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241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1:22
正文 第十三章 添香

   十月初,文登營放了兩天假,所有士兵進行修整,但不得離開文登營新舊寨堡的範圍,士兵們紛紛湧入文登營舊堡消費,大家多少聽到些風聲,今年可能要打建奴,所以大多數單身漢都選擇把銀子用掉。

    文登營的新營區和墩堡帶來了好幾千口人,隨著冷兵器工坊的遷移,用工也開始多起來,雖然很多屯戶還沒有太多收入,但一些基本生活用品還是要消費。舊堡已經日漸繁華,周洪謨自己就開了酒鋪、食鋪和一個勾欄,余知縣有一個鹽店,鄭典史和主簿等人也陸續都派了親屬來開店。文登營一放假,食鋪和勾欄等地方都是人滿為患,周世發每日帶著鎮撫在各處巡查,防止士兵鬧事。

    騎兵營只有一半人休假,一個旗隊在文登到萊陽的各條道路上勘測地形,呆在萊陽的聶洪源源不斷的傳回信息,他們已經掌握了余大成的主要活動地點,余大成正在悄悄打製兵器,準備在大年的時候起事。

    陳新自己帶著海狗子幾個親兵,回到了麻子二墩,和劉民有對一下最近帳目。劉民有看著賬簿長長出一口氣,「總算把你的鐵甲都湊齊了。」

    陳新撇撇嘴道:「才五百多副,現在唐作相那邊都有水力鑽管了,王鬍子怎地沒有點進步出來。」

    「他們倒是做了個水錘,我打算讓他們安裝到文登營去,抱龍河水量足些。」

    陳新今年的裝備已經齊備,這些問題便留給劉民有慢慢解決,他看到劉民有桌子上的火槍問道:「這就是唐作相他們弄出來的燧發槍?」

    劉民有繼續看陳新的下月支出計劃,頭也沒抬的說道:「就是這槍,原來還有一種鋼輪打火,發火率也不高。這是新做出來的。」

    陳新拿起劉民有桌案上的一把火槍,扳開擊錘,裡面的機芯輕輕響了一聲,他隨意的一扣扳鉤,竟然沒扣動,手指把力量逐漸加大,擊錘上的燧石終於啪一聲撞在火鐮上,發出一片火星。

    陳新有些欣喜的摸著槍身問道:「這槍測試過沒有?還有什麼問題?」

    「訓練隊派人來測試過,發火率還是低了些,只有五成,如果用顆粒火藥作引藥,就更低一些。」

    陳新看看擊錘,又把槍管翻過來看了,搖頭道:「打擊力不夠,簧片還得做粗,這唐作相光是空徑一致了,管壁還是不一樣,還得讓他再繼續改進,年輕工匠的培訓要加快,你教的教師速成班第二期好了沒有?好了就派些去教那些工匠,再給我分一些。」

    劉民有一聽他說教師就不滿,沒好氣道:「這次你別想了,我寧願讓他們留在麻子墩教工人和小孩識字。」

    陳新嘿嘿笑著,上次的十五名教師被他摳走了十個,成了軍隊的訓導官,「他們也是教士兵讀書,這些士兵以後退伍了,可以到你的學校當老師,不是一樣嘛。」

    「我不是說教書的問題,上次我到文登營,黃思德正在跟士兵講話,全是你的英勇事蹟,你在遼東殺哨兵也不是殺一個了,現在是殺的三個,還是巴牙喇,在兵部舌辯群儒,群儒至少二三十人,肖家花是從死人堆裡救回來的,通天梁與你大戰幾十回合,被你斬於馬下。」

    陳新毫不臉紅的笑道:「這只是控制軍隊的辦法而已。」

    劉民有停下筆,對陳新道:「所以我擔心的不是學校沒教師,只是擔心黃思德某一天會弄出一本紅寶書來。」

    陳新站起來去倒水,一邊道:「這是過了些,但紅寶書不至於,我會去跟黃思德說說,作宣傳不能太誇張,不然跟不作一樣。」

    劉民有自然不相信陳新不知道此事,但此地也無法驗證,只是說道:「黃思德功利心重了些,而且見風使舵,在我班上時日日都說的是民生維艱,屯戶辛苦,現在每次見面皆說士兵辛苦,典型的屁股決定腦袋,你還是不要太放手了。」

    陳新又拿起桌上的槍,翻看一會才道:「戰爭年代,軍人地位高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普魯士不是也曾經有過這樣的階段,叫做是擁有國家的軍隊。」

    劉民有不滿的問道:「那德國後來的結局如何?我覺得還是協調發展好一些,農民如果沒有了指望,會不會成為衛所軍戶一般,現在東江逃難來的快六千,文登營的屯堡原來就是三千多口,我們下面將近一萬口人,土地只有兩萬多畝,如果還要優先軍隊,我擔心他們沒了動力。另外你軍隊大多都是單身漢,土地給了他們,誰來種?」

    他頓了一頓又接著道:「而且還有一條,若是士兵都有了田地,他們就有了退路,不光是靠月餉過活,上了戰場,拚命的心思會不會少了些。」

    陳新搖頭道:「他們土地也在我們控制下,跟月餉是一個道理。」他沉思了一下道:「既然土地這麼少,還是主要分屯戶,但你得留出至少五千畝,如果有士兵受傷退役的,有地方安置。以後屯戶中分了田地的人,要幫助沒有勞動力的傷兵做重體力活,把這個作為分給他們田地的條件之一,每五戶或十戶幫扶一個這樣每月我可以少發一些撫卹金,省下現銀來。這樣劉兄覺得如何?」

    劉民有拿著賬冊,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想了一會,答應道:「這樣可以,但是只限於傷兵,其他的正常退役怎麼辦?」

    「正常退役的還早,至少這幾年不會有,我好不容易練出來的兵,哪有那麼容易讓他退役,這事以後計劃周詳了再說。」

    劉民有沒問陳新的計劃,嘆氣道:「咱們養的人太多,田地又少,每天就算一人一斤,也要一萬斤糧,就是近一百石,一年三萬多石,威海和文登兩萬三千畝,每畝一石二三斗,至少今年還是要花幾千兩銀子買糧才夠。」

    「今年不太缺銀子,你只管買就是,人還是養著,人力才是生產週期最長的資源,永遠比其他都珍貴。」

    這時門響了幾聲,劉民有喊道:「請進。」

    門一推開,一個穿著白色棉衣的女子走進來,陳新仔細一看,竟然是王帶喜。

    「陳大人也在。」王帶喜見到陳新,高興的招呼了一聲。

    陳新有段時間沒見到王帶喜,那個黃毛丫頭般的女孩如今也是漂亮少女了,而且還是麻子墩的女賬房,很能幫上些忙。

    陳新當即讓王帶喜坐了,跟她拉了會家常,王帶喜其實才十五歲多,這兩年當帳房,做的事情多,見的人多了,氣質也從容了很多,顯得十分早熟。

    談了一會王帶喜就起來告辭,她賬房的事情很多,她把一本賬冊放到劉民有面前道:「劉大哥,這是銅錢作坊上月的用料和費用,你先看看。」

    劉民有抬頭答應道:「好,我今日有時間就先看看。」

    「嗯,不著急,你別累著,我都審過幾次,你慢慢看就是。陳大人,我走了。」

    王帶喜出門後,陳新一指門口,就對劉民有神秘道:「她叫我大人,就是跟我劃清界線來著,叫你大哥,就是要。。。」

    劉民有不耐煩道:「去去去,你回來沒事就看你小妾肖家花去,少在我這裡亂嚼舌頭,那麼小個女孩子你也要調侃一下,才初中二年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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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進大院的正屋內,陳新正在看一幅簡要的地圖,上面標出了萊陽的主要山脈河流和驛道,旁邊香爐中冒出裊裊輕煙,又迅速溶解在空氣中,屋中充滿沉香的香氣,如同身處在一個開滿鮮花的花園。

    一雙柔荑輕輕搭在陳新肩頭,陳新沒有回頭,笑著輕輕拍了一下對方的左手。

    趙香的聲音響起道:「還要看這勞什子鬼畫桃符,也不知是些啥。」

    陳新放下手中地圖,舒服的靠在椅背後的狐皮靠枕上,趙香輕輕給他按著額頭,一邊關心的道:「聽說你們文登營的兵都要練瘋了,沒見過你這麼折騰丘八的,你自己可別跟著他們累壞了。」

    「這是軍隊,自然是要折騰的,你不用擔心我。最近家裡事情可順利?」

    趙香嘟嘴道:「其他事情都好,就是那個肖家花,竟然在廚房偷東西吃,被廚役看到,抓住打了一頓。」

    陳新幾乎快忘了肖家花,聽了道:「實在不好管的話,就別讓她做丫鬟,找個可靠人家嫁了。也省得你們看著她心煩。」

    趙香哼了一聲,「現在滿墩堡的人都以為她當過你小妾,雖然一些老墩戶知道怎麼回事,新來的就是道聽途說,越傳越離譜,現在誰敢娶她。」

    「不是都說了是丫鬟嘛,還有什麼好傳的?」

    趙香不滿的道:「還不是宋聞賢那狗兒子,他到處吹噓他當時被扣在巡撫衙門的事情,連帶把肖家花一併說了,好多人都以為她是小妾。」

    陳新聽說宋聞賢的長子,隨口問道:「他吹噓什麼事情?」

    「孫國楨當時不太放心手下的眼光,自己去看了肖家花一次,宋聞賢那狗兒子悄悄對肖家花說了一句話,後來便把孫國楨氣走了,而且孫大人也信了肖家花。」

    陳新不由來了興趣,轉頭看著趙香問道:「他說的什麼話。」

    「他事先跟肖家花說那孫國楨是新請來的管家,肖家花幾句話就把孫國楨氣跑了。你說那肖家花得多招人厭才能辦成這事。」

    陳新哈哈笑了著道:「宋先生這長子不錯,果然是虎父無。。。」

    趙香在他額頭輕輕一拍,陳新趕緊改口道:「老鼠兒子會打洞。」

    趙香對宋聞賢的兒子十分不滿,說來就生氣,也不幫陳新按摩了,看香爐的煙很淡了,過去揭開爐蓋,觀察了一下之後,拿起桌上的一個小鑷子,把那小塊的沉香取出,扔到一個小陶缸中,再取出云母板,下面是一些帶著火燼的炭塊。

    陳新笑道:「不必換了,我一會就不看了。」

    趙香又換了一個小鏟子,輕輕回道:「不看了到時再滅了就是,這香能提神。你一向在軍營多,別太累著自己,有時間多回來些,家裡啥不比那丘八窩好。再說。。。再說咱們也該早些要,要個孩子。」

    趙香的臉又紅起來,他們成親近一年,肚子還沒動靜,她忙低頭用鏟子換掉原來的炭火,另外從火爐裡面弄來幾塊,然後再把云母片蓋在上面。

    現在陳新的勢力慢慢大了,周圍想跟他攀親的人不少,她聽說成山衛指揮級別的人都想把女兒給他做小妾,所以她急著想要孩子。她是大婦,如果長子也是她的,地位就十分穩固,那時就不怕納妾了。

    她停了一下道:「要不然,過段日子,你把菊香納了,她原本就是陪嫁丫鬟,遲早也是這樣,你要是願意,也可以早些。」

    陳新有點驚訝的看著趙香,沒想到還能有這好事。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趙香的意思,這小女子在搶佔後宅權力的先手,菊香必定是跟她一條戰線的,先佔住小妾中的前面位置。

    趙香終於換好沉香,又蓋上了蓋子。回頭問道:「小人家,你覺得如何?」

    「嗯,沒問題。」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1:24
正文 第十四章 萊陽

   崇禎二年十月二十三日,陳新站在萊陽的清水河邊,河中漂著些小塊浮冰,河上的小橋十分狹窄。這裡離萊陽縣治只有二十多里,他的背後是長長的行軍隊列,每部之間間隔一百步,最前面的第一部第一局正準備過河。騎兵隊的哨騎已經在前方五里之外,塘馬沒有傳回敵情,但文登營仍然按作戰條例一絲不苟的執行。

    二十多名架樑馬已經先行過河,過橋後散開往附近的丘陵而去

    陳新看著騎兵奔跑的背影,心情居然十分平靜,絲毫沒有感覺到對戰鬥的恐懼,因為敵人實在太弱。

    聶洪等人十日前在萊陽縣衙告發,接著趙宣就告訴余大成,官府已經知道他們的事。萊陽聞香教大掌櫃余大成只得提前起事,很快挾裹了超過五千名教眾,這些烏合之眾大多拿著鋤頭扁擔,少部分聞香教的核心成員有兵器,不超過五百人,這些人都參加過天啟年間的聞香教之亂,有些戰鬥力,但裝備只能算和土匪差不多。他們的組織力度很差,準備也不充足,起事後在腰山附近搶劫大戶。

    余大成準備積蓄糧食之後,再攻打萊陽縣城。招遠的許湯受余大成連累,也只得馬上舉事,但人數只有兩千餘人。萊陽縣總共只有五十多名三班衙役,知縣雖然驚慌,還算有些能力,馬上向登萊海防道告急,同時緊閉縣城四門,在城內清查奸細,又徵召鄉勇民壯守城,但面對五千多亂民,仍然岌岌可危。

    王廷試現在是山東布政司登萊道員,兼著海防道,他聽說轄區內有亂,也怕再鬧出徐鴻儒那樣的大事,一旦萊陽或招遠被攻陷,他的官可能也就當到頭了,馬上命令各衛所和登州總兵張可大盡快出兵,文登的三衛一營也在調遣之列。

    文登營所有官兵已經悄悄集結到文登與萊陽的交界處,其中還包括臨時徵召的一些役夫和馬伕,陳新只留下部分騎兵在營區,等待登州的命令。十月十七日登州的調兵令到達,進入戰時體制,所有徵調兵馬都歸登州總兵張可大統一指揮,給文登營的命令是先嚴守邊界,防止亂民向文登擴散,等登州大軍到達後,合擊亂民。登州正兵營一千餘人將從棲霞進入萊陽,原來的巡撫標營只剩下幾百人,將被調往招遠鎮壓許湯。

    周洪謨一聽說要打仗,有些不知所措,他這一年賺了些銀子,家丁達到了三十人,但主要的還得留著去送禮和做生意,他原本以為周圍無事,三十個家丁足夠應付小股亂民,現在既然有幾千人,只得來找陳新。

    陳新立即出發,但他以掙軍功的名義請周洪謨一同前往,周洪謨對陳新手下的戰鬥力很有信心,帶著二十個家丁跟隨出發。

    文登營哨騎四出,加上趙宣傳回的情報,確認余大成已經前往萊陽縣治,兩人也不管張可大的命令,直接進入萊陽縣境內,越過招虎山和昌水河,經五日行軍便趕到清水河邊,明日就可以與亂軍交戰。而登州正兵營才剛剛從登州出發。

    余大成到十九日才拖拖拉拉到了縣城,事先還去招降了一遍,被知縣趕走了使者,然後他們便準備攻城,花了兩天砍了樹木製作梯子,二十二日開始攻城,這群烏合之眾被城頭一頓石頭打退。守城的市民都有了信心,越發堅定起來。

    此時過河的騎兵已經紛紛站上山脊,展開綠色的小方旗。按文登營的行軍條例,凡遇險阻、河流、谷口、山高林密等處,必須派出殺手隊或架樑馬搜索,戚家軍在南方追擊作戰時,連稻田都要留人清查,那種一聲炮響被幾千伏兵包圍的事情,對戚家軍是基本不可能發生的。

    劉破軍在陳新身邊站著,掃視一遍山頭,點過旗數對陳新道:「大人,架樑馬全部就位,附近無敵蹤。步隊是否開始渡河,請大人示下。」

    「開始過河。」

    「是,大人。」

    劉破軍對身邊的旗手一示意,中軍藍旗往第一部的千總旗方向一點,然後往過河的方向傾斜,第一部的千總藍旗往自己方向一點,隨即開始向把總旗分發命令,片刻後第一局的步鼓響起,第一殺手旗隊當先過河,待火器旗隊河推進一段距離後,第一局擺開鴛鴦陣。

