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238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8 21:02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爭取

   大明的銅價大概八分一斤,兩萬斤銅按大明的價格才值一千六百兩,就算做銅七鉛三的好錢來批發,賺一倍多才得兩三千兩,陳新原本的打算是至少買三十萬斤銅,現在只有一成不到。

    陳新和宋聞賢互相看看,他兩人的發財大計又打了個折扣,李國助看兩人樣子,解釋道:「日本銅多出於石見銀山,俗稱倭銅,並未精煉過,含有些銀,現今金銀銅流出太多,幕府便有了限制,能拿到兩萬斤已是不錯。連銀兩也是如此,原本的吹拔南釕最為純色,但銀兩流出過多,前些年便在長崎開銀爐改鑄丁銀,現在多為丁銀支付,成色便差了一些。」

    陳新聽了,猜測李國助多半也在自己提煉,不肯賣出太多,改口對他問道:「那李公子此處還有沒有其他貨品?」

    李國助笑道:「陳兄既然有數百兵丁,想來鉛子火藥倭刀都需要,大可買些回去,倭國的硫磺比之大明實有過之。俵物之類,雖說得利不多,好在數量甚多,也是可以的。」

    李國助還是想賣俵物,陳新對這俵物無甚興趣,去年買回的俵物,趙夫人雖說一月之間賣光,但賣價甚低,幾乎沒有什麼賺,若是慢慢賣可能利潤也只是稍多,陳新沒有多少興趣。倭刀更是性價比很差,至少是幾兩銀子一把,而大明就算用鋼做的大刀,也不超過十兩銀子,倭刀短短細細一個刀身,當不得堂堂之陣。

    倒是鉛和硫磺可用,陳新低頭算算,自己的火槍子彈若是八九錢重,十發就是一兩,如果擴軍有個幾百鳥銃手,每人十槍就是幾十斤,而他自己的打算是要經常訓練,最好是有彈訓練,這樣算起來鉛的消耗也很不少。另外做私錢也要加入大量的鉛,這東西大明也多,但既然無甚可買,只得也買些回去,不過銅能多些最好,不但能造假錢,以後造炮也用得著,畢竟銅炮比鐵炮輕得多,而且延展性更好。

    想到這裡跟宋聞賢商量幾句,然後對李國助道:「如此便多買些鉛和硫磺,鉛買兩萬斤,硫磺五千斤好了。」

    李國助道:「如此便有四萬斤貨物,還不足萬兩的貨銀,陳兄兩條船,除了裝銀外,還是空出許多,是否買些俵物。」

    陳新對這個俵物實在無趣,笑著搖搖頭,心中還是想的銅,開始迂迴進攻,「在下這兩日先看看其他貨物,若是沒有合適的再看俵物。」然後便壓低聲音對李國助道:「我上月看朝廷邸報,說是那鄭一官越發猖獗,去年攻陷中左所,不知有沒傷到貴友?」

    李國助聽到鄭一官三個字,眼睛中寒光一閃,轉眼又緩和一下臉色,對兩人拱手道:「虧得陳兄去年的提醒,二位剛走,我便派家僕新佑衛門趕赴福建,鄭一官去年十月攻下中左所,果然在全城大搜我那位友人,我家僕提前帶著友人離開,否則。。。」李國助說罷出一口氣,許心素對他而言非常重要,他以長輩稱呼許心素,許心素憑藉廣闊的關係網和渠道,能給他提供很多貨品,雖然現在鄭一官在海上鬧騰,但每年還是能過來一些船,是李國助重要的收入來源,如果沒有了這條路子,他的實力就會大受影響。

    陳新一臉欣慰的表情,「如此在下便放心了,前些日子看了邸報後便一直未李公子憂心,在下今年去京師之時,便聽得有朝官提起招安鄭一官之事,李公子更要讓你有人小心一些,退往離海遠些的地方。」

    宋聞賢知道陳新未去京師,只是要說及此事,增加交易籌碼,在一旁幫腔道:「我也聽說了此事,那俞咨皋去年大敗於鄭一官,下獄問罪是一定的,連將門之後都打不過鄭一官,眼下福建也沒有其他良將,鄭一官已是勢大難制。」

    李國助無奈道:「如今也只得讓我那友人暫避一時,他雖在福建根深蒂固,但朝堂之事也無法左右。既然陳兄曾說鄭一官此人根基不固,我便等他露出破綻,再行殺著。」

    陳新搖頭道:「李兄勿怪在下多嘴,全然不管,也非良策,福建官場有你友人牽制,朝堂之上也得有人幫忙,要緊時刻一句話便可定那鄭一官生死,眼下我在京師已是搭上一條路子,此人不久便要身居要職,入閣為大學士也是可能,」

    宋聞賢故作恍然道:「陳兄是說那人。」他知道陳新所說是溫體仁,不過他絲毫不認為溫體仁能入閣拜相,他這個表情只不過想加重陳新的說服力。

    李國助看看兩人,半信半疑,他當然不能隨便問此人是誰,況且京中的官員他也並不知道幾個,難以全信,陳新有幾百兵倒是可能,但要是說他短短一年能從一個賬房變為能左右朝廷意見,實在難以相信。

    宋聞賢哎一聲,拍拍腦袋後解釋道:「忘了跟李公子說一事,去年陳兄弟所以能升為千戶,都是因為那閹黨一事。」

    魏忠賢倒台,李國助還是知道,畢竟還有一些其他海商到長崎和平戶,這種大事傳播也很快,李國助有點驚奇的道:「難道陳兄還有在其中出力?」

    陳新笑著點點頭道:「適逢其會而已,不值一提。」

    宋聞賢便在旁邊細細說了陳新大罵崔呈秀一事,李國助聽完後哈哈大笑,笑完才對陳新道:「陳兄果然非常人也,可惜你是個武官,否則這朝堂各派怕是都要拉攏於你了。」

    陳新笑笑沒有說話,一副謙虛模樣,李國助聽完後,對陳新的評價又高一層,既然有如此的名聲,又恰好在清算閹黨重分利益之時,京中官員以結交倒閹先鋒來表明態度是可能的。

    宋聞賢看他態度鬆動,乘熱打鐵胡吹道:「陳兄弟不光是有名聲,今年開年時剿滅悍匪,六十多兵斬首一百餘級,現今已經有七八百兵馬,馬上又要升任文登營守備,以陳兄弟的手段,日後這三衛一營,處處方便,除了麻子港,威海衛成山衛良港無數,李公子自己有船,到時若是福建不便,大可在文登地方來貿易。也多一條財路。」

    李國助終於心動,陳新身邊的幾個兵他看到了,確實與一般的打行保鏢不同,如果七八百兵都是如此,日後對付鄭一官,多少能出些力。

    至於去文登貿易,他暫時不會去,以海貿來說,東南的利潤更高,比如糖類、鹿皮和茶葉,糖類的利潤可以到兩倍,但眼下鄭一官在東南折騰,海路時通時斷,鄭一官又專門針對李國助,這兩年他很損失了一些船貨,萬一鄭一官哪一天真能夠把外海截斷,自己的船就只能閒著,能有陳新這樣一個地頭蛇提供方便,即便利潤差些,也是一個能接受的選擇。

    李國助自己端著茶杯,慢慢在嘴邊抿著,心中則在思慮,陳新和宋聞賢並不知道的是,紮根福建外海的現在不止是荷蘭人和鄭一官,還有佔據台灣北部雞籠和淡水的西班牙人,相關的利益方就更多,有大明、海盜、西班牙、荷蘭、英國、葡萄牙,這幾方互相之間都有衝突,也有交易,關係十分複雜,現在最讓李國助擔心的是,除了這幾方之外,連日本也想在小琉球(台灣)插一腳,去佔一塊地盤,而他們看上的地方,恰好就是荷蘭人現在所佔的大員。

    據李國助所知的,長崎代官末次平藏便是最想去大員佔塊地盤的人,他既是長崎代官又是商人,指使一個叫濱田彌兵衛的武士,到大員附近蒐羅了十多名土著,然後去江戶幕府告了荷蘭人一狀,找的理由也是狗屁不通,他認為荷蘭人到大員的時間比日本人晚,所以不該佔有大員港,大員港該是日本人的,他抓來那十多個土著信誓旦旦的表示要把大員主權送給日本。

    荷蘭人的貿易利益以日本居首,末次平藏便希望江戶幕府給荷蘭人施加壓力,讓出小琉球(台灣)的大員港。靠著末次平藏對江戶幕府的強大影響力,幕府已經拒絕接見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貿易代表,但並沒有接受大員的土著贈送主權,末次平藏就繼續折騰。李國助雖然在其中進行調和,但他明顯沒有李旦當初的能量。

    因為李旦的關係,李國助與荷蘭人關係良好,早年的時候李旦被西班牙罰做了幾年奴隸,所以與西班牙人勢如水火,歐洲新秀荷蘭人又是西班牙的仇敵,所以李旦一直與荷蘭關係良好,一直沿襲下來,李國助與荷蘭人貨物的轉賣合作很多,許心素很多貨物也是通過他們的船轉運,所以荷蘭人是他的重要夥伴和貨物來源。

    按李國助現在所掌握的消息,那位濱田彌兵衛既是個武士,也是個商人,更是個膽大包天的人,幕府和末次平藏的支持態度似乎把他膽量都激發出來了,這人今年已經在長崎組織了四百多人和幾條船,買了一大堆武器,四月的時候剛剛出發去大員,打算干荷蘭人一票。

    李國助得知濱田彌兵衛的動靜後,通過荷蘭平戶商館向荷蘭人報信,希望不要鬧得不可收拾。

    但這事遠不在李國助的控制範圍之內,日本加入狗咬狗之後,福建外海的形勢越見複雜,如果荷蘭因此與日本交惡,幕府限制荷蘭貿易的話,自己的這條貨源就要斷了,日本國內更大的背景是幕府開始取締天主教,與紅毛鬼的關係一直在下降中。再加上鄭一官這個隨時可能招安的滾刀肉,讓他很有一種寢食難安的感覺。

    陳新對這些歷史的細小枝椏自然毫不知情,他和宋聞賢只是歪打正著,及時給李國助送上一個不算太好,但是也可以考慮的選擇,更重要是陳新的表現讓李國助相信陳新有很大的發展前景,只得做一些投資。

    李國助當然不會把背後的原因告訴二人,以免抬高對方的談話地位,他看看表情平靜的陳新,淡淡說道:「如此便多謝二位,到時說不得要麻煩陳兄。」

    陳新還以為是說動了李國助,謙虛兩句,滿口答應下來。

    作為交易,李國助自然還要給些好處,他對兩人問道:「我自見到陳兄,便知必非池中之物,只是沒想到如此之快,而且我與兩位都是一見如故,若有什麼在下能幫上忙的,二位萬勿客氣。」

    陳新早等著他這句話了,自己拿出來的都是虛貨,全靠著鄭一官釣著李國助,現在既然上鉤,能多拿些好處自然是要拿的,心中略略編一下假話,就拱手對李國助道:「李兄久為海商,當知我買銅為何,方才所說那位朝堂之上的大人,我與他交結光靠名聲是不足的,恰巧他也有錢莊,這私錢生意,便是最好的路子,若是能多一些,在下與他關係更親近,日後才能說得上話。」

    他這樣一說,便把買銅與對付鄭一官結合起來,李國助看陳新半響,終於道:「那我再去籌措一番,陳兄可要多等幾天了。」

    「多謝李公子,今年最好有十萬斤以上。」

    李國助一副商人本色,笑笑說道:「不過這俵物,陳兄也要買一些。」

    陳新心中暗罵,李國助唸唸不忘俵物,非要少給些銀子,這東西利潤不高,還要脫手一次,不過有求於人,多少買一些便是,到時找老蔡尋些舊主顧賣掉。

    宋聞賢看了如此結果,也鬆一口氣,代陳新承諾道:「日後要對付鄭一官的時候,我二人必定相助。」

    李國助看著陳新,陳新也開出空頭支票:「只要李兄開口,我的兩條船必到。」

    李國助微笑著點點頭,拿起杯子和兩人一起品了一口茶,又親自給兩人斟滿,陳新卻完全喝不出來好壞,也不知這宋聞賢是如何能品出是大紅袍。

    陳新談完了貨物,心中還惦記著許心素的貨物網絡,不過李國助可能沒那麼爽快搭橋,他想了一下措辭,小心的對李國助試探道:「那鄭一官現今霸佔外海,若是貴友的貨物運不出去,可發往天津,在下也有意做些運河生意。」

    李國助想了一下,只要陳新沒有渡海朱印狀,與他的商業利益就並無衝突,許心素的貨物自然有他的渠道,他認為陳新是想從福建買些糖和茶葉之類,點點頭答應道:「此事我會轉告我友人,此事不在我,若是他同意,再告知你如何著手。不過路程遙遠,也不知何時能有回信。」

    陳新看他答應了,總算有機會和許心素搭上線,拱手對李國助道:「多謝李公子成全。」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8 21:04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倭寇

李國助在船頭站著,陳新才松一口氣,他此時才發現李國助如此重要,也說明他的經濟支柱太過單一。

    李國助倒是表情從容的下了船,見到陳新在碼頭等候,過來笑道:「陳兄莫非真是神算子,知道在下此時回來?」

    「李兄說笑,我只是見後面那船上有損壞,以為曾有搏殺,是以擔心李兄安危而已。」

    李國助跟陳新一起轉頭去看那船,也是日本式的混合船型,既有硬帆也有西式軟帆,正在慢慢靠到旁邊另外一個碼頭。

    看起來很像是李國助打劫,幹了一票,陳新並不打算問這事,李國助自己卻開口了,他對陳新道:「陳兄可知此船是誰的?」

    陳新看著李國助得意的表情,能讓他如此高興的還能有誰,「鄭一官?」

    李國助嘿嘿一笑,「正是,這船就是我先考留在北港的船之一,我遠遠便一眼認出,順手就攔下它來。」

    原來是仇人相見,陳新看看那小船的吃水不深,可能是從日本返程的,他問李國助道:「那船上裝的是甚。」

    李國助哼了一聲,隨即臉上顯出得意的表情道:「全是兵器硫磺,連火炮也有幾門。」

    陳新不想買日本兵器,他還是關心自己的銅料,對李國助說道:「原來如此,不過就算一船黃金,也不如李公子的安危要緊。」

    李國助笑笑說道:「謝過陳兄關心,他既敢到長崎來,我豈能放過。對了,陳兄的銅料總算尋到一些,幸不辱命。」

    陳新一臉驚喜的問:「李公子尋到多少?」

    「十萬斤,這就是在下能找到最多的。」

    陳新基本滿意,至少比兩萬好,連忙對李國助道了謝。

    李國助嘆氣道:「幕府現今也在大量造銅錢,這銅料只會越來越緊,不過既然陳兄要,我便厚顏多去求求人,平日也多給你留一些,等陳兄來的時候就不至於象此次般棘手。」

    陳新正要說話,旁邊停靠的那艘鄭一官的船上,突然一陣叫罵,七八個被捆著手的水手從下倉上到甲板,其中還有幾個日本人模樣的,幾名李國助的手下在驅趕著他們。看到這些人,李國助的臉色變得冷冷的。

