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234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0:47
正文 第三章 東江

    李永華離開後,劉民有有些擔憂的對陳新道:「這東江鎮怎地成了如此模樣?」

    宋聞賢嘿嘿笑著說:「天啟七年之後,東江的朝鮮屯田盡失,就那島上和沿海小片地方,不夠東江吃的,只要登州不運糧,就得餓死一多半。」

    劉民有不滿的看了一眼宋聞賢,此人說及死人全無一點憐憫,不由說道:「那是活生生的人,登州的那些大人豈能如此冷血。」

    宋聞賢微微一笑,聽劉民有口氣不善,也不再接話,陳新也不解釋此事,他對劉民有道:「劉兄怕是要做好準備,過些日子,逃來的人可能跟多,平日安排些漁船在外面巡查,有逃難的就都接到這邊,別讓他們又被楊國棟之類的人抓去作苦力。」

    說到這個楊國棟,他對宋聞賢多問了一句,「這楊國棟到底在幹啥?他那個總兵早被張可大佔了,他難不成還能搶回來?」

    宋聞賢笑道:「他到處活動跑官,已經有些眉目。聽說他看上了通州總兵,或是漕運上的幾個營頭,通州什麼地方,實職都是肥缺。此人有些腦子,很會看風向,去年上書劾毛文龍十大罪討好一些大人,銀子怕也是沒少用。」

    通州總兵,陳新默念了一下,管不到自己,但是運河上的官總是用得著,還是繼續維持一下。

    宋聞賢繼續說道:「他在登萊總兵任上就老是想吃掉東江,還有因為遼民的事情,和毛文龍互參的時候多了,兩人關係十分惡劣。」

    劉民有對楊國棟一無所知,對著兩人道:「東江來的人到底如何安排,兩位大人給個准信。是招兵還是當農戶。」

    陳新想想道:「選出合格的做鄉勇,不合格的就做農戶,現在淘汰下來許多鳥銃,那些農戶就練練射擊,就叫農兵好了。」

    劉民有不滿道:「你到底要多少兵,文登營那邊的壯勞力都被你抽走,春耕到底還搞不搞了。咱們這裡到底需要養多少兵才夠。」

    陳新一聽就知道徐元華過來告了狀,呵呵笑著道:「那都是農閒搞的,絕不耽誤劉兄春耕。」

    宋聞賢知道陳新在搞鄉勇,以他看來,這些鄉勇都比登州的戰兵強,而且不惹人注意,他們也是勢力的一部分,地方上誰還敢不拿文登營當回事,文登營的墩堡連圍牆都沒有,從來沒有土匪敢來打劫。

    所以他是支持的,田裡的事情他不懂,也從來不覺得有啥重要。就勸劉民有道:「田間不過一些農活,老人女人都做得,就算是。。。」

    劉民有接過來道:「就算是小孩也可以。」

    宋聞賢當然不會接著說英雄所見略同,這劉民有今日吃了槍藥了,他咳嗽一聲,轉過話風,看看陳新道:「難道陳大人還讓小孩做工,實在過了些,我看還是讓劉先生教他們識字好些。」

    陳新點頭道:「宋先生所言極是,只是劉先生也苦於教習不足,宋先生此次回來後,看看能否在登州請些先生過來,以補不足。」

    兩人一唱一和,劉民有對陳新使用童工非常不滿,徐元華跟他反應的是,七八歲的小孩也在鋤草,文登營將壯勞力用為鄉勇,把童工拉去種地,現在連一般的農戶,也要練習火槍。這些都直接影響到民政的人力。

    當下也不搭理二人,起身走出門外。

    宋聞賢苦笑著搖搖頭道:「你這表弟也太過仁慈了些,一戶不過一個勞力,要是小孩都不做事,要白養多少人。」

    陳新笑道:「他是著眼長久,不過眼下是非常時期,顧不得那許多。」

    宋聞賢道:「不過在下也覺得養的兵是不是真多了些,有你文登營一千多號人,這附近還有什麼人敢來惹事。」

    陳新後面用到宋聞賢的地方還多,打算先給宋聞賢吹吹風,低聲道:「去年之後,建奴勢力已經到了喀喇沁蒙古,我估摸著,他們怕是要從薊鎮入寇,若真是那樣,這是個機會。」

    宋聞賢有點不信道:「這事我在登州聽人說起過,去年十月有個給事中上過奏摺,說到薊鎮空虛,好像袁大人也是上過奏疏的。」

    陳新搖頭道:「遼餉給他不是守遼西的,既然是督師薊遼,還加天津登萊,便包括了對後金所有方向作戰,既然他能管薊鎮的汰兵,也能管東江的糧餉,為何又不負責薊鎮的防務。該加強的地方就加強,上個奏疏有何用。」

    宋聞賢贊同道:「五年復遼怕是有點難,我看他能把建奴困在遼東都不行。」

    「宋先生高見,所以此事我得預備著,我計劃了兩千人,要是這事能做好了,咱們就能再上一步。。」

    宋聞賢腦袋急轉,他對這種利益非常敏感,陳新目前的位置太低,在衛所和營兵系統都不是一把手,只要能再上一步前面的道路就寬了。他一時想不好,對後金敢從薊鎮入寇也半信半疑,畢竟那裡離瀋陽上千里路,原來也從來沒發生過。

    他想了一會道:「我路上好好想一下,真要得利,那位溫大人還得出力才行,楊維垣去年就免職了,除了錢元殼,咱們就只有溫體仁這一條線。」

    他說著從袖子裡面摸出一張抄些小字的紙遞給陳新,說道:「京師裡面,逆案已經定了,那幫閣老今年一月列了名單,皇上沒同意,還要加人進去。三月定下來,砍了二十個,其他都是解任論戍之類,咱們打過交道的都保了條命,李嵩、孫國楨、楊維垣都是削籍閒住。奇怪的是,跟袁大人一起上疏修生祠的閻鳴泰論戍,袁大人倒一點事沒有。」

    陳新略微看了一眼,裡面大部分人他沒聽過,打擊面是寬了些,但砍頭的畢竟只有二十個,這些人都算是暫時退出政治舞台了,他對宋聞賢說道:「宋先生,我以為那建奴定然會來,今年咱倆就得圍著這主幹,其他一切都是細枝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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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民有出門後來到港口邊,海風吹來,精神也好了一些,港口外的海灣內飄蕩著一些漁船,是他們墩堡和麻子墩的漁民,這處海灣和外海的魚利都不錯,能解決部分的肉食供應,他們自己煮了鹽,把魚醃製起來,還能供應一部分給文登營。

    威海衛的人現在都稱呼這裡為麻子二墩,雖然不好聽,但都知道這裡欣欣向榮,很多其他墩堡的人甚至想逃過來。

    他晃眼間看到老蔡正在港口內轉悠,他現在甚至看老蔡都比宋聞賢順眼,過去跟老蔡招呼道,「蔡賬房覺得此處如何?」

    老蔡一見是東家,趕忙道:「劉先生主理的,自然很好,只看先生辦衣店就知不是一般人等可比。」

    劉民有停了一下,問道:「蔡賬房這次又要出海,那衣店可忙得過來?」

    老蔡賊眼轉轉,知道劉民有要問什麼,小心的回答道:「沈家娘子也會算賬,不礙事的。就是他家那沈樓,現在又沾上惡習,每日都去博戲,把沈娘子賺的銀子都糟蹋了。」

    劉民有哦了一聲,沒繼續問下去,老蔡又道:「其他也無甚大事,周掌櫃現今也做熟了的。咱們蘭花衣店在天津衛口碑極好,大富大貴家的,都不願去別家,沒有那個蘭花標記,都不好意思出門。」

    劉民有呵呵笑著,這個衣店也是他一手一腳做起來的,有很深的感情,老蔡看他表情高興,也笑著道:「前些日子宋先生過來,讓衣店多招些年輕的賬房,說是陳大人的意思。練一練以後要派到運河其他口岸去。日後蘭花衣店定然能聞名各地。」

    劉民有知道此事,是為以後做其他產品準備的人才儲備,不過按現在的情況看,今年至少沒戲,陳新的精力都在軍隊上,他的精力也全在屯田和工坊,工坊全力在生產軍械,轉槍管的人都近百,連家屬都在趕軍隊的服裝被縟,春秋裝剛做完,冬裝又要開始,一個士兵的裝備又是好多樣,水壺、彈袋、兵器攜行具、搠桿、藥壺、鞓帶、短拗靴、火石、火繩、火絨、行纏等等一大堆,這些還不包括兵器和鎧甲頭盔這些護具,鐵鱗甲又要分好多個組件,還有火器隊訓練所用的火藥,火槍和冷兵器的損耗,騎兵的鞍具馬料,他每次看到董漁拿來的清單都眼睛直跳。現在他才真正理解軍隊是個吞金獸。

    希望今年海貿銀子回來,自己也能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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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宋聞賢等人出海往日本而去,三月底東江逃難的人數越來越多,陳新買人的船還沒有出發,就已經有兩百多人在威海登岸,劉民有在墩堡外搭起了簡易窩棚收容他們。

    來的人全是形如枯槁,他們都是從海島偷船出來,有部分甚至是扎的木筏,有些人到達的時候就已經奄奄一息,即便灌湯灌藥,也沒能救活,另有一些人面目赤紅,據一些先來的人說,這種樣子的人就是吃了腐爛的人肉,多半也活不了多久。劉民有既憐憫這些人,又感覺一陣陣的噁心。隨著人數增加,陳新專門調回兩個殺手旗隊,在麻子墩維持秩序。

    陳新的幾艘貨船也出海去了廣鹿、大小長山等近些的地方,旅順他們暫時不敢去,那處經常有登州水師出沒,祝代春帶著些訓練隊的人同船出發,糧船到的時候各島都是人山人海來接糧,各島的守將圖個長久,不敢強搶糧食,只好答應用些人換,各島民飢餓下都想離開東江,加上祝代春等人描繪了美好的藍圖,紛紛踴躍報名海選。

    到了四月,仍然沒有任何寧遠發出的糧船到東江鎮,自崇禎元年十月以來,東江已經七月未收到糧草,但崇禎二年三月開始,束不的部落卻能在寧遠買到大批糧食。

    毛文龍在三月到四月連寫了四道塘報和奏疏,他在四月的一封塘報中回顧了東江開鎮八年接受的糧餉數量,不過本色一百二十八萬,折色一百二十四萬,他請求撥下春秋二季糧餉,便帶兵去與建奴拚命,言辭幾近哀求。

    但他的奏疏一直沒有回音,東江自朝鮮屯田丟失之後,所耗糧食多靠登州和天津海運,突然斷絕之下,餓殍遍野,各島吃人已是慣常。後金二月獲知東江缺糧的情形之後,派出幾批軍隊攻略東江沿海據點,東江的形勢更加惡化。

    陳新的幾艘船跑了兩三趟,又接回七百多人,男丁五百多,這些老兵大多都打過幾年仗,雖然那些島將不會把家丁拿來換,但這些普通老兵也是陳新所渴求的。那些島將還自己派了船,他們白天不敢進港,呆在外海,晚間或凌晨悄悄進港用人換糧食。

    祝代春專門跑了一趟文登營跟陳新匯報,他們所說的島將中,陳新只聽過尚可喜,現在是廣鹿副將,陳新知道他後來幹過廣州大屠殺,但現在來說,還是個鐵桿反後金的人。

    接來的人很多會射箭,冷兵器也湊合,以他們眼下的弱勢來說,在威海衛根本不敢搞兵油子那一套,祝代春等人選兵時也特意選的一些憨厚老實的,不過現在太過衰弱,正在麻子墩慢慢補充體力,陳新打算將他們全部打散,跟著鄉勇一起進行訓練,軍棍對他們同樣會起作用。

    四月中旬,第一批一百多體力較好的東江兵到達文登營,開始與鄉勇一起進行基礎訓練。而陳新自己,則拋開雜務,專心與軍隊合練,同時也開始練習自己的體能和兵器。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0:50
正文 第四章 狠一點

    陳新帶著聶洪等幾個親兵,呼哧呼哧的跑在他自己設計的環形跑道上,身邊滿是按旗隊跑操的士兵,響亮的喊著一二的口號,戰兵腿上手上都捆著些重物,對他們來說,早上的跑操是最輕鬆的,大概五百步一圈的跑道跑三圈,對這些縴夫、漁民和山民來說並不辛苦,縴夫體質自不用說,漁民和山民從小就要與自然環境鬥爭,他們的體力和意志力也比一般平原地區的人更強。

    陳新穿越以前純粹是健身鍛鍊,到威海後開始還跟著戰兵跑操,後來事務繁雜,變成了晨練健身性質。他回到文登營後又忙著考核任免新的軍官,檢查鄉勇,組織完善操典,忙完了剛開始跟著戰兵訓練,驟然變成這樣的強度,剛剛跑了一圈多就有點吃不消。

    他身上沒有一點負重,此時已經口乾舌燥,心口狂跳,呼吸急促,周圍都是士兵,他又決不能顯得太過廢柴,還要拚命裝出輕鬆的樣子,但手腳都越來越軟,腦門上一陣陣發緊,眼看著三圈堅持不完,眼角看到劉破軍從侍衛房走出,往他的方向急急走來。

    陳新暗叫一聲謝天謝地,當即停下腳步,他累得想把手撐在膝蓋上,他鼓起最後的力氣,儘量穩當的往劉破軍迎過去,一邊大口大口的調整呼吸。

    「大人,劉先生來了。已經接到你的公事房。」

    陳新還說不出來話,故作冷靜的點了點頭,劉破軍見他沒說話,也不繼續報告,就跟在身後。陳新心中有些奇怪,劉民有事情比他還多,整天忙得腳不沾地,一般不往文登營跑,為何今日如此有空。

    走到了公事房外,從窗戶看到劉民有正在裡面坐立不安,陳新走進去哈哈笑道:「稀客稀客,歡迎劉兄來我文登營視察。」

    劉民有一看他,急急道:「視察什麼視察,我懶得看你那些童工,東江逃來的人越來越多,眼下加上買的已經快三千,到處都是窩棚,周圍墩堡的人都知道了,楊云濃已經派人來打聽過,他讓王元正帶話過來問都是些什麼人。」

    陳新知道自己最近動靜有點大,驚動楊云濃是遲早的事,又找到一個讓自己送銀子的理由,也怪自己不是一把手,老是要受制於人。

    「那把他們安排來文登營,他們過來的話,屯田的人就夠了。」

    劉民有聽陳新如此說,倒有些不情願,這些東江來的人十分吃得苦,工坊中五錢一月的鑽槍管工作,他們都覺得驚喜,現在有無數人想做,人力充足後,麻子二墩的事情也順利了很多,合機銃產量提高到了每月兩百支,鐵甲上月也第一次超過五十副,所以他並不想放他們走,他來找陳新還有更重要的事。

    劉民有乾脆的道:「沒銀子了。」

    陳新抓抓頭,他大致能算到,年初得了些土匪的銀子,加上原來總共有九萬多兩,他心黑了些,投入了八萬到海貿中,和宋聞賢兩人湊了十萬兩的貨,剩下一萬多兩哪裡夠用,現在五月初,二月到現在光是士兵和工坊工資就發了五六千兩,加上糧食還要從米店購買,威海兩千多人,文登營加士兵有四千多,還要買那麼多鐵料、火藥和布帛之類的原料,倒應該差不多用完了,

    陳新現在也沒有多少辦法,不過他是這個系統的一把手,只能由他來解決,他在屋子裡面轉了幾圈,還是只有打土匪,也只有打了他們才沒有麻煩,馬上走到一張地圖前,順著文登縣的邊界看過去,西邊是萊陽,北邊是寧海,文登境內的土匪能跑的都跑了,誰都沒那麼傻等著比他們還兇殘的文登營。

    寧海離登州太近,還是算了,陳新看了看萊陽,這個地方的土匪也多,就找幾個來緩解一下經濟問題,順便練練兵,整合一下新加入的東江兵,現在選出的東江老兵有五百多人,已經陸續來到文登營,一些到威海早的已經基本恢復。保證營養的情況下,可以進行大強度訓練了,順帶也可以去打打土匪。

    想到這裡,陳新對劉民有笑道:「軍隊花錢最多,也該去掙點錢。」

    劉民有聽了知道他要打土匪,催促道:「那就得讓他們快點,要是真用光了,工坊就得停工。」

    陳新也在計算時間,宋聞賢他們三月出海,大概要到月底才能回來,若是不順利的話,怕要到六月初。這次的利潤都是他和宋聞賢的,手上就能有十多萬兩現銀,以後就好辦事了。他已經計劃好了今年的幾項打點的支出,溫體仁那裡還是得去,還有錢元殼、王廷試、張可大、楊云濃。王元正這樣的,就不用打點了,陳新光今年就跟他買了三千石糧食,少說也賺了幾百兩。

    想完了對劉民有道:「我盡快就是,最多兩天就出動,搶了銀子就跟你分贓,你既然來了,就多呆幾天,這邊現在跟難民營一樣,你順便規劃一下,等銀子回來,咱們投入點錢改善一下。」

