[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213
mk2258 發表於 2013-1-6 21:40
第七章 最後一根稻草

    兵部大堂周圍房間中紛紛探出頭來,驚訝的看到一個破百戶氣宇不凡的站在大堂中間,昂然對著二堂大罵。崔呈秀辦公的地方就在二堂。

    「崔呈秀你枉為朝廷重臣,既有一弟任總兵,為何不辭就本兵,我朝兩百餘年從無此例,汝何敢爾。又以士大夫之身,認閹人為義父,今天下士氣漸降,士節漸卑,自汝而始。」陳新將這幾日收集的信息混雜在一起,也不管對不對了,反正一股腦罵出去。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人人均知道崔呈秀隨時可能倒台,沒人願意為他出頭,況且這人突然來兵部大堂開罵,也不知有什麼背景,受何人指使,萬一背後是皇上,自己去阻止豈不糟糕。如此一來,周圍圍觀者眾,卻無一人上前制止陳新。在兵部大堂開罵還沒人阻止的,陳新恐怕是第一人。

    「以奪情不祥之身監修三殿,已屬不妥,今三殿大工已畢,仍以左都御史銜竊據司馬,實為以台臣之權威壓言官,而致近來言官不問奸妄,唯御史楊維垣仗義執言,孰料前腳上疏,後腳遇刺,何人為之,不言可喻。」陳新對周圍團團一揖:「在下威海衛百戶陳新,昨日在國子監外方家胡同恰巧碰到楊維垣遇刺,在下出於義憤,擊退兇徒,還被幾名兇徒砍傷多處。」

    陳新拉開袖子,露出染血的棉布,周圍一片驚歎聲,幾名平日對崔呈秀不滿的人已經在大罵「奸賊!」「斯文喪盡!」另外一些則對他叫好「原來你便是那救楊維垣的百戶,好漢!」,崔呈秀到兵部任職不過一月多,還來不及安插親信,又接連被彈劾,所以支持率甚低。

    這時腳步聲響,門口站崗的幾名兵士趕到大堂,大喊著要去捉拿陳新,但此時陳新已經挑起部分人的情緒,幾名文官攔住那幾名兵士,揮手要讓他們離去。

    陳新眼見士兵進來,加快語速:「當是之時,我親耳聽到一名兇徒質問楊維垣大人,問他是受誰指使彈劾本兵崔大人,其後大喊誅殺叛徒,若非我去得及時,楊維垣大人已經斃命當場。如此行事,不止威壓言官,其狠毒已不在當年紀綱之下。」

    一個主事模樣的人大聲道:「這位陳百戶,既是如此狠毒,為何你還敢在此處大罵。」

    「虎狼食人,徒手亦當搏之,舉朝不言,而草莽言之,以為忠臣義士倡,雖死何憾!」陳新把聽來的錢嘉徵的話抄襲一遍,變成了自己的忠誠宣言。

    「若在下是個言官,今日便要上疏彈劾,可惜在下一介武人,並無上疏之權,只好在此一述胸中憤怒之情,楊維垣大人受傷頗重,手足皆斷,是何等狠毒之人,才能行此狠毒之事,若讓此等人位居九列,則天下萬民如何?各位上官都是飽讀詩書之輩,豈能眼見豺狼當道。」

    不少圍觀的人大聲叫道:「說得好!」

    陳新說的差不多了,他甚至不知道崔呈秀在不在二堂,不過那些並不重要,陳新與崔呈秀無怨無仇,取代崔呈秀和魏忠賢的那些人也未必就比閹黨品德高尚,執政能力就更值得商榷。所以陳新實際上對閹黨沒有多大仇視,他只是要在這場逆案中獲取利益而已,現在對他來說,最大的利益,就是獲得個好名聲,能讓崇禎知道,以後的仕途就會更順利一些。

    陳新對四面在一作揖,就要退出去,突然想起什麼,對著武選司大門大聲道:「錢主事,告辭了。」

    躲在裡面沒出來的錢元愨直拍牆,這破百戶臨走跟自己這麼說一句,別人還以為是自己叫他來罵的,萬一崔呈秀沒事,以後鐵定是要拿小鞋給自己穿的。可他也不敢出來辯解,如果崔呈秀頂不住,自己此時辯解,就會被認為是崔呈秀一黨,他氣得臉色忽紅忽白。

    陳新把錢元愨拉下水,並非事先想好,只是突發奇想,幹完這事,他便不再停留,昂首從大堂往門口走去,裡面圍著的人都下意識的隨著走出來,門口的兵丁沒得到命令,也不知此人底細,誰聽說過一個百戶敢來兵部罵人的,即便是總兵、副將,到了兵部一個六品主事面前,還是只有乖乖跪著聽話。這人必定有某位大人在背後指使,有恃無恐,才敢來兵部罵尚書,各位大人都沒說什麼,自己小兵就更別上了。

    就這樣,陳新氣宇軒昂的昂首走出兵部大門,他其實心中懸得緊,眼下的閹黨還掌握了錦衣衛和東廠,要是這些兵士把自己一抓,送進北鎮撫司,還沒等崔呈秀和魏忠賢升仙,自己就要先升了仙。所以他也安排了朱國斌和代正剛在門口接應。這兩人也不清楚陳新到底在裡面做了什麼,按陳新的安排,兩人都裝作行人在街道兩側。

    兩人一見陳新出來,也不上去言語,陳新不敢直接往東走崇文門,逕自往西邊疾走,代正剛背個包隨在他身後約二十步。朱國斌則等了一會,守門的把總叫過一個士兵,嘀咕兩句,那士兵隨即便快步跟著陳新。兩個書辦模樣的人也跟了過去。其餘的兵部人等都在大門站著,也不忙回去,就在那裡討論起來,有些好事的,已經往其他部司過去,準備去八卦一番。

    等跟蹤的幾人過去後,朱國斌才起身,跟在那幾人後面。跟到羊毛胡同的人少處,輕鬆收拾了這幾個尾巴。然後他一路綴著前面代正剛的背影。陳新在松樹胡同的一個巷子中停下,等代正剛和朱國斌趕上來後,陳新換下百戶官服,從代正剛背的包裡拿出一套直身,戴好方巾,變為一個書生,再在手上拿把折扇。悠哉游哉從宣武門到了外城。

    跟那天盧驢子他們一樣,陳新三人到外城後分散行走,到正陽門外的商業區亂轉一番,確認沒有尾巴後,才回到投宿的客棧。

    「正剛,國斌,你們收拾好東西,我們今日要換住處。」陳新一進屋就吩咐二人,他自己則端起一個茶壺猛灌,今日從客棧到棋盤街,再從宣武門繞回來,至少是十多里路。

    「是,我這裡就去收拾。」朱國斌啥也不問,轉身就回了自己房間。

    代正剛則有點不解:「陳哥,你今日到兵部做啥了?難道有人要抓我們?」

    陳新放下茶壺,「我去罵了兵部尚書一頓,搞不好錦衣衛要來抓我。否則我那麼小心幹嘛。」

    「啊,罵尚書。。。」正巧宋聞賢也來到陳新門口,一聽之下兩人愣住了。

    他兩還沒愣完,陳新的房門一聲響,朱國斌已經拿好包袱站在門口,陳新也沒想到他能這麼快,詫異道:「國斌你咋這麼快?」

    「我只有一個小包,每日起來都收拾好的。」

    陳新讚許的點點頭,對代正剛道:「正剛你也快去收拾好,我們馬上要走,還是分散開走,國斌押尾,快些。」

    代正剛離開後,宋聞賢關上門,慌張問道:「陳兄弟,你早上不是說去納級,為何與尚書大人吵起來了。」

    陳新來不及與他解釋,只道:「崔呈秀雇兇殺人,被我破壞了,所以和他吵起來,可能錦衣衛要來抓我。宋兄地否與我一起,暫避一下。」

    宋聞賢額頭已經有點出汗,他平日見的巡撫、海防道就已經是大官,但這些大官見到兵部尚書和錦衣衛也是如老鼠見貓,哪知這陳新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和他吵架,宋聞賢後悔不已,要是自己今天陪他一起去,萬萬不至於鬧成這樣。

    「你呀,你這陳兄弟,那麼精明一個人,怎地此時糊塗了。」

    陳新拿起床頭收拾好的小包袱,對宋聞賢道:「宋先生,還是先一起暫避一下吧,要是我被抓到北鎮撫司,我看不光是罵尚書大人,其他的事情估計也得一起招了。」

    宋聞賢知道他在說海貿的事,他要是真招出來,自己也逃不掉,錦衣衛說不得要拿這個大做文章,多少銀子都餵不飽這幫人的,宋聞賢一想起來北鎮撫司詔獄中的種種傳說,身上打了一個寒戰。

    「走,走。」宋聞賢趕緊回屋去,三下兩下收拾好了包袱,陳新讓代正剛兩人先退了房間,然後與宋聞賢在房間中等了半個時辰,以免讓掌櫃留意到他們是一起,半個時辰中,宋聞賢坐立不安,無數次在窗口上偷偷觀察大街,一邊不停埋怨陳新冒失。

    「陳兄弟,這京師都是錦衣衛的地盤,咱們不住客棧,又能躲到哪裡去。要不現在咱們就出城。」

    陳新心中也沒底,不過臉上裝作淡定得很,學那錢主事的樣子瞇著眼睛從容道:「兄弟自有安排,不過出城卻不急,我的納級之事還沒辦完。」

    宋聞賢氣得要跳起來:「陳兄弟你存心不是,你把本兵罵了,還想當千戶。。。。。。」

    陳新微笑不語,他臨走前專門把錢主事拉下水,就是不讓這錢主事與閹黨一個陣營,這樣自己納級的事還是能辦的。不過這兩天形勢明朗之前,估計錢主事要睡不著覺了。

    他在心裡盤算了一下時間,自己走宣武門方向,應該會誤導五成兵馬司,這時代又沒有電話,光是到錦衣衛報信,再到兵部調查,至少也要半天時間,一時半會查不過來,但昨日打人之事還沒算完,錦衣衛和兵馬司如果挨著查客棧,一兩日就會查到這邊,錦衣衛在京師的力量還是很強。詔獄那些炮烙、刷肉等酷刑確實怕人,不過他們也得意不了幾天,只要崔呈秀一倒,閹黨便大勢已去,自己只要躲過這最後幾天,後面就安全了。

    大概到了半個時辰,陳新便帶著宋聞賢結了房錢,在茶館叫上朱國斌和代正剛,他們不敢直接去正東坊,而是先往南走了一段後,再向西走胡同,最後向北繞回正東坊,進入了他們的藏身之處。
mk2258 發表於 2013-2-23 12:14
第八章 名聲鵲起

    宋聞賢進得院子一看,盧驢子等人都已經在這裡,才知道陳新根本是早有計劃,所謂買商舖全是胡說。不過他已經上了陳新賊船,現在走不掉不說,走掉也不敢去錦衣衛告發,不然陳新把海貿的事一說,孫巡撫和鍾道台也不會放過自己。

    宋聞賢氣呼呼的找了個凳子坐了,陳新陪著笑,跟他告個罪。然後拉過秦律方到一邊,對他道:「律方,這附近街坊也認得你,你這幾日多出去轉轉,其他人盡量不出去。」

    秦律方點頭道:「那我一早就出門,去棋盤街附近喝茶。」

    陳新想想道:「不用去棋盤街,就在崇文門附近,平日去哪裡,你就去哪裡。總之不要做與平常不同的事,以免惹人生疑。」

    秦律方答應下來。

    陳新表面一臉從容,實際上他心中對錦衣衛和東廠頗為畏懼,他後世看過的一些電影和文學作品中,這兩個機構名聲太大,而且現在還在魏忠賢一夥手上,那田爾耕和許顯純都是「五彪」之一,京師百官對他兩人可是談彪色變,當然,楊漣、錢嘉徵這樣的死心眼不怕,但陳新很怕,所以他一路小心翼翼,幾乎把他知道的秘密戰線的辦法都用了。心中仍然有點忐忑,只好自我安慰,偌大的一個京城,過百萬人,只要不是挨家挨戶清查,應該查不到自己。

    接下來的兩日,陳新都沒有出門,除了秦律方之外,其他幾個大男人就在個小院子裡面關著,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外面人知道裡面有人,宋聞賢則有空就對著陳新埋怨,如同祥林嫂一般,陳新反正也無事,就當聽了評書。

    但宋聞賢問清過程之後,卻完全覺得天塌了,陳新罵人之前還先在武選司交了納級文書,又自己報了姓名,也就是說,兵部的人全都知道陳新是誰,惹怒了九千歲,到時一查,自己幫陳新辦的假軍戶小旗、又幫他辦的納級文書、幫他引見的鍾道台。。。。。。完了,宋聞賢再也無法笑瞇瞇的,以前他還指望著尚書大人可能並不清楚陳新的身份,現在看來,人家啥都知道了,若是順籐一查,自己難脫干係。

    他現在一看著陳新就生氣,明明是來納級的,多好一件事,簡簡單單辦完了就回去,他非要搞出一堆么蛾子來,現在把自己也給連累了。

    秦律方十九日一早就出門探聽消息,據他第一日的觀察,有一些兵馬司的人在各個客棧查探,但並沒有大張旗鼓的搜查,陳新略略放下心來,看來錦衣衛也不敢在這敏感時期搞大動作,估計也是擔心崇禎誤認為造反。

    如果是悄悄查,以自己的小心,應該就沒事,只要性命能保住,就躲著等魏忠賢自己倒台就好了。

    秦律方二十日回來時,一臉興奮,他急急關好大門,進到屋子對陳新高興的道:「大哥,你可出名了,今日茶館中都傳遍了,說一個山東姓陳的百戶,在兵部大堂痛罵崔呈秀,兵部一百多人都罵不過這個小小百戶,最後把崔呈秀氣得要請辭。」

    陳新哈哈笑道:「原來我這麼厲害了。」

    椅子上頹喪的宋聞賢突然來了精神,也站起來到旁邊認真聽著。

    「還有呢,大哥那日在兵部大罵崔呈秀之後,他涉嫌刺殺楊維垣的消息也傳開了,正好五成兵馬司在鳴玉坊崔府外找到了兇手的衣服,都察院的御史群情洶湧,好多人十九日就開始彈劾崔呈秀,說他有雇兇殺人的嫌疑。聽說彈劾他的奏疏堆起半人高,崔呈秀已經上疏自辯,又再次請辭以回鄉守制。」

    陳新急忙問道:「那皇帝批准了沒有?」

    秦律方搖頭道:「不知道,還沒消息,不過大哥你名氣可大了,眼下你名字已經傳遍京師,人人都稱讚你勇救楊御史,又怒斥崔呈秀,有勇有謀,一定是個忠義之士。」

    陳新淡淡一笑道:「本來就是忠義之士嘛。」他外表平淡,實際還是得意,說完他就興奮的搓了搓手。

    宋聞賢如同看到了希望,趕緊拉過秦律方問道:「你說,人人都在稱讚陳兄弟?」

    「當然,都有說陳哥的評書了。」

    宋聞賢張著嘴,愕然半響後歎息道:「當年楊漣等人還不是一樣四處稱讚,結果那又如何,陳兄弟你。。。哎。」

    宋聞賢也說得不想再說了,他一連兩晚沒睡著,每每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錦衣衛如狼似虎到登州他家裡捉拿他。