    陳新看著他們的陰陽頭,突然心中一動,對李國助道:「李公子打算如何處置這些人?」

    李國助冷笑道:「問過話都殺了。」

    「李公子,兄弟幫你動手如何?不過人頭就歸我了。」

    「陳兄真是個生意人,連殺人都要拿個人頭走,這些水手的人頭有何用?」

    「李公子,他們不是水手,是去文登打家劫舍的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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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子墩的麥田中,一片綠油油的麥苗,遠處的松頂山和雕窩山也已經一片翠綠,空氣中帶著絲絲泥土的氣息。

    劉民有指揮著一群農戶,他們四人一組抬著石塊來到一處正在打井的地方。劉民有甩一把手上的汗水,把石頭放在空地上,徐元華也抬著一塊石頭跟在後面。

    劉民有搽過汗之後,看看周圍荒地上散佈的灌井,都是按文顯明看來的方法,以一百畝為為一方,四角和中間各打一口井,每口井用橘橰提水,一天可以澆灌二十畝。有些正在打的地方還有些人圍著。

    現在墩堡的人手充足,開春後過來的流民有一百多戶,農戶總人數有了兩百多。因為文顯明的榜樣,人人想著像他一樣轉正拿工資,都把自己懂的法子拿出來,其中有一個會打井的人,劉民有便讓這人帶著其他人做,也就沒費銀子請人,劉民有看他確有技能,也把他轉為了管理人員。

    今年開春後一直未下雨,劉民有看看低沉的天空,這麼多的云怎麼不下雨,他不得其解,他人手和銀子都夠,倒是能打井,那邊麻子墩的人就沒有那麼舒坦了,欽村河的水一直不多,水渠的水他們也不敢動,那些墩民就每日肩挑背扛。

    麻子墩的軍戶大多都是楊云濃、王元正和曾千戶的佃戶,河邊的熟田都被這幾個人佔光了,因為離水源近些,那幾位大人也從未想過要打灌井或者修水車提水。

    劉民有想起這提水就鬱悶,他原本設計了一個阿基米德螺旋,他記得這個東西可以提水,誰知一做起來才發現沒那麼簡單,螺旋狀的葉片就很不好做,每個螺旋之間又不能隔太遠,木螺旋與外面的圓形木殼還必須契合緊密,這樣才能提起兩三米的高度,譚木匠做了好多次,只有一個勉強能用,劉民有迫不得已放棄了這個打算,還是撿起橘橰這種古老工具,文顯明來了之後又提出了龍尾車和畜力軲轆兩種提水工具,也不知那班木匠最後能不能做出來。

    前面那群工匠突然發出一陣歡叫,文顯明從人群中鑽出來,看到劉民有後迎過來,還沒走近就大聲道:「劉先生,又有一口井出水了。」

    劉民有笑呵呵的等他走進,文顯明臉上滿是些泥土,他連忙遞過去一張帕子,文顯明胡亂搽了一下,反而更花了。

    文顯明放下帕子,對劉民有道:「劉先生,今日就可以把剩下的井打好。」

    劉民有表揚道:「顯明辛苦,日後這屯田種植之事,你要多用些心做。堡裡的人越來越多,全靠外面買糧總不是辦法。」

    文顯明眼睛微微一紅道:「劉先生於小人有知遇之恩,小人敢不用心。」他現在帶著許多農戶,有工資不說,工作中也頗有成就感,對劉民有十分感激。

    「井沿井壁沒做好的要趕快,石頭不夠就早些說,那些戰兵忙著要去剿匪,他們走了搬石頭的人就少多了。」

    文顯明答應下來,他保證道:「三日內定然可以把全部井沿做好,以後這屯田用水就不怕天干了。」

    話剛一說完,他突然摸摸臉,仰頭看天,幾滴水落在臉上,他愣愣的看著劉民有道:「劉先生,下雨了。」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8 21:07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需求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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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天氣已經很熱,連吹過的風似乎也是熱的,幾隻知了在道路旁的樹上唱著夏天。大路兩側麥田中散落著一些除草的農夫,他們都停下手中的農活,好奇的看著這邊大路。大路上依次坐著六隊戰兵,隊列十分安靜,只有偶爾傳來的開關水壺蓋的聲音,這時一聲喇叭聲響起,坐在地上的周少兒沒動,其他坐著的士兵則亂紛紛的騷動起來,有些站起,有些又坐著張望,一番紛亂之後,周少兒就看到路邊的盧百總拿著皮鞭,一邊叫罵一邊親自毆打他的親兵,聽著啪啪的皮鞭著肉的聲音,地上的士兵立即又平靜下來。

        那個親兵拿錯了號,將起行的孛羅記錯為了喇叭,坐著的時候並沒有喇叭的號令,所以士兵都茫然不知所措,周少兒卻背得很清楚,所以他坐著沒動。像這個吹錯號的號手,戰時的話,盧傳宗已經可以砍他腦袋。

        陳新為了多培養旗鼓號手,每個局都有三個雜兵,每局單獨執行戰鬥時,就由他們充當鼓號手,這樣讓士兵有更多機會練習。不過明軍的鼓號非常複雜,有很多人還背不下來,這些新兵除了隊列外,又多了一個挨打的理由。

        盧傳宗將那親兵一頓好打之後,又重新下令,那親兵滿頭大汗,一臉緊張的從背後拖出孛羅,放在嘴邊吹了一聲,低沉悠揚的孛羅聲響起,這一次大夥都知道了,整個局的士兵齊齊站起,傳出一陣兵器與水壺藥壺碰撞的聲音,周少兒在肩膀墊好厚布,用刀棍把籮筐挑在肩上。

        隨即鼓點響起,三響之後全體往前行進,這次敲的是慢速的行軍鼓,每鼓二十步,周少兒還是更喜歡一鼓一步的緊鼓,走起來更有節奏。

        威海附近的農夫大多都看到過這幫喜歡走路的士兵,這些士兵似乎不會騷擾百姓,他們都走到路邊,看熱鬧般打量這支整齊的軍隊,幾個小孩跟在隊伍最後嬉鬧著,他們的目光讓周少兒一種自豪油然而生,他身上薄薄的紅色作訓服非常漂亮,短款的對襟樣式,腰上系好明軍的鞓帶(注1),加上大翻領和白色紐子,所有人都非常精神。

        周少兒所在的第一殺手隊,平日就作為藍隊陪著那些新兵對抗訓練,五月小隊訓練結束後,戰兵隊就連續出擊,打擊威海衛周圍的土匪,已經有六七個土匪山寨被打破,按今日黃元所作的作戰簡報,他們的目標是愛山的一股土匪,這股土匪人數只有百來人。

        一路走到下午時,前面兩個哨騎回來,跟盧傳宗嘀咕一陣之後,步鼓一變,改為每鼓一步的緊鼓,全局的士兵都按照鼓聲,速度開始加快,隊伍很快進入山地,山道上綠樹成蔭,眾人頓時感覺涼爽起來。進入山地之後,一個殺手隊便脫離大隊,在前方開路,周少兒的第一殺手隊被安排在最後行軍,作為中伏的接應。

        一路卻沒有發現土匪,半個時辰後前方出現一個隘口,隘口上面壘了一道石牆,有十多個土匪在上面。他們一見官軍,立即大呼小叫起來,從上面扔下一些石塊,盧傳宗一聲號令,三個火器隊在隘口下一處稍平的地方列隊,三個火器隊有兩隊鳥銃,一隊斑鳩腳銃,第一次是三隊齊射,一陣爆響之後,山道上滿是煙霧。

        石牆上被打得啪啪做聲,那些土匪都躲在牆後,倒是沒有被打中,但叫聲更加驚慌,第一輪齊射之後,三隊便輪番裝填,每次有土匪冒頭,就有一隊射擊。

        乘著土匪慌亂,第三殺手隊分作二伍,當先一伍在長牌兵的掩護下往隘口衝去,剩下一伍緊緊跟在身後,最前面的長牌手原來也是個山民,他一身鐵鱗甲,看也不看身後有沒有跟上,腳下毫不停留的飛快衝上,只有一個土匪探頭看見,扔下一塊石頭,被那強壯的長牌手用蒙著牛皮的長牌擋開,跟著他就沖上了隘口。

        長牌手一衝入隘口,就往左轉過,讓出通道,右手腰刀高高揚起,消失在石牆後,周少兒剛剛才到隘口下,他在下面看著長牌手身後的四個同伍隊友稍稍落後了兩步,口中不由焦急的低聲道:「快點、快點。」,周少兒的記心很好,這長牌手是新增加的兵種,把原來兩個圓牌中的一個替換了,每隊一人,比圓牌更大,能遮住全身,長牌上蒙了幾層生牛皮,十分堅固。長牌手進攻作戰時只管往前,掩護全靠其他人,要是他死了,全伍又沒有其他大的功績,四個人都要給他賠命,只要長牌手一死,其他人的命就是由軍法官決定了。

        所以長牌手都是選些膽子大,體力強的人,這種人一定會把全伍都拖累得不要命的沖。

        好在後面四人也清楚這點,拼了命跟上去,石牆後面傳來一陣廝殺慘叫聲音,接著第二伍也衝了上去,片刻後隊長從石牆後出來,搖起旗槍。

        周少兒鬆一口氣,其他幾隊人陸續登上隘口,周少兒通過時稍稍看了一眼,地上死了七八個土匪,第三隊只有一個刀棍手受傷,火兵把他們拖到一邊,正用解首刀在割人頭,有兩個人頭已經被割下,血流一地,一些新兵看了後邊走邊吐。

        一路吐著,他們趕到一個小山寨前,山寨規模不大,也是石牆,大門是用樹幹捆在一起做的。一些土匪在石牆上慌亂的走動,裡面聽動靜已經亂成一團。

        盧傳宗命令火器隊繼續齊射,剛才的第三殺手隊去砍伐樹木,他們不一會就做好一根撞木,這次的進攻隊換成了第二殺手隊,第一殺手隊配合。

        第二隊抱著撞木來到大門前,大喊著往前衝去,還有十多步時,牆上冒起一群土匪,舉著石頭準備砸來,隊長一聲喊,第二隊馬上停下,身後鳥銃一陣爆響,幾個土匪被打中,其他人趕緊躲下。二隊又退回原地,再次喊一聲衝過去,又如同上次一樣,土匪石頭還沒砸過來就被打死幾人。

        第三次衝擊的時候再沒有土匪敢冒頭,二隊也不再停下,轟一聲撞上大門,木頭大門吱呀亂響,卻沒被撞開,二隊的隊長從大門的樹幹縫隙中一看,裡面有十多個土匪抵著門。

        那隊長把旗槍從縫隙中插進去一陣亂捅,殺中一兩人,裡面跟著也伸出兩根木頭桿的長槍刺來,二隊只得稍稍退開,兩側牆上幾個土匪冒出來,飛快的扔下幾塊石頭,兩個士兵被砸傷,二隊只好又退回去。

        盧傳宗咒罵兩句,叫過殺手旗隊長,讓他帶本隊和另外一隊鳥銃手從另外一個方向翻牆進去。

        旗隊長接令後來到第一殺手隊命令道:「一隊開始披甲!」

        周少兒是火兵,沒有甲衣,他只好看著其他人從背上取下棉甲,第一隊士兵所用的棉甲是從登州要來的明軍裝備,是一種短罩甲,沒有那種長圍腰般的腿裙,同樣是對襟樣式,只有甲泡沒有甲葉,比那種鑲鐵棉甲輕便,但防護力就差很多。

        第一殺手隊士兵都開始穿戴起來,將甲衣套上,又用束甲捆在胸口,鞓帶則捆在腰上,旗隊長等他們穿戴好後,便帶著兩隊人往左側繞過去。

        周少兒跟在隊尾,兩隊人在樹林中安靜的穿行,繞到西側的寨牆下時,幾個土匪正在從牆上翻出,那旗隊長並沒讓火槍射擊,等他們離開,火槍兵在牆下搭好兩個人梯,周少兒看到黃元最先踩著人上去,在上面冒頭稍稍觀察一下,就跳入了寨子內,跟著兩個刀盾手和鏜鈀也進入。周少兒最後進去的時候,第一隊已經結成兩個小三才陣。

        周少兒一落地,便把刀棍橫在手上,摸著棍身上的凸起,擺正方向,站在隊列左伍的後面。裡面一些零散的土匪和家屬看到有人進來,大叫著往另外地方跑去。

        等到火器隊也翻牆進來,旗隊長一聲令下,往寨門殺過去,轉過幾個草棚,周少兒在縫隙中看到,三四十個土匪都集中在大門那裡。

        鳥銃兵衝到前面,對著大門口堆著的二十多個土匪一排槍過去,打死幾人,外面跟著也響起一陣吶喊,土匪前後受敵,鬥志一瞬間喪失殆盡,一哄而散,紛紛往兩邊逃走。

        周少兒跟在左伍後面,跟大夥一起打開大門後,往寨子內殺去。破開大門後基本沒有了抵抗,身強力壯的土匪不是被打死就是翻牆跑了,就剩下些老弱和女子。

        周少兒一如前兩次剿匪,沒有殺到一個人,清掃完寨子後,他就被安排砍頭,正好盧傳宗就在身邊,殺手旗隊長過來報告第二隊傷了三人,便聽見盧傳宗抱怨了一句,「有炮就好了,就船上那炮,一炮過來這木頭門影都沒了。」

        黃元在旁邊聽到了,過來插話道:「那炮我也看過,太重了些,哪裡能搬得上山,就是拖到山下也不知得用多少馬,馬那麼貴,朱國斌纏著劉先生那麼久,也才買了二十多匹。」

        盧傳宗嗯了一聲,朱國斌二十個騎兵,劉民有只給他算了二十匹,每匹從文登買來二十多兩銀子,每天除了吃草還要吃幾斤飼料,後來發現有幾匹走不遠,朱國斌找了劉民有好多次,才又多買來幾匹,每天又是喂食又是洗澡,看朱國斌那樣子,不是當個畜生,簡直當個祖宗供著。每次出兵都要派幾個騎兵當哨騎,從來也不進山,除了跑得快點,盧驢子沒覺得他們有多大用處。

        他不願多說騎兵,只是抱怨道:「等陳大人回來,我得跟他說說,要是打土匪,還得有個什麼小炮來轟大門。」

        說完他看看天,擔憂的道:「這都六月了,不知陳大人這次順利不,怎地還不回來。」

        --------------------------------------------------------------------------------

        注1:明軍的鞓帶,與現代軍隊的皮帶幾乎一樣,有插孔式,也有軍官的卡簧式。謝謝大家的打賞、推薦、收藏、評論。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8 21:11
正文 第五十章 交換