    第一部後續的隊伍也開始源源過河,過一局便擺開一局,第一部的六百多人全部過橋後,在對岸全部展開。接著是第二部和中軍,中軍之後是輜重和分遣隊,最後是第三部。

    中軍過河後,前方跑來兩騎塘馬,到劉破軍那處交了情報,陳新看過之後,派出中軍塘馬通知各主管到中軍。

    三部千總和朱國斌很快都來到中軍旗下,這些主官都有馬匹,往來方便,陳新招過他們,劉破軍拿出一幅地圖,幾人便圍過去。

    劉破軍指著地圖道:「各位大人,過了清水河,前面就沒有什麼大的山川,哨馬已到辛格莊,發現少許搶掠的妖人,按原定計劃沒有繼續前進。昨日收到的聞香教情報,他們就在萊陽城東北紮營,估計明日就會與他們交戰。」

    盧傳宗道:「那咱們是不是按原計劃在辛格莊宿營。」

    朱國斌不太同意:「辛格莊太近,而且已經發現零散妖人。還是就在這裡附近紮營,明日行軍二十里,下午就能交戰。」

    代正剛乾脆道:「要不就今日急行軍,乘天黑後攻襲他們營地。劉破軍,他們的營地是否堅固?」

    「情報沒說,不過應當沒有什麼堅固,就是些窩棚。」

    他們對擊潰妖人都沒有絲毫懷疑,陳新同樣如此,但他不打算用襲擊方式,馬上就要面對比妖人凶悍百倍的建奴,這些妖人練手可是十分難得的機會。他還是希望能以戰陣交戰。

    「今日就在此地紮營,明日直抵城下,余大成便跑步掉了。」

    四人同時拱手答應,劉破軍道:「請大人定下中軍位。」

    陳新看看前方,約一里外比較平整,說道:「中軍旗前行一里立營,劉破軍帶親兵發各部表旗位,各部及分遣隊按表旗立營。騎兵架樑馬待紮營定方收回,」

    四個主官立正敬禮,上馬趕回所部。陳新的中軍緩緩前進,約行一里後,立下中軍旗,劉破軍帶了兩個親兵,丈量好位置,給各部發下表旗,大致成一個三角的營盤。等他們回到中軍回報後,四名親兵各拿了個斑鳩銃,不裝彈向四面各鳴一槍,中軍掌號吹擺隊伍喇叭一聲。

    喇叭一響,各部便向自己的表位過去,開始立營,安靜的隊列開始發出些紛亂的聲音,軍官的呼喝聲到處響起。輜重隊的大車分到各部,從上面取下許多五尺長的標槍,三根一束捆起來便是簡易的拒馬,每小隊捆六個,將鐵尖深深插入地面,然後各司派出一個旗隊在附近砍伐樹木,搬來後將樹幹橫放在拒馬上,這便是他們野營的營牆。

    然後各殺手隊的長牌手從長牌正面取下一串串的鐵蒺藜,沿營牆外布下,這種鐵蒺藜為四個鐵尖,每六個為一串,每串長一步,兩頭各有供手抓的鐵頭,布放和收起都很快捷。總體來說,他們的下營仍然很簡單,殺手在外,火器輜重在內,沒有挖壕溝或立堅固的木牆。

    等到各部都立營完畢,陳新派出旗牌軍士,到三邊各門候命,等親兵到位,中軍一通鼓響,各隊的火兵紛紛到營門排隊,等旗牌親兵點過數後,往附近砍柴打水去了。親兵點數完畢後,仍然等在門口。陳新一看朱國斌的馬隊,因為放出不少,現在只有五十多騎兵,已經等在東邊營門。劉破軍笑道:「這些馬都餓壞了。」

    陳新笑著揮揮手,中軍升起綠旗和黑旗,騎兵旗色定的綠色,黑色為水,表示騎兵可以出營飲水吃草,騎兵也在營門點數後,依次出門喝水吃草,等他們回來後,三門的親兵回到陳新的中軍旗下交數,核對之後沒有遺漏。

    隨即兩名親兵出門,提了鑼沿營牆邊走邊打,繞行一週,著甲的士兵紛紛把甲衣脫下,火兵開始架鍋升火。

    中軍掌號笛親兵接著就吹起嗩吶,各營主將、分遣隊隊長、軍需官、總軍法官、總訓導官紛紛前往中軍營帳聽令。陳新的中軍營帳也十分簡陋,不是那種富麗堂皇的類型,比一般帳篷大些,眾人進來後,略有些擠,營帳外面的嗩吶一直吹到各官到齊才停止。

    陳新高居上座,發出第一支令箭:「步隊第一部千總盧傳宗,步隊第一部出伏路軍八十,每面二十人。」

    盧傳宗大聲答應,上來接了。

    「騎兵隊千總朱國斌,騎兵隊出每面夜不收遠哨五人。」

    朱國斌也上來接了令箭。

    陳新繼續對眾將道:「今日夜令為『萊陽除妖』,夜間每司保留一殺手旗隊著甲,凡營門營牆,無令牌一律不得出入,違者即刻斬首。急事出門者,到中軍領令牌,中軍值夜官為劉破軍。夜間凡有人入營牆十步之內,不聽喝阻者,即行用箭射之。言行怪異或體格強壯之人,可以火槍打殺。若遇夜襲,各營各守信地,不得喧嘩亂走,其他皆依條例執行。中軍天黑前分發最新情報,明日飯前各旗隊完成簡報,卯時三刻開始做飯,辰時出發。明日之戰,不要俘虜,戰時務必聽中軍旗鼓號令行事。擊滅妖人,保境安民正是我輩軍人職責,各位共勉。」

    「是,大人!」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1:25
正文 第十五章 烏合之眾

    萊陽縣城東北邊一片紛亂的窩棚裡,趙宣帶著幾個手下,從大掌櫃余大成那裡回來,聞香教的營區臭氣衝天,垃圾遍地,兩旁窩棚中不斷傳來女子尖叫,一些教眾在外面燒火煮飯,大聲談笑著,他們已將附近的大戶搶劫一空,至少最近不用擔心吃不飽飯。雖然登州的官兵隨時可能把他們剿殺殆盡,也顧不得了。

    一路上認識趙宣的教眾都跟他行禮,趙宣昂首挺胸,最多微微頷首。教眾大多都識得他,就是因為他熟悉教義,口才也不錯,經常給教眾講經。

    白蓮教由來已久,最早可到南宋初年,教義源自佛教的天台宗和淨土宗,發起人是一個叫茅子元的和尚,當時的組織類似於佛教淨業團體,自稱為白蓮菜,教眾如佛教徒一般吃素唸經,但是可以成親生子,經常搞教眾聚會,被佛教正統視為外道。

    白蓮會元代被作為邪教禁斷,但暗地卻越來越普及,元末的白蓮教又與明教融合,推翻元朝政權的紅巾軍便是白蓮教義軍,劉福通、彭瑩玉都是白蓮教徒,韓山童以彌勒下生自居。明太祖朱元璋當時也是紅巾軍,但他發展到一定程度後,教權必然與政權衝突,朱元璋也沒搞政教合一那套東西,直接宣佈白蓮教為左道邪術,從此白蓮教就和明朝政權幹上了,即便是洪武和永樂這樣控制得力的年代,一樣有不斷的白蓮教起義,中葉之後社會矛盾激化,這個地下組織更加強大。

    因為白蓮在官方被禁絕,他們紛紛改頭換面,派生出許多分支,有聞香、涅槃、羅祖、淨空、無為、紅陽等等十六種。趙宣的哥哥便是看到派系的紛亂,假冒萬曆年間浙江白蓮教首趙古元的後人,自己編造了兩份《彌勒佛說紅陽十尊寶卷》和《指南經》,宣揚紅陽劫盡白陽當生。由此獲得了部分教眾。

    而趙宣現在所在的聞香教,原稱山東大乘教,創始人是徐鴻儒的師父王森,王森原本只是個皮工,後來他自稱得到妖狐異香,而取聞香之名,後來被抓捕,死於京師囚牢。這個教派最喜歡使用暴力,教眾近兩百萬人,而且最可惡的是,徐鴻儒也讓軍隊戴紅巾,民間稱他們為紅巾軍,足夠把朱元璋氣活過來。

    雖然他們自己都聲稱天神下凡,但組織度仍然無法與官方相比,趙宣眼前的嘈雜場面也讓他更加覺得邪教不可靠,文登營進攻他山寨的時候,他見過對方的作戰能力,與這些亂民完全是天壤之別。

    他們幾人一路走回趙宣住的地方,他好歹是個先鋒,又有會頭的名號,所以佔了附近一間民房,他只帶了一個人進屋,其他幾人就在門外守著。

    剛一關門,趙宣立即把挺直的背彎下來,對身後的隨從討好的說道:「聶大人,那余大成今日又要攻城,陳大人到底啥時候才到,可別讓余大成真把萊陽打下來了。」

    裝扮成隨從的聶洪抬起臉,露出他凶光四射的眼睛,對趙宣道:「就你們這樣的妖人,還想攻陷縣城,你以為是我們文登營?」

    「是,是,小人失言,聶大人勿怪,小人只是擔心大人到得晚了,這余大成萬一見勢不妙,跑了就不好抓了。」

    「大人何時到,自有他的安排,你只需盯緊余大成和李盛明,不可讓他失了行蹤。」

    趙宣擔心的道:「我也不能隨時在他旁邊,畢竟不是他最心腹之人,萬一。。。」

    聶洪冷冷打斷他:「沒有什麼萬一,要是丟了他們蹤跡,我親手砍掉你腦袋給大人交差,連帶你嫂子和侄子。然後才是大人砍我的腦袋。」

    趙宣額頭冒出冷汗,聲音也有點顫抖起來,「小人一定盡力。只是,只是跟著他兩人,後面又如何?」

    「最好在戰陣上抓到他們。如果沒抓到,咱們就得一路跟著他,就讓他往招遠或者棲霞跑,總之是登州方向。」

    「為何是招遠?」趙宣擔憂的問了一句,萊陽到招遠縣治足足一百五十里地,如此遠的距離,他實在是怕余大成跑丟。

    「原因不是你能問的,你嫂子侄子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能耐了。」

    趙宣搽搽臉上的汗水:「萊陽到招遠、棲霞,路途都上百里,沿途多山地,山中小路又多,如何才能讓陳大人他們跟上來。」

    「這事自然由我來做。臨時再看情形,若是他身邊沒有心腹手下,我便先擒住他。」

    趙宣對這個聶洪十分懼怕,但他又不得不多問一句,因為現在說的都是侄子嫂子,他自己的命還沒說到,當下試探道:「大人,若是此事了結,陳大人對小人是何安置,是否跟聶大人透露過?」

    「你可在我文登營當屯戶或文書,你侄子嫂子也與一般屯戶無二。若是想安生過日子,這次的事情,不得與任何人說起。」

    趙宣稍稍放心,仍是有些擔心陳新不講信用,不過他也不敢直接質疑,正要繼續旁敲側擊,外面站崗的隨從推門進來,在聶洪耳邊嘀咕了兩句。那隨從也是陳新親兵假扮的,聶洪聽了馬上站到門口,往南邊看去,只見遠處一些零散的教眾正在沒命的往這邊跑來,一路還在慌亂叫嚷。

    聶洪轉頭看著趙宣,冷笑一聲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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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萊陽縣城城牆上歡聲雷動,一支官軍自南邊辛格莊而來,四周哨騎呼嘯往來,剿殺落單的聞香教亂民,後面大批的步隊源源開到,殺手隊的黑色鐵甲和火器隊的紅色棉甲交織,遍佈東邊原野,前鋒正在展開,所有士兵都頭戴明盔,從城上看去,滿目都是跳動的紅纓。

    萊陽的官民從未見過如此整肅的軍容,一邊喝彩一邊驚奇是哪裡來的大明軍隊。這時一名身穿鎖子甲,插著背旗的中軍塘馬直抵城壕之下,對城上大聲道:「請萊陽知縣答話。」

    城上一人答道:「知縣大人去了北牆,我乃縣丞張文光,有事可先說與我。」

    「我家大人乃文登營哨官陳新,今日奉登州海防總兵張大人之令,剿殺聞香教妖民,特來告知。」

    張縣丞大聲道:「那陳大人可需要我等出城夾攻之?」

    哨騎也大聲回道:「陳大人請萊陽各位大人守穩城池便是。」

    那哨騎說完就往中軍回去,陳新帶邊角的六尺中軍紅旗也到達了城外,中軍旗定之後,不斷發出旗號和鼓樂,指揮三個千總部陸續展開,左翼為第一部,中間第二部,右翼第三部,分遣隊、一個騎兵旗隊和中軍衛隊留在中軍位置,作為預備隊。

    中間的第二部將兩個司平行展開,每司的正面擺開三個局,每一局前面是水平排列的兩排火器隊,後面是兩兩排列的殺手隊鴛鴦陣。因為敵人戰力低下,他們的陣型並不厚實,而是展開成了一個寬大的正面,以便讓更多的士兵身處一線。

    兩翼的第一部和第三部,各派出一局往兩翼更遠處移動,作為疑兵驚擾妖民的軍心。

    陳新看著遠處湧出的亂民,對身邊的劉破軍和海狗子道:「這些亂民怕是不經打,他們崩潰後,讓中軍衛隊追擊余大成和李盛明,能抓活的最好。余大成和李盛明,這兩人以李盛明為重要,余大成是奉他為主,叫做什麼靈寶。還有,狗子你的眼睛可要睜大一點,別傷到了聶洪他們」

    海狗子傻笑道:「那個趙宣呢?」

    陳新道:「我既然答應他放他活路,也儘量別傷了他。這人能辦成此事,還算不錯。」

    劉破軍答應了,此時三部皆發來旗號,劉破軍對陳新道:「大人,全軍就位,是否前進。」

    「再等等,等那些亂民排好陣再說,機會難得,讓這些士兵在一線多呆些時間。」

    與文登營的輕鬆相比,對面的聞香教就十分狼狽,他們沒有騎兵,一些馬也是被會頭傳頭自己拿來擺威風,對文登營的到來沒有絲毫預警,直到附近打劫教眾看到,才倉促出擊,大小頭目帶著各自教眾,也大略排成一線,聞香教的組織除了掌櫃、先鋒這樣的稱呼之外,還有總會、開示、經頭、頭會等等組織頭目,組織程度比之一般的流民要強一些。

    趙宣帶著自己的五十多人,匆匆趕到李盛明和余大成所在的位置,混在掌櫃的隊伍中,因為太過倉促,陣型原本就是拼湊的,談不上嚴密,所以他得以近距離監視兩個目標。他前面二十步外就是李盛明的大旗,上面畫了一個栩栩如生的彌勒佛,萊陽聞香教的靈寶李盛明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由八個人抬著一路招搖著過來,沿路的教眾紛紛跪拜。

    聶洪也只得跟著跪下,看著裝模作樣的李盛明,一邊暗暗咒罵,一邊也覺得這人確實有點仙風道骨的味道,長得童顏白髮,手中還拿了一把鵝毛扇,一副從容模樣。

    他在趙宣耳邊低聲問道:「你哥哥是不是也長這模樣。」

    「嗯,這個,我哥是年輕人,可能比他好看。但是要騙人的話,還是李盛明這模樣更好。」

    「你們他娘都是一群騙子。」

    趙宣他們站在後面,從稀稀拉拉的人從從,看得到對面的陣列,前排的火器隊都是紅色短罩甲,腿甲也是紅色,再配上頭頂的紅纓,如同在地平線上修了一道紅牆。

    趙宣看到他們就想起文登營攻打山寨時的凶悍,他要不是見機投降得快,怕是早被他們砍了,現在居然又在他們的敵對方,既擔心被誤殺,又擔心跑了李盛明二人,緊張得又出了一頭的汗。