    劉民有猶豫了一下,搖頭道:「威海事情太多,還是不留了,那楊云濃那裡怎麼答覆他?」

    陳新嘿嘿笑起來,楊云濃是個圓滑的人,也很會來事,他派王元正來問,不過是尋個理由要銀子,說道:「用銀子答覆就是,現在拿不出來,我寫一封信給他,官面上就說是流民,你回去的時候把騎兵帶二十人回去,在墩堡周圍看嚴點,別讓那些東江的人溜掉幾個出去亂說,威海衛好說,要是傳到登州去,恐怕王廷試要逼我交人出來。」

    劉民有有些憤怒,他萬分不解這些大官們的心思,就算毛文龍千般不是,東江鎮中如此多遼民又何罪之有,他怒道:「個個進士及第,人命在他們眼中就如此不值一提,那些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面去了。」

    陳新趕緊勸道:「所以叫狗官嘛,我只說是可能而已,王大人也未必就願意如此。那些事咱們管不了,但是只要來了威海的,不管多少,咱都要收著。」

    「但已經將近三千,再多了,咱們怎能養得起,要是不收,又於心不忍。」

    「劉兄不必擔心,文登營不是有近兩萬畝地麼,讓他們來種就是。」

    劉民有嘆氣道:「買來和逃來的,都是壯男壯婦,基本沒有小孩,怕是最先被吃的就是他們。這幫人沒有負擔,都是壯勞力,最恨後金,也恨朝廷大員,你養著他們,他們就只認你一人,我才想通這點,你應該是早就看上遼民了。」

    陳新賠笑道:「什麼都瞞不過劉兄,不過也應當看到我善良的一面。劉兄既然都來了,還是不忙走,去看看我給那些小孩修的學堂如何?」

    「你捨得修學堂?給最小的孩子用的?」

    「大小孩子都用。」

    說到學堂,劉民有終於提起點情緒,說道:「我想過了,咱們現在不需要全能型人才。小孩子培養週期太長,我打算就教授十五歲左右,搞個半年一年的速成班。就像職高一樣,每天上半天學,做半天活,一年後能識得些常用字,能會基本的算數就可以了。畢業後到工坊當低級工,做些簡單點的崗位,他們就能養活自己,以後他們自己要學,咱們再辦個夜校那樣的,這樣可以減小咱們培養的成本。」

    陳新驚訝的看著劉民有,「劉兄這法子好啊,咱們不教那些破八股文,半工半學,學習和工作都做了,而且出來就是半熟練工,在下實在佩服。劉兄當領導久了,這妥協之法已有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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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學堂的緣故,劉民有打算多留一天再走,文登營到威海衛一百里地,騎馬也要走一天,也實在有些累,劉民有的兩個助手帶了馬去騎兵營找飼料。劉民有就跟著陳新一起到文登營外的墩堡視察學堂,那徐元華上次告狀之後,陳新也沒有去收拾此人,他認為劉民有也需要一些可靠的手下,不便打擊他們對劉民有的忠心。

    兩人帶著親兵,在南門外的一個墩堡中轉了一圈,然後來到東門外的屯田區,這邊有九個墩堡。劉民有看多了窮人,對這些窩棚區已經有很強的忍受力,轉過兩個墩堡後,就直接要求看學堂。

    陳新倒像是下了功夫,徐元華在劉民有耳邊告訴他,說是陳新拉了一個旗隊鄉勇來配合修的,進度很快,只等先生來了就開學。

    劉民有連連點頭,他在麻子二墩培訓了一批年輕老師,馬上要畢業了,學的字已經比較多,算術也會了一些,他也教授了一些基本的教育方法,鑑於陳新在使用童工,他原本不打算再派教師過來,現在既然陳新要搞學校,他當即決定派出一半教師過來。劉民有又讓徐元華帶著他去看了屯田和水利,抱龍河水量比欽村河大得多,河邊立起了十多架水車,不斷轉動著把河水提起後再倒入水渠。陳新佔的兩萬畝地也才荒廢不久,去年種的三千畝地已經成熟,一畝單產有一石二三斗,文登營的農戶現在正在收割。

    劉民有到幾個窩棚區認真看了之後,覺得衛生太差,要求在棚區內建陽溝和糞坑。徐元華一一都答應下來。然後陳新又帶著劉民有看了一次鄉勇操練,隊列齊整,已有強軍之態。

    劉民有最近對軍隊頗有微詞,但畢竟是他為這支軍隊供應著物資,還是感覺與有榮焉。看了一會到了晚飯時間,幾人跟著鄉勇混了晚飯才回軍營去,回軍營來的時候,回營喇叭早已經響過,陳新主動摸出腰牌給哨兵,哨兵行禮後陳新又幫劉民有登記,才帶著劉民有進去。

    吃過晚飯後都是各隊自己處理內務,晚上如果沒有緊急集合演練,就是戰兵自己活動,但不能出大營。陳新軍中禁賭,這些戰兵最近訓練強度也大,一般就直接休息。黑黑的較場靜悄悄的,只有值夜巡邏兵的燈籠在營房區晃動。

    兩人帶著親兵從較場邊經過時,陳新聽到有呼呼的刀棍舞動聲,走近些看到一個黑乎乎的人影正在較場裡面。

    聶洪上去大喊了聲:「停下!」

    那黑影立即停下來,聶洪把燈籠提過去在他眼前一晃,正是那最先來的東江兵李東華。陳新和劉民有認識他,劉民有過去問道:「李東華,你已經升為戰兵了?」

    李東華恭敬的道:「是,三天前才升的,小人先在威海由教官帶著走步,到文登營才不久,祝訓練官說我是從鄉勇升到營兵時間最短的,現在第一局當長槍手。」

    「那你為何習刀棍?」

    「文登營沒有大錘,我用這刀棍練練,萬一槍折了,還可以用火兵的。」

    陳新讚許道:「肯練就好,你身體恢復得如何?」

    「回大人,小人原本力大,在島上也能搶到吃的,所以沒餓太狠。」

    劉民有勸他道:「剛剛恢復就別加練了。」

    陳新也知道軍隊的大強度訓練對人體有影響,經過激發之後在短期內能爆發出很強的體能,以後身體的衰竭也會比一般人快。但戰爭年代誰顧得這些,他問李東華道:「你自己晚上還練多久?」

    「練完兵器,還要跑五圈,加一些體能各幾百次,練不動了才回去,小人不喜說話,在營房也無事可做。」

    劉民有道:「別對自己太過苛刻,營兵本就辛苦,你按著計划來就是。」

    「劉先生,對自己都不狠,上了戰場對建奴豈能狠得起來。」

    陳新突然眼睛一亮,他也覺得最近戰兵訓練太過按部就班,當即對李東華道:「明日到中軍侍衛房報到,任這個。。。這個訓練參謀,先按隊長待遇,下月的訓練計劃由你來修改。」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0:53
正文 第五章 殺才

   「嘭」一聲,周少兒鎖子甲都沒脫,直挺挺的倒在自己的床位上,全身累得一點勁都沒有,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他在多次剿匪中積累了苦勞,終於升到了伍長,編制到第二局殺手旗,他雖不強壯,但關節靈活,所以當了圓盾手,他們老一隊的人都升職了,現在第一殺手旗隊補充了一些新來表現突出的人,成為了新的藍隊,聽說以後還可能不再歸屬戰兵,而歸訓練隊管轄。

    「那李東華真殺才一個,他剛來的時候老子聽他講遼東的慘事,還同情他,豈知他一陞官便想盡法子折騰人。早知道如此,當時便該痛揍他一頓。」

    周少兒聽著鐘老四的聲音,心中非常贊同,那李東華剛來就在第一殺手旗隊當長槍手,住的宿舍就在他們隔壁一排,這人平時不啃聲,刺殺時兇狠得如同靶子就是仇人,還給他們作過建奴惡行的報告,所以基本都認識他。現在剛提到中軍侍衛室當訓練參謀,居然幾天就改了當月的訓練計劃,早上跑操負重加一半,每晚還加練,下午的個人技藝時間原本比較輕鬆,也被他加了一倍的密度,真真一個殺才,現在除了東江來那些遼民之外,全軍沒有人不恨他。

    他的老隊友也只剩下一個鐘老四,其他人都調走了,鐘老四因為怨言太多,不太受上官待見,只當了周少兒的隊長,害得鐘老四不得不又改練旗槍。

    屋內一片昏暗,門口的燈籠光照進來,拉出各人長長的影子,他們隊中還有一個東江來的,悶著頭沒吭聲,用一張帕子不停的搽著頭上的汗,周少兒心頭同意鐘老四的話,但沒說什麼,人家都是東江來的,萬一說些壞話,告到李東華那裡去,他還不更起勁的折騰第二局。

    鐘老四看無人搭話,把旗槍狠狠扔在床上,又把身上的零碎物品一一取下,氣沖沖的對火兵道:「關帝廟,去把宵夜領來。」

    關帝廟是從鄉勇中升上來的火兵,走路特別厲害,擔著挑子比空手的人還走得快,名字叫關二弟,鐘老四便稱呼他為關帝廟。但李東華同樣沒放過火兵,那關帝廟也累得夠嗆,但是隊長都說了,只得萬分艱難的從床上撐起來,往局部過去,一會就領回來二十多個夾肉燒餅,香味一進來,鐘老四馬上跳起來,抓了兩個啃起來,其他人也陸續去拿了,各自狼吞虎嚥。

    周少兒最後一個拿到,慢慢的吃著,鐘老四腮幫子鼓得老高,嘴裡都填滿了,吞下一點又啃一點,保持嘴裡滿倉。周少兒第一個才啃了一半,他就吃完了,抱起椰瓢(明軍水壺)咕嘟嘟灌了一通,用袖子把嘴一搽,肚子還是餓的,左右看看,右邊的關帝廟比他還吃得快,已經把手指都舔乾淨了,就瞟到了周少兒手上剩的一個燒餅。

    「周少兒兄弟。。。」

    鐘老四剛剛說了五個字,周少兒就知道他要干啥,拿起燒餅湊在嘴邊,往上面連吐幾口口水。鐘老四見了罵道:「你狗日也是殺才。」

    周少兒不理他,自己繼續和著水慢慢的啃,他也剿過多次匪,上次還用大棒打傷過一個悍匪,從那以後他膽氣壯了很多,現在上有旗隊長、軍法官,若是隊長有無端欺壓行為,任何人都可以跟軍法官投訴,也不怕這鐘老四欺負。

    鐘老四原本覺得周少兒是老隊友,可以問他要一個,現在沒了指望,也不敢去強搶其他人的,眼珠轉轉對周少兒道:「你兩個餅子吃得飽沒?」

    「我飽了,你要去買自己去,已經敲過靜鼓,我可不願被鎮撫抓到。」

    「你狗日的就是膽子小。」鐘老四也不叫其他人,拉開宿舍門,探頭張望了一下,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今天有些月光,他適應了一下後,一路偷偷摸摸穿出營房區,路上躲過了兩個哨兵和鎮撫軍士,摸到了西邊的圍牆邊,那裡有一處沒清除的灌木叢,樹叢邊的牆上搭了個梯子,已經有七八士兵在梯子下等著,他們聽得腳步聲,轉頭看了一眼,然後又紛紛低聲催促梯子上的人。

    鐘老四一到也是嘴巴不停,「快些,快些,買個東西那麼磨蹭幹啥。」

    梯子上那人回頭罵道:「催你娘的催,還沒補銀子,你們給我補齊不成。」

    下面的人還是紛紛吵鬧,不過都不敢高聲,梯子上那兵好一會才補好銀子下來,手上抱了半隻雞,一邊啃著一邊往營房區摸回去。

    鐘老四看了口水直流,排在最後,不斷的催促前面的人快些,終於到他後,噌噌噌就爬上去,頭一冒上去,就看到外面的一個人頭,文登營老營盤裡面的一個中年女人,一臉慇勤的問道:「兵爺買啥?」

    「你娘的,到這裡不買吃的,難道買你女兒。」

    「俺家女兒還小了點,要是。。。」

    「少廢話,快來一隻燒雞。」

    「兵爺,只有鴨子了。」

    「那就來一隻鴨子,嗯,兩隻,多少銀子?」鐘老四想起周少兒應該也沒吃飽,乾脆幫周少兒也買一隻。

    「六分一隻,兩隻是一錢二分。兵爺還要不要酒喝?」

    鐘老四被她一問,酒蟲上來,不過隨即想起軍棍,喝酒挨得很慘的,一個激靈罵道:「你狗日爛女人以後不准問老子要不要酒。快把鴨子給我。」鐘老四摸了銀子,大概就是一錢多的,可能還有多,他也不讓補了,一把抓過遞過來的鴨子,在梯子上邊下邊啃,後面的人催著他,他也不及還嘴。

    下來後都走了幾步了,又回頭對那些排隊的人道:「記得把梯子藏好。」

    「知道,知道。」

    這裡昏昏暗暗的,也沒人知道他是隊長,都是出來偷買東西吃的。軍隊伙食還算不錯,不過他這種飯量大的還是吃不飽。時間一久就在這裡形成一個跳蚤市場。那女人還賣酒賣煙絲,原來文登營養的雞鴨已經被買光了,現在文登營裡面專門有人販賣來外地的雞鴨供給給這些大兵。

    鐘老四在營地外面觀察了一會之後,乘個空子偷了進去,到了宿舍門口,輕手輕腳的摸進去,長長出了一口氣。屋中的其他人有些已經呼呼大睡,打鼾聲此起彼伏。

    鐘老四把懷裡的鴨子呼一聲扔到周少兒的被子上,低聲罵道:「殺才,起來吃肉了。」

    周少兒慢慢撐起來,摸到了鴨子,說聲「謝了。」,便扯下一隻鴨腿吃起來,那關帝廟膽子小,雖然肚子餓得厲害,也不敢偷摸出去,看了兩人吃,他饞蟲上鬧,不敢去找鐘老四,繞過鐘老四的床位,摸過來蹲在周少兒的床邊,傻傻的問道:「周哥,你們吃的啥。」

    周少兒看也不看他,嘴裡包著肉含混的道:「鴨子。」

    「周哥,你們吃的啥。」

    「鴨子。」

    「周哥,你們吃的啥。」

    「好了好了,給你一塊。」

    周少兒不勝其煩,扯下另一隻鴨腿給了關帝廟,關帝廟這下不再問,兩手捧著回了自己床位,從鐘老四面前過,鐘老四一腳蹬在他屁股上,罵道:「想吃自己又不去買。」

    關帝廟被蹬得剛好趴在自己床上,鴨腿也掉在地上,他慌慌忙忙的在地上一陣亂摸,終於摸到了,撿起來趴在床上就開始啃。關帝廟吃了兩口後說道:「好像有點沒煮熟,卡牙齒。」

    「沒熟給老子。」鐘老四從床上坐來。

    關帝廟趕緊使勁一口咬下去,這下還真卡在牙齒裡面了,扯也扯不動。正要再嚼幾下,大門突然「嘭」一聲被人踢開,幾個穿作訓服的軍士打著燈籠火把大步闖進來,一個粗暴的聲音緊跟著大喊道:「全部立正。」

    屋內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一聽到立正,條件反射的全部站到長炕中間的巷道里,連衣服褲子都沒穿,周少兒和鐘老四反應迅速,門一響就一把將鴨子蓋進被窩,迅速的站起,在床位前巷道位置立正,關帝廟剛從鄉勇上來,內務檢查見得少,沒反應過來,等大家都起來了,才急忙站起,慌張之下忘了鴨腿還掛在嘴上。

    帶隊的是總軍法官周世發,他是天津家丁出身,與所有後來的派系都沒有關係,執行軍法從不講情面。他走到立正的關帝廟面前,一臉冷漠的湊近看了關帝廟半天,關帝廟才想起嘴上還有鴨腿,被周世髮帶著殺氣的兩眼一看,兩腳已經嚇得發抖。旁邊的周少兒和鐘老四都斜著眼睛留意這邊。

    「伙食不錯,爬梯子買的?」

    「我。。。。。。忘了。」

    周世發伸出一隻手,把鴨腿扯下來,隨手扔在地上,又用腳使勁踩了幾下。關帝廟臉上的肉都緊張得抽動起來。

    「去外面校場跑四圈。」周世發對身後一個鎮撫軍士努努嘴,「你去守著,速度不能比跑操慢。」

    那鎮撫軍士抽出皮鞭,走上一步,對關帝廟吼道:「向右轉,跑步走。」

    關帝廟條件反射一般,呆呆的按他口令出門,往校場跑去。

    周少兒和鐘老四都鬆一口氣,他們最怕這個傻不愣登的關帝廟亂說,把他倆也招出來,現在自己算安全了。剛想完,周世發就挨著人一個個的在嘴巴邊聞過來。

    周少兒用力吸一口氣,知道了這人在聞什麼,在心中罵了一句,「又一個殺才。」

    。。。。。。

    鐘老四帶隊,三個人在校場上跑了四圈,後面一個鎮撫軍士拿著皮鞭趕牛一般追著,周少兒幾次累得摔倒在地,那鎮撫軍士一陣亂打,周少兒挨不過,逼得又繼續跑,他們今天本來就十分疲憊了,這四圈再下來,三人累得如同散了架,感覺連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了。

