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254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2:59
正文 第三章 建設

「噗通」

    楊云濃剛越過陳新公事房的門檻,就跪在地上,一路膝行過來。

    楊云濃跪在地上邊走邊道:「陳大人哪,下官日思夜想,天天在家求神拜佛,總算得償所願,看到陳大人平安歸來,這心裡暖融融的。」

    陳新趕緊扶起他道:「多虧楊指揮使這份心意,本官看來一定是滿天神佛都受了楊大人感動,才讓本官平安歸來。」

    楊云濃聽他口氣有些怪異,連忙改口道:「大人言重了,都是大人自己洪福齊天,總之大人無恙,下官就心滿意足,陳大人帶領虎狼之師,得不世之功,文登營上了邸報,名震天下,下官雖未能隨扈左右,也與有榮焉。」

    陳新請他坐了,聞言哈哈笑道:「威海、成山、靖海,如今與文登營本是一體,楊指揮使亦可算我文登營的人。」

    楊云濃雖然打仗不入流,但政治覺悟頗高,陳新現在連升數級,文登營又拿到了三衛的考績之權,明明白白的是他現管,所以他一收到陳新回來的消息,就先帶了禮物跑來拜會。原來的下屬變了上級,他稱呼上馬上改過來,而且沒有一絲生硬。

    楊云濃滿口贊同,奉承一番之後,一本正經的道:「陳大人,前幾日成山和靖海的掌印指揮亦來了此處,現今還等在衛城,小人明日通知他二人來拜見大人。」

    陳新嘿嘿笑道:「那邊麻煩楊指揮使了,楊大人做事就是熱心。聽說我出征之時,也常來麻子墩打聽消息,可見一斑。」

    楊云濃乾咳一聲,他那時以為陳新必死無疑,想著吞併麻子二墩,也是做得張揚了些,現在陳新的口氣不善。楊云濃生怕他公報私仇。

    「下官都是來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陳大人進京勤王,不能出力就罷了。力所能及幫大人解決些後顧之憂,下官還是能做的的。以後大人用得上的地方,一定遵照大人心意。絕不打折扣。」

    陳新打量幾眼這個胖子,現在這種品級的衛所官已經對陳新沒有絲毫威脅,他不打算跟這人浪費太多時間,直接開口道:「那本官便多謝楊大人扶持,這裡正好也有件要緊事,要先跟楊大人說道,文登營兵額三千五,朝廷沒有那許多餉銀,讓我文登營清理文登荒地,凡文登縣境內無論軍田民田。均由文登核查後納入軍屯,威海衛的田地咱們都清楚,凡是六月前沒有施肥、播種的地,都算荒地,到時還要請楊指揮和王同知當面交割。」

    「一定到。一定到,大人只管通知一聲。」楊云濃根本不講價,滿口答應下來,陳新現在只清荒地,要是自己去亂爭一通,到時陳新強要他們把隱田吐出來。才真是虧大了。

    楊云濃一臉媚笑,「有大人指點著,咱們威海衛定然越來越好,不過大人也別只留意城外,威海城內也有那許多軍民,也要請大人多費心,尤其城內商業凋敝,昨日正好又有兩戶租客退租官鋪,一時也無法尋到商家,大人人面廣,下官斗膽請大人代為尋找。」

    陳新也不拒絕,反正楊云濃是來送禮的,店舖肯定要接著,既然楊云濃如此懂事,他侵佔威海衛的隱田就放他一馬。

    「嗯,正好劉先生這邊有人要開商舖,正好填上這個空子,萬勿耽擱了百姓生計。」

    回到威海的第三日,兩人帶領在威海的戰兵和一些民眾,到墓地祭奠了陣亡士兵。儀式已經形成定製,文登營各級軍官和民政系統的管理人員都要抬棺,祭奠過程簡單而肅穆,軍隊列隊鳴槍取代了放鞭炮,使得葬禮更加具有軍隊的特點。

    威海的忠烈祠就建在墓地旁邊,由民政出資,屯戶出力修成,裡面擺滿這次陣亡士兵的靈牌,裡面香火煙氣縈繞,劉民有專門雇了一些老年軍戶,每日在墓地和忠烈祠打掃,供奉日常的香火。一些家屬每日在裡面祭拜,最近都是哭聲不斷。

    這次勤王總共陣亡五百多人,佔了文登營總編制的兩成,尤其以殺手隊傷亡居多。很多人是去年才來到威海的東江兵,他們在作戰中尤其英勇,斬殺最多,傷亡也最多。

    傷員中不能繼續服役的七十多,傷癒能歸隊的一百餘人,這些傷兵都是珍貴的資源,一部分將培訓後進入學校,對十歲以上的學生進行軍訓,另外部分進入屯堡,擔任屯堡職務,陳新堅定的要加強對基層的控制力度。

    劉民有在這點上也贊成他的意見,這些傷兵有紀律,服從性強,再參加識字的速成班,是很好的屯長人選,他們還懂一些軍事,能輔助教官進行訓練。未了保證他們的權力,屯堡的耕牛、種子、田地分配等權力都在他們手上,以文登營目前屯戶的構成,也沒有宗族勢力能和他們抗衡。

    按陳新的計劃,還要抽調部分老兵培訓,然後派到各個新的屯堡訓練農兵,農兵的方陣是長矛和火器混編,主要模仿古斯塔夫方陣,甚至編制更小,調動更加靈活,縱深比莫里斯的荷蘭方陣還要淺,穩固程度不如厚重的西班牙和瑞士方陣,古斯塔夫解決的辦法是前後兩排方陣,加強連隊砲兵火力,再配以一定的的騎兵。

    瑞典訓練精良的火槍手能夠在前進中輪換裝彈射擊,掩護長矛兵進攻,這使得古斯塔夫的長矛手不再是單純的防禦力量。但方陣的機動性天然不足,仍然是防禦重於進攻。如果不搭配高度機動的騎兵,就無法獲得決定性勝利,尤其是面對流寇和建奴這樣流竄犯罪的團夥來說,擊潰容易,殲滅很難。

    每個屯堡編制的是九十六名長矛手加九十六名火槍手,隊形縱深四排或六排,附加一個五十人的火槍分遣隊。加上指揮官、鼓手、旗手、號手、親兵,合共二百五十人,編為一個連隊。這樣的編制更側重火力輸出,陳新打算以後再配上連隊用的青銅炮或虎蹲炮,正面火力會非常強大。長矛兵面對的敵人將是被火器大幅削弱和震撼的。

    軍屯農兵目前定位就是文登的守衛和後備力量,等到燧發槍大量生產後,這些人可以很快成為正規軍,火槍兵的訓練比冷兵器兵種更加簡單,使用火器的兵源要求也沒有冷兵器那麼高,而且兵種單一,能迅速召集起一支龐大的軍隊,與砲兵和騎兵短期集訓一段時間,就能當做正規軍使用。

    如果文登能建設七十個屯堡,三萬戶就能拼湊出一萬五有基礎的兵員。平時可以防備本地,戰時能快速補充戰兵的損失。只要海路通暢,以這樣的部隊在文登依託墩堡體系內線作戰,確實不需要怕任何人。而文登戰兵營,陳新打算仍然使用現在的模式。增加輔助兵種,提高陸上和海上的機動能力。

    首批抽調的老兵都是伍長以上的,編制先調入訓練隊,他們將首先在威海的墩堡試點,摸索方陣的訓練方法和作戰模式,形成條例後推廣到文登駐地的其他軍屯。農兵暫時是民兵性質。但他們是以後燧發槍步兵的預備兵源,因為古斯塔夫方陣更接近線列,所以他們能很快適應新的燧發槍戰術。

    準備抽調這批老兵時,陳新突然發現沒有軍官培訓機構,現在的訓練隊教官都是面對新兵訓練的,培訓軍官顯然並不合適,於是他在威海軍營劃出一塊地方,辦了一個軍官培訓班,他的目標自然是軍校,但軍校也不是想開就開的,場地經費都是小問題,關鍵沒有教師和教材,況且開武學也有些引人矚目。所以陳新打算從軍官培訓班開始,慢慢完善。

    首先要解決的便是教師,必須有實戰經驗,又要識字還要能表達,陳新想來想去都找不到合適的人,只好先讓這些主官兼任,教材也讓軍隊來編寫,他立即招來代正剛、王長福和董漁等人,分派他們各自寫一些戰術和後勤教材。

    代正剛和王長福兩人都是大老粗,雖然現在能識字了,但哪裡寫過教材,無奈被陳新逼得緊,當做作戰任務一樣安排,他們只得又去抓來屬下的把總、百總想辦法出主意,然後找來本部的訓導官潤色,一群軍官每晚挑燈夜戰,寫出來一部分,交給陳新初審後全部被打回重寫,原因是抄襲作戰條例過多,不適合軍官培訓,陳新給他們的要求是從實戰總結出一些指揮原則,教授給以後要提拔的軍官。

    代正剛和王長福抓頭的時候,陳新也沒放過天津的朱國斌等人,他給這些主官也預留了題目,盧傳宗的第一部在灤州表現出色,安排給他的教材是城市巷戰,朱國斌則是步騎協同和騎兵追擊。

    六月底,東江又來了一波小的難民潮,袁崇煥去年殺了毛文龍之後,跟皇帝上了個摺子,請登州盡快給東江補充軍糧,並且說東江已經餓了八個月了,希望能快一些。第一批糧食到了之後,稍稍緩解了東江的惡劣情況,但斷糧八月的後果就是東江兵大多沒有了戰鬥力,在建奴入寇之前,袁大人突然又將東江的兵額減為一萬八,而當時遼東已經封凍,東江各島毫不知情,加上開年後朝廷忙著應付四城戰役,東江又被選擇性遺忘了,東江鎮各島再次斷糧,飢寒之下,島兵已經談不上對朝廷的忠誠,再加上劉興治叛亂,從遼東沿岸和東江各島都有人陸續出逃,因為文登營的名聲已經傳到東江鎮,威海成為了他們的第一選擇。

    毛文龍苦心經營的東江鎮分崩離析,實力不到頂峰的一半,梁廷棟當時打算把東江整個移到關寧或薊鎮,被孫承宗一頓駁斥,並且給皇帝算了一筆帳,計算了搬遷的時間,至少兩三年,安置費就更加驚人,梁廷棟只得打消了這個念頭,同樣有人建議讓文登營移鎮的,也是被溫體仁用差不多的理由駁斥。

    由於大政方針的問題,東江又鬧起饑荒,威海照例還是以商人的名義和他們交易,用糧食換人,隨船有一些原來東江的人,講了一下威海的情形,各島島民爭先恐後,沒選上的很多人都偷船自己逃到威海,島將雖然不滿,但他們沒有什麼好交換的東西,新的總兵也沒來,只得看著威海不停的挖牆角。

    王足貴和秦律方開始在難民和周圍漁民中徵召水手,陳新至今對水師一竅不通,而且遼海周圍水營的水平都很低,包括後來有名的尚可喜在內,不過是矮子裡面拔高子,所以陳新給水師定位暫時以運輸為主,更像是武裝商船,除了軍餉和人事抓著不放之外,其他都由這兩人自行決定。

    劉民有也忙著民政的事情,他人手充足,副手都在威海,倒是比陳新的事情更順利。忙碌之中,很快到了七月。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3:02
正文 第四章 紅海

麻子二墩的一個食鋪裡面,幾個休假的殺手隊士兵正在喝酒,帶隊的就是鐘老四。

    鐘老四兩眼發紅,啪一掌拍在桌子上,「你娘的,老子不想每日跟農戶混在一起。」

    周少兒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懶懶的勸道:「隊長,那叫農兵,你管咱們一隊人才十二個,那農兵可是兩百多。」

    「狗屁兵,老子去看了麻子二墩的試驗隊,都他媽種地的衣服,抗了把長矛鳥銃就叫兵了,老子看著就頭痛。」

    陳瑛咳嗽一下,看看酒鋪周圍的人,低聲道:「隊長,伍長說得對,你得改改這抱怨的毛病,沒準黃元就是嫌你話多,才把你換去管農兵的。」

    鐘老四狠狠看兩眼陳瑛,這個東江兵自從殺夠了八個韃子,似乎完全變了個人,話也多了起來,回到威海後竟然還托他幫忙找媳婦。鐘老四現在哪有心情管陳瑛,他自己在灤州手臂受傷,傷情並不嚴重,但臉上留下了一道刀痕,他一直擔心影響找媳婦。

    他們原本都是第一千總部的,被臨時抽調到第二部趕回了威海。剛回來沒多久,鐘老四就接到了去農兵試驗隊的命令。

    他想起上午看到的農兵,氣不打一處來,「就那群農兵,咱們隊能打一百個。」

    旁邊的另外一個壯漢道,「隊長,要不你找盧千總說道說道,咱們現在雖歸代大人管著,但咱們好歹是第一總的人。怎能由得第二總隨便調動。」這個壯漢叫劉躍,一個來自登州的山民,是他們隊上的刀棒手,在灤州城連人帶馬一起打死的就是他。

    鐘老四憋了好一會,突然洩氣道:「命令是陳大人簽發的。」

    其他三人一起搖頭,齊聲道:「那你還抱怨啥。」

    鐘老四咕嘟嘟灌了幾口酒,繼續抱怨道:「老子最先是長刀手。然後說不要長刀了,老子又換成練刀棒,然後升了隊長改用旗槍。現在可好,讓老子帶農兵練火槍,咱文登營的兵器老子用了一半了。對了,那些農兵還用長矛,沒準長矛老子也得練練。」

    周少兒笑道:「就是你這樣的全才,陳大人才看得上,你當隊長後黃元還逼你練過火槍,啥兵器都會,肯定是他跟陳大人推薦你的。」

    「這狗東西,在灤州的時候按老子的打法,關帝廟他們又怎會死了。」

    劉躍趕緊夾一塊肉到鐘老四碗裡面,小聲道:「隊長。這話可不能亂說,陳大人和盧千總都讚揚黃元行動果決,你這樣一說,連帶說盧千總和陳大人都不對了,小心連農兵都沒得帶。」

    鐘老四憤憤不平的悶頭大嚼一陣。對著三人大聲道:「老子當你們隊長這許久,你們也出不了一個主意,有個屁用,管他娘帶什麼兵,只要月餉照發就成。老子就在麻子二墩住下,你們媳婦老子也不管了。」