  威海衛城東北方的廟前海口,十多艘海船靜靜停靠在其中,隨著海波微微起伏,大多數海船都是海運漕糧的遮洋船,威海的廟前海口與麻子墩中間隔了松頂山和雕窩山,是一個可以避風的場所,躲避風浪的船隻最多時有近百艘,平時則是一些補充淡水和食物的,數量就少很多。

    一艘福船和朱印船也混在其中,朱印船的前後軟帆都已經降下,其他的漕船水手對大和型船頭並不熟悉,只以為是沒見過的中國船,大家互相都沒有理睬。

    福船也如同其他遮洋船一樣,放下一艘柴水船,往岸邊劃過去。

    周世發上岸後,往北沿著海岸往麻子墩過去,陳新在福船船頭看著,等他消失不見,才對身邊宋聞賢道:「我賭孫國楨派了人在墩堡等著。」

    宋聞賢有點憂慮的道:「我也如此認為,陳兄可是答應把孫國楨的銀子給他的,為何又要如此神秘。」

    陳新知道他擔心他的長子安危,解釋道:「宋兄不必擔心大公子,銀子肯定給孫國楨,不過不能白給,等周世髮帶人來,我問清這兩月情形,咱們再看如何撈些好處。」

    宋聞賢涉及親人,頭腦不如平日靈活,也不再多想,等了兩個時辰,周世發和盧傳宗出現在岸上,坐上柴水船來到了福船上。

    盧傳宗見了陳新,高興的道:「大人可回來了,你升為指揮僉事的告身都到了。」

    宋聞賢和陳新到僉事大人,互相看一眼,知道是打通天梁的軍功終於辦下來,孫國楨還算是認真辦事,直接從納級千戶就到了僉事,錢元殼肯定也是起了作用,即便是衛所官,級別總高了一級。

    陳新問盧傳宗道:「是不是孫大人派人送來的?」

    「是,人都還等在那裡,說要當面給陳大人才放心。」

    陳新揮手停住盧傳宗說話,讓幾個親兵隔開身後的水手,低聲問盧傳宗:「張大會有沒有消息傳回來?」

    「有,他到天津讓盧友帶來的消息,說是鐘道台四月被一個御史彈劾,五月就去職了。」宋聞賢和陳新兩人心中都是一陣驚喜,總算陰到了一個。

    宋聞賢迫不及待問道:「下獄沒有?」

    「沒有,歸家閒住。」

    宋聞賢摸著鬍鬚,腦袋突然靈活起來,陳新也在低頭想著,鐘道台是因依附內臣被打倒,日後不可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他的銀子肯定不還了,就是孫國楨還在,銀子雖要還去,但如何多拿些好處。

    片刻後宋聞賢就對陳新道:「陳兄弟,還是我去和孫國楨的人談。」

    陳新搖頭道:「你以什麼身份和他談,你現在還算孫國楨的幕僚,兒子也在他手上,我去更好談些,我只是要些東西,不會吞他銀子,宋先生你兒子保證毫髮無損的回來。」

    宋聞賢無奈的嘆口氣,點頭答應了。

    他說完這邊,對盧傳宗道:「登萊附近還有沒有其他什麼事?」

    「還有,也是盧友帶來的消息,不過現今已是都知道了,朝廷四月任命以前那遼東巡撫當了薊遼督師。好像登萊也歸他管來著,原來的王督師被免職了。另外登萊總兵楊國棟調任浙江總兵。」

    「袁崇煥?」宋聞賢奇怪的問了一句,這人去年剛被解職,今年反而還爬得更高了。他稍微回憶一下,對陳新道:「這可奇怪了,他當年也是和閻鳴泰一起上疏給魏忠賢修生祠的,閻鳴泰怕是逃不過逆案,這袁崇煥倒是升得如此之快。」

    陳新對這個袁崇煥倒是無所謂的態度,雖然說他也管著登萊,但袁崇煥有遼餉拿著,整日呆在遼西,未必有心情搭理登萊,更別說更不重要的文登。他不注意到自己最好,陳新也不會主動去招惹他,此人只有一年多的任期,沒必要投資,而且他後來定的罪名還是很大的,不要扯上太多關係。

    「陳兄,船上事情辦完後,要不要我去山海關一趟,幫你打點一下?」

    陳新搖頭道:「不用,上面還有登萊巡撫和總兵頂著,他遼餉幾百萬,咱送少了沒用,送多了反惹其疑,朝廷給他這麼大一攤子,遼東周邊防線都給他了,夠他忙活的,應該沒功夫理會咱們這最不重要的地方。」

    說完他出口氣,「把銀子留著給現管,還是登萊巡撫和海防道最划算,就看下一任登萊巡撫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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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印船駛入麻子港,在碼頭上停了下來,船上只有二十來個水手,船身上的護欄爛了好多個地方,一幅前帆上也是破破爛爛,上面的繩子都纏成了結,放不下來。

    聞訊趕來的人都驚訝的看著船上,包括孫國楨派來的那位徐管事。陳新在巡撫衙門時就見過他兩次,送了兩次銀子,關係還算融洽,陳新走下跳板後,有氣無力的問他道:「原來徐管事也在這裡。」

    徐管事惶恐的看著陳新問道:「陳大人,這,這是如何了?」

    陳新悶不作聲,好半響才對徐管事道:「徐先生,我們那邊屋裡談。」

    兩人一前一後走入水師的公事房,剛一進屋,陳新突然一下跪在地上,哽嚥著道:「徐先生,下官有負孫大人所托,我們回途路遇大風,裝孫大人貨物的那艘船被吹散,遠遠的看著,似乎被打翻在海裡了。」

    徐管事張大著口,如同被定住了一樣,他很清楚孫國楨為了逆案,已經往京師送了很多銀子,可能能求個全身而退,這兩萬兩便是他養老的依靠,原本還指望著能再賺兩萬,現在居然被打翻在海裡。

    「你,你。」徐管事難以想像自己回去如何與孫國楨交代,他指著陳新,手指顫抖著,快要說不出話來,陳新不等他說出威脅的話,搶先一步哭道:「連宋先生可能跟船沉了。」

    如此一來宋聞賢長子就沒了作用,徐管事大口喘著氣,後面的話一時沒說出來。

    陳新趕緊接著道:「不過徐先生放心,無論如何,我也要把孫大人的本錢湊出來,一定要還給孫大人,這也是我們作屬下的本分。」

    徐管事這時聽了一口氣才算順過來,大口喘息幾下,往桌子上一摸,才想起根本連茶都沒泡,他也顧不得了,連忙對陳新道:「那你快些把銀子給我,我自己有船來,現在就帶回去。」

    陳新驚訝的看著他說道:「先生現在如何拿得走。」

    徐管事的心口一下又提起來,他連連用手撫著,口中急急問道:「那你方才所說又是何意?那不是還剩下一艘船麼。」

    陳新看他好像有點過於激動,開門叫來一個水手,讓他泡了一杯茶過來,這才慢慢坐下對徐管事道:「不瞞先生,現在剩下這一船就是我的貨,全都是些俵物倭刀之類,先生可以馬上上船查看,這些東西總要變賣之後才能把銀子補給孫大人,要不,徐先生也可把這些貨拿去自行變賣。」

    徐管事急道:「這許多貨物,我亦不識得買家,拿去如何脫手,陳大人你變賣貨物究竟需得多久?」

    「一般三五月也就夠了。」

    徐管事又開始撫胸口,陳新連忙把茶端過去,徐管事接過一口就喝了半碗,急切之下,鬍子都沾了些水珠。

    徐管事好半天才又回過氣來,連帶苦色道:「陳大人啊,如何會要如此之久?」

    「徐先生,你有所不知,這俵物和倭刀都是尋常人不用之物,都要等到京師和淮揚客商來進貨方可賣出,三五個月還算是往少了說。」

    徐管事眼睛往窗外的福船看看,問道:「如此說來,船上便只有陳兄的貨物,銀兩一點也無了?」

    陳新道:「銀兩倒是有,不過都是鐘大人的,這裡還有貨冊賬簿,徐先生可以看看。」陳新說著拿出一本偽造的賬冊來。

    徐管事根本就不去接,他身子朝這邊傾過來問道:「鐘大人的銀兩有多少?」

    陳新回憶一下道:「鐘大人加上他賺的,一共是二萬兩,都是現銀。」

    徐管事一拍手興奮道:「那便將此船銀兩給孫大人不是一樣。」

    陳新為難道:「兩船雖是一起,但此船貨物是鐘大人的,貨冊賬冊都清清楚楚,鐘大人也是看過船的,若是給了孫大人,我無法對鐘大人交代。」

    徐管事湊過來低聲道:「陳大人你剛回來,這鐘道台依附內臣,媚事閹黨,已經去職了,所以,你不需要跟他交代什麼。」

    陳新驚訝的看著徐管事,半響才道:「我如何能做這過河拆橋的事情,鐘大人去職了也算以前的上官,要是如此做下官這良心實在過不去。」

    有現銀在,徐管事此時冷靜了一些,他眼睛轉轉對陳新道:「陳大人念舊是好的,不過也不可太過迂腐,孫大人的銀子也是銀子,哪條船回來他鐘大人又如何得知。」

    「這。。。」

    徐管事手一揮道:「陳大人無需為難,就算那鐘大人來問起,就說是我拿走了。若是如此陳大人都不同意,我便懷疑陳大人的實在用心。」

    陳新眉頭皺在一起,似乎在做這艱苦的思想鬥爭,半響後還是搖頭,徐管事氣得站起來,對著陳新吼道:「陳大人,你眼中是否只有鐘大人,難不成孫巡撫還比不過他一個海防道?鐘大人究竟答應你什麼好處?」

    陳新起來惶急的賠笑道:「徐先生息怒,下官也不怕實說,實在是鐘大人當初曾答應下官一些兵器,下官一直就盼著回來能給手下兒郎弄來,卻又出了此事。」

    徐管事看陳新片刻,冷冷問道:「什麼兵器?」

    「徐先生,鐘大人答應給我五百套鐵鱗甲,我也知道武庫中還存有些火藥硝磺之類。此外鐘大人還答應幫我升為同知,調任文登營哨官。」

    徐管事摸著下巴的鬍鬚,鐵鱗甲一套至少五十兩,五百套就是兩萬多,他哼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他鐘白石倒是好打算,你陳大人也是好打算,眼下鐘白石去職,孫大人倒也兼管著武庫,不過就是怕不好交代。。。」

    陳新想著鐵甲,那是宋聞賢在登州的文冊中查到的,鐘道台卻從未答應過他,他垂涎已久,聽到徐管事口風鬆動,低聲道:「徐先生方才不是說鐘大人去職了麼,這鐵甲怕是鐘大人在任的時候就不見的。」

    徐管事陰陰的看看陳新,緩緩坐下端起茶來,這次倒氣定神閒了,他喝下一口之後,輕輕問道:「原本孫大人加上賺的,該是四萬兩吧?現在船上只有二萬兩。」

    「原本加上賺的,孫大人該是三萬八千兩,若是這些兵器能到手,到時下官變賣貨物之後,給孫大人補齊三萬八千兩如何?如此一來,孫大人能拿夠銀子,下官也不至於一無所得,反正朝廷武庫的東西,終究也是要給人的,下官和孫大人兩下方便。」

    徐管事不置可否,陳新又補上一句道:「徐先生來回奔波,下官這裡,也有一份心意給先生,不會少於一千兩。」

    徐管事開始心動,他也知道孫國楨形勢堪憂,乘著還在任上,能賺就趕緊賺,但他還是要先問清楚大筆,「那孫大人那邊,在下這次能拿走多少?」

    「既然鐘大人那邊不急,這次徐先生就可先拿走全部二萬兩現銀,我馬上讓人送到徐先生船上。」陳新說著拿出一張登州的五百兩銀票,跟徐管事說了密語後道:「這是給徐先生的心意,孫大人那裡,還望徐先生幫忙分說,另外宋先生路遇不幸,下官準備在威海架設靈堂,還望徐先生看在同僚一場,讓那宋家長子來威海拜祭。」

    徐管事接了銀票,他這次能帶回二萬兩本錢,也算能交代,只要把鐵甲和兵器弄出來,還能再拿其餘,這個結果不算太順利,好在還有個希望,他雖然對陳新有所懷疑,但是現在孫國楨在敏感時刻,也不願對這個名聲很大的僉事動粗,反正拿了一半,還有一個陳新的家眷在,手中還是有牌,他想定後對陳新道:「宋家的事在下可以答應,陳兄何時能補齊三萬八千之數,可否給在下個時限?」

    陳新留著個八千的尾巴就是怕孫國楨拿了錢就對付自己,要拖著他一下,不過自己是倒閹英雄,孫國楨要是不想惹麻煩,應該不會如此行事,他對徐管事解釋道:「下官打算把俵物低價出手,一月內定然湊出一萬兩,另外還差那八千兩,下官盡力籌措,一定幾月內補齊。」

    話說到此處,徐管事明白陳新是要等哨官的任命下來才給八千兩,站起來道,「這幾樣便就此說定,把兵器列個條子給我,我送來後就再取一萬兩,剩下的八千兩也請陳大人盡快,我來之前令夫人還請我代問何時能來威海。」

    陳新聽到令夫人三個字,想起肖家花的模樣,心頭一個哆嗦,面上裝作恭敬的聽著。

    徐管事自顧自接著說道:「你今年剛升了僉事,又要升同知當哨官,沒有說得過去的軍功,也是無法,若是編造的,那兵部還要審核,不全在我家大人。」

    陳新臉上帶著職業笑容,對徐管事淡淡道:「下官正好便有軍功,前些時日一股倭寇盤踞文登深山之中,妄圖劫掠文登縣城,被我一戰擊滅,得真倭首級四,脅從首級二百餘,具可查驗。兵部由小人自行打點,徐先生只管辦理登萊的報功文書,若是下官能升任哨官,孫大人那裡小人補足四萬兩,徐先生這裡,又有一份辛苦錢。」

    徐管事看了一臉媚笑的陳新半天,倭寇的首級就不是一般的土匪了,雖然不如建奴首級,但軍功也很高,徐管事終於也露出笑來,口中說道:「陳大人日後必定前途無量。」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8 21:15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坦途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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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氣滾滾的假錢作坊中,假錢作坊負責人黃安壽熱情的為前來視察的各級領導進行講解。

        「大人,我等已做好錢模百副,母錢百個。」黃安壽說著遞過一個母錢,陳新接過看了,上面只寫著「壹文」這麼兩個字,沒有敢寫威海出品,失去了一個大好的廣告位。

        陳新掂了一下,大概一錢左右,遞給宋聞賢和劉民有看,又問黃安壽:「一錢的?」

        黃安壽點頭道:「回大人話,這母錢乃全銅所作,用母錢制模後做出的銅錢便是一錢重,銅七鉛三,比嘉靖金背錢略有不如,但比萬曆金背錢更佳。」

        陳新點點頭,黃安壽拿起一個木框子一樣的東西,對幾人介紹道:「大人,這是空匡,一副是一對,每個空匡的空格共百個,裡面用土和細碳粉填滿,再灑上柳木炭灰,空格中放母錢百枚,兩個空匡合在一起,便印出了錢模,錢模中皆有空洞,將銅燒熔灌入其中,一次便可鑄百枚。」