    等三人又躺到床上,其他人已經打起鼾,周少兒一時又睡不著了,他趴在床上對鐘老四道:「老子叫你別去買的。」

    「狗日你還不是吃了。」鐘老四有氣無力的回答了一聲,這個強壯的山西人已經說話都中氣不足了。

    周少兒有些理虧,畢竟鐘老四錢都沒收他的,只好轉移火力道:「怪關帝廟這傻蛋。」

    關帝廟已經發出鼾聲,鐘老四艱難的伸腿去蹬了一下,沒醒,他也放棄了,這個動作現在對他也不易辦到。

    「睡吧,明天那李東華還不定弄些什麼東西出來,原來祝代春管訓練多好。」

    周少兒趴著說了一句:「睡吧,祝代春現在管不了咱們戰兵了。」

    迷迷糊糊的正要睡著,外面突然三聲鑼響,周少兒呼的一聲坐起來,外面跟著就響起旗隊長黃元的叫喊,「緊急集合!」。

    周少兒顧不得全身痠痛,還好衣服鞋子都沒脫,一把抓起鞓帶捆好,接著就把椰瓢掛在鞓帶上,然後把鎖子甲搭在身上,跑到門口的兵器架上抓起圓牌和腰刀,第一個到門口立定,然後才開始穿鎧甲,宿舍裡面一陣雞飛狗跳,有些脫了衣服的,昏暗中到處找不到,有些找到的又套不進去,在裡面叫罵連天。

    他也聽到鐘老四的罵聲,「你娘的關帝廟,快點醒,集合了,狗日睡得死豬一樣。」

    又是一通鑼響,校場上響起點鼓,三通不到或不齊的,全隊連坐體罰,旗隊長也連坐體罰,周少兒聽著裡面的動靜,關帝廟還沒有醒,旗隊長黃元提著軍棍正在其他屋子大聲叫罵,一片紛亂中,他悲哀的確認自己又要被關帝廟連坐了。

    等到第二通鼓響起,鐘老四叫過兩個壯漢,把關帝廟抱起,其他人來不及穿衣的,也都把衣服器械抱在手上,稍稍整隊,趕到較場,剛剛站好,第三通鼓就響了,眾人大出一口氣。只要到齊了,雖然軍容不整,但處罰也比沒到好很多。

    陳新在高台上滿意的看著下面狼狽的人群,其實這種緊急集合對他的意義不大,因為這個時代的傳令兵晚上也不趕路,很少會有緊急情況需要晚上出動,但是李東華頂在前面折騰這些人,他是很樂意看到的,大戰在即,這樣教官會把他們的毅力磨練得更強。而且他們只會怨恨李東華,不會怨恨自己。

    他對旁邊的李東華和周世發微微一點頭,兩人分派鎮撫軍士開始檢查到達情況,七八個鎮撫軍士在營區方向站了,攔著後面出來的人,不讓他們混進去。

    李東華正好就站到鐘老四他們面前,關帝廟剛剛也終於醒了,多虧鐘老四機靈,把椰瓢中的水倒在他臉上。李東華漠然的數了數,對隊列中只穿了半邊褲子、衣衫不整的人都視而不見。

    「繞文登營舊堡行軍兩圈。」

    鐘老四一驚,兩圈就是六里路了,半夜黑咕隆咚的得走多久,馬上舉手道:「參謀大人,我隊全員到齊,軍律規定的衣衫不整不是這個處罰。」

    李東華還是漠然的道:「我是訓練參謀,不管軍律處罰,我說的是今晚上的加練。」

    鐘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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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0:57
正文 第六章 訓導官

    代正剛有點憂愁,在對面對陳新道:「大人,那李東華的搞法,不把兵當人看,有兵將甚至準備要報復他。」

    他旁邊的王傳福也道:「大人,實在是不能再讓李東華亂來了,那些兵都練得有氣無力的,怨言大得很。」

    陳新對兩人搖搖手:「這事我知道,每月這樣的時間只有十天,其他時間訓練量降低。不過也該給這些兵加點壓,不然人人都認為這地方河清海晏了,每日練兵只是和尚敲鐘,我這餉銀也不是那麼好拿的。」

    除了前面兩個,他面前還坐了盧傳宗,這三個新任的戰兵司主官約了一起來告黑狀,李東華已經折騰了近十天,強度過大,有些兵已經倒床不起。盧傳宗帶了一個局出去剿匪,算是躲過了。今天剛回來,就被代正剛等人拉過來。朱國斌的騎兵訓練不歸李東華管,沒來湊熱鬧。

    盧傳宗本來還想說,看了陳新的態度,把抱怨的話吞了回去,改為贊同陳新的意見。代正剛狠狠瞪他一眼。盧傳宗嬉皮笑臉的,裝作沒看見,繞了個圈子還是對陳新道:「大人,咱們兵這麼強了,難不成周圍還有誰比得過咱們?也難怪他們和尚撞鐘。」

    陳新摸著下巴,這盧傳宗說的也是事實,每日就是練,練了也不知打誰,現在就是遼民練兵最刻苦,就是現在這麼累,也無人抱怨。但建奴隔著那麼寬的遼海,時間久了也難免會洩氣。

    代正剛看陳新不說話,接著道:「我看李東華是滿腹怨氣,找不到建奴,他就往這些士兵身上撒。要是把這些人逼狠了,沒準鬧出什麼事來。」

    陳新知道他們的擔心,今年的大強度訓練肯定不會少,得想點法子緩解,看到桌子上放的文登屯堡學堂計劃書,突然眼睛一亮。啦了一下桌子下的一根繩子。

    門外搖鈴噹噹一向,海狗子就推門進來。

    「把劉先生派來的十五個先生叫來此處。」

    「哎,大人。」海狗子答應後就出去了。

    代正剛有點發呆,怎麼突然弄到教書先生去了。

    陳新掃了一眼三人,淡淡的道:「你們反映的問題我知道了,訓練計劃會略作調整,但今年咱們要有打大仗的準備,訓練必須加強,你們回去控制好各自的下屬,我不想聽到誰再來抱怨辛苦,如果敢有人報復李參謀,按軍律嚴處。」

    代正剛奇怪道:「打大仗?」他還待要說,盧傳宗拉他一把,笑著對陳新道:「俺聽大人的,一定回去把這幫丘八壓住了。」說著連拉帶拽把代正剛拖了出去。

    這李東華能把所有步隊的主官都逼得一起來,也是難得,他倒也沒覺得他們是合併在了一起。他最大的感受是他的軍隊絲毫沒有危機感,他們在文登剿完匪,周圍再沒有作戰目標,心理上完全是和平時期,必須要有所改變,一旦毛文龍被殺,陳新就打算給這些軍官上一堂形勢分析課,讓他們做好和後金交戰的心理準備。

    陳新站到窗前,較場上正在演練司編制的防守,臨時抽調了一百多會射箭的東江兵,正在用布頭的改制箭支對著擺成鴛鴦陣的戰兵拋射。朱國斌的騎兵也在與另外的戰兵模擬步騎對抗,孛羅、鼓、鳴金、喇叭等聲音不斷響起,中間夾雜著鬼哭狼嚎的干叫聲,那是從屯堡農戶中請來的代哭,他們模擬的慘叫聲。陳新聽得有點好笑,也難為那些人,居然能一哭就是一天。

    現在所有的訓練計劃他都要一一審查,絞盡腦汁的讓這些只打過土匪的士兵熟悉戰場氣氛,實戰效果如何他心裡其實一點沒底,反而東江來的士兵更讓他放心,這些人對訓練毫無怨言。盧傳宗剿匪回來匯報的情況也是如此,戰鬥中,這些東江兵明顯比山東招的新兵從容。不愧是在遼東出生入死過的,即便是只在敵佔區行走一趟,那種與危險同行,隨時戒備的狀態也是難得的一種錘煉,心理素質也會比新兵強。而土匪畢竟是土匪,完全無法給士兵這樣的壓力。

    過了一會,敲門聲響起,海狗子進來道:「大人,十五個先生都領來了。」

    「讓他們一個一個進來。」

    第一個文質彬彬的先生進來,大概才十八九歲,他知道這是大老闆,小心的行個禮,縮著手站了。

    「我的士兵覺得訓練累了,你有沒有什麼法子讓他們自願的練習?」

    「這,小人想著,可以多給些銀子,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但凡。。。」

    「出去!」

    第二個進來,有二十出頭,也是小心的站著。

    「我的士兵覺得訓練累了,你有沒有什麼法子讓他們自願的練習?」

    「大人,小人覺得武夫終是末流,何也,皆因只知舞刀弄槍,不知聖人微言。。。」

    「出去!」

    第三個,第四個,直到陳新趕走第十個,他揉著太陽穴暗暗罵了劉民有一句,這都什麼水平。

    第十一個進來了,他看到陳新在揉腦袋,一副苦惱裝,直接就跪在地上,語帶哽咽的說道:「小人黃思德叩見陳大人,請你一定要保重身子,不要太過操勞,這威海文登好幾千人,都指望著大人。」

    陳新沒抬頭,他已經不抱指望,看也沒看一眼,懶懶的問道:「我的士兵覺得訓練累了,你有沒有什麼法子讓他們自願的練習?」

    黃思德道:「大人,小人就奇怪,豈能有如此不知好歹之士兵,沒有大人領著他們,他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有了大人之後,誰家日子不好過了,離了大人誰還有奔頭,小人在家裡給大人拱起長生牌位,日日就想著若是這輩子能跟大人說上一句話,便是上輩子積了德,只要大人吩咐,別說什麼訓練,刀山火海也去得,若是誰抱怨,便是忘了本,便該將大人的恩德告訴他們,若還是不思回報的,不要也罷。」

    陳新終於抬起頭來,認真看了一眼面前跪著的黃思德,此人寬額挺鼻,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說起話來也有種理所當然的味道,有點意思。

    陳新坐直了,對他問道:「若不思回報的人多了呢?」

    「大人,小人絕不信這種人會多,外面等著當戰兵的人無數,兩隻腳的人哪能缺了,就算大人仁慈,小人也有其他法子。人皆有比試之心,把懈怠之人的名字佈告於大門,此人便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頭。每月從戰兵中淘汰幾人為農兵,首先便是不認真的、說怪話的。」

    「一張還需一弛,弓弦崩久了就易斷。」

    「大人的話如醍醐灌頂,小人長這麼大了,還是第一次聽到能把如此深奧的道理說得如此淺顯,小人於大人就如米粒之珠於日月。那就應當讓這些軍士有機會休整,其實屯堡那些小孩踢球亦是一種訓練,小人也試了一下,所以覺得未必要總是逼著士兵傻傻跑路,這踢球既是訓練亦是休整。」

    陳新笑了笑,停一下才道:「你所說都是治標之法,此事之本在於士兵的心思,他們認為沒有敵人,也沒有見識過敵人的兇殘。」

    黃思德眼珠亂轉,「小人認為建奴便是文登營的敵人。」

    「建奴游過遼海來不成?你自己能信?」

    「信,自己都不信,士兵如何能信。大人明鑑,那建奴能不能造船小人不知,所以那些兵士亦是不知的,就說建奴造了好多船便是。」

    陳新追問道:「要是真有人不信呢?」

    「大人,三人成虎,只要日日說時時說,自然便信了。」

    陳新笑道:「你原來做什麼的?」

    「小人原來跟人學說書,還沒學成師傅就死了。也因為能說,被劉先生選中。」

    「難怪,那就這樣,你從教書先生中選十人出來,成立訓導隊,由你任總訓導官,月餉三兩,歸我直領,每兩個局派一個訓導官負責,這些人只對你負責,不在軍隊主官管理之內,你的權力是可以考核士兵兩成的分數,除了剛才說的那些事情,你得自己想辦法讓士兵認可你,多跟他們談話,瞭解他們心態動向,緩解他們的焦慮和反感,動態要及時向我匯報,不合格的訓導官你可以撤換,但是三個月後若是達不到我的要求,就要撤換你。」

    黃思德磕了個頭:「是,大人。屬下知道如何去做,該說什麼該教什麼都會跟那些先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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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下旬,宋聞賢帶著兩條海船返回了麻子港,他被眼前麻子墩的情形嚇了一條,還以為被難民攻陷了。

    東江逃難來的人更多,劉民有將恢復好的人源源送往文登營,以免惹得登州注意,登州附近其實也有許多東江的人上岸,王廷試也沒精力管威海衛,畢竟他每年還要收陳新些銀子。

    五月東江形勢更差,搶奪船隻成風,一些人畏懼到山東的海途過遠,直接就上岸投了後金。從來到麻子墩的人看,越後來的人身體素質就越差。

    陳新暫時也不打算再補充戰兵,先讓他們養養,從農兵做起,鴛鴦陣的威力需要隊伍配合嫻熟,鄉勇和前面來的五百多東江軍都當作了戰兵,領一樣的月餉,一樣的訓練,雖然名義上還是有一千多人是鄉勇,現在人員不會再有大的調整,再訓練個幾個月,這些人就是他應付今年戰局的主力了。

    聽說宋聞賢等人回來後,陳新趕到麻子墩,把宋聞賢拉進公事房,問起李國助的情況。

    「李國助有些麻煩,現在幕府不許荷蘭人到長崎,他的東南貨路斷了大半,我是在他鎮上酒肆中聽到其他人說起,今年船少了很多。」

    陳新不解道:「為啥幕府幹這事?」

    「有個叫什麼濱田彌兵衛的人,想讓荷蘭人交出大員港,帶了幾船人準備去趕走荷蘭人,船一到反倒被荷蘭人搶了先手,人船都扣了,結果這個日本人尋個時機,綁架了荷蘭在小琉球大員港的總督,後來為了脫身,兩邊互換人質,把那長崎代官的侄子都留在大員了,濱田彌兵衛帶了荷蘭總督的兒子回了日本。兩邊鬧得不可開交,聽說那長崎代官根本不理會他那侄子,直接就把荷蘭總督的兒子關進牢裡了。而且荷蘭人和鄭一官衝突,也被鄭一官打敗,現在荷蘭人航線兩頭都斷了,這條路子他怕是走不通。」

    陳新驚訝的看著宋聞賢,要不是看宋聞賢一本正經,他幾乎要認為是天方夜譚,小日本現在弱成這樣,都敢打台灣的主意。萬曆年間還打朝鮮主意,要是萬曆那時候沒兩下子,搞不好這個時代就要來個甲午。

    宋聞賢接著道:「還有,聽說鄭一官招安前把顏思齊派系的頭頭殺了好幾個。」

    「清理門戶,果然是滾刀肉。那李國助現在靠什麼拿貨?」

    「不知,不過我看他胸有成竹,大概也不會來文登海貿。」

    陳新細細想了一下,笑道:「現在鄭一官招安,有他那福建的友人在,隨便掛個大人的名號結夥出海,鄭一官就不敢再攔。」

    宋聞賢一拍腦袋,罵了一句。

    然後宋聞賢又跟陳新說了貨物,還是十多萬斤銅,其他都是銀子和部分俵物,與去年差不多,但是少了孫國楨的分成。

    陳新算了一下,自己今年手上十六萬左右,加上銅錢還能賺一萬多,至多可以動用十萬兩。應該足夠應付年底的戰局,經濟問題算是解決了,東江的人肯定還會陸續到來,安置的費用還得好好計劃。

    宋聞賢道:「正好你回來,咱們去找劉先生,把海貿銀子清點過,我也好交卸差事。」

    陳新笑著答應,帶了宋聞賢出門,跟哨兵問明劉民有行蹤,原來是去看那些新來的東江難民了。

    兩人在窩棚區的邊緣行走,窩棚區裡面有幾隊殺手隊在巡邏,維持秩序。兩人尋到劉民有時,他正帶著一個文登請來的大夫,給幾個東江難民開藥。

    陳新叫起劉民有,三人一起往劉民有的公事房回去,劉民有邊走邊說道:「我這兩日聽東江來的人傳言,說袁大人可能要把毛文龍免職,或者抓回京師。」

    宋聞賢好奇道:「為何如此說?」

    「他們說停東江的糧餉就是為這,島上都是人心惶惶。」

    宋聞賢點頭,「有道理。」跟著對兩人道:「兩位稍待,我去把老蔡也叫來。」說罷匆匆離去。

    劉民有對陳新低聲道:「我記得毛文龍是被袁崇煥殺了的。」

    「是。」

    「東江難民裡面也有傳言說袁大人要殺他,按東江這些百姓的口碑,毛文龍好像也不算太壞,咱們該跟他告警一下。」

    陳新搖頭道:「我們威海的小官,憑什麼知道這事,現在傳言也很多,他應該也聽到風聲的,即便去告訴他,他未必能信。萬一被袁崇煥知道了,咱這腦袋可還不比毛文龍。」

    「只是,這東江要是沒了他,這些人不定變啥樣。」

    「能變啥樣,漢奸,三順王,續順公,都是東江的人。」

    這時祝代春匆匆過來,跟陳新匯報導:「大人,剛來的一條長山的船,說毛文龍今日到了旅順沿岸,袁大人約他在雙島見面談糧餉之事,兩位大人都在附近,咱們買人的事是不是停一停。」