    聶洪看他模樣,不屑的道:「有我在你怕啥。你只要別到第一排去就是,文登營火器厲害,聽到喇叭聲,你就蹲下。。」

    又過了一刻鐘後,亂民終於列成一個亂糟糟的陣型,也是左右翼加中軍,五千多人的正面卻還不如文登營兩千多人。文登營的數十騎兵在兩翼遊走,將亂民的兩翼更壓往中路。

    趙宣前面的李盛明鵝毛扇一揮,兩個聞香教壯漢敲響大鼓,聞香教眾擠在一起,戰戰兢兢的開始前進。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1:28
正文 第十六章 擊潰

    「彌勒降生,佛現石佛!」

    李盛明身邊的鐵桿帶頭喊起口號,教眾如同中了魔法一般,突然精神一振,五千多人和著鼓聲,喊著口號往前走去。

    聶洪耳朵被震得嗡嗡響,乘著口號暫歇的時候,對趙宣問道:「石佛是啥東西?」

    趙宣低聲道:「兩個意思,一個是聞香祖師王森是灤州石佛口人,聞香教都相信彌勒佛會降生在石佛口,這李盛明就宣稱自己是從石佛口來的。另外還有個意思,我剛來的時候,為了獲得李盛明相信,出了個主意給他,在腰山最大的樹下面埋了個石頭佛像,是我去寧海州買來的,我自己刻了這八個字上去,又加了一句『李花開是皇帝』,然後夜間派人放火,做出聖光的樣子,等天明再讓村民去查看,讓他們自己挖出來,從此以後,他們就更相信李盛明了。」

    聶洪聽得頭大,罵道:「虧你想得出來,你這王八蛋才真是個騙子。」

    趙宣不敢還嘴,只是盯著前面的李明盛,聞香教教眾此時士氣如虹,喊聲震天,衣衫破爛的教眾手執農具,堅定的向對面走去,兩軍之間還有一里的距離。

    文登營陣線中,陳新看看對方氣勢不錯,對身邊周洪謨恭敬的道:「大人,這些亂匪倒有股氣勢,大人身經百戰,可有何妙計指點小弟。」

    周洪謨看著對面叫花子一般的軍隊,撇撇嘴不屑道:「這些聞香教亂民,聚集數千便敢號稱十萬,沒有上陣時以為彌勒俯身,氣焰衝天,不過真要打,我看只要陳兄弟你的火槍打幾排過去,士氣一滅,他們就得逃命。」

    陳新一臉佩服道:「周大人所說有理。如此小弟就不擔心了。先把他們氣勢壓住再說。」

    周洪謨滿意的看看陳新,這人雖然把他架空,但好處是分夠他的,而且平日也對他十分尊重,有大事都要請示匯報。這次剿滅聞香教,自己說不得要佔有主要的軍功,誰讓自己是文登營的主官。

    陳新轉向朱國斌下令道:「讓兩翼騎兵開始襲擾,你再派兩隊騎兵加強,但不得衝擊敵陣。」

    朱國斌領命,指派兩隊騎兵從兩翼繞過,分別加強到兩翼,文登營中軍綠旗揮動,兩翼的三十多名哨騎開始逼近敵陣,這部分人大多是從東江兵中選出,會騎馬和射箭,這些東江兵大多有過和建奴作戰的經歷,在這種敵人面前十分從容,對面的聞香教眾則沒有任何遠程攻擊武器,這些騎兵都在五十步外下馬,每五人留一個馬樁子,其他幾人便從箭插取出大箭,對著外圍的妖民拉開弓。

    一陣嘣嘣的弓弦響,二十多支棱形箭頭的大箭破空而去,亂民的破衣爛衫擋不住鋒利的箭頭,兩翼的慘叫聲接連響起,靠邊的亂民喊聲一亂,氣勢減弱不少,騎兵緊接著又射出一輪大箭。又有十多人被射倒,他們沒有盾牌,人群又極為密集,基本上只要射出就沒有不中的。

    兩翼受到攻擊的教民頓時沒有精力再去叫喊,亂紛紛的往中間擠去,一些凶悍的傳頭見勢不妙,大吼著帶領一群教民往騎兵衝過去,離著二十三步,騎兵各自收起弓箭,去馬樁子拿了馬,往更遠處散開,那些教民追趕不上,距離拉開後,散開的騎兵又下馬對著追兵射箭。那些追擊的人眼見周圍同伴接連被射中,士氣全無,趕緊又往大陣退回。那些騎兵也不乘勢追殺,只有幾名能在馬上射箭的人,催馬追在後面,用開元弓(騎弓)又射中幾人,其他騎兵很快也湊到近前騷擾,兩翼頓時士氣全無。尤其是幾名使用蹶張弩的士兵,他們射出的弩箭殺傷力遠超弓箭,只要他們的弩弦一響,聞香教亂軍就一片驚叫,亂軍的兩翼已經被完全壓往中間。

    兩翼的混亂很快便波及到中軍,號子也喊不起來了,陳新看這樣子,如果把一百騎兵全部放出,恐怕都能擊潰對方。這些騎兵也是每日訓練,同樣按十二人一隊,目前全部是冷兵器,以鏜鈀、刀棍、快搶、沒有像戚繼光的騎營一樣編制騎馬火槍手,否則這些亂民更受不了,明末的亂民經常是幾萬被幾千官軍追打,除了他們組織度差之外,武器的差距也是重要原因,亂民最缺乏的就是弓箭這樣的遠程武器,往往還沒接戰就被削弱士氣,稍稍一短兵相接就士氣崩潰。

    陳新對劉破軍道:「伏兵前出兩翼。」

    中軍代表第一和第三千總部的旗幟揮動,千總旗接令後,左右各一局的伏兵開始向對方兩翼運動。

    文登營騎兵來來往往,將聞香教兩翼騷擾得混亂一團,五十步外的步弓有一定殺傷力,但要射死人也不易,倒在地上的總共也就百餘人,但所起的作用遠超過殺一百個人。這樣一路追來追去,他們總算來到一百多步外,就要進入火槍射程。

    騷擾的騎兵停止騷擾,往外圍推開,聞香教眾剛剛鬆一口氣,便發現兩翼出現了官軍的步兵。亂民的陣列現在幾乎成了一團,五千多人被兩千多的官軍圍住了三面。

    趙宣早料到打不過文登營,卻沒想到還沒交戰就已經成了這樣,他雖然也沒有經過大的戰鬥,但看教眾的混亂就知道必輸無疑,周圍越來越擁擠,聶洪連連推搡附近的人,不讓他們過於靠近。

    一臉橫肉的董大成在前方大聲指揮,會頭傳頭喝罵連連,總算維持著最基本的秩序。董大成派出幾個得力的頭目,趕往兩翼,帶著教眾往兩邊推進一些。陣型比剛才稍好。

    趙宣身邊也鬆了一點,他眼睛一直盯著李盛明,這人十分狡猾,走著走著已經落到後面。這人可是他和侄子的保命符,趙宣決不能讓他走脫。

    聞香教亂軍走入百步,李盛明從椅子上站起來,手中鵝毛扇一指,教眾看到高高站立的李盛明,爆發出一陣瘋狂的吶喊。大鼓一陣急響,聞香教的士氣突然又攀到高峰,董大成的大旗往前一指,他們也不理會兩翼的伏兵了,大小頭目帶領著教眾往正面衝鋒,五千多亂民如潮水般湧過中間的空地。

    趙宣也緊跟在董大成和李盛明背後,前方一片晃動的背影,聶洪在他旁邊說著什麼,但周圍嘶聲力竭的叫聲讓他什麼都聽不到。

    剛跑了十多步,對面突然一聲長音喇叭,趙宣猛地想起聶洪的提醒,但此時也不敢蹲下,否則必定被後面的人踩死,連忙斜跨一步,躲到一個大個子的背後。

    一連串鞭炮般的爆響,前排同時響起許多慘叫聲,接著就是驚叫,後排的人要讓開地上的傷亡者,都繞開幾步,影響了後排的線路,整個衝擊勢頭都受到了影響。

    李盛明似乎也被嚇了一跳,從太師椅上竄了下來,趙宣減慢腳步,跟在他的附近,他太過注意李盛明,腳下被什麼東西一掛,摔倒在地上,他趕緊爬起,轉頭看了一眼,是一個胸口中彈的教民,正把頭微微抬起,把手伸向趙宣,口中不斷吐出鮮紅的血沫,似乎希望趙宣救他。

    趙宣嚇得有些呆了,手足無措之時,一個鐵鉗般的大手拉起他,聶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想活命就跟緊。」

    他一聽活命兩個字,腦袋立即清醒不少,他被聶洪拖著,跟在人流之後,他又重新看到李盛明的身影,卻已經脫去外跑,裡面穿的是一件和普通教眾一樣的破舊衣服。

    第二聲長音喇叭響起,又是一樣的重複,前面又倒下許多人,鮮血和慘叫聲對周圍人形成了強烈的影響,一些教眾已經丟下鋤頭,轉身逃走。到了五十步,第三輪齊射到來,前排許多人親眼看到同伴倒地的慘狀,一心要想後退,後面的人還在繼續湧來,兩邊互相堵住,在文登營陣線前方四十步亂成一團,第四輪齊射適時響起,兩百多支合機銃在四十步的距離上齊射,給擁擠的人群造成巨大的傷亡,持續的打擊使得聞香教士氣徹底消失。

    第四輪齊射之後,對面響起一聲短音喇叭,幾息之後又響了一聲,聶洪知道是擺開隊伍喇叭,殺手隊已經展開,馬上要開始前進,趕緊將趙宣提到面前,還沒來得及說話,前面突然如驚雷般接連爆響,前方的教眾如割草般倒下無數,一個大鐵球在右側轟開一條血路,跳動著落到側後幾十步外,聶洪耳膜轟鳴,趕緊張開嘴,他也是第一次正面面對虎蹲炮的打擊,而且比平時訓練的八十步要近很多,即便前面有許多教眾擋著,還是讓他驚心動魄,其他教眾則完全陷入了瘋狂狀態。

    聶洪大喘幾口氣,對暈頭轉向的趙宣大聲道:「大軍馬上就要衝擊,給我盯緊李盛明。」

    趙宣總算反應過來,趕緊點頭,這時響起一陣有節奏的鼓聲,接著就是整齊的腳步踏地聲響。最前方亂民驚恐的看著面前的敵人,紅色的人牆已經退到後排,替換成了手執冷兵器的官軍,他們身著寒光閃耀的鐵甲,手執各種利刃,沉默的壓過來。

    他們很快進入三十步,鼓聲一變,變得急促起來。所有官軍都加快腳步,開始衝擊,剩餘教眾們看著迎面而來的堅甲利器,最後的一點宗教狂熱消失得無影無蹤,如同他們來時一樣,所有人嘶聲大叫逃命,往後面撒腿急奔,許多人被撞到在地踩踏而死。

    趙宣和聶洪幾人混在人群之中,跟著逃跑,趙宣被炮聲震得昏天黑地,但眼睛始終盯緊李盛明,李盛明的身邊還有一些核心教徒,董大成也在一起,後方的文登營陣列傳來中軍大鼓的聲音,殺聲震天,聶洪知道是追擊開始了,他也不敢跑在最前面,四周的遊騎已經在截殺跑在最前面的人。

    李盛明已經戴好一個氈帽,董大成和幾個手下攙扶著他,一路往北邊跑,這李盛明果然也是騙人騙慣的,面對這樣的情況也不算太慌亂,始終保持在中間的位置,而且已經換好衣服,若不是趙宣早有準備,肯定已失去蹤跡。此時他看到個空子,呼喝著幾個手下,往一處沒有騎兵的地方快步奔去。

    聽著周圍的大喊逃命聲,趙宣舔舔乾燥的嘴唇,「李盛明,你可別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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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文登營陣斬亂民一千三百餘人,其餘教眾全部逃散,陳新幾乎把所有兵種都試了一遍,一日擊潰兩倍的妖民,文登營士兵幾乎人人見血,眼下也是信心十足,但又略微感覺沒有打過癮,特別是殺手隊,畢竟這些人基本已經被火器打垮了,他們基本是從背後殺人。

    當日晚上萊陽縉紳紛紛到軍營勞軍。第二日,文登營就開始向招遠進發,哨騎在路上見到了聶洪幾人。很快帶到了陳新面前,陳新尋了一處民房接見幾人,陪同的還有周世發和黃思德。

    趙宣高舉著董大成的人頭,對陳新小心道:「大人,昨日賴大人神威,擊破群妖,小人尋機殺了這妖首,報效大人。」

    海狗子上去一把抓起人頭上的頭髮,翻來翻去看了一遍,然後望向陳新,陳新搖搖手,剛才聶洪已經跟他匯報過,知道是真的匪首。這個趙宣在可留可殺之間,此人這次能打入敵人內部,完成這件事情,能力算是有的,在聞香教安釘子也不算什麼見不得人,不必一定要滅口。

    「李盛明和董大成的髒銀都在何處?」

    「大人,李盛明被聶大人活捉,昨晚我們就問清他髒銀在腰山山頂一個洞裡,董大成的就在他老家劉家莊。也是聶大人逼問出來的,多虧聶大人武藝高強,否則小人也不知能否活捉李盛明。」

    陳新一笑,對聶洪問道:「李盛明身邊沒有他的手下了?」

    聶洪兩眼凶光收起,低聲回道:「這趙宣是個那啥,隨身都有蒙汗藥,乘著燒水,把一幫人全部弄昏了,不過他膽小不敢動手,都是我和兩個手下殺的,董大成有些武功,小人怕出意外,沒敢留活的。」

    陳新聽了點點頭,對趙宣說道:「這事你辦得不錯,一會先帶騎兵去把腰山和劉家莊的髒銀取了,以後便讓你留在文登,只要你不再搞那勞什子邪道,保你安生。」

    趙宣連連磕頭:「謝大人恩德,只是小人不會種地,不知如何才能養活一家人,不過小人識字,此次識得大人神威,才知世上有大人這樣天神般的人物,想在大人手下謀個差事。。。」

    黃思德突然道:「大人,屬下想讓他來我訓導隊,我那裡人手緊缺,還需要些人,正好此人識字,口才也不錯。」

    「訓導隊?」陳新對這個曾經的邪教份子頗有些擔心。

    黃思德無奈的道:「大人,劉先生已經聲明絕不派新的先生來,現在這十人也有幾人不安心,現在每人負責兩個局,跟士兵談心、幫他們寫信之類就把時間耗光了,實在差人。」

    陳新看看地上這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對黃思德道:「那你得把他看緊點,如被我知道他還在講彌勒佛、無生老母之類,只需要一次,就先砍了他,再把你解職。」

    趙宣低著頭聽了,連忙答應道:「大人恩德,小人絕不再講那些邪道東西,小人早對這東西厭惡不堪,所謂經卷、燃燈、佛祖、彌勒、紅陽、白陽,不過是人編出來騙些蠢夫愚婦,小人知之甚深,是以一直擔驚受怕,如今能過尋常人的日子,決不會再說半句此事。」

    陳新腦中一動,這人對白蓮體系教義和內幕都十分清楚,完全能拿來做典型,只要用好了,可以徹底根除軍隊中出現邪教的可能,當下一臉和藹的笑了一下,「本官也相信你,不過你暫時還不得單獨做事,等我文登營回營,你挨著做巡講,給士兵說明你們是如何編造經卷,欺騙那些山野村夫,士兵都知道這白蓮教的底細後,才能讓你單獨負責,到時就可拿全餉銀。」

    趙宣感激的應了,等他出去後,黃思德對陳新道:「大人,眼下匪首都已抓住,咱們還去不去招遠?」

    「當然去。」

    黃思德眼睛瞅瞅周世發,陳新笑道:「只管說就是。」

    「大人,仗都是咱們打的,但算軍功怕是大半要被周洪謨佔去。咱們何苦為他做嫁衣,反正登州的命令只是防守文登。」

    周世發和聶洪都臉色冷漠的聽著,陳新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著。好半響才道:「黃訓導官時刻為我文登營著想,甚好,此事我自有計較,先往招遠前進。」