    陳新也不勸宋聞賢,看著這個壞書生一臉焦慮,暗自得意,你這壞書生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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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新在兵部大堂大罵在任本兵,大明歷史上不是沒有這種異類,大多是言官御史,在朝堂上打架的也不少,但以一個百戶敢到兵部大堂鬧事的,他卻是第一個,再加上他救過楊維垣,名聲很快傳遍京師,成為街談巷議的熱點人物,人人都認為他救下楊維垣的時候,發現崔呈秀是指使人,因此出於義憤,一怒而去兵部大罵崔呈秀,大家都覺得他既不畏權奸,仗義執言。

    但他在那日之後,就從眾人視線中消失,都在擔心他會不會被閹黨害了,豈止這位大英雄正膽戰心驚的躲在正東坊中。

    十月二十日,比歷史上早了一天,崔呈秀上疏自辯,稱與楊維垣遇刺一事無關,同時以回鄉守制為由請辭。從這時開始,陳新和劉民有這兩隻蝴蝶終於開始細微的影響歷史大勢。

    十月二十一日,崇禎這次批准了崔呈秀的辭呈。兩派勢力似乎達成了平衡,但大量的中間派卻看到了閹黨衰落的信號,紛紛站到皇權一方。

    十月二十三日陸澄源彈劾魏忠賢;

    十月二十四日賈繼春彈劾魏忠賢;

    。。。。。。貴州道御史吳尚默上疏要求重處崔呈秀;

    。。。。。。錢元愨終於出手,彈劾閹黨十餘人;

    。。。。。。兵科都給事中許可征疏劾崔呈秀崔凝秀兄弟,崔凝秀免職;

    。。。。。。戶科都給事中叚國璋疏紏吏部尚書周應秋;

    。。。。。。浙江嘉興縣貢生錢嘉征疏言東廠太監魏忠賢十罪;

    十月二十八日,魏忠賢請辭東廠太監,崇禎批准,安置鳳陽皇陵,十月二十九日便出京。閹黨樹倒猢猻散,原來的同志錄上的官員們紛紛上疏請辭。

    隨著閹黨的倒台,陳新的名聲更加響亮,東林黨也認為他雖然只是武官,但卻非常正直無私。

    陳新看著這幾日自己匯總的信息,魏忠賢的失勢如此之快,可能連崇禎也沒有想到,究其根本,還是文人心中對閹人的那種蔑視,只要魏忠賢略微失勢,便是牆倒眾人推,閹黨之中也缺乏凝聚力,可以說,根本就不叫什麼黨,不過是聚集在魏忠賢身邊,以權力和利益糾合的群體,更多的是被東林逼得投到魏忠賢這邊,就連魏忠賢本人,也是被東林逼得跟他們作對的,因此閹黨一直就沒有什麼明確的政治理念,反正就是跟東林鬥,然後跟著廠臣陞官發財而已。

    陳新對魏忠賢的認識,肯定是幹過不少壞事,但也不是沒幹過好事,在國家一些大事上,魏忠賢也並未按個人喜好或團體利益來決定,天啟一朝,前期連續的丟失遼沈和廣寧,遼東形勢岌岌可危,魏忠賢大權在握的四年,遼東前線形勢逐漸穩定下來,財政情況也比後來的崇禎時期好得多。

    後世的歷史學家人人皆在聲討魏忠賢的礦監,稅監,陳新認為最奇怪的是,那些歷史學家,生活在被稱為稅賦痛苦指數全球第二的國度,繳納著各種各樣知道和不知道的稅,卻會認為明朝的士人和煤老闆可以不交稅,甚至說三十取一的商稅會影響初期資本主義的發展。陳新倒想讓他們去看看同時期的英國和日本,一年稅收與收入比是多少,總額是多少,有多少人口,英國資本主義又發展起來沒有,如果他們站在面前,陳新很想一口口水吐過去。

    打倒閹黨的東林黨人,滿足了他們的道德優越感,但他們的治國之才,未必好過這位目不識丁的流氓,或者說,比魏忠賢更差。

    無論如何,這位李進忠的傳奇一生也終於要走到盡頭。從他出京之日開始,眾言官群起攻之,崇禎遂諭兵部,隨便找了個由頭:「魏忠賢本當肆市,以雪眾冤,姑從輕降發鳳陽,豈臣惡不思自改,輒敢將畜亡命,身帶凶刃,環擁隨護,勢若叛然,朕心甚惡,著錦衣衛即差的當官旗前去。。。。。。」

    在魏忠賢出京的那天,躲藏了十多天的陳新,終於可以重新出山了,而這時,他已經和楊維垣兩人成為了最先攻擊閹黨的英雄人物。可笑的是,這兩個人都是心懷叵測。楊維垣是授意於魏忠賢攻擊崔呈秀,而陳新則壓根只是為了獲得名聲。

    有少許人明白,但在打擊閹黨的如潮輿論下,沒人在乎這些小節,這兩人的名聲甚至傳到了北方其他一些地方,當然是越傳越離譜,陳新已經傳言成了張飛、李逵那樣的形象。

    「該出山了。」陳新揉揉額頭,躲了十多天,危險終於過去,可以重見天日了。

    天啟七年十一月初六日,魏忠賢在阜城縣聽聞錦衣衛前來的消息後,自縊於旅店,與他一起自縊的,只有一個宦官李朝欽。但是他想不到,十七年後崇禎自縊時,同樣也只有一個宦官陪伴。
mk2258 發表於 2013-2-23 12:14
第九章 千戶離京

    魏忠賢出京的第二日,陳新再次站在兵部門前,他來領取他的千戶告身和敕碟,幾個兵部的文官看到他,居然主動跟他打了招呼,待遇與上次大大不同。當他再見到錢元愨的時候,錢元愨堆滿了笑,也不要求陳新下跪了。雖然陳新仍然是個破軍戶,但眼下在京師人人稱讚,錢元愨那日被陳新陰了一把,不過他在最後時刻彈劾魏忠賢,前途也是十分光明,他反倒感謝陳新當時那句話,讓他也勉強得到倒閹先鋒的名聲。

    「陳兄,你的納級之事已經辦妥,黃侍郎一看是你,馬上就准了,今日便可領走告身。」錢元愨堆著笑,跟陳新拱手,也不再叫他陳百戶。

    陳新還禮道:「多謝錢主事了。」

    錢元愨做親近狀對陳新道:「陳兄一身正氣,那日本官多有得罪,萬望見諒。不知陳兄這些時日住在何處?可有人對你不利,若是有人為難你,只管和本官說。」

    「錢大人客氣了,為難那倒沒有,我都在京師各處走動。下官窮鄉僻壤來的,難得到京城一次,自然要到處看看。」

    錢元愨親自拿過千戶告身給陳新,又故作親密道:「眼下陳兄名動京師,直斥權奸,人人敬仰,前些時日有御史上疏,說你辱罵上官,又是三品以上的在京官員,按大明律當杖一百,這奏疏交上去就留中了。」

    陳新有點驚訝,他也沒研究過大明律,原來罵上官的處罰這麼重,要是早幾天被魏忠賢一夥抓住,一百杖下來,自己哪還有命在。

    錢元愨繼續道:「陳兄你不知,後來國子監的錢嘉征以監生上書,同樣有言官認為他違制,要求處罰他,最後皇上說功過相抵,不做責罰,你這事也就是同樣辦了。」

    陳新這才放心,也就是說崇禎已經知道自己了,有了這個名聲,到了威海也就好做事了。宋聞賢在一旁雙目放光,這些日子他的心情從谷底慢慢又上升到頂峰,現在他對陳新倒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很清楚這是陳新故意為之,連那幾個行刺的人,也很可能就是盧驢子他們。現在看來,效果非常好,連皇帝都知道了這個小小千戶,說是功過相抵,但皇上心中肯定是讚許的。即便是孫國楨和錢道台,以後也未必敢隨便給陳新小鞋穿。雖然現在沒有什麼實際利益,但對以後來講卻非常有利。

    陳新照例悄悄給錢元愨塞過去一錠銀子,這位兵部主事可是真正的現管,陳新那天陰他的目的是逼迫他倒閹黨,免得給自己升千戶製造麻煩。現在錢元愨因禍得福,正好結交上。

    等兩人走出兵部大門,宋聞賢佩服的看著陳新道:「千戶大人這份火中取粟的膽量,確實為兄不及,而且運氣也是不錯的,連你辱罵上官的過錯也抵消了。只是似乎沒有什麼實際好處。」

    陳新暗叫聲僥倖,閹黨殘餘猶在,萬一碰到打板子的是閹黨的人,一百板子下來多半完蛋。好在魏忠賢倒了,錦衣衛和東廠的頭頭知道大事不好,最近都偃旗息鼓,沒人敢出來惹事。他客氣道:「只是運氣好而已,好處嘛,眼下看不到,不過這名聲就是本錢,那些言官御史拚命要爭的,不就是這麼個東西麼。」

    宋聞賢點頭繼續問道:「名聲確實是好東西,有時比銀子還管用,陳兄弟你眼光如此精明,那你看魏忠賢的黨羽,還能剩下多少?」現在人人都知魏忠賢大勢已去,宋聞賢現在也不再稱呼廠臣,直呼魏忠賢之名。

    「皇上當然要窮追猛打,除惡務盡,最主要的京師中的官員,凡是依附魏忠賢的,定然要免掉,外地的實權人物,也是要換了的。」

    宋聞賢疑惑道:「魏忠賢竊據朝綱多年,地方督撫如果不依附,哪裡能當得穩當。難不成全部換一遍?」

    陳新笑著搖頭道:「當然不能都換,我估計只看一個標準,凡是給魏忠賢立過生祠的,都是要丟官的。」

    宋聞賢愣了楞,突然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陳新奇怪的看過去時,聽這個壞書生懊悔的道:「那李嵩就給魏忠賢立了生祠,他定然也是要被免官的,早知道他要落得如此下場,我就不該還他那一萬八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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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後,勇鬥閹黨的陳新悄悄出京,他走之前去看了一次楊維垣,楊維垣如歷史上一樣,兩頭得好,他原本是閹黨,現在魏忠賢垮臺,他倒成了倒閹黨的第一人,而且因為受到刺殺,更顯得他是棄暗投明、迷途知返。陳新當時大罵崔呈秀也並未給他惹上麻煩,他對陳新的救命之恩還是頗為感謝,讓陳新日後到京,一定到他家做客,陳新自然發揮特長,大拍馬屁,又送了一份百兩銀子的禮物,使得楊維垣對他印象更佳。

    陳新回頭看了一眼高大的廣渠門,沒有人來歡送他,他來這一趟京師,已用了一個月,雖然收穫了名聲,但還不能轉化為實際利益,投機的機會已經利用完,後面的前途,就要靠實力慢慢來拼了。

    留下秦律方在京師,陳新等七人分作兩批,在城門外會合後,當天就到達了張家灣,原本走陸路可以不走張家灣,但陳新要來招募縴夫。幾人晚上就在張家灣投宿,外面太冷,大家也都不願再出門閒逛,吃過飯後,宋聞賢便來到陳新房中,看陳新正皺著眉頭拿著本書,一邊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子上畫著什麼,桌上還放了另外幾本,陳新看得十分認真,連宋聞賢進來,陳新也沒抬頭。

    宋聞賢好奇的拿起一本,一看封面是《練兵實紀雜集》(注1),還折起了一頁,宋聞賢隨手翻開折起的那頁,寫的「卷三將軍到任寶鑒」,隨便看看,開頭部分全是到任的吉時,估計應該是陳新在京師買的,等著千戶任上用的。

    大明的武官,凡是識字的,都要買一兩本戚繼光的書,現在市面上的《紀效新書》、《練兵實紀》、《練兵實紀雜集》,基本是天啟二年的刻印版。

    宋聞賢撇撇嘴,把書又扔到桌上,這武人看的書他沒有絲毫興趣,他問陳新道:「千戶大人定下良辰吉日沒有。」

    陳新抬頭看看宋聞賢:「總要回去看了再說,走的時候太急,也不知衛河上凍沒有,要是船被凍住,就只有走陸路去威海了。」

    宋聞賢搖頭道:「我是問陳兄弟你的親事,你這實職百戶何時到任,難不成還跟戚大帥一樣選個吉時。」

    陳新聽他暗諷,也不生氣,放了書笑道:「親事很快,不過我估計孫大人鍾大人現在也無暇管我的家眷了。」

    宋聞賢現在的東家是孫國楨,不過宋聞賢對這位東家沒有半點忠誠,這位孫國楨可能也是閹黨,登萊巡撫如此重要的位置,恐怕他也坐不了多久了。一旦陳新在威海衛立住腳,分出去份子就可以更少些。

    宋聞賢賊眼亂轉,眼下他能用來和陳新合作的東西越來越少,陳新的實力卻越來越強,只看他明日要去招募縴夫,便知道他要培植自己的人馬,到時船上的人一換,自己就全得看他臉色吃飯,以前那樣的五五分賬就別想了。不過眼下他不過一個納級千戶,實職百戶,合作可以,投靠過去似乎太丟臉了,說出去會笑掉別人大牙,所以宋聞賢暫時還沒這個打算。

    現在鍾大人畢竟是海防道,他既然要求陳新的家眷到登州,也是要照辦的,如果他跟著李嵩和孫國楨倒霉的話,宋聞賢倒很樂見其成,雖然新官要重新收買,但價格肯定不會超過鍾道台,因為當年趙東家的關係,這人對海貿利潤一清二楚,瞞騙不過,現在更是佔到了三成多的份額,要是另外來一個海防道,說不定更低的價格就能收買。

    宋聞賢想到這裡,對陳新試探道:「陳兄弟,家眷還是要送去登州的,不過若是陳兄弟捨不得,咱們倒可以想想其他法子。」

    陳新盯著宋聞賢看了一會才道:「宋先生是說在魏忠賢那生祠上做點文章?」

    宋聞賢輕輕一拍手:「跟陳兄弟說話就是省事,鍾道台人倒是好的,不過就是心狠了些,若是陳兄同意,我可以再跑一趟京師,不過這上疏一事,就要陳兄弟找個路子。」

    陳新知道他說的是楊維垣,正好他就是御史,又是倒閹黨的先鋒,他來上疏是很可能成功的,陳新原本也打算維持楊維垣這個關係,畢竟自己擔了那麼大風險才結交下這麼個人,平時當然要多多走動。

    「這事倒是可以,不過那修生祠的奏疏應當是李嵩上的,如何能把鍾道台拖下水?」

    宋聞賢一臉奸笑:「奏疏是李嵩上的不假,不過那生祠的位置卻是在水城中。」

    陳新想了想道:「水城倒是海防道管得著,非要拉到一起也有些道理。」

    「豈止有些道理,當年李嵩是登萊巡撫,他和山東巡撫一同上疏,修了兩個生祠,一個在濟南,一個就在登州,登州這個生祠便修在蓬萊閣旁邊,熹宗賜名流鴻祠,這修建監督,都是鍾道台忙前跑後,他被拖下水,正是應有之意。」

    陳新也露出奸笑道:「如此一來,這幾位大人的份子就都省了,可是萬一新來的大人胃口更大怎辦?」

    宋聞賢不屑道:「換個大人又豈知海貿利潤,連我們在做海貿都不知,一年送他一兩千兩銀子,便要把咱倆待為上賓,哪像現在,還要送家眷過去。」

    「宋先生說得對,那便請宋先生整理一下,寫成文字,到時我找人送到楊御史那裡。多出來的份子,定然要給宋先生一些。」陳新考慮了一下,眼下還是離不開宋聞賢,這人對官場和各地情況都瞭解,自己正缺這樣的人,先拿錢收買著,以後時機到了,自然會跟著自己。