    陳瑛目瞪口呆的看著鐘老四。他可指望著鐘老四給說和,陳瑛原來是個悶葫蘆,也不認識什麼人,正要開口求鐘老四,周少兒就在旁邊笑道:「要你管,趙宣都答應幫忙了,他那嘴巴死的都能說活,肯定能幫咱們說個三妻四妾。」

    陳瑛聽了哈哈一笑,也不去求鐘老四了,對周少兒問道:「真的?我的月餉加起來有十兩了,這次作戰獎勵聽說總共能拿到二十兩,三十兩銀子應該能修個院子了。」

    劉躍也板著指頭算起來,一臉驚喜道:「俺的也夠了,一間磚瓦房只要四兩,我修個一進的院子,六間的,把俺爹娘弟弟都接來住。」

    「美得你,漲價了!」鐘老四抹抹嘴巴上的酒,「昨日我都問過,一間磚瓦房都快五兩了,聽說威海的泥瓦匠全都跑來這邊,等著賺咱們的銀子。要老子說,你們也別找啥泥瓦匠,到老文登營那邊去修,那邊墩戶多,好些個修過營房,價肯定低得多,那邊墩戶也多,戰兵營也在那裡,都跑威海湊啥熱鬧。」

    劉躍抓抓頭道:「俺就覺著威海乾淨,人人看著都挺精神。」

    鐘老四不耐煩的罵道:「威海屯戶都分了地,其他沒分地的平日開荒,家眷小孩都在工坊裡面打雜賺錢,要不就是養豬養雞,有銀子了當然精神,你想想你剛下山像個啥慫樣,窮得叮噹響,連蒸餅都沒見過,有個屁精神。你在這裡找媳婦安家,還得人家看得上你,再說訓練都在文登營,一年才能回來一趟,就在營區外面安家多好,要是老子當百總,晚上找個理由派你出門公差半個時辰,你就能跟你老婆睡一覺。」

    劉躍呵呵傻笑,周少兒和陳瑛聽了鐘老四開始的話,也有些遲疑,威海是他們最先呆的地方,對這裡有種親切,下意識的想把家安在麻子墩這邊,文登營外面窩棚遍地,環境很差,唯一就是軍營幹淨些。但鐘老四一說,他們又覺得文登營那邊可能更方便些。

    鐘老四自己也嘟噥了一句,「可惜老子當不到百總,管農兵也挺好,下值就能抱老婆睡覺。」

    「文登營營區定位為屯田和軍隊,抱龍河水水量豐富,離乳山寨也近,那邊有寧海州兩位官吏的鐵礦,原料更方便,武器工坊要慢慢往那邊轉移,對武器作坊和軍隊來說,有些縱深也更有利於防禦。威海定位是貿易和商業,銅錢、商業類的產品暫時都在這裡生產,另外成山和靖海再各建一個港口,配以屯堡互為,這樣一來,以文登營為中心,北東南三面皆有港口,都可作為海貿和南貨的轉運港,然後通過咱們的商業網點銷售,至少要壟斷文登的南貨市場,再通過批發,把登萊的南貨市場佔到一部分,這樣咱們可以通過南貨先鋪設登萊的商業網點。」

    陳新對著地圖跟劉民有商議商業網點,劉民有聽完了才道:「現在威海和文登營都有不少商舖,多是縉紳和官員的,都是單賣一樣,以後咱們自己屯堡裡面都要建綜合門市,但我只打算買一些主要生活品,就是糧食、成衣、鹽、茶、糖、煙絲和鐵器。其他產品不賣,以免商人絕途。」

    陳新一邊記錄一邊道:「糧食一定要,等我水師建起來,江南漕船都要留下些夾帶糧食,可以作為咱們的儲備糧。煙絲銷量肯定好,但我估計糖和茶都賣不了多少,一群屯戶誰願意花錢消費那東西。」

    「在分了地的屯堡是可以的,每家二十畝,一畝一石多,交給咱們兩斗,他們還是能有些餘錢,工坊和養殖的收入也很不錯,也有消費能力,加上軍人成家後,軍餉會大量進入市場,所以糖和茶在好一些的屯堡能夠有銷路。但是最近發放的銀兩有些多,物價有上漲的趨勢,你的第二批作戰獎勵稍緩一下,等其他貨源進來調節,免得被那些商家白賺了。」

    陳新想了一下,微微點點頭道,「那就告訴士兵年底一起拿好了,」

    「你攔著那些漕船,萬一有人告你怎辦?」

    陳新頭都不抬哂道:「我又不是搶他們,楊云濃給多少銀子,我也給多少銀子,他們告我幹啥,他們都是夾帶,同樣見不得光。真有誰敢告,下次直接擊沉。對了,這個鐵器為啥要咱們自己賣?」

    「鐵器主要是農具和廚房裡面的鍋,一旦大量建設屯堡,用量會很大,咱們的工坊需要產量養著人,即便利潤低些也行,主要是培養工坊和煉鐵業,先走低價傾銷的路子,把其他鐵器趕出文登。」

    陳新問道:「可以不買閩鐵了?」

    「打造兵器的閩鐵還是得買。不光閩鐵,咱們還從登州買鋼,煉鐵作坊的鋼一直產量很少,現在用鋼的地方越來越多,主要是兵器的刃口和工具的刃具,要是你要造刺刀,我還要心痛銀子呢。」

    陳新也揉揉額頭,他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經濟來源單一,雖然有了軍餉,但也只夠發正兵月錢,裝備和訓練費用都要他出,殺手隊隨便一件鐵甲就是幾十兩。還有農兵也需要一些費用,即便只是預備役性質,他的經濟一直嚴重依賴海貿,萬一李國助有個三長兩短,他就只剩下屯田和軍餉,這些根本不夠他的花費,他想來想去,還是只有從國內商業上多掙利潤,一條是到江南的海路,一條就是大運河沿岸,所以這次去南京見許心素更顯得重要。

    劉民有看看他,搖頭道:「運河生意可是拼爹的買賣,完全是紅海競爭,即便有許心素供貨,咱們也沒有太大優勢,海路稍好,不過咱們能輻射的地區只限於登州附近,最重要是咱們沒有。。。」

    「核心競爭力,東西都是人家的,咱們費盡心機不過賺點轉手費,而且做的人又多,還是壟斷的國企好,電老虎油老虎錢老虎,想賺你多少就賺多少。」

    劉民有聽得笑道:「所以他們的服務和產品永遠是最差的。南貨也只夠咱們養著鋪子,要賺錢就得靠新產品了。」

    「嗯,快些安排完手上的事情,再過幾日咱們就出發去江南。」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3:06
正文 第五章 門市

七月初,第一個綜合門市在威海麻子二墩開業,售賣糧食、成衣、鹽巴、鐵器、煙草、茶葉,裡面結構就如同八十年代的供銷社,每個櫃檯一個人,另有一個掌櫃和兩個收銀員,這個掌櫃就是李冉竹,短短時間她就把雜亂的準備工作理順,基本達到了劉民有的要求。

    人們對這個半官方的店十分信任,裡面所有商品明碼實價,門口還擺了公平秤,買家可以自行驗證,不用擔心挨宰,所以開業當天生意就十分火爆,其他同類店舖生意暴跌。

    綜合門市糧食價格與墩堡中其他的兩家糧店一樣,食鹽更是直接向一些屯戶買的,幾乎不賺錢。要在海邊賺食鹽的銀子有很大難度,山東沿海私鹽遍地,中葉以後,明廷曾經在邊遠和沿海地區改引鹽法為票鹽法,減少手續,直接以票販鹽,也包括文登一些地區,但是這裡不像內地,三面都是海,私鹽價很低,更有很多是自熬自用,所以仍然收效甚微。威海的很多屯戶就是自己熬鹽,兩人考慮一番,暫時不在麻子墩賺這個錢,售賣價格基本和私鹽一樣,只起到吸引顧客的作用,讓他們順帶消費一下其他東西。

    煙草的銷量也不用他們擔心,文登地區有不少人種煙草,抽的人更多,男女老少都有,都是因為普遍認為能驅寒除濕,加上煙草的成癮性,北方普及速度極快,劉民有甚至看到過幾歲的娃娃拿著煙斗抽煙。

    南方的福建等地是將煙草做成煙絲。用煙斗吸食更方便,北方工藝差些,大多還是用煙葉做成碎塊,南方的煙絲價格就貴一些,劉民有目前的貨源也是從登州買來,他雖然反對吸煙,但是也說服不了其他人。最後只得規定十歲以下不能抽煙,至於收效如何,他也不太樂觀。

    麻子二墩還開著一些商舖。大多是威海各位地頭蛇的產業,也有寧海州一些官吏和縉紳,文登營那邊同樣如此。周洪謨走後,陳新派人接收了幾個官鋪,周洪謨親屬開的兩個鋪子仍然保留著,因為陳新在臨清同樣需要周洪謨關照商舖。

    綜合門市一開起來後,這些商舖都有些緊張,涉及相同產品的,就提心吊膽,陳新現在風頭正勁,剛剛才立下勤王大功,誰也不願意因為做生意得罪他。到處找人打聽他們的意圖。

    劉民有對來打聽消息的人,明確只賣這幾樣商品,也沒有和其他鋪子打價格戰,讓大部分店家都放下心來,沒出現大量關閉的情況。

    劉民有對於綜合門市的競爭力充滿信心。麻子二墩的消費群主要是三類人。一是軍隊,包括部分陸軍和全部水手,二是工坊和假錢作坊,這些人收入都不錯,第三類是農戶,現在麻子二墩最早一批農戶已經分地。每戶二十畝,人口少點的人家,除開自用之後還有盈餘,他們要購買商品的時候,就需要把糧食換成銀子消費,這在往常是要被盤剝兩次的,一是糧店買入都用入稱,明目張膽的吃掉一截,然後付錢的時候用的銀子往往都很低劣,按假錢作坊的黃安壽所說,有名稱的假銀都有四十多種,除非是傾銷店的熟手,一般人根本分辨不了這許多。

    所以劉民有認為最關鍵的在於信用程度,綜合門市是文登營官方開辦的,至少在信用度上會遠遠高於一般商舖,農戶在這裡可以用糧食換錢,然後馬上就在綜合門市消費,減少了盤剝,即便只從利益角度考慮,農戶也肯定會選擇這裡。

    這種模式既可以防止糧食外流,也可以拉動其他消費品,等到農戶習慣了這種交換模式後,再通過綜合門市發行內部的貨幣,農戶可以保存起來,這些貨幣既可以到綜合門市買東西,也可以在門市兌換等額銀兩,這樣其他商舖也會接受這種貨幣。

    到時把軍隊和工坊的工錢都改為這種貨幣,通過這種方式實現內部的初步金融架構,擴展到一定程度後,再開展儲蓄業務,把這部分金融功能從綜合門市剝離出來。

    對於這些不出遠門的農戶和工匠來說,他們要打交道的就是土地和日用品店,只要綜合門市信用足夠,哪怕是紙幣也能發行。

    軍隊方面,第二批天津返回的部隊到達威海,主要是訓練隊和一千名縴夫,這些人在天津已經進行了基礎訓練。還沒等祝代春喘口氣,陳新立即又跟他部署了新任務,最重要是新兵招募。包括編制農兵的相應條例,陳新的要求是簡化旗幟命令和鼓號,連隊的指揮以口令和步鼓為主,同時他讓工坊另外做了一種銅號,可以吹出幾個泛音,組合起來就能形成很多號令。

    除去農兵之外,新一輪戰兵營的新兵徵集開始,文登營現有官兵兩千人,還要抽調一百餘名官兵進入農兵系統,陳新打算把文登營正兵數達到四千人,差額就有兩千。

    劉民有經過四城之戰後,對軍隊的支持加大,民政系統制定了對應的政策,非單身漢的士兵,所在家庭可以優先分配土地。文登營名震天下,有漂亮的軍服和優厚的待遇,本就是屯戶中年輕人的夢想,加上土地政策的刺激,幾乎所有的青壯男子都報名參加挑選,

    原來文登營和麻子二墩的屯戶已經有近萬人,除開在天津招募的一千名縴夫,只有一千人的缺額,競爭將會十分激烈。

    陳新也簽署了軍官陞遷命令,文登營的核功在天津就已經完成,除部分抽調到訓練隊和農兵系統之外,其他基本按主官核定為準。大批的士官和優秀士兵得到提升,因為新兵數量多,訓練隊臨時又抽調了許多基層軍官,他們將帶隊訓練,然後直接歸入他們所屬千總部。

    文登戰兵營的編制基本未作變動,只是把每個千總部的兩個司改為了三個司,又將騎兵人數加到了四百人,其他編制略作增加。

    軍校目前基本是個空殼,陳新先學習二戰前蘇聯的模式,旗隊以上都再增加一名副職,作為以後擴軍的軍官預備。每級一個預備軍官,加上農兵系統,陳新便多出了一支能快速動員的隱形軍隊。

    天津還有部分人馬沒有回來,文登營各項調整還沒完全落實,人員拆得到處都是,有調入訓練隊帶新兵的,有參與農兵試驗的,還有一個火器分遣隊被借用到工坊,幫著試驗燧發槍,砲兵則跟著唐坤這兩個專家學習加農炮的操作規範。

    七月十日,三衛的實職衛指揮同知以上官員都叫到威海開會,陳新請他們看了一次文登營的演習,一個司的戰兵表演了行軍、展開、進攻和追擊,陳新這招也是跟戚繼光學的,戚大帥在薊鎮就搞過數萬人的軍事演習,還請了蒙古各部派代表參觀,就跟現在演習請的觀察員一樣,展示了一番肌肉,蒙古部落看完都嚇得噤若寒蟬,是一次十分成功的戰略威懾。

    一群衛所官一上來就被一百多火器隊的齊射震懾,然後同樣被殺手隊的強悍殺氣嚇得唯唯諾諾。

    陳新展示了大棒,隨後便帶他們到會議室開會,由宋聞賢主持,劉民有也參加了會議,以便讓各衛的人都認識他,向他們明確了新的考績指標,最重要的是荒田清理,並且要求他們提供各提供一處合適的港口。至於他們吞下去的利益,沒有動太多,隱田皆不予追究,奴役的軍戶沒有清理,店舖也沒有逼迫他們讓出,基本維持原狀。

    當天散會之後,陳新就回了家,下午各衛的指揮和同知陸續來表了忠心,都送上一些好處,陳新在書房陪著喝了一下午的茶,得了幾百兩銀子,而且在每個衛城都有了商舖,還有幾百畝熟田,楊云濃最乾脆,把麻子墩欽村河以東的田地一起給了陳新。窮點的衛所官也有想嫁女兒給陳新作小妾的,被他一一婉拒。