        劉民有對陳新道:「他們的工序我已看過,等銅冷卻後取出,一次就是一百問,再把連接的錢文折斷,每百文用竹枝穿起來挫邊,最後再把錢面磨光,這幾個工序無甚技術,包括做土范在內,打算安排一些農戶和女人來做,也給些工錢。黃先生他們這些工匠就只管熔銅和灌銅液的工序。」

        陳新點點頭,又是流水線,原來的工坊做的東西太雜,又是冷兵器、鎧甲又是火槍,還有一些農具和木器,人才也不足,劉民有根本還達不到標準化,流水線也無從說起,倒是這假錢作坊產品單一,劉民有安排了張二會過來幫忙記錄操作過程,看來很快可以標準化。

        陳新一副領導派頭,到工坊的各處場所都看了,劉民有給工坊留的地方頗大,現在也沒有什麼產業,主要就是假錢作坊和原來的工坊,技術工序在屋內,其他的就在外面空地,周圍用圍牆圍了一圈,以免被外人看到。

        陳新看過場地後,問黃安壽:「那十二萬斤銅能提煉出多少銀兩?」

        黃安壽恭敬的道:「不超過千兩,只要用鉛就可以把銀提出。大人買的銅料不錯,在京師每百斤能買到十兩到十二兩。」

        宋聞賢兩眼放光,他們就算只賣銅出去,也可以賺一倍,也就是六七千兩銀子左右,李國助確實送了一個大人情,日本對銅料越管越嚴,如果不是李國助這樣的地頭蛇,很難買到如此多銅。

        陳新吞一口口水,對黃安壽道:「黃先生辛苦一下,先做出第一批來,其他的今年內都要做完。」

        黃安壽看看劉民有,答應道:「有劉先生安排的工序,應當是可以的,只是人手還請大人不要調去他處。」

        陳新也看著劉民有,劉民有咳了兩聲才說道:「可人手只有這麼多,地裡也需要些人幹些除草之類的事情。」

        黃安壽低著頭不說話,陳新也頭痛人力,雖然今年招來不少流民,有了三百多農戶,幾十戶匠戶,但唐作相的工坊用人很多,流民中又有一多半是單身漢,連女人都弄去種地了,一時確實找不到更多人力,不過此事是眼下最急切之事,得想出辦法。

        陳新眼睛轉轉,打起了劉民有幾十個學生的主意,把劉民有拉到一邊,低聲對劉民有說:「劉兄,你看這人力如此緊張,要不讓那些小孩也來勤工儉學一下。」

        劉民有瞪眼道:「那麼小的孩子也弄來做工?」

        「七歲以下不要,大點的好了,你看,這灑柳木灰,還有銼邊完全可以做,多少給些工錢。」

        劉民有頭搖得撥浪鼓一樣:「不行,太小了,還是讓他們學習。」

        陳新疑惑道:「劉兄,不是說過小孩當大人用麼,你現在到底教他們什麼東西?需要整天的學習?」

        「嗯,算數和識字,還有些童話和名人故事。」

        「還有名人故事?就是那些櫻桃樹、蘋果樹之類的東西?要不劉老師,咱們把這些課程放到後面慢慢講,只教些算數和識字就行。就像王帶喜和張大會這樣,夠用就行了。」

        劉民有不情願的道:「什麼夠用就行,沒有品德養成怎行,又不是生產工具。」

        陳新沉吟一會,勸說道:「你看你每天也不過講一個時辰的課,縮減到半個時辰,他們再自己學習半個時辰,其他時間就到工坊做工。只要七歲以上的,再小的,你就自己留著。」

        劉民有皺眉不語,他很反感這種童工,雖然陳新冠上了勤工儉學的名義,但劉民有知道這工坊的體力活有多辛苦。

        陳新繼續引誘他:「他們拿了工錢回去,你就跟家長說是學校讀書才能做工,那些個把孩子放家裡喂雞煮飯的,還不趕快把小孩送來?」

        劉民有又考慮半天,好多新來的流民還沒有住處,就在墩堡邊緣搭的窩棚,外邊沒有清潔要求,也就放養些雞鴨之類,這些流民便讓家中小孩幹這些事情,不願意弄去讀書,陳新說的法子倒是能多弄些學生來。

        他最後稍稍讓步道:「最多十歲以上的,每日來做半天。」

        陳新看劉民有態度堅決,好在解決了部分勞動力缺口,只得對劉民有勸道:「劉老師,我建議學校得先培養老師,你最好別親自教那些太小的孩子,就得找十七八的,教一批老師出來,他們再教小孩,內容就只學識字和算數,不然你哪裡忙得過來。」

        「嗯,這倒是可以考慮,不過教小孩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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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陳新便開始帶著軍隊訓練,合練旗幟號鼓,第二批招來的五百新兵已經到位,其中包括五月從登州買來的一批遼民苦力,開始下一輪新兵訓練,剛剛在打土匪戰鬥中表現突出的人又提升起來一批,單獨成立了專門的訓練隊,祝代春為訓練隊隊長,以後的新兵訓練和招募都由訓練隊獨立進行,完成基礎訓練後直接分派到戰兵隊,戰兵隊的主官沒有了招募的權力。

        一個月後徐管事果然送來了整整一船武器,都是按陳新要求的,足夠裝備五百人的冷兵器、五百套鐵鱗甲和十門虎蹲炮,宋聞賢的兒子和老婆也同船過來,他們以為宋聞賢已經葬身大海,一路哭得淚人一般。

        陳新如約交上了一萬兩白銀,又給了徐管事承諾的另外五百兩銀子。徐管事收了銀子心情不錯,告訴陳新報功文冊已經做好,馬上就上報到兵部去,讓他盡快去湊集剩下八千兩。

        見過老婆孩子的宋聞賢悄悄帶著第一批銅錢和俵物去了天津,順便還要接回趙香,準備結婚。

        宋聞賢八月從天津回來,先說了鄭芝龍的事,朝堂上五月開始在討論招安鄭芝龍的可能性,陳新估計還是會和原本歷史一樣發展,後面的就看許心素幹得如何了。

        另外帶來一些登萊附近的消息,戶部欠了關寧三月軍餉,薊鎮也欠餉,七月間都鬧起兵變,薊鎮還稍好一點,拿了點銀子就消停了,關寧兵鬧餉就鬧得不像話,把遼東巡撫畢自肅侮辱之後,畢自肅不堪忍受而絕食自殺了,袁崇煥一到寧遠就跟崇禎請來糧餉,又殺了幾個脅從,算是鎮壓下去,既然畢自肅死了,袁崇煥就跟皇帝上奏說不再設遼東巡撫,反正沒啥用,皇帝也同意了。但是一月之間薊遼這兩處最重要的邊關重鎮同時鬧餉,可見大明財政已經窮到啥份上。

        已經任命到浙江當總兵的楊國棟,居然又不知如何打通了關係,孫國楨上了個奏摺,說登萊比浙江重要十倍,楊國棟不能走,結果報上去就准了,他仍然回府管兵事。但五月的時候崇禎任命了新的登萊海防總兵張可大,陳新不知道他們兩人會怎麼分工,只好兩邊都打點了一番。

        遼東的後金還算消停,除了派出三千人把明軍放棄的錦州、杏山、高橋夷為平地之外,沒再去遼西搞大的動靜,錦州這個所謂的戰略要地也沒有佔,搞完拆遷就回了遼東。

        察哈爾的虎墩兔(林丹汗)對後金越來越懼怕,開始西遷,並攻打喀喇沁和土默特等部落,妄圖統一附近的蒙古各部,但他顯然與原來的成吉思汗有著能力上的巨大差距,與各部聯軍在土默特趙城大戰一場,沒有統一各部,反而使得喀喇沁的許多部落紛紛投靠了後金。

        宋聞賢對那些部落名字不太清楚,但是陳新知道的是,皇太極自從去年攻打朝鮮,削弱了東江力量之後,東邊的牽制小了許多,現在蒙古方面的牽制也在漸漸變弱,總體來看,他的戰略形勢大為好轉。

        小冰河同樣影響著後金,遼東糧價騰貴,漢民的大量死亡也使得人力資源更趨緊張,從大明打劫物資和人口,便成了滿足後金人民物質文化需求唯一可選的答案。

        大明與後金戰略形勢的轉變,不因兩隻小小蝴蝶而有所改變,陳新人微言輕,也沒拿遼餉,管不了那麼遠的事情。威海對面的毛文龍倒是想管,還是在沿海和後金打游擊,並連上幾道奏疏,主要意思是東江很重要,糧餉太少,給新皇複習了東江鎮的功績和辛苦,同時警告後金極可能從喜峰附近寇略燕地。(注1)

        宋聞賢同船帶來了趙香一家,跟著又裝上新的銅錢去了天津。按他和嚴掌櫃談的價格,銅錢的利潤能到兩倍多,陳新在日本買的十二萬斤銅花去六七千兩銀子,全部賣出後能賺到一萬二三千兩,雖然田弘遇佔去了最多的終端利潤,但這種方式出貨很快。陳新也能接受這個利潤。

        這一趟日本之行,陳新吞掉了鐘道台的三萬多兩,鐘大人的家人還來要過,陳新推到了徐管事的身上。那些家人無法,也不知去找了徐管事沒有。

        吞的加上自己賺的,手上總共有了九萬兩多銀子。宋聞賢同樣賺了一萬多兩,他也入股了銅錢生意,今年收入很好。唯一不好的是,因為陳新的忽悠,他作為海難失蹤者,一時不能回登州。

        陳新八月因剿滅倭寇有功,調任文登營哨官,署威海衛同知,他把剩下的八千兩交給了孫國楨。不爽的是肖家花也被送了回來。

        同月和趙香成親,用紅綢彩轎把趙香娶進了門,當日威海衛城的各位上官都來祝賀,連登州的周來福、老蔡和鄧柯山等人也搭過路糧船來喝喜酒。楊云濃自告奮勇當主婚人,媒人實在沒有,只好讓與趙家比較親近的老蔡擔當,他們兩人先在婚書上籤字,然後陳新和趙香也簽字之後,他與趙香便成了合法夫妻。

        陳新給墩堡所有人都發了銀子,滿墩堡的人都來大吃了一天。成親後陳新便搬出軍營,住進了劉民有興建的面朝大海的三進大院,趙夫人聽說陳新又升了官,高興的同時,還是一如既往的提醒陳新打仗要躲在後面。

        到了九月,孫國楨大人剛剛收到陳新的八千兩,就等來了免職閒住的聖旨,這位好歹幹過荷蘭人的進士還算結局不壞,得了個全身而退。陳新讓宋聞賢派人給張大會送去信件和銀票,盯緊誰來當登萊巡撫,若是京官,便提前去打點。但是據重返登州的宋聞賢打探,山東布政使司的登萊道道臣王廷試是登萊巡撫的最有力競爭者,宋聞賢正在托一些原來的同僚活動,準備又找個新工作,繼續當陳新的代理人。

        欽定逆案還在京師慢慢進行,崇禎天子親自抓的一把手工程也沒體現出多高的效率。後金的一把手工程倒是有聲有色,九月皇太極親征察哈爾,又獲全勝,不斷有小的蒙古部落投靠後金。

        同樣在九月,陳新過完新婚,終於要去文登營上任,兩地相距不過百里,跟威海衛城的一眾同僚辭行之後,定在九月中旬出發。

        九月十二日,兩個局的戰兵靜靜站立在墩堡前,戰兵身後的麥田中麥浪陣陣,一群群農戶正在地裡收割秋糧。

        帶領戰兵的是新任試百戶盧傳宗,這兩個局將跟隨陳新同去文登營就任哨官,劉民有也帶了幾個民政的助手隨行。

        陳新看著眼前的田地和士兵,意氣風發,對劉民有道:「終於要去文登營了。」

        「不就是文登營麼,有什麼好神氣的,上輩子就聽過了。」

        陳新驚訝的道:「你上輩子聽過文登營?」

        「當然,在下不才,戚繼光的過文登營卻是聽過的。」

        「這麼有文化?有這個詩麼,能否念來聽聽看。」

        「冉冉雙幡度海涯,曉煙低護野人家。

        誰將春色來殘堞,獨有天風送短笳。

        水落尚存秦代石,潮來不見漢時楂。

        。。。。。。」

        -----------------------------------------------------------------

        注1:見於《東江疏揭塘報》,崇禎元年五月二十四日塘報、六月初三日塘報、九月初五日塘報。警告建奴可能由喜峰入寇,算得滿准。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8 21:18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未敢忘危負年華

    「遙知夷島浮天際,未敢忘危負年華。戚大帥要是再回來看看,會不會氣死。」兩日後,陳新站在文登營前,看著與尋常墩堡無異的大營對劉民有說道。

    他眼前的文登營宣德十年建成,在文登縣城東十里,坐落在李山與駕山之間的平野上,文登營的堡牆為土城,城週三裡,設東、西、南三門,抱龍河從墩堡的南邊流過,往西經過文登縣城之後,與送駕河在文星石匯流入海,陳新等人從北而來,繞到東門準備入城。

    東門門口站著一個帶刀的兵丁,形象一如威海的軍戶,他身邊趴了一條狗,那狗懶洋洋的正在打瞌睡,幾隻雞鴨在大門口走來走去,地上一堆堆雞鴨糞便,堡門前的大樹下還坐了些帶孩子的大爺大媽,全無軍營的氣象,唯有門額上所書「齊東重鎮」四字,依稀能想見它當年的威風。

    那守門的士兵看著兵強馬壯的兩百多人,畏畏縮縮的上來問話,前面的周世發說了是新來的哨官,那士兵連忙進去回報,陳新從馬上下來,放鬆一下被磨得生痛的大腿內側,他練習騎馬不過一月,勉強可以策馬快跑。

    劉民有看著周圍許多干裂的田地,對陳新嘆息道:「這一路都是荒地,好些地方若是稍稍修繕水渠,完全可以耕種,為何這些父母官就能眼看著如此,而不作為。」

    「拋荒不是更好麼,主人都跑了,咱們去佔來就是。」

    「人家有田契的,跑了也是人家的,咱們要是養成熟田了,人家又要回去多虧。」

    陳新嘿嘿笑道:「劉先生,咱們現在可是官,哪能讓他們再佔回去,縉紳軍官能佔得,我也佔得,他還能去法院告我?」

    兩人正說著話,那小兵一會便出來,帶著陳新去了守備的官署,一路上所見與麻子墩差不多,都是草棚,只是多了幾個廟宇和戲台。

    周洪謨已在守備府門口等著,一臉絡腮鬍子,又黑又壯,周洪謨看到陳新之後十分客氣,很快稱兄道弟,完全沒有上官的樣子。

    陳新八月已經派人拜見過周洪謨,送了一份儀金,周洪謨在這地方一向不受待見,周圍衛所不搭理他,額兵的軍餉也很少能拿到,眼下連最要緊的關寧軍和薊鎮都拖軍餉,九邊其他地方更是欠餉無數,哪裡還能有他這個文登營守備的銀子。他只好指望著文登營的一些軍田,把剩下的一些軍戶都變成了他的佃農。