    宋聞賢心滿意足,孫國楨據說是閹黨,如果鍾大人一起垮臺,可就一個大人都沒有了,只需要稍微花點錢,收買幾個水師將領,其實和現在的作用是一樣的。每年再給新來的大人孝敬一些,仍然會省出一大截。所以鍾道台是一定要打到的,要怪就怪他份子拿得太多。

    宋聞賢高興過後,又覺得不是太放心,對陳新道:「陳兄弟,咱兩可是一條船上過來的,萬一參不倒鍾道台,誰以後也休要提起此事。」

    陳新指天發誓,絕不洩露任何機密。宋聞賢還是比較相信發誓,放下心,,還是想起剛才的事,「咱們兩手準備,你結親的事可不能拖,臨來的時候鍾道台可是叮囑過的,讓我一定要帶回去登州。這些能在地方做官的,在京師也都有點門路,萬一鍾道台不倒,我們還是要在人家手下混的。」

    陳新還是那副樣子道:「快了,快了。」

    宋聞賢一臉好奇:「陳兄弟你那紅顏到底在何處?為何從未聽你提起過。」

    「當然未提起過,因為我都沒有見過。」

    「啊,那你要如何成親?可是指腹為婚?」

    「不是!」

    宋聞賢更覺奇怪,「那你跟誰成親?」

    陳新嘿嘿笑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

    注1:戚繼光主要軍事著作《紀效新書》、《練兵實紀》,介紹的很多,就不贅述,《練兵實紀雜集》成書在《練兵實紀》之後,大致在萬曆初年,後來刻書時將它放在《練兵實紀》中,也有單獨刊刻,共六卷,其中《儲練通論》、《將官到任寶鑒》和《登壇口授》三卷主要是對將官的要求,有很多對《練兵實紀》的改進和補充。
mk2258 發表於 2013-3-8 23:51
第十章 招聘會

    一口大鍋咕嘟嘟的吐著白霧,兩個請來的廚子賣力的燒著火,飄出的粥香和饅頭香味一陣陣傳入窩棚區,很快裡面就如同炸了鍋,飢餓的人們紛紛湧出來,大鍋周圍立即圍得水洩不通,一群群衣衫襤褸的大人小孩看著大鍋直流口水,盧驢子、代正剛、海狗子抽出倭刀站在邊上,倒沒有人敢衝上來搶。

    陳新對張大會點點頭,張大會轉身對著周圍的人大聲嚎叫起來:「各位縴夫兄弟們,我家少爺在這裡招護院,咱少爺心好,每月都給月錢一兩,概不賒欠,每月還有五斗米,保證你一家老小吃得飽飽的。」人群立即騷動起來,每月一兩銀子再加五斗米,如果不剋扣,確實能讓一家吃飽了。

    陳新不敢在京師附近明目張膽的招兵,這要是被言官知道,一本上去自己就要吃不完兜著走,只得以招護院的名義來做。

    張大會還在繼續:「到了地方,還有地可以分,家裡婆娘小孩可以種地,你們自己每日只需要練一練,有土匪來了打打土匪,這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全讓你們碰到了。」

    人群原本靜靜的聽著,到這時立即嗡嗡的議論起來,一個縴夫猶豫了一下問道:「這位兄弟,那土匪咱倒不怕他,不過萬一被打死打殘了,婆娘娃娃咋辦哩。」

    「要是傷了死了,還有三十兩銀子撫恤,要是有小孩的,大人負責給他飯吃,養到十六歲。」

    「三十兩!」那人一聲驚歎,似乎對自己的命能值這麼多感到有點詫異。

    張大會哈哈一笑道:「對的,三十兩,不光是銀子,以後還有地,那地就是長期租給你的,租子肯定比你們老家的地主收的低。」

    縴夫們議論紛紛,陳新在一邊看著這些人,都是精瘦的身材,站作一群群的,顯然他們是按同鄉在打堆,每一群中都有一兩個領頭的,大家圍在他身邊商量著。陳新特別留意那些零散幾個人站著的,記下他們的相貌。

    其中一群人多的縴夫商議完畢,出來一個五大三粗的領頭縴夫問道:「那這位兄弟,你們那地方有多遠?」

    「地方就遠了,在山東那頭,也不在運河邊。」

    那領頭縴夫又問:「那咱們都去,能不能先給些盤纏,我們也好準備好了跟你們走。」

    張大會眼睛轉轉,這人分明是來想佔點便宜,盤纏給了他,跑了上哪去找,他搖頭道:「要跟我們去的,我們自會安排路程,再說了,我家少爺給了這麼好的條件,也是要選選人的,不是想來就來。」

    周圍密密麻麻的縴夫都猶豫著,畢竟這幾個人都沒見過,又手執利刃,他們無緣無故來招人,誰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張大會不急不慢的道:「各位可想好了,你們要是願意呆在這裡餓死,也隨你們,要是你們願意跟著我家少爺,說不定就能博個前程,這位就是我家少爺,一表人才,文武雙全,跟著他,你們可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張大會一指身邊的陳新,衣著華貴,確實是一表人才,不過文武雙全倒看不出來。

    那一夥的領頭縴夫上來問陳新:「這位少爺,那你們要多少人?」

    陳新對這個頭領很不感冒,他本來人就少,當然不會在一個群體中招人,否則這些人聯合起來,自己如何管理,他心中已經決定了不會要這個頭領。

    陳新對著周圍的人大聲道:「我就是東家,你們要是想讓婆娘娃娃吃飽飯,就跟著我,只要被我選上的,馬上就可以吃粥,今天晚上還有一頓肉,以後看家護院,也不會少了你們吃食,我總共就招五十人,選滿了就不要了。」

    這些人一聽只招五十人,這裡的縴夫可有幾千,有些遠點的還沒趕來,要是人多了,可就沒機會了,有些人一急,人群便蠢蠢欲動。

    「俺來試一試,少爺你看看俺能吃肉不。」一個長相普通,約莫二十歲的縴夫走出來大聲說道。

    終於有了第一個,陳新鬆口氣,對朱國斌微微一點頭,朱國斌走出來,翻過那縴夫的手掌,滿手厚厚的繭子,朱國斌又拉開他破爛的衣服,右肩上也是道道傷痕,應當是長期勞動吃苦耐勞的,朱國斌又看看他的面容,那縴夫一臉憨厚,只是現在有些緊張。

    朱國斌點點頭,讓他站到陳新面前,陳新打量他一番,跟盧驢子一樣精瘦的樣子,皮膚黝黑,陳新對他問道:「你叫啥名字?」

    「俺叫王長福,山東人,在這裡拉纖兩年了,命大,沒餓死。」

    「家裡還有什麼人沒。」

    「沒了,就俺一個,俺家窮,沒女子願意嫁俺。」

    「好了,你通過了,可以去吃粥,不過下次記住,我問你什麼就說什麼,多餘的不用講了。」

    王長福聽了就跪下給陳新磕頭,陳新也坦然受了,他不喜歡這種禮節,不過現在還不是改變的時候。王長福磕頭之後,逕自到了鍋邊,張大會已經打好一碗粥等著他,王長福也顧不得燙,端著就喝起來,喝過兩口之後滿足的歎道:「這粥真濃。」張大會笑著又遞過一個饅頭,王長福便不再說話,張口大嚼起來。

    周圍縴夫一看他的吃相,再忍不住,又跑出幾個圍著朱國斌要報名。

    張大會看形勢大好,連忙道:「好了,大家要來的,就排好隊,一個一個來。這位王兄弟可吃上了,只招五十人,晚了就沒了,你們也不想想,我家少爺還能把你們騙去幹什麼,你們有什麼東西好騙的?」

    那幾名縴夫連忙排好,朱國斌一個一個看,幾人都合格,又讓他們走到陳新這邊來。

    陳新在這裡的目的,主要是讓這些人知道自己才是做決定的人,從一開始就樹立權威感,另外就是要把把關,特別是不能都招一個地方的人,在隊伍中形成較大的團體,雖然戚大帥專門招東陽和義烏兵,但他是正規的朝廷兵馬,陳新卻是要打算建立私家軍,眼下自己的人手又少,更不能在這方面馬虎。

    一連幾個都是光棍,都通過了兩重面試,跑到鍋邊吃起來,周圍人一看別人吃到了,口水長流,亂紛紛的都湧上來,盧驢子拿著刀連聲恐嚇,才算是把他們大致排了個隊出來,這些人冬日都是由官府施粥,但那粥幾乎就是水,能吊著命就不錯了,看到了精面饅頭和濃粥,誰還忍得住,再者,就如同張大會說的,自己有什麼好騙的,還能比現在苦不成。一時間群情沸騰,有些來得晚的,拚命往前面擠,叫罵聲響作一片。

    又一個通過朱國斌面試的縴夫來到陳新面前,「哪裡人?多大年紀。」

    「小,小人是真定府來的,今年二十三。」

    「可有家眷。」

    「有,咱有個婆娘,還有兩個子女。」

    這縴夫低頭恭敬地說著,陳新細細打量他一番,二十三老得跟三十二一樣,頭髮有有些花白了,不過體型倒是強健,帶小孩倒帶得挺早,自己那個時代,二十三還稱為大男孩。

    那縴夫見陳新不說話,有些害怕的看了陳新一眼,又把頭低下去。畏懼權力,倒是符合戚大帥的標準,陳新畢竟是未來人,對這一點有點保留意見,那些後世軍隊對服從性的培養有很多手段,未必一定要原來就懼怕權力,不過他沒有太多經驗,還是先按戚爺爺的標準來做。

    「子女多大?」

    那縴夫在陳新面前站久了,更加緊張,聲音有點發抖:「一,一個三歲,一個五歲。」

    陳新考慮了一下,兩個子女負擔重了點,他不光要看兵員自身素質,他還得打打算盤,算算經濟賬,這些家眷到威海後倒是有些用處,這時代的女人小孩都是當男人用的,可從這裡到威海,路上花銷就不少,這一個人便是四個,而且萬一這縴夫受傷或陣亡,就要養三個人,兩個小孩也小,要是有個十歲也好些。

    「你。。。」陳新剛要拒絕他,有兩個小孩已經跌跌撞撞撲過來,準備去大鍋邊喝粥,那縴夫忙攔住他們,連聲道:「少爺還沒答應呢,等等。」

    兩個小孩都是衣不蔽體,頭髮髒得如同沾了泥的麻繩,結在一起成了一條條的形狀,伸出的手也如乾柴一般,後面追來一個相似模樣的瘦弱女人,拉著兩個小孩,一面對陳新道:「少爺見諒,小孩不懂事。」

    兩個小孩都仰頭看著陳新,黑乎乎的臉上掛著兩筒鼻涕,陳新甚至沒分出來誰是男孩誰是女孩,三歲的孩子眼中都沒有了純真,只有哀求,也不知他們餓了多久。

    陳新那個「你」字說了半天,沒說出後面的話來,盧驢子、張大會等人都靜靜看著他,等他決定。

    「你。。。」陳新又說了一個字,又停住了,他本來想了一個主意,就是讓他們自己走路去威海,隨即又反應過來,這個天氣出遠門,他們只會凍死在外面。

    宋聞賢在一邊看熱鬧,見陳新遲疑,到他耳邊道:「陳兄弟,還是招光棍好,死了撫恤銀子都不用給,眼下又不是沒人,能省三十兩就是三十兩。」陳新抬眼看看周圍,後面的人已經排起長龍,確實不缺人。

    宋聞賢又道:「你不過是帶些外人去牽制本地人,不需要一家家的帶,就這些光棍最好,啥也不怕。你要是實在不忍心,便讓他們在這裡吃一頓便是,就算做了善事了,從這裡到威海,帶著這無用的女人小孩,得多花多少銀子。」

    陳新聽了沒說話,他確實是這個心思,這些縴夫來自各地,在威海無親無故,只能跟自己一條心,以他們為骨幹,就可以分化牽制本地軍戶。宋聞賢說得有道理,光棍最好,啥也不怕,但他一低頭看看兩個小孩,兩雙滿是哀求的眼睛,他那句拒絕的話總無法說出口,這不是他在公司面試的時候拒絕求職者,那些求職者可以繼續找下一家,現在他一旦拒絕這個人,這兩個小孩便極有可能餓死在這個冬天,他雖說臉皮厚,但完全不同的生活經歷,使他無法象宋聞賢一樣無動於衷,即使宋聞賢可能說的是對的。

    「你娘的,就這一次。」陳新在心中狠狠罵了一句,對那縴夫道:「好了,你被選中了,你一家都可以去吃粥。」宋聞賢在後面搖了搖頭。

    那縴夫忐忑的等了半天,終於得到了好消息,他和他婆娘都一起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陳新也不顧髒,扶起那縴夫和小孩,讓他們一家趕快去吃,後面一些拖家帶口的見了,有了希望,都興奮起來。

    陳新左右看看,抓過海狗子對他低聲道:「狗子,你來這邊,朱國斌選中的,你再選一遍,問問有幾個小孩,兩個以上都不要。光棍最好,記得了沒有?」海狗子一臉傻笑的答應下來,陳新第一次有點羨慕這個傻小子,對什麼事都沒有壓力,腦袋中也從來沒有那麼多煩惱。

    宋聞賢等海狗子走後,才對陳新道:「千戶大人自己不忍心,乾脆派個傻小子去當這惡人,倒是一個好辦法。」

    陳新長歎口氣道:「這不是沒辦法麼,要不是宋兄你提醒我,我哪裡想得到,我只好不看了,誰叫我心腸那麼好。。」

    宋聞賢在心中鄙視了一下,他明明啥都清楚,現在倒找個理由說是自己提醒他,能把一個從未見過面的楊維垣打得癱瘓在床的人,居然埋怨自己心太好,臉皮實在太厚。

    於是後面的挑選,就有了三道程序,朱國斌按著戚爺爺的選兵法,只管看身體條件和面容,海狗子審查家庭成分,陳新就在最後裝裝樣子,表示自己是下決定的人,樹立權威性。中間幾個沒選中的縴夫家庭,老老小小都抱著海狗子的腿哀求,哭得稀里嘩啦的,海狗子還是一臉傻笑,巍然不為所動。陳新的心理上也減少了壓力,畢竟不是自己拒絕的麼,要怪就怪那海狗子心太狠。

    陳新接收著一個個選中的縴夫,勉勵幾句,那些縴夫便跑到鍋邊大吃,陳新看著海狗子毫無壓力的趕走一個個失望的縴夫家庭,暗暗道:「我還不是合格的政客啊。」
mk2258 發表於 2013-4-9 20:47
第十一章 我老婆

    等到下午,挑選好了四十九名縴夫,這四十九人主要還是來自北方各地,山西、河南、北直隸、山東、遼東,經過陳新精心安排的三重挑選,完全無法形成團伙,一個府州的老鄉不會超過三人,只剩下最後一個名額,朱國斌連看了幾人,都不滿足要求,終於看中一個,又有三個小孩,被海狗子擋了回去,這些被海狗子擋掉的人,無一不低聲咒罵海狗子。眼看只剩最後一個名額,眾縴夫們再顧不得排隊,紛紛上來圍著朱國斌,要他挑選自己,把朱國斌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原來排隊的地方倒空了出來。

    陳新已經選了一天,幾個選中的縴夫從家裡拿來了木凳,給幾人坐著,陳新原來參加過不少招聘會,但如此熱情的應聘者還是沒有碰到過,眼前一片手臂揮舞,朱國斌早已看不到影子,陳新招呼一聲,海狗子等人拿著棍子一頓亂打,那些縴夫才慌忙讓開一條路,朱國斌昏天黑地的走了出來,他即便功夫不錯,也不是這許多縴夫的對手,身上衣服都被扯爛幾處。