    等到靖海衛的指揮離開,陳新算了算應該沒有了,這才慢悠悠的出門,聶洪和海狗子馬上跟在身後,陳新笑著揮揮手道:「我就到隔壁劉先生那裡,跟著幹嘛。」

    兩人只得離遠點,等陳新進了劉民有院子,才又站到門口當門神,守門的老年軍戶帶著陳新去了書房,劉民有一臉憔悴坐在裡面。

    陳新哈哈笑道:「劉兄也喝了一下午茶?」

    他抬頭看看陳新神采飛揚的樣子,埋怨道:「跟這些人打交道有啥意思,死活都要送禮,然後都是些肉麻的奉承,繞著彎子訴苦,無非是要我不好意思動他們的利益,我聽著就累心,也只有你整天甘之如飴。」

    陳新左右看了看問道:「收了多少禮,你不想要就給我好了,正好作你江南的路費。」

    劉民有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有些珠玉,我也不識得好壞。」

    「給你的小妾用就是,她還沒回來?」

    「在鋪子裡面忙活,現在居然還要加班,今天又只有去你家蹭飯。」

    陳新笑道:「你這個小妾白娶了,你們住在一起了沒有?」

    劉民有瞥他一眼,轉說其他,「咱們哪天去江南?」

    「後天就走,原來你迫不及待要去青樓了。」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3:09
正文 第六章 江南
       
        一艘兩桅的沙船航行在蒼茫的夜色中,夜間在甲板值守的幾名水手無聊的或坐或站,下倉中也靜悄悄的,乘客都在休息,只剩下桅杆發出的咯吱聲。

        「到了,到了。」船頭突然傳來一個興奮的聲音,值守的人都嚇了一跳,拿著兵器跳起來,等他們看清是那個陳廷棟,又罵了幾句坐下去。

        陳新一行從威海坐海船南下,同行的尚有劉民有、宋聞賢、周來福等人,另外便是靠近江南的土著陳廷棟,他是南通州人士,明代南北各有一個通州,這個南通州就是後來的南通市,後來說南北通州通南北,實際上南通州並不在大運河邊上。

        這位散盡家財的南通州舉人脾氣火爆,跟著文登營到永平後,自告奮勇在永平城外埋葬殉難百姓,發現屍首被盜後,多次當面大罵關寧軍,要不是文登營護著他,估計他的人頭也已經擺在兵部驗功了。

        等到四城戰役結束,陳廷棟的銀子也全部用完,他當初徵集的一千多民勇終於逃散殆盡,最後只剩下二十多個,都是生活無著,無處可去的人,陳廷棟也跟他們差不多,他見到文登營不殺良冒功,還安葬百姓,便頗為光棍的帶著這些人去了文登。

        這人忠君愛國,但又愛到處大罵朝政,陳新不敢安排他去軍隊和學校,暫時把他安排到了劉民有的民政系統,陳廷棟在那裡幹些清理荒地的事,幹得津津有味。這次陳新到江南出差,把這個南直隸的土著一起帶了出來當嚮導。

        陳廷棟這一陣大呼小叫,驚動了下倉的人,過了一會,咚咚的腳步聲響,幾個人來到甲板。

        「陳將軍,那邊就是江南了。」陳廷棟看到陳新上來。往那邊一指,在船頭大大咧咧的說道,這個不修邊幅的粗壯舉人穿了一身短衣。扔上岸去就跟一個挑夫一般。

        陳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著遠處一個明亮的火光,在夜色中分外顯眼。

        陳廷棟有些賣弄的道:「亮燈所在處即為瀏家港。永樂時由陳瑄在此修建,就是一座大土堆,方百丈,高三十餘丈,白日舉煙,夜間點火,以免海船迷航,由成祖定名為寶山。」

        劉民有此時也來到船頭,聽了問道:「就是說,這是長江入海口了?」

        陳廷棟哈哈笑道:「然也。這個瀏家港宋元之時十分興旺,停船的港區就達六十餘里,自本朝運河全線浚通,此處已是衰敗了。但這寶山不知救了多少走海之人性命,確是功德無量。」陳廷棟所說的劉家港。在長江北岸,曾經是東亞最大的海船港口,明朝海禁之後劉家港也慢慢沒落,到滿清康熙二十三年開放南北海運,海船的聚集地轉移到吳淞口,奠定了上海日後的地位。

        周來福咋舌到:「那麼大的港區。要停多少船?」

        陳廷棟張張嘴,宋元時候的事情,他哪裡知道停多少船,但他好面子,還是硬著頭皮答道:「成千上萬。」

        周來福又問道:「為何現今海船還不如元朝之時?」

        陳廷棟大聲駁斥道:「胡言亂語,元代運河並未全部修通,自然要走海運,多些又能如何,我漢民皆為胡虜之奴婢,蠻夷之輩豈可與我朝相提並論。」

        周來福當了三年掌櫃,見識氣度也不是以前的模樣,聽了呵呵一笑,不再刺激這個容易衝動的大漢。

        陳廷棟兀自氣憤,繼續大聲道:「自五胡亂華,晉室衣冠南渡,後又安史之亂,宋室南遷,江南人文薈萃,已為我華夏正朔,未想亡於北方胡虜,遍地腥羶,我堂皇漢人不感羞恥乎,它便萬萬舟船,於我何益。」

        他的聲調突然又提高許多,「每思崖山,老子便對胡虜恨之切骨,幸得我朝太祖起於江淮,驅逐韃虜,竟北伐之功,只某恨生不逢時,不能親見我漢家金戈鐵馬收復燕云,此一憾也。是以建奴雖為癬疥之疾,某也要散盡家財,一死以抗之。」

        陳新轉頭看看陳廷棟,依稀可以見到他咬牙切齒的樣子,這是個以文化自傲卻又不修邊幅的人,以他的脾氣,絕不會作亡國奴,可以想見原本歷史上崇禎十七年後,鐵定是死在江南的某次抗清起義中。

        陳廷棟的音調降下來,看著海岸的方向,「我大明二百餘年,江南又有今日之盛」

        劉民有靜靜看著那團火光,沒有說話。

        陳新怕陳廷棟繼續激動,轉開話題問他道:「建庸,馬上要進長江了,咱們在何處下船合適?」

        「西去金陵,沿途處處有港口,若要近一些,金陵左近一百二十里自鎮江到龍江遍佈碼頭,隨處都可停靠。」

        宋聞賢插進來問道:「如此說來,南京附近是否河流很多?」

        「宋兄一向在北地,怕是沒見過這許多河,南京居東南之首,非是無因,除虎踞龍盤之形勝,附近水網密佈亦是緣由之一,國初修濬各處河道港口,更添便利,江東門、鳳儀門、三山門、石城門、清涼門各門外不遠便有港口,稍遠些又有大勝港,其他河道上還有板橋鎮、秣陵鎮等處港口,左近彙集河道十餘條,湖廣、江西、南直、浙江萬舟云趨,是以自古都會得水利者宜無如金陵,。」

        周來福這次嘖嘖嘆道:「到時一定要去好好看看。」

        陳新在一邊笑道:「有得你看的,咱們就在離南京最近的地方上岸。」

        陳廷棟回道:「那便是江東門外的上新河,還有龍江關兩處。」

        此時接近天明,幾人都不再回倉,在甲板隨意聊天,到天亮後,海狗子等親衛也來到甲板。傻和尚看著水面上往來的船帆,驚奇的道:「咦,咋船多了哩。」

        宋聞賢轉頭調笑道:「胖和尚,這是長江了,自然比海上多些。」

        「啥叫江?」

        「大河。」

        傻和尚摸著光光的腦袋,左右看了一圈,好半天才道:「娘哎。怎地河岸都看不到,有這麼大的河哩。」

        ----------------------------------------------------------------------------------

        數日後,陳新帶頭走下船。身後的聶洪等人跟著下來,好奇的四處打量,碼頭上到處是溫軟的吳地口音。

        這裡叫龍潭。江對面不遠就是揚州府的瓜埠,也就是南京附近長江上兩個重要渡口之一的瓜洲渡,那裡也有進入大運河的航道之一,從湖廣和江西順流而下的漕船有部分從此處入運河。

        他們停靠龍潭後,江上一直是逆風,此處離南京已經很近,陳新也不想耽擱,留下沙船,讓他們在龍潭買一批南貨後直接回威海,在龍潭休息一夜。第二日雇了馬車向南京趕去。

        幾輛馬車離開龍潭後,沿途景色慢慢變化,兩側農田中植滿桑樹和棉花,八月正在長江中下游棉花的開花季節,棉田中佈滿繁星一般的白色花朵。桑樹林中無數的農人正在採摘桑葉,在這些經濟作物中夾雜著少量的稻田。這幾樣主要的農作物之外,又見縫插針的在田埂等處種了許多水果,最多的是橘子,金黃的果實掛滿枝頭,也到了成熟季節。

        沿途所見百姓大多衣衫不俗。而且路上行走的女子也比北方多,不少人還大膽的打量他們,或許是經濟上寬裕,百姓看著比北方多了一種自信的神采。

        劉民有、陳新、宋聞賢和陳廷棟坐一個車,劉民有看了一段,轉頭對陳廷棟問道:「建庸兄,為何江南種棉桑如此之多?」

        陳廷棟搖頭晃腦道:「應天附近還算少的,松江、湖州、嘉興等地更有過之,江南得機樞之利,升斗小民以蠶桑絲綿得利,遠超種田,是以人人捨本逐末,原本的產糧重地,如今自給尚不足十一,餘者皆需湖廣江西運來,每到兩季收熟,各條河上糧船不絕於途。」

        宋聞賢也道:「山東其他地區,實際也相差不多,劉先生未去過袞州和東昌,那裡同樣遍種棉花,得利確實遠超麥粟,於一家一戶一村一寨可如此,於我文登營上萬百姓,卻不可如此,北地今年愈加天旱少雨,饑荒一來,這棉花也吃不得,到時再仰食於商賈,非智者所為。」

        劉民有點頭道:「宋先生所說有理,是以分地之時都要求屯戶必須種麥,對於套種的面積,亦有要求,免得那些農戶鑽空子。」

        陳新靜靜聽著幾人說話,眼睛看著遠處一個騎牛的牧童,他正在牛背上搖搖晃晃的唱歌,江南的牛比他想像的多,連行人也有不少騎牛和騎驢的,但江南的糧田之少,也讓他很驚奇,原來所說的魚米之鄉,現在大多變成經濟作物,江南絲和棉的銷量很大,利潤也比較高,種植和製造都有很大的附加值,市場的調節使得地域的經濟結構出現了分化,便有了陳廷棟口中的江南人人捨本逐末。

        這時馬車駛過一座木橋,後面馬車上的海狗子興奮的大聲叫喊起來,劉民有轉頭一看,旁邊河中幾條小竹排,漁夫撐著竹篙在緩緩滑行,竹排上還停著幾隻尖嘴的魚鷹。河水清澈見底,能看到一尾尾的魚兒游動。

        漁夫竹篙一揮,幾隻魚鷹鑽入水中,水中一陣浪花翻滾,看得到魚鷹在清澈的河水中快速的潛行,再冒出水面時,它們口頸中都鼓鼓的,有一隻口中還露出一條擺動的魚尾。

        漁夫伸出竹篙,把魚鷹架上竹排,用一個竹簍對著魚鷹的嘴巴,手在頸子上一擠,一條魚兒就落入了竹簍中,漁夫把竹簍蓋好,掛在漁船邊上,有一半沒入水中,魚鷹接著又開始下一次捕捉。

        海狗子和傻和尚看得哈哈大笑,劉民有從來沒看到過魚鷹,饒有興趣的看著,有些奇怪的問道:「為何這魚鷹這麼聽話,吃到口中也不吞?」

        陳廷棟解釋道:「脖子上捆了繩子,它吞不下去。」

        周來福也看得大笑,「有趣,有趣。」

        陳新曾看過魚鷹表演,沒有特別驚奇,見他們喜歡,讓馬車停下,海狗子下了車,大呼小叫幫著漁夫指點魚群。

        劉民有轉頭對陳新笑道:「江南果真有趣。」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3:12
正文 第七章 南京

第二日上午,馬車繼續行進,房屋店脯漸漸多起來,路上市鎮星布,且凡有橋處便有集市,人煙密集,行人車馬不絕於途。

    午時一刻,他們來到了南京城北邊,一眼看去城樓並不雄偉,門洞上寫著「姚坊」兩個大字,劉民有跳下馬車朝兩側觀看,左右城牆短短一截包磚,後面都是土堤,陳新有點失望的道:「這就是金陵?」

    陳廷棟氣定神閒的道:「這是南京外郭而已,除城門外只有土堤,外郭共一百二十里,築土堤四十里,共有十八門,應天府城還在前邊。」

    劉民有和周來福都不滿的看他一眼,這人每次皆是故意等大夥不明,再出來解說,搞得他們都像土包子一般,特別他還是劉民有的下屬,在劉民有面前說完一點謙遜都沒有。兩人當下都不再給陳廷棟機會,悶著聲不說話,只有陳新還不時跟陳廷棟搭搭話。

    排隊之時,旁邊一個挑橘子的老農聽到他們對話,在一邊問道:「幾位公子可是北地來的?」

    陳新轉頭打量他,老農一身的腰機布的短衣,打理得十分整潔,客氣的回道:「正是,久聞江南繁華,遊歷而來。」

    那老農呵呵笑道:「讀萬卷書,何如行萬里路,公子既然到了應天府,定然要去看看金陵四十景,才不枉此行。」

    練新有些驚訝,一個老農竟然能說出如此的話來,笑著問道:「如此,定要去看一看,老丈出口成章,是否亦是讀過書的?」

    老農搖頭道:「小老兒識得些字,卻未讀過書,倒是公子儀表斯文,前呼後擁,才是非富即貴。」

    他說到這裡,已輪到他們進城門,他樂呵呵的從挑子裡面拿出橘子,給陳新等人每人發了一個,劉民有趕緊道謝,又摸出銅板,那老丈搖搖手,擔起挑子就進城了,過了門洞還不忘回頭喊道:「金陵四十景,公子可去書坊買金陵圖詠,比小老兒說得明白。」