    幾人出去後,文登營便繼續前進,與此同時,一支比文登營龐大十倍的軍隊也在行軍,他們悄悄到達了喜峰口西側邊牆,長城各個關口已經在他們一日路程之內。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1:31
正文 第十七章 狼煙

   十月二十七日凌晨丑時,薊鎮長城龍井關的水關城樓上,幾個昏暗的燈籠北風的呼嘯中搖晃著,水關外的黑暗中,遠遠響起一聲狼嚎,過了一會,近處又響起幾聲(注1)。水關上的幾個老弱明軍連頭都懶得抬,縮在城垛後繼續打瞌睡。

    龍井關是薊鎮長城重要關口之一,澈河在燕山山脈中穿行,經龍井關的水關入長城,過漢兒莊之後匯入灤河,一向是薊鎮的邊關重鎮之一,戚繼光經營薊鎮之時,在邊牆建立了完善的預警體系,長城沿線墩堡和烽火台林立,遵化、三屯營等地駐紮有強大的機動部隊,二十年間無人敢入長城一步。到了現在,許多墩台廢弛,已經不復當年的威勢。

    塔克潭跟隨在狗熊般強壯的伊蘭泰大叔身後,潛伏在水關百步外的黑暗中。

    他們十月二日從瀋陽出發,取道遼河套,往科爾沁方向前進,一路匯合奈曼部、敖漢部、扎魯特部、巴林部蒙古部落,十五日匯合了最大一股盟友科爾沁,科爾沁部落共派出二十三名台吉,由土謝圖汗率領,共計兩千多甲兵。其後大軍直入喀喇沁蒙古,又有土默特等部落加入,他們以束不的部落為嚮導,二十六日終於到達薊鎮口外。

    塔克潭所在正藍、鑲黃、兩白旗稱為八旗左翼四旗,這次的鑲黃旗跟隨皇太極行動,他們左翼便剩下三旗,由三貝勒莽古爾泰率領,攻擊龍井關。進軍途中,塔克潭展現了強悍的體力和適應能力,是他們牛錄五十多人中狀態最好的十幾人之一,被牛錄額真選中執行夜襲,指揮他們夜襲的是正白旗旗主阿濟格。

    北方的冬夜,寒冷異常,大多夜襲的人都穿了兩件棉甲,外面再套上鎖子甲或鐵甲,體形十分臃腫,臉上也蒙上厚厚的棉布,只露出兩個眼睛。

    一個蒙古人當他們的嚮導,牛錄額真低聲發出幾聲嘰嘰的叫聲,塔克潭壓住心中的緊張,開始往前移動,伊蘭泰大叔的模糊身影顯得十分堅定,給了塔克潭不小的信心。

    一百餘名後金兵摸到城牆下,悄悄豎起幾架長梯,梯子的上頭包了厚布,靠上城牆時幾乎沒有聲音,他們的腳步聲也被呼嘯的風聲遮掩。

    伊蘭泰大叔是他們的領催,也是巴牙喇,理所當然的當先鋒,他取下臉上的圍布,把云梯刀銜在口中,輕手輕腳的往牆頭爬去,塔克潭隔了幾步跟在他身後,梯子嘰嘰的輕響中,他們很快攀上城牆。

    伊蘭泰大叔在牆垛上探頭左右一看,城樓中有火光,隱隱傳來說話聲,外面有幾個明軍靠著城垛睡覺,輕輕取下云梯刀摸到那幾個明軍身邊,等另一個長梯上來的其他幾個巴牙喇也到了另一側,伊蘭泰左手一揮,幾人同時動手,卡住那些明軍的脖子,手中云梯刀對著他們心口猛刺。幾個明軍此時才驚醒,多數在睡夢中就被這些身經百戰的巴牙喇殺死,只有一個明軍被殺偏,一時未死,想要掙扎,他被巴牙喇鐵鉗般的大手卡著脖子叫不出來,兩眼鼓得老大,看著這些如鬼魅般的敵人,露出驚恐萬分的眼神,喉頭只能發出咕咕的聲音,那名巴牙喇用穿鐵甲的上身堵在他嘴上,很快就又補一刀,幾名明軍便無聲無息的死去。

    塔克潭此時已經與其他十幾人站到城樓門的兩側,他們都手執輕便的順刀或云梯刀,另外一些人已經悄悄順著城梯往城下走去,準備打開水門,放大軍順河床入城。

    塔克潭的牛錄額真手一揮,一名巴牙喇猛地撞開大門,十幾人蜂擁而入,裡面的十幾名明軍猝不及防,他們正圍著一張方桌賭錢,還沒反應過來,伊蘭泰狗熊一般的身軀已經直撞過去,云梯刀直刺入一名明軍的腹部,那明軍發出不忍聽聞的慘嚎,伊蘭泰推著他抵住桌子,連帶推著桌子一起往後面撞去,桌子周圍的明軍都被帶翻在地上,伊蘭泰利用這桌子瞬間把屋子中的明軍分成了幾個部分,並騰開了進入的空間,後金兵迅速進入,明軍還不知道敵人是誰,凶悍的女真獵人就已經揮刀砍到他們頭上,製作精良的順刀帶起一蓬蓬血雨,慘叫聲在城樓中連連響起。

    塔克潭看到一名反應最快的明軍跳起,往後翻到炕上,利用長炕阻擋了一下撲來的一名巴牙喇,接著就將炕上一張小桌一腳踢向那名巴牙喇,使得那名巴牙喇再次被擋住,那明軍再往後一跳,去取牆上的一把刀。

    塔克潭不及細想,敏捷的跳上長炕,幾步趕到那明軍面前,一刀當頭斬去,那明軍剛剛抽出刀來,死命一擋,塔克潭的全力一刀竟然被他擋住,順刀也被崩出一個缺口,塔克潭底下猛出一腳,踢中那明軍小腹,將他踢得撞到後面牆上,順刀接著又一刀橫斬對方頸部,那明軍疼痛中仍是吃力的用刀豎著當住,塔克潭兩次必殺都被對方擋住,蠻勁上來,猛衝一步,貼到那明軍身前,丟了手中順刀,將明軍摔倒在炕上,右手一拳砸在那明軍臉上,兇猛的力量將那明軍滿口牙齒打掉,那明軍被貼住,腰刀已經無用,只得也丟了刀,用手遮擋後面接連而來的重拳,塔克潭將他壓在炕上,佔有位置優勢,借助著體重連連重擊對方面門,那明軍抵擋不及,鼻樑也被打斷,幾次之後已經雙手無力,塔克潭低吼一聲,右拳死命一拳砸中對方太陽穴,那明軍雙手終於軟下去,口中發出一些低低的呻吟,塔克潭毫不停留,接連十多拳打去,將那明軍面門打得血肉模糊,鼻骨塌陷眼珠爆出,已經沒有多少氣息。

    其他人已經殺光了明軍,牆上滿是飛灑的斑斑血跡,他們都不理會塔克潭,自顧自的開始在那些明軍身上搜起來,摸到銀錢一類,都自己收了,牛錄額真挨著給明軍補刀後,見塔克潭還在打,一把拉開塔克潭,一刀斬了那明軍血肉模糊的腦袋。

    他這才轉頭對塔克潭道:「塔克潭,殺人也要省些體力,要像你伊蘭泰大叔那樣,戰場上隨時可能有新的敵人,這樣才能留著力氣應付。」

    塔克潭呼吸粗重,聽了點點頭,回頭撿起自己的順刀,心痛的看著上面的一個口子,伊蘭泰大叔拿起明軍丟下的那把刀,隨手扔給塔克潭道:「這刀是戚刀,打造不錯,比你那把順刀還強些,留著吧。」

    塔克潭接了,那把刀果然不錯,刀身微彎,映照著屋中的燈火,寒光四射。

    牛錄額真接著就稱讚他道:「塔克潭不錯,你殺這明軍多半是個家丁之流,要不就是個隊總把總,不然沒有這麼好的刀用,身手也不會如此好,他身上東西都是你的,去搜。」

    塔克潭終於笑起來,他第一次有了收成,他在那明軍身上一摸,果然摸到幾兩銀子,還有些煙絲,這也是好東西,他阿瑪最喜歡抽,特別是冬天。他小心的收拾好,放到了懷裡。

    這時城樓下的城門吱呀亂響,接著城樓下響起密集的腳步聲,滿語的叫嚷聲逐漸響起,牛錄額真喊道:「進城了,都別搜了,這些明軍都窮得很,趕快進城去搶那些商戶,女人銀子都多,去晚了就沒了。」

    一眾人等都齊聲答應,順著城梯下了城牆,匯入從水門進入的左翼大軍,往城內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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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遵化城外蘭花衣鋪中,只有一隻手的秦律方無精打采的坐在裡面,他接受陳新的命令後,便在北直隸各處布點,輜重隊的人陸續來了一部分,在各地屯糧,剛到十月他就來到遵化,留意邊關情形。遵化城外也有一些自發形成的街道,聚居著一些商民,平日往來的人流也不少。

    這個衣店有名無實,買了些布轉賣,也沒有什麼生意,每個月花著五錢的租金,後院中還栓著兩匹馬,這裡的總投資大概七十多兩,裡面的夥計是一個騎兵營來的,兩人呆了二十多天,那騎兵是東江鎮過來的,秦律方正好也是遼東鳳凰城的人,所以相處下來已經是熟識,兩人正在百無聊賴的抽煙。

    「秦大人,你說咱們到底呆這裡幹啥?我都好久沒練騎馬了,這樣弄幾個月,回去朱大人考核如何能過。」

    秦律方現在是給了個水師把總的內部職銜,所以這大人也當得,他吐出一口煙氣,有點無奈的道:「現在可以告訴你了,陳大人相信建奴今年要入寇薊鎮,讓我等在這裡,有消息要馬上傳回天津,天津專門等了一條船,要傳消息到登州。」

    那騎兵還是第一次聽說建奴要來,兩眼放光的坐直起來,「建奴真的要來?」他接著皺著眉頭道:「前些日子薊鎮也有傳聞,說束不的已經正式投靠建奴,一起去打了錦州,還有最近的傳言,說是建奴已經到喀喇沁的。按咱們看到的邊軍,那副風都吹得倒的樣子,怕是不堪一擊。」

    秦律方搖頭道:「說啥的都有,不是還有說毛帥當時要投降後金議的麼。哪能全信。」

    那東江兵眼睛微微一紅,毛文龍在這些東江兵心中無疑是再生父母一般,不過這事皇帝都有定論了,他也沒有什麼辦法。

    東江兵怔怔的吸口煙,仰頭吐到空中,眯眼看著消散的煙霧,口中說道:「反正我現在聽陳大人的,他讓咱幹啥就干啥,除了毛帥,我就服他,從來不剋扣軍餉,教官和訓導官都說咱們的糧餉是陳大人自己發的,朝廷從來沒有發過一兩銀子。這爛朝廷,毛帥在東江的時候多苦,糧餉從來沒足過,還有人說他私自貿易,周圍都是建奴,除了貂皮人參,有啥好貿易的。一年又能賺多少銀子。這鳥朝廷咱懶得理它,不過狗日建奴要是敢來,老子還是要跟他們幹。」

    秦律方也贊同道:「誰理那朝廷,我跟著陳大人好久了,有些事不能跟你說,但陳大人絕對是好官,不當官的時候就是講義氣的好漢,現在對屬下也很好,那劉先生也是好人,這天下間也就威海還能呆。」

    「秦哥,聽說江南也滿好,你去過沒有?」

    「沒有,那地方太遠,等滅了韃子咱兩一起去看看。」

    東江兵正要答應,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驚叫,接著就是人群慌亂奔走的腳步聲,匆忙的人影在門口不斷穿過,秦律方也注意到了,趕快跑到門口,滿街的店舖都在關門,但挑子的擔郎和農民也都在收拾擔子,一些落在地上的瓜果也無暇去理會,滿街都是忙亂的行人。不遠處的遵化城牆上開始敲起緊促的銅鑼和梆子。

    他奇怪的張望一番,看到周圍一些人正抬頭看北方天空,他略略抬頭,眼光越過遵化的城牆,北方天際上掛著幾道黑色的狼煙,秦律方一股熱血直衝頭頂,「你娘的建奴真敢來。兄弟,咱們有機會殺韃子了。」

    東江兵也跑到他身邊,也發了一會呆,然後遲疑著問道:「遼東啊,千里之遙,走到這裡沒有人知道嗎,會不會是西虜虎墩兔之類。」

    秦律方看著黑煙原來越近,已經可以分辨出是一處五股,萬人以上的入寇,他趕忙對東江兵道:「快去你買通的那個把總那裡打聽消息,快些。」

    東江兵趕緊出門,消失在街上的人流中,秦律方在屋中等得焦急,來來回回的走著,心情既期盼又惶恐,期盼是建奴來,自己好有機會報仇,惶恐則是對薊鎮邊軍沒有絲毫信心。

    等了約兩刻鐘,東江兵才跑回來,氣喘吁吁的興奮道:「真是建奴,狗日的跑這麼遠來找死來了。」

    「有多少人?從哪裡入口的?」

    「早上破了龍井關,剛才他們看煙柱,從大安口到洪山口、龍井關,幾十里長的邊牆同時發警,龍井關有人逃來,肯定是建奴,去京師報信的塘馬已經出發了。」

    秦律方臉色通紅,揮了揮拳頭,對東江兵道:「我要立即去天津安排,你再守幾天,打聽清楚建奴的人數。不過不要冒險,如果建奴逼近,就早些走,走之前記得點把火,還有把我買的砒霜丟到街東頭水井裡面去。」

    那東江兵抓頭道:「一包能毒死幾個建奴哩。」

    「我買了五斤,毒死一個也好。」

    秦律方說完也不耽擱,進屋拿了一個早準備好的包袱,回後院牽了馬就出門,上了往薊州的官道,路上已經出現第一批逃難的人,都是些外地行商模樣的人,秦律方縱馬疾馳,在他的身後,越來越多的黑色煙柱直衝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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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八軍之將,昏夜屯聚,只以禽獸聲相問答,出自《建州見聞錄》,並非什麼特種兵技能。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1:34
正文 第十八章 待機

    招遠縣文登營的營地中,火兵正在殺豬宰羊,文登營二十五日從萊陽出發,四天後趕到招遠,一日之內又擊潰許湯的聞香教亂民,許湯逃走,陳新便以追擊殘匪的名義前進到招遠與黃縣的邊界,此處離登州不足百里,文登營已經在這裡休整了幾天,。他們擊敗許湯後,掃蕩了附近亂民聚居的村子,得了幾十頭豬羊,招遠當地的縉紳也出了些物資慰勞,加上萊陽帶過來的,他們最近的伙食都不錯。

    周洪謨派人去登州報捷,並同時送去董大成的人頭,陳新暫時沒有交出李盛明,只說仍在追捕之中。

    登萊道王廷試和總兵張可大收到捷報大喜,周洪謨的捷報上說萊陽仍然有殘匪活動,他們便沒有召回派出的正兵營,而王廷試的撫標營則還沒出發,他很快又收到了招遠的捷報,令他長長舒了一口氣,聞香教的這次暴動被迅速鎮壓,沒有出大亂子,王廷試對文登營印象大好。

    王廷試對文登營的情況比較清楚,知道都是陳新的兵,陳新今年給的儀金遠超周洪謨,這次文登營的表現,也讓他對陳新高看一眼,畢竟算保了他的官位。這次鎮壓聞香教,他打算讓陳新升一級,驗過董大成人頭後,他派出了人去招遠驗其他的人頭。他本人也打算去一趟招遠,和陳新拉近些關係。

