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250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2:14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戰局

   當日文登營便部署到德勝門,外面的後金哨騎發現文登營旗號後,迅速通知了皇太極,皇太極在北面一邊準備盾車長梯,一邊連續投書表示可以議和。

    聽說那支明軍到了德勝門後,皇太極親自領兵到德勝門外觀陣,陳新也是第一次看到後金主力,城外後金大陣旌旗飛揚,密密層層的騎兵如同烏云略地,滿目皆是跳動的馬頭。零散的哨騎已經跑到城牆下一百步,口中發出些怪叫。

    溫體仁和新任的兵部侍郎梁廷棟也到了北門,兩人看著後金軍的威勢眉頭深皺。

    溫體仁對陳新低聲道:「建奴跳樑十載有餘,現今竟然能威逼神京,與我聖天子只餘一牆之隔,實在令我等臣子憂心,眼下聖上對你青眼有加,陳新你需抓牢機會,用心做事,若能再得一功,前途更加遠大。」

    陳新躬身受教,在溫體仁面前他儘量少說話,這次給溫體仁送了一份軍功,已不需其他言語表示。

    溫體仁接著道:「給你的游擊一職,本官已深思過,登萊巡撫必定要恢復,王廷試眼下分潤你的軍功,呼聲最高,他應當亦不會薄待於你,但上次道石說你還是願留在文登,本官已建議皇上在登萊設遊兵或援兵一營,仍稱文登營,分駐文登和威海,以為東江後勁。」溫體仁知道陳新自有撈錢的法子,也不願他去鎮城擺在王廷試眼皮底下。

    陳新對此心中有數,宋聞賢已經到錢元殼那裡打聽過,按九邊體制,除巡撫標兵營外,還有正奇援游四類,一鎮單設游擊則建遊兵營,參將稱援兵營,副將為奇兵營,就算他的功再高,也不可能一次升到管正兵營的總兵去,這幾個裡面,副將的奇兵營要駐鎮城,便只剩下遊兵營和援兵營,當游擊或參將分駐文登,這樣有更大的自由度。

    遊兵和援兵用途也有區分,遊兵無需兵部調度就可以用於跨鎮的支援,援兵營原則上是守當地,這次陳新的署級由同知到衛指揮,只升了一級,但軍職從哨官到了游擊,已是跳過守備,因為時間倉促,這次只是臨時升職,讓他帶文登營作戰名正言順,以他的軍功,正式的陞遷應當還有,勛級和蔭子也還在後面,不過他對那東西沒興趣,最關鍵的還是實際利益,遊兵營一般一千多,對他仍遠遠不夠。

    溫體仁今日專門給他引見了兵部右侍郎梁廷棟,此人據說頗有邊才,早年曾官至永平兵備道,和袁崇煥曾經有點摩擦,後來魏忠賢當權,人人都去修生祠,他偏不去,反而辭職走了,直到崇禎上台後才重新啟用他。

    這次建奴入寇以來,梁廷棟雖然一仗沒打,但與皇帝奏對頗有方略,已經連升三級,早先是分巡口北道,薊鎮巡撫王元雅一上吊,他就以右僉都御史巡撫薊鎮,然後王洽一下獄,騰出一個位置,他又當了兵部右侍郎,再然後袁崇煥又下獄,梁大人再加一級,總督薊遼保定軍務,並總領所有勤王兵馬。

    建奴入口兩月,這位梁大人已經連升三級了,現在聽說皇上對申用懋的能力也不滿意,梁廷棟正在往第四級兵部尚書奮勇前進,每次有人倒霉都是這位老兄得便宜,而陳新拿腦袋去拼才剛升了一級,不由對梁大人十分羨慕又敬仰,他看得出梁廷棟與溫體仁關係緊密,梁大人是兵部尚書的熱門人選,肯定比錢元殼管用,既然溫體仁牽了線,陳新必定是要打點的,好在固安之時繳獲了一些黃金白銀,送禮也很方便。

    眼下建奴還在京師城下,如果還能有戰功,皇上關照著,升個參將不成問題,到時還要從登萊爭取一塊自己的地盤出來,不用處處受制於人。但看著城下建奴的軍威,陳新一樣暗自害怕,不在於他們人多,而是騎兵對步兵的天然優勢,他們打不過就跑,自己一旦野地被他們纏住,他們甚至不用打,圍就能圍死。

    城外的後金汗大旗離得很遠,陳新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德勝門上有幾門呂宋大銅銃,屬於早期仿製的紅夷炮,估計後金的哨騎也查探到了,所以他們大軍並不靠近。