    「他娘的。」朱國斌休息半響才說出一句話,他剛才被擠得差點喘不過氣,「這縴夫力氣可真是不小,千戶大人,還差一個,還招不?」

    「不用了。」陳新一指前面一個小個子的縴夫,「小兄弟,你過來。」

    那小縴夫站在開始排隊的地方,周圍也到處是人,根本沒意識到是在叫他,陳新連叫幾次,他才左右看看,然後小心的問陳新:「這位公子可是叫小人?」

    「小什麼人,你快出來,就是你了。」陳新不耐煩道,「想不想吃粥,想吃就快點。」

    那小縴夫喜出望外,連忙過來磕頭,陳新又是老問題問他一遍,也是個光棍,才十七歲,當下也收了,陳新最後問道:「叫什麼名字?」

    「小人叫周少兒。」

    「周少兒,好了,你被選中了,去吃飯吧。」

    那小縴夫身形瘦弱,比一般縴夫都要矮小,又磕頭之後,畏畏縮縮的去端了碗飯,看看周圍人的臉色後,才小心翼翼的吃起來。

    朱國斌低聲對陳新道:「這周少兒眼光游離,眼神不聚,神態行動缺少膽氣,腰和手臂都細,可能沒什麼力氣,用處恐怕不大,大人為何選了他。」

    陳新淡淡道:「方纔人人擁擠上來之時,只有他還在老老實實排隊,我要慣於服從紀律的人,這人雖說沒有什麼力氣,但那也是可以練的。眼下他體力差點,就先安排作火兵。」

    陳新所說的火兵並非是火槍兵,而是明軍中那種打雜的兵,戚繼光的鴛鴦陣中,就有這樣一個角色,他既是隊長的勤務兵,也是全隊的打雜兵,打仗的時候躲在最後,不管殺人,只負責把死去的敵人人頭砍下來記功,戚繼光在紀效新書裡面寫這個火兵角色,也是寫的可用膽小懦弱之人,算是要求最低的兵種。

    朱國斌乾脆的答應了,陳新這次出來發現了朱國斌的一大優點,執行命令從來不講條件,只要是明確了的,也從來不質疑命令合理性,這人確實天生的軍人。

    一群被選中人在鍋邊狼吞虎嚥,但每個人只有兩個饅頭,他們最近都是飢餓狀態,不適宜一次吃太多饅頭,稀飯倒是可以多吃一些。

    周圍的縴夫都流著口水,羨慕的看著這五十幾人,圍著久久不肯散去,還有些來晚了的,捶胸頓足,拉著張大會懇求再招一些。

    陳新叫過朱國斌、代正剛和盧驢子幾人,四人圍了一個小圈,陳新對他們道:「讓他們明日早上在此處集合,把他們分為五個組,每組十人,這五十人暫時由朱國斌來帶,盧傳宗為副,代兄弟以後就帶陽谷來的人。」

    「明白了,大人。」幾人與陳新京師一行後,對陳新更佩服,口中的稱呼也改為了大人,畢竟陳新已經是千戶,不能如原來一樣兄弟大哥的亂叫。

    陳新繼續說:「國斌和傳宗,你們把他們分組後,每組稱一小隊,咱們的五個人暫時各帶一小隊。五十人為一大隊,由國斌為隊正,傳宗為隊副,去天津路上要快些,晚了說不定船會被凍住,這麼多人冬天呆在天津就不好安排。我也要忙著去威海上任,還有,咱們路上就要教他們聽口令和齊步隊列行走。」

    朱國斌前段日子躲在正東坊的時候,便看過代正剛帶著海狗子他們訓練,,這四個人一起訓練的時候,動作十分整齊,他自己也跟著學了十來天,對這種訓練還是很新奇,光看他們列隊和行走的樣子,就很有威勢,朱國斌認為很有用,雖然幾個人穿著的都不是軍服,但看起來比以前的戰兵營還更整肅,後來聽說是陳新創造的方法,不禁驚為天人,並且對親自訓練這些人躍躍欲試。

    朱國斌問道:「大人,鴛鴦陣是十二人一隊,是不是劃成四隊好些。」

    陳新摸摸鼻子,這段時間他躲藏的時候也在看《紀效新書》和《練兵實紀》,戚繼光的鴛鴦陣在南方和北方的配置還有所不同,陳新也沒想好軍隊按什麼編製,因為他根本連作戰對象都沒有,殺韃子目前也只是口頭說說,一時半會還殺不到。

    「現在先這樣編排,到了天津看看陽谷能來多少人,到時再重新編組。。」

    代正剛也問道:「我們去了以後按什麼名義。」

    「到了威海衛,全部垛集為軍戶。」

    盧驢子擔心道:「恐怕好多人不願當軍戶。」

    「不願當也得當。」陳新不容置疑道,他花了本錢把人運過去,就是要牽制威海當地勢力,豈容他們願不願意,況且現在民戶也一樣的苦,只要自己發得起銀子,絕大部分也不會太抗拒。

    朱國斌幾人悄悄對望一下,陳新現在慢慢有了權威性,說話的口氣也有所不同,幾人同聲答應了。

    陳新安排完事情後,便和宋聞賢回到張家灣,陳新不是那種事事要親自過問的人,只要把最重要的部分管好就是,他能在原來公司混得那麼好,也不光是投機,他做工作的方式和效率都是很不錯的。

    宋聞賢跟他一起在張家灣街道走了一會,對陳新道:「陳兄弟,為何又安排盧驢子當隊副?」

    「宋先生都知道的,傳宗眼下更聽我的,對代正剛並非言聽計從,朱國斌是個踏實的人,做事很不錯,盧驢子當副手正好。」

    宋聞賢對陳新的人事安排還是很服氣,盧驢子基本算陳新的鐵桿,當副職既有個前途,又可以看著朱國斌。陳新這人心思縝密,臉皮也厚,這兩樣宋聞賢也有,但陳新的膽子宋聞賢自認不敢比,確實前途無量。

    「那陳兄弟為何要到張家灣招人呢,天津一樣也有縴夫的。」

    「天津縴夫倒也有,但我以後要經常來往天津,又留有商舖,在本地招兵,萬一引起清軍廳注意,日後就沒那麼方便了。」

    宋聞賢一想也是,這樣雖說多花點銀子,也穩妥。

    「陳兄弟做事就是縝密,不過眼下鍾大人要求的家眷一事,陳兄弟還得加緊辦了,等回了天津就。。。」

    陳新打斷道:「等回天津幹嘛,現在就是來辦這事的。」

    「現在?」宋聞賢左右看看,周圍是些商舖,冬季無船無貨,都是冷冷清清的,路上行人稀少,路邊跪了些賣身的人。

    「難不成陳兄弟的紅顏知己是哪個商舖老闆的千金?」

    「什麼千金,就是她了。」陳新一指地上跪著的一個還算乾淨的女子,那女子跪在地上,身上插了一根草標,正在那裡東張西望,她背後還站著一個老頭。

    「鍾大人不是要家眷麼,張家灣插草賣身的女子多如牛毛,我現在就買一個,她就是我的家眷。宋兄一起看看,有入得眼的,兄弟也給你買一個。」

    宋聞賢說不出話來,愕然半響才喃喃道:「真不要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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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飄起了紛紛落落的雪花,大地被鋪成一片白色,十名縴夫排著兩列縱隊,按著口令走在官道上,海狗子走在這一隊的左邊,這些縴夫人人身上背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別看這些人窮得叮噹響,但是窮家值萬貫,鍋碗瓢盆棉被床單都要搬走,陳新也不阻攔,任由他們背上,有家室的也必須在隊列中行走,陳新雇了兩個大車,把十來個女人和小孩放在車上,又放了些吃食,但行李一律不許搬上車。

    陳新買來那個女子叫肖家花,土得掉渣的名字,今年十七歲,長相一般,但嘴角上很大一顆痣,她原本是個丫鬟,小姐得病死了,東家把她退回原來家裡,家裡養不活她,一時又沒找到婆家,只好拉來賣了,這丫鬟聽說面前的俊俏公子要買她做妾,興高采烈的就跟著走了。陳新給了十兩銀子給他家裡人,她父母也沒表現出任何不捨,臨行前還叮囑肖家花,一定要聽老爺的話,再被趕出來,也別回家了,自謀生路去。肖家花連聲答應,眼淚都沒流一滴就走了。

    肖家花看著自己這相公越看越喜歡,俊俏富貴不說,還有那麼多手下,感覺是老天開眼,送了她一個大禮,坐在驢車上哼起荒腔走板的歌兒,幾個縴夫的老婆聽說他是東家少奶奶,刻意巴結她,一路奉承,肖家花不免更加得意,擺起少奶奶架子,頭仰起老高。

    陳新懶得理她,他打算到了登州就給她買個小院子,留在登州就是,自己現在沒造反心思,這肖家花在登州沒啥危險。那鍾大人再過段日子就自身難保,也沒功夫去理會這不知所謂的人質,到時候再把她接回威海作個丫鬟就是。

    陳新不坐驢車,跟縴夫們走在一起,要說這群縴夫真夠吃苦耐勞的,昨天一天走了四十里路,愣是沒有一個人扔東西,今天又走了二十里後,終於有兩個光棍受不了,扔了些碗瓢。

    「國斌,你看這些兵行軍如何?」陳新滿意的看著自己的隊伍,問身邊的朱國斌。

    「大人,這些人長期在運河拉縴,體力應當都很好的,要是每日能吃飽,又不拿這些破爛,一日走**十里也沒問題。」

    陳新點著頭,他覺得這些兵訓練後不會比義烏的礦工差,同樣的樸質和吃苦耐勞,在團隊精神和紀律性上可能還要超過,縴夫拉縴都要一起用力,步伐一致,平日就聽慣了口號,昨日簡單的教了一次隊列,便會按口令整齊行走,雖說左右還是分不清,但比起那些田地裡出來的單純農民就強了太多。

    他故意准許這些人拿著行李,以檢驗他們的體能,到了天津,是不會讓他們帶上船的,那些被褥中不知多少虱子跳蚤,影響生活不說,還傳染疾病。這次的行軍也是一個淘汰的過程,要是有人走不動,陳新是不會停下等他的。

    陳新也徒步行走著,這是他的第一支隊伍,如果自己能壯大,這些人便會成為軍官,成為軍隊的骨架,對陳新是非常重要的資源,他要在最開始就給他們留下最權威和深刻的印象。

    陳新正想著如何快速收買人心,那個周少兒便引起了陳新注意,他一個光棍,也背了一大包東西,瘦小的身體已經彎了下去,一拐一拐的走在隊伍最後一排。

    「周少兒,你背的什麼東西?」陳新走到他身邊問道。

    周少兒連忙停下來,「少爺,小人背的是一口鍋。」。前面的縴夫聽見陳新問話,紛紛轉頭來看。

    陳新道:「繼續走,我們邊走邊說。你光棍一個,煮飯用得著這麼大口鍋?」周少兒連忙又追上幾步,趕回隊列。然後小心的回道:「回少爺話,這,這口鍋原本是咱一家人吃的,爹娘兄弟姐姐,到現在就剩了我一個人吃,背著它,就算是個念想。少爺要是不喜歡,我,我也可以,可以把它。。。扔了。」

    「那你的腿又是怎麼回事?」

    「前段日子被一個船東打的,沒傷著骨頭,快好了,我能走,真的。」周少兒擔心陳新因此不要自己,連忙挺起胸口,盡量不搖晃。

    陳新沉默一會,對周少兒道:「把鍋給我。」

    周少兒以為他要扔掉,戀戀不捨的把背上的行李遞過去,眼中已經快流出淚來,陳新伸手接了,出乎大家意料,竟直接背到了背上,口中說道:「既然有傷,我便幫你背到天津,你是好樣的,不要忘本,你爹娘兄弟都在天上看著你,跟著我好好做事,混個出息出來,當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讓他們為你自豪。」

    「是,少爺。。。」周少兒哽咽著,眼中淚水奪眶而出。
mk2258 發表於 2013-6-18 00:51
第十二章 你是管家

    鎮海門大街的衣店中,劉民有正在忙碌,陳新這一走又是一個多月,以劉民有看來,現在有鋪子有船,安安心心過自己的日子,到時該走的時候就去台灣或琉球,一樣也是一輩子。

    沈李氏在旁邊認真的寫著卡片,現在她負責生產計劃,周來福老婆招呼客人,老蔡照樣當賬房,盧友負責庫房材料和打雜,其實劉民有最缺的是裁縫,但陳新安了這麼多人,負擔太重,劉民有只好還是叫周來福晚上做夜工。

    「這該死的陳新,害得我這衣店連裁縫都沒有。」劉民有心中狠狠罵著,眼下天氣已經很冷,連衣裙快要賣不動,劉民有挖空心思,按記憶設計了幾種棉衣和風衣,沒想到銷路還算不錯,特別是一些行商,對風衣很是喜歡,這個月又賣出將近兩百,這家蘭牌衣店開始有不少回頭客,在天津的中產階級中有了些名聲。劉民有狠狠心,還是打算招一個專職裁縫,否則效率太過低下。

    「東家,這是這個月的匯總表,你看看。」沈李氏過來輕輕道,遞過一張紙,劉民有拿過看了,這沈李氏原本是個官家小姐,會寫字,而且學東西也快,跟那個滾刀肉鄧柯山一樣,很快就學會了二維表格,算盤也打得不錯,要不是陳新安排個多餘的老蔡,她都可以直接兼任賬房。

    「這個月賺了八十三兩,還是不錯的。」劉民有看了業績,滿意的點點頭,下定決心要招一個專職裁縫,最好就是周來福,他打算晚間回去找周來福談談。

    沈李氏輕輕道:「周家嫂子,帶河門大街曲家的五件衣服做好了,要不你下午送一下。」

    周來福老婆愛理不理的嗯了一聲,沈李氏臉微微一紅,沒有說話,又去跟老蔡和盧友說了要備的材料,老蔡也是沒有好臉色,沈李氏說完就低著頭退回到桌子邊坐了。

    劉民有心中歎氣,因為沈樓每日在二道街吵鬧,說沈李氏不要臉,搞得街坊多少有些風言風語,主要是懷疑劉民有的,連帶著盧友的老婆也有些懷疑盧友,不過她嘴上不敢說,卻經常跑到店門口偷偷張望,周來福老婆倒沒有這方面擔憂,只是覺得劉民有不該讓這女人來店裡,她原本想給劉民有說親,那兩家聽了沈樓吵鬧,都不幹了。老蔡則是覺得這女人太能幹,很可能搶了他賬房的飯碗,所以大伙對沈李氏都不待見。

    這沈李氏自己也知道受排擠,不過沈樓的媽做主讓她來做工,眼下她一家都指著她這點月錢過日子,所以她在店裡也是謹小慎微,生怕得罪了人。劉民有怕惹些無謂的麻煩,幾次想辭退了她,又覺得她可憐,始終說不出口。

    所以兩人都是小心翼翼,從來不單獨在店子裡面,甚至在外面碰到,兩人也不說話,越是如此,劉民有越覺得彆扭,沈李氏每次跟他說話都不敢看他。但相處久了,劉民有覺得這女人十分能幹,能識字算賬,學什麼都快,也很懂得搭配衣服,她原來是官家小姐,審美觀確實比什麼嬸子、大姐的要好。而且,模樣還是很漂亮的。