    王廷試一直還盼著登萊巡撫能恢復,他絕對是最可能被任命的人,他自己也在朝廷上活動,希望達成此事,這次的鎮壓聞香教不啻是重重的一個砝碼。如果真能擔任登萊巡撫,文登營這支強軍將是他的重要借助。

    陳新在營中安排了接待王廷試的事情,由黃思德負責,本來這些事情宋聞賢最合適,但現在不在此處。這次王廷試過來,繳獲的髒銀是必定要吐些出來的。

    他翻開董漁帶回的文冊,兩隊騎兵帶著趙宣從腰山和劉家莊抄來了髒銀,還有軍法官和軍需官隨行監督,總共有七千多兩,都是李盛明和董大成多年坑蒙拐騙來的,聞香教的教眾每年正月要交會費,加上他們作亂以來打劫的財富,都被陳新繳獲。招遠的許湯髒銀更多,招遠此地盛產黃金,很多縉紳和官員在當地有礦洞,而且他們也不交稅。許湯自然不會放過他們,一路打劫過來,大半又被陳新打劫了。光從許湯的營地抄到的就有一千多兩黃金。

    王廷試久在登萊,也曾經管過東江的錢糧,知道每戰之後必有繳獲,至少要給到千兩銀子,自己這軍功才穩當,還有張可大和驗首級的按察司吏員也要打點,但陳新也讓董漁把損壞的兵器和損耗糧草列出,準備讓王廷試補充,反正他也是用朝廷的東西,總是要換點好處回來。

    這時外面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陳新眉頭微微一動,在軍營騎馬的除了千總以上軍官,就只有塘馬和報信的哨馬。他立即站起來,外面值守的海狗子拿進來一封信。

    陳新拆開一看,正是秦律方從天津發來的,只寫了一行字,「建奴二十七日攻克龍井關,兵力不明」,這一行字對陳新現在已經足夠,這樣他就能決定到達登州的合適時間,他等待了一年多的時刻終於到來。

    「狗子,咱們要去殺韃子了。」

    海狗子一臉傻笑看著陳新,「我跟大人一起去殺。」

    陳新看他樣子,笑著道:「你就一點不怕?」

    「韃子有啥怕的,我又不是小孩了。」

    陳新仔細看看這個小跟班,兩年軍律磨練,已經長得五大三粗,除了那一臉的傻笑外,再看不出原來小乞丐的影子。

    「狗子你十九了吧。」

    「是張大會幫我算過,前年十七,今年,今年就是十九。」

    海狗子費勁的計算了一番,他這方面的資質很差,學習非常吃力,識字到現在還不足百個,到現在也只是初級教官,陳新自己定的軍律,原來是識字五百才能陞遷,後來人數增加太多,教師不夠,改為兩百個,都是些數字、兵種和顏色之類,就這樣海狗子還是達不到。陳新也沒法提拔他,只好一直帶在身邊當親兵。

    「有沒有屯戶給你說媳婦?」

    海狗子抓著頭道:「有哩,都好幾個遼民了,我不想成親。」

    陳新拍拍他腦袋,「十九歲差不多該成家了,給你家留個後。」說完又問他道:「周洪謨這兩天在忙何事。」

    「他帶著家丁去那些亂民家裡拷問黃金去了,我聽他家丁說都搜了幾十兩黃金出來。」

    「你去通知他,就說許湯逃入黃縣,咱們要立即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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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金兵潛行千里後發動對薊鎮的突襲,後金滿洲八旗和蒙古左右翼全部出動,並沿途匯合蒙古臣服部落兵馬,加上隨行的包衣奴才,總兵力超過三萬人。拿著超過一半國家財政收入,處於他們正面的遼西關寧軍,對敵人如此大規模的兵力調動一無所知。

    後金的攻擊線路並未如陳新等人所料從灤河河谷進入,而是集中在喜峰口以西的邊牆,以洪山口為中心,西起大安口,東至龍井關,分三路向遵化合擊。

    十月二十七日凌晨,左翼軍率先開始攻擊,阿濟格率軍偷襲龍井關,破城後又斬殺趕來救援的游擊王純臣、參將張安德,左翼軍天明後揮軍直抵漢兒莊城下,漢兒莊不戰而降。

    右翼軍正紅、鑲紅、鑲藍三旗在濟爾哈朗和岳托的帶領下,同樣於二十七日凌晨潛攻大安口,一戰而下,大安口西側的馬蘭峪和馬蘭口更加不堪,建奴只是派人去招降了一下,還未受攻擊就投降了。皇太極自領的中路軍發動時間稍晚,在二十七日白天一戰攻克洪山口城。

    攻擊線上的長城關隘一日之內盡失,後金軍損失極小,各路明軍望風披靡,潘家口、羅文峪、馬蘭峪、馬蘭口、漢兒莊、沙河、喜峰口皆是不戰而降,主將帶領全體城民剃髮出迎,曾經盛極一時的長城防線幾如不設防一般。

    薊鎮賴朵顏蒙古為藩籬,久不經戰事,防線早已殘破,今年又經一次汰兵,不但未作加強,反而更加削弱,再加上拖欠軍餉,邊軍皆如乞丐一般,根本無力也無心作戰,與其說是後金戰力強悍,不如說是明軍太過羸弱。

    參戰的後金軍隊士氣大振,原本還有些徬徨的蒙古人也信心倍增,皇太極出於對明軍戰力的極端蔑視,他相信後金軍能輕鬆攻克任何邊牆關口,所以連這些已經攻克的關口都不派人留守,直接任命原來的明朝降將繼續留任,只不過把他們的頭髮都剃了,再換了一個官職名稱,他兩天之內便完成地方政權建設,繼續他的自助遊。

    十月三十日後金大軍兵臨遵化城下,袁崇煥聞警後,匆忙派出趙率教入援,趙率教帶領四千騎兵三日疾馳三百多里,趕到三屯營後,薊鎮總兵朱國顏竟然不許他入城休整,趙率教得知遵化還未陷落,又趕往遵化救援,後金軍對於山海關方向的援軍早有預備,嚴陣以待,趙率教十一月四日被後金全殲於遵化城下。這位寧錦之戰中把皇太極磨得沒有脾氣的名將,成了皇太極這次入寇的第一個重大戰果,緊接著他便強攻遵化,遵化城內一些被裁汰的邊軍心存怨恨,乘機搶掠,又在城內放火,又是一日便被攻克,巡撫王元雅回官署上吊自盡,還是保持了最後的氣節。

    二十九日京師聞警,十一月初一日京師戒嚴,京畿地區風聲鶴唳,傳言四起。崇禎命令兵部尚書王洽必須守住關口,放一騎入畿輔就要治罪,王洽剛剛上任不久,涉及他的腦袋,也顧不得許多,緊急徵調宣大、昌平、保定等地軍隊勤王,更遠的陝西三邊、寧夏鎮、山東和四川石柱兵、也在徵調之列,不過他們路途遙遠,一時半會也指望不上,就連宣大也差點被察哈爾牽制住,還是冒險前來的。

    北直隸其他各府沒有多少兵員可調,官員們無計可施,甚至建議徵調天津巡撫標兵營,天津巡撫的職權一直很低,只相當於督糧道,標兵營數量不過幾百,真把蒼蠅也當做肉了,這些大人平日從來看不起丘八,現在卻急切的需要軍隊。

    文登營十一月四日到達登州二十里外,陳新謊稱在此地發現許湯蹤跡,陳新自己到登州拜訪了王廷試和張可大,說自己的軍隊損失頗重,需要他們補充一些器甲,還有希望登州水師能幫助運送軍隊回文登。

    他這次送了王廷試一千兩,張可大五百兩,王廷試滿心歡喜,立即從武庫調了一批冷兵器送到文登營的營地,答應安排船隻運送,他留下陳新多呆幾日,陳新也滿口答應下來。

    十一月七日,勤王令終於抵達登州,王廷試看著勤王令一籌莫展,王廷試在登州呆久了,對建奴發自內心的恐懼,他的撫標營和張可大的正兵營同樣是欠餉嚴重,戰力低下。於是他想到了正好在登州的陳新。

    這次的勤王令比秦律方的詳細一些,送信的兵部官員說滿清八旗都有出動,還有蒙古左右翼,加上一些科爾沁和喀喇沁的部落,兵力卻不詳,有說十萬有說兩萬。

    陳新聽了後故作遲疑,王廷試則極力勸說陳新去勤王,因為對於他這個文官來說,勤王是一個政治問題,必須有態度,但京畿畢竟不是他防區,陳新是不是真能打得很好,與他關係不大,甚至能不能活著回來,也不重要,只要王廷試派了兵去,他政治上就能過關。

    陳新吊著王廷試胃口,乘機又要了些兵器、鎧甲和弓箭,這些冷兵器損耗比火銃還快,特別是腰刀一類,拼砍幾次下來就不堪使用,多要一些準備替用,弓箭就更是如此,他自己也不生產這東西,有機會就得多要一些。王廷試滿口答應後,而且答應補陳新三個月的軍餉,陳新勉強的答應下來

    陳新快馬回到文登營駐地,立即找到了周洪謨,請了周洪謨到帳篷說話。約說了一刻鐘後,周洪謨便慌慌忙忙帶著家丁離開營地。

    聶洪看著周洪謨的身影,在陳新身後道:「大人,還算他識相。」

    「如此不好麼,我把李盛明的人頭給他,他也有一份軍功,他自己也怕去打韃子,就以追殺李盛明的理由走幾日,兩下方便。」

    「大人說的是,他方才略微猶豫時,小人的匕首已經抽了一半出來。」

    陳新輕輕一笑:「他若是不識抬舉,便不能怪我,現在這樣最好。」

    十一月八日,文登營全部到達登州,王廷試調集的登州水師九日到齊,部分文登營開始登船。此時的後金,已經在遵化呆了數天,把周圍掃蕩一空,皇太極甚至已經把喀喇沁各部落的人打發回家,並洋洋得意的派人回瀋陽報捷,明軍的衰弱使得他下定決心,直扣京師。

    十一月十日,王廷試終於湊足了船隻,六十多艘軍船商船,運載著兩千多軍隊,開出水門,揚帆往天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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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1:37
正文 第十九章 潛越

  十月十二日,崇禎一臉陰沉的看著手中的揭帖,原本今年是很好的一年,逆案定了,遼東的建奴沒鬧出什麼大動靜,西南奢安之亂基本平定,東南的鄭芝龍和他的老下屬打來打去,總體來說也比去年穩定。陝西略有些民亂,但也是小打小鬧,眼看可以過一個好年,建奴卻直接叩關而來。

    五日遵化陷落,王元雅自盡,接著三屯營守兵自潰,那位不准趙率教入城的朱國彥總兵總算有點骨氣,把逃跑的官員名字寫成大字報,往街上一貼,也上吊了事,他倒是有骨氣了,但對崇禎毫無用處,在崇禎眼中反而是罪人一個,他如果放趙率教入城,有這數千機動兵力,加上趙率教這個守城專業戶,必定變成一個堅定的釘子戶,建奴便只有暫時止步於遵化,崇禎就能有更多時間召集勤王兵馬。現在三屯營一失,建奴再無牽制,他們距離京畿平原只有一步之遙。

    好消息是宣府和大同的勤王兵已經到達,大同總兵滿桂帶大同鎮精兵五千駐順義,宣府侯世祿駐三河,昌平和密雲兵也先後趕到薊州和三河。消息傳出之後,京師人心稍安。

    他看著手上袁崇煥的揭帖,「。。。此時只以京師為重,徑領精騎先從南取道倍程以進,步兵陸續分附各府縣以聯血脈,而屯紮薊州藩屏京師,京師鞏固而後東向,此為萬全。。。。。。五百里而六日馳到,入薊城歇息士馬,細偵形勢,嚴備撥哨,力為奮截,必不令越薊西一步。。。」

    薊遼督師袁崇煥率領關寧軍騎兵於初十日趕到薊州,後面大批關寧軍的步兵陸續部署到遷安、永平、豐潤、玉田等府縣,畿東的形勢看上去穩固了許多,崇禎接報後心情稍稍放鬆,但五年平遼言猶在耳,夷馬已薄京畿,再加上擅殺毛文龍一事,他對此人已不敢全信。

    崇禎看完抬頭看著對面的孫承宗尊敬的說道:「孫師傅,為何必守三河順義。」

    已經六十六歲的孫承宗鬚髮皆白,睿智的臉上容色沉靜,多年官場沉浮,加上遼東的軍旅生涯,使得他早已處變不驚。這次邊關告急,崇禎想起了這位遼事老臣,請他到京襄助,主理京城內外守禦事務。孫承宗恭敬的道:「皇上,守三河可以沮西奔,遏南下。現入援之昌平、密雲、關寧、宣大各軍齊聚通州薊州周邊。薊遼督師把守薊門,滿桂駐順義,侯世祿駐防三河,關寧和宣大軍乃九邊精銳,尤以滿桂敢戰,薊門城高牆厚,以督師之能,守之無虞,順義三河互為犄角,配以宣大精銳,戰守兼備。建奴遠道而來,勢不能久,若是他們繞城不攻,這幾處便互為守望,前後追夾,四面圍打,建奴疲於應付,軍心必會動搖,奴酋便不敢直抵京師。」

    「若是建奴南下呢?」

    「皇上,建奴既已破邊牆,東邊遷安永平各府、南邊玉田、西邊薊州,處處可去,然處處設防力有未逮,眼下已是最好之方略。」孫承宗頗有點敷衍,他心中對這樣的部署自有另外一番看法,反正建奴已經攻破遵化這樣的重鎮,即便建奴攻破香河、永平,也不過又一個遵化。但建奴如果直抵京師,政治意義又完全不同,所以佈防都以阻西奔為要。但這樣的想法卻是不能宣之於口,萬一建奴果然南下殺人放火,日後就很容易被人當做攻訐他的把柄,他相信崇禎和袁崇煥其實也是懂的。

    果然崇禎也不再問這事,他轉而問起建奴如何會從薊鎮入口。

    孫承宗從容的道:「皇上明鑑,薊鎮護翼神京,是以知兵者皆知守遼必守薊,薊鎮原賴朵顏蒙古屏護,察哈爾既已西遁,喀喇沁各部歸附建奴,便該早作修補,卻未想仍是殘破如斯。」

    崇禎翻出九月的一封奏疏,怔怔的看了一會,喃喃道:「四鎮十五萬三千兵,馬八萬一千匹,一年本色折色四百八十萬,竟然還擋不住建奴懸師千里之一擊。建奴到底有多少人,竟然還能有餘力叩關。」崇禎說話聲音稍小,孫承宗低眉順眼,當做沒有聽到,崇禎只得對孫承宗道:「現今薊遼督師屯兵薊州,總督勤王兵馬,孫師傅老於遼事,還有何叮囑,朕讓兵部一併送與督師知道。」

    「如此,便請皇上帶兩句話與薊遼督師,第一句『能戰方能守』,第二句是『遠行偵察,預為籌交』。」

    他剛說完,就有一個宦官送入一本奏疏,崇禎匆匆打開看了,臉色一變,趕緊遞給孫承宗,孫承宗看了會,抬頭時一臉的驚訝:「建奴兵鋒在望,為何遣歸密雲昌平各兵,這是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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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十三日,薊縣九龍山山腳下的小村中,村民們將家中物品收拾好,能帶的都帶上,互相幫助著往山上爬去,一個藥農拉著兩個孩子,走在前面。

    建奴叩關的消息傳來後,他們都十分驚慌,但好歹前面還有遵化,村民都是當地土著,地理位置還是知道的,去過遵化的一些村民也告訴其他人,說遵化城高牆厚,建奴定然打不過來。

    結果昨天出去的人回來說,遵化被打下好多天了,連石門驛都投降了,大家這下慌了神,趕緊收拾好東西,準備去山上躲藏些日子。

    他們在幾個獵人和藥農的帶領下,選了一處山峰,上到山腰一處平整些的地方,這裡只有一條路可以上來,村中一些青壯就可以守住,周圍樹木茂盛,山洞中又有泉水可供飲用,是個理想的避難所。