    劉民有搖搖頭把銅錢放回去,陳新指指那老丈的背影,問陳廷棟:「這老農怕不是真的農夫吧。」

    陳廷棟道:「將軍,還真是農夫,江南家家都有棉桑,商業繁盛,大多要與人交易,是以識字者甚多,這老者在應天附近,官見得多了,事見得多了,也不怕什麼,自有一股從容。」

    宋聞賢也笑道:「皇城腳下此類人多,說京師一部堂,路遇一老婦,轎伕讓她讓路,反被她駁斥一頓,說我朝體制所定,女子在道,可不讓官轎,部堂啞口無言,末了那老婦還稱京官多如狗,部堂也不過芝麻綠豆罷了。」

    陳新哈哈大笑「如此百姓,才有意思。」

    幾人說話間,馬車進了姚坊門,繼續往南前進。他們現在便已經入了外郭,這裡已經頗為繁華,車馬如流,轎子馬車外飾精美,有些轎子窗格甚至是象牙做成,出遊的女子沿街大聲說笑,與山東等地風格大異。

    百姓衣著亦更加華貴。所見女子衣服爭奇鬥豔,短短一程,光紅色就看到了四種,按陳廷棟的解說,分為水紅、金紅、荔枝紅、東方色,其他天藍、玉色、淺藍、鵝黃都十分鮮豔,顯示出明代的染色已經有很高水平。不但色澤明豔,女子衣服款式也更多,不光有長衣,還有上衣下裳的男式服裝,這些女裝多為左衽,完全不同於北方。

    大道往南走過一段,在蔣廟又轉向西邊,陳廷棟告訴陳新,明孝陵便在蔣廟東邊的山上,西邊則是三司所在,即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這三個部門都是在應天府城外的玄武湖旁邊。

    劉民有記起那老者所說金陵四十景,又問了陳廷棟,陳廷棟有些不屑的道:「幾個紈袴子無事附庸風雅而已,一個破山也能稱一景,烏衣巷不過尋常人家,他們加一個烏衣夕照,到底他娘看巷子還是看夕陽。」他說著往西邊一指「那邊的玄武湖也是四十景之一,玄武湖不過一潭水,旁邊一道太平堤,他們取名叫平堤觀湖,也他娘算一景,賣弄風流,不過如此。」

    劉民有悻悻的轉頭過來,要是都像陳廷棟這樣想,世間哪還有一處看得的風景區。陳新湊到他耳邊道:「估計和咱們那時候的旅遊行業一樣,搞個噱頭就是一景,非要湊齊個幾十或者一個好聽的數。」

    劉民有回道:「有時間的話,我還是想去看看,我也懶得問陳廷棟了,自己去買一本那啥,金陵什麼?」

    「金陵圖詠。」

    一行人走過太平堤,終於來到了南京城北的太平門,見到了這個曾經世界第一大的宏偉城池。

    南京京城城牆在明初擴建,城周約六十里,城垛一萬七千個,城牆上窩鋪兩百多個,設城門十三座,人稱「神策金」儀風門,懷遠清涼到石城,三山聚寶連通濟,洪武朝陽定太平。」這裡按著北京的六部九卿,同樣又搭了一套班子,是稱為南直隸。加之有長江和運河之利,既是江南的政治中心,也是經濟中心之一一。

    一行人在太平門下了馬車,付了頭口錢,太平門氣勢恢宏,終於符合了眾人心目中南京的形嘉進太平門之後,陳新打算先去左昌昊留下的地址看看,問了中正街的位置,陳廷棟也不清楚,南京街巷無數,他也搞不清楚,只知道大體的佈局,跟北京的宛平和大興一樣,南京城內也分為兩個縣,江寧縣和上元縣,太平橋以南為江寧縣,以北為上元縣,兩縣的位置都在城內偏南邊,一般的居民和商業都集中在這裡。鐘鼓樓北邊是各衛的軍營和校場,東邊則是皇城,五軍府和六部都在皇城南面。

    宋聞賢到附近店舖打聽了一番,知道中正街是在上元縣,他們此時在北城,還要走一段才能到達。

    太平門在龍廣山和覆府山之間,南邊不遠就是皇城,那裡不能過的,於是眾人順著大道往西道覆府山,過小校場和西十八衛,經珍珠橋到國子監,一路上河道不斷,處處小橋流水,來自北國的一眾親衛都看得津津有味。

    他們在國子監南門往南上了新浮橋,剛踏上橋面,對面就過來一個紅色人影。陳新先前還以為是個女子,再一細看,一名男子用紅絲帶束髮嘴唇上塗著脂膏,臉上撲上白粉,又補了一點紅色胭脂革帶上掛著一個紅色帶玉墜的香囊,身上裡面穿一件紅色的道袍下襬上繡著蟒圖,外面反倒套了一件紅色裡衣。

    陳新對劉民有低聲笑道:「內衣外穿,不過這人還算眉清目秀,比薊州那個妖胖子好。」

    劉民有見識過薊州的胖子,還不算太驚奇,後面的那些親衛則完全看傻了眼竊竊私語對那人指點,傻和尚張大著嘴,眼睛一直跟著那個男子轉動,等那男子從身邊過時,呆呆問道:「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那人白了一眼傻和尚,啐了一口道:「土包子!」甩甩頭走了。

    傻和尚呆了一下,轉頭對聶洪問道:「聶隊長,他罵俺,俺能揍他不。」

    聶洪還沒回答,劉民有就過來在他頭上一敲,罵道:「你問人家是男是女,他不罵你罵誰,咱們是來辦事的,誰讓你亂揍人,現在開始不許亂說話。」

    傻和尚摸摸腦袋,低聲嘟噥了兩句,兀自憤憤不平的不時回頭看那人。

    陳廷棟對著那個妖服男子的背影呸一聲,一臉厭惡狀。

    宋聞賢對陳新笑道:「太祖之時,冠服皆有定製,士農工商、樂戶、賤民穿衣戴帽長短用料式樣都明明白白,否則都要入罪的,連官員用傘、坐轎亦是如此,到如今,已是人人越制,更有如此妖人,實在可嘆。」

    「所以人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劉民有搖搖頭低聲道「朱元璋固然雄才偉略,但以為自己萬事萬能,也就太高看自己,連穿衣戴帽都要管,天下之大,總不見得他比人人都聰明,又豈能人人按他所想那般過日子。」

    宋聞賢聽他直呼朱元璋之名,正要想勸勸,卻見陳新毫不在乎的聽著,又把勸說的話吞了回去,好在劉民有是說得小聲,沒被太祖的粉絲陳廷棟聽到。

    陳新有些感慨的嘆道:「女穿男裝,男穿女裝,江南風物果然不同。」

    宋聞賢湊趣道:「方才那男子所穿,便是所謂的妖服了,卻不是如今才有,當年詩畫雙絕的唐寅便曾穿女裝見客,更有士大夫在鬧市騎鹿,招搖過市者。」

    「騎鹿?」

    「是,是真的鹿,是以江南一地,千奇百怪之人甚多。」

    劉民有回頭看看後面的陳廷棟,低聲對兩人道:「後面那個也是,變賣家財,千里迢迢去勤王,完了啥都沒有了,也不找朝廷要封賞。」

    宋聞賢笑道:「誰說不是,一般人聽韃子來了還不跑得遠遠的,他倒巴巴的送上門去。」

    陳新微笑不語,江南風物,確實不同口他們繼續往南,一路打聽,總算找到了中正街,這條街正好就在上元縣的縣署旁邊,有兩三里長,街上行人如織,兩側的木牌店幌林立,左昌昊只告訴他們那家店叫福星貨行,兩人只得挨著一路找過去。

    走到中段,終於看到了這家店,是個三層的門市,門額上寫著福星貨行四個字,外面的布幌上寫著「東西南北貨一應俱全。」倒是直接得很。

    陳新把七個親衛留在門外,帶著劉民有等人進去,陳新打量一番裡面,糖、茶葉、煙絲、錦緞樣樣俱全,分類在不同的貨架上,每格都用紙條寫了貨名,對周來福和劉民有道:「咱們也要學學他們的佈局,來福多看一下細節。」

    那掌櫃看他們衣著不俗,上來熱情的問道:「公子可是買些糖貨?」

    陳新直接到:「我等是從北地來的,專程拜訪左兄,不知他在否。

    掌櫃收起笑,小心的打量他們幾眼,做了請的手勢,把幾人讓到後面一個小間,這才問道:「幾位公子何時識得那位左兄?」

    「今年五月,左昌昊受一位大人所托,來北地見過在下,告知此處,是不是在下來得冒昧了?」

    掌櫃顯然知道左昌昊北上的事情,他聽了之後,稍稍計算時間,臉色一緩,打躬道:「原來如此,小人知道了,只是他與我家主人去了他處,不過也快回來了,敢請公子過兩日再來過。」

    劉民有插話道:「不知他們去了何處,我等不敢久耽,可否告知,我等好自行尋去。」

    那掌櫃為難的搖搖頭說道:「非是小人故意如此,實在小人亦不知,我家主人有一對頭甚為厲害,一向都很小心,他的行蹤小人根本不知,即便在應天府,亦不在此處居住,每次只是左昌昊來問些事情,才得知他已來此。」

    陳新點點頭,那個對頭不用說就是鄭一官,他明面上定然是奈何不了許心素,按他的性格,對許心素下黑手恐怕也不是一兩次了。

    他估計這掌櫃真是不知,就算知道,自己也不可能去其他地方找人,那樣只怕難度更大,當下便對掌櫃道:「如此謝過,等左兄回來,便告訴他文登友人來過,等我等安排好住處,遣人告之兄台。」

    掌櫃馬上道:「各位無需去尋住處,左昌昊交代過,有文登來的人,食宿皆由咱們店舖出了,諸位若不嫌棄,便隨小人走一趟,就在離此不遠淮清橋的河邊。」

    陳新稍稍想了一下回道:「如此,就有勞掌櫃了。」

    掌櫃立即出門,看了陳新的隨從,他們一行共十三人,掌櫃也沒有絲毫驚奇的表情,領著眾人往東走過一段,到了一處客棧,叫來客棧掌櫃訂好房,陳新一個人住一間,他推開窗子,窗外竟是一處兩河會流的地方,岸上遍植垂柳,放眼望去,蒼翠如煙,一些雕樑畫棟的遊船正在河中緩緩往南而去,許多女人在對面河邊的洗衣石上捶打衣服,甩出串串的水珠。

    陳新頓覺心曠神怡,這時小二進來送馬桶,陳新問道:「小兄弟,外面這河叫什麼?」

    「公子,這便是秦淮河了。」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3:16
    正文 第八章 買書
       
        陳新一臉平靜的打發走了小二,氣定神閒的走到迴廊下,進了劉民有的屋子,他一關上門,馬上換成一副興奮模樣,壓低聲音道:「這裡就是秦淮河了,我跟小二打聽了,妓館集中在兩處,一處叫珠市,一處叫舊院,咱們這裡離兩邊差不多距離。下午咱兩去看看?」

        劉民有正在收拾自己的小包,無趣的道:「要去你自己去,我下午去買金陵圖詠,然後就回來休息,看看哪些地方好看,選一兩處明日去看。」

        「潘金蓮已經翻身作主人了?」

        劉民有否認道:「才不是,她問過我去過青樓沒有,我說沒有,她還很驚奇。我只是對那地方沒興趣而已。」

        陳新揉揉額頭,他一路也覺得有些疲倦,想想道:「那乾脆我下午也去看看書得了。」

        幾人就在旅店匆匆吃過午飯,陳新只留下一個親衛看守行李,給其他人都放了假,聶洪和蒲壯帶著他們自己去遊玩,然後又把周來福和他的店舖夥計派出去考察市場,陳廷棟則自己去拜訪故友去了。

        打發了這些人後,陳新把一把短倭刀綁在手臂上,用袖子籠到裡面,身邊只帶了個海狗子,陳新上過幾次戰場後,平日不帶武器就有種不安全感,這次出來不但帶了刀,還帶了一把新做出來的手統」但這槍還很不完善,沒有保險機,他平時不敢裝填彈藥。其他親衛都是帶的戚家刀或短倭刀,明末行商的人很多帶刀劍,所以只要不太過招搖,也無人理會。

        陳新收拾好後和劉民有、宋聞賢一起出門,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傻和尚還呆呆的站在那裡,劉民有上去奇怪的問道:「傻和尚,你怎地不跟他們出門去?」

        「聶隊長他們轉眼就沒影了,俺不識得路俺一人不敢走。」

        劉民有只好道:「那你就跟著我們吧,不要走失了,只是我們都是去書坊看書,對你也是無趣得緊。」

        傻和尚倒不嫌無趣,馬上跟在後面,幾人過了淮清橋,到貢院背後的大街,因為離貢院很近那裡有許多書坊和客棧,出售筆墨紙硯等物品的店舖就更多,行人大多是文士模樣但妖服打扮的新人類同樣不少,間或一兩個紅毛碧眼的西洋人也是作大明的衣冠打扮,周圍人熟視無睹,並沒有圍觀怪物一般。

        劉民有選了一家叫墨韻的書坊,走了進去,裡面書架擺滿各類書籍,劉民有跟店夥打聽一番後在一個書架前開始尋找金陵圖詠,陳新則沒有特別的目標,亂轉了一圈後,問那店夥有沒有兵家看的,那店夥把他領到了一處不顯眼的書架邊。

        陳新打量一番,這裡的書還是不少,有戚繼光的《紀效新書》、《練兵實紀》、《雜集》和《止止堂集》,也有俞大歌的《正氣堂集》,《續武經總要》、《洗海近事》。其他《孫子兵法》、《武經總要》、《吳子》、《六韜》等書也有,陳新讓店夥拿了一本正氣堂集,隨意翻看幾頁,內容太多,他打算買下後回去慢慢看,再掃視一下書架後,又買了武經總要,正氣堂集十六卷、武經總要共二十捲,這就已經擺了一大堆。

        那店夥馬上又遞過一卷書冊,口中說道:「這位大人,這本《兵錄》亦是兵家至寶,天人看看合意否。」這店夥迎來送往,眼力頗佳,看陳新的樣子和看的書,估計他就是個武官,所以立即口稱大人。

        陳新有些猶豫,就怕這許多書拿回去也看不完,但還是接過來,心不在焉的剛剛翻開,一副圖就吸引了他,上面畫了一門火炮的形狀,撞藥杖、裝藥鍬、轉彈杖、洗統帚都列在同一頁,畫面精美,栩栩如生。