    陳新和劉民有對看一眼,臉色不變的對祝代春和身旁的劉破軍淡淡道:「停下來,劉破軍馬上去文登營,拿我手令,調戰兵第二司過來戒備。」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0:58
正文 第七章 人心惟危

   薊遼督師袁崇煥五月二十五日出發,二十九日與毛文龍會於雙島,此次會面在四月就已約定,袁崇煥還打賞了毛文龍隨行的東江軍,然後斷斷續續談了幾天,都談些錢糧、移鎮、設道臣等事,沒有什麼成果,雙方表面還算友好,每日互致宴席。六月五日袁崇煥假作準備離開,將十萬兩餉銀搬運上岸,讓毛文龍的兵丁搬運,請將官都到岸上說話,並對眾東江眾將說:「來日不能踵拜,國家海外重寄,合受余一拜。」,使得東江眾人十分感動。毛文龍卻不知這前面一切皆是為麻痺他而已,隨後眾人便一起登上島山。

    登山之後袁大人突然變臉,他讓參將謝尚政帶兵隔開外圍,責毛文龍有十二當斬之罪,然後朝西跪著向皇帝請旨,起來後便命中軍旗牌官張國柄以尚方劍將毛文龍斬首於帳外,毛文龍時年五十三歲。

    雙島上的東江軍聞訊,捶胸痛哭,群情洶湧,一度與關寧軍劍拔弩張。袁崇煥假皇帝之名,又聲明只殺文龍一人,壓服了東江軍眾將,以陳繼盛代管東江,然後分東江為四協,其中一協由崇禎元年才投降的劉興祚所領。

    毛文龍生於杭州,少年落魄,到遼東襲替其叔父毛德春海州衛百戶官,後緩慢陞遷,二十年間走遍了遼東的山山水水,自遼事起,他迎來了展現才華的機會,天啟元年因籌辦火藥得力而嶄露頭角,其後在全遼淪喪,各路明軍聞建奴之名喪膽之際,卻敢以一百九十七人出海奇襲鎮江,一手建立起雄踞敵後的東江鎮,橫掃遼東沿海的後金勢力,活遼民數十萬,以遼東子弟組成了東江軍,雖然他們缺衣少食,器械不整,但刻骨的仇恨使得他們毫不畏懼兵利甲堅的野蠻人,在白山黑水間頑強戰鬥,無數次深入遼東腹地,先後攻擊後金瀋陽、遼陽、老巢赫圖阿拉等地,並在崇禎元年攻陷後金重鎮薩爾滸城,斬首數更遠超拿他十倍軍餉的關寧軍,光是袁大人在寧前道任上,親手點驗的真夷首級就有三百七十一級,遠超過寧遠大捷的兩百多,東江鎮的存在有力的牽制著後金。若沒有東江鎮,明朝在天啟年間就會陷入戰略劣勢。

    他開鎮的數年中,幾乎每年都在與文官爭吵兵額和軍餉,卻從未爭取到與關寧軍的相同待遇,他所委任的將官也沒有官俸,除了漂沒之外,登州天津的腳伕費用也要從他的軍費中扣除。

    他在四月十八日發出了他人生的最後一封塘報,塘報中回顧了東江鎮的歷程,從最初的出擊鎮江到最近的拖欠錢糧,似乎便是他對自己開鎮八年的告別總結。

    無論如何,這個讓後金不得安寧,奴兒哈赤切齒痛恨的人,終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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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二日,毛文龍死後第七天的晚上,瀋陽城北的皇宮中,皇太極看著手上的文書,臉上掩不住的喜悅,毛文龍終於死了,這幾日不斷有東江逃來的人上岸,塘馬一直不停的帶回消息,東江鎮八年積聚的力量在短短幾月內損失慘重,並且仍在不斷下降,據逃來的人所說,糧食仍然沒有送到。皇太極可以預見,沒有毛文龍的東江鎮將一盤散沙。這個可惡的附骨之疽終於可以不再影響自己的方略,今日他便已經在議政時定下十月伐明。

    這時侍衛來報告,豪格貝勒求見。皇太極對這個兒子最為喜愛,聽說是他,立即道:「讓他進來。」

    不一會,侍衛帶著一個體格健壯,相貌粗豪的年輕人來到門口,那年輕人虎虎生風的來到皇太極面前,跪下道:「給汗阿瑪請安!」。

    皇太極面帶笑容看著他,豪格是他最喜歡的兒子,被他日後的繼承人,豪格在戰場上勇武善戰,頭腦靈活,從他身上看到很多當年皇太極自己的影子,缺點卻也明顯,性格略顯優柔寡斷,決斷不足,但在皇太極看來,這些都是可以彌補的。

    「我兒快起來」

    皇太極穩坐在椅子上,單手虛抬,這個令後金和大明所有人都敬畏的梟雄此時只是一個慈祥的父親。「深夜來此,可有何要事?」

    豪格起身後回道「兒臣此來一是給汗阿瑪請安,二來心中一事不明,白日思量不得,想請阿瑪指點。」

    「哦?如此甚好,若有不明之事,任何時候均可向為父詢問,說說,今日有何事不明?」皇太極仍是微笑著說道,他實在巴不得能把自己的權術兵法一股腦全裝到豪格腦袋中去。

    「今日汗阿瑪與三大貝勒定下今年起兵伐明,卻是去喀喇沁的地方,從薊鎮破口,與遼東遠隔千里,勞師襲遠,尚要直抵京師,在敵境數百里,若有閃失,兒臣擔心各旗沸騰。」

    皇太極稍稍等了一下才開口,說的卻不是豪格所問的問題:「你昨日把十四弟家裡奴才打了?」

    豪格偷看了一眼皇太極的臉色,仍然很和藹,隨即憤憤道:「他在人後稱汗阿瑪為兩黃旗貝勒,我豈能饒他。」

    皇太極搖搖頭淡淡說道:「他沒說錯,汗阿瑪就是兩黃旗貝勒。多爾袞雖比你還小三歲,但畢竟是你長輩,以後注意些分寸。」

    豪格錯愕的看著皇太極,正要開口辯解,皇太極揮揮手道:「自老汗定八王議政之制,八家便誰也管不得誰,田地人丁器械皆是屬旗所有。我這後金汗遠比不得老汗,確實便是兩黃旗貝勒,何須怕人說。繼位之來,胸中韜略總受制於鼠目寸光之輩,由此我知,不得驚天之功,不足以鎮人心。所以我意直搗明國京師,即便只到京師城下走一趟,日後是打是和,則主動在我,而不在明,蒙古朝鮮視我大金又與今時不同,諸申視我亦與今時不同。」

    豪格把腦袋偏了一下,還是沒聽懂這和他問的問題有何關係,「這主意是汗阿瑪拿的,勝了是各家得利,若是出了亂子,其他幾家就得把錯都歸在阿瑪身上。」

    皇太極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若老汗當年起兵伐明,誰又能知道我建州能獨有遼東,非常人行非常事,如此方可收震懾人心之效。」

    「汗阿瑪,這人心看不見摸不著,可有何用處?」

    「這便是我今日要教你的,人心與天下事都一般無二,知之則易,不知則難,人心不可見,卻可辨之於細微。便如我與三大貝勒共坐,不過多三個凳子罷了,人心卻不如此認為,此時這凳子便是人心。」

    豪格有些懂了,追問道:「那該如何取去其他凳子。」

    「要取掉這凳子,其訣竅不外兩條,造勢借勢而已。當知人心最是趨利避害,為私利可棄大義,為重權可滅人倫,只要大勢一成,去掉凳子便是早晚間事,權術亦如兵法,運用之妙,存乎一心,貝勒可明白了?」

    豪格眼睛亮起來:「汗阿瑪的勢便是伐明。」

    皇太極點頭讚許道:「我兒一點即透。老汗打下遼東,卻從未去過關內,若我帶著八家去了,人人便會認為我能人所不能,加之得利必遠超前兩年,心中必定感激,這勢便有了。」

    「可是汗阿瑪,就算打勝了搶了東西來,七成八家均分,僅三成入公中,仍是各家獨大。多爾袞三兄弟佔有三旗,同樣越來越強。兒臣覺得,他們還是唸唸不忘阿巴亥一事。」

    皇太極冷冷笑道:「不忘又如何,阿巴亥之事是四大貝勒共議之,他們三兄弟也並非毫無間隙,這也是我們必須要阿巴亥死的原因,沒有了阿巴亥,他們三人便擰不到一起。殺一個人並非亂殺,必得殺一人之益處。他們三人即便恨我,同樣只得尊我為汗,我知道他們恨我,一樣為我所用。這便是人心。」

    豪格點頭受教,「兒臣明白,要利用大小貝勒互相牽制。」

    「大體如此,但你的眼光一定要更廣闊,不要總在八家上,八家乃我大金砥柱,體制已定,不可擅動。然蒙古、漢人、朝鮮,皆是可供借助的一方,為何我大力提拔漢臣蒙人、優待降將,在我大金增加蒙古和漢人之成分?皆因不能任意一方獨大,以八旗壓蒙漢,復以蒙漢牽制諸旗,諸旗之中亦有分化,如此才是制衡之道。」

    --------------------------------------------------------------------

    六月十九日,京師乾清宮西暖閣,大明帝國至高無上的崇禎皇帝正在批閱奏章,這位少年天子身著黃色盤領窄袖袍,胸前後背都繡有金色的盤龍紋飾,上戴了一頂翼龍冠,年僅十九的年輕臉龐上有些蒼白,卻看不出絲毫稚氣,屋中放了些降溫的冰塊,兩個宮女在身後用掌扇輕輕搖著,屋內感覺不到那種煩人的悶熱。

    外面一陣腳步聲響,一個宦官進來通報,說是曹化淳來了。皇上的臉上露出些笑,點點頭。片刻後戴著梁冠穿著紅色貼裡的曹化淳來到御案前跪下,頭上已滿是汗水。

    崇禎笑道:「曹伴伴何急如此?」

    「皇上,有一本薊遼督師所上的題本,內閣不敢票擬,秉筆說還是請皇上過目。」

    「拿上來。」

    曹化淳膝行兩步,雙手把奏疏遞上,旁邊的宦官接了,放到崇禎面前。

    崇禎有點不悅道:「曹伴伴是我信邸舊人,此處亦無外人,以後都不需如此多禮。」

    「是,奴才謝過皇上恩典。」曹化淳這才站起來,側身站了,搽了一下額頭的汗水,眼角偷偷看著崇禎的臉色。

    崇禎翻開奏疏,看過第一行,「欽命出鎮行邊督師、兵部尚書臣袁崇煥謹題為恭報島帥逆行昭著,機不容失,便宜正法,謹席藁待罪,仰聽聖裁事。」

    「便宜正法?」崇禎有些疑惑的坐直身子,接著看下去,「。。。而總兵毛文龍據海自恣,種種不法流傳。。。。。。輔臣錢龍錫為此一事低回過臣寓私商。臣曰:入其軍斬其帥如古人作手,臣饒為也。。。。。。臣改貢道於寧遠者,欲藉此為間,皆所以圖文龍。也賴皇上天縱神武,一一許臣。自去年十二月,臣安排已定,文龍有死無生矣。」

    崇禎的臉容肅穆,口中喃喃道:「一一許臣,皆圖文龍也。」曹化淳沒有聽清,低頭在一邊不敢做聲,偷眼間發現皇上拿奏疏的手在微微發抖。

    「五月二十九日抵雙島,而文龍至矣。臣詘體待之。杯酒款之。文龍若不屑於臣者。臣宣諭『皇上神聖,合堯舜湯武為一君。臣子當勉旃疆場』。而文龍若怏怏不得志,止謂熹宗(天啟)皇帝恩遇之隆也。臣不覺失色。。。」

    崇禎的臉上開始泛起紅色,呼吸也略略急促起來,冷笑了一聲,「當朕三歲小兒否。」曹化淳這次聽到崇禎的話,看看周圍的幾個宦官和宮女,揮揮手,那些人都自覺的退了出去。只剩下曹化淳陪著。

    曹化淳這時才道:「皇上。。。」

    崇禎手輕輕一舉,示意曹化淳不要說話。他已經看到了題本的中間部分,「。。。。。。拜魏忠賢為父,繪冕旒像於島中。至今陳汝明等一夥仍盤踞京中。皇上登極之賞俱留費都門,是何緣故?交結近侍,十當斬;奴酋攻破鐵山,殺遼人無算,文龍逃竄皮島,且掩敗為功,十一當斬;開鎮八年,不能復遼東寸土,觀望養寇,十二當斬。」

    崇禎臉上的紅色更濃,題本也終於看到了最後部分,「臣復朝西叩頭,請旨曰:臣今誅文龍以肅軍政。鎮將中再有如文龍者,亦以是法誅之。臣五年不能平奴,求皇上亦以誅文龍者誅臣。。。。。。」

    「但文龍大帥,非臣所得擅誅。便宜專殺,臣不覺身蹈之。然苟利封疆,臣死不避。。。。。」

    崇禎的眼睛猛地眯起:「非臣所得擅誅,原來你也知道!」他兩手將奏摺握得過緊,已經有些發皺,看到這裡,他猛地大罵一聲:「豎子焉敢爾!」雙手同時揮動,將御案上的筆墨硯台全部掃落,在地上碰出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響。

    曹化淳嚇得跪在地上,口中勸解道:「或許那薊遼督師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或者毛文龍果有不法之事。」

    崇禎搖搖頭,曹化淳對朝廷體制並不清楚,他也沒有跟曹化淳解釋,他發火的原因,是他突然發現眼下的薊遼似乎已經不在朝廷控制之下。

    「曹伴伴,陪朕走走。」崇禎喘息幾口後,站起身來,曹化淳就在身後落後一步隨伺著,崇禎一路慢慢走著,到了乾清宮大門外,下意識的走了進去,一路上都在低頭沉思,曹化淳也不敢打擾他。走到大殿中間,崇禎停了下來,靜立良久後,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他抬起頭來,看著自己手書的乾清宮對聯。

    中間的牌匾上寫著「敬天法祖」四個大字,兩楹各書「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

    崇禎口中念了一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片刻後崇禎慢慢轉過身來,臉上已經滿是沉靜,他對曹化淳道:「曹伴伴,傳朕口諭,諭兵部:朕以邊事付督師袁崇煥,關外軍機聽以便宜從事,乃島帥毛文龍懸軍海上,開鎮有年,以牽製為名,全無功效,勸降獻捷欺誑朝廷器甲。。。崇煥目擊危機,躬親正法。。。」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1:04
正文 第八章 土地

    六月底,東江鎮一片混亂,遼東沿海和各島的人紛紛逃亡,有去後金的,有回島上的,有去山東的,到達威海的東江難民達到高峰,加上前幾月買的,已經有五千多人。其中青壯男子近兩千人,六月到來的人更加衰弱,劉民有組織了先到的一些東江難民,組成許多個小組,在窩棚區照顧體弱者,許多東江的熟識見面,無不痛哭。

    毛文龍被殺的消息已經人盡皆知,今日正好是三七的日子,一些先到的東江難民拿到了工錢,湊錢去威海衛城買來香蠟鞭炮,在外面噼噼啪啪的放起來。

    王盧氏在自家門前呸的一聲,厭惡的看著墩堡外面升騰的煙霧,他家王鬍子現在負責著鎧甲和冷兵器,月錢已經拿到四兩,還有三兩的師傅工錢,王盧氏算了算積蓄,到年底能有七八十兩,準備年底修三進的大屋,在居住區已經看好了一處地皮,誰知道東江的人一來,把劉先生規劃的居住區全部變成了窩棚,她的地皮便流產了,所以她對這些東江的人非常討厭。