    過了一會那邊跑來一個甲兵,他來到城下五十步外停下馬來,手上高舉著一卷文書看著城牆,城牆上的京營兵中響起嗡嗡的議論聲。

    陳新誇張的叫過兩名親衛,把溫體仁和梁廷棟都遮在長牌後,溫體仁倒還頗有點膽子,讓那長牌手退下,站到城垛旁哼了一聲道:「蠻夷之輩,亦想學城下之盟。」

    陳新試探道:「大人,要不要下官轟殺了他。」

    溫體仁眼神閃動幾下,最後緩緩搖搖頭,「一個送信的兵丁而已,殺了他倒失了我天朝氣度。」陳新奉承兩句表示同意,但要是他單獨守城,先殺了再說,反正他也不想和建奴留什麼餘地。

    那後金兵丁見城上無人回應,把文書放在地上,策馬奔回,城頭上用吊籃放下一個京營兵,跑去拿了回來。

    德勝門的神樞營副將看了後,跟溫體仁回報說是約文登營合戰,一邊出兩千人。周圍的文登營和京營將官都看著幾位文官,看他們如何決定。

    溫體仁突然哈哈笑起來,對梁廷棟道:「梁大人,建奴可是三國演義看多了?」

    梁廷棟也不屑的道:「建奴在寧錦大戰時亦曾玩過這等把戲,不理會他便是。」

    溫體仁贊同道:「此等蠻夷理他作甚,且看他敢攻城否。」

    城外的後金軍等了一會見沒有動靜,自己走了,他們也確實不敢攻城,皇太極在北面打造攻城器械,不過是施加壓力,想多訛詐些東西,誰知明廷頗有骨氣,雖然連戰連敗,也不接受城下之盟。

    一連幾日,陳新就這樣帶兵守在德勝門和安定門之間,看著後金兵的哨騎每日在城下練習折返跑。

    皇太極訛詐不成,改為明搶,考慮到上次過通州的時候忙著趕路,許多景點沒有去看,他派出阿巴泰、阿濟格、濟爾哈朗等人再去通州自助遊,意外的發現張家灣明軍自行潰逃,後金撿了個大便宜,這個運河上的繁華之地貨物云集,後金兵飽掠而回,這下八旗更沒了拚命心思,後金兵扔下一堆盾車長梯,離開城北,經通州東返。

    聽說後金兵撤離京畿,京城中的官民都鬆了一口氣,懸在頭上的利劍終於拿開了,接著京師中就有傳言,說是因為文登營到了京師,韃子怕了,所以忙著撤兵,文登營的名聲更加響亮。其實陳新不過是讓黃思德和張大會帶人去散佈一下,就打了一個不錯的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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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金兵雖然離開了京師,但仍然在大明境內,他們不慌不忙如閒庭信步,在薊州城外順便擊潰關寧軍一營步兵,然後皇太極就收到遵化留守的後金兵奏報,說破口時招降的那十多個薊鎮關口都又叛變回去了,體現了皇太極當時地方政權建設沒有用心,密雲總兵聽說後還去打了一次遵化,又被駐守的少量後金軍擊潰。

    入援的明軍雖是越來越多,但野戰能力越來越弱,早期最敢打仗的滿桂死掉之後,基本沒有明軍敢主動攻擊後金軍。

    皇太極對那些小關口已經不屑一顧,在他看來,他可以從薊鎮任何一個關口順利出關,後金兵雖然在固安略有小挫,但後來文登營也龜縮不出,他們信心仍然很充足。過薊州後便分兵攻略周圍府縣,他選了正月初一這個普天同慶的日子出發去永平,一番部署之後,初四一戰下永平,受此震懾之下遷安和灤州都投降了,皇太極又把投降官員剃了頭髮,給了一個更高的職務,讓他們繼續管事。

    如此一來,在後金控制下的大城便有了四座,有了一個相對穩固的後方,皇太極還不知足,又經永平到撫寧縣,還去山海關試了一下,孫承宗到山海關之後收拾兵馬,給祖大壽帶信,並送去袁崇煥的手書,祖大壽重新帶兵入關,山海關重兵云集,光紅夷炮就有五十多門,滅虜炮兩千多,遼兵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戰鬥意志比在京師堅定得多,皇太極轉了一圈連撫寧縣也沒打下來,放棄了攻擊山海關的打算。

    不但是山海關,後金軍連沒有什麼兵馬的昌黎也沒打下來,新上任的昌黎知縣左應選膽氣十足,組織能力也十分了得,城中沒有兵馬,他便把城裡的青壯都組織起來,又接收了一些灤州和永平的潰兵,同時拚命的準備火藥和檑木石塊,他以身作則,一直在城頭指揮,全城眾志成城,後金兵初八趕到城下,先是七八千人進攻,其中多半是蒙古部落兵,被守軍被擊退,後金又增兵至上萬人,從初九一直攻到正月十四,連皇太極都親自趕到城下指揮,查看後發現連火銃火炮都沒有,結果又連攻兩天,左應選雖然沒有火炮,但是火藥多,他直接把火藥磨成粉,天女散花一樣撒下去,然後扔火把燒建奴的面門。