    小孩們不知道憂慮是什麼,對於山上野營感覺十分有趣,追來追去的嬉鬧著,大人們全都面有憂色,一邊砍伐樹木搭建窩棚,一邊擔心山下的家當。

    藥農安頓好自己的行李,往山頂爬去,走到半路就遇到一個村中的少年,那少年大喊道:「叔,快去頂上看官道,韃子來了!來了!」

    藥農心頭一緊,加快腳步來到山頂,這裡已經聚集了一些村民,他們躲在一處視野開闊的大石後,探出頭去指點著山下的官道。藥農湊近前去一看,官道上一些小黑點正在緩緩移動,部分背上還有三角形的小旗,他們或單騎或三五成群,行走在官道附近,有一些黑點已經順著田間道路往梨河方向過去。

    「八百戶。」藥農輕輕說了一句,他兒媳就是那邊八百戶村的,希望親家已經提前上山。他所在的九龍山在梨河河谷的北面,河谷南面的山地有許多山口可以向南到達平原地區,一出那些山口,就是一馬平川。南面的山腳下便分佈著許多村落,名字從一百戶到十百戶,十百戶就已經離薊州不遠。

    「叔,好多韃子!」旁邊的少年人一聲驚叫。

    藥農往馬伸橋方向一看,一群密密麻麻的黑點沿著官道而來,他們隊形嚴整,越過山下後往薊州而去。

    少年人隨著那些騎兵轉動著目光,吸著涼氣道:「娘哎,起碼幾百人。」

    藥農心頭狂跳,搓搓手道:「聽說袁督師九日到了薊州了,幾百人不怕他。」他剛說完就臉色一變,眼睛直直的盯著馬伸橋方向,官道上的行軍隊列一眼望不到頭,如細長的黑色河流源源湧來,淌過山腳後流向薊州。

    山下的黑色河流中,塔克潭和張忠旗前後走著,遠處的薊州城牆已經在望。塔克潭自己牽馬,張忠旗推著一個搶來的小車,上面裝滿了布匹、衣服和糧食,身上穿了一件嶄新的棉衣,是塔克潭在遵化城搶來的,這個主子對張忠旗不錯,分了一件給他,在兩件棉衣的溫暖下,張忠旗的鼻涕終於不流了,他一路跟隨著塔克潭,穿越寒冷的喀喇沁草原,展現了小強一般頑強的生命力,竟然安然抵達了邊牆,然後便是跟著他主子搶東西。

    皇太極雖然發了一道軟綿綿的旨意,要大家不許燒殺搶掠,並且把繳獲交公統一分配,但各旗都沒有理他,交出少量東西敷衍,其他的都各自留著,塔克潭這樣自行隨來的,全看著這點繳獲,自然更不可能上交。

    張忠旗邊走邊媚笑著對塔克潭道:「少主子,咱大汗真是英明,要不是他一力主張,咱們在喀喇沁就回去了。」

    塔克潭滿臉自信的表情,點頭道:「聽說二貝勒和三貝勒當時是擔心入了長城被圍著,誰知道比遼西還弱。也害我白擔心一場。」塔克潭想起在喀喇沁時候的波折,代善和莽古爾泰兩人突然覺得入邊不靠譜,去找皇太極要求退兵,當時營中傳言紛紛,慶幸大汗堅持住了,否則他不敢想像就此打道回府將如何度過這個冬天。後來的過程證明大漢是正確的,塔克潭親眼看到一個個城池投降,投降的官員和漢民剃了頭髮趴在路邊迎接大軍。他現在對明國已經不屑一顧。

    塔克潭畢竟是小兵一個,無法理解兩大貝勒的心思,代善和莽古爾泰在位多年,鬥爭經驗還是有的,他們要是真反對,就不會走到喀喇沁再反對,很明顯到了這裡不可能空手回去,他們只是要預備好一旦失利,把責任全推到皇太極頭上,也包括這次站在皇太極那邊的幾個小貝勒頭上。

    張忠旗一臉嚮往,「主子,聽說咱們還要去京師,要是搶的東西多了,小人一個人就搬不動了,要是還有好東西,這些布匹就不要了。」

    塔克潭看看馬背上的口袋,裡面已經裝了上百兩的銀子,都是他在遵化搶來的,他們正藍旗攻城的時候分在南面偏東的城牆,這個堅固的大城被一鼓而下,正白旗率先登城,塔克潭跟著伊蘭泰則是正藍旗最先登城的人之一,他們入城早,選到了好宅子搶掠,塔克潭這樣的都得了上百兩。

    塔克潭道:「不要忙著扔,牛錄額真大人說我這次不錯,要把我升為甲兵,如果掠了人口,也會分我一些,到時讓他們推著,以後你就管新來的包衣。」

    「謝主子!」張忠旗要不是推著車,就要磕頭謝恩。

    建奴的戶下人比那種完全的奴隸稍好,主子好一些的,戶下人可以擁有少量資產,也可以成親,但他們的子女同樣屬於主子所有,買賣婚配都得主子說了算。在戶下人中也有層級,張忠旗就一向羨慕那些莊頭,至少能盤剝一下其他包衣,平日也有新包衣伺候著,要是塔克潭主子多立戰功,當上白甲或領催,有一個莊也是可能的。

    如果當了莊頭,他的生活又會好很多,張忠旗對未來又多了一份希望,他自己的懷裡還放著一錠銀子,是他跟著進遵化的時候在一個大宅邊撿來的。可能有十兩多,少主子好說話,等回了遼東,把銀子給少主子,或許可以托他把啞巴買回來了。

    他們又走過一段,前面的牛錄旗往左邊一轉下了官道,進入一條小路,向南邊的十百戶的山口走去。

    張忠旗轉彎前看了一眼薊州,官道那頭,兩百多名後金騎兵威風凜凜的站立在薊州城下,與上萬的關寧軍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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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海衛面朝大海的三進大院後進裡,趙夫人正在拷問趙香,「香兒,肚子有動靜了沒?」

    趙香無奈的搖搖頭,趙夫人帶上點憂愁的道:「也怪這姑爺回來太少了,你們都成親一年多了,還沒有子嗣,若是有了小的進來,先得了長子,以後這日子就夠你斗的了。」

    趙香今年也才十九,不過在這個時代已經不能算女孩子,她聽了扁扁嘴道:「那我有啥法子,前些日子讓他把早些菊香納了,他也應承了的,不過接著就去打那聞香教,也不知何時回來。」

    趙夫人嘆氣道:「菊香是不得已才想的法子,還是自己有長子可靠些,實在不行,你就住到文登營去,也別在這地方陪娘了,反正現在家裡婆子丫鬟都多,你也不需擔心。」

    趙香沒有其他辦法,只得點點頭,這時三進的大門嘭一聲被撞開,菊香跌跌撞撞跑進來,累得話都說不清。

    「夫。。人。」

    趙夫人白了她一眼,不滿的訓斥道:「都要嫁作官家小妾的人了,還那麼瘋跑作甚。」

    菊香臉色通紅,喘息道:「不,不好了,是。。。老爺。。。去,去」

    趙夫人吃驚的站起來,抓著菊香的手一臉惶急:「姑爺偷偷出海去倭國了?」

    菊香另外一支手使勁搖晃著,表示否認。

    趙夫人大大鬆了一口氣,罵道:「死丫頭想嚇死人咋的,只要不是出海,還能有啥急成這樣。」

    菊香終於緩過氣來,大喊一聲:「老爺去京師殺建奴去了。」

    趙夫人疑惑的問了一句,「建奴?姑爺不是說打了妖民就回來了,你聽誰胡說的?」

    趙香也道:「別聽人胡說,那建奴離京師老遠,老爺走的時候說得清清楚楚是打聞香教,那些妖民有啥好怕的。」

    菊香著急的解釋道:「報信的塘馬剛剛回來說的,建奴入寇京師,老爺奉命勤王去了,聽說十幾萬韃子兵,老爺才帶了兩。。。快來人啊,夫人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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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1:39
正文 第二十章 百態

    正文 第二十章 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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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師右安門外,張大會帶著幾塊磚頭,和一些行人一道匆匆走入門洞。京師初一開始戒嚴,但並非完全不能出入,他曾經打點過這處的守城官,那人也不搜身過問,讓他進了甕城。

        甕城裡面的磚石已經堆積成山,張大會把磚頭扔在一處石堆上,低聲罵了一句,也不知是那個文官出的餿主意,每個進城的人都要帶一塊石頭,否則都不讓進,害得他每次出入都需要在很遠的地方就開始找石頭。

        張大會走出右安門城門,門口人聲鼎沸,擠滿了想要出城的人,五城兵馬司的官員和巡城御史在門口一一鑑別,凡帶家眷者一律不放行,幾個喬裝成男人的女子被發現,全都跪在地上連聲哭求,求這些把門的官員放他們一條生路。他們似乎已經認定建奴將會一舉攻克京師。

        一片的吵鬧聲中,京營的士兵維持著秩序,那些京營兵同樣瘦弱,在張大會看來遠遠不如威海的兵。護衛京畿的兵都是這副模樣,也難怪建奴能打到京城來。

        張大會捂著壞中的錢袋,拚命在人群中擠出一條路,出來的時候帽子都掉了,他罵罵咧咧了幾句,也不敢掉頭去找,只得光著頭繼續趕路,一路過去,街道上店舖大多關門,路人都是行色匆匆,不時能看到錦衣衛和五成兵馬司的巡城兵在巡邏。

        張大會走了大半個外城,到了崇文門外街,到巷口時裡面突然一聲驚叫,接著就是打鬥叫罵聲,張大會戒備的站在巷口,沒敢進去,過了一會裡面跑出來三個男子,其中一人抱著一袋米,張大會立即知道是搶糧的人,拐彎處轉出一個女人,邊追邊喊著:「抓賊啊!我家的救命糧啊!」

        三人很快跑到張大會面前,其中一人還拿著刀子,張大會毫不猶豫的閃到一邊,看他們逃進了對面巷道。後面那女人跑到巷口體力不支,看著人已經跑了,一屁股貼牆坐下,放聲大哭起來,周圍的行人已經見怪不怪,自顧自趕路。

        張大會若無其事的繞過女人,逕自回到那個小院,宋聞賢來開了門,等他進來坐好就問道:「消息送出去沒有?」

        「送了,現在東邊不通,只能走良鄉這邊了。」

        宋聞賢臉上也有點憂慮,他來此處已經幾月,維持著溫體仁和錢元殼的關係,另外在張大會結交的一些京營官中,他也選出幾個重點打點了一番。眼下建奴果然如陳新所料,跑到京師來了,他既吃驚,又多少有些害怕。

        「宋先生,這兩日京師情形如何?」

        「還能如何,人心惶惶,內閣幾位閣老親自檢查城防,器械竟然缺額甚多,多處崩壞的城垣沒有修復,工部被免職了好幾個人。」

        張大會倒是頗為輕鬆,笑著道:「好歹還有那麼多京營,這麼高的牆,難道還怕那幾萬建奴。」

        宋聞賢搖頭嘆道:「京營你結交良久,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子?兵額十多萬,但空餉、買閒、佔役除去大半,能戰之兵不論,就算實在的,怕也最多三四萬人。」

        張大會贊同道:「五軍、神樞、神機三大營都大致如先生所說,要說能打仗,怕是只有御馬監管著的四衛營和勇士營。」

        「也是勉強而已,我看咱們文登營遠強過他,大會你來這邊久了,現在這陳大人練兵,可又比往時還嚴厲了。」

        說到文登營,張大會又來了興趣,「宋先生,陳大哥準備走哪條線路過來?他們也該到天津了吧。」

        「他當初跟我說的是走良鄉過來,這幾月沒見,也不知他改了沒有。」

        「也不知他何時能到。」

        「這到的時候是有講究的,據兵部的人說,建奴已經到了通州,城中傳言四起,大多都是對薊遼督師不利的,督師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必定是要急於撇清,最好的法子就是立些軍功,他現在還總督著勤王兵馬,若是陳大人來早了,萬一督師拿他去攻建奴,拿咱們的人命換別人的軍功。來晚了,就少了影響。」

        「那宋先生覺得什麼時候最好?」

        「也不是我覺得,還是陳大人定的,他認為建奴一旦抵達京師,袁大人多半要下獄,那時候再來便是。不過我和他那時都想簡單了,奴馬剛到通州,京師往東所有消息都斷了,照這樣看,建奴抵達京師之時,這京師周圍的消息也要斷,我又如何能把這時機通知到陳大人。況且建奴哨騎四出,遠至數十里,陳大人那點兵,萬一被發現,如何逃脫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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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十九日,天津鎮海營,天津水師的乞丐兵呆呆看著碼頭,幾十艘帆船在木橋上源源吐出士兵,這些士兵都很強壯,但精神略有些萎靡。有幾艘大帆船甲板上還有一些馬匹,同樣精神不振。

        陳新登岸後,派出海狗子帶著親兵去通知秦律方,鎮海營的營官騰出些營房,給這些勤王兵休息。陳新則直接向這個水營都司問起建奴情形。

        那營官滿帶憂慮的大致跟陳新說了,建奴十四日潛越薊州,已經突破朝廷寄予厚望的薊西防線,怕是要到京師了。前幾日子袁大人帶著關寧軍經河西務回援京師,結果河西務的人都以為建奴要來,全部嚇得往天津跑,連天津城外的人也紛紛南下,標兵營和他的鎮海營都跑了將近一半的兵。

        陳新看著這個無精打采的水師營官,估計建奴真來天津,這營官也是要開溜的。他們在海上漂了八天才到天津衛河入海口,部分掉隊的船隻還沒到達,人馬都十分疲憊,急需休整。

        文登營兩千餘人,住進營房的有半數,其他都只得在空地搭建帳篷,陳新自己也十分疲憊,但作為主官,他只能比士兵更晚休息。

        看著天津衛的方向,陳新心情略微波動了一下,那裡面的街坊至今讓他記憶深刻,他們已經不是一個個的數字。他知道這次韃子不會來,但天津終究不會是亂世中的樂土。

        劉破軍很快排好了營房,許多士兵一躺下就入睡了,在這個時代的船上呆七八日,確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軍官當中最忙的就是董漁,董漁到中軍借了一個司的士兵,幫忙搬運輜重,主要是火藥和備用冷兵器,還有紮營用的標槍。文登營的火藥都是自帶,他們嚴格按紀效新書的配方製作,操典的用量也是以自己的火藥味為標準,明軍的火藥拿來並不適用。

        朱國斌是第二忙的人,他們的馬在搖晃的船上極不適應,已經死了幾匹,其他的也非常衰弱,他帶著獸醫給病馬一一診斷,又用黑豆喂食,希望他們盡快恢復。

        這樣等了一個時辰,海狗子帶著秦律方趕到,陳新馬上讓他和董漁進了中軍所在的營房。秦律方一路看到文登營的軍隊,興奮中帶著焦急,對陳新道:「大人,建奴真來了,真來了!」

        陳新拿出一張粗略的京畿地圖,招過秦律方,不及寒暄直接問道:「建奴兵力有多少?」

        「前幾日宋先生從京師送來消息,兵部收到的塘報很混亂,有說十萬,有說五萬,也有說三萬,但兵部一些老吏員都認為在五萬左右。後金八旗全部出現過,但真夷不會超過兩萬人,還有蒙古左右翼,科爾沁、喀喇沁、土默特各部蒙古,破邊牆之後陸續進入一些蒙古小部落,總人數應該不超過五萬。」

        「蒙古小部落不算,他們是來成火打劫的,不會跟隨後金大軍行動。皇太極也不會允許他們跟著撿便宜。」陳新一邊說一邊計算,「後金二百四十左右牛錄,每牛錄披甲一百,也才兩萬四,東江軍畢竟還在,他們不可能傾巢而出,出動一萬應當差不多,蒙古左右翼兩千多甲兵,也不可能全部出動,就是說建州本部戰兵一萬出頭,臣服蒙古部落難以估算,不過他們戰力低下,不足為懼。」