    譚家娘子提了個小籃子過來,看到王盧氏後,拿出一塊糖糕給王盧氏,王盧氏接過吃了,問道:「譚家娘子,你拿著這東西去哪裡?該不是去給東江那些人吧。」

    「呸,給我銀子都不給他們。」譚家娘子恨恨道,「我家雞昨晚被偷完了。」

    王盧氏吃驚的道:「我晚上沒聽到狗叫。」

    「當然沒叫,狗也被偷了,定是那些東江的人幹的,我早上在窩棚轉了一圈,沒看到人吃肉,晚上我還得去看,要是被我抓住,非得。。。」

    王盧氏一拍她手,低聲道:「輕聲些,劉先生陳大人都說了不許欺負東江的人,抓到就要扣親屬的工錢,要不然我早去罵了。」

    經濟手段最有效,譚家娘子只得憤憤的住口,過了一會還是忍不住道:「王家嫂子,你看這地方都成啥樣了,那糞坑周圍全是屎尿,隔得老遠就亂倒。」

    「不是罰銀子麼。」

    「東江的哪有銀子,就剩爛命一條,還罰啥銀子,連罰銀子的那個木牌都被人偷了,多半去做了窩棚了。」

    「這幫殺才。」

    譚家娘子的當家是個木匠,軍器民器都用得著,收入也很不錯,她計劃的大屋子同樣沒了指望。兩人越說越氣,王盧氏把頭使勁甩了兩下,罵道:「你知道他們最可惡是什麼?」

    「什麼?」

    「前幾天剛到的一戶,看到我家鬍子從工坊出來的,拉著就要把女兒給他做小妾,指望著攀上咱們老墩戶,呸,也不看看啥德行。」

    譚家娘子目瞪口呆,她還沒想到這條,要是譚木匠真要納小妾,她也擋不住,不由問道:「你家鬍子答應了?」

    「倒是沒有,不過我看他是嫌人不好看,要是好看的,他沒準就干了。」

    王盧氏說到這裡,突然臉上有了笑意,譚家娘子奇怪道:「虧你還笑得出,多一個小的,夠你斗的。」

    王盧氏神秘的壓低聲音:「我聽說劉先生去窩棚巡查的時候,那些東江的不是要認他當乾爹,就是要嫁女兒給他作小妾,嚇得劉先生現在都不敢去窩棚了。」

    「哈哈哈」譚家娘子笑得彎了腰,王盧氏在一邊笑一邊看著她的樣子,等譚家娘子站直了,才又說道:「我說那些東江的豬油蒙了心,劉先生文曲星下凡的,能看上他們那貨色才怪,」

    譚家娘子笑得滿臉通紅,抹了抹嘴角的口水,聽了好一會才道:「那劉先生連大婦都還沒有,就有這多人送小妾,那東江的真是不知趣,咱們墩堡這許多女子,也沒哪家敢去說給劉先生,劉先生什麼樣人,墩堡管的井井有條,又識字算數,心地還好,說文曲星都虧了他。至少要找個縉紳老爺的千金才是。」

    王盧氏正要再說,眼睛突然看向譚家娘子背後,然後臉上顯出些不屑來,譚家娘子順著一看,卻是陳大人家的丫鬟,大名鼎鼎的肖家花,他們第一批來的人都認識這個肖家花,他們同船去登州,在船上大家都以為這是少奶奶,滿船人都被她使喚得夠嗆,肖家花在登州便下船了,然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去年下半年才回來,那時陳大人已經和趙家小姐成親,傳了消息出來說這肖家花只是個丫鬟,大家才想起陳大人果然是從來沒說過這是他小妾,都是肖家花自己說的。後來聽說肖家花回了陳大人府上做丫鬟,在府裡很不受待見,陳大人經常不在,家裡丫鬟媽子大多都是趙家帶來的,沒人給她好臉色,連帶著墩戶們也瞧不起她。好多墩戶出來裝事後諸葛,聲稱早就看出肖家花不是少奶奶,陳大人一代人傑,怎會看上這麼個貨色。

    王盧氏想起自己還給她倒馬桶,感覺吃了死蒼蠅一般難受,等到肖家花從門前過,咳了一口口痰,呸一聲吐到地上。

    肖家花恍若不聞,扁扁嘴,揚著頭繼續走,臉上的神氣一如當小妾之時,等走出了街道,才轉頭對著地上吐了一口痰,嘴裡低聲罵了一句。臉上顯出憤憤之色,但她很快又恢復了神氣的模樣,一路往窩棚區的東邊過去。那邊住著最後到達的東江難民。兩手小心的抱著,托著袖袋裡面的東西。

    到了一處地窩子,一群難民正在往一個大窩棚上搭茅草,旁邊坐著一大群瘦弱不堪的大頭兒童,呆呆的看著墩堡的方向。他們一看到肖家花的身影出現,突然一起歡呼一聲,跳起來把肖家花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叫著「肖姑姑!」

    肖家花得意的把手舉高,大聲的說道:「今天不當姑姑了,重新叫。」

    「婆婆!!」「婆婆!!」

    「去,去,另外叫。」

    一片童聲的回應,「肖姐姐!」

    肖家花這才一臉歡笑,從袖子裡面摸出兩個大油餅來,一群孩子齊聲歡叫,紛紛把手攤在肖家花面前,肖家花把油餅撕成小塊,一一放到孩子們的手上,然後眯著眼看他們吃完。

    一個先吃完的小女孩抹抹嘴,對肖家花道:「肖姐姐,真好吃,我還想吃。」

    肖家花拍拍她腦袋道:「這都是姐姐兩天的早餐省下的,哪還有多的。」

    那小女孩失望的道:「哦,姐姐那裡真好,丫鬟都可以吃油餅。」

    「胡說,姐姐是小妾,不是丫鬟,別聽人亂說,姐姐還有好東西。」肖家花說完,又從懷裡拿出一個紙包,一群小孩伸著舌頭,把頭都湊過來看是什麼。

    肖家花小心的把紙包攤在手上,打開一層又一層,旁邊的小孩頭越湊越近,幾乎要貼到肖家花手上,終於最後一層打開,一小堆白白的砂一樣的東西。

    「姐姐,這是啥東西?」

    「白砂糖。」肖家花用指尖夾起一小撮,放到那女孩手中,一群小孩都呆呆的看著那女孩,小女孩用嘴巴貼在手掌上吃進去,抿了一下,看著肖家花笑起來。

    其他小孩子見了,紛紛攤開手,肖家花一一分發,孩子們都想先吃,爭著要把手伸近點,旁邊一個小男孩心急,往前一擠,剛好把紙包撞翻在地上。

    「哎呀!」肖家花臉色一變,舉起手就要拍那個小男孩,周圍的孩子都嚇了一跳,全都往外躲開,肖家花手停在空中,那小男孩嘴巴一扁,就要哭出來,肖家花趕緊跟著又放下來。

    「快來幫忙拾起來,姐姐好容易才偷的砂糖。」一群小孩全都趴在地上,小心的找的,把砂糖一顆一顆拾起來,每找到一顆就一陣歡叫,然後放到肖家花手上。

    等到再也找不出來,肖家花才把和著泥土的砂糖散發給他們,起來拍拍手對一群小孩道:「你們可不許帶給別人吃,我只給小孩子的,大人最壞,不許給他們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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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這群孩子不遠的地方,一個稍好的窩棚中,劉民有在門口看著她們,這是他的臨時辦事處所,在這裡處理一些難民的事情,他雖然厭惡這肖家花,但她今日的樣子,倒讓他覺得並非一無是處。

    他回頭對身後的董漁和黃思德道:「威海的田地一早就說好是分給原來屯戶的,你們戰兵有月餉拿著,為何還要先分地。」

    劉民有臉色並不怎麼好,董漁每次來就帶一堆的清單,黃思德原本是他學生,派去文登營教書的,結果被陳新弄去當訓導官,學校裡面就只剩下了五個先生。

    董漁低聲道:「我等是覺得,戰兵經常打仗,要是沒個穩妥的收成,他們這心思就不太牢固。」

    劉民有打斷他道:「屯戶在威海開地兩年,只有吃食沒有月錢,他們何來的收成,他們心思就能牢固了?」

    董漁膽子小,被劉民有一反駁,腦袋立即縮了回去,黃思德因為是劉民有學生,原本打算是讓董漁打前鋒,自己敲敲邊鼓,結果看董漁這模樣,只得自己上了。他對劉民有拱拱手道:「劉先生,我們是想著,這三千畝地先分一些給老兵,剿匪時也傷過一些,退下來了,讓他們有個著落,這樣新兵也有個榜樣,以後打仗就更不怕。」

    劉民有搖頭道:「黃思德你在我班上時,自己便是個屯戶,可是常說屯戶辛苦,都等著分地。現今就變得如此之快?當兵吃糧,月錢從未剋扣,吃穿從來都是優先,屯戶一日何曾有肉吃?鎧甲武器都按著最好的做,還要來說打仗怕的事情,我便實在不解。」

    「我們是擔心老兵退下來,生活無著。」

    「如果老兵退了,便是屯戶一般,該開地就開地,若是有能耐的,我也會安排到屯堡兼個差事,自然有新的月錢。豈能直接佔去屯戶開好的熟田,傷兵若是沒有勞動能力,退下來我自會安置,與你們現在要地無關。」

    黃思德剛剛才當總訓導官,一心想幫軍隊爭些利,增加士兵好感,鞏固自己的地位,聽了這話急道:「先生,軍隊是大事,屯戶即便不種地,也可花銀子買來糧食,況且,陳大人總是說當戰兵是最光榮的差事,沒有戰兵,這些屯戶就不能安生的種地。。。」

    劉民有大喊一聲道:「夠了,天下的差事何有貴賤之分,沒戰兵不能種地?哪樣事情沒有用處?沒人種地全都得餓死,沒人製衣你們穿什麼,沒人打鐵你們用什麼,在我這裡不存在最光榮的差事。威海和文登的田地,只能按原先的計劃分給屯戶。」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1:07
正文 第九章 理由

    「國斌、劉破軍、李東華,你們都是遼東來的,若是後金要從薊鎮破口,大概會在何時?」

    陳新的公事房內,宋聞賢、代正剛、盧傳宗和剛才的幾人都在,在陳新掛起的簡略地圖前站著。

    三個遼東來的一聽陳新說後金要從薊鎮破口,雙眼發光,李東華激動之下踏前一步,正要說話,才想起朱國斌是主官,級別比他高得多,趕緊又退回去。

    陳新笑道:「出來了就先說。」

    李東華看看朱國斌,朱國斌也微笑點頭,他才說道:「大人,如果建奴真的要來,該是九月底,遼東不種冬麥,收完秋麥便只有鋤地施肥,九月就能忙完。」

    盧傳宗對遼東的事情不清楚,他反正對韃子也好土匪也好,都沒啥怕的,大大咧咧問道:「韃子會不會七八月就來了。」

    朱國斌搖頭道:「這些日子東江的人過來,我們也收集了一些後金的情報,他們勞力不足,又年年乾旱,很多漢人都餓死,今年糧價也是每石十兩銀子以上,建奴如果要大規模出動,必然要帶很多包衣,這樣他們農忙的人手就不足,所以我也認為他們如果要來,應該在農忙完之後。」

    陳新看著文登與京師之間的漫長線路,頭痛該如何把軍隊運送如此之遠。後金到來的時間,他記得也是年底,如果後金九月底十月初出發,大概在十月底就能開始叩關,十一月間到京師城下,與他瞭解的時間大致相當。

    代正剛稍稍質疑了一下,「大人,如果從薊鎮入口,路程遙遠,如此多的人馬行動,蒙古那邊無甚關隘,一馬平川,總有人能出來報信,關寧軍只要稍稍派些探馬,一定會收到消息。他就不怕被我大明圍在口內?」

    李東華道:「以前建奴出門,我們東江就去遼東出擊,轉上一圈,搶了東西就走,建奴也把我們無法,建奴如果要去搶,怕是也差不多這樣。」

    劉破軍指著地圖上三岔以北的大片地方,「如果他們走遼河套,那裡地廣人稀,倒更容易隱藏。關寧軍連河東都不去,更別說遼河套了,有可能被蒙在鼓裡。上次彙總的消息說喀喇沁今年也大旱,越發靠向建奴,薊鎮口外的束不的四月在寧遠賣糧時,裡面混有四百多建奴的人,這事被一個京官發現,寧遠附近很多縉紳都知道,他們皆在傳言束不的是為建奴買糧。」

    劉破軍現在擔任著參謀的差事,但陳新並未明確他是個什麼參謀,反正是啥事都要做。

    代正剛破口罵道:「那還不趕快停下,你娘的七八萬關寧軍,任由四百多建奴在眼皮底下買東西。要不然大人帶咱們去幹了他們。」

    陳新搖手道:「我不能擅入關寧的信地,再說了,老子也沒拿遼餉,拿銀子的人都沒管,我管他個屁。這事不用再說,大家來看看後金可能入寇的線路。」他雖然知道後金要走遵化,但他還是想讓這些人多思考一下,再從中發現一些人才。

    劉破軍道:「大人說建奴從薊鎮破口,屬下覺得極有可能從密雲懷柔的邊牆附近,就是古北口一線或牆子嶺附近,那裡到京師最近,破邊牆之後,兩日即可到京師城下。」

    朱國斌想想道:「我認為冷口到喜峰口更可能,古北靠近察哈爾,雖然虎墩兔從來沒贏過,但建奴不會自己跑去容易受兩面攻擊的地方。」陳新讚許的點點頭。

    盧傳宗奇怪道:「他們走那麼遠,不怕關寧軍去抄他老巢?好歹關寧軍也好幾萬人,對了,建奴到底有多少兵?」

    陳新也看著劉破軍等幾個遼東來的幾人,他們收集過幾次,但每次數量都不同,東江人來了之後,又重新收集了一次情報。

    劉破軍翻了手上的本子說:「這次東江的人來了之後,我們挨著問了,分地區把敵軍查實一邊,大概牛錄二百四十左右,每牛錄人數不等,有些叫半牛錄,最少的半牛錄只有十多戶人,丁幾十口,正常牛錄平均披甲大概一百人。此外還有蒙古左右翼和一些投靠的蒙古部落。」

    盧傳宗眼睛睜得老大:「也就是說有鎧甲、能打仗的只有兩萬多?」

    李東華道:「不是,他們的披甲是一種身份的叫法,牛錄裡面其他人也可能有甲,是能出兵的,跟咱們衛所的軍戶差不多,也叫作余丁,既有十多歲的,也有五十多的,建奴出征時有些余丁就自發的跟著去搶東西,所以他們出征時,就像。。。」李東華舉起雙手,比劃了幾下,沒想出來怎麼形容。

    陳新笑著補充道:「就像街坊鄰居結夥去打劫另外的一條街。」

    李東華難得笑了一下,「正是。」

    陳新心中鄙視了一下建奴,果然是有組織的馬匪。盧傳宗哈哈笑道:「大人說的有意思,聽起來也沒啥大不了。」

    遼東來的幾人同時搖頭,朱國斌道:「盧兄有所不知,這些建奴原本大多在深山老林裡面當獵人,條件惡劣,再加遼東的苦寒,使得這些人十分堅韌,每日吃少許東西亦能堅持作戰,且老奴兇殘成性,軍律十分嚴格,打起仗來確實凶悍。」

    盧傳宗不屑道:「再凶的人,轟他一槍還是一樣要死,咱還不信他能擋住火槍,就算擋住,老子再用虎蹲炮抵著給他一炮,讓他狗日全身一塊好肉都找不出來。」

    李東華這次倒贊同道:「盧大人說得好,屬下在東江鎮時,只有一把破刀,照樣殺過一個建奴,說到底也不過稍厲害些的人而已,現在有鐵甲有利刃,更不怕他。他要殺我,我也必定拉著他陪葬,能跟著大人殺韃子,死了也值了。」

    宋聞賢呵呵笑著,聽著這些將官說話,他原本很厭惡武夫,不過現在這些人是他的後盾,他代陳新到文登去拜訪過知縣兩次,因為文登營的關係,那知縣對他十分客氣,所以他現在看武夫也順眼很多。

    宋聞賢聽到此處插話道:「如此說來,建奴能打仗最多不過五六萬人,要是再出來幾萬人打劫,便最多剩下兩三萬人,這還未必都是披甲人。關寧軍這樣都打不過?」

    眾人都回答不了這個問題,陳新心中苦笑了一下,傳說的九千破十萬,要是真有這樣一支騎兵,只要往錦州一放,就是強大的戰略威懾,建奴別說破口了,連三岔河也別想過,更不要說建奴全部男丁也未必有十萬。

    李東華冷漠的說道:「關寧軍去了河東一次,損兵折將,連累的孫大人也去職,我們東江年年去好多次,反正東江人命賤,大家也不覺得有啥。只可惜了毛帥。。。」

    說起毛文龍,屋內的武官都有些沉默,因為這說明文官可以輕易斬殺他看不慣的武官,然後隨意安插一個罪名便是,就按毛文龍那十二當斬,套在誰頭上都是可以的,大不了稍作修改。他如果是殺陳新這樣的哨官,可是連奏疏都不用上的。

    宋聞賢低聲在陳新耳邊道:「山海關要不要去一下?這位袁大人後面真不知道還會幹些啥事出來,萬一哪天你買東江兵的事情被他知道,也給你來上一刀怎辦,還是送些銀子好。」

    陳新冷冷笑了一下,「不送,他地盤大,應該想不起我來,只要建奴一入口,他這官就當到頭了,不過幾月的事情,我要是文官,九月十月一定要彈劾他。」

    宋聞賢很奇怪:「大人你真那麼確定建奴要來?」

    陳新低聲道:「肯定會來,你過些日子就先去京師,有很重要的事情。咱們出兵不能光傻傻的殺人,還需要附加值。」

    這時朱國斌指著地圖道:「大人,若是建奴入口,京師發勤王令,到天津至少兩日,天津到登州又是五日,登州至文登三四日,這就是十幾日,就算我們準備萬全,即刻出發,五日到登州,也要登州水師裝載。登船至少一日,到天津下船一日,至少二十多日才能到天津,若是走陸路去京師,至少也要六七日。如此便是一月過去,若是加上在天津準備輜重的時間,只會更長。」