    陳新的名聲他也聽說過,一是倒閹黨,二是年初剿匪的時候很能打,加上上月就給他送過儀金,所以周洪謨也不擺上官架子。就在官署後堂擺酒接風,盧傳宗和劉民有都一起赴宴。

    陳新問起周洪謨文登營情形,周洪謨長吁短嘆,總之是破敗不堪,他們既不是衛所,也拿不到鎮戍制的糧餉,每年撥下一點,還要去巡撫和海防道那裡活動,拿到手的連他的二十多個家丁都不夠,更可恨是文登營連海都沒有,想做點私鹽都沒地方,唯一就是還有一些軍田,現在就是由文登營裡剩下的百多戶軍戶耕種,這些軍戶也是當年備倭時候遺留下來的,年生久了便呆在這裡。

    陳新看周洪謨的樣子,一副後悔莫及的表情,估計他原來在萬全行都司比這裡舒坦,至少能貪墨的軍田比文登營要多,陳新便在席間暗示自己有辦法。

    吃過酒席,周洪謨請陳新到書房,丫鬟來上過茶後,周洪謨有些迫切的對陳新道:「陳賢弟,這文登營比之衛所也不如,若是哥哥早些知道你要來,定要勸阻你一番,還不如在衛所當個同知。」

    周洪謨是個自來熟,陳新也不與他太客氣,笑著道:「多謝周大人,下官不過署同知,並非實職同知。原本以為營兵還好些,結果遠非所料。」

    周洪謨一拍大腿道:「誰說不是,原先看宣府的營兵拿銀子多,我巴巴的去求得個守備,卻是這番光景。」

    陳新嘆口氣道:「也是,下官何嘗不是被逼著來的,那威海衛僉事以上就是三四十人,實職只有那麼幾個,何時才能輪到下官這個外來戶」

    周洪謨深有同感,越說越氣憤,猛地站起來,一雙眼睛瞪得牛眼睛一樣,「原來如此,本官亦是個外來戶,老子原本是萬全行都司的實職僉事,那天殺的鄭呆子跟老子說文登營好,害得老子還花了幾百兩銀子去打點。想在想來,定是他要給他侄子騰個僉事位置出來。」

    周洪謨口中唾沫橫飛,幾點口水飛到陳新臉上,陳新不好去搽,端起茶杯放在嘴邊喝了一口,袖子乘機把臉上抹了一下。他放下杯子才對周洪謨道:「聽周大人意思,這文登營便是個泥潭,來了此處無甚油水,也無戰功可立,掉進來便難得出去。」

    「正是如此。」周洪謨呼呼的喘著粗氣,憤怒的道:「由這守備位置再往上,職缺更少,那九邊某亦不願去,若是到好地方的實缺,銀子又湊不出來。那姓鄭的狗才把本官害得可慘。」

    陳新不由心中好笑,周洪謨幾句就露餡,他根本就是怕在宣府跟西虜打仗,萬全行都司就在宣大的最前線,能躲到文登當個太平官當然比賣命強,來了發現油水少,又怪辦事的人。

    他基本摸到周洪謨的底,湊過去道:「周大人,你我二人同病相憐,得想個法子跳出這泥潭才是,咱們武人為官就靠現在這年華,過了可就更升不上去了。」

    「正是,未敢忘危負年華,這前程現今正是危得很,危得不能再危了,正當咱們博個前程的時候,豈可在此處整日介與些農夫打交道,陳賢弟我是知道的,你去年才是納級的千戶,如何可升得如此之快,還養了這許多兵,有啥主意快說來哥哥聽。」

    連這個粗鄙武夫都能背出戚大帥的這首詩來,陳新不由慚愧,拱手奉承道:「大人文韜武略,下官望塵莫及,兄弟由此更為大人不值。」

    周洪謨其實就懂這麼一句,不過他還是得意的一揮手,「詩詞只是微末之道,我雖說懂得,也不必炫耀,陳賢弟還是先說說跳出去的法子。」

    「大人你看,要跳出去,不外乎陞遷,陞遷要麼靠軍功,要麼就靠銀子。先說這銀子,咱們武人發財不過幾個法子,吃空餉,佔軍田,還有經商,這裡不比九邊能販邊貨,餉銀也沒有,便只剩下軍田一項。」

    周洪謨大失所望的道:「軍田啊,那倒是能有上萬畝,可恨是無人耕種,民戶能逃的都逃了,軍戶也就剩些老弱,我現在都不敢逼得太狠,還是怪那建奴,山東供著東江的本色,幾乎年年加派,種一年地還得倒欠糧稅,誰他媽願來種地,陳賢弟你路上該看到了,到處都是荒田,這條路怕是不通。」

    「所以咱們還得另想法子,又有銀子又有軍功。」陳新停下望著周洪謨。他倒是很想幫著周洪謨陞官,他調走了自己才有位置。

    周洪謨開動起他那不太靈光的腦筋,想了半天放棄了,急切的問陳新:「陳賢弟快說,該是如何。」

    「咱們去剿匪,文登周圍地界,咱文登營都去得,也不怕人說擅入信地,那匪巢之中的財物也是不少的。」

    周洪謨還是略微失望的道:「財物倒可能是有的,不過那得拿人命去換,我現今文登營的人,哪裡打得過土匪。」

    「小弟出兵,把兵額湊齊,土匪財物大人拿六成,小弟拿四成,上面的關節費麼,小弟和大哥各出一半。」

    周洪謨大嘴一咧,哈哈笑道:「陳兄弟既如此有心,大哥就卻之不恭,兵額都給陳兄弟,但是這土匪啊,土匪人頭哪有啥軍功」

    陳新嘿嘿笑道:「咱們怎能按土匪報功,周大人,打通關節為何,便是為這人頭,在山東地界上,朝廷最怕出什麼事咱們就按什麼報。」

    周洪謨眼睛一亮:「聞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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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新在文登營南面外的抱龍河邊紮了營,他沒進文登營居住,裡面市政條件實在太差,他也不想搞舊城改造,乾脆便在外面單獨建兵營,士兵暫時都住在帳篷裡。安營完成後,周世發豎起中軍旗,鼓手擂鼓一通,各隊的火兵便出營到河邊提水打柴,準備做飯。

    此時已近黃昏,陳新和劉民有隨意的走到河邊散步,往駕山的方向走過一段才停下,太陽在西邊變成了一個微微帶紅的蛋黃,天地間都染上薄薄的黃色,抱龍河中流水潺潺,把落日的倒影變為無數波光粼粼的碎片。

    抱龍河比欽村河寬闊,河岸近旁的地方都有耕種,金黃的麥田已經收割了部分,一些農人正在收拾農具準備回家,兩岸的幾個村落中飄起白色的炊煙。更遠些的地方,大片大片的拋荒地長滿荒草,水渠坍塌,幾乎消失不見。

    看著周圍的田地,劉民有嘆氣道:「草這麼高,原來肯定還是很肥的地。」

    「明日我去周洪謨那裡借來田地文冊,要是軍田就直接佔了,若是民田,就等我到文登縣活動活動再說。還是老規矩,你管民政。」

    劉民有雖然不想佔別人資產,但看著大好的地荒蕪也甚為可惜,先耕種了收些糧食也行,他對陳新道:「我過來了,威海的工坊咋辦?還有假錢作坊,還有港口。」

    陳新想了片刻道:「那邊是咱們的根基,還是你去看著,好在不遠,不過這邊開頭的時候還得靠你,這邊要修軍營,農戶也要招些,你把民政的事情安排好就回去。」

    劉民有心中一喜,他最不喜歡改變環境,可跟著陳新這個過於活躍的人,又逼得不停遷移。威海那地方安靜,他也喜歡海邊。

    陳新沒有發覺,自己還在說:「你把徐元華留下,讓徐元華在這邊主理民事。這裡的荒地這麼多,我要自己搞屯堡,還要多招些兵。」

    「咱們現在已經七百多兵,你難道要把文登營一千一百兵都佔完?打土匪不用這麼多人的。」

    陳新搖搖頭,這時不遠處傳來幾聲馬的嘶鳴,卻是朱國斌的騎兵牽著馬來河邊飲水。其中幾匹站在水中,不停用蹄子在水中踩踏,濺起陣陣水花。

    朱國斌帶的二十個騎兵也一同來了文登營,他們在河邊打了水,給馬洗刷一番,又放到荒地裡面去吃了草,吃過青草還要喂精飼料,劉民有給他們買的是黑豆。這些騎兵原來都不是專業的,只有幾個人騎過馬,馬也不是專門的戰馬,朱國斌在文登的馬行挑了些稍好的。陳新看他們也只能噹噹哨騎,最多再追砍一下潰逃的敵人。

    劉民有也看過去,他最近也在學騎馬,勉強可以上路,比後世拿駕照簡單多了,不過他還是對陳新道:「馬太貴了,二十多兩一匹,聽朱國斌說,還不是戰馬,這一匹馬得當幾頭牛了,文登周圍都是山地,騎兵打土匪用處不大,就這些夠了吧。」

    「不行,至少得一百個騎兵以上。」

    劉民有立即低頭計算起來,片刻後抬頭道:「咱們步兵一月月餉一兩,若是一千個,一年就是一萬二千,再加上每月的伙食、裝備、訓練、服裝、軍營,一人每年至少二十多兩,就是近三萬兩銀子,騎兵就更貴,馬每天要吃幾斤飼料,另外要配鞍具,朱國斌還曾經要求配些隨軍的馬伕和獸醫,我沒同意,就現在這樣,一年下來費用七八十兩,一百個騎兵七千兩,還不如多養步兵。」

    陳新出口氣道:「他媽的,養兵才是燒錢,不過一百兩也得搞啊,明年就不是打土匪了。」

    「打李自成?」

    陳新一臉輕鬆的望著北邊,「李自成現在應該還在郵局吧,是海那邊的建奴要來了,就在明年年底。」

    劉民有張著口,好半天才猶豫著道:「難怪你要招兵,他們要來文登?要是真擋不住,咱就跑吧,跑去台灣也行。」

    「不是文登,他們去北直隸打劫。」

    劉民有剛鬆一口氣,馬上又緊張起來,「那要不要讓周來福他們都過來,不然韃子去了天津他們就危險了。」

    「包括潘金蓮?」

    劉民有指著陳新,正要罵他兩句,陳新已經接著道:「不用,天津沒事,不過這是個機會,我得有實力去爭取這個機會,所以咱們再苦不能苦軍隊。」

    「這還算是機會?韃子可不比土匪,要我說,咱們就守著文登便是,那北直隸的事情,你管得到麼,你就算把文登營一千多人都佔了,能打得過韃子幾萬人?你還是別折騰這事了,那些大事自然有朝廷大官操心,你一個哨官,我一個先生,還能把十幾萬大軍都打不過的建奴收拾了?」

    「當然打不過,但拿好處未必需要把敵人消滅光。」

    劉民有還是勸他:「你剛結婚,那趙夫人還等著抱孫子,你最好算算日期,每月回去幾天,早些懷上。帶了小孩了,一家人有啥不好,你去打韃子,說句難聽的,要是被打死了,還能有啥宏圖大業。」

    說話間,太陽已經落到山頭,在天際印出遠山清晰的山脊線,大營傳來回營的掌號喇叭聲,周圍一些還在打水和洗馬的士兵趕緊收拾好東西,急急往大營趕。

    「劉兄說的是。」陳新心不在焉的敷衍一句,沉默著跟劉民有一起慢慢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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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001122 發表於 2013-7-8 21:21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巡撫沒了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巡撫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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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新看著眼前的軍需官,此人是買來的一批遼民之一,黑黑瘦瘦的,據他說原本是個秀才,家道中落後在復州的一個店舖做過賬房,能寫會算,逃難到登州後交不出那十八兩銀子,被楊國棟抓去當了苦力。

        「你叫董漁?」

        董漁趕緊站起來,「是,大人。小人八字缺水,父母便給小人取這個名字,既有水,也有了吃食。」

        「取得好。」陳新和藹的一笑,揮手讓他坐下,這人是遼民,與原本的縴夫和陽谷都不沾邊,軍需官算是有些權力,陳新最開始便把財政權抓在自己手上,現在人多了,需要專人管理,這次又把徵兵權分離之後,軍隊的結構會更完善。

        「我從新兵資料中選出的你,既然你考核也通過,我打算安排你做軍需官,待遇按隊長。」

        董漁跪下道:「謝大人賞識,小人定然鞠躬盡瘁。」

        陳新不滿的道:「新兵訓練都過了,我軍中只有軍禮,下次再行跪拜,便按軍律扣除月餉。」

        董漁趕忙站起,改行了一個軍禮。陳新接著對他道:「以後軍中事務,錢糧裝備營房都需你處過手,我另選了幾名識字的人,協助於你。事務繁雜,還需用心做好。」

        董漁唯唯諾諾的答應了,陳新看他有些拘束,笑著道:「你坐下說話,既已定下職務,你有何計劃沒有?」

        「回大人話,考核後小人便在考慮此事,小人的打算是軍餉、武庫、糧草分類造冊,實物便按原來貨清冊般,一入一出,用大人所用的表格做好。軍餉每月先造冊,交大人審驗後發放。營房只是開初興建,小人的打算是按威海的營房一般,只是按新編制略作修改,仍是每隊一間,每局八間一排,兩頭各打井一口,設兩個廁所和一個澡堂。」

        「記得把較場弄大些。軍餉如何發放?」

        「嗯,由各局主官領取,再發放軍士。」

        陳新搖頭道:「此事不妥,還是直接發士兵手中,若是一日發放不完,你便定下每月的開初幾日,每日某局來領,多領幾日都可。但是必得發入士兵手上。」

        「是,大人。」

        「採購之事如何辦理?」

        「採購亦如店舖購貨,每次向三家問價,大宗採購交大人定奪。」

        此人還算知趣,陳新點頭道:「那你便去定下章程,另外軍中裝備物資,包括已發放的,大到火炮戰馬,小到水壺、腰牌、銜枚,都要有記錄,定到各兵頭上,若有遺失,具按軍律處罰,但你這裡的冊子必定要清楚,若是記漏了,便要責罰你。賬目來往也需清楚,年底另有人會來檢驗賬目。」

        董漁更加小心的回道:「是,大人。」但他還是追問了一句:「大人,所需銀錢是從何處領取?」

        「日常有定額的,每三月去劉先生那裡領取一次,三個月完後,到劉先生處報銷核帳,並領取下三月銀糧,臨時有大筆支出的,先找我說明原因,拿我手令去劉先生處領取。」

        --------------------------------------------------------------------------------------

        接著的一個月中,劉民有便帶著新任的軍需官董漁一起,在文登營外興建軍營,新的軍營按著一千一百人的規模興建,較場比威海大許多,陳新在操場上分成多塊,還設計了足球場,一個工匠用豬膀胱作內囊,內中填毛,外面再覆蓋上八片皮,做出了陳新要求的足球,一個小隊便是一個足球隊。從此足球場十分緊俏,陳新總算給這些士兵找到一種發洩的方法。