    劉民有偷偷看了一眼,確實漂亮,很耐看。只是經常挨沈樓打,臉上不是帶個熊貓眼,就是額頭上起個包,每日神色也憔悴,影響了美觀。

    「家庭暴力。」劉民有下了一個定義,他從來沒見過沈樓,這人斷了腿,基本不出門,劉民有便在腦海中勾畫出一個類似馮遠征的外貌。

    劉民有稍稍有點走神,盯久了一點,那沈李氏似有所覺,抬頭看了一眼,正好和劉民有目光一碰,劉民有慌忙躲開,沈李氏臉上發紅,趕緊把頭埋下去,免得被人看到。

    「東家,這批貨驗好了,你要不要再看看。」正好盧友過來打岔,劉民有乘機到一邊去查驗貨去了,躲過了這陣尷尬。

    大門外一陣腳步聲,張大會的聲音傳進來:「劉大哥,我回來了。」

    劉民有聽了,高興的跑出來,見張大會一臉歡喜的站在門口,「大會,快進來,你們怎麼去了這麼久,你陳大哥呢。」

    「讓我喝口水。」張大會自己找了個茶碗,盧友連忙從炭爐上提來暖壺,給他倒上,張大會咧著嘴喝了,才對劉民有道:「陳大哥還在後面呢,怕還得兩天,他讓我先回來備些東西。」

    「備啥這麼著急?」

    張大會看看店中其他人,把劉民有拉到門外才低聲說道:「一百套紅色胖襖,一百套什麼作訓服,讓你先做著,嗯,他說要威武,肩膀要加棉墊,要筆挺的,他說你明白的,衣服就讓你的衣店做,我還要到其他地方,買些被子和吃食。」

    「他買這麼多幹嘛?」

    「劉大哥你不知道,陳大哥現在可厲害了,他現在是納級千戶,又在兵部大罵閹黨,在京師可出名了,連茶館都在講他。這次在路上招募了五十個縴夫,要帶到威海去的。」

    「這混蛋,哪像是要安生過日子。」劉民有心中咬牙切齒,陳新折騰出這麼大動靜,自然不是要到威海過小日子。

    「還有。。。」張大會停了一下,「陳大哥在路上買了個老婆,說要做少***。」

    「啊?!買的?這犯法,不是,這怎麼成。」

    「他說成啊,他說就看上那女子了。」

    劉民有有點發呆,他可從來沒想過買賣人口,他腦筋一時有點不好使,辦公室主任去買了個女人回來,是個什麼情景,愣愣的問了一句:「那女子可是美若天仙。」

    張大會眉頭都扭到了一起,嘴巴緊緊閉著,憋了好一會才搖搖頭道:「劉大哥,等他們到了,你還是自己看吧」

    「嗯?!」

    ------------------------------------------------------------------

    兩日後,二道街院子中。

    「哎呀,這個院子太小了,老爺你何必給那些窮縴夫發那麼多銀子,留下來買個大院子多好啊。看看,連個二進也沒有,你說以後要是有個人來,我不就被看到了。我原來那地方,可是三進大院,閒人進不了後進,門前還帶照壁的,這個迴廊也窄,還有啊,這個窗戶,怎麼才一層,還是要兩層好用些。」

    肖家花穿了一件誇張的大紅衣服,如同一個移動的紅包,昂首挺胸的站在院子裡面,一邊對著院子指手畫腳,張二會、海狗子、張大會、王帶喜、劉民有、老蔡圍了一個圈,傻傻的看著她。

    陳新今日才回來,盧驢子和朱國斌帶那些縴夫在城外住宿,劉民有急急忙忙趕回院子,要看看陳新的老婆,便見到了眼前這個肖家花。

    劉民有看了眼前紅包一樣的肖家花,悄悄問身邊的張大會:「她原來是不是哪家的小姐,怎麼啥都懂。」

    張大會小心的道:「是個伺候小姐的這個,丫鬟,所以看得多,懂得多。」

    「哦,丫鬟啊,怎麼架子這麼大。」

    張大會道:「這算啥,路上架子更大,連上驢車都是縴夫的老婆抬上去的。」

    「陳新准許她怎麼幹?他人呢?」

    「陳大哥在門市裡面喝茶呢。」

    「喝茶?他倒好,整這麼一個少奶奶回來,自己躲一邊清淨去。」

    劉民有氣沖沖的往門市過去,剛走得幾步,就被肖家花看到,「那誰,你過來。」

    劉民有一看,那肖家花似乎是在對自己說話,出於禮貌停下來,對肖家花客氣的道:「肖姑娘你有什。。。」

    肖家花一邊看屋子,一邊隨口打斷道:「你是管家吧,以後別叫肖姑娘,要叫少奶奶,」

    張大會一看不妙,連忙介紹道:「少奶奶,這位是劉。。。」

    「劉管家快些幫我和老爺收拾一間正屋出來,」

    王帶喜看劉民有黑著臉站著,怕他生氣,連忙出來道:「少奶奶,我幫你收拾,右手這邊就是陳大哥原來住的,我馬上就收好。」

    肖家花轉過頭看看正屋,疑惑道:「右邊是那邊,快指給我看看。」

    王帶喜過去陳新的房門口道:「就是這個,少奶奶你看一下不。」

    肖家花突然發出一陣大笑,「原來我家老爺就住這裡,好,看看,主要是床要大,還有你這丫鬟以後別叫什麼大哥,要叫老爺。」說罷跟王帶喜一起進去了。

    劉民有一肚子氣的進到門市,陳新和宋聞賢正在裡面悠閒的喝茶。

    「你。。。這是你老婆?」劉民有本來準備罵陳新一頓,看到宋聞賢在場,又忍了下來。

    陳新看到劉民有,一臉的笑,「劉兄別來無恙。」

    宋聞賢嘿嘿笑道:「劉兄來了正好,我這一路上被陳兄這老婆當做管家,眼下總算可以把這差事交卸了。」

    劉民有怒道:「陳主任何時改做人販子了,你認都不認識她,你就找她做老婆?再說,你就算買,也買個。。。買個靠譜點的,你去告訴她,我可不是你管家,王帶喜也不是她丫鬟。」

    陳新毫不生氣,笑嘻嘻的道:「劉兄說的是,我也不是她相公。」

    「她都去給你倆收拾房間了,說不定還要買個大床,那架勢是今晚就得成親,你還說不是你老婆?」

    「別理她就是,我才不跟她住一屋,我其實是買她來當丫鬟。」陳新不敢跟劉民有說是買來做人質的,不然非得被劉民有罵死。

    「丫鬟?」劉民有頭上一堆問號,「那她咋說是少奶奶?」

    還是難不倒陳新:「我是看她可憐,凍得快死了,不然我怎麼會買賣人口,我也是出於好心,就打算讓她當個丫鬟伺候趙香,以後也可能當小妾,我是說的以後可能,結果多跟她說了幾句,她就到處亂說是我小妾,是不是,宋先生?」

    宋聞賢笑瞇瞇的道:「確實如此,不過眼下還是丫鬟,就把我等管家當牛一般使喚,到時候真成了少奶奶,我可不敢登你的門了。」

    陳新看宋聞賢幫著圓了謊,才對著劉民有一攤手,劉民有聽說那肖家花差點凍死,心中也軟下來,雖然這女子怪了點,但人命比什麼都重要。

    劉民有盯兩人幾眼道:「原來如此,我就說你眼光怎麼會這麼差,既然是救人也就罷了。不過你還是得告訴她,我不是你的管家,王帶喜也不是她丫鬟。」劉民有說完氣鼓鼓的走了。

    宋聞賢對陳新道:「陳兄弟你好像有點怕你這表弟,是怎生回事?」

    陳新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有點怕他囉嗦,像個老太婆一樣。」

    「不過你表弟說得在理,這肖家花實在不像話,陳兄弟你可真是好耐心,我算是知道她原來的東家為啥要把她退了,要是我碰到這肖家花,先揍一頓再說,豈容她如此呼呼喊喊,一點體統也沒有了。」

    「宋先生威武,不過我覺得這肖家花頗有意思,每日呼呼喊喊也解解悶。」

    宋聞賢正要繼續說,院子中突然傳來肖家花的大喊:「管家,管家,把我買的胭脂拿進來。」

    陳新還是一副悠閒樣子,反正劉民有已經回了鋪子,過兩日就要帶肖家花走,隨便她折騰。肖家花叫了幾聲沒見管家人影,在院中繼續喊叫起來。

    宋聞賢聽得憋悶,只好站起來道:「陳兄弟泰山崩於前也是面不改色,以後定然是戚大帥一般名將,為兄可沒這個修為,就還是給你當一回管家吧。」

    陳新笑嘻嘻道:「那就有勞宋兄了。」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7 17:21
正文 第十三章 組織結構

運河邊上的窩棚區裡,陳新又站在了代正剛他們原來的窩棚裡,面前站著二十多個人。這些人都是陽谷來的代正剛的老鄉,他們已經來了十來日,一直在這裡等陳新回來。

    「千戶大人,陽谷這邊來了二十一個,只有兩個是帶了家室的,其他都是光棍,附近幾個村的光棍可都在這裡了。」

    陳新看到了那個佃戶黃元,還有好些都是以前見過的縴夫,陳新對他們點頭笑笑,黃元等人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該不該下跪,現在這陳大哥可不能叫了,聽說已經不是賬房先生,現在是什麼千戶了。

    陳新問那個黃元道:「黃元你家不是生了娃麼?帶來了沒有?」

    黃元有點頹喪的道:「娃沒帶活,跟他娘一起得病死了。」

    陳新沒再說話,拍拍黃元的肩膀,這時代死亡率太高了,過個冬天就要死不少人,凍死、餓死、病死,人命的價值正在急劇貶值。

    「你們這麼遠過來,願意跟著我陳新,我以後必定不會虧待你們,但是好壞都要說在前面,跟我去的地方,可能要打土匪,打倭寇,甚至可能打韃子,每月月錢一兩五錢,傷了給你三十兩,安排做其他事情,每月還是有飯吃,死了也是三十兩,給你家裡,有娃的,我給你養到十六歲,還讓他讀書。要是有怕死的,現在就出來,我給你們二兩銀子路費,現在就可以回陽谷去。」

    一眾人互相看看,沒有一個人出來,都巴巴的望著陳新。

    陳新滿意的道:「好了,你們這麼遠能過來,我也不選了,都要了,能當戰兵就當戰兵,實在當不了,就當輜兵火兵。」

    代正剛在一邊高興的答應一聲,他原本還擔心有人選不上,又打發回去。這年頭一兩五錢不被剋扣的話,也夠養活一家子了,其實代正剛看得出來,他這幫老鄉比起精挑細選的那五十名縴夫要差,陳新收了也算給自己面子。

    「你們還不謝過千戶大人。」代正剛連忙提醒愣著的同鄉,他跟宋聞賢相處了一段時間,進京一路上也學了不少禮節。

    一群人趕緊跪下,「多謝千戶大人!」

    陳新讓他們起來後,又對代正剛道:「最多兩日咱們就出發,這兩日的時間,你把人員名冊造好,買兩個大木桶,讓他們挨個洗澡,把身上的蝨子跳蚤清理乾淨,上船前我要檢查,沒清理乾淨就自己走路去威海,那些被縟之類的,到時就別帶上船了,我都訂好了新的。」

    代正剛點頭道:「知道了大人,跟張家灣的縴夫一樣,我知道怎麼做。只是新衣服一時拿不到的話,這蝨子就抓不完。」

    「衣服我去催催劉民有,他這個衣店咋搞的,都兩天了,幾十件衣服還沒做好,再這樣我就交給其他衣店做了。」陳新不滿的說道。

    安排完這邊,陳新就回城去,代正剛就帶著幾個人在城外找了個木作店,買大木桶去了。陳新帶著海狗子徑直進城,到了天津後海狗子就不再帶那些縴夫,畢竟年紀小,力量和身材也比不過那些人,陳新擔心他們不能服眾,暫時就是讓朱國斌和盧傳宗帶著,張大會能說會道,就在城裡幫著採買些東西,順帶傳個信什麼的,海狗子就成了陳新的貼身保鏢。

    海狗子跟在陳新身後,問陳新道:「大哥,我們都跟你去威海不?」

    「你想不想去?」

    海狗子抓抓頭:「當然想哩,要是不跟著你,我整天都不知道做啥,我也不想每天做衣服,還是跟著大哥你好玩。」

    陳新笑道:「咱們以後可是干殺人勾當了,不比以前坑蒙拐騙,到了拿真本事出來的時候了,跟著我或許要丟性命的,你若是想要安生些,我就把你留在天津,這邊鋪子裡也需要人手。」

    「不,反正我就跟著大哥你,命也是你救的,掉了就掉了。」

    「哎。」陳新嘆口氣,摟著海狗子的肩膀一起走。

    「那劉哥去不去威海呢?」

    「我還得問他呢,看他自己想不想去。」

    海狗子突然來了興致:「大哥,我聽街坊說,劉哥和那潘金蓮不清不楚的,沈樓天天在門口罵街,就這樣,劉哥都沒辭掉沈家娘子,你說劉哥是不是真看上那掃把星了。」

    「你小子胡說什麼,什麼掃把星,沈樓自己偷東西惹的禍,關得人家什麼事,你劉哥愛看上誰是誰,你小子亂說話,萬一你劉哥真娶了這潘金蓮,她還不給你小鞋穿。」

    海狗子抓著腦袋傻笑道:「那我不說了。」

    -----------------------------------------------------------

    劉民有下班回到院子,這次肖家花沒叫他管家,因為陳新告訴她,馬上就要去登州,她也就沒把這個院子當回事,放棄了改造的打算。現在的兩個門市沒有作商舖,改了一個作客廳,另一個當了臥室。陳新就安排肖家花住了門市,肖家花雖然不願意,但還不敢違抗老爺的意思。她大約猜到劉民有不待見她,也不給劉民有好臉色,見到他進來,哼一聲回了屋。

    劉民有這兩天都是氣鼓鼓的,逕自進了陳新的屋子,見他在收拾東西,問他道:「你真這麼快就要去威海?」

    「明天就走,眼下衛河還沒全凍上,我得趕這個時間,否則就只有走陸路了,兄弟,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劉民有還在猶豫,自從陳新得了那個百戶的職位,他便一直在想去不去,他是個安生的宅男,最不願意離開熟悉的環境,眼下在天津呆了幾個月了,街坊相處也不錯,生意也上了正軌,要放棄確實捨不得。

    「嗯,我還沒想好。」

    陳新勸道:「冬天運河不通,你衣服生意一般,不如跟我去威海,剛去肯定事情多,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劉民有聽了道:「你那麼多人去,有什麼忙不過來的。」

    「都是新人,那有你這樣的職場老手厲害,他們基本都沒有管理經驗,去了也都是打雜的。」

    「其實人才還是多的,那沈李氏就。。。」劉民有突然停住不說,免得陳新抓住不放。

    果然,「哎,對了,那沈李氏和你有點什麼不?乾脆拐跑得了。」

    劉民有沒好氣道:「你以為都像你拐賣人口,她管理真不錯的,學東西很快,條理十分清晰,衣服選款也能提出很好的意見來。」

    陳新聳聳肩膀:「她有能力又怎樣,最多給你當個秘書,做管理是想也別想,你以為老蔡和盧友這些人會聽她的,就憑她是個女人,他們也不會理他。」

    劉民有知道也是實情,真要讓沈李氏管事,老蔡幾人絕對聯合起來給她小鞋穿,最後還是得換人。

    陳新繼續勸道:「這女人你就當工人用就好了,我看你現在的樣子,多半還是對她有點好感,別和她有啥其他瓜葛,畢竟是有夫之婦,咱沒功夫理會那沈樓。別說她了,還是剛才那事,跟我一起去威海,幫我站住腳了再說。」