    陳新看著地圖上文登到京師的遙遠路程,也是有些沒底,登岸之後的輜重他已經派出秦律方準備,這段路途最不受他控制的就是登州到天津的運輸,他並不急著趕到韃子面前,但早一天到天津,就能早一天獲得更及時的情報。

    他自己的幾條船遠遠不能運輸兩千軍隊,必須靠登州的水師,要是有個理由能先把軍隊拉到登州,就能省下近十天時間,這十天哪怕讓軍隊在天津休息一下也好。

    陳新摸著下巴,「找個啥理由呢。」,想到這裡,他走回桌案前,王長福派塘馬送回的萊陽剿匪戰報就放在那裡,第一頁最後幾個字吸引了他,「白蓮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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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十多個俘虜被押到了陳新面前站成一排,所有人的手都被捆在身後。王長福到陳新身邊低聲道:「就是這些人,嘴硬得很,不說誰是頭子。」

    陳新對周世發點點頭,示意他主審。周世發對一群人問道:「你們誰是掌櫃?」

    沒人說話,周世發對身後一名鎮撫揮揮手,那鎮撫軍士拿著一把合機銃,直接到最右邊一名俘虜面前,一句話不說就一槍轟過去。他面前那土匪被打中腹部,倒在地上慘叫。

    一群俘虜的臉色都變了,那名鎮撫就在他們面前慢慢裝填彈藥,也不說一句話,不一會又裝好彈,把火繩夾到了龍頭上。

    周世發又問道:「誰是掌櫃。」

    這次幾名俘虜再也不敢無動於衷,都看向中間的位置,周世發和陳新也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向中間。

    中間一名臉色有些蒼白的年輕人突然對著身旁一人踢去,邊踢邊罵道:「你這混蛋,你可把我騙苦了,我再也不為保密了,大人,他就是掌櫃!」

    他旁邊那人被踢倒在地上,年輕人不依不饒,繼續踢他,其他的俘虜都噤若寒蟬,把臉偏在一邊。周世發和陳新都饒有興趣的看著那年輕人,也沒勸阻他。

    等那年輕人停下,周世發讓鎮撫帶走其他人,卻把這年輕人留下來。對那人說道:「你不用裝了,你就是紅陽教的大掌櫃吧?」

    那年輕人眼見沒有瞞過,兩腿發抖,直接跪到地上,聲音也抖著道:「官爺爺,小人不過是繼承兄長的掌櫃位置,從未作惡啊。從今日起,小人願改邪歸正,歸家務農。。。」

    周世發拿起手上的一本冊子,冷冷道:「這<彌勒佛說紅陽十尊寶卷>是你寫的?你以為你還走得掉?當年徐鴻儒是什麼下場你可知道。」

    那年輕人涕淚橫流:「那都是小人的兄長寫的,小人只是脅從,脅從。」

    「你兄長呢?」

    「死了幾年了,小人從來沒想過造反,更連人都沒殺過,不過騙些蠢夫愚婦的香火錢,求大人饒命啊。小人有下情上告,萊陽的聞香教要造反,小人告發。」

    陳新一聽聞香教造反,眼睛一亮,旁邊的周世發一拍桌子罵道:「徐鴻儒同樣是騙些蠢夫愚婦。既然是你兄長編的,他可有子嗣?你若想活命,便交出他們來頂罪。」

    那年輕人低頭呲牙咧嘴半天,還是閉嘴不說。

    周世發冷笑道:「你不說,我自會有法子讓其他人說。」

    那人這才終於道:「就是外邊穿紅色衣服那兩個。」

    陳新在心裡罵了一句:「爛人。」不過爛人同樣有用,他和藹的對那年輕人問道:「那麼小的孩子,也是無辜,我聽你的意思,都是你兄長為惡,你們亦是逼不得已。你既然知萊陽聞香教造反之事,便與我細細說說,或許你和你兩個侄子都不用獲罪,我還給你們銀子讓你們安家。你若願說,便從你自己說起。」

    那年輕人臉上現出驚喜,連忙道:「小人叫趙宣,家父為徽州鹽商,後家道中落,便跟隨兄長流落各處,兄長有些天分,到山東學了些白蓮教經卷,便自己弄了個紅陽教出來,前幾年得病死了,小人便繼了這掌櫃的位置,一向在山上時間多,就是騙些附近山野之民,但小人實在膽小,每日都怕被人揭穿,早想過些安生日子,可惜又無謀生之法,只得一直做下來。今年五六月,萊陽那邊聞香教的人得知後,派人過來讓我一起舉事,小人哪裡敢造反,但迫於聞香教勢大,也去見了兩次,是以得知此事。」

    「聞香教的掌櫃叫什麼名字?何時舉事?」

    「董大成,他本是劉家莊人,也不做啥壞事,後來有個叫李盛名的人來了,此人對聞香教和白蓮教經卷十分熟悉,能說會道,把個董大成騙得全信了他,現在董大成還約了招遠的聞香教掌櫃許湯,明年三月起事。」

    陳新看看窗外的兩個小孩,對趙宣道:「若你想過安生日子,又保下你侄子嫂子性命,便給我做件事。」

    「大人吩咐,小人一定做到。」

    「你自去想辦法,讓董大成把起事時間提前到十月中旬,最遲十月下旬,否則你侄子嫂子就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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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萊陽聞香教作亂,見於《萊陽縣誌》:董大成者,邑之劉家莊人也,本妖賊李盛明黨,盛明不祥為何許人。。。。。。約招遠賊許湯以崇禎三年元旦為亂,適湯殺人事迫,先期與崇禎二年十一月據腰山以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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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1:12
正文 第十章 軍務

   宋聞賢七月帶著今年新的銅錢去了天津,然後便直接去了京師,他今年便將在京師進行活動,他一到京師就拜訪了錢元殼和溫體仁,溫體仁已經是禮部尚書,宋聞賢不由對陳新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在溫體仁發跡之前就已經打上交道,所以溫體仁對他仍是很客氣,大略問了問陳新的近況,沒有什麼其他表示,宋聞賢當然也不會那麼下作的直接提出讓他幫忙陞官之類的話來,這都是互相心照不宣的事情,卻並不適合宣之於口。宋聞賢也再次代陳新送上今年的孝敬五千兩銀子,雖然現在禮部尚書不能直接幫忙,但溫體仁前景十分看好,至少入閣是很有希望的,多少人想結交還沒有路子。

    張大會在京師一年多,陳新給的費用也不少,張大會本身也是極為油滑之人,他已經和一些宦官和京營一些軍官拉上關係,每月都能收集到不少消息。

    在文登營,七月底最後一批火銃和鐵甲到達,工坊的幾名技工做出了水力鑽管機,速度比原來提高一倍,十多天就能鑽一根槍管,而且一台鑽機可以帶動數個鑽頭,使得劉民有可以解放出一大批人手,他們也拿到了獎金。

    這批裝備到達後,全軍齊裝滿員,大練兵繼續熱烈的進行,較場上每日槍聲不絕,殺聲和哭喊聲震天,在李東華的折騰下,文登營上空似乎都飄蕩著一股怨氣,黃思德等人便每日四處跟士兵談心,儘量把怨恨引到敵人的身上,他們這訓導官剛剛設立,技巧還不熟練,但多少還是有些用,讓士兵有了一個傾述發洩的途徑。同時通過他們,開始讓士兵知道建奴可能要來,訓導隊也組織了幾次遼民的訴苦會,一邊講述建奴的殘暴,又專門表揚了幾名原來殺過建奴的東江兵,以消除士兵對建奴的恐懼心理。其實東江來的人對韃子的懼怕是最少的,他們年年和韃子打仗,有輸有贏,比內地光聽傳言的那些好得多。

    訓導隊反應上來的情況,陳新每月都認真查看,總的來看,這些士兵還是十分憨厚,絕大多數認為現在的待遇和月餉都很好,對軍令和軍紀都執行得不錯。現在的訓練強度還在他們忍耐範圍之內。經過遼民的訴苦會,所有士兵都十分痛恨後金,特別是東江來的遼民,他們現在有優良的裝備,衣食無憂,加上他們自己的血海深仇,對於和後金作戰十分渴求,訓練的積極性最高。

    其實陳新現在的訓練強度已經遠超後世的軍隊,行軍的負重比後世也更多一些,火器隊都是棉甲還算好,殺手隊光鐵甲就是三十多斤,如果戰兵自帶鐵甲,每日行軍限定在五十里以下。這些古代的貧苦人民沒有讓陳新失望,組成文登營的主要是縴夫、漁民和山民,另外就是一些東江兵,都經過層層篩選和嚴格訓練,如果不帶鐵甲,他們在平原地區一日正常行軍可達到八十里路,短暫的強行軍一日百多里也能夠達到,並且還能保持作戰能力。

    去北直隸雖然在大明境內,但他對大明各地的文官系統絲毫沒有信心,也沒指望能從他們那裡得到補給,只能當做是外線作戰。他只有一個小小的輜重隊,其他就靠士兵自帶和各隊的火兵,輜重隊目前有部分已經出發,到達秦律方事先安置的店舖,他們會準備一部分車馬和輜重,那些店舖就當做他後勤短板的補充。

    陳新又審視了一遍序列,兩千三百餘人,主力是三部步隊和一局騎兵,他自己直領的中軍增加了一個五十人的中軍衛隊,都是挑選的有些武藝的人,不限制他們使用什麼兵器,作為他最後的預備隊使用,就類似於戚家軍的家丁。

    陳新拿起聶洪從萊陽送回的情報,趙宣已經進入萊陽聞香教中,因為他對教義很熟悉,所以得了個先鋒的職位,據他反饋的消息,董大成的目標是先取萊陽,然後和許湯一起取登州,但現在文登營的冒起,使得他有些猶豫,是不是該先打文登。

    陳新冷笑了一下,就他們這種邪教組織,蠱惑一些農民也想來打文登營,只要趙宣打入他們內部,掌握了他們的活動地點,起事時間就完全在自己控制下,只需要到時讓聶洪等人去萊陽縣衙告一狀,董大成就不得不提前起事。

    他必須讓這些人鬧起來,這樣他就能有理由集結部隊,並且他的民壯也能以這個理由堂而皇之的出現。最多再去找知縣大人要個政策,就說個保境安民就是。

    萬事齊備,陳新閉上眼睛,又把細節默默想了一遍,睜開眼睛後又拿起董漁和黃思德的報告,他們去劉民有那裡碰了一鼻子的灰,陳新也料到他們去了沒用,只是先作為試探,他覺得這事還是該親自找劉民有商議一下,他需要把士兵更緊密的捆綁起來,土地無疑是中國人所渴求的東西。但劉民有的話也有些道理,全部分給士兵,會影響到屯戶積極性,這需要一個合適的度來平衡。

    最後他拿起朝廷的邸報,瞭解一下他最關心的陝西局勢,陝西發生了多次兵亂,又是因為欠餉,小股的流寇已經有燎原之勢,年初時三邊總督武之望絕望自殺,這位著名的婦科醫生(注1)也任過登萊巡撫,和毛文龍吵鬧不休,結果兩人都沒得善終,相隔不過三月都先後去世。

    陳新暗暗嘆息,陝西的根源在災荒,既有天災也有人*禍,都不是他目前能解決,自己也只能看著罷了,最多是瞭解一下局勢,有所準備。陳新抬頭看看天,今年也下了雨,文登的旱情不算太嚴重,其實只要水利設施修繕好,養活一家人是沒問題的,只是單個農戶做不了這事,也沒有人組織來做罷了。

    他想起馬上要來的一場場大禍,也不由心中發緊,雖然這是他早知道的,但真正親身體驗,卻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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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局殺手旗隊的訓練場地上,戰兵正在進行休息,周少兒坐在地上不停搽汗,關帝廟從懷裡摸出一個餅子,扳開一塊給周少兒,又遞過去一塊給鐘老四,他們三個是個小團體,周少兒飛快啃光後,才問關帝廟道:「哪裡來的?」

    「俺昨天領飯的時候在食堂偷的。」

    鐘老四抹抹嘴巴罵道:「你狗日就不能自己花錢買去,別連累了我和周少兒。」

    關帝廟摸著頭嘿嘿一陣笑,周少兒又把額頭的汗搽一把,罵道:「李東華那混蛋,這麼熱的天,還讓穿棉甲,老子身上都出了幾斤汗水了。」

    鐘老四嘴巴一努道:「人家可不覺得累,你看。」

    周少兒和關帝廟轉頭看去,他們隊的陳瑛正穿著鐵甲在練習長矛防禦的標準動作,他雙手捲曲,前低後高,身上還背著步弓和箭插。他們全隊只有這一個東江兵,也只有他會射箭,自從上次訓導員來講可能要打建奴後,這陳瑛就如同打了雞血。

    關帝廟低聲道:「俺聽旗隊長說,這陳瑛原來還是個把總。」

    鐘老四扁扁嘴道:「東江的游擊參將都上千,全都是空銜,沒有餉銀的,把總算啥,還不是當戰兵。」

    周少兒勸道:「你好歹是隊長,能少點怪話不,這都是你屬下,聽到不好。」

    鐘老四哼哼一聲道:「有啥不好,老子就是這樣。不過要說這些東江兵,真是好兵。」

    關帝廟傻笑道:「還不是兩手兩腳。」

    鐘老四一巴掌拍在他頭上,「比你這殺才好,你也練過長矛,有人家一成沒?」

    關帝廟不說話了,傻笑看著鐘老四,鐘老四又說道:「就是腦子死了點,整天想著殺韃子,我不信那韃子真到文登來。」

    周少兒道:「真來了,俺反正聽陳大人的,東江的人都殺得死,俺也殺得死。」

    鐘老四突然道:「有文登的人給你說親沒?」

    關帝廟答道:「沒有。」

    「老子又沒問你,問周少兒,誰家閨女能看得上你個殺才。」

    周少兒搖頭道:「我也沒有,聽說以後退下來要分地,我想等分了地再說,我銀子都存在軍需處,帶在身上就想用。」他說了又看看鐘老四,「隊長,不是有人給你說親了吧。」

    鐘老四嘿嘿笑道:「當然,老子月餉二兩了,比你吃香。訓導官說下次有相親會,我這樣年紀大的優先。」

    周少兒正在憤憤不平,旁邊突然一陣暴喝:「全體立正!!」

    三人迅速機器一般站起,李東華帶著兩個軍士過來大聲道:「陳大人今日親自檢查軍務,全體列隊。」

    周少兒對陳新非常崇拜,經常給新兵講陳新幫他背鐵鍋的事情,訓導隊還準備讓他去其他旗隊巡講一次,他也非常願意,他平日見不到陳新,聽說陳大人要來,趕緊招呼自己伍的人列好隊。整個旗隊很快列成了四排。

    一會後陳新從第一局那邊走過來,他一眼便看到第一排的鐘老四和周少兒,這兩人他都印象很深,過來就站到周少兒面前。

    周少兒激動的敬了一個軍禮,陳新也回了一個,然後翻開他鞓帶上的腰牌,上面寫著,「文登營第二殺手旗隊黃元旗隊長下鐘才生隊長下兵周少兒萬曆四十年十九歲身長五尺二寸黑面無須。。。」,陳新跳過中間部分,看後面的「習」和「藝」兩個字中間寫著「伍刀盾」三個字,笑道:「好個周少兒,都是伍長了,繼續努力。」

    周少兒挺胸激動的答道:「是,大人。」

    陳新又到鐘老四面前看了腰牌,鐘老四的腰牌習藝中間是隊長兩字,也鼓勵了一番。

    「鐘隊長,把隊中名單報一次。」

    鐘老四目不斜視,大聲的報了,海狗子遞過名冊,陳新對比著,無一遺漏和錯報。讚許的點點頭,在名冊上找了一名今年的新兵。

    「陳瑛出列。」

    「到!」一個遼東口音回答,出來的是一名高大的長槍兵。陳新目測接近一米八,明代山東人算高的,大概平均一米七,遼東也差不多這個水平,陳瑛算是高大類型。

    「軍律抽查,抽查官文登營哨官陳新,長槍兵陳瑛先將金鼓歌背一遍。」

    「金聲響,金山銀海不能追;鼓聲響,刀山火海不能退。」

    陳新盯著他,「追敵時三聲金何解?」

    「成小隊退兵!」

    「撤退途中兩聲金何解?」

    「停止退兵,返身面敵。」

    「再三聲金何解。」

    「再成小隊退兵。」

    「殺手旗隊何時應旗?」

    「待本局把總旗動,方可應旗。」

    陳新繼續問道:「臨陣退縮者是何處罰?」

    「一兵退斬該兵,全隊退只斬隊長,隊長不退戰死,斬全隊。」

    「隊長退呢?」

    「一隊長退,斬該隊長,全部隊長退,斬旗隊長,旗隊長不退戰死,斬全部隊長。」

    「臨陣退縮不划算,作何解?」

    「臨陣一逃,戰陣皆無,他騎馬來的,我如何逃得過,即便逃過,回來也難逃軍法一刀,何如跟他死拼,砍了他腦袋領賞,還得他器甲馬匹,好歹也不過一死,豈不比退縮好。」

    他回答的都是整理出來的軍律,也有一些說教的東西,都如紀效新書一樣的用白話寫成,而且都是從士兵的角度來分析,利於士兵理解,陳新看他背得甚為熟練,鼓勵道:「很好,遼東來的?」