        秦律方道:「估計兵部估算的時候加上了他們的包衣,這些人也不足為懼。」

        「說說這幾日情形。」

        秦律方兩眼放光,指著薊州的位置:「原本在薊州附近的密雲和昌平軍隊,被調回原地,結果建奴攻破遵化後,停了幾日,十三日突然繞過薊州,往三河方向去了,關寧軍未與之交戰,繞道河西務往京師回援。連薊州竟然都敢繞過,這建奴實在太不把關寧軍放在眼裡。」

        秦律方去過薊州,瞭解那裡的地形,所以對建奴的大膽有些吃驚。

        「袁大人把京畿當成遼西了,京畿平野之地,豈是守住幾個城池就行的。」陳新早知道潛越之事,毫不奇怪,皇太極完全是無後方流竄作案,對他們而言不存在戰略要地一說,後金八旗強大的野戰能力就是他的城牆。明軍野戰太差,每次一接仗就是全軍覆沒,基本只能守城,沒有絲毫攻擊力的戰略要地,也就失去了它控遏周邊的作用。

        董漁看著地圖問道:「大人,建奴往西去了,他們在遵化和三屯營肯定有留守,他們搶掠所得應當有大半還在哪裡,大人看咱們是去京師勤王還是去遵化,要是去京師,咱們兩千多人正當建奴兵鋒,怕是。。。」

        陳新毫不猶豫道:「去京師,咱們是來勤王的。律方,沿途的物資如何。」

        「天津、東安、永清、固安、良鄉、河西務的鋪中皆有存糧,每處兩百石,足夠大軍五日實用,每處有少量豬羊。」

        「飧飯備好沒有?車馬情況如何。」

        「備好了,每人十日份,天津的驢車馬車買了十駕。」

        陳新輕輕拍拍桌子,「董漁,安排軍糧,每兵自帶十日份飧飯,輜重隊接手車馬,再帶十日份普通糧食。」

        董漁皺眉道:「大人,十駕驢車怕是不夠,每車不過載幾石而已。。。」

        「你和朱國斌帶人去天津城外徵用。」

        「大人,這個時候都要逃命用的,他們怕是不願賣。」

        陳新頭都沒抬:「我說的是徵用,還管他賣不賣幹啥,你帶的刀子是殺雞的?」

        董漁吞了一口口水,不敢再問,他一向長於賬目和調度,這樣打劫的事情確實不會,一臉的為難樣子。

        陳新看看他模樣,搖搖頭改口道:「不必朱國斌了,讓聶洪和周世發去,你只派人把馬車看管好,徵用的事讓他兩做,兩日內備好車馬糧食。」

        秦律方問道:「大人,去京師路多,咱們是走往東通州方向,還是往南走固安,經良鄉和盧溝橋到京師?」

        陳新看著桌子上的地圖,關寧軍一溜煙跑去了京城,通州附近只剩下宣大軍有戰力,現在多半也被建奴打跑了,自己如果去通州,已成孤軍,萬一走通州過去,被建奴主力兩三萬人發現,平野之地四面合擊過來,他連骨頭都剩不下。而固安在京師之南,這線路相對安全些,但也不排除建奴往南走一段。

        他只知道關寧軍和建奴會在城下打一仗,但對於建奴進攻京師的具體過程並不清楚,而陳新也並不急於快速趕到京師城下,眼下袁崇煥還總督勤王兵馬,先是破口後是潛越薊州,這兩件事不論什麼理由,都是重大失職,若是按現代軍制,負責對建奴作戰的主官、情報官、參謀全都應當上軍事法庭。所以袁大人現在應當是急於立功,至少要表明他不是傳言中與建奴勾結議款,自己這時巴巴的送上門去,不當炮灰才怪。

        他的打算是袁崇煥下獄,關寧軍逃歸山海之後,那時京師必定是徬徨無措,只要成為第一支到達的勤王軍,就能振奮京師人心,用最小的代價獲得極大的政治收益,到時再打一仗,要是得些人頭就更好了。只要崇禎對他有了這麼深刻的好印象,到時就可以要來很多特殊政策,下面的官員也會大開綠燈。

        「走南邊。」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1:40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細作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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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二十九日,北直隸陰沉的天空下,凌冽的北風呼嘯著刮過大地,固安東南二十里外的官道上,擠滿了逃難的人群和馬車,不時傳來婦女和孩童的哭叫,此前盛傳附近已經出現韃子,使得到處人心惶惶,似乎韃子馬上就會來到面前,固安城門緊閉,附近村鎮的人也在逃亡,食物更加稀缺,便於攜帶的麵餅饅頭價格已經是平時的十倍,搶奪財物隨處都在發生,儘管如此,人們扶老攜幼,唯恐人後,在嚴寒中拼盡全力往南,帶不動的物品扔了一路,路旁已有很多因病或體力耗盡而倒斃的屍體。

        官道右側外一片田地中,文登營整齊的坐在地上,屁股下墊著自帶的棉被,他們每行進十里,就要進行一次這樣的休息,五十餘輛驢車馬車停在後面官道右側,每輛車上面站了一名輜重隊士兵,防止有人搶奪軍資,幾名軍法官帶領著鎮撫軍士在四處巡查,訓導官則抓緊時間作一些鼓動,越接近京師,士兵的情緒逐漸緊張,訓導官需要作更多的工作。

        官道上的難民們提心吊膽的偷看這些官軍,眼神既帶著希望也帶著些害怕。

        陳新、幾個千總主官以及剛趕回的朱國斌圍在一起商討軍情,中間圍的是一個路邊撿來的凳子,上面放了一張地圖。

        現在京師的消息全部中斷,陳新現在對京城周圍的情形完全是兩眼一抹黑,他那個精心設計的計劃完全無法付諸實施,甚至連建奴現在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只得減慢行軍速度,小心翼翼的前進,另外派出哨騎查探,如果建奴主力往南而來,他就只有先轉進一下。

        這兩日越來越多的人往南跑,從難民口中打聽到的信息都很不準確,大多互相矛盾,但有一條是眾口一詞,就是勤王兵都被打敗了,建奴正往南邊而來,沿途搶掠人口財物。

        朱國斌指著地圖上畫著固安兩個字的地方,匯報導:「大人,固安南面城牆附近傳聞出現韃子哨騎,我派出一隊夜不收偽裝成驛傳信使,在固安周圍轉了一圈,並未遭遇敵騎。倒是抓到幾個正在打劫難民的關寧軍潰兵。」

        陳新精神一振問道:「審過他們沒有?京師戰況如何?」

        「建奴十三日越過薊州直撲京師,關寧軍十四日才出發,繞道河西務,十六日就到了京師東南角,建奴是十七日到的,宣大軍也是十七日到德勝門甕城休整,但皇上沒有准許關寧軍進入甕城。二十日建奴兵分兩路,與宣大和關寧軍大戰,這兩軍都被擊潰,損失慘重,根據宋先生送來的情報看,京營更不足為憑。我們抓的這幾個潰兵是二十六日乘夜逃走的,當時宣大軍仍在德勝門,關寧軍在左安門外,兩軍仍與奴有零散交戰,估計對韃子的牽制已經很有限。二十五日的時候建奴往南行來,幾個關寧兵說大約駐紮南海子,估計正在畿南搶劫。」

        陳新一臉陰沉,建奴搶掠東西他倒毫不在意,他們東西搶得越多就越沒心思拚命,關鍵是建奴主力跑到南海子的話,自己從南方到京師的路就是一段非常危險的旅途。

        他還是不死心的問道:「這裡叫什麼地名,從此地到京師道路情況如何。」

        「我們現在這裡是西市,離固安縣治已是不遠,再往前走一段是劉村,從劉村順固安城牆往北是呂家營,往西是十里舖。再往前十多里,路上就沒有多少人了,固安以北道路上只有少量還在逃難的人,官道情況與現在這段差不多。」

        「除了橋外,渾河(盧溝河)上的冰層能不能通行?」

        「可以,人馬都能過,大車應當也能過。」

        「建奴的哨騎往哪個方向多?」

        朱國斌停頓一下回道:「這,這個不清楚,我們的人沒有遇到建奴哨騎,據幾名逃難的人說,有人看到一隊韃子曾圍著固安城池查看。」

        「按你的估算,到固安附近的韃子斥候如果回營,最晚什麼時候回去?」

        「如果韃子大營還在南苑附近,午時就得往回走。」

        陳新點點頭,雖然朱國斌的報告不夠詳盡明確,但文登營騎兵和夜不收都少,情報收集能達到現在的程度已經不錯。

        陳新把頭轉向代正剛等人:「各位,該如何行動,聽聽你們意見。」

        代正剛道:「韃子既然從北面移營到京師南面,那良鄉和房山很可能成為韃子攻打的目標,也可能已經在向南往固安、涿州移動,咱們不如就近進入固安,一來保一方百姓,二來可以有城池依託,不至於在野外遭遇大隊建奴。」

        朱國斌也道:「韃子此次深入京畿,沒有固定城池,且宣大關寧兩軍仍在,分兵可能不大,又隨時可能移營,因此哨探的範圍不會太遠,據那兩個關寧兵說,他們到京師之後停了兩日,我估計他們的哨探時間便是每次兩日,固安離京師百餘里,我判斷固安附近都是哨騎,他們上午已經出現在固安附近,應該是昨天就出來的,今日必定返回,如果他們帶回的消息認為固安很好攻擊,那固安很可能成為韃子的攻打目標。」

        陳新頭微微壓下,把手抵在下巴上摩挲,他不但擔心建奴的攻擊,還擔心到京師之後的情況,宣大和關寧兩軍戰力大損,只要有軍隊到達,必定被那些想當然的文官逼著去飛蛾撲火,光憑溫體仁未必能擋得住,原先的預想缺少了這一節,他正在重新考慮去京師的時機。

        建奴的兵力到底有多強,他突然有點沒底,現在建奴移師畿南,如果真的有建奴哨騎出現在固安附近,建奴便可能要搶掠固安或涿州,自己如果繼續往前,就很可能與敵人在野外遭遇。大軍離建奴已經不遠,隨時可能被發現,風險太高的話,他寧可放棄這次政治投機的機會。

        陳新問道:「國斌,固安的城防如何?」

        「十分殘破,多處被雨水沖塌的城牆都沒修補。牆頭的人也不多,大部分還是普通民戶,怕是既不固,也不安。」

        陳新抬起頭,決定繼續前進一段視情決定,對朱國斌和蒲壯吩咐道:「放出所有騎兵和夜不收,我部周邊十里內,遇敵斥候,立即攻擊,盡全力爭取捉生。」

        說完又對其他幾個主官道:「中軍衛隊負責清理路面,大隊一刻鐘後出發,按戰地行軍模式,全部披甲,各火銃隊備好火種,今日到劉村紮營,中間不休息。通曉全軍,現在開始,軍法官和主官按戰場紀律執行軍紀。」

        「是,大人。」幾個軍官都神情嚴肅,開始執行戰場紀律,原來有些打棍子的,現在就是斬首了。

        代正剛應命後,對陳新道:「大人,為何不到固安城下紮營,這樣更利於防守。」

        「一到城下,看見的人太多,我軍行蹤便無法保密。」陳新有些敷衍,其實他最擔心是到了城下不好逃脫。

        「可明日又如何行動,繼續前進一旦被發現,野外被建奴大軍合圍,可就。。。」

        「明日原地駐防,先不要行動,將所有旗號收起,打聽清楚建奴行蹤再說。」

        幾人正商議著,他們旁邊的官道上發出一陣吵鬧聲,朱國斌轉頭看過去,在一輛兩匹馬拉的馬車旁,一個車伕模樣的人正在於馬車上的人爭吵,似乎是他不願再趕車。

        只聽那車伕大聲道:「通州出來就說好的,老子把你們拉這麼遠了,附近也沒韃子,你自己趕車,老子要跟這群官軍去殺韃子。」

        車上的人是一對中年夫婦,看著像是商人,那商人指著車伕罵道:「你個殺才,你流落進關的時候,要不是我收留,你早餓死了。」

        「老子白吃你的?給你做牛做馬三年,工錢都沒有,也該還了你個人情了。實話告訴你,就算韃子不來,老子也早不想幹了。」那車伕年紀不大,一邊說話一邊從拉車的馬背上取下一個包袱背到背上。

        「你個遼東來的白眼狼,活該你一家被韃子抓去。」

        那車伕狠狠看著商人道:「再敢罵一句,老子就。。。」

        商人也脾氣上來,他東家的氣勢還在,罵道:「就咋地?你還敢殺人不成。」

        車伕竟然真的從包袱中取出一把短刀,眼睛狠狠看著東家,等那東家臉上微微露出慌亂神色,才道:「老子就把你兩匹馬捅死,看你一家會不會被韃子抓去。」

        那商人有點退縮,口氣變軟,答應給車伕些銀子,再送他們往南一程。

        陳新沒有興趣看熱鬧,又轉頭看著地圖,朱國斌正要轉回來,眼角突然留意到向南的人流中有一個牽著馬的人正在往北而去。他戴著皮帽子,臉上還包著厚布,頭低著默默行走在官道的左邊路面,與右側的文登營隔著路中間的行人,要不是那車伕吵架,多半不會留意到他。

        朱國斌輕輕對陳新道:「大人!那人有些問題。」

        陳新順著他手指一看,確實形跡可疑,如果是塘馬,不會下馬如此低調,而普通人一般不會此時往北走。

        陳新招過聶洪,吩咐幾句後,聶洪就帶著五個衛隊士兵過去,朱國斌也取了步弓在手上,跟著往官道走去。

        那人雖然低著頭,但眼睛一直留意這這邊,看到那幾個官兵往他的方向而來,突然從長袍下抽出一把直刃刀,往他旁邊一名婦女的頸部猛砍過去,噗一聲,那婦女頭被砍斷,腦袋飛出幾步,脖子上鮮血灑出老遠,周圍頓時一片尖叫,人群像炸了窩的馬蜂,四處亂串,那男子接著就大喊一聲:「韃子來了!!!」然後立刻又收起刀,跳上馬往人最多的地方鑽過去,企圖藉著亂跑的人群掩護逃離。

        朱國斌一眼認出了他的兵器,興奮的大喊一聲:「韃子的順刀,抓住他!」同時離開混亂的官道,進入外側田地中,打算繞到外圍人群稀疏些的地方截住那人。一路跑一路觀察官道,官道附近到處是亂晃的人頭,還不斷有人邊哭便叫「韃子來了,韃子來了」,體弱者被撞倒在地,隨即就被無數雙腳踩過。那人俯身在低矮的馬背上,在人群中時隱時現,已經跑到前面二十步外。以蒙古馬的身高,朱國斌根本無法在人群中射中他。

        朱國斌心中焦急,那人的位置,肯定看到了文登營,決不能讓他逃走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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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消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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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有隆隆蹄聲傳來,應該是剩下的騎兵隊出動了,但紛亂的人群阻擋了他們的速度,朱國斌在左側的空地上急追,右手將大箭取出,但一直沒有找到空擋,那人伏在馬背上轉頭冷冷看過來,即便隔著二十多步,在人群的縫隙中朱國斌也能感受到那種狠毒。

        官道上的人紛紛逃往兩側後,那人的馬速越來越快,離朱國斌已經三十步,朱國斌不敢再等,顧不得誤傷不誤傷,停下深吸一口氣,緩緩拉開弓,略略估算一下,猛地鬆開弓弦,大箭嗖一聲疾飛而去,眼看要命中那人坐騎,半路突然竄出一個難民,大箭將他臉頰射個對穿,帶得他往右邊摔倒。

        朱國斌暗暗叫苦,那人在馬背上匆忙打量一下前方,路面上的人都跑散了,他正要再加快一下馬速,突然後背上衣服一緊,接著一股大力往左側使勁一拉,他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生生拉下馬來。