        陳新打算等新的軍營建好後,威海的戰兵只留下一個旗隊,其餘全部調來文登營,陳新和代正剛等人根據剿匪的經驗完善了條例,所有戰兵都開始嚴酷的訓練。第二批招募的五百新兵也陸續到位,開始基礎訓練。

        陳新的軍隊人數達到了一千二百多人,比文登營的兵額還超過幾十人,先整合完成的七百多人編為更大編制的局,每局還是兩個旗隊,但每個旗隊的小隊數變為四個,以便遭遇騎兵時按局快速結為空心方陣,每殺手旗隊配虎蹲炮一門,加上把總和旗號手,每局的人數為一百人。每局仍是兩旗,陳新再次提拔兩名把總。

        盧傳宗、王長福、代正剛各升一級,成為新的把總,盧傳宗和代正剛兼副千總,朱國斌也是副千總,董漁買來了八十匹馬,繼續訓練他的騎兵,原來最初的六十多個老兵,也大多升為士官,當上了伍長隊長。陳新自己任千總,這個編制便穩定下來。後面增加的人數便只增加局的數量,或者局上面再增加司的編制。

        文登縣附近山多,土匪也不少,光是西面的崑崙山便有七八股大小匪徒,情報收集便交給朱國斌,文登營的騎兵一時四出打探。

        陳新也到文登縣城拜會了剿滅通天梁時認識的鄭典史,由他牽線拜見了文登縣的余知縣,體制內的互相也好說話,陳新眼下在文登也算是有點權勢,所以送上二百兩銀子的禮物後,余知縣就讓他放心佔荒地,保證那些回來的人告發無門,而且也保證只收一千畝的稅。

        於是徐元華就跑馬圈地,先佔了文登營的一萬多畝荒地,這是軍田,沒有人來爭,打算先建第一個屯堡,召集流民三百戶耕種。

        人數一多,到處鋪開攤子的陳新看著銀子嘩嘩的往外流,他手上有九萬兩銀子,但明年海貿還得本錢,至少要留個六萬兩的貨銀,剩下三萬兩便要支撐這一年的費用,其他唯一能指望的便是那個銅錢作坊,還能賺出個一萬兩來,田弘遇的路子打通後,陳新也打算把這個作坊長期化,銅料用完就在天津買銅,運回威海製成錢再運回去,這樣利潤就不到一倍,而且能買到的銅料數量也不會多,可能產能會過剩。

        周洪謨看了陳新的人強馬壯之後,感覺腰桿硬了許多,給陳新建議在路上設卡收商稅,陳新考察了一下,文登營附近只有到威海和成山的官道,巡檢司已經設了卡子收稅,知縣大人自己也設了一個,看著也沒有多少客商,放棄了這個打算。周洪謨便自己搞了一個,派了幾個家丁守著,不過很多貨都是各衛所官和當地官員縉紳的,他也不敢收,就收些小商販的稅,一個月大概能得二三十兩銀子。

        陳新還是看著大頭,把軍隊放出去掙錢,十月就開始安排三個局分頭剿匪,連續打破幾個土匪山寨,搶得銀兩一萬多兩,糧食兩千多石,稍稍緩解他的壓力,殺土匪不管對誰都是好事,余知縣把它作為自己的政績,文登縣的縉紳和百姓都對文登營開始刮目相看。

        假錢生意的利潤陸續收回,留下五千兩做銅錢的周轉資金,其餘都交由劉民有保存起來,陳新將剿匪所得拿出二千兩送給周洪謨,周洪謨的牛眼睜得溜圓,隨即就哈哈大笑起來。

        徐元華有了威海的經驗,迅速召集了兩百多戶流民,先開始開發文登營的軍田,開挖從抱龍河引水的水渠,並打製灌井,在新兵協助下搶在十月底之前播下了三千畝冬麥,在文登營的赫赫軍威之下,原來的民戶沒再敢來幹搶水的事情。周洪謨得了銀子,也不打陳新軍田的主意。

        這些流民暫時沒有住處,就在兵營的區域外面自己搭建了窩棚,威海搞建房搞了幾次,有了許多熟練工,劉民有帶了一些人到這邊協助,所用的勞動力就是這些新來的流民和新兵,能省下大筆工錢。

        十一月初,兵營初具規模,緊接著又下了一場大雪,大地銀裝素裹,陳新在自己的公事房窗邊打量新的兵營,殘留著積雪的校場上口號震天,到處是按隊訓練的戰兵,校場的西側是一排排的營房,周圍用一圈圍牆圍起。一年半的時間,從一個連衣服都沒有的黑戶口,變成了體制內的小官,手下上千人,而且前途也非常光明,比原來在公司的舞台大了許多。唯一不足就是經濟壓力仍然很大,他的商業網絡、工坊規模和人才都不足,他也不想像連衣裙一樣小打小鬧,原本計劃的新產品只得無限期推後,手上的銀子流動不起來,只有靠打點土匪搶錢。

        陳新把兩手捂在茶杯上,就在窗邊靜靜的看著那些戰兵,這時門輕輕敲了兩下,陳新答了一聲:「進來。」

        聶洪推開門,探頭道:「大人,宋先生來了,被攔在營門,衛兵過來問,小人是否寫個手令讓人去接他。」

        「嗯!?不用了,我自己去接。」陳新把茶喝一口,放下後開門出去,十月已經很冷,他在外面套了一件長款棉甲,出門帶著聶洪往營門而去,聶洪身後還跟著兩個親兵,周世發已經被任命為新的軍法官,聶洪便帶領著陳新的親兵。軍法官也是軍隊中權力很重的職位,陳新在每個旗隊設了一名鎮撫,執掌軍法,鎮撫不受旗隊長管轄,獨立行使軍法權,旗隊以上都有鎮撫,一級級直到周世發這個總軍法官。

        陳新呼著白氣,走到營門時,看到宋聞賢這個老流氓正在雪地裡不停踩著腳,值守營門的隊長筆直的站在他面前。

        看到陳新過來,營門的哨兵立即立正行禮,陳新跟著宋聞賢見禮,宋聞賢不滿的哼哼了兩句,也不跟陳新說話,自顧自的仍是不停踩腳。

        陳新自己去哨亭,在進出簿上籤了字,才過去對宋聞賢道:「宋先生勿怪,軍中自有法紀,便是小弟進出,也要拿好腰牌,非是對先生一人。」

        宋聞賢才不信,他狠狠盯了值守的隊長一眼,那隊長還是站得筆直的目視前方,宋聞賢收回目光對陳新笑道:「不怪不怪,陳大人官大了,官威當然也要大些才配得上。小人便是等一個時辰也無妨。」

        陳新微微一笑,請宋聞賢一起進營,宋聞賢踩著地上的積雪,口中嘆道:「今年又是好幾場大雪了,明年沒準又幹得很。」

        小冰河期的氣候寒冷,氣溫越來越低,冬季下雪早,連南方的福建和廣東也曾經連降大雪,開春後溫度仍低,空氣中的水分含量下降,所以降雨也會越來越少。不過這些事跟宋聞賢說了也沒用,陳新只是敷衍了兩句。

        宋聞賢跟著陳新一起往公事房過去,一路看著軍營氣象,聽著校場上震天的口號,不停的嘖嘖讚歎,「陳大人,要說登州標營和正兵營就算不錯了,能不能打得過你的兵,我說不來,不過這氣勢上差的就不是一星半點。」

        陳新笑著回道:「我的兵每日練五六個時辰,其他各處每五日操練一次就算強軍,怕是打得過的,倒是宋先生現在不喜去溫柔鄉,喜歡去看兵營了。」

        「還不是整日無事害的。」

        陳新聽他如此說,知道他還沒有搭上王廷試,當下不細問,到了公事房後,讓衛兵點起爐子點燃木炭,一會兒滿屋皆春,宋聞賢自己提了水壺在爐邊烤著,一邊喝茶。

        陳新揮退親衛後,宋聞賢才對陳新道:「先跟你說些遠點的事情,鄭一官招安了,九月在中左所受封為海防游擊,也不知算不算實職,不過按得他的財力,打點福建官場和朝廷都不成問題,就看你說那人能把他牽制到啥程度。否則啊,李國助堪憂,咱們的賺錢路子也堪憂。」

        宋聞賢所說的便是陳新最怕的事情,李國助是他經濟最大的支柱,鄭一官雖遠在福建,卻影響著陳新的錢途。

        不過鄭一官馬上要和海盜內戰,暫時應該還動不了李國助,陳新也不跟宋聞賢解釋,只問宋聞賢道:「溫體仁如何了?」

        「不知道。」宋聞賢乾脆的回道,然後接著道:「再跟你說近的,楊國棟任了個山東總兵,還是在登州,聽說他最近在關寧活動跑官,張可大還是登萊總兵,咱們還是得兩頭都打點著。」

        只要不出征,他山東總兵也好,登萊總兵也好,都管不到陳新頭上,宋聞賢說的都是些不太重要的,陳新略有些好奇的道:「打點便是,咱們每年要打點的地方也多了,不少他們兩個,跟這兩個總兵相比,在下更好奇宋先生,現在找好新東家沒有?」

        宋聞賢笑眯眯的喝口茶,口中說道:「這不是來找來了。」

        陳新道:「宋先生能看得上小廟了,小弟倒是歡迎之至,是不是那王廷試聽說了咱倆合謀坑了鐘道台,不接納先生?」說完後他突然對宋聞賢一拱手道:「無論宋先生剛才是假意還是真情,只要先生願意來,在下這裡永遠為先生留著一個位置。」

        宋聞賢呵呵笑著,站起來答應了,坐下後又搖頭:「眼下逆案未結,王廷試小心翼翼,以前李嵩、孫國楨的幕僚一個都沒有接受,不過他也沒落好,眼下連登萊巡撫位置都沒了,他也是撈一個空。」

        「巡撫位置沒了?」

        宋聞賢哂道:「那袁崇煥跟皇上上疏,把登萊巡撫撤了,純是損人不利己,那登萊巡撫也歸他管著,何苦要減個官位,擋了別人的官途。我看他跟楊維垣一般,一朝得勢便得意忘形。」

        陳新愕然半響才罵道:「虧得我還派張大會在京師等消息,他娘的,不要登萊巡撫,他管得過來麼。」

        「誰知道,先是遼東撤巡撫,後是登萊,看哪天他把順天巡撫也撤了才好,據說又要在關寧薊鎮搞汰兵,汰誰不汰誰,都是他說了算,如此兵額必有變動,你知這兵額一事,各將官的得利都在裡面,現下都知他聖眷正濃,手中有遼餉,時不時又能拿些內帑,還不得巴巴的去他處走動,後面還不定他要弄些什麼事情出來,要我說,咱們還是去山海關走動一下,見不了督師,拉攏一下他身邊人也行,至少不為難咱文登營,另外王廷試現在兼著登州海防道的事,也要去一下。」

        陳新站起來在屋中來回走動,新官上台,找個名義樹立權威也是正常,這次汰兵也就跟公司新領導上來就搞機構改革一樣,不過是尋個名義重新分配權力,也是正常做法,但他知道的是,袁崇煥估計明年的這個時候就下獄了,沒必要投資太多,最多是別人怎樣自己就怎樣,王廷試那裡倒是該認真打點,因為他不知道王廷試能當多久,這明末的官也換得太勤了點,銀子投進去心裡實在沒譜。還好自己知道個溫體仁,以後終歸有作用。

        他走了幾圈,終於停下對宋聞賢道:「那督師府你也去一趟,不過咱們不送多了,按一般規矩送就是,王廷試這邊咱們多給些,但不要超出別人太多,太多了反惹其貪念。」

        宋聞賢答應了,陳新想起一事,接著問他道:「宋先生,陝西有什麼消息沒有?」

        「陝西?」宋聞賢似乎沒想到陳新會問那麼遠的事,回憶了一下道:「也沒啥,一貫的大旱,吃人都不稀奇了,好像邸報上寫也就是幾個草寇,九月有個王二在白水殺了官,又跑去一個王什麼的山賊那裡了,弄不出啥動靜。」

        宋聞賢說完又轉頭喝茶,陳新想著陝西的情形,這個明末流寇的起源地猶如已經放了幾顆火星的乾柴堆,隨時可能變為大火,遼東的皇太極九月又大敗察哈爾,原來的朵顏三衛有一半已經投靠了後金,通往薊鎮邊關的大門正在打開。大亂就要開始。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8 23:56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已巳年


    一滴口水終於順著唐作相的嘴邊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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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聞賢呆了兩天,便從威海返回登州,陳新給他的任務是先打點王廷試,年後再去山海關。

    陳新自己則派人在附近的萊陽、寧海等地方繼續招募流民,文登的大片荒地成了他的屯堡,山東破產的農民提供了充足的資源,經濟不寬裕的陳新沒捨得給他們修瓦房,但是給了食物,消息傳出,文登周圍包括三個衛城的乞丐為之一空,流民們有了希望,開動腦筋搭起千奇百怪的窩棚,很快超過兩千人,徐元華把他們組織起來,分為五個屯堡。

    他們按五十人一甲,編為屯戶開挖水渠和打灌井,每日佈置勞動任務,屯田專家文顯明也被調到了這邊,準備春耕所需的物資。威海的兩千畝地今年地力不足,只收了一千多石糧食,麻子墩的屯堡已經有三百多戶一千多人,加上船上的水手、剩下的一個旗隊戰兵,陳新算著也只夠他們吃到明年上半年,就沒有從威海調糧食過來。文登的一萬畝軍田和幾千畝民田都比威海要好,明年年底的時候收下糧食來,就能解決軍糧了。

    十一月五百新兵訓練完成,由原來的步隊帶著繼續剿匪,一百名騎兵也是八個小隊,每次調出兩個小隊配合,演練哨探,陳新看過這些新騎兵們出動後,再次確定他們暫時只能幹些哨探打雜的活,但騎兵不練又不行,只得指望朱國斌改進。

    打到十二月,基本把文登縣城附近的土匪都打光了,剩下些小股土匪聽了文登營殺人厲害,紛紛往偏僻的地方轉移,有些甚至跑去了旁邊的萊陽和寧海州。十二月陳新剿匪又剿到一萬多兩銀子,三千多石糧食,他估計土匪資源很快就要用完,以後要打土匪,就要到別人地方去找了。

    那兩千多的屯戶陳新也沒打算讓他們白吃飯,選了三百多強壯的出來,抽空由訓練隊進行基礎訓練和兵器訓練,只給每月三錢銀子的訓練費,作為戰兵戰損的補充兵,練得好的可以直接替換現有戰兵,也給了戰兵更大的壓力。

    余知縣的轄地內天清海晏,土匪和乞丐都沒有了,陳新和周洪謨又多次給他送上孝敬,他對文登營印象大好,即便陳新已經佔了幾千畝民田,他也只是按一千畝算,而且他向登萊道報上境內發現聞香教活動,文登營接著就報上去幾百級首級的戰功。