    「是,大人,屬下原為東江鎮右協把總。」

    「砍過韃子沒?」

    「殺過,小人去過薩爾滸城,手刃真夷兩人。」

    周圍陪同檢查的人都驚奇的看著陳瑛,周少兒和鐘老四也是第一次聽說他還殺過韃子,這陳瑛平日沉默寡言,還真是看不出來。

    陳新微笑看著他道:「韃子可怕不?」

    陳瑛昂首挺胸,按標準軍姿站立著,口中答道:「小人不怕,小人全家都死在韃子手上,這條命早就當做沒了。」

    「能否問問是如何死的?」

    陳瑛大聲道:「屬下是鳳凰城民戶,屬下家裡八口人,老父母上了年紀,逃不掉,一直就在韃子那裡忍辱偷生,天啟六年老奴殺無谷之人,小人一家只湊得出七斗糧,領催讓。。。」陳瑛的聲音開始哽咽起來,所有人都靜靜聽著。

    「讓咱家選一個人出來,這個人能活命。。。咱家父母、屬下的妻兒、兩個兄弟、一個弟媳,他們自己。。。自己去了拔什庫家領刀。。。嗚。。。咱全家就留下我一個,我要再不殺韃子,還算個人不。。。」

    陳瑛說完蹲下放聲大哭,臉上涕淚橫流,眾人呆呆看著他一個壯漢哭得如同一個小孩子,眼睜睜看著親人去送死,只因為交不出糧食來,這是何等的人間慘事。周少兒想起自己的親人,也不由眼眶濕潤,他很珍惜眼下的生活,有尊嚴有希望,如果韃子要來把這一切搶走,他寧可戰死。

    陳新俯下身子,拍拍他肩膀輕聲道:「你是好樣的,砍了兩個韃子,但韃子還欠你家五條命,好好練習,我帶你去報這血海深仇,現在仍在隊列,請起立站好。」

    陳瑛呼地站起來,雙目通紅道:「我這命就賣給大人了,只要大人帶我去殺韃子,我不要月餉也給大人當兵。」

    陳新點點頭,對周圍的戰兵大聲道:「你們記著了,如果有一天建奴入了關,你們所有人的家人,都會如同陳瑛一般,不但要為奴,還隨時會被殺死。要是你們不想這樣的慘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就別他媽怕死,殺死那些建奴,誰還能奴役你們。你們記住一條,戰場上死得最多的,就是膽小鬼!」

    黃思德機靈的大喊一聲:「誓死跟著大人殺建奴!」

    整個旗隊都齊聲大喊起來:「殺建奴!!」「殺建奴!!」

    陳新看著激動的人群,低聲對黃思德道:「這陳瑛的例子遭遇很慘,又殺過建奴,你多讓他去講幾次。」

    黃思德答應道:「是,大人,小人知道如何做。」

    陳新點頭道:「好好做,考驗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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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武之望當官不靠譜,但當醫生很不錯,著有《濟陰綱目》和《濟陽綱目》,在中醫婦科的領域算是真正的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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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1:15
正文 第十一章 搶西邊

   崇禎二年九月二十,遼東大地白雪覆蓋,今年的雪又下得很大很早,墩堡的街道中,正藍旗的塔克潭背著一個裝滿糧食的背簍往家返回,他穿著臃腫的皮襖子,把手也縮在衣袖中,狐皮帽壓得很低,走了段停下來,用袖子在帽沿上磨了兩下,把帽子扶穩,然後繼續往家走去,鞋子踩著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身後的是同去買糧的葛什圖,一個紅甲兵,他正用一個粗大的棍子驅趕著他家中兩個男包衣和一個尼堪女人,口中不停叫罵著,三人身上都背著沉沉的背簍,裡面裝著碳和糧食。仨人都是瘦弱不堪,身子往前佝僂著,上身幾乎已經與地面平行。

    走到轉彎處,那女人不小心踢到突出的石板上,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背簍中的一個糧袋也掉出來,葛什圖甩起棍子就打過去,女人身後的一個漢人男子見狀,哭喊一聲,丟下背簍撲在女人身上,幫她擋著棍子,葛什圖不依不饒,死命往他兩人打去,一邊打一邊叫罵著,「打死你這漢狗。」那瘦弱的男人已經被打得口鼻流血,女人嘶聲哭叫著,想把男人拉到身下,但她的力氣根本拉不動,只是在地上無助的哭著。

    後面的另一個包衣畏畏縮縮的躲在一邊,葛什圖打得興起,猛地一腳蹬向那站著的包衣,那包衣啊一聲慘叫,被蹬得撞到院牆上,泥胚的院牆嘭一聲微微震動了一下,簌簌的抖落下一些積雪。

    聽著傳來的棍棒著肉和哭叫聲音,塔克潭恍若不聞,自顧自的繼續走,到了自己家門後,推開柴扉,他家的包衣已經打柴回來,正在院子裡和一個女包衣一起堆柴火,男包衣見了他趕緊上來接著背簍,這個包衣是個年輕的瘦弱漢人,大概二十多歲,身上衣衫破爛,用一件舊被子捆了在身上,裡面塞了些烏拉草,似乎一個臃腫的喇嘛,頭上也胡亂捆了些破爛布巾禦寒,即便這樣也無法抵擋嚴寒,鼻子凍得通紅,不停的流著清鼻涕,兩個袖子上已經被他搽得亮晶晶的。他一邊費力的接下背簍,討好的對塔克潭說道:「少主子,你別累著,這些事讓我做就是。」

    塔克潭微微抬起頭,把狐皮帽向上推起,露出他年輕的臉,他略帶稚氣的臉上長滿了大大小小的麻子,上嘴唇只有十幾根修過的鬍鬚,他對那包衣道:「張忠旗,地鋤完了沒有?」

    「主子放心,都鋤完了,馬也喂好了,別家主子都沒自己動手的,少主子真是,還體諒我等奴才作甚,你鋤了這些天,可別累壞了。」瘦弱的張忠旗邊說著邊慇勤的給他拍掉身上的雪花。

    塔克潭讓他拍了後,也沒理會他,把背簍單手提起,推開正屋的門扉,夾著幾片雪花走入了正屋中,裡面暖融融的,讓他感覺一陣舒服,徑直坐在了一個燒著柴火的火爐邊。解下脖子上的圍脖,露出粗壯的脖子。順手把帽子也取下,一根小辮落下,在身後搖擺了幾下,塔克潭往後摸了一下,把它拉到左邊胸前。

    塔克潭搓搓手,哈出一口熱氣,然後看著對面縮在椅子中的中年人道:「阿瑪,糧價又漲了,酪也漲了,下月銀子就沒了,冬天吃什麼。」

    對面的中年人一臉陰鷲,冷冷道:「實在不行,就把張忠旗賣給伊蘭泰大叔。他那裡已經凍餓死了三個,他昨日來問過我有沒有多的。」

    塔克潭道:「我們哪有多的,也只有一個包衣了,要是賣了,開春就只有我自己種地。」

    對面的人低頭想了一會道:「還有那許多家沒有包衣的,還不是自己種地,你若是擔心種地耽擱了習武,那就把那個尼堪女人賣給你伊蘭泰大叔。」

    塔克潭呆了一下道:「那阿瑪你連個暖被窩的都沒了。」

    「這尼堪女子太瘦,做不得活,既然沒了吃食,也只得賣了。」

    塔克潭無奈的問道:「阿瑪,為啥現今糧一直貴,今年到現在了,我們也沒輪到去搶一次。下雪又早,你不老說雪下早了又要旱嘛。」

    他阿瑪嘆氣道:「這已經不算貴了,前年八兩一斗,你不也吃過了,光搶些銀子來有些啥用。還不如他媽搶些糧食。」

    說著他阿瑪眼中露出仇恨的光芒,「要不是那些川兵弄斷了老子的手,咱家豈止兩個包衣。」塔克潭面無表情的看著爐火,他阿瑪原來是個正藍旗的白甲,渾河血戰被川兵砍斷了右手,倒地時腿骨也被馬踩斷了,能撈回一條命都是萬幸,但從此不能再出征,搶掠所得就幾乎沒有,每次就是牛錄中分下少少一些。

    好在塔克潭長得快,今年已經十七,可以隨旗作戰,他們牛錄競爭激烈,他現在還不是披甲人,只算余丁,但他阿瑪從小就教習他,射箭大刀長槍騎馬無所不精,在牛錄裡很多人認為他肯定會成為巴牙喇。願意跟他們家結親的也很多,眼看又有振興家門的希望。

    「阿瑪,要是讓我碰到川兵,一定幫你多斬幾個人頭。」

    「傻子,那川兵那麼狠的兵,你去跟他拚命幹啥。」阿瑪的臉上現出痛苦的神色,似乎回憶起當年的血戰,那些川兵不過七千人,號稱滿萬不可敵的八旗數萬人圍攻,竟然戰之不下,反而傷亡數千之多,許多將領被川兵的凶悍嚇的止步不前,若非瀋陽的投降炮手用炮轟開了川兵陣型,他們幾萬人也打不下來。好在川兵只有七千,要是遼左十萬兵全是這樣的川兵,他現在也不可能住在遼瀋平原上。他輕輕搖搖頭,趕走那些讓他刻骨的記憶,繼續對塔克潭道:「你即便多斬幾個人頭,被他砍你一隻手,你還如何射得箭騎得馬。你碰到明國其他的雜兵,多殺些就是。你牢記還是得搶東西,咱大金國也不重人頭。」

    塔克潭年少氣盛,對他阿瑪的話不以為然,他們的牛錄額真家裡十多個包衣阿哈,婢女也是七八個,挨個換著睡,光搶東西有啥用,還得有戰功,他得在戰場去給自己掙來。他阿瑪說完了,連著咳嗽兩聲,伸手去摸身邊的水碗,一看卻是空的,塔克潭把水壺提來靠在火爐邊溫著,一邊又往火爐裡面加了些柴。

    他忽然想起一事,說道:「阿瑪,又長了兩根鬍子,幫我拔一下。」

    他阿瑪難得的動了一下,露出一隻手來,塔克潭過去跪在他面前,他阿瑪粗大的手指伸出來,用兩根指頭的指甲捏緊塔克潭上嘴唇的一根鬍鬚,突然一用力,拔下一根來,拉扯得塔克潭的上嘴皮跟著一動,塔克潭面無表情,似乎拔的不是他的鬍子。

    阿瑪把鬍鬚丟下後,長長嘆口氣:「咱家都靠著打瀋陽時候攢的銀子,眼下銀子越來越不像銀子,咱那許多銀子都用光了,要是再不去搶些,就只能把那尼堪女人賣了。這個月德類格台吉帶了些人去寧遠搶東西,咱們牛錄沒輪上,你今年怕是去不成了。」

    父子兩人沉默的坐著,屋中只有木柴燃燒的嗶啵聲,坐了良久,塔克潭站起來,準備讓那尼堪女人做飯。

    這時突然一聲低沉海螺號傳來,縮在椅子裡的阿瑪彈簧般挺起腰,塔克潭也呆呆的看他,他阿瑪連聲道:「海螺號,快,快去門口看看,聽聽消息。」

    塔克潭連忙抓起帽子戴上,也顧不得圍脖了,直接跑到大門,剛到門口,就看到村中間木柵欄的門開了,他們的牛錄額真衣衫不整的衝出來,一個阿哈牽過馬來,牛錄額真便上馬往村口趕去。

    海螺號聲又一次響起,他這次聽到,是從外面遠處傳來的,周圍各家的大門紛紛作響,人們都開門出來,在門口目送著那牛錄額真往村口趕去,塔克潭看到鄰居都跟著往外跑,於是也急急出門,他趕到村口的時候,牛錄額真就在村口前的大路上站著,其他一些人則在村口聚集,這些村民們大多都臉上有舊傷。

    塔克潭轉眼看到管他們的領催也在旁邊,湊過去問道:「伊蘭泰叔叔,又吹海螺號,咱們旗是不是要出去了?」

    伊蘭泰叔叔也是個老白甲兵,身體粗壯得如同一頭狗熊,黝黑的臉上頸子上都佈滿傷痕,左邊臉上靠耳邊的一道疤痕尤其驚人,他咧著嘴道:「還得看搶誰,那朝鮮和察哈爾都沒啥好搶的。」

    塔克潭還待再問,大路上一陣馬蹄聲傳來,一名巴牙喇一人雙馬趕來,背上的三角背旗吹得獵獵作響,大家都停下說話,塔克潭見到那巴牙喇停下,對牛錄額真大聲道:「到甲喇額真大人門下聽令。」就又往下一個墩堡過去。

    接著牛錄額真便上馬往甲喇額真的墩堡而去。大家在村口議論了一陣,討論是去蒙古、朝鮮還是搶大明,回憶起哪次搶的東西更多,如同拉家常一般,說到某次有人搶了一對雙胞胎女子,所有人都大笑起來。

    塔克潭對這些趣事不太有趣,聽他們也沒個准信,掉頭回了屋子,他阿瑪杵著枴杖,由張忠旗扶著已經在門口,問塔克潭道:「去哪裡知道不?」

    「不知道。」

    進屋後,他阿瑪對他道:「這節氣出兵,你得去,反正也沒有農活,你還差啥東西不?」

    塔克潭遲疑道:「沒有甲冑。」

    「拿那個尼堪女人去換來。去找你伊蘭泰大叔。」

    塔克潭站著沒動,他阿瑪催促道,「快些,屋裡少個女人又算啥,只要你去搶了東西回來,多的女人都有了。換件好的甲衣回來,要是一個不夠,就把張忠旗一起拉去換。」塔克潭低著頭出去,他還是打算把張忠旗留下,他阿瑪腿腳不便,還是要人照料,他走到院子中間,拿根繩子套在那女人身上走了。

    那女人順從的跟在他身後,到了門口才轉身啊啊的對張忠旗支吾了幾句,張忠旗對她揮揮手,這女人也不知是被轉賣了多少次,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幸運,張忠旗甚至不知道她名字,因為她是個啞巴。但這啞女心地很好,張忠旗幾次挨打都是她照顧著,才撈回一條命,所以他有時偷得點吃食,也分些給這女人,塔克潭家裡總共也就他們兩個包衣,兩人就如同那兩條相濡以沫的魚。看著女人消失在門口,張忠旗眼圈慢慢紅起來。

    啞巴女人被塔克潭拉著,走過一段路,來到一個院子前,塔克潭直接走了進去,院子裡有一個女真女人,是伊蘭泰大叔的女兒,她耳朵上穿著四五個耳環,鼻子上也有一個,身上穿著一件花裡胡哨的衣服,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搶的,有些地方已經破了。這女人喜歡塔克潭,伊蘭泰大叔也有意思要跟塔克潭家結親。

    她見塔克潭來了,歡喜的迎上來,裂開一張血盆大口笑起來,幾個耳環互相撞著,發出些叮叮的聲音,她把右手揚到眉邊,兩膝往下蹲了一下,算是見過禮。塔克潭卻不太喜歡這女人,他覺得漢女還更好看些。

    「海蘭,我阿瑪讓我把這女人帶過來,想跟伊蘭泰叔叔換副甲衣。」

    海蘭偏頭看看後面的女人,正溫順的低著頭,海蘭過去把她頭抬起來,捏開她嘴巴,看了看牙齒,又在那女人身上亂摸一陣,搖搖頭,她還是覺得太瘦了。但是既然是塔克潭要甲衣,她還是願意幫忙。

    她對塔克潭道:「塔克潭你等等,我去叫阿瑪回來看看。」說罷就出門往村口去了。

    塔克潭這才知道伊蘭泰居然還沒回來,也不知村口能有啥聽的。他在院子裡看了一圈,拉了一塊大木樁坐在身下。看了一眼啞女,又把繩子解開。那啞女便朝門跪著。

    過了一會,伊蘭泰從外面回來,也如海蘭一樣,伸出熊掌在啞女身上到處摸過,搖頭道:「塔克潭,這個女人太瘦了,種不得地,最多給你換一件布甲。」

    塔克潭有點猶豫,布甲最多在遠距時防箭,近戰用處不大,海蘭在後面拉拉伊蘭泰的衣服,伊蘭泰閉眼想了一下,還是打算拉攏一下這個後起之秀,當下說道:「那我先給你一件鎖子甲,若是你這次出去能搶到東西,再分我些。但你記得把甲磨一遍,臨陣不亮者,要受罰的。」