        「紅夷炮啊。」陳新趕緊從頭翻起「天五兵以火器為長技,又以火炮為先鋒,益摧堅陷陣莫利於此也。。。西洋神器其鑄造物料,價厚精工,凡大小不一,制式各別。。。

        大約有三種。」陳新翻到下一頁,是一副圖畫,一門火炮架在斜坡上,大致成45度角,炮口還有一個規尺,墜子正好指在規尺弧形的中間,圖上寫著「神器仰放六分式」。

        他匆匆往後面大致看了一遍,這是《兵錄》的第十三卷《西洋火攻神器說》,作者叫何汝賓,陳新並未聽過此人,書中將紅夷炮分為三類,一是戰統,二是攻統,三是守統,其中的紅夷炮名稱亦是用弗朗機人所稱的大蛇統、半蛇統、鷹阜統等,制式各不相同,差別最大的是攻統中的一種,陳新看圖上的演示彈道,應該是向炮一類的高彈道火炮,此外還有弗朗機、大弗朗機、大鳥統等等形制,最後還有門藥、炮用射藥、槍用射藥的不同配方。

        尤其難得的是,何汝賓在書中詳細描寫了紅夷炮和弗朗機的尺寸,列出了各種空徑對應的炮長,甚至有各個小部位的尺寸,陳新越看越驚訝,這本書裡面對火器描寫之詳盡,遠超他上次買的趙世禎《神器譜》,而據他的打聽,孫元化的《西法神機》現在也根本沒影子,顯然《兵錄》成書在前,為何這個何汝賓一點名氣也沒有。

        他抬頭看看那店夥,店夥似乎知道他要問什麼,慇勤的解釋道:「這位何汝賓是蘇州人,當過舟山參將,寧紹副總兵,這書成於萬曆三十四年,亦是兵家典藏,現在這版是崇禎元年新刻。」

        陳新點點頭,難怪書中提到了寧遠之戰用西洋炮大挫奴氛,這一卷應當是在崇禎元年的新版中修改過。他馬上買下了這本書,店夥把其他卷也搬來,所載範圍甚廣,各類器械、行軍、安營、攻戰、天時、地利俱全,連醫藥都有記敘,陳新如獲至寶,店夥興高采烈的拿來包袱皮幫他一起包好,陳新抓過傻和尚讓他背了,這個胖大和尚毫不費力的一手把包袱甩到肩膀上。

        陳新自己就拿著第十三卷《西洋火攻神器說》在門口細看。

        那邊的劉民有找了半天沒找到,店夥忙著招呼陳新這個大主顧,知道劉民有只買一冊根本不過來理會。

        「娘哎,終於找到了。」劉民有一聲大喊,拿著一本《金陵圖詠》大笑起來。

        劉民有也如獲至寶,叫夥計取了,宋聞賢正好也過來,他身邊的店夥往櫃檯放上去幾本書,宋聞賢笑道:「我一起付銀。」

        劉民有道聲謝,拿了《金陵圖詠》也走到門口去細細看起來他一邊看一邊道:「還真有個烏衣夕照,這個、,這個就算了不去看了。」

        陳新在旁邊隨口道:「不看好,這些東西就跟名人故居一樣,一個破房子也叫景點。」

        劉民有繼續翻,罵道:「坑爹啊,這個平堤觀湖,被那個陳廷棟一說,都沒心思去看了。」

        陳新大喊一聲,「真是坑爹,兵錄上都寫了鋼機發火的鳥統,我還以為是我首創,白高興一場。」

        劉民有咦一聲,縫發槍是他在主持研發,原本很有成就感的,聽了這話趕緊湊過去一看,陳新指著書上一段話「鳥統用火索者,有披水撥珠,用火石者,有鋼機相擊。。。」

        劉民有看得一呆,看著陳新道:「那就是說江南都有縫發槍了?」

        「管他呢,估計是福建廣東有了,但咱也沒空去那邊挖人,咱們搞咱們的,老子不信不比他們的好。」

        劉民有看一眼傻和尚背的一包,驚訝道:「你買這許多能看得完?」

        「我看它幹啥,讓劉破軍、朱國斌、盧傳宗他們去看,這些書拿來整理一下,配合原來的操典,就是軍校教材,哈哈,我剛剛才想起。」

        海狗子傻笑道:「盧哥又要罵娘了。」

        這時宋聞賢施施然從裡面出來,自己抱著幾本書,海狗子上去要幫他拿,也被他謝絕了。幾人在書房耽擱得久了,已經快到晚飯時間,當下沿街尋找食鋪,路過一個點心店時,香氣撲鼻,劉民有好奇的去看了一眼,竟然是面包,店中還有其他點心,諸如滋糕、麻圓、木犀餅、黑白餅、甘露餅等,其中的木犀餅就是桂huā餅,每年桂huāhuā開之時有人採摘售賣,製成餅後,芳香四溢。

        到民有忍不住買了幾個,一人分了一個,幾人剛啃一個缺,傻和尚就吃完了,劉民有只得給了威海自己造的假銅錢給他,讓他自己去買。那店家拿著銅錢看了一下,居然露出些驚喜的神色,如此好的銅錢一般不易見,趕緊收了。

        幾人邊走邊吃,隨意在街邊找了一個食鋪,進去點了菜,等劉民有幾人把一個餅子吃完,傻和尚後面買的三個餅子也吃完了。

        等菜的時候,陳新幾人各自拿著書看起來,陳新的那本最短,只有三十頁,他草草看完收好,又從旁邊宋聞賢的那幾本裡面拿起一本來。

        「《如意君傳》?這書講的啥。」陳新看了封面問道。

        宋聞賢笑道:「大人自己看就是。」

        陳新隨便翻了一頁,入目就是一行「武后撫弄之際,情思口蕩,乃枕龜棱遊仙枕,用偃月墩褥其腰仰臥。敖曹以手,提後雙足,置於北口。後以兩手導之,初甚艱澀,不能進。。。」旁邊還有一副活色生香的春宮圖,不由笑道:「古代動作片啊。」

        宋聞賢疑惑的道:「這書講的是武后,唐朝自可稱古代,但這動作片是什麼?」

        劉民有聽兩人說話,搶過來一看,也笑起來,他問宋聞賢道:「宋先生曾在京師多時,為何到了南京才買?」

        宋聞賢捻著鬍鬚一本正經的道:「京師的沒有這種插畫本,自然就要差些,江南書坊的製作亦是更加精美。」

        陳新把宋聞賢其他幾本也拿過來,看了封面,分別是《繡榻野史》、《痴婆子傳》、《肉蒲團》和《燈草和尚》,估計內容也差不多,口中讚道:「宋先生出入huā叢,隨時隨地皆要學習,精益求精,可為我輩槽模。」

        宋聞賢洋洋自得,毫不臉紅,「此中趣味,不可言傳也。」

        劉民有問道:「為何沒有《金瓶梅》呢?」

        宋聞賢笑道:「那書早已看過,其中閨房之樂多有抄襲《如意君傳》,何如這插圖本有趣。」

        劉民有:「。。。」

        。。。。。。

        飯菜很快上來,南京口味與蘇杭差不多,非常清淡,雖然保留了食材的香味,但對於他們這幾個吃慣北地重味的人來說,實在品不出好壞,狼吞虎嚥一番就打道回府。

        回到客棧時天已快黑了,聶洪等人也已經回來。客棧的小二打來熱水,陳新洗好臉,又用剛買的青鹽漱口,用手指把牙齒搓了一遍。

        陳新估計許心素還要過兩日才會回來,明日又不知幹啥好,跑到劉民有的屋子找他商量,劉民有已經點起油燈,挑燈也讀《金陵圖詠》。

        「選好景點沒有?」

        「嗯,我看了三處,似乎還不錯,你看看那個好,第一個是白鴛春潮,第二個是牛首煙巒,第三個是燕礬曉望。」

        陳新抓過書自己翻了一下,說道:「白鶩春潮離城八里,倒是很近,但顧名思義該是春天的,咱這秋天不去也罷,牛首山不知道如何,但離城有三十里,當天往返有些困難,燕礬曉望就在觀音門外,但咱們坐船來的,那江面有啥好看。」

        「你就跟陳廷棟一樣,啥都不好,那你說去哪裡。」

        「還有沒有近點的?」

        劉民有想了一下道:「報恩寺。」

        陳新翻開書找到報恩寺燈塔那一景,驚訝道:「竟然是夜景啊,在聚寶門方向?」

        他馬上到窗前推開窗戶,往南邊一看,果然有一處明亮的所在,他們所在的樓層是三樓,正好能看到報恩寺的塔頂,報恩寺的尖塔以琉璃拼接而成,在寺中點燃的燈火映照下,塔尖的琉璃上光華奪目,流光溢彩。

        兩人都看得嘖嘖驚嘆,劉民有道:「據這書上所說,是永樂年間擴建而成,那些外夷來了,都要到這塔前跪拜,無不歎服的。」

        陳新嘿嘿笑著,回到桌邊繼續翻書,等一會終於停下道:「你看,這兩處景點不是很好麼。」

        劉民有一看,卻是「秦淮漁唱」和「清溪游舷」。

        「你真是唸唸不忘秦淮河啊。」

        這時外面的河道上傳來一陣鼓瑟放歌之聲,陳新笑道:「秦淮唱晚那麼出名,當然要唸唸不忘。」

        旁邊的房間窗戶吱呀一聲響,傻和尚的破鑼嗓子響起,「唱你娘的唱,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註:報恩寺琉璃塔毀於太平天國戰火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3:19
    正文 第九章 秦淮漁唱
       
        第九章秦淮漁唱末更的鐘鼓聲遠遠傳來,陳新精神抖擻的早早起床,去隔壁踢了海狗子和傻和尚的門,又叫了劉民有和宋聞賢的門。

        宋聞賢睡眼惺忪的爬起來,迷迷糊糊的問道:「天都沒亮,這是誰在敲門。」

        陳新笑道:「宋先生容顏憔悴,昨夜可是挑燈夜戰武后,勝敗如何。」

        宋聞賢看清楚是陳新在門口,笑道:「痴婆子也戰了,那武后年逾七十,雖然自稱豐肌豔態,宛若少年,怕是不實,不才剛屆不惑,豈能敗給一婆子。」

        陳新哈哈大笑,這老流氓性情中人,確實有意思,笑完對他道:「今日我等先去坐船游清溪,然後去報恩寺,宋先生要不要同去。」

        「同去同去。」宋聞賢只要是有機會,都是要跟陳新一起,隨時在領導面前晃悠,此時自然也是毫不含糊,匆匆進去洗漱。

        劉民有也在裡面大聲答應了,陳新又轉到聶洪等人的屋子,聶洪和周來福正好出來,陳新叫過海狗子,取了銀子給他們按人頭每人三兩發了,讓他們帶著各自的跟班去遊玩。

        等到人齊了,正要出發,背後門一響,陳廷棟衣衫整齊的出來,陳新才想起把這人忘了,陳廷棟大聲道:「將軍要去清溪,不才正好作個嚮導。」

        劉民有背對著陳廷棟,趕緊呲牙咧嘴的跟陳新打眼色,這個陳廷棟倒是直爽人,但一起玩就無趣得很。陳新一臉沉靜的道:「本想請先生一起,但此處有一要緊事,非先生不可。」

        陳廷棟馬上道:「將軍吩咐便是。」

        「那日的掌櫃隨時可能來找我等,雖有一名親衛守行李,但待人接物卻是不擅長,我擔心怠慢了人家,委屈先生留守一日。」

        陳廷棟拱手道:「將軍放心。晚生定然辦到。」他說完就從屋子裡搬出一把椅子,就在迴廊下坐著,一邊道:「我守在此處。那掌櫃必定不會錯過的。」陳新稱讚幾句,帶著幾人出門了。

        他們所在的淮清橋是南京城內秦淮河的起點,秦淮河從東南而來。經通濟橋過城壕入通濟門水門,進入城牆的位置就在淮清橋,從淮青橋往西南流去,經文德敲、武定橋、鎮淮橋出三山門水門,這段水路就是後世傳揚的十里秦淮,其中的風月之地叫作舊院,那裡既有教坊司的官妓,也有私妓,有檔次的青樓大多集中在那裡,而另外一處珠市則在上元縣的內橋旁邊。是低檔妓女所在,被當地人稱之為勾欄,也是稱呼低級妓院為勾欄之地的由來。

        陳新早已在小二那裡打聽得清清楚楚,出門就帶著他們過淮清橋,然後順著河沿往南走。這裡是貢院的前門,就在秦淮河邊,佔地頗廣,可以想見舉子考試之時,這裡一定也非常熱鬧。

        過了貢院後,河沿邊便是一些人家院落。幾乎每戶門前皆有竹籬或竹扉,陳新他們出門很早,路上行人稀少,顯得十分寧靜。

        秦淮河上一時也沒有船隻往來,河面上殘留著淡淡的bo霧,河水清澈見底,岸邊隨處可見游魚,河畔遍種垂柳,一些柳枝已經接近水面,和風一吹,帶起陣陣漣漪。

        劉民有深吸幾口氣,頓覺神清氣爽,絲毫不覺得走路辛苦,順著河道走到文德橋頭,這是一處拱橋,下面橋洞較高,方便船過,他們上了橋頂往西邊看,岸邊停滿各色畫舫,南岸的綠楊煙柳之中掩映著一些樓台歌榭。

        宋聞賢回頭看看斜對面的貢院「才子佳人隔河而居,真正天作之合。」

        胖和尚突然在後面道:「牛郎織女才是。」

        宋聞賢轉頭對著傻和尚道:「胖和尚你一個和尚,知道啥牛郎織女,和尚不許睡女人。」

        「俺還俗了的,師父說可以跟女人睡覺。」

        陳新笑著帶他們過了橋,沿著南邊的河岸走去,舊院就位於文德橋和武定橋之間,房屋風格也與對岸不同,朱欄綺疏,雕樑畫棟,臨街的窗格竹簾輕紗,屋前岸邊植滿huā草,點綴奇石,淡雅而別有風味。

        宋聞賢大呼道:「秦淮景緻,遠勝京師西河沿,只看這格局便高一籌。」

        劉民有也有些驚訝的問陳新:「這裡就是妓院?怎麼如此淡雅,電視上不是都佔幾個女子,甩著手帕叫『大爺來玩玩嘛』。」

        陳新忍俊不禁的低聲笑道:「那是啥檔次,那些導演胡亂佈景罷了,這裡可是咱大明的頂級會所,天上人間那類的。」

        宋聞賢沒聽到兩人低語,繼續在那裡大喊「今晚定然要來此度夜,昨日便不該與武后流連,可惜可惜。」

        劉民有低罵一句「老色鬼啊。」

        這時前面突然「譁」一聲響,街道的青石路上水huā四濺,兩人都驚了一下,看過去時,一個婢女在二樓窗前捂著嘴,似乎也下了一跳,看到沒淋到人,才松了一口氣,盈盈笑道「幾位公子小心了,早上家家都倒水,可別打濕了幾位公子的衣衫。」