    後金攻堅能力的短板再次展現出來,他們貼近城下後居然連挖牆的鐵鍬鐵鎬都沒有準備齊,就拆遷而言實在不太專業,而昌黎連日堅守得勝,城民鬥志昂揚,越發不可攻克,皇太極和代善最後無奈,只得放棄了這個釘子戶。號稱戰必勝攻必取的後金軍,最終在小小的昌黎城下撞得頭破血流,沒有深溝高牆的昌黎縣城竟然比遵化這樣的重鎮還要頑強。

    皇太極連續碰壁之後,告誡屬下不得妄自攻城,如果城中鬥志旺盛的,不需試探,立即退兵,但昌黎之戰的影響遠不止於此,永平附近其他一些小城和寨子聽說昌黎之事後,都拒絕投降,望風而降的好日子暫時不再了。

    皇太極頭痛的時候,崇禎更頭痛,後金佔了永平遷安,京師到山海關的路基本斷了,使得他連日都沒有關寧軍的消息,浙江河南山東等地兵馬陸續趕到,但這些內地勤王軍戰力更加低下,算來算去,還是只有關寧的人最多,戰力最強。

    戶部一直拿不出多餘的銀子,連陳新這樣皇帝親自關照的人,戶部還是一句沒錢,溫體仁好說歹說讓他們拿了一萬兩出來,連人頭賞都還沒有給齊。

    除了銀子,還有更鬧心的事,山西巡撫耿如杞和山西鎮總兵張鴻功,分別帶撫標營、山西鎮正兵營勤王,到了京師附近了,沒了糧食,便申請補給,按大明的規矩,要在到達當地的第二天才能領取軍糧,於是他們第一天被調到通州,第二天被調到昌平,第三天又調到良鄉,三天調了三個地方,五環外面走了一圈,沒一個地方能呆到第二天,也就一次都沒能拿到糧食,大冬天裡天天走無用的路,又吃不飽飯的丘八怒氣衝天,文官雖然聰明,但丘八也不是傻蛋,終於一哄而散,一路搶掠往山西逃回,山西鎮也是九邊精銳,兩營合計五千多步騎兵,歷盡艱辛到達京師勤王就是如此待遇,就因為文官們的小聰明,又喪失一支珍貴的力量。

    崇禎憤怒之下將耿如杞張鴻功拿問下獄,那些亂調派的兵部官員則沒有任何處罰,陳新現在在京師消息靈通,聽聞之後派了朱國斌和訓練隊一起去追山西鎮的亂兵,讓他們招些夜不收和騎兵回來。

    這些事情一出,陳新越發不敢出京,巡撫好歹還是文官大員,如今都是這個待遇,自己一個客軍游擊,在皇帝眼皮下也能被拖欠賞銀,天知道出京之後會被折騰成什麼樣,還有那些友軍也很不靠譜,跟他們一起打仗實在提心吊膽,就這樣一直賴在京師,不敢出城。

    但文登營畢竟有強軍的名聲,兵部侍郎劉之綸就看上了他,好在溫體仁也知道光靠這點兵沒法打建奴,找了已經升為兵部尚書的梁廷棟,輕鬆的擋了回去,劉之綸又改口要川兵,兵部也沒同意,最後他自己招募了一萬多人,其中很大部分是從那位殉國的申副將那裡逃走的乞丐兵,然後他便要出京去殺韃子。

    陳新雖然佩服他的膽氣,但是不敢跟他一起冒險,在兵部遇到劉之綸之時,還勸他不要貿然出擊,待大軍云集之後再行攻戰,反被劉之綸冷嘲熱諷一番。

    劉之綸堅定的要帶領他的「大軍」出發,梁廷棟得了陳新的打點,加上溫體仁的意思,便以防止建奴復來為由留下文登營,仍守北城。

    劉之綸出發當日,京中許多官員送行,很多人都佩服這個宜賓人的膽量,但都不看好他的命運,幾乎是以送葬的心情來的。陳新隨在溫體仁身後,看著劉之綸的軍隊,他們大多瘦弱無比,勉強配齊了刀槍,有少量的棉甲,更像陳新心目中的流寇模樣。

    唯一看得入眼的只有幾門火炮,但總讓陳新覺得有點不對勁,他上去用手一摸,驚訝得差點一跤摔倒在地上。

    他大張著嘴巴對劉之綸問道:「劉侍郎,這是。。。」

    劉之綸理所當然的道:「木頭炮!」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2:17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四城之戰(一)   陳新無奈的看著劉之綸的大軍出城,在場眾官都知道劉之綸凶多吉少,但都裝出一副欣賞模樣,只是誇獎,陳新雖然心中不忍,但也不會陪著去送死,。