    「謝謝伊蘭泰叔叔。」塔克潭的麻子臉上湧出笑意,鎖子甲就好多了,既輕便又不影響肢體運動。

    伊蘭泰在醜臉上擠出點笑,大大咧咧對塔克潭道:「還得看去哪裡,要是如傳言那樣去明國京師,那裡的女人可比這遼東粉嫩,不過你也別老盯著搶東西,咱大金最重的還是戰功,好好幹,升個巴牙喇。」

    塔克潭低頭受教,這是村口傳來一陣歡呼,跟著一串馬蹄聲由遠而近,幾人衝到門口,是牛錄額真回來了,他在馬上一路大喊:「十月征明,咱們牛錄出二十人,巴牙喇七人,甲兵十三人。。。」(注3)

    他走過的地方都一片沸騰,慢慢響起一陣呼喊,「搶西邊去!」

    牛錄額真的聲音繼續響起,「要自行隨去的,不在旗中分搶得的東西,各自備好兵甲弓箭馬匹,來我處等挑選。。」

    海蘭也跑到門口,聽了這話,一臉興奮的和塔克潭一起嚎叫,那個啞女看他們興奮,也傻傻的笑著。

    紛亂的叫嚷聲慢慢匯成整齊的叫喊,在村子的上空迴蕩。

    「搶西邊去!搶西邊去!!」

    -------------------------------------------------------------------------

    注1:後金調兵(老奴時):。。。連著吹法螺(海螺號)時,是有敵兵的消息,。。。到各自村頭等候,備御以上,去旗的貝勒的門接受命令。

    注2:本章女真裝扮和習俗皆出自《建州見聞錄》,不喜勿噴。他們每出兵搶劫大明之時,便歡呼搶西邊去。

    注3:老奴時後金每牛錄大致抽一百丁,白巴牙喇10,紅巴牙喇40,黑營兵50。到天聰年間,再無此紅巴牙喇和黑營兵的稱呼。披甲人中,除巴牙喇外,其餘皆稱甲兵(行營兵)。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1:19
正文 第十二章 佯動

    文登營作戰室中間,擺著一個簡陋的沙盤,這是根據張大會在京師買通一個兵部吏員得來的九邊圖而製成,這裡正在進行文登營的分析會。

    沙盤周圍站了一圈的軍官,頭上戴著有帽簷的軟軍便帽,是平頂的樣式,帽簷用籐條作邊,再用油布縫住。明軍都留著長發,盤在頭上要冒出一截,所以頭頂都有些鼓起,陳新也沒讓他們剪平頭,因為這個時代的頭髮涉及到意識形態,也是他以後準備用來攻擊建奴的輿論武器之一。

    劉破軍指著沙盤上遼西的位置說道:「下面是本月的情報,九月建奴數千人攻擊錦州和寧遠,已知出動的後金八旗有正白旗、正藍旗、鑲紅旗,旗主分別為阿濟格、莽古爾泰、岳托。還有部分蒙古左右翼,另外也包括喀喇沁的束不的等部落人馬,他們過錦州後曾向喀喇沁方向移動,一度曾傳言建奴要攻擊薊鎮,關寧軍派出副將謝尚政帶領數千關寧軍馳援遵化,因為邊牆無警,又被巡撫王元雅遣回,後證明建奴入寇果然為虛警。」

    皇太極在一年中,一邊與袁大人書信往來談判,一邊積極準備,九月開始,形勢突變,他聲稱大明沒有和談的誠意,派出數千人馬出擊錦州和寧遠,搶了田地中的秋麥,數萬關寧軍照舊當了縮頭烏龜,後金也沒有攻城,只是單純的在野外搶掠。

    陳新平靜的看著錦州的位置,袁崇煥去年底又重新修築了這個堡壘,宣稱復地兩百里,絲毫沒有考慮寧錦大戰之時「以錦州一隅幾乎撼動半壁」的教訓,他給崇禎上疏評價他自己建立的防線「嚴於戍,戰守相維,奇正相生,取象於天地列宿,宗數於河圖雒書,如象數之從一以生奇偶者。。。」,河圖洛書都出來了,很有些八卦陣的味道,但以現在的情況看來,可能用錯了對象,建奴半點八卦都不懂,他們過來還不用打仗,復來的兩百里就沒了,大概只復了錦州圍牆裡面那點地方。

    劉破軍講完大體形勢後,屋中的把總以上軍官都轉頭看著陳新,他們都懷疑建奴可能不會去薊鎮了,陳新自己也稍微有些心虛,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蝴蝶效應影響了後金,他在心裡默想了一下,似乎沒那麼大作用,自己這文登營也不過在文登縣折騰,如何能影響到後金。

    難道後金真不來了?陳新雖然心中也疑惑,但他的臉色裝得很從容,看著沙盤道:「你們都覺得建奴不來了?」

    代正剛和盧傳宗等人互相看看,點了點頭。

    「這就是建奴的目的。」陳新對朱國斌問道:「國斌覺得如何?」

    朱國斌冷靜的道:「屬下認為建奴攻擊寧錦目的有二,第一是迷惑我大明眾官,根據老奴一貫的做法,建奴在關寧和薊鎮應當都有細作,這次後金出兵,這些細作就會觀察我大明軍隊的反應,然後回報給奴酋參照。第二是試探關寧軍和東江鎮的反應,東江如今一盤散沙,關寧軍如果仍是不敢出戰,他就可以放心破口。」

    劉破軍也道:「屬下覺得建奴這次出兵,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要看看束不的這些部落是不是鐵了心投靠後金,屬下看了京師送回的一些資料,喀喇沁夾在大明和後金中間,一貫就是牆頭草,既畏懼後金,也對我大明有所畏懼。這次他們隨同搶劫之後,便沒了退路。」

    陳新微笑讚許道:「很有見地,你們仍是相信建奴會來?」

    朱國斌堅定的點頭道:「屬下認為八成會來,東江的人帶來的消息,遼東今年又是大旱,糧價騰貴。往年他們剛收了秋麥,交了旗中稅賦就所餘不多,有些人早早就要用銀子去換糧來存著,不出來打劫,他們又如何挨到明年。」

    陳新對朱國斌最近的表現非常看重,幾次形勢分析中,他的眼界都比其他人寬,心思也比代正剛這樣的細緻。他細細一想,後金這次出兵就是聲東擊西,他是穿越者,知道後金會來,而身處此時的人,卻往往會被眼前情況迷惑,認為後金今年就只是到遼西打劫一次,所以朱國斌的堅定便表明他對形勢認識得更清晰。

    周圍的軍官聽了也嗡嗡的低聲議論起來,沙盤會議要求不嚴,可以低聲交談。陳新看王長福悶頭不語,點他名道:「王長福說說。」

    王長福現在也是一部的千總,兩年下來氣質沉靜了許多,每日軍營的磨練使得他的精氣神都全不同於當初那個縴夫頭子。

    「大人,我覺得建奴如果按上次朱千總所說,在冷口和喜峰口破口,必定在灤河或灤河支流附近,順灤河河谷入邊牆,除河谷兩岸之外,冬季灤河結冰,可供輜重和馬匹通行,比他翻山省力甚多。」

    陳新一指沙盤道:「指著說。」

    王長福拿起竹枝點著喜峰口西邊道:「除了灤河,還有灤河支流澈河,也是同樣的作用,龍井關便是控制澈河河谷通道的邊關重地,所以龍井關也有可能。」

    陳新拍拍掌,稱讚道:「非常不錯,看得出王千總已經研究過多次。」

    「謝大人謬讚,都是大人讓屬下認字,部裡面的幾個訓導官幫著,總算讀了些兵書,屬下原本是縴夫,所以對河流看重一些,上次大人說及建奴可能破口之後,屬下便常來這裡參詳。」

    陳新點頭道:「就是要多學習多參詳,山川地形若不瞭解,便是障礙,若是瞭解,便是助力,平時多想,上了陣便心中有數,王千總做得不錯。」

    旁邊的代正剛和盧傳宗聽了,都有點不好意思,他兩人平日抓訓練倒是抓得緊,但對於這些東西就研究很少。兩人都稍稍向後退一點,免得陳新留意到他兩,點他們的名。

    好在陳新沒有繼續點名,而是自己拿起竹枝,點著瀋陽道:「綜合大家上次的意見,我認為奴酋如果出兵,大致會在十月上旬和中旬,這樣他們到達邊牆時,河面都已結冰,他們的行動便更為方便。進軍線路上,為了保證消息不過早走漏,不會從他們最常走的黃泥窪到西平再到廣寧的線路,而可能是從遼河套進入靠近科爾沁蒙古的地方。」

    他的竹枝從瀋陽出發,越過遼河,向西北方到達科爾沁的地方,「然後再向南進入喀喇沁蒙古,途中吸收各臣服蒙古部落的人馬,諸如奈曼、敖漢之流。這樣雖然多走很多路,但更具有突然性,九月他們的佯動,或許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將薊遼兩鎮兵力吸引到寧錦一線,使得薊鎮兵力空虛,為他破口創造方便。他在到達薊鎮口外的束不的地方時,可能在喜峰口或冷口附近破邊牆,在三屯營或遵化匯合,若是他們膽子大,則可能從古北口沿潮河河谷,或者從牆子嶺附近經洳河河谷破邊牆,在密雲、懷柔匯合,如此可以更快進逼京師。」

    代正剛等人都佩服的看著陳新,聽他這樣一說,大家倒覺得建奴來的可能更大了,其實陳新原本就大概知道是遵化附近,只是用這種方法激發軍官思考。

    陳新指著代表灤河的布條,繼續道:「以喜峰口為例,如果建奴有數萬人,為了加快入寇的速度,可能會兵分幾路。主要的線路,除了灤河河谷之外,在喜峰口附近還有灤河的支流澈河,澈河經龍井關入口,過漢兒莊,可以順澈河直抵三屯營附近。與沿灤河入寇的建奴在此地會師。」

    祝代春總算是找到個機會發言,「大人,遵化、密雲都是邊關重鎮,沒有那麼好攻破,建奴遠道而來,必定不能攜帶工程器具,如果一時不能攻破這幾座城池,我大明大軍云集,他們也只得打道回府。況且遵化三屯營到京師,中間還有薊州、三河、通州,都是堅城。」

    周世發也列席會議,聽了道:「再堅固的城池,也要有堅定的士兵防守,薊鎮許久未經戰陣,上次寧錦大戰之時,我也見過薊鎮的兵,比不上關寧兵。去年又還出過鬧餉的事,年底又汰兵,軍心不定,能守多久實在是難說。」說完他只是搖了搖頭。

    黃思德贊同道:「總軍法官說得有理,九邊軍餉多有剋扣,士兵常常只拿到少許,哪如陳大人一般全額發放,各位都要謹記陳大人恩德才是。」

    他這樣一說,眾位軍官都紛紛迎合,盧傳宗一直都想不到什麼說的,趕緊上來拍了一頓馬屁。陳新搖搖手說道:「當兵吃糧,原本就是應當,但咱們打韃子,還有天下大義,只看老奴在遼東所為,與野獸無異,我等漢家男兒,炎黃子孫,豈能容韃虜跳樑。」

    劉破軍是後來的遼民中唯一參加會議的一個,他激動的道:「那陳瑛說得好,只要是跟著大人打建奴,小人不要月餉也要去。」

    朱國斌嘆息道:「若是大明將官都如大人一樣,何需我們千里迢迢去打建奴。」說完臉上也露出仇恨的神色:「建奴壞事做盡,他們要是敢來,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

    九月二十九日,正藍旗墩堡的村口,一片載歌載舞,到處是送行的人群,出征的士兵馬上要出發去瀋陽集結,家眷們抱著對搶掠所得的美好憧憬,紛紛鼓勵著他們,一些沒輪到的人則有些嫉妒的站在一邊看著。後金幾乎每次對明的戰爭都損失不大,但收穫卻很多,這幾乎是他們維持生計的一項重要收入,不但有東西可搶,還有軍功,所以他們都很盼望這樣的機會。

    聽著外面的吵鬧聲,塔克潭從凳子上站起來,把全身的衣服包緊,身上只掛了一把順刀,鎖子甲和食物都裝在馬背的褡褳中,他又把兩副箭插和兩副弓插都掛在馬背上,然後將一把大刀放到插袋中。

    準備好這些,他就拉開柴扉準備出門,他們牛錄出兵二十人,還有三十多自行跟隨,這些人不能分旗中所搶的東西,但自己可以搶劫一些。大部分是甲兵,塔克潭是少數幾名余丁之一,因為他阿瑪曾經救過現在的牛錄額真,所以多少算個蘿蔔坑。

    張忠旗難得的得了一件完整的舊衣服,他背上背著一個袋子,等塔克潭把裝備都裝上馬背之後,便慇勤的牽了馬跟在塔克潭身後。塔克潭到了門口,停了一下,又轉過來對著他阿瑪道:「阿瑪,不然還是讓張忠旗留下吧,你手腳都不便,一個人我不放心。」

    他阿瑪一臉的戾氣絲毫不見,滿是風口的臉上一片慈祥,揮揮手道:「去,讓他跟著你,海蘭說了經常來幫忙,帶著張忠旗,能多帶些東西。」

    塔克潭還是勸道:「這麼遠的路,大雪連天,他如此瘦弱,可能會凍死的,還不如留著照顧你。」

    「沒事,只要走到邊牆就行,明人多的是。他跟著你能幫你餵馬,你好好留著體力,多立戰功,多搶東西。阿瑪這裡沒事,我還有一手一腳,哪能餓著。」

    塔克潭爭執不過,只好又對著他阿瑪躬身拜了,出門而去,他阿瑪在後面喊道:「記得去跟海蘭道一聲。」

    「知道了。」塔克潭在門口應了一聲,看了一眼他阿瑪,轉身出門,張忠旗給老主子磕了個頭,牽著馬跟出去,街道上牽馬的人絡繹不絕,出征的人都在跟碰到的熟識道別。兩人穿過人流,到了伊蘭泰大叔家裡。

    塔克潭在門口往裡一望,伊蘭泰大叔正在院子裡,海蘭在幫他穿戴衣甲,塔克潭進去道:「伊蘭泰大叔,我跟你一起走可好。」

    伊蘭泰見道塔克潭,哈哈笑道:「塔克潭好樣的,咱們牛錄只有幾個余丁隨行,便選中的你,海蘭把那件多於的棉甲拿來。」海蘭高興的進屋去,拿了一件棉甲出來。

    「塔克潭,再加一件棉甲在裡邊,暖和又防箭,就當大叔借給你的。」

    塔克潭也十分高興,他對兵甲都有種痴迷,海蘭過來幫他換好,果然暖和了一些。塔克潭看海蘭也順眼了許多,客氣的道:「海蘭,我把我家的包衣帶走了,我阿瑪那裡,請你多照看。」

    「放心,我家還有幾個包衣,我每日去看看你阿瑪,若是不行,就借一個包衣給他。」

    幾個主子說話,張忠旗就在門口賠著笑看著,突然感覺有人拉了拉他衣袖,他轉眼一看,正是那賣過來的啞女,啞女咧著嘴看著張忠旗笑,張忠旗從懷裡飛快的摸出半個餅子,塞到那啞女髒兮兮的衣袖中。

    張忠旗低聲對啞女道:「啞巴,我要跟主子去搶西邊了,你自己在伊蘭泰主子家裡,有機會吃東西就多吃些,別傻愣愣的。」

    啞女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聽說張忠旗要走,眼睛紅起來,口中唔唔的說了幾句,張忠旗神秘的道:「你又說不了話,我也不知道你說啥,塔克潭主子他給了我一把順刀,他說要是我能有個戰功,沒準還能抬旗,要是我抬旗了,就把你買過來,天天給你餅子吃。」

    啞女使勁點頭,忽然想起什麼,把手伸進懷裡,掏出裡面的烏拉草,要塞到張忠旗衣服裡面,張忠旗推開道:「我有新衣服,你留著自己暖和點。」

    這時幾個主子說完了,塔克潭招呼張忠旗出門,張忠旗只得不再和啞女說話,伊蘭泰主子也帶了兩個包衣,他們一起往村口走去,張忠旗落在最後面,他走幾步又回頭看看伊蘭泰的家門,那啞女一直在門口看著他,唔唔的發出些聲音。

    張忠旗不敢說話,對著啞女不停揮手,示意她回去。等到轉過拐角,終於再看不到,張忠旗才轉頭認真看路,他摸了摸腰間的順刀,心裡想著「立個戰功,抬旗了就好了。」

    他們到了村口,牛錄點齊了人,帶著上了官道,有十多個沒有包衣的,自己牽著馬走著。遼東大地上,無數這樣的小隊伍也同時在向瀋陽彙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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