        還不等幾人說話,那婢女又扭頭回去了。眾人這才注意到街上很多地方是濕的,前面又響起嘩嘩的倒水聲,幾人趕快走到街道的外沿,以免被水潑到,這些女子梳妝用過的水還有些許熱氣,蒸騰之下,街中飄動著淡淡胭脂香氣。

        陳新對宋聞賢道:「宋先生huā叢老將,不知能否聞香識女人,推斷一下哪家的女子好些?」

        宋聞賢道:「這卻是不靈,想這秦淮河邊,都是百中挑一,又號稱詩書風流,豈是胭脂能定得。」他轉頭對傻和尚說道「胖和尚,對否?」

        傻和尚還沒答話,旁邊一個底樓的窗格打開。幾名素衣的俏麗婢女捲著袖子,露出雪白的藕臂,看著也只有十五六歲,一邊用木盆往外倒水,一邊用溫軟的吳語聊天。

        正好三個穿木屐衣衫豔麗的少年郎走來,手中各提著一籃茉li秋huā,背個背簍從幾人身邊經過。幾人滿鼻皆是茉li清香。

        一個少年郎走到窗前對婢女道:「姐姐買秋huā了!」

        一名高個婢女伸手在那少年郎的臉上輕輕一揪,笑著道:「光是茉li秋huā我可不買,還有建蘭沒?」

        「有」那少年郎喚過另一人。從他背簍中拿出建蘭給女子看。

        另一個婢女道:「那快些拿一簍茉li和建蘭進來,姑娘們都等著用。」

        少年郎喜滋滋的背著背簍從大門進去了,一個女子離開窗前。回了院子,只聽得裡面嘰嘰喳喳的女子聲音,像是在分茉lihuā,剩下三個婢女留意到街邊的幾個人,媚眼如絲的看過來。

        傻和尚問道:「宋先生,為啥她沖俺眨眼睛?」

        「她想跟你睡覺。」

        「好啊!」傻和尚大叫一聲,睜大眼睛看著幾個婢女,那幾個女子聽了宋聞賢的話,笑作一團,一個長著酒窩的女子笑道:「和尚如此胖大。恐會把床壓塌了,奴家怕吃媽媽的板子,倒是先生你要來,奴家樂意伺寢。」

        宋聞賢轉頭看看門額,上面寫著「雨眠」兩個字。哈哈一笑:「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好個聽雨樓也。既然美人有約,豈有不赴之理,告訴你家鴇兒,晚間就要你們幾個相陪。可別許了旁人。」

        幾個女子都掩嘴笑得更厲害,酒窩女子道:「那先生可還要清倌人助興,我家李姑娘精擅紫玉,保管先生未曾聽過。」

        「一併訂了。」

        酒窩女子又道:「先生可是當真,我等只是婢女,哪如那些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別是調笑我等,害人白相思一場。」

        「自然當真,堂堂鬚眉還能騙你幾個小女子不成。現今就可叫你家假母出來,先交定帕金。」

        幾個女子嘰嘰喳喳一番,對宋聞賢道:「那便請先生進來,片刻即好。」

        宋聞賢搖頭晃腦的進去了,海狗子傻笑道:「咋地這快哩,這才看幾家。」

        陳新也低聲罵道:「老色鬼。」

        劉民有搖搖頭對陳新說:「這才是你的老師。」

        宋聞賢片刻就出來,一名女子親熱的挽著他,宋聞賢到窗前,給三名婢女一人打發幾錢銀子,幾個女子更是高興,分別是連連囑咐宋聞賢晚間早些來。

        陳新等宋聞賢過來,邊走邊問他道:「宋先生怎地這麼快就定下了,這些好像都是婢女吧。」

        宋聞賢摸著鬍子洋洋得意的道:「婢女中同樣有豔色,那些頭牌不過是會些琴棋書畫,順帶寫一些附庸風雅的淫詞浪調,床笫之上未必如這些婢女,是以屬下每次去青樓都只喜紅倌人。去青樓選女子,看上了就得早些訂,選huā了眼最後回頭看,未必如先前的。」

        陳新張張嘴巴,這個宋聞賢倒是直接得很,傻和尚問道:「宋先生,紅倌人是啥?」

        「紅倌人就是陪你睡覺的,清倌人只唱唱曲。」

        「俺要睡覺的。」

        ----------------------------------------------------------------------------------------

        幾人按著宋聞賢打聽的,去到乘船的一處碼頭,那裡停著幾條畫舫和漁舟,就連漁舟都裝飾得很漂亮,畫舫上也有女子在洗漱,看幾人過來,都道:「姑娘還未起來,幾位公子晚些再來。」

        劉民有從未跟青樓女子打過交道,不好意思說話,但又怕被他們帶著去**,趕緊問道:「我等只坐船游清溪,不要姑娘陪。」

        那婢女一指漁船道:「游清溪便叫那邊的船娘。」

        劉民有本就不想去畫舫,那邊漁船裝飾也很漂亮,更合他胃口,走到漁船那邊,幾個漁船的竹簾打開,出來幾個水靈靈的小女子。

        「公子要坐船否。」

        「正是,船價幾何?」

        一個船娘道:「若是坐一日,便是一兩。」

        劉民有大吃一驚「這麼貴。」

        「公子若嫌貴,八錢也可。」

        陳新上去問道:「就光坐船,還能幹其他事不?」

        「自然是可以的,船上煙、茶、食、宿皆有,八錢可留至明日此時。」

        「還有呢?」

        那船娘抿嘴低聲笑道:「公子可是北地來的,船娘都要伺寢的。」

        陳新嘿嘿一笑,仔細打量一番,這個船娘皮膚黑點,但是長得很水靈,身材曲線曼妙,他估計許心素要請他去河房青樓,便先試試這個有趣的漁船。

        他跳到船上到處看了一下,這船艙就是直接在船上架了一個蓆子,用竹子做肋撐起來,兩旁開有窗格,掛著輕紗做的窗簾,艙中十分清潔,擺著一個小小的茶几,後面是鋪好的床,船尾是做飯的炊具,船頭擺了一張低低的椅子,若要看江景則可在那裡坐著看。秦淮河上的這種嫖法挺有意思,兩人泛舟,既有風景又有美人,別有一番風味。

        他看了很滿意,又故意要讓劉民有上當,也不跟劉民有說原委,馬上要了五條漁船,大方的給每個船娘付了一兩二錢銀子,幾個船娘高興的接了,招呼其他幾人上船。陳新則先進了自己那條漁船的船艙。

        宋聞賢看那些船娘的樣子,大致猜到是怎地回事,笑眯眯的跟著一個船娘上船,剛上船就乘著船娘扶他的時候摸了幾下,那船娘見怪不怪,格格的笑了兩聲。

        劉民有則不知底細,只以為是一般的遊船,帶著傻和尚要上另一個船,他上去後,傻和尚也走到岸旁要上去,那船娘連忙攔著他,讓他去另外一條船,傻和尚大聲道:「俺大人說了,讓俺隨時護著先生。」

        那船娘氣道:「我一個小女子,又不會吃了你家先生。」

        劉民有道:「便讓他上來吧,他一直隨著我的。」

        那個船娘聽了一下,吃吃的道:「你們兩個,奴家一人怎受得了。」

        劉民有奇怪的聲音傳來「這船這麼大,我也沒有那麼多愁,有何受不了。」

        陳新在漁船船艙中聽得捂著嘴直笑,他船上的船娘撐著竹篙離了岸,又幫他把竹簾捲好,看到他樣子,抿嘴笑道:「公子你的友人好笑得緊。」

        陳新看著俏立船頭身材苗條的船娘,色心大動,想不到自己的明代青樓夢是如此開局,真是別開生面,比會所還有意思。

        他對船娘招招手,船娘溫順的過來挨著他坐了,陳新一手摟住,準備先培養一下感情,溫香軟玉在懷,青樓夢終於開始了。

        這時只聽傻和尚吼了一聲,那個船娘道:「都訂好五條船的,難不成還剩一條空著,不許上來,我要開船了。啊,不許上。。。」大概又是爭執起來。

        陳新想著劉民有上船後,那船娘要給他伺寢,沒準會侷促得跳河,得意的哈哈笑起來。

        突然「噗通」一聲水響,那船娘大喊起來:「哎呀,快抓住竹篙。」

        陳新驚得站起來,只見河中一片水huā撲騰,劉民有則還在船上著急的找東西,一邊大喊:「傻和尚快抓竹篙。。。」

        傻和尚不會水,手在水上胡亂撲騰,一直抓不住竹篙,反而越來越靠近河中間,陳新忙叫自己這個船娘靠過去,探身下去一把抓住傻和尚的手,正要拉他起來,傻和尚猛地拉著他手往上一把抓住船幫,陳新撲通一聲掉入河中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3:22
正文 第十章 繁華

  客棧內,陳新換好衣服,無精打采的喝口茶,聽見有人敲門,打開一看,胖和尚耷拉著腦袋站在門口,見陳新出來,馬上跪下。

    陳新連忙把他扶起道:「傻和尚你這是干啥,不需如此,你也並非故意,不過下次要留意一些,回去後到水師學學游水,萬一劉先生掉河,你也好救他。」

    傻和尚嚅嚅道:「小人罪該萬死。」

    陳新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安慰了兩句,這個傻和尚也是個粗大神經,很快就恢復了平日傻呵呵的樂觀模樣。

    陳廷棟還在迴廊下坐著,看了讚道:「大人胸懷寬廣,帶兵如子,難怪能橫掃建奴。」

    陳新拱拱手,表示謝過,他只在游泳池游過,泳技泛泛,掉水後很是吃了幾口水,那個船娘用竹篙把他拉上來,陳新全身濕透,也沒了心情,讓船娘划船到了淮清橋邊,回了客棧換衣服。

    陳新讓傻和尚回屋後,到了劉民有的屋子,關上門就低聲抱怨道:「這他媽啥保鏢,回去把他換了,讓他種地去。」

    「傻和尚不錯,要不是他,我現在怕是在延綏鎮當兵了。」

    陳新氣呼呼的在桌子邊坐了,劉民有笑道:「你剛才在外面不是很大度嘛,都是面子工程。」

    陳新端起桌上的碗,悶頭喝了幾口茶,狠狠道:「這個花和尚,老子好不容易有心情去玩玩。都被他弄得一團糟。你也是,一人一條船多好。」

    劉民有這時也已經明白了怎麼回事,反而笑道:「你自己不說清楚,想把我當猴耍,倒把自己搭進去了,現今才上午,還早得很,是不是繼續去坐船?那幾個船娘都還在河邊等著呢。」

    陳新無趣的道:「都沒心情了。」

    這時外面傳來陳廷棟的聲音:「唐掌櫃,可是你東家回來了。」

    那個掌櫃的聲音響起,「正是。這位是左先生,不知將軍可在。」

    陳新趕緊出去,只見左昌昊一身文士打扮,和掌櫃在迴廊下站著。身後還跟著兩個彪悍的隨從,陳新拱手笑道:「左兄可算回來了,數月前匆匆一晤,便如眼前。」

    左昌昊也回禮道:「不才何其之幸,只數月便又得見將軍風采,想及三月前尚在北國慘烈之沙場,再見卻是溫婉的秦淮河畔,可見世事之難料。」

    兩人第二次見面,已經是融洽許多,左昌昊又與劉民有見了禮。陳新給他介紹了宋聞賢和陳廷棟,然後把左昌昊讓進了屋子,又低聲然宋聞賢把河邊的船娘打發走。

    左昌昊進屋後看看房間,對陳新道:「南直水土飲食大異山東,不知將軍吃住還習慣否。」

    「還未謝過左兄,唐掌櫃選的此處客棧是十里秦淮起點,風景頗佳。」

    左昌昊正要說話,看見陳新頭髮是濕的,晃眼一看,地上還有一堆滴水的衣服。有些好奇的問道:「將軍可是掉入水中了?」

    「沒有的事。」陳新一指對面洗衣服的女人,「我看那些女子在河邊洗衣,好奇之下拿了一套衣服去試,結果水珠甩起來,把頭上也打濕了。」

    左昌昊笑道:「將軍好雅緻。將軍雖是沙場無敵,這些洗衣做飯的事。怕是比不過那些女子了。」

    兩人談笑一陣,左昌昊言歸正傳,「在下返回不久,便聽聞將軍高昇,經己巳之亂,文登營名震天下,便是南曲之中,亦是如雷貫耳,陳將軍更被稱為戚繼光第二。」

    陳新有些驚訝的道:「我在南京如此有名了?」

    左昌昊:「我家許大人亦對將軍推崇有加,剛到應天便問及與將軍相見事宜,我一一回報後,許大人大多准許,只是錢莊一事所涉非小,尚無定論。當時亦不知將軍能否成行,許大人多次說不能與將軍一見,是一憾事。」

    陳新聽他這樣說,估計許心素已經回來,果然左昌昊又道:「許大人與在下都是昨晚方回應天,早上在下去店中得知將軍來過,立即派人知會許大人,大人今日已定了拜會幾位友人,只好晚間在南曲為將軍接風。」

    陳新暗道這個許心素待人剛剛好,既有架子,也不顯冷落。笑著道:「許大人客氣。」

    左昌昊看看天色,對陳新道:「將軍遠來是客,在下白日無事,請將軍許在下略盡地主之誼,由小人陪將軍一行遊覽南曲。」

    「多謝左兄。」

    「南曲景緻一為河房,二為清溪,將軍是。。。」

    「嗯,我等是北地來的,就不坐船了。」

    陳新照例留下陳廷棟,讓他等候聶洪等人。左昌昊陪著陳新一行,順著他們上午走過的老路又往舊院的方向過去,左昌昊隨行有三個護衛,他們看著很有經驗,分散走在前後,一副小心模樣。

    此時快到中午,河邊的路上已經比較熱鬧,行人都是衣冠華麗,幾乎沒有粗布衣服,而且顯得十分悠閒。左昌昊在南京的時間比較多,一路說些南京的景緻,介紹起來又和陳廷棟不同。

    左昌昊對幾人道:「舊院又稱南曲,秦淮風月便以南曲名聞天下,妙舞清歌、詩書風流,往往讓人流連忘返,亦是銷金之窟,周邊所居人家,多有在河房幫閒,耳聞目染之下,盡好奢逸,偶有衣著非錦緞者,便為人所恥笑。」