    周洪謨看上的是臨清參將,但位置上有人坐著,他這點戰功未必撬得動,十二月陳新又分了兩千兩銀子給他,周洪謨便準備開春派人去京師看看情況。

    轉眼到了十二月二十四的交年節,所有戰兵都停止了訓練,難得的輪休,陳新給他們放假,有些附近的就回家過年,外地的就到文登縣或附近買來三牲和香燭,在營地外面祭祖敬天,周圍一些屯戶也湊錢買了鞭炮,在附近放起來。文登縣和原來文登營的人看到了這裡的商機,就在老的文登營內租了房子,開起一些布店、糖果店、糧店、鐵器店等,又一個小城鎮現出雛形。

    陳新臘月二十八提前跟周洪謨合余知縣拜過年,當日又在兵營和營內的官兵聚餐,臘月二十九帶著些威海的士兵出發回麻子墩,在溫泉鎮歇息一晚,三十下午終於趕回了闊別幾月的家中。

    宋聞賢也在當日從登州回到威海,他的家也搬到這邊,看著陳新勢力越來越強,他有正式投靠的心思,家眷在威海也更安全。

    當晚宋聞賢也不在自己家過,跟著劉民有、代正剛這幫單身漢一起,都來到陳新家中一起度歲。

    臨近子時,趙夫人和陳新各自給家中僕人發過壓歲錢,張婆拿出煙火爆竹發給大家,菊香高興的在外進的院子裡放起煙火,盧傳宗也跟著湊熱鬧,連放幾個,肖家花有點受排擠,問張婆要了幾次煙火都沒要到。外邊墩堡中傳來零星的鞭炮聲,到處是歡聲笑語,小孩子們提著燈籠在街巷中四處追跑,劉民有在門邊臉露微笑的看著越來越大的墩堡,難以想像年初時這裡還是一片荒野。

    劉民有感嘆著對陳新道:「不知明年這裡又是什麼樣。」

    陳新沒有接話,明年這時候,後金肯定已經在京師,他只知道後金兵冬天要來,但具體啥時候來,就不清楚了,自己如何得到利益,還有艱辛的路要走。

    宋聞賢哈哈笑道:「那還用說,必定又比今年好。陳大人文武雙全,又有劉先生這樣的大才相助,日後封侯拜相也未必不能。」

    劉民有對宋聞賢印象一般,只能說是比鄧柯山好一些,現在那鄧柯山平日看不到,有時想起來倒有了種親切。這個宋聞賢雖然對人客氣,則始終給人一種假惺惺的感覺。客氣兩句後,到了一邊看煙火。

    宋聞賢倒也不尷尬,對陳新轉移話題道:「前些日子才跟你說,那薊遼督師不知還要做些啥,話音未落,現在事就出來了。」

    「啥事?」

    「在海防道的書吏那裡聽說的,東江糧船都要到寧遠點過才能發皮島。」

    「宋先生是說天津的糧船?」

    「要是津門還說得過去,現在連登州的都是如此。皮島現在封凍,我估摸著毛文龍還不知道。」

    陳新驚訝道:「登州還到寧遠跑一趟,再從寧遠發皮島又得多費多少時日。」

    宋聞賢嘆氣道:「兵部已經來了文書,我也不知為何皇上會答應,擺明就是要控制東江,東江與寧遠相隔遙遠,不順風來回一月多都可能,還真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不成。」

    陳新皺著眉頭想了一會,他知道袁崇煥殺了毛文龍,不過並不清楚這糧食的事情,正好提醒他這也是一個可以取利的地方,「宋先生,開年你幫我辦幾件事。一是多買幾條船,不用戰船,一般的運貨遮洋船就行。二是早些把海貿的貨購好,船早些出海。」

    宋聞賢答應了,又問道:「咱們天津也就運兩次,買那許多遮洋船做甚,那些跑遼海的船未必能跑日本。」

    陳新笑道:「袁大人要控制東江,東江肯定會缺糧,咱們這裡,登州水師不會來,咱們就從威海賣糧給皮島。」

    「東江怕是沒有銀子拿出來買東西。」

    陳新看著趙香和菊香在院子中間點起一個煙花,煙花嗖一聲沖上天,兩女輕輕叫著躲開煙花的尾煙,然後抬頭看著煙花爆開,絢爛的煙花把她們的笑臉印出變幻的明亮光影。

    陳新知道毛文龍一旦被殺,東江鎮便再無絲毫凝聚力,那些遼民是很好的人力,他把手抱在胸前,「我不要他們銀子,我要人,東江鎮的老兵。」

    宋聞賢遲疑著道:「東江的兵倒是不錯,好歹年年跟韃子干仗,但咱們沒太多兵額,你已經把文登營都佔滿了。再說山東這地方也不是九邊,養那許多兵幹啥。」

    「新來的都是屯堡的鄉勇,不穿軍服就是。」

    宋聞賢不覺得需要這麼多兵,不過陳新勢力越大對他也越好,正還要細問,墩堡突然傳來一陣密集的爆竹聲,院子中也是一陣歡叫,到處是互相祝賀之聲。

    宋聞賢忙對陳新拱手道:「陳大人已巳年好。」

    陳新也笑著拱手回禮,等大夥都來一一恭賀過,又散開去玩鬧後,陳新口中輕輕說道:「已巳年,終於到了。」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0:00
正文 第一章 伐明

    崇禎二年,後金天聰三年二月十一日,夜幕低垂的瀋陽,寢宮內燈火通明,屋中生著幾個木炭火爐,融融如春,幾名侍女遠遠站在一旁聽召,後金汗皇太極正在書案後神情平靜的看著奏疏,他臉上棱角分明,剛剃過的頭頂在燈火下反射著亮光,腦後的小辮垂在胸前左邊,左手輕輕摩挲著拇指上的扳指,另一手則翻動著奏疏。

    這是他繼汗位的第三年,通過他兩年的拚殺,與老汗之時相比,周圍戰略形勢大為改觀,西北邊的林丹汗抱頭鼠串,東邊的東江鎮頹勢盡顯,朝鮮簽訂兄弟之盟,不敢再明目張膽資助東江,遼西一如既往的只守不攻。後金四面受敵的態勢為之一變。

    他最憂心的是,外部雖有改觀,但後金的國力卻仍然不強,人力和物力都十分匱乏,沒有持續作戰的能力,即便軍力勝於明軍,也無法形成戰略優勢,而造成國力衰弱的原因便是奴兒哈赤時代對漢人幾次大的屠殺。

    天命六年初入遼東之時奴爾哈赤還不算窮凶極惡,還承認部分遼民的自由民地位,但他為瞭解決女真的居住問題,讓其與漢民合戶居住,結果原來的房東毫無意外的變為了房客的奴僕,甚至包括妻子兒女也同樣為奴,使得後金與漢人的矛盾在最底層就尖銳對立,遼民一貫民風彪悍,不願忍受奴隸的地位,反抗和叛逃都激烈起來。

    同年奴爾哈赤為防止漢民叛逃,強行遷移沿邊和沿海漢民,違者即殺,而且既不安排好沿途食物住宿,到了也無足夠田地和房屋分配,使得無數遼人死在遷移途中,仇恨繼續擴大,遼人的抵抗更加激烈。

    到天命九年,奴爾哈赤疑似失心瘋,他面對漢人的反抗毫無辦法,失去了最後的耐心,連下九道命令殺無谷之人,漢人每人口糧不足六七金斗者(後改為四斗),一律捕殺,他聲稱「視無糧者為仇敵,彼等之中有我何友」,已經毫無思維邏輯可言,到後來更加乾脆,理由都不要了,「分路去,逢村堡,即下馬斬殺」。

    這幾下折騰之後,漢人已死大半,剩餘的人惶惶不可終日,逃往遼西或遼東海島的更多,看到還有人要頑抗,奴爾哈赤接著就再來了一次甄別,這次甄別就更加要命,連女真人有隱匿也要獲罪,甄別下來,剩餘漢民又死掉大半,原來遼東所有秀才生員中,活過甄別的只剩下三百人,便可想見屠戮之慘。

    這些事情辦完後,奴兒哈赤還是擔心,便把剩餘的遼民編丁為莊,十三丁立一莊,送給備御以上將官為奴,遼東幾乎再無自由的漢人,而剩餘漢民人數已不足原來遼東五百萬遼民的十分之一。商路不通,百業凋敝,物資匱乏,盜賊蜂起,尤其糧價騰貴,天命年間已到十兩一石。到皇太極的天聰元年,瀋陽斗米八兩,餓孚遍地,不唯漢人,連許多女真人都無法承擔沉重的賦稅和兵役,逃往蒙古或大明。

    這便是奴爾哈赤在遼東的施政所為,即便不算他的幾次屠城,也是駭人聽聞的暴行,煌煌史書斑斑血淚,卻仍有讀史書的專家能總結出「十大功績」,奴兒哈赤同志泉下有知,當可安息。

    皇太極不知這幾百年後的事,他只頭痛眼下的爛攤子,他自上台以來勵精圖治,對外屢屢獲勝,對內改善漢人待遇,在書房中增加漢人「秀才」。希望將漢人也納入體制,成為後金的助力。雖然成效顯著,但奴爾哈赤所定的八王議政制度處處掣肘,內部矛盾從生,幾位貝勒桀驁不馴,時有衝突。他只得小心翼翼的運用權術,利用各貝勒間的矛盾,達成自己的一些治政措施。最重要的成果是在旗主貝勒之下另設八旗固山額真和十六領兵大臣,走出了分解旗權的第一步。

    其後通過攻打朝鮮和擊敗察哈爾的兩次勝利,強化了個人權威。乘著這個勢頭,今年正月裡他剛剛又利用小貝勒和八固山協理的名義,架空了四大貝勒輪流分月掌理國事的制度。但四大貝勒共治的整體局面仍然存在,所以他還是需要以對兄長的態度尊敬另外三大貝勒,這三個兄長或保守或跋扈或蠻橫,都不是好相與的,他們對權力的分化使得他許多治國理念不得不推後。

    皇太極不由用手揉了揉額頭,他自己明白,以後金如今的衰弱狀態,已經無法從內部改善,只能從外部獲得補充,朝鮮國土貧瘠,產出甚少,搶不到什麼,蒙古除了馬多些也是窮兄弟,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打劫身邊的大明,或者和大明議和通商。

    自他繼汗位以來,不斷有漢官建議議和,否則商路不通,物資匱乏,人民將散亡殆盡。他也將其作為對策之一,正月剛給袁崇煥致書一封,解釋天啟七年征討朝鮮一事,並表達了議和的願望。但因為用印的問題,被對方退回。袁崇煥此人他也不是頭次打交道,天啟六年袁崇煥派人弔唁奴爾哈赤,並恭賀新汗即位,派出李喇嘛一行赴瀋陽,從那時開始,書信往來多次,都是談些議和之事,他心中從未看上袁崇煥此人,不過是一種互相利用,在天啟七年的一封書信中,他曾直斥袁崇煥「如閨中婦女,徒為大言。。。」(注1)

    議和可以開展,但他更清楚的是,議和只是一時之計,以小國伐大國,豈能容對方有回緩的空間。

    皇太極眯眼休息一會後,拿起下一本奏疏,是漢官高鴻中寫的,四大貝勒中,亦只有皇太極識漢字,他翻開粗粗一看,隨即眼睛一亮,身子往前坐直,左手也放到奏疏上。

    「。。。我無別策,直抵京城,相見情形,或攻或困,再做方略。他若因其攻困之急,差人說和,是求和,非講和,我以和許之,只講彼此稱帝,以黃河為界。」

    此人奏疏所說直抵京城倒甚合他本意,以黃河為界則是痴人說夢,他拿起毛筆在奏疏上寫道,「勸朕進兵勿遲,甚為確論。」,只肯定了他進兵的建議,議和條款則未作評價,寫完他就起身在一副地圖上看起來。

    皇太極手指從瀋陽出發,一路向西,在遼西的寧錦防線停了一下,寧遠兩個字仍刺了一下他的眼,老汗與他兩攻不克,天啟六年所破墩堡甚多,物資還算豐富,寧錦之戰所獲就少很多,出戰之人頗有怨言。

    皇太極手指繼續向西,喀喇沁蒙古的地方,他去年乘著擊敗察哈爾,已經收服部分喀喇沁蒙古部落,薊鎮口外的束不的也於去年投靠後金,帶著自己的哨探在喜峰口到冷口一線看過當地形勢,並陸續跟他回報。

    然後皇太極的手指定在喜峰口上,輕輕的點了一下。

    最後看向鴨綠江口,寫著東江鎮三個字的地方,皇太極眼神變得陰冷,這個如附骨之疽的東江鎮,可惜上次突襲鎮江未能截殺此人,後金任何時候出兵擊遠,他便要出來打劫一通,等後金兵主力匆匆趕回,他又馬上把頭縮了回去。派出的和談使者也被他送去京師,東江鎮雖在天啟七年受到重創,但惡習不改,仍然不時出來強行化緣一番,有此人在,自己始終不能放心遠征。

    皇太極從牙縫中狠狠擠出一句:「毛文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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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文龍那邊該開凍了吧?」陳新在麻子港的碼頭上,看著寬闊的遼海自言自語,身邊站著疤子和秦律方。

    疤子聽了道:「大人,皮島那邊估摸著要三月才開凍,宋先生已經快買好貨品了,明日福船就要去天津,三月咱們就要出海。」

    陳新點頭道:「你們盡快去盡快回,水手選幾個留下來,我要他們帶著那些貨船。」

    疤子看了眼港中停泊的三艘貨船,也是小號福船樣式,不過走日本可能就差了些。這三艘是二月剛剛從登州買來的三艘貨船,自從袁崇煥禁止商船往來東江鎮之後,登州很多船商擔心生意不好做,一些耐心差的,便開始出售船隻。宋聞賢乘這機會買了幾艘,連水手都有。但對這些水手都說是劉民有買的,而劉民有的身份成了一個商人。畢竟陳新還不敢名目張膽的違抗命令。

    陳新從登州買了些糧食用這三艘船載回,只等著遼東海島開凍,就運糧去皮島換人。他打算至少買三百人,這些人與後金仇深似海,與山東這裡招募的人相比,有更強的作戰意志,通過他們交流,也可以讓現在的士兵明白後金的殘暴,算是一種潛移默化的宣傳。