    劉民有遲疑著道:「那,那衣店怎麼辦?」

    「讓老蔡管著,人都不變,這些人都拖家帶口的,我也不打算帶走,衣店就放這裡當個辦事處。」

    「老蔡管著我可不放心,他有點貪小便宜,盧友又不敢頂撞他。還是周來福放心些。」

    陳新道:「周來福就周來福吧,這衣店多少能賺點,再說我海貿采貨還得到天津來,明年開了春,要是你想這個潘金蓮了,你就再回天津來,順便幫我買些貨。」

    劉民有氣道:「陳主任真把我當快磚了,哪裡需要哪裡搬。你知道我最不愛換地方,還老要折騰我。」

    陳新嬉皮笑臉的,「哪敢呢,我這主任啥時候頂撞過劉老闆,不過只有劉老闆能力最強,所謂能者多勞嘛。」

    劉民有也不太放心陳新一個人去威海,畢竟是完全生疏的地方,自己無論如何該去幫幫這個相依為命的好友。「好吧,那我就先跟你一起去,也沒啥收拾的,帶點衣服就是。」劉民有又想起一事,「對了,那個周世發,原來的錢副將去了五軍營,聽說你當了千戶,想跟著你。」

    「周世發?」陳新想起這個錢中選的家丁,「可是他的老娘在天津的,他怎麼走得了?再說錢中選去京營不是更有前途麼,幹嘛來跟著我。」

    「他娘上個月過世了,他也不想跟著錢副將,估計很佩服你的人品,托我幫他說一下。」

    陳新笑笑道:「又來諷刺我,那就收了就是,當過家丁的總還是有兩把刷子。」

    陳新說服了劉民有,十分高興,劉民有做事認真,又有管理經驗,雖說囉嗦了點,但還是能幫到自己大忙。而且自己能完全相信的也只有他。

    「劉老闆,那就說好了,明日你就把鋪子裡面的事情安排好。不過周來福他們都是外人,我勸你給盧友點好處,這人還算仗義,就當安個無間道在裡面。」

    「我沒你那麼多花花腸子,幾個人也要安個無間道。我給周來福工資開多一點,老蔡和盧友跟他不熟,沈李氏也懂算賬,他沒什麼空子好鑽。」

    陳新一臉佩服道:「劉兄這安排深得制衡之道,佩服佩服。」

    劉民有搖頭道:「你就少來了,我可沒那心思研究制衡,你就這麼走了,不去跟趙家丈母娘說說?」

    「當然要說的,明日一早就去,還要跟趙香道個別,反正親事是定了的,明年來成親就是了。」陳新說著長長出口氣,他對趙香還是頗為喜歡,雖然小了點,但這時代沒結婚的就這麼大,二十多歲的早就是幾個孩子他媽了。

    劉民有點點頭:「趙家小姐看樣子就溫柔賢淑,你以後好好待人家,別讓那個肖家花欺負了她。」

    陳新撲哧一笑,這趙小姐可不是那麼容易欺負的,肖家花那個水平恐怕還不夠,但是也答應了,又從枕頭下面拿出一張紙,跟劉民有道:「這是我的人事安排,劉老闆看看,提點意見。」

    劉民有拿過一看,紙上用毛筆寫了一堆人名。

    京師:張大會

    天津採辦:老蔡

    警衛:海狗子,選縴夫二人

    戰兵隊六十五人

    設五甲,每甲十二人,設甲長一人,火兵一人,戰兵兩伍,每伍伍長一人。

    戰兵隊正:朱國斌旗手一人警衛一人

    戰兵隊副:代正剛、盧傳宗

    水手隊四十人

    水手隊正:蔣季生(疤子)

    水手隊副:秦律方

    匠戶甲長:唐作向

    民事:劉民有

    外事:宋聞賢

    劉民有驚奇道:「你連組織結構都搞出來了,你打算把張大會一個人放到京師,他一個人能行麼?」

    「行的,這小子滑得很,這次在京師多虧他打聽到一個重要消息,現在暫時不去,等開了春再說,到時也可以調整的,生活上讓他買個丫鬟煮飯洗衣就是。」

    「那我管民事,有丫鬟沒有?」

    「沒有,最多在縴夫家屬裡面找個中年婦女打掃做飯。」

    劉民有摸摸鼻子,駐京辦待遇就是比地方好。「我這民事到底管什麼?」

    「除了軍隊,其他都管。」

    「比如。」

    「比如修房子、種地、買糧食、買物資、接待、生兒育女、生老病死、娛樂休閒、婦女工作。。。」

    劉民有汗如雨下。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7 17:25
正文 第十四章 告別

  定下要去威海後,第二日一早,劉民有照例去衣店,今日他要安排許多事情。一路來到鎮海門大街,老蔡和盧友已經先來掛了店幌,門板也已經取下,見劉民有來了,兩人都過來慇勤的問好。

    劉民有平日覺得這兩人有點多餘,現在馬上要走,看兩人反而順眼起來,跟兩人親熱的打過招呼,進了店中坐好,過了一會沈李氏和周來福夫妻也來了,周來福今日還是第二日上班,他原來在另外一家,只是在這裡做夜工,他擔心這衣店做不久,但現在劉民有這衣店的業務慢慢穩定下來,他才下定決心到這裡上班。沈李氏還是靜靜的坐到角落裡去,她的桌子就在那裡,桌面很寬,既可以整理衣服,也可以寫字。

    劉民有看人都到齊了,對大家道:「那今日我們還是跟往日一樣,先開例會,沈娘子你把今日的貨說一下。」

    沈李氏拿出一個賬冊,她自己畫了二維表格記錄訂貨出貨,不過老蔡臉上又陰下來,老蔡年紀大了點,看那個二維表格就頭痛,老是學不會,而且這沈李氏也會算賬,使得老蔡在店裡多少有點危機感。

    沈李氏溫和的聲音輕輕響起:「先是出貨的,昨日已經整理好的衣服六件,連衣裙一件,風衣四件,披肩一件。」說罷看了周來福老婆一眼,送貨一向都是她在送。

    周來福老婆不吭聲,劉民有只好說道:「那就請周家嫂子送一下。」

    周來福老婆這才應了,反正不是劉民有安排的,她一般不理沈李氏,沈李氏也習慣了,自顧自的繼續道:「然後是製衣的事,今日該完成三件風衣和一件披肩,昨日已經備好料,今日要做裁剪和縫製,整理的事照舊由我來做。」

    沈李氏沒有直接說要周來福做完,以免讓人覺得她在主理一般,周來福倒是態度溫和,他原本就是個熱心腸,也不欺負人,爽快的答應了。

    「第三是雜務,今日要備好明日六件衣服的料,還有庫房中該補的,布料、棉芯、金箔、紐子、扣眼、革帶、衣架、綵線和針,清出數字,跟蔡大哥預領些銀子,到各家店補些回來。」

    劉民有看老蔡和盧友也是悶著,又插進來道:「蔡賬房和盧友辦理此事。」老蔡和盧友才站起來答應了。「最後是賬務,前幾日外包的一百件胖襖還沒給那幾家付款,張大會昨日領走了衣服,還沒消帳。今日的事就是這些了。」沈李氏輕輕結束了發言。

    劉民有很欣賞沈李氏的才能,想讓她當個副經理的角色,搞這個例會,讓沈李氏來安排事情,希望建立起她的威望,現在看來效果很差,如果自己不說話,大家都不買她帳。劉民有也能理解,每日在家裡挨揍的人,很難在單位建立起威信,連沈李氏自己也沒有自信,從不爭取什麼,只是每日兢兢業業做事。

    劉民有看沈李氏說完了,開口道:「那大家今日就緊著這些事,我再安排一件事,周兄今日要制一件內衣出來,明日我想看看效果,就請周兄今日辛苦一點。」

    「應當的,今日事也不多,應當做得出來。」周來福客氣的站起來回了話。

    沈李氏在角落裡臉一紅,那內衣實在太小,劉民有畫了個草圖後,沈李氏都不好意思看,劉民有也很知趣的沒問她意見,如果是平日的其他外衣,劉民有一般都要問問沈李氏,看有沒有什麼需要改進。

    「還說一件事,我明日就要去山東,可能要離開很長一段時間。」

    「啊!」沈李氏突然抬起頭來,她突然聽說這事,一時失態,竟然叫了出來。一屋子人都詫異的看過來,大家都還沒說話呢,她就這麼叫起來。

    沈李氏連忙紅著臉把頭偏過去,也不敢再問,她在這裡上班的時間是最放鬆的時間,雖然其他人有點排擠她,但比起在家裡的氣氛總好了許多,至少沒人突然衝過來亂打,而且劉民有對她一直很照顧,她能感覺到一種尊重,衣店裡面的事情她都認真去學,每次得到劉民有的稱讚都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成就感,她現在每日都盼著走出那個家門,盼著走進這個店門,每天早上看到店門都有一種親切。但她剛才聽說劉民有要走的時候,突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她不知道是種什麼感覺。

    「嗯。」劉民有乾咳一聲,繼續道:「你們都知道陳新的事,我也要跟去,但這個衣店是要繼續開的。」

    眾人一聽都放下心來,只要衣店還在,大家至少有飯吃。

    周來福問道:「東家你去多久?」劉民有眼角注意到沈李氏微微抬了抬頭。

    「開了春應當要回來一次。周兄以後還是別叫我東家,就按原來叫的就好。」

    眾人聽說開春回來,便知道劉民有還要安排店中事務,都靜靜等他說話。

    「店中事務,由周來福掌櫃,也像今日這般每日例會。其他人還是按現在的分工,各自做事。」

    周來福站起來推辭一番,說自己剛來,不適合管事,劉民有還是堅持,周來福才激動的接受了。他多年做裁縫,從未當過掌櫃,難得有人賞識他,他對劉民有的知遇之恩頗為感激。

    老蔡看周來福一個新來的當掌櫃,心中不滿,不過他不敢表露出來,他不怕這劉民有,但對陳新有點畏懼,他小心問道:「東家,你若是走了,每日收的銀子怎辦?」

    「趙家小姐每兩日來收一次,留下備貨的銀子,其他的就交給趙家小姐。」劉民有和陳新商量過,趙香是老蔡的老東家,而且這次處理喪事的時候表現很堅強,也有條理,應當能壓得住老蔡。果然老蔡一聽,知道兩人還信不過他,更是失落。

    劉民有想起陳新的安排,對老蔡道:「老蔡這邊不光是衣店的事情,陳新那邊還有更重要的事安排你做,到時他自己跟你交代。」

    店中幾人都轉頭看向老蔡,他們都不知道那個更重要的事是什麼,老蔡卻一下就想到了是海貿採買和當財副,看來千戶大人還是很看重自己的,跟千戶大人那邊比起來,這衣店中的一點工資實在不算什麼,頓時感覺自己的檔次比起其他幾人高了不止一層,心中得意之下,撫著幾根老鼠須洋洋得意的笑起來,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劉民有也不理他,又一一安排了冬季幾個重要款式,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最後說到沈李氏,劉民有淡淡道:「周大哥你做出來的新款式,都要請沈家娘子看看,她提的意見一般都是有見地的。沈家娘子,你要多多協助周來福,他剛來,好多事情還不清。」

    沈李氏也答應了,她還是沒抬頭,剛才那一下臉紅得太厲害,現在還沒退。

    「大夥要精誠合作,這店子不光是我和陳新的,大家都好好做,等開春回來,要是賺得多,我會給大家多發獎金的。」

    幾人一聽都來了精神,這衣店最吸引他們的就是有個所謂的獎金,只要衣店賺得多,自己也能分得多些,不像其他店子,都是那點月錢,所以他們在這蘭花衣店的幹勁都比原來足。

    劉民有悄悄觀察一下眾人表情,只有老蔡不是太在乎,估計他是盼著出海賺一份大的,自然沒看上衣店的獎金。

    「咦。」劉民有突然反應過來,這老蔡平日在衣店拿工資,要做事的時候又被陳新調去了,自己相當於給陳新白養了一個手下。「這個混蛋,打的好主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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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混蛋正恭恭敬敬的跪在正廳地上:「晚輩拜見趙夫人!」,陳新這次倒沒有覺得多彆扭,這趙夫人很溫和,又是趙香的媽,總比跪那些所謂大人好。

    「快起來吧!」趙夫人微笑看著陳新,她臉色比兩月前好了不少,自從說定親事後,趙香有了歸宿,特別陳新答應第一個男孩姓趙,她似乎對生活又有了希望,所以連頭髮都又有一些變黑了。

    「謝趙夫人!」陳新又磕了個頭才站起來,披麻戴孝的趙香就陪在趙夫人旁邊,她好久沒看到陳新了,今日一見,心中十分的歡喜。

    陳新忍住笑,一本正經的又對趙香行個禮:「見過小姐。」

    趙香也還禮道:「千戶大人萬福。」說著對陳新吐吐舌頭,旁邊的菊香差點笑出來,趕忙捂著嘴。

    趙夫人看不到背後的趙香,溫和的道:「陳賬房請坐。」她稱呼陳新習慣了,還是按原來叫,陳新當然也不會在意。

    陳新端端正正的坐了,他穿著一身青衿,頭上戴了一張四方平定巾,一副斯斯文文的樣子,趙夫人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現在陳新又成了納級千戶,雖說軍戶聽著不好聽,但再差也是個五品,自己家裡也不缺銀子,有了這個官身就更風光了

    「夫人、小姐,在下今日是來辭行的。」

    「啊!」趙香一聽陳新又要走,忍不住叫出聲來,趙夫人轉過來盯她一眼,她賠上笑臉,趙夫人白她一下才轉回去。

    趙夫人轉過來後也換上笑:「陳賬房你可是要去威海?何急如此?」

    「回夫人話,正是如此,眼下衛河還沒全凍上,再晚點就走不成了。」

    趙香插嘴道:「走不掉還好些。」

    趙夫人這次倒沒回頭去看她,臉上露出慈祥的笑,說道:「男兒志在四方,豈是你一個小女子留得住,再說也是正事,哪有當了官不上任的。只要是不出遠門,去哪兒都行。」

    陳新知道她說的是去日本海貿,眼下確實是不去的,即便要去也不告訴她。他對趙夫人道:「晚輩正是要去上任,但開了春還是要回來,以後不會出遠門,最多派其他人去一下。」

    趙夫人聽明白了他意思,派其他人去日本倒沒關係,只要自己女兒不守寡就行,相通了這一點,她和顏悅色的對陳新道:「你也別怪我多事,實在是這麼多年,只要他一說去那地方,我這心裡就沒日沒夜的。。。。。。」

    她眼圈又紅起來,陳新連忙勸解,趙夫人揮揮手,臉上還是很祥和:「眼下啊,我就盼著你和香兒明年成親,給我趙家抱個孫子。」她唸唸不忘第一男孩要姓趙,她多年跟著趙東家這個海盜,作風也頗為大膽,話說得這樣露骨,倒讓趙香臉微微一紅,在背後翹起了嘴巴。

    陳新反正臉皮夠厚,他都不記得這輩子有沒有臉紅過,聽了點頭道:「晚輩一定努力,早日讓夫人抱上孫子。」

    這下趙香徹底成了大紅臉,菊香在旁邊吃吃的笑出聲來。趙夫人看陳新表了態,眼睛都笑眯起來。她滿意的道:「陳賬房此去威海,可還有什麼為難事,需不需要我趙家幫襯的?」

    「晚輩缺些銀子。」屋子裡的幾人同時睜大了眼睛,一般也就是客氣一下,這陳新還真敢開口。

    趙夫人反而不以為意,點著頭道:「好,絕不矯揉,象了香兒他爹,你需要多少銀子?」

    陳新算了一算,自己有一萬九千兩銀子,眼下已經用了近千兩,還計劃了送溫體仁幾千兩,至少要留一萬兩,海貿一船自己份額有兩萬多,至少還需要一萬五的樣子,於是開口道:「晚輩想借兩萬兩。」