    宋聞賢贊同道:「這便是笑貧不笑娼了。請問左兄。南直風月之地。是否都如南曲一般雅緻?」

    「非也,洪武初,南京建十四樓,教坊司官妓盡數於此,後又陸續有建,合共二十餘樓,極一時之盛,現今所餘只南曲、南市、珠市三處,南市乃粗鄙之妓所居,販夫走卒出入其中。不說也罷。珠市多是歪妓,雖是偶有豔色,景緻卻差了許多,唯有南曲甲於四海。文人墨客趨之若鶩,在樂籍之官妓便可兩千上下,尚有那許多私妓和婢女,不可勝數。」

    明代的妓女雖然也被人看不起,但青樓並未被打上意態的反面標籤,對男士而言,反而算是一件雅事,所以左昌昊說起來也絲毫不覺得不妥。

    陳新問道:「那南曲之中有沒有叫陳圓圓、柳如是的。」

    劉民有聽他一問,也留神聽著,這兩個都是名傳後世的名妓。他也有點好奇,那左昌昊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反問道:「可是名妓?」

    「正是。」

    左昌昊搖頭道:「或許是在下孤陋寡聞,確實未曾聽聞。」

    陳新和劉民有對望一眼,兩人心中都很奇怪,劉民有又問道:「那有沒有李香君、顧。。。顧什麼來著,就是叫做秦淮八豔。」

    「倒是曾有好事者評出金陵十二釵,乃是南曲十二名妓,現今早已不在。秦淮八豔從未聽過,不知二位在何處得知?」

    兩人聽得一呆,感情金陵十二釵是曹雪芹抄襲的前人。看著左昌昊好奇的表情,陳新只得敷衍道:「前次聽一南京來的客商所說,或許是他胡吹而已。」

    左昌昊這才點頭道:「定然如此,也許只是南市歪妓,他強說是名妓。」

    兩人對秦淮八豔也只知道這麼多。他們其實不知道,所問的陳圓圓等人現今不過幾歲。根本沒到南曲來,柳如是更是蘇州吳縣名妓,即便是成名後也少有來秦淮活動,都是後人牽強出的秦淮八豔之一。

    左昌昊也不疑有它,帶著幾人過了文德橋,卻沒有沿著河岸行走,繼續往前到了鈔庫街,這裡就是南曲,裡面食鋪、客棧、貨店、衣鋪一應俱全,當然也有一些青樓,街道都是青石做成,十分整潔,路旁綠樹掩映,翠竹點綴,兩側水渠清溪流泉,全不同於其他地方的雜亂骯髒。

    左昌昊熟門熟路,帶他們轉入小巷,進了一個食鋪,因為有外人在,海狗子和傻和尚是沒有資格與他們同坐的,便和左昌昊幾個保鏢另外坐了一桌。

    劉民有進去打量一番,連這小小食鋪中也是清潔雅緻,門窗竹簾半垂,外面種了茉莉和毛竹,鋪中幽香盈鼻。

    陳新低聲對劉民有道:「這才是原滋原味的古鎮。」劉民有點頭同意,比起大酒家,他更喜歡這類清新的小店,他只是不太明白,從到江南開始,所見都是盛世景象,衣食不厭其精,生活優雅,從商業和經濟作物的繁盛來看,商品經濟也很發達。與北方的荒涼凋敝全然不同,一江之隔,恍若天地之別,哪裡是末世之相。

    左昌昊點了菜品,店家很快來上了甜點,都是小碟盛裝,每樣不多,十分精緻,劉民有問道:「左兄也到過北地,當知北方的殘破,為何江南等地卻如此興盛。」

    左昌昊停下筷子對三人說道:「三位昨日才到,對江南之繁盛還所知不多,南京、蘇州、杭州、揚州所居人口都在百萬上下,以南京為例,其實南直一帶自太祖時便十分興盛,至萬曆間,城牆內人戶達數十萬,大行業九十五,店舖無數,據小人無事時所查,僅糖店便有三十餘,大集市十餘處,當鋪據說五百多,三位便可知一般,是以人稱天下商賈之資,吳中金陵二地十佔其七,閩中十佔其三,北地即便是京師,亦不可比。既有商賈通天下,則江南絲棉之利更盛,蘇州、嘉興、松江等地幾乎戶戶養蠶織布,自比北地富裕,而鄉中縉紳亦與北地不同,相較商業,田土之利已薄,如北地縉紳一心兼併田土者甚少,有力者興辦各式工坊,蘇松湖的絲綢、棉布,杭州的金箔、書坊,雇工最多者可達數千也,如何能不繁盛。」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3:25
正文 第十一章 柳敬亭說書
       
        兩人聽得心中震驚,左昌昊所的,便是後世傳言的資本主義萌芽了,而身在此時,聽來全然不同,按陳新瞭解的,即便是到近代,中國雇工達到數千的工業也屈指可數,卻已經在明代出現。

        左昌昊來沒有一絲自豪的表情,似乎理應如此。劉民有想著心事,食不知味的吃著東西,陳新和宋聞賢則一直好奇的問左昌昊一些南曲趣事,不時的哈哈大笑。

        他們談談,這一頓飯吃得很久,左昌昊久在商場,慣於迎來送往,與幾人相處得很融洽。許心素定的是晚上,他們吃完飯後,左昌昊便要請他們去河房打發時間,宋聞賢想起上午交過定帕,一定要請左昌昊到雨眠樓。

        一行人邊走邊聊,左昌昊對陳新極為奉承,陳新除了在軍官面前經常擺樣子之外,在其他地方還是那副親和樣子。左昌昊那幾個保鏢照樣散在周圍,有行人接近時都仔細打量。陳新看他們樣子,叫過海狗子回去客棧等候聶洪等人。

        他們慢悠悠到了雨眠樓外,門口站了幾個僕人和婢女,銅環半掩,左昌昊落在陳新後面半步,請陳新先上了台階。

        幾個婢女齊齊施禮道:「公子萬福。」其中一個婢女是宋聞賢定下的,親熱的過來挽了宋聞賢的手,與他低聲笑語。

        陳新微笑點點頭,一名僕人幫他推開大門,領著他們進去,門房中一個鳥架上的鸚哥突然道:「姐夫來了、姐夫來了」

        宋聞賢哈哈笑著,用手逗弄了一下,對身邊的婢女道:「人秦淮靈秀,這鸚哥也沾了靈氣了。」

        劉民有還未明白姐夫是什麼意思,宋聞賢就轉頭對他道:「青樓之中稱客人便是姐夫,稱呼鴇母為。。。」這個姐夫稱呼讓劉民有眼睛直跳,宋聞賢還未出鴇母的稱呼,前面的左昌昊一聲大喊:「外婆。」

        劉民有還以為左昌昊外婆來了,轉頭去看,只見一個三十許的豔麗婦人,一身五彩綾羅,頭上插滿珠翠,煙視媚行的過來,離著幾步對幾人萬福道:「左公子許久不見,害我家女兒惦念,今日定要多罰兩杯酒。」

        左昌昊笑道:「生同樣日夜惦念外婆和各位姑娘,外婆該獎兩杯酒才是。」他完眼睛往陳新微微一斜。

        那鴇母抿嘴一笑,她是歡場中人,只看左昌昊落後半步,便知道今日主角是陳新,這左昌昊往日出手大方,所請之人都是非富即貴。

        她看一眼這個高大的陳兄,一表人才,滿臉微笑,雖然外表斯文,但舉止中有種殺伐之氣,她便猜測是個武官,估計有點官位,但南曲往來的都是官紳富商,她見多識廣,也沒有當做多大回事,不亢不卑的道:「陳公子儀表非凡,幾位伴當亦是溫文爾雅,非得天上仙子才配得。」

        左昌昊趕緊對幾人道:「李外婆的兩個女兒人稱南曲仙子,正好配得陳兄。」

        「只恨我少了幾個女兒,今日只有妍兒得閒,左公子知道她習慣晚起,只得先請各位聽聽曲,或是評書如何?」

        陳新看看李外婆這個妖嬈**,其實比那些女娃更有味道,更對他胃口,但他也不好意思叫鴇母陪,隨口道:「早聽左兄雨眠樓中宛如仙界,只是囊中羞澀,一直不得成行,存了幾月銀子,今日方才湊齊幾兩碎銀,便叫上左兄巴巴的趕來了,幾月都等了,再等等也無妨。」

        李外婆知他笑,眼光在陳新身上瞟幾眼道:「原來陳公子是如賣油郎般風流人兒,老身這個女兒最是多情,或許陳公子真奪得hā魁也未可知。」

        陳新謙遜幾句,他只不過是來玩玩而已,帶hā魁回去並不適合威海的社會氣氛,雖然威海比之山東其他地方稍好,但仍然基礎薄弱,需要保持簡樸的民風。,左昌昊對陳新道:「陳公子還不知,李外婆待她的女兒極好,為人也最是豪爽,一搏千金,面不改色,左某雖為男兒,亦自愧不如。若是她家女兒看上陳兄,沒準李外婆還要送好大一筆嫁妝。」

        幾人都笑起來,那個李鴇母謙虛幾句,對幾人道:「今日正好請到了柳麻子,講的是《秦叔寶見姑娘》和《武松打虎》,各位若是未聽過他書,卻不可錯過了。」完便領著陳新等人往內進走去,左昌昊對陳新幾人道:「這柳麻子叫柳敬亭,近些時日是南曲的行情人,他一日只一次,提前數日便要交定帕才可定得。」

        陳新恍然,這個柳敬亭和左良玉一樣,都是因為《桃hā扇》而為一般人所知,原來此時就是個書的。幾人跟著李外婆,過了一個圓拱門,抬眼望去,所見是一個hā園,院中喬木蔽日,hā木參差,兩側還有木質的迴廊,掩映在怪石綠樹中。

        hā園中間是一個荷塘,水中盛開著幾多粉紅的荷hā,中間一條曲徑,上面刻成荷葉形狀,徑兩邊各有一座假山,上面依稀可見青苔痕跡,其中一邊還停著一條的破舊漁船,上面橫著一根船槳,配在荷塘之中卻不顯破舊,倒有一種古色韻味。院中飄動著煎煮茉li和蘭hā的清香,如非塵景。

        這裡的景色再次讓陳新刮目相看,如此景緻已經可稱園林,更讓他奇怪的是行走其中的一些婢女,衣著皆是素衣窄袖,十分淡雅,倒比街上那些出遊的普通婦女更像良家子,徹底顛覆了他印象中甩著手帕叫大爺來玩玩的妓院形象。

        李外婆帶著他們從塘中徑穿過,在hā樹中曲折行走,這裡已經能隱約聽到絲竹之聲,陳新感覺便如同在ktv的走廊中聽到隔音包間的效果。

        在徑中轉過幾個彎,他們到了一座兩層樓前,左昌昊一力推薦柳麻子書,陳新雖然一心想去看看那個名妓,卻不好明,他實際對評書半點興趣都沒有,架不住左昌昊的熱情,只得跟著去了最大的一座樓,走到門口,那鴇母叫過一個婢女吩咐幾句,領了幾人進去。

        一個矮冬瓜一般的麻子正在台上,面前桌子上擺著一個驚堂木,他正在講景陽岡打虎,下面已經坐了一些人,他們每人一個桌子,上面擺了點心和酒水,邊聽邊吃。

        左昌昊請陳新和劉民有坐了靠前的一個位置,兩人一張桌子,婢女很快來上了點心和酒,宋聞賢等人則在後面坐了。

        陳新的右側是一個富商模樣的胖子,他大張著嘴,目不轉睛的盯著上面的柳敬亭,此時柳麻子正在講到武松到了景陽岡下。

        「武松一看那路邊酒幌招搖,不由酒蟲上來,再一看,門前立著個大牌子,上寫著:『三碗不過岡』!」

        柳敬亭的醜臉一歪,哈哈哈的大笑三聲「武松心想,好大的口氣,俺今日倒要喝個七八碗,看看能不能過得崗。。。」

        旁邊那個胖子富商咧著嘴跟著笑了兩下,似乎也被起了酒癮,端起一桌上酒杯喝了一口,剛放到嘴邊,上面柳麻子用驚堂木猛地一拍,啪一聲大響,那胖子嚇得一抖,酒都淋到了鬍子上。連陳新和劉民有也驚了一跳,抬眼去看台上。

        柳麻子往周圍看了一眼「進得酒家,武松轉目一看,七八張桌椅,一長溜淨酒缸,偏偏無人,武松把包袱往桌上一扔,哨棒靠牆立了,翹腳坐下猛地一拍桌子,大吼道:『酒家,拿酒來!」這一聲吼,震得店中空缸空甓嗡嗡有聲,頂瓦牆上嘩嘩掉土。。。」

        陳新旁邊那個胖子富商聽得興起,把手在桌子上不停搓著,劉民有對陳新低聲道:「這個柳敬亭得不錯啊。」

        「再不錯,能有好萊塢大片好看不。」陳新無聊的吃著桌上的點心,一邊想著與許心素如何談,特別是錢莊一事。

        剛剛想得入神,上面又是啪一聲驚堂木響,陳新一個激靈,又被拉回到現場,之間柳麻子抬頭看著屋頂,口中道:「店家出得門來一看,店中一個黑大個,身長一丈二,柳斗般的腦袋,蒲扇般的手掌,握起來也有斗碗大。。。」

        胖子富商抬頭看看屋頂,呲牙咧嘴的嘆氣,兩手輕輕的揮動著,聽得十分投入,陳新挪挪位置,離他稍遠一些。回頭看看,只見後面人也聽得十分認真,只有宋聞賢抱著個婢女正在上下其手,對柳麻子的動靜充耳不聞。

        那婢女或許是被摸得癢了,笑了一聲出來,這一下可好,被台上柳敬亭聽到了,醜臉上滿是不悅,停下了不話,幾個老聽客見他模樣,知道又是誰在話打瞌睡之類,轉頭去看,便見到宋聞賢的模樣,紛紛喝罵起來,連帶還罵那個婢女,把那婢女嚇得面無人色,站在最後的傻和尚沒懂是怎麼回事,不過看他們罵宋聞賢,他把手伸到衣擺下,摸到了刀柄上,只要陳新招呼,就要上去砍人,陳新連忙跟傻和尚搖搖手,宋聞賢嬉皮笑臉的站起來,拱拱手算是道歉,左昌昊過去低聲宋聞賢道歉。