    而最重要的一點,則是東江的解體就在不遠,有這幾百個人在,日後能更好的接收東江的力量。從後來三順王的表現看,東江軍的戰鬥力遠超一般的明軍。

    陳新對疤子道:「這次我不去日本,你們和宋先生去,秦律方我有其他用處。」

    疤子稍稍有些驚奇,不過也沒敢問什麼,他所帶的水師紀律渙散,他看了步隊的幾次出動,簡直天差地別,所以他在陳新面前十分小心。

    陳新又跟他交代幾句後,帶著秦律方回了自己的公事房,秦律方在後面關上門,陳新自己提起水壺給他倒杯茶,這也是他的習慣,在自己公事房都是親手給屬下倒茶,顯示一種尊重。

    秦律方雙手接過茶杯後,在桌案後面坐了。

    「律方,疤子身邊的人安插好沒有?」

    秦律方低聲道:「安好了,他回報的,疤子沒有什麼其他心思,只是軍功都是戰兵的,他上次搭著升個小旗,覺得升少了些。」

    陳新一笑,貪官也不算什麼缺點,只要沒有其他壞心思就好,反正疤子的家眷都在威海看著,也不怕他翻天,這次陳新自己不去日本,畢竟他家當都在兩艘船上,陰人陰多了,老擔心別人陰自己,便乘著過年期間在水師中安插了好幾個眼線。

    「那疤子的事你就先放下,到天津的時候把疤子身邊那個人告訴宋先生,讓他路上稍稍留意便是,其他幾個眼線不要告訴他。」

    秦律方也是在海上出生入死過的,又鍛鍊了一年有餘,幹練了許多,他乾脆的答應了。

    陳新接著道:「這次去天津後,你暫時不回來,有大事讓你辦。」

    秦律方站起道:「請大人吩咐。」

    「你到幾個地方去開商舖,就開衣店好了,賺不賺錢無所謂,最好都開在城外的地方。房子租大些,買些糧存在裡面,打雜的人手就從那些農戶中選。要有家室的人。」

    「哪幾處地方?」

    陳新帶他走到一副簡略的地圖旁,指著道:「第一個是遵化,這裡只開店不存糧食,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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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滿文老檔》天聰元年四月檔:為築錦州城致書曰:「汗致書於袁大人:覆書繕畢。。。。。。自古以來,皆因爾輩文臣,如秀在閨,徒好狂言,招致損兵折將而虐害國民,以毀帝業。因前臣不道,河東河西地方淪喪,兵將被戮,猶不足戒,而仍願稱兵乎。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0:43
正文 第二章 逃兵

  陳新二月裡又到成山和靖海兩衛拜訪了一番,拉了一通關係,因為他是威海衛的,文登三衛原本就比較親近,所以關係也很好結交,成山衛的張同知還一起剿過匪,更是熟識。

    成山和靖海的良港都很多,以後總有用得著的地方,另外就是他們地方上的土匪,陳新也要試探一下,看看是否跟他們有關係,很多官軍與土匪有點牽連,幫著銷贓和提供消息之類,多少有些好處,所以陳新也要問清楚,免得一股腦剿了,無端得罪人。

    三月初他才又返回文登營,文登營外已經大變樣,佈滿各種窩棚,一群群的農戶在甲長的帶領下開挖水渠打製灌井,這裡還沒有任何學校,劉民有培訓的第一批老師都還沒有畢業,小孩都在窩棚區玩鬧,劉民有沒在此處,大點的就沒被陳新放過,他讓徐元華也都組織起來幹活。

    佔下的兩萬畝地去年趕著播了三千畝,剩下的也在冬天初翻過一遍,馬上三月就能播下春麥,按文顯明的計劃,還是麥豆套種。

    開春之後又有一些流民陸續來到文登營,選出的鄉勇人數達到五百多人,進行隊列和一些兵器的練習,合機銃每月能生產七十支,替換下來的鳥銃都給了鄉勇使用,祝代春的訓練隊已經沒有新兵,老兵的訓練由各局自己進行,只報上訓練計劃,由他們負責檢查和監督。

    陳新很重視鄉勇這支隱形軍隊,回到文登營先檢查了一遍戰兵,根據朱國斌的情報,安排了三月的剿匪計劃,幾天後便召來徐元華、祝代春、董漁商議鄉勇一事。

    「大人,選出五百多鄉勇中,適合做殺手的人只有一百八十人,其他都只能做火器手。」祝代春交上一張紙,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些統計數字。

    陳新拿來看了一眼,習火槍藝後面寫著三百八十人,其他冷兵器各項一百八十餘人,這些是他的預備兵,三天訓練一次,也比一般明軍練習得多,關鍵時刻拉上去也是可以直接用的。加上從東江再買幾百人,總數大概湊齊兩千,加上一百的騎兵和少量輜重,就是他應付今年後金的最大兵力,有將近一千的鄉勇。

    兩千步隊的一年軍費六七萬兩,若是海貿早些回來,養再多些也沒有問題,但太多的話,帶出去怕是要被參了。況且他還要留著開發新的商業網絡,生產銷售新產品,增加新的財源,使得自己經濟上更加穩定。

    他想完後對董漁道:「這些人的月餉都加到五錢,兩天練一次,徐元華你這邊讓些步,儘量少安排他們做農活。」

    徐元華原本對這些人經常被抽調不滿,已經多次和祝代春爭吵,乘著不訓練的時候就安排許多活給這些人,使得他們訓練時沒了力氣。但陳新一開口,他就無法,只得答應下來。

    祝代春有些得意的看徐元華一眼,問陳新道:「大人,那三百八十人是否都習火槍?」

    陳新道:「都習火槍,差點的抽一百八十人,就和那一百多殺手配成預備的局。好點的就補充到戰兵隊。全用斑鳩銃的分遣隊抽調好沒有?」陳新所有戰兵火器隊不再使用斑鳩銃,原來戰兵用斑鳩銃的人,都抽調出來,再從第二批新兵和鄉勇中選出一些人,全部用斑鳩銃,共兩百人,單獨分兩局,五十人一旗隊,每十人一個隊長。

    祝代春問道:「大人,都抽出來了,但要補齊兩百人,斑鳩銃還不足。」

    陳新問董漁道:「董漁,現在所有斑鳩銃有多少?」

    董漁趕緊翻開自己的冊子,看了一會才道:「加倉庫中才得一百五十支。」

    陳新算了算吩咐道:「你再跟工坊追訂一百支,都分發給這兩個局。」轉頭又對祝代春道:「先不夠的,就用原來的鳥銃練習。」

    「是,大人,他們的旗鼓號令是不是跟火器隊用一樣的?」

    「旗用一樣的樣式,號鼓我再想想。」陳新暫時沒定下,這兩個純火器局他準備作為分遣隊,在戰線某一處集中使用,百總會有更大的自主權進行指揮,最好不和火器隊的號令一樣。眼下按戚家軍的號鼓,加起來有六七種類型,陳新自己一直在學習,但也頗為頭痛,打土匪規模小,用號鼓時間不多,一旦大規模作戰,必定要使用,但學習這東西,連他都覺得有些費勁,更別說那些以前純粹種地的農民。旗幟號鼓太過複雜,也是軍隊流水線的阻礙。

    現在暫時也只好這樣,陳新搖搖頭,「他們的考核還是按射擊速度和動作標準。有達到火器隊考核水平的人,就拿月餉一兩。」

    祝代春接著就遞過來一個戰兵訓練計劃,陳新接過看起來,祝代春在一邊解說道:「這是按大人的要求,各隊主官報來的下月訓練計劃,增加了一項匕首練習。」

    匕首是陳新給所有戰兵配的新裝備,人手一把,用途很多,匕首的殺傷能力遠超刀砍,見效快,停止作用很好,加一把不礙手礙腳的匕首作為肉搏兵器很有必要。火槍兵加配了腰刀,又增加腰刀訓練一項。

    陳新現在對訓練條例也不太清楚,他事務繁忙,已經不如祝代春專業,草草看了一遍,就還給祝代春,勉勵了幾句。

    接著董漁就遞上本月的軍餉表,陳新也是匆匆看過,簽上名字,現在有了軍需官,陳新自己的工作也輕鬆一些,月餉發放、訂購裝備都是幾名軍需官在操辦。

    徐元華接著準備報告一下屯田的進度,門突然響了幾聲,聶洪進來在陳新耳邊道:「大人,劉先生送信過來,威海抓到幾個東江鎮的人,浮海過來的,還有宋先生他們回來了,馬山就要出海,劉先生說你最好去一下。」

    陳新對屯田不太關心,匆匆過問徐元華幾句,便讓他們離開,這才問聶洪道:「那麼遠還能浮海過來?」

    「剛剛開凍,偷了船出來的。」

    「哪個島的?」

    「大長山島。其他屬下也不清楚了。」

    陳新很想留在軍營,好好跟著軍隊合練,這支軍隊是他的本錢,他也不可能交給其他人指揮管理,今年馬上又要有大戰,自己也必須要學習,他甚至想好好練習一下刀法和體能,在戰場上沒準能救命,李國助去年曾送他一把上庫刀,他至今都沒有拿出來練過。

    但是東江的事情也很重要,還有宋聞賢他們要走,自己理當去送一送。無奈之下只好又啟程去麻子墩,他騎術有進步,和幾個衛士一人雙馬,當天晚間就到了墩堡。

    到了麻子墩,見了聞訊趕來的劉民有和宋聞賢等人,寒暄幾句,就問起東江的人,疤子也在,海港的防禦是由水師負責,但他最近人手不足,借用了一個殺手隊在港口戒備,順便看押這些東江的人,他聽陳新問及,就帶了陳新等人來到水師一個多處的營房。

    裡面有十來個骨瘦如柴的人,互相偎在一起,麻木的看著門口進來的陳新等人,男女老少都有,都穿著陳新軍隊的鴛鴦襖子,所以外表看起來比一般的流民倒好一些。

    疤子在旁邊道:「大人,他們剛到的時候衣衫不整,好些人都沒褲子,下官問劉先生借的軍需。」

    陳新不在意這些小事,點點頭,對他問道:「他們裡面誰是帶頭的?領來公事房見過。」

    疤子應了,陳新帶著宋聞賢和劉民有先到了公事房,背後站了聶洪和另一個親衛,片刻後疤子把一個中年模樣的人帶了進啦,此人面目憨厚,手腳關節粗大,一看便是曾長期幹活的人。但顧盼之間又有一種冷漠,形成一種怪異的氣質。

    陳新細細打量他一番後問道:「你既是東江的人,為何要逃出?」

    那人眼神漠然的道:「大人,小的已經不算個人,島上正開始吃人,小的也吃過了,若非還有這些鄉鄰,小人早不想活了。」

    劉民有聽到吃人二字,略略動了一下,把手放在腿上,一會又放到桌上,他聽人說過陝西河南吃人已經不稀奇,但是真有活生生的例子放在面前,他還是感覺十分噁心。

    宋聞賢笑眯眯的聽著,問道:「你們不是沒開凍麼?人家怎麼送得來糧食,想來過段日子就有了,何必要跑出來。」

    陳新知道他要套話,也靜靜聽著,那人果然又說道:「大人,我們長山島不是皮島,開凍早些,二月間也能靠岸,往年二月過,就有登州運來的軍糧,也有登州的客商要運糧來售賣,今年兩樣皆無。正月島上就已斷糧,冬季又打不了多少魚,只得苦苦忍著,島上也不像原來岸上,災荒還能出去討飯,到月底好多人餓死,其他人就開始吃餓死的人。眼下已經是三月,餓死的不夠吃了,就吃女人。」

    宋聞賢對此一清二楚,不止登州的軍糧,就連客商也不准去東江,由水師巡查著,自然不會有什麼船過去。

    陳新不動聲色,既然長山是如此,那東江鎮其他各島應當也是如此。他和藹的繼續問道:「那你們在何處找到的船隻出海?你可知你已是逃兵?」

    那人的聲音還是一點感情都沒有:「大人,小人本就是個漁民,島上也有些漁船,小人不想那些當年的鄉鄰被人吃了,晚上帶他們偷了船出海,小人是個逃兵,要殺要剮就隨大人,那些鄉鄰不是兵,能活到此處已是命大了。只求大人放一條他們活路。」

    說著他跪下來,看著陳新,陳新倒沒有打算殺他,只是此人算是逃兵,雖然有很好的理由,他還是擔心此人是兵油子。

    不過東江的兵多少都有些毛病,自己現在有一千多人,已經形成獨特的體系,所有人都在分隔的職能管理下,也沒有家丁那一套東西,選兵的時候選憨厚些的,同化掉他們的毛病沒有問題。

    「你打過韃子沒有?」

    「打過,小人一年上岸七八次,還跟著毛帥去過瀋陽,前年在鎮江也殺過一個韃子。」

    「哦。」陳新也是淡淡的,但他已經對此人有些興趣,有殺過韃子的人,在軍中組織幾次現身報告,能極大減低士兵的恐懼心理。

    「你都會什麼兵器?」

    「小人有什麼用什麼,最喜歡長矛和大錘。弓箭也能射得。」

    既然是第一個,就當樹立的榜樣好了,陳新還是先試探一下,和藹的道:「若我放你走,你有何打算?」

    那人眼神中帶起一種迷茫,他原來在家打漁,後來逃到東江當兵,若真是放他走,他倒真不知去幹什麼好。

    想了半天,才說道:「去要飯。」

    陳新搖頭笑道:「倒是老實,那你願不願在我墩堡做農活?」

    那人茫然的眼神看向陳新身後站得筆直的衛兵,那衛兵身著紅色的作訓服,十分精神,那人眼中突然有了些神采,他磕了個頭說道:「小人不想做農活,小人與建奴仇深似海,活著就只為殺建奴,只要大人要殺韃子,小人想給大人當兵。」

    「為何?」

    「不知為何,這幾日看了大人的兵,他們就是我想做的樣子。」

    陳新看看他的面貌,至少三十多,他轉頭問聶洪身邊那個衛兵,「劉破軍,你原來是伍長,他這樣的適合當什麼兵?」

    劉破軍是登州買來的遼民苦力,從小就喜歡練武,也學過些字,同樣是交不出來銀子,被楊國棟抓去當苦力,陳新派人買賣人口的時候選來的,剿匪時已經提升到伍長,到文登營後受傷,傷癒後因為他識字又有作戰經驗,就被陳新帶在身邊,準備培養為參謀類型。

    因為都是遼民,他聽著熟悉的口音,對面前這個憨厚的中年人很有種親近感,細細想了一下,對陳新道:「大人,當長槍手可以,祝教官講過,紀效新書寫的長槍手要用三十歲左右強壯有膽氣者。」

    劉民有看看地上那人略顯瘦弱的樣子,有點懷疑道:「他已瘦弱如此,如何算強壯。」

    那東江兵低聲解釋道:「小人是沒吃的餓瘦的,小人原本也是個壯漢。真正瘦弱的,已經餓死,要不就是被吃了。」

    陳新假作微微猶豫了一下,宋聞賢呵呵笑道:「既然是殺過韃子的,就算瘦弱些,這殺氣就能補回來了。看他手腳粗大,底子應當很好,跟著戰兵每日吃肉,最多兩月就是個壯漢。」

    那人感激的看了宋聞賢一眼,陳新終於點頭,就當是東江的樣板工程也必須留下這人道:「那好,你便跟我回文登營,跟著鄉勇訓練。若是能考核過關,就讓你當我的戰兵,保管你有韃子殺。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的聲音一次有了些感情,微微顫抖著道:「小人叫李永華,鄉鄰都叫我李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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