    趙夫人閉上眼睛沒說話,大家都靜靜的等她回答,過了一會她睜開眼睛,「香兒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張婆、菊香和另外一個丫鬟都走了出去,並帶上了門。

    趙夫人這才道:「借銀子可以,我就香兒一個女兒,這家底遲早是你們的,但你要記住,你自己不能出海去倭國,我要請陳賬房立誓。」

    陳新認真的起了個毒誓,保證不再去倭國,他這個無神論者對此毫無壓力,也根本沒打算遵守,但他有時覺得,敬神明未必是件壞事,神明也未必就沒有,但從小到大的唯物主義教育下來,他很難再徹底改變自己的思想。

    「以後跟兒子還是說有神明算了。」陳新看著趙夫人聽了誓言後放心的表情,這樣一種對神明的敬畏,對道德感的形成其實有很大益處。

    「那陳賬房稍等。」趙夫人起身出了門,估計是去拿銀票去了。

    「嘿。」趙夫人剛從門口消失,趙香就朝陳新招手。

    陳新趕忙走到她面前,趙香臉上的紅暈都還沒消完:「小人家,你現在可欠我家銀子了,以後你聽我的好不好?」

    陳新為難道:「有道是欠債的是老大,我要是壞了規矩,太對不起人民了。」

    趙香撲哧一笑:「哪裡來的話,我家的事,關人民啥事,那人民在哪裡你叫出來看看。」

    「算了,這人民我聽得多,也從來沒見過,我剛才說的是不能對不起大明江山,原來不是就跟你講過教化出於閨門嘛。」

    趙香嘴巴翹起老高,她也知道要陳新聽她的不太可能,不過陳新脾氣看起來很好,從來沒見過他稍稍生氣,應當也是很好相處的。每次跟陳新說話心情都會好些,可惜這人又要走了。

    「小人家,你多留兩天好不,我們多說說話。」

    陳新笑道:「船凍住就走不成了,要不今天晚上來陪你說話好不?」

    「晚上我娘才不准哩。」

    陳新回頭看看門口,從袖子裡面摸出一個紙筒和一根線,悄悄道:「你看你屋子裡面靠外邊牆壁有沒有小孔,把線頭伸出來就可以說話了。」

    「這個東西能說話?」趙香將信將疑的拿了過去,「只有菊香住的外屋有個小洞,用櫃子擋著的,還沒小指頭大,可怎麼說話。」

    「你到時記得把線頭遞出來,紙筒對著耳朵就是。」

    正說著,趙夫人腳步聲又傳來,兩人趕快分開站好。

    「陳賬房,你拿好銀票。這四張都是天津取的。」趙夫人有低聲跟陳新說了幾張銀票的密語,陳新一一記下了。

    趙夫人說完後,對陳新道:「陳賬房,你這一走便是數月,雖說我們都信得過你,但總是要定下名分好些,不如今晚便在這裡辦上兩桌酒席,請你的親友過來,把這親事定下來。」

    陳新知道這麼大筆錢,就這樣拿走是說不過去,反正自己也沒有行騙的打算,爽快的道:「那我這就去通知他們,晚間就過來。」

    「好,好。」趙夫人連連點頭,看著陳新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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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新的開始

   當天晚飯時,就在趙家院子二進中擺了兩桌酒席,陳新比較親近的人都來參加了,也包括二道街的總甲譚順林,他知道陳新今非昔比,來做個見證正好拉近距離。陳新沒有長輩在天津,趙夫人原本還有點疑慮,現在看總甲都來了,徹底放下心來,趙香只出來跟大家見了個面,就回了閨房。席間當然沒人敢提起那個肖家花,於是主客盡歡,就算把親事定下來了。

    陳新喝得有點醉意,宵禁前跟眾人一起告別出來,他和朱國斌先把醉醺醺的老蔡兩父子送回立業坊,然後才回去二道街。剛到家,鐘鼓樓的暮鼓就敲響了,陳新突然想起晚上約了趙香說話,居然忘了要宵禁這事,可話都說出去,不能失信,還是得去一趟,陳新轉頭看看院子裡,今天因為吃定親酒,大家都在這裡。

    「海狗子,你跟我走一趟。」陳新還是叫這個狗腿子,朱國斌代正剛以後都是正規的下屬,不太好帶著去看到自己的這種私事。

    海狗子也不問去哪裡,就跟著陳新出門,兩人先到二道街藥鋪拍開門,隨便買了一包治風寒的藥,要是被巡夜的抓到,就說是出來買藥,一般就會放過。然後往北出了井東坊,坊口的更鋪今日正好是周世發值更,他看兩人出門,過來道:「陳哥,現在還出門,不冷得慌。」

    陳新看他更鋪中烤著火,想起他也要一起去威海,正好問了周世發家裡情況,這周世發也是滾刀肉,從來不留錢,二十多還沒娶親,他媽上個月過世了,只剩一個弟弟,也是成了家的,他便打算跟著陳新去威海。

    陳新想想自己那個人事安排,就把他安排在身邊做個警衛就是,這人在明軍混過,別把那些壞習慣帶到隊伍裡面去,先帶在身邊磨練一番再說。

    「謝謝陳哥,我一定好好幹,以後陳哥叫打誰就打誰,叫殺誰就殺誰。」周世發高興的搓著手。

    陳新一笑低聲道:「世發你殺過人?」

    周世發點點頭:「這次去山海關,砍了幾個逃兵的腦袋。」

    陳新聽他語氣平淡,看來心裡素質不錯。勉勵了幾句後,周世發給他們開了坊門,陳新帶著海狗子偷偷摸摸的上了外面大街。

    好在北邊坊口出來離文廟不遠,兩人一路小心翼翼,躲開了一個巡更的,摸進了俵物店後面的巷子。最近在下雪,天上都是陰云,晚上一點亮光都沒有,大街上靠著積雪的白色還能分辨,進了巷子是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海狗子掏出火摺子想打,陳新攔住他道:「別打,這黑燈瞎火的,一點起來老遠就能看到。」海狗子只好又放入懷中,兩人摸著牆壁一路向前,估摸著到了三進的位置了,兩人取了手套,在牆上仔細的摸索起來,看看有沒有小洞。

    費力的摸了好一會,陳新手都凍麻了,終於看到前面有一點點亮光,伸手摸過去,果然有個線頭。

    「媽也,終於找到了。」陳新把眼睛湊到洞口一看,還是一個木板,看來是等得不耐煩了,陳新先把線頭拉出來一點,把手放到懷中捂熱後,再慢慢把線頭從紙筒底下小孔裡穿了進來,

    「喂,喂。」陳新對著紙筒叫了兩聲,沒反應。

    「狗子,拍牆壁。輕點,往那邊點拍。」

    海狗子拍了幾下後,裡面木板移開了,一個大眼睛湊在洞口看過來,還在說著話,洞口太小,牆又厚,陳新把耳朵貼在洞口也聽不清,他只好把繩子連拉幾下,終於感覺到那邊也把繩子拉了兩下,陳新對著紙筒又喂了一聲。然後把耳朵湊到了紙筒上。

    「咦,這裡面真有聲音。」紙筒裡面傳來菊香的聲音。

    陳新又對著紙筒道:「把線拉直點。」

    片刻後,裡面傳來趙香清晰的聲音,「拉直了。」

    「聽到了。」

    「啊,好清楚啊,小人家,你那邊弄了什麼,怎麼紙筒裡面能有聲音?」

    陳新得意道:「我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物理學家,我發明了世界第一部電話。」

    紙筒裡面傳來趙香的聲音:「你這小人家古靈精怪的,一個紙筒也能吹成這樣,什麼電話,難道是給電母娘娘用的。」

    陳新轉頭對海狗子道:「狗子,去巷口守著,等我出來。」

    「哦!」陳新在漆黑中只聽聲音都能想像出海狗子的傻笑表情。

    等海狗子走了,陳新才繼續道:「娘子你就不懂了,雷公說話都像打雷,電母不用紙筒都能聽見。。」

    「誰讓你亂叫的,我現在可不是你娘子哦。」

    「都定親了,三生石上名字都寫好了,還跑得掉啊。」

    「小人家,你冷不冷。」

    「你陪著就不冷。」

    紙筒裡面沉默了一下,趙香的聲音幽幽傳來:「你以後要好好對我,我好喜歡你,我每天都在想你。」

    一種久違的感覺襲上陳新的心頭,似乎是多年前初戀的感受,自己找趙香或許有很多目的,但對這個小姑娘還是很喜歡。

    「小女子,我會好好對你。」

    陳新輕輕說道,然後兩人都沒有說話,靜靜的聽著話筒中隱約的呼吸聲,享受著奇異的寂靜。天上的雪花又開始飄下,輕輕的落在陳新的身上,慢慢堆滿了他的肩頭。。。。。。

    -------------------------------------------------------------

    「全體列隊。」

    朱國斌拿著名冊,在船邊站著,還是原來那個簡易碼頭,附近這樣的碼頭也不少,每年南方有部分糧食是通過遮洋船運到天津的,都是福船樣式,所以附近有一些這類碼頭。

    陳新站在一個箱子上,讓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他面前是整齊的五隊縴夫,全都昂首挺胸站立,頭髮用網巾紮成一個髮髻,所有人都修了發(注1),換上新的胖襖,一片青色,明軍的胖襖是兩面穿,裡面為青色,外面紅色,一般新兵都是用青色面,以區別於老兵。而且在天津也不那麼惹眼。

    這段時間朱國斌等人略加訓練,這些縴夫已經有些樣子,而旁邊代正剛帶的陽谷那群人就要差得多,歪東倒西的站著,傻傻的看著這邊的隊列。

    劉民有先上了船,和張大會點過被縟糧食,也來到甲板看熱鬧。劉民有看著隊列前陳新的背影,知道這個老朋友還是在爭霸的路上前進著,他不可能聽自己的,他有他的追求,讀書時陳新就是意志十分堅定的人,絕不是自己能夠改變的。

    但他這樣不停的折騰,自己何時才能安生下來,劉民有下意識的看看天津方向,摸著懷中的一雙手套,那是今日去店舖告別時,沈李氏乘人沒看到時塞給他的,都是用做衣服剩下的碎料一片片縫起來的,也不知她做了多久,劉民有在心裡嘆口氣。

    朱國斌在陳新身邊,恭敬的聽陳新嘀咕一陣後,來到陽谷那群歪東倒西的人面前大聲道:「現在重新編組,每小隊十二人,原來各小隊人員不動,陽谷這邊點到名的出來。」

    代正剛連忙讓他們站好些,陽谷這些人有一半是完全的農民,這兩日都忙著給他們清理個人衛生了,從沒有訓練過,張家灣縴夫一路到天津路上已經學了不少,所以看起來簡直天差地別。

    「黃元、蔣喆。」

    「來了。」黃元兩人站了出來。

    朱國斌指著第一隊道:「補到隊尾。」

    兩人到隊尾畏畏縮縮的站了,周圍的張家灣縴夫扭著頭看他們,陳新淡淡看著,一點點事就讓隊列中波動起來,畢竟還沒強化訓練過紀律,有現在的樣子也不錯了。

    等到補齊了五個小隊,這就是陳新規劃的戰兵了,總共是五個鴛鴦陣小隊。陳新咳嗽一聲開始訓話:「我是威海衛百戶陳新,記住你們身邊的隊友,從現在開始,吃飯,睡覺都要在一起。在船上隨時可能安排你們做事情,你們自己想辦法完成,若是沒完成,全隊都要處罰,你們五個小隊是一個中隊,我就是中隊隊正,這位朱國斌是訓練官,負責你們平日的訓練,另直領一個小隊,盧傳宗和代正剛為中隊副,各領兩個小隊,其他的紀律,以後由朱國斌宣佈。開始上船。」

    隊列中一陣嗡嗡聲,大家都東張西望,很多人都擔心這個處罰是什麼,明軍中有割耳朵、鼻子,殺頭也不算什麼稀奇。他們哪裡知道陳新的紀律條款都還沒制定好,每天正拚命翻紀效新書。

    陳新也不解釋,在跳板邊站了,每個士兵經過身邊,陳新就給他一個銀錠,並勉勵一句:「本月的餉銀,好好幹。」每個縴夫都跪下磕頭。

    陳新一路幫周少兒把鐵鍋背到天津,而且要求朱國斌代正剛等人都要幫助力弱者,紀律很重要,但不是全部,他很推崇普法戰爭時期的普魯士軍隊,一開始就要在軍隊內部培養戰友之情,好在這三個隊長都是苦日子過來的,也沒當過什麼領導,都聽話的幫助那些力弱者,人都不是傻子,誰對他們好他們就會對誰好,張家灣來的縴夫全都對陳新等人十分尊敬,都在慶幸來對了,遇到一個好東家。

    每天都能吃飽飯,到天津後洗了澡,換上了全新的衣服,人人煥然一新,現在又領了銀子,這都是做不得假的,剛才有點擔心處罰的人也放下了擔憂。

    五隊戰兵上去之後,是匠戶甲,說是一甲,其實只有五戶,人有十幾個,帶頭的是一個叫唐作向的,看起來像個老實的農民,他們都是天津的軍匠,日子實在過不下去,鄧柯山去一說,他們就答應了,而且急不可耐要走,因為不走就沒銀子拿。

    陳新為安定人心,每人上船前都先發銀子,免得在海上出些鬧情緒的事情。匠戶甲上去之後,就是剩下的陽谷來的人,還剩下十一人,原來都是單純的農民,陳新暫時也把他們編作一隊,打算先讓他們做些後勤屯田的工作。

    等到家眷都上船後,船上已經裝了一百多人,這朱印船還是能裝下,但就是擠了點,這次這艘船掛的是天津水師的軍旗,是宋聞賢花幾十兩銀子打通一個千總買的,實在比原來省多了。

    兩隊二十四個縴夫,他們都是長期在運河的人,對這些看多了,都會一些,幫著用竹竿撐離了港口,駛入了已經漂著浮冰的衛河,來送行的老蔡、鄧柯山等人在碼頭上紛紛抱拳,劉民有和陳新也拱手躬身,跟他們道別。

    進入河道後,那些縴夫們在甲板上協助疤子等人拉起船帆,其他一些都拿著竹篙,準備推開那些大的冰塊。

    劉民有來到陳新身邊道:「朱國斌不是戰兵隊正麼,怎地又成了訓練官了?」

    陳新淡淡回道:「我想了一下,還是自己當隊正,都分派下去了,我管什麼。」

    劉民有知道他不放心把軍隊交別人,看著甲板上忙忙碌碌的青色人影,問陳新:「你真捨得花銀子,還給他們做新衣服。我那衣店這個月的利潤也不夠。」

    陳新詫異道:「我不是讓張大會到衣店把銀子結了麼。」

    「結了的,我只是感慨養兵太貴。這次每人一套胖襖、一套內襯、一套短裝、兩條褲子、兩雙鞋子,光是穿戴的,每人就用去三兩多。還沒算你從張家灣過來的花銷,好在船是自己的,不然啊,有得你用的。」

    陳新深深吸口氣:「這算什麼,他們一個月還要一百多兩銀子的餉銀,到了威海,建房、農具、種子、耕牛、兵器、鎧甲、糧食,在在都要花錢。」

    「那你還買那麼多衣服,也不知道省著點。」

    陳新一指面前的縴夫問道:「劉老闆你看看他們,我剛在張家灣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如同我們看過的非洲難民,骯髒、呆滯、麻木、膽怯。你現在看看他們多了什麼?」