        他背心地面撞得生痛,還不等他看清情況,一把短刀就朝他面門殺來,他下意識的把臉一偏,刀鋒擦著臉噗一聲紮在地上,一個人接著就撲到他身上,一隻手壓住他的臉頰。

        他也是身經百戰的人,乘撲來的那人還沒調整好,右手手肘猛地往左邊一頂,藉著上面那人的慣性,將那人撞到了左側地上。他趕緊往右邊一翻,雙手一用力,已經站了起來,接著右手抽出順刀,往地上那人斬去。

        豈知那人也十分敏捷,往側面一滾也站了起來,正是那個與東家爭吵的車伕,那人起身後幾個大步直本那匹空馬,在馬股上用刀尖一刺,馬兒如觸電般往前狂奔而去,然後又手執短刀又撲過來。

        此時人群已分散,聶洪帶的人已經趕到十步之外,沒有了馬,那個騎士知道無法逃脫,左手從右側抽出一把短的云梯刀,右手順刀一揮,逼退那馬伕,背後腳步聲響起,他趕緊回頭,一根粗重的狼牙棒帶著風聲橫掃而來,順刀拚力一擋,被那粗重的狼牙棒打得脫手飛出,一個體壯如牛的人猛撞過來,他又用云梯刀砍去,被對方揮起鐵臂手輕鬆擋開,接著他的胸口被對方的肩膀撞中,身子被撞飛跌倒在幾步之外,口鼻流血,腦中一片空白,等他緩過神的時候,已經被幾個壯漢死死扣住手腳。

        落馬的騎士此時腸子都悔青了,他是正藍旗一名甲兵,昨日他們甲喇奉命隨蒙古左右翼出兵,因為會說漢語,被總兵官烏納格安排哨探固安和涿州,為了馬跑遠點,他穿了一件棉甲就出發了,他們一行二十多騎今日上午在城北查看城池後,其他人都到周圍鄉間搜掠,唯獨他改扮後繞到城南,他認為城北搶的人太多,一個人到城南應該收成更好,隨即發現了幾名驛傳打扮的人,直覺告訴他這些人很可能也是改扮的明軍哨騎,於是他顧不上搜財物,混入難民一路跟隨,發現了文登營大隊人馬,這支軍隊與他原來所見明軍明顯不同,只看他們坐在地上,也是軍容整齊,還有一種他沒見過的大型鳥銃,人數約在兩千多人,發現這樣一支軍隊,定會被稱讚哨探得力,回去跑不了軍功賞賜,等朱國斌發現他時,周圍全是難民,馬根本跑不起來,他才冒險製造混亂,眼看著逃走有望,誰知最後被一個車伕壞了事。

        這名甲兵手腳和頭都被死死扣住,半點動彈不得,等幾人把他手腳捆好拉起來,朱國斌一把扯開他包在頭上的棉布,露出一個光禿禿的烏青頭頂,朝天鼻下的兩唇張開,露出幾片磨損嚴重的黃色板牙,下巴光溜溜的,上嘴唇上留著十幾根老鼠一般鬍鬚,腦後一根細細的金錢鼠辮來回搖擺。周圍的難民如同見到怪物一般,紛紛尖叫起來。

        那車伕哈哈大笑,罵道:「真是韃子,好啊好啊。」

        聶洪上來好奇的看了,笑著道:「這就是建奴啊,原來是這個樣子。」他對著那個撞人的壯漢誇獎道:「蒲壯幹得好,先記一功。」

        「蒲壯不愧是我親衛隊的第二猛將。」背後響起陳新的聲音,周圍幾人趕緊敬禮,那個叫蒲壯的壯漢咧嘴笑起來,他一副粗豪模樣,也不謙虛幾句。

        陳新到了那韃子面前,一把揪住他小辮把他的臉拉起來,那甲兵看著周圍一圈的明軍,露出害怕的神色,陳新口中嘖嘖的道:「太好了,要好好消費。原來韃子也懂得害怕嘛。」

        周圍幾人都不懂消費的意思,但陳大人肯定是有用,等著他安排。

        「先讓訓導隊所有訓導官來參觀。參觀完後,朱國斌負責審問情報,親衛隊出兩個手狠點的,不管用什麼刑,反正要把韃子的軍情問出來。」

        聶洪嘿嘿笑道:「那我親自動手,大人,審完能不能弄死。」

        「不能弄死,審問完我還要消費。」

        陳新接著就對朱國弼道:「建奴哨騎竟然已經到了我軍附近,騎兵偵查有漏洞,現在開始,遇有從南往北行走之人,全部勒令回頭,形跡可疑言辭不對者,立即攻擊。」

        朱國斌一臉羞愧的應了,乘著參觀還沒開始,馬上去安排騎兵偵查。

        幾個親衛追回了那匹空馬,把上面的褡褳取下,連著那韃子身上的東西,一起擺在地上清理,一個軍法官在監督,董漁則派了一個軍需官造冊,黃金白銀都不少,還有些沾著血的女人首飾。

        他們正清點著,總訓導官黃思德帶著一眾訓導官到達了。

        黃思德一看陳新手上沾了血跡,再一看那韃子的臉上,他三步並作兩步趕過來,掏出一張白布帕,就要上來擦拭,口中一邊道:「這,這真是,大人吩咐我等便是,何苦自己動手,這韃子血說不得有個毒啥的,傷了大人可如何是好。」說罷對那甲兵狠踢兩腳,狠狠道:「你這狗韃子,作惡不說,還要髒我家大人的手。」

        陳新笑著揮揮手,自己拿過帕子擦了兩下,問黃思德道:「方才大喊韃子來了之時,軍伍可有影響。」

        「大人明鑑,開始微有波動,但眨眼又軍伍整肅,全賴大人訓練得法,待兵如子。」

        陳新道:「既然微有波動,還是大家對韃子心中有懼怕,自有東事以來,我大明對東奴勝少負多,人人皆聞韃子二字色變,方才大家所見,一個韃子嚇得上千人狼奔豕突,可憐可嘆,各位身為訓導官,眼下就是一個良機,一個馬伕擒獲一韃子,各位認為應當如何向各軍士宣導?不用舉手,想到就說。」

        旁邊的聶洪聽陳新說是馬伕擒獲的,有點疑惑,但看到陳新一本正經的樣子,又忍住沒說話。

        一個訓導官道:「該告訴士兵,這韃子也不可怕,不是三頭六臂,活的都能抓到,也是殺得死的。」

        陳新點頭:「這條不錯,大家都要記下。」

        「連個馬伕都能殺,我威海戰兵也可以。」

        「這條也可以。」

        「應當把這韃子讓士兵看熟悉了,以後碰到就不會害怕。」

        陳新抬眼看了一眼說話的人,正是隨隊見習的趙宣。

        「很不錯。」

        趙宣終於得了表揚,趕緊抱拳行禮。

        陳新讚許道:「從士兵的立場出發,從小處著眼,正是合格的訓導官該做的。」

        黃思德對陳新恭敬地道:「趙宣自入我軍中,路上表現都不錯。」

        「趙宣你好好做,以後多幫總訓導官做些事」

        趙宣連忙答應,回道:「為大人分憂,是卑職本分。」

        陳新又轉向其他訓導官:「各位還有其他意見沒有?」

        眾人眼見趙宣得到大人稱讚,心中羨慕,又想乘機多掙表現,立即七嘴八舌討論起來。

        等這些訓導官看完後,聶洪和蒲壯就把那個韃子一把提起,朱國斌和幾個親衛一起帶了那人到一處民房裡面拷問,片刻後就傳出陣陣慘嚎。

        半個時辰後朱國斌出來了,聶洪落後幾步,一邊走一邊用塊破布擦著手上的血跡。

        朱國斌過來道:「大人,那建奴招了,建奴二十五日到南海子紮營,前天推進到永定門和左安門之間,周邊已被他們搶掠一空。」

        劉破軍在地圖上標了一下,陳新對朱國斌問道:「他如何到固安來的?」

        「奴酋打聽到有一支運送紅夷大砲的運炮隊,已經要到京師,他打算派蒙古左右翼攔截(注1)。配了一個正藍旗甲喇監視,並另調了一些白甲兵,正藍旗出兵大致四五百人,蒙古左右翼一千餘,還有敖漢和科爾沁一些部落人馬,領兵的是韃子的總兵官烏納格,但是抓到的這個韃子自己都搞不清多少人,他估計是三千人不到。」

        後金部落一般的體制本來就混亂,那個韃子兵搞不清人數也在情理之中,盧傳宗擔心的問道:「他們攔到了沒有?那紅夷炮可不是開玩笑的。」

        「沒有,大隊昨日才從南海子出來,並沒有直奔固安,而是往涿州和固安之間行軍,被抓的韃子是出來哨探的,沒有在這邊發現紅夷炮,他們繞固安一週後,領頭哨探的白甲認為固安能攻下,大隊來的機會很大。」

        陳新一掌拍在地圖上,對周圍幾個軍官道:「三千人,咱們跟他們幹了。明日到固安城北開始佈防,所有騎兵都要外出哨探,不允許再出現韃子走到身邊的情況。你們審問那個韃子如何了?」

        「還活著。」

        「讓救護兵給他治傷,我要留著他繼續消費」

        ------------------------------------------------------------------------

        官道上,文登營開始前進,周少兒跟隨自己的鴛鴦陣邊走邊看,地上扔滿方才難民丟下的行李被縟,一片狼藉。剛才四處大喊「韃子來了」的時候,隊伍中略有恐慌,周少兒心頭也有些緊張,後來旗隊長命令備戰,大家都手執兵器列陣,才穩定下來。

        前面官道邊一架馬車上立起一根木樁,上面吊著一個韃子,幾個親衛守在木樁下,等他們司走到馬車邊時,把總那破鑼般的獨特嗓音傳來:「全體立定!!」

        全司立定後轉向縱隊長方向,總訓導官黃思德站到前排,拉開他的破鑼嗓子嚎叫起來,周少兒認為他們的破鑼嗓子都是因為說話太大聲造成的。

        黃思德往後一拉那韃子的辮子,讓他抬起臉來搖晃兩下,:「老說咱們要殺韃子,大家都沒見過韃子長啥樣,有人說韃子都是牛頭馬面,眼睛有碗那麼大,一個人可以打一百個漢人,狗屁,今天就讓大家看看,上面掛的這玩意就是韃子,看見沒,沒頭髮,後面拖根豬尾巴,醜不醜。」訓導官一邊說,一邊拉著韃子的腳轉了一個圈,好讓所有人都看見那根辮子。

        「這壞種被抓前還殺了一個無辜女人,他咋被抓到的的,被前面這個馬伕兄弟攔住的,這馬伕兄弟啥功夫都不會,就是敢拚命,韃子又咋樣,還不是一樣要死。我文登營都是好漢,每月好吃好喝,月餉從未少過,為啥,咱們就殺韃子的,不要連個沒訓練的馬伕兄弟都比不上,那還算個屁好漢,回去你還有臉上你老婆床不。」

        訓導官口水飛濺,周少兒細細看那韃子,臉一道道口子全被割爛了,身上許多小傷口,到處是血跡,但是都粗粗包紮過一遍,除了那個辮子,其他跟自己差不多,也不見的五大三粗三頭六臂,既然那馬伕都抓得到,自己也一定能殺死他,看起來韃子也就這麼個貨色,以前原來都白怕了。

        黃思德還在繼續嚎叫:「還有人心裡想著,我們文登還遠著啦,打不過就跑回山東去,我告訴你們,先不說跑不跑得掉,那文登營也一點不遠,今天我們不擋著韃子,這些韃子就要到山東來,到文登來,到威海衛來,到時你往哪裡跑,他們今年不來,明年也要來,搶光你家的糧食,搶光你家地,搶光你家銀子,還要搶你姐妹老婆女兒,殺了你年老的爹娘,就像今天對這些逃難的人一樣,最後還要把你抓去給他們當奴才,兒子女兒子子孫孫都要給他們當奴才,這還不算完。。。。。。」

        訓導官一口氣說太長,停下喘口氣,有幾名士兵已經氣得臉色通紅,如果不是軍紀約束,早就罵出聲來,周少兒也氣憤不平,這韃子也太可惡了,現在好容易陳大人給大家好日子,他韃子憑啥一來啥都要搶完,居然還要自己子子孫孫都為奴。

        「這還不算完,他們還要幹什麼,還要逼你們剃頭,背後跟他們一樣留一根豬尾巴,只能穿他們的韃子衣服,以後等你們死了見了祖宗,你們祖宗都要問你是誰,誰家有留這豬尾巴還穿韃子服的子孫。還有臉去見祖宗不。」

        黃思德對自己臉拍幾下:「沒有了,那我們要咋樣做,他們怎樣才不會來搶東西,只有一條,殺了他!打仗就要死人,但就算你戰死了,你總保住了你爹娘媳婦的命,保住了你子孫不當奴才,你死了也見得了祖宗。況且,有陳大人照顧你們家裡人,有撫卹金,每年還有固定供養金,還怕個啥,要是這樣都還要怕這小孩都能殺的韃子,那就是連個豬狗都不如了。兩條路,一是當個沒種沒臉的奴才,二是豁出這條命,跟大人殺韃子,跟著大人謀個好前程,博個富貴出來,你們說選哪條路?!」

        「殺他娘的韃子!!」「殺韃子」「跟著大人殺韃子」文登營的士兵憤怒的吶喊著,沒有人會願意自己的幸福生活被奪走,現在他們都有月餉,一些人的家眷在威海做工,有些屯戶已經分了田,小孩可以識字,連老婆姐妹有些也可以進廠幹活,掙得很不少,眼看生活比周圍軍戶民戶都高出來,這韃子憑啥要拿走。國家民族啥的,大家都不懂,但誰要搶咱家的東西,必須得跟他玩命,再說這韃子也不是殺不死,就這副德行還要搶咱文登營。

        真要像訓導官說的,韃子一來,大家可沒有活路,陳大人許諾了戰死的撫卹,如果當逃兵,最後還是會被砍頭不說,撫卹金也沒有了,這兩頭一堵,大家實際上也沒有別的選擇。雖然他們都是普通軍戶,但他們都不是傻瓜,訓導官在來的路上也把這些道理都說明白了,軍律也是背熟了的,沒有人再存逃跑的心思。

        等黃思德講完後,陳新對他笑道:「動員不錯,沒有虛的,都聽得懂,而且剛才總結的幾個要點都說到了。」

        黃思德忙應道:「是,也是虧大人教屬下的法子,先在訓導隊裡面講,後來跟一個隊講,一個旗隊講,慢慢還是練出來了。」

        陳新笑笑道:「黃思德你做得不錯,現在士兵都普遍認同了訓導官,都是你自己的努力,此仗之後,我準備給你增加些重任,你以後可要更辛苦些。」

        黃思德一聽,知道陳新是要增加訓導官的權力,心中十分高興,連忙回道:「為大人分憂,有何辛苦可言。」

        黃思德心裡高興,他看著那個韃子兵,對陳新道:「大人,這韃子沒用了就殺了吧?」

        「不,還要消費。」

        ----------------------------------------------------------------------

        注1:《滿文老檔》:天聰三年十二月檔:「先是,遣蒙古兩旗兵堵截明運砲兵。至是,遣人來奏汗,攻取固安縣,盡殲其軍士。」根據同時的明朝記錄,猜測皇太極攔截的應當是葡萄牙人的第二批僱傭兵,他們是由兩廣總督李奉節在澳門招募,共31人,頭領就是後來很出名的公沙的西勞,運送了鐵質紅夷炮7門、銅質紅夷炮3門赴京,就在此時剛好走到固安西側的涿州,聽說建奴入寇後立即在涿州佈防,並試炮數發。這幫人就是後來孫元化登州練兵的火器教官。應該是皇太極截獲了明軍的文書或塘馬,所以派兵攔截這些高科技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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