        外面三個左昌昊的保鏢聽了動靜,跑進來兩個,他幾個保鏢殺氣頗重,立即鎮住了場中的人,左昌昊轉身冷冷看一眼叫罵的幾個人,那幾人才停下來,催促柳敬亭快講。

        陳新低聲罵道:「***架子還大。」

        劉民有道:「人家在演出,也該尊重一下。

        陳新不滿的瞥一眼身邊那胖子,剛才就是他罵得最起勁,現在柳敬亭又開始講,他馬上又進入狀態,張嘴看著台上,一邊喝酒一邊手舞足蹈。

        陳新等人便繼續無聊的聽著評書,一直講到了景陽岡上,武松走到半路,路旁樹枝搖晃,竄出一隻吊睛白額虎來。那胖子手一晃,幾滴酒便灑在陳新衣服上。

        陳新轉頭過去對那胖子道:「兄台心些手中的酒杯。」

        那胖子頭也不回,唔了一聲,繼續聽柳麻子書,全神貫注得連口水流出來都不知道,陳新搖搖頭,繼續對付點心,柳麻子講到了武松和老虎打鬥,越講越激烈,語速越來越快,聽客們屏神靜氣,唯恐漏下一點,剛了老虎尾巴一掃,武松讓過後騎到它身上,柳敬亭大喊一聲「舉起酒碗大的拳頭往老虎腦袋打去,只聽轟一聲。。。」

        旁邊那胖子興高采烈的手一揚,一杯酒嘩嘩的淋了陳新一頭,陳新今日已是第二次被澆濕,怒火中燒下,一拳往那胖子打腦袋打去。

        「老虎嘴中吐血,倒地不起。。。」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3:30
正文 第十二章 畫舫

陳新雖然未曾上戰場搏殺,但平日在軍營多少還是要鍛鍊體能,也親自動手殺過人,毆打那個養尊處優的胖子不在話下,況且還有傻和尚這個巨無霸幫忙,把那胖子和他一個跟班打得滿地打滾,大大出了一口氣。宋聞賢自然也大聲叫好,不時抽空上來踢上一腳,唯恐天下不亂,劉民有則不停的勸他們停手。

    堂中亂成一團,富商和他的僕人在裡面大聲叫喊,兩個護院的青手跑過來,左昌昊攔著他們,一邊從容的分說著,陳新打夠了,看都不看地上的胖子,逕自到外面一個小水池邊,把上面沾的那胖子的鼻血洗掉。

    青樓裡面經常有打架鬥毆,雖然秦淮河邊以斯文人居多,但陳新這類附庸風雅的粗人也不少,那個叫李麗華的鴇兒過來看了,一點也不慌亂,她知道左昌昊這邊更偏黑道一些,她那幾個青手也不敢招惹這些人,便只是勸那富商消氣,叫了兩個俏麗的婢女扶著他去了一棟小樓,又讓僕人去請大夫來治傷。然後幾個幫閒把裡面打掃一番,桌椅重新一擺,又是一副整潔模樣。

    鴇兒安頓了那個富商,才來請跟陳新等人道歉,請他們到河邊的畫舫上暫歇,又連連派人去催那個愛睡懶覺的女兒。

    陳新發完了氣,到了門外的一個畫舫邊,李外婆慇勤的引路,左昌昊連連對陳新道歉,又道:「陳將軍先到畫舫上稍待。許大人估摸著快空了。我再派人去看看。」

    陳新點點頭,帶著一行人上了畫舫,船面上都有兩層,樓下是廳堂,樓上是臥房和露台,廳堂很是寬敞,擺了幾個茶几,中間一張圓桌,裡面裝飾得也十分優雅,但他沒有什麼心情欣賞。在廳堂中選個位置坐了,喝著茶打發時間,宋聞賢說起剛才打那胖子,眉飛色舞。

    那鴇母急匆匆進來。喘著氣道:「幾位公子稍待,我家女兒正在梳妝。。。」

    「讓她到船上梳妝,即刻便來,陳公子乃許大人貴客,豈容她怠慢。」左昌昊也有些氣惱,原本是要把陳新等人招呼好,現在卻讓他大失面子。

    李麗華一聽許大人,也不再多說什麼,趕緊自己去催去了,似乎許心素在黑白兩道都有些名氣。

    這一等又是好一會。中間聶洪等人都到了,陳新讓聶洪和蒲壯上船,其他人都在船下戒備,海狗子還把他的燧發短槍也拿過來,雖然他估計那富商沒有什麼勢力,但總要保險些好,把槍和幾個紙殼彈裝進衣服內袋後,他才感覺安心一些,陳新感覺自己已經得了一種戰場綜合症。

    又等了一杯茶的功夫,李外婆總算拉著一個素衣女子進來。又是個十五六的,峨眉秀目,眼波流情,妝色也很淡雅,看著倒是漂亮。不過是在小了些,她身後一個婢女抱著個琵琶。另一個婢女拿著根簫。

    李麗華過來對兩人道:「幾位公子久候,這是妍兒,最擅琵琶和紫玉。」

    那小女子看著有些不快,李麗華在後面推她一下,才淡淡道:「幾位公子愛聽些什麼。」清脆中帶著溫婉的吳地口音,光說話已經如唱歌一般。

    左昌昊看看陳新,陳新哪裡懂這些東西,只好微笑搖頭,那邊宋聞賢仍然摟著那個婢女,此時大聲道:「如此便來一段牡丹亭,不才聽聽正宗的南曲小唱是何等動聽。」

    唐妍問道:「客人喜歡何種腔調?」

    「崑山腔好了。」

    那個唐妍做個萬福後找椅子坐了,婢女送上琵琶,唐妍接過後擺好架勢,與開始的冷淡模樣全然不同,水汪汪的眼神掃過一圈,人人都覺得她對自己拋了個媚眼,陳新也饒有興趣的凝神等他開口。

    幾聲清脆的琵琶響起,唐妍輕吐朱唇,開始唱起來,她聲音很好聽,如同珠玉落盤,但她的崑山腔陳新等人都不懂,不知道她在唱些什麼,新鮮感一過,陳新又有點覺得無聊,品起茶來,左昌昊看他和劉民有的模樣,對唐妍道:「換海鹽腔。」

    海鹽腔就是用官話演唱,陳新等人多少能懂點,這次聽明白了,「湖山畔,湖山畔,云蒸霞煥。雕欄外,雕欄外,紅翻翠駢。惹下蜂愁蝶戀,三生石上緣。。。」

    詞曲優美,唐妍也演繹得很好,陳新總算有點進入其中的狀態,左昌昊見他樣子,湊過來低語道:「這個唐妍可以度夜的,她一般的客人都不太理會,要一親芳澤還要討她歡心才行,不過小人在道上有些面子,大人要是看得入眼,可在此留宿。」

    陳新看著這個初中女生,瘦瘦小小的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實在沒啥興趣,他眼睛老在李麗華身上轉,這熟女更有味道,但他不知青樓有沒有老鴇來陪的規矩,暫時也沒說,只是婉言謝絕了左昌昊。

    一曲牡丹亭唱罷,陳新和劉民有習慣性的鼓掌,唐妍和李麗華都奇怪的看過來,不知他們是什麼意思,陳新這才反應過來,乾咳一聲。

    他這要解釋一下,外面傳來一個豪爽的男子聲音:「唐妍彈唱雙絕,可讓游魚出聽,李麗華你調教得好,不知可讓陳大人消氣否?」

    話音未落,一個中年人走入艙中來,他身材甚高,一身錦緞道袍,戴了一頂文士巾,氣度儒雅,美髯過胸,神態間自有種從容和傲氣。

    左昌昊叫了一聲大人,站起迎了過去,陳新估計便是許心素了,這個原本崇禎元年就該死在中左所的海寇,因為他的蝴蝶翅膀,到了崇禎三年還是活得好好的,而且還從把總升為了游擊,許心素命運的改變,又影響到了福建外海的局勢。原本去年就該落敗身亡的李魁奇也活著。而且還把鄭芝龍壓著打。

    陳新趕緊站起來,還未及說話,那許心素沒有看左昌昊,直接上來對陳新一鞠道:「福建水師游擊許心素,見過陳大人,下官的屬下招呼不周,累大人受驚,罪過罪過,下官去拜會幾位大人剛回住處,一聽此事立即趕來。這便讓人將那肇事者拿到此處,交大人處置。」

    陳新忙道:「謝過許大人有心,但此事與左兄無關,事發突然。本官也給了那人些教訓,無需再理會他,還請不要怪罪左兄。」

    許心素再一躬身,起來後對身後的左昌昊道:「既是陳大人求情,今日便饒你一次,本官既派你招呼陳大人一行,你當知本分如何,即便事發突然,你亦不應讓陳大人親自動手,若有下次。便自己斬了左手下來。」

    左昌昊流著汗在後面應了,李麗華開口給左昌昊說情道:「許大人,左兄弟也是。。。」

    許心素一揮手打斷她,淡淡道:「此事陳大人不追究,就此揭過,你先上了酒菜,我要請陳大人同遊秦淮。」他言語中自有一股不容違背的氣度,那個一搏千金的李麗華在他面前也不敢多說,忙忙慌慌的親自去催酒菜去了。

    許心素轉會頭來,換上笑臉。一伸手請陳新先坐,他是游擊,級別比陳新要低,陳新謙遜幾句,還是按官場規矩先坐了左側上首。

    陳新給許心素介紹了劉民有和宋聞賢。許心素沒有絲毫架子,與他們一一見禮。他也給陳新介紹了自己的隨從,一個姓詹的年輕人,膚色黝黑,一臉彪悍,另外一個就是在五島見過的新佑衛門,他換了中土的衣服,如同尾巴一樣跟在許心素身後,他見到陳新和宋聞賢后難得的點頭致意。

    陳新留意一下畫舫的窗外,天色已經快黑了,船頭除了聶洪和蒲壯外,還站著幾個人影,應當是許心素的保鏢一類,看來許心素是十分小心,按說船上是最不易被襲擊的地方,他的手下依然如此戒備。

    許心素坐下對陳新道:「方才下官在艙外聽得唐妍正在唱曲,怕擾了大人雅興,待她唱完才進來,不知大人對這南曲小唱可如意?」

    陳新嘆道:「兄弟是個粗人,口音也有些不懂,若還評價唐姑娘的仙音,有焚琴煮鶴之嫌。還是要許大人這般知音人才能品出其中味道。」

    許心素對唐妍道:「陳大人文武全才,方才已是大大誇獎了妍兒,你一會可要多陪陳大人多喝幾杯酒,只要陳大人高興了,纏頭加倍。」

    那唐妍平日被那些客人慣著,一向都是核心,這幾人來了卻完全把她丟在一邊,心中不喜,只輕輕嗯了一聲。

    許心素不動聲色道:「有些南曲妓家,稍有些名氣,便架子十足,自抬身價,好在李麗華是個直爽人,教出的女兒亦不屑於去幹那些調調,妍兒是否如此?」

    那唐妍聽了,只得擠出點笑來,答應了一聲。

    陳新聽得好笑,不過這個唐妍架子是太大了,有客等著還要睡懶覺,當下也道:「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但凡一樣東西,越吊著胃口,這些風流種子願出的價格便越多。」

    許心素哈哈笑道:「陳大人說得有趣,陳大人沙場血戰餘生,這些兒女情長之事,怕是早看破了。」

    「許大人過獎,咱們都是武將,所應付者,不是建奴便是海上巨寇,皆是窮凶極惡之輩,今日不知明日事,何來心思兒女情長。」

    許心素讚許道:「大人憂心國事,難怪如此得朝中諸公青睞,不過今日既到秦淮,就暫且放下那些擾心事,與下官同遊板橋,一醉方休。」

    陳新忙道:「許大人不要再自稱下官,在下尚在落魄之時,得李公子相助良多,許大人又是李公子長輩,倒是在下該執晚輩之禮。」

    許心素豪氣的道:「都是海上走過的人,沒有那許多講究,當年李公子得陳大人提醒,派出新佑衛門來福建護衛在下,在中左所幾乎是強迫在下離開,後來那姓鄭的果真在全城大索,只為尋我,追根溯源,還是陳大人的提醒,許某一直未有機會當面道謝,如果陳大人不嫌棄,你我二人兄弟相稱便是。」

    稱呼一改,兩人關係立即近了許多,陳新跟許心素說起當年海貿的事,許心素也性質大增,跟陳新說起當年與李國助之父李旦的種種交往,還有李旦的一些傳奇經歷,眾人都聽得津津有味,左昌昊和宋聞賢也紛紛上來湊趣,氣氛更加融洽,只有劉民有插不進去話,那邊的唐妍又被他們冷落在一邊,抱著琵琶咬著嘴唇不說話。

    片刻後婢女將酒菜上齊,畫舫慢慢往下游武定橋划去。此時天色薄暮,婢女在艙中和船外都掛上燈籠,將廳堂中照得十分明亮。

    陳新從窗子看出去,畫舫紛紛離岸,秦淮河中船動月影,燈火蜿蜒,絲竹相聞,兩岸河房也是燈火輝煌,岸上許多文士和妓女成雙漫步。

    許心素介紹道:「這處便是長板橋,前後迥光、鷲峰兩寺,中山東花園亙其前,秦淮朱雀桁繞其後,乃秦淮燈船最盛之處。有節氣之時,出遊之船更多,甚至有連接百艘,燈火燭天。」陳新看著窗外美景,如果他的蝴蝶翅膀沒有效果的話,這裡也只是秦淮的末世輝煌,到清初之時,舊院就成了菜地,如一位明朝遺老寫的「而今明月空如水,不見青溪長板橋。」

    宋聞賢興致勃勃的看著其他燈船,對許心素問道:「許大人,為何那些船上女子都穿著十分素淡?全部象北地青樓濃妝豔抹。」

    許心素笑道:「南曲女子都打扮淡雅,比之妖嬈更惹人遐想,所以南曲和蘇州為風尚之先,四方取以為式,人稱蘇樣,其實大多還是南曲的樣式。」宋聞賢低頭想想,確實淡雅更惹人遐想。

    許心素舉起酒杯,敬陳新一行,酒過三巡,又讓唐妍繼續彈唱,還有兩個樂妓伴舞,船內清歌曼舞中,船外輕風陣陣,月朗風清,幾人談談說說,一邊看著兩岸河景,確實是神仙般的感覺。

    這時後面突然一聲大喊,「果然是阮鬍子,打他。。。。。。」

    陳新從窗戶探頭出去,只見後面一艘畫舫上面站了十多個人,正用茶杯碗筷往另外一艘畫舫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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