    「希望?」

    「還有榮譽感,你別小看了這身漂亮的新衣服,這是他們最直觀感受到的改變,是榮譽感的基礎,形成現代軍隊之前,榮譽感是一支軍隊最可依賴的精神動力,超過犧牲精神、英勇精神和責任感,所以這錢花得值。」

    「嘶,你一個辦公室主任,怎麼知道這些,這話是誰說的?」

    「若米尼同志(注2)!」

    「若米尼是誰?」

    「拿破崙手下的一個將軍,很強的軍事理論家,他與克勞塞維茨並稱為西方軍事思想的兩大權威。」

    劉民有戲謔道:「那你就打算給他們買新衣服,就培養出一支善戰的軍隊。」

    陳新笑起來:「當然不止,這只是必要條件,不是充分條件。我也懂得不多,還在學習中,到了威海慢慢摸索。」

    「多學吧,哪天真到了戰場上,就少拿人命交學費了。」

    兩人並肩站在舵樓上,看著天津城的輪廓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海平面上。

    -----------------------------------------------------------------

    注1:不是剃頭,是修發,古代頭髮長了也是可以剪短的,否則頭髮要長成幾米長,但剃頭令的性質就完全不同,這個不用解釋了。

    注2:若米尼,法國上將,主要的軍事著作是《戰爭藝術概論》,他作為參與拿破崙多次戰役的將軍,幾部作品是研究拿破崙軍事思想最權威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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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要好處

  朱印船七日後到了登州,陳新和宋聞賢拜見過孫國楨,孫國楨果然一臉憔悴,不過他還是給了宋聞賢一個手札,是寫給威海衛指揮使的,讓他好生安置陳新。

    估計是陳新的名氣並未傳到登州來,孫國楨並不知道他在倒閹黨中那麼賣力,不過就算知道了,他現在也不敢給陳新小鞋穿,魏忠賢已經上吊死了,各地閹黨紛紛偃旗息鼓的,夾著尾巴做人。

    陳新對著他時還是恭恭敬敬,崇禎收拾魏忠賢很快,但辦理逆案很緩慢,孫國楨一日沒定性,他就還是登萊巡撫,所以眼前該怎樣還是得怎樣。

    鐘道台也寫了一封書信給威海衛指揮,他對京師形勢知之不詳,閹黨倒台他略有些擔憂,最近也準備派人去京師打聽一番,這種時候就更可能用銀子,因此他對陳新十分客氣。

    陳新提起要把老婆放在登州,鐘道台更加滿意,表示會派個丫鬟去幫忙照看。鐘道台要派人監視,陳新早有預備,他說先放在宋聞賢家裡,等宋聞賢幫忙買好院子,再麻煩鐘道台派丫鬟。

    陳新說完肖家花的事情,算是交代了人質,然後便問鐘道台要些軍資。

    鐘道台問道:「不知陳千戶要些什麼兵器,若是炮一類,就不必開口了,水師和東江鎮都不夠用。你船上那三門紅夷小炮,要不是我壓著,都還有人打主意。」

    「這個下官知道,下官想要些刀槍和火藥。」

    鐘道台鬆口氣,海防道管著武庫,這些東西他倒是一大堆。「那陳千戶要些什麼?」

    陳新遞過去一個單子,鐘道台邊看邊唸著,「胖襖兩百、網靴兩百、長刀三十、長槍三十、藤牌三十、腰刀三十、钂鈀三十、弓二十、箭五千、鐵甲。。。。。。」

    鐘道台看完後抬頭對陳新道:「弓和箭去威海衛要,鐵甲沒有,給你十件棉甲,胖襖和網靴也沒有,其他都可以給你。」陳新反正是亂撒一網,能打多少魚是多少魚,鐘道台把單子遞給身後一個親兵,吩咐親兵去武庫領取後送去福船,那福船陳新這次也打算開走,反正有了人質,鐘道台也不理會。

    安排了這事,鐘道台無心再與陳新擺談,端茶送客,陳新和宋聞賢出來,帶了肖家花去宋聞賢家裡,肖家花愣頭愣腦的,一路問新房子咋樣,宋聞賢對這位少奶奶住在自己家裡十分抗拒,不過陳新再三請求,說是沒時間買院子,宋聞賢只好捏著鼻子認了,只盼著早些幫陳新買好院子,送走這位姑奶奶。

    到宋聞賢家裡後,宋聞賢叫來正妻和子女,一一見過陳新,他有一妻兩妾,四個子女,最大的兒子都十六了,陳新初次來宋家,給每個小孩發了二兩銀子。宋家是二進的院子,肖家花安排在二進西邊第三個廂房,大家都很滿意,唯有肖家花不滿意,一直在抱怨沒住到正屋。

    兩人打算下午就走,疤子已經去召集附近的幾個水手,好把福船開走。在宋家吃過午飯後便出門,宋聞賢帶路往東進了一個巷子,來到一個院子前,敲開門後,王勇出現在眼前,陳新跟在宋聞賢背後進了院子。

    王勇關好門後,臉色沉下來,對宋聞賢道:「宋先生,陳先生,你吩咐我留意韓斌,他果然不太對勁,上次回來後,每日酗酒賭錢,這幾個月少說輸了上千兩銀子,晚上都在眠春院嫖娘兒。」

    宋聞賢他們一直擔心這個韓斌,他人在登州,對朱印船這些事情又清楚,如果去海防道那裡亂說,會惹出許多麻煩,他甚至有可能分出更多份子,以獲取這個海貿的主導權,現在兩個大人都是要用銀子的時候,萬一知道自己打劫過朱印船,沒準要來敲詐一番。看韓斌現在的狀態,也不是退隱江湖的樣子,倒像一個不定時的炸彈。

    宋聞賢陰陰的道:「這人實在難說會怎樣,他有沒有說過要做什麼?」

    王勇回憶了一下:「倒是沒聽到過。」

    宋聞賢和陳新對望一眼,此人畢竟在船上多年,現在不過是吃喝嫖賭,如果幹掉他,似乎說不過去,宋聞賢轉頭道:「王勇你平日把他盯緊些,要是有異動,就速速通知我,若我不在,就到威海找陳千戶。」

    「小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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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聞賢和陳新一起回到水城,調來三隊縴夫上了福船,疤子找來了王足貴等幾人,他們見了陳新自有一番高興,都是一起共過生死的,感情當然不同。

    鐘道台的親兵很快送來了陳新要的冷兵器。長刀三十、旗搶十桿、長槍三十、圓牌三十、腰刀三十、钂鈀三十、夾刀棍三十,鐵尖扁擔十把、解首刀十把、大斧五把、棉甲十、火藥三百斤、生鐵兩千斤,除了藤牌換成了圓牌之外,其他都是按陳新的要求,陳新對明軍的火器毫無信心,原來的福船有七八桿鳥銃,加上那個唐作相表示能製造火銃,所以他乾脆一件火器都沒要。

    朱國斌安排三隊縴夫掛帆,要求一刻鐘內掛好,按陳新的吩咐,也不指導他們,讓他們自己想辦法,那三隊人各自湊在一起商量了半天,試了幾次,有兩隊終於把帆掛了起來,有一隊則沒掛起來,被集體罰做一百個俯臥撐。陳新注意到他們中間已經有一兩個能拿主意的人,掛好帆後,大家也不耽擱,福船和朱印船陸續開出水門,進入渤海,向威海衛方向駛去。

    朱國斌在旁邊問陳新:「大人,要不要指定一個隊長,好領頭做事?」

    陳新搖搖頭,「還不是時候,到威海我自有安排。」

    朱國斌知道陳新頗有主意,也不再勸說,看到滿甲板的正規軍武器,心癢難耐,迫不及待的挑了一隊人,給他們發了兵器,一眾縴夫沒拿過兵器,新奇的拿在手上觀看。

    「大人,咱們沒領狼筅,空出來的兩個人是不是用刀棍?」朱國斌對鴛鴦陣有點研究,過來跟陳新商量。

    陳新拿著把長刀在比劃,這種是真正的長刀,刀刃長度超過五尺(1.6米),加護手和刀柄全長兩米出頭,刀刃並不寬,看起來像加長的戚家刀,重量二斤八兩,「刀棍不是騎兵用的嘛,咱也沒有馬頭可打,暫時不用,狼筅也不要,又大又長不方便,換成長槍,咱們去的威海周圍山多,暫時還是長槍、長刀管用些。」說著把長刀遞給朱國斌看。

    朱國斌把刀接過,熟練的比劃兩下,很有殺氣。戚繼光到薊鎮練兵後,對鴛鴦陣做了修改,有過多次變動,所以陳新所看的《紀效新書》和《練兵實紀》中是不同的,戚繼光最後將冷熱兵器編制完全分開,作戰時配合使用,與同時代歐洲的步兵編組思路有所類似,使用冷兵器的稱為殺手隊,採用鴛鴦陣型,取消了南方鴛鴦陣中的槍棍、長刀、鳥銃。加入了大棒和長槍,因為北方不產竹子,所以狼筅有時也用長槍替代,大棒和長槍都是為了更好克制北方遊牧騎兵,長槍及遠,大棒用來敲打馬頭馬臉,或是對付重甲難透的敵人,騎營用的大棒不便雙手揮擊,在前面加了刀片,就是現在船上的夾刀棍,陳新覺得可以拿來試試,所以也要了一些。

    陳新目前要去的威海主要是山地,陳新今日跟鐘道台打聽了一下,威海周邊的山賊和土匪不少,這些人只有少量的馬,別說重甲了,可能連衣服也未必穿得整齊,所以還是長刀更有威懾力一些。

    朱國斌將第一隊兵在甲板上排好,第一排是兩個圓牌兵,各配腰刀一把,圓牌一面。第二排兩個長槍兵,第三排同樣兩個長槍兵,第四排兩個鏜鈀手,最後兩名長刀手,朱國斌現在只是試一下,因為小隊隊正和伍長都沒定,所以還不能定下正式的陣型。

    隊正一般配旗槍和腰刀,直領一個火兵,火兵屬於煮飯打雜的,每個戰兵都可以對他呼來喚去,陳新對這個火兵角色比較糾結,火兵使用一個鐵尖扁擔,可以多挑些補給,減少主戰兵員的體力消耗,但陳新覺得如果是近距離的內線作戰,完全可以不要這個火兵,如果是外線作戰,一個火兵也多拿不了多少補給,似乎浪費了一個兵員。

    陳新當初幫助周少兒背鐵鍋,不光是收買人心,他希望在軍隊中培養士兵和軍官的友愛。這個火兵角色的存在使得隊伍中有了一個二等人,與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馳,但是想來想去,戚爺爺打了幾十年的仗,設定出來的編制,自己這個半罐水不要自作聰明的好,有點不情願的保留了下來。

    「周世發,以前的錢副將用的什麼編制。」陳新問身邊的周世發,想徵求些意見,這人當過家丁,也砍過人腦袋,陳新就帶在身邊做警衛,另外從縴夫中挑選了一個比較強壯的,叫聶洪,加上海狗子和張大會,總共四個親兵。

    「大人,錢副將手下兵額是三千多,吃了一半的空餉,養了三百個家丁,大部分家丁有馬,不過沒有什麼編制,習慣用啥兵器就是啥兵器,剩下那一半兵,月餉也是剋扣過的,勉強吃得飽飯,要是打仗的話,就得靠我們這些家丁了。」

    陳新奇怪道:「那上次徵調你們去山海關,錢副將怎生湊得齊人?」

    「路上抓些乞丐流民就是了,或者出發前找些地痞游手,到了點過人數就算,以前鄧柯山都來點過兩次卯。」

    「嗯。」陳新點點頭,這樣的隊伍打得過建奴才怪,自己眼下這個鴛鴦陣的編制缺少遠程打擊力量,他打算把朱國斌那一隊全部變為火銃兵,自己隊伍中能射箭的只有朱國斌和周世發,培養一個弓手至少要半年,熟練的起碼兩三年,而且身高臂長和力量都有要求,自己可沒精力去培訓,所以火槍兵是必須要的,一到威海就要讓匠戶開始做火槍。

    陳新心中最重要的對手是後金,這些韃子在大明的民間幾乎是威名赫赫,光憑名聲就能嚇跑一半,看到辮子再嚇跑一半。他想起朱國斌是遼東來的,轉頭問他。

    「國斌,你以前在遼東當的什麼兵?你看過韃子打仗沒?」陳新還是第一次問起朱國斌的出身,朱國斌顯然是當過職業軍人,而且還識字,以前在海船上,大家身世都不清不楚,不太好問,現在朱國斌願意當自己的屬下,自然可以問了。

    「大人,屬下參加過遼瀋之戰,屬下當時是夜不收伍長,所在的軍伍離浙兵不過十餘里,屬下到過離渾河戰場幾里的地方。我到的時候,川兵已經從北岸退回。」

    陳新動容道:「國斌竟然目睹過渾河血戰,當時情形如何?」

    朱國斌露出回憶的神情:「韃子打仗軍容嚴整,士卒悍不畏死,當時浙兵槍炮震天,韃子以遊騎在外圍遊走,引誘浙兵射擊,到浙兵火藥耗盡,建奴四面圍擊,箭如飛蝗,衝陣時重甲長兵在前,輕甲短兵在後,領催和白甲押陣,號令森嚴,無一退縮,破陣之後浙兵和川兵仍是死戰,作戰之堅韌,不輸於韃子,他們是我見過最好的大明軍隊,每次想起,就覺得對不住他們。。。」

    朱國斌停下不再說,陳新對渾河血戰有些瞭解,因為明朝廷刻意的宣揚,民間也流傳甚廣,只是沒想到自己身邊能有一個見證者。陳新聽著這個旁觀者的講述,心中沉甸甸的,遼瀋之戰前,誰能想得到瀋陽竟然一天都守不住,浙兵和石柱兵是大明的精兵,名聲在外,竟然也全軍覆沒,對明軍的士氣打擊非常之大,在上升時期的建奴戰力果然強悍。

    陳新又好奇道:「那後來呢?國斌你又是如何脫險的?」

    「浙兵和川兵覆滅,大家都嚇破了膽,將官帶頭逃跑,屬下所在軍伍潰散,屬下雖有心殺敵,卻也不願白白送死,搶了兩匹馬先回了遼南老家,回去的時候家人都跑不見了,找了些時日也沒找到,沒想到各處墩堡很快就投降建奴,我想去遼西時已經走不通了,便與幾個人做了個木筏出海,想到登州來,半路浪大,木筏壞了,其他人都死在海裡,我抱了根木頭,被趙東家救起來,然後,大人你就知道了。」

    陳新點點頭,每個遼東逃出來的人,背後都是一段血淚史,不願做奴隸而漂海出來的人不計其數,死在海中也是不計其數,光是逃到鴨綠江邊,不願為奴投江而死的義民就有兩萬多人。

    朱國斌最後嘆道:「也不知道我家裡人後來怎樣了,跑掉了沒有。」

    「放心,咱們總有打回去那一天。」

    朱國斌遙望著北方遼東的方向,臉上露出堅定的神情:「當然,建奴不過數萬兵馬,我大明一時不利,總有一天能滅了他們。」

    陳新則長長出口氣,這時的人恐怕沒人會認為建奴能定鼎中原,因為後金一貫表現得更像是有組織的馬賊,實情也確實如此,如果不是大明被內亂耗盡了力量,這幫野蠻人也不可能有機會。

    陳新隨後幾日便帶著幾人在甲板上演練武器和陣型,一邊操練那三小隊戰兵,第五天上午,兩艘船經過劉公島,來到了威海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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