    劉之綸的大軍出城後,慢慢走到通州,通州的總兵便是陳新的老領導楊國棟,他活動能力超群,在京師鋪好了路,正好建奴入關,朝廷議設通州總兵,他資格人情都有,順理成章擔任了這個職務,而且他很會來事,不斷的跟京師告急,使得兵部根本不敢調通州兵勤王,他也就安安生生的在通州城裡呆著,然後上些不痛不癢的奏疏,貌似給朝廷考慮,其實都是他的私貨,他甚至建議在通州沿運河建一百零八座烽火台,這樣下次建奴來的時候就知道他們從哪裡渡河的。他是打算把遼西的碉堡戰術複製到通州來,他順便吃點工程款,接著他又提議把通州的兵額加到兩萬,而且還必須是義烏東陽兵。

    兵部自然不可能理會他,楊國棟也是漫天要價,既然不還價也就算了,他繼續安生的呆在通州,干看著後金兵擄掠了張家灣,然後又大搖大擺的從城外經過,總之是閉門不出,這次劉之綸來了,他還是閉門不出,也不讓劉之綸進來。

    楊國棟對京中的官員十分瞭解,這個劉之綸是書呆子類型,又是臨時提拔起來的,沒有什麼背景,就敢甩臉子給劉之綸,說不開門就不開門。劉之綸只得在城外紮營,正好遇到雨雪交加,許多老油條乘機又逃了,其他人也不願此時趕路,便停了兩日,馬上就有些御史彈劾他畏戰逗留,劉之綸氣憤的上疏自辯,得到崇禎的勉勵後繞過通州繼續東進,他此時已經抱定必死之心。

    劉之綸雖說出門就碰一頭包,但他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性格,繼續前進到薊州,這次他遇到的是馬世龍,馬世龍讓他先上,承諾在後面掩護他,於是劉之綸帶著一萬大軍經薊州往遵化而去。

    他們一路慢慢吞吞,剛過薊州就被後金哨探發覺,代善親自帶兵救援遵化,劉之綸在遵化城外娘娘廟山依山結營,看後金兵來了,就發炮打去,結果那木炮沒打到敵人,自己炸了,劉之綸帶的大軍本就未經訓練,也毫無戰陣經驗,被這一下子嚇得不輕,營地大亂,後金軍乘機攻山,最後將劉之綸射死在一塊大石後,劉之綸一萬大軍分為八營,只跑掉一營,答應掩護的馬世龍也沒有出現。

    從此以後再沒有大股明軍敢來挑釁,喜峰口附近叛變的城池發現後金主力回來後,紛紛棄城而逃,再次被後金軍佔領,皇太極把這塊地方看做了自己的地盤,甚至發佈佈告,讓那些逃散的村民回去種地。

    皇太極抱著對明軍的極度蔑視,既想保留這塊飛地,又想回瀋陽休整,只留下部分兵力防守四城,其餘後金軍二月中旬開始陸續出關,帶走的除了他們搶奪的財物外,還有擄掠的大批漢民。

    夾在山海關和薊州之間的這片領地,有四個主要城池,分別為遵化、遷安、永平、灤州。西北是遵化,中間是遷安,南邊是灤州,東邊是永平,北邊就是大安口到冷口的薊鎮邊牆,關口已經都被後金攻克。除了北方外,飛地的三面全部在大明的勢力包圍之中,形成了一個典型的突出部。

    大明此時大亂未起,雖然京畿殘破,但國力還在,各地勤王軍越聚越多,除了甘肅又嘩變一營外,其他都到達了京師,崇禎徹底放下心來,局勢慢慢穩定,明軍開始積聚力量,準備將後金逐出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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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三年的三月初,北國春暖花開,天津衛似乎也從冬眠中醒來,運河化開後,這個城市將恢復往日的喧囂,但是今年運河邊的商舖有一半沒開,一部分是南下躲兵災,一部分是不看好北直隸的殘破,要看看風頭再說。

    一艘海船停靠在衛河的小碼頭,劉民有一臉倦容的走下跳板,陳新事先招呼都沒打就跑去了北直隸勤王,趙夫人在家裡每天以淚洗面,幾乎認定陳新無法回來,劉民有只得派人去天津打聽消息,誰知那人回來說陳大人留下遺書就去了京師,劉民有也不敢跟趙家說,他細細查了董漁前幾個月的清單,火藥都比正常月份多要了一倍,陳新自己還預支了二萬兩銀子,加上宋聞賢運去天津的銅錢並未回款,應當都是充作了陳新的軍費和運作費,他事務繁雜,到此時才發現陳新是早有預謀。

    陳新勤王的消息傳得很快,楊云濃也聽說了此事,他聽說了建奴兵力之後,基本也認定陳新回不來,派王元正三天兩頭過來探聽消息,也不知道他是什麼心思。

    終於十二月中旬從天津來了一艘登州水師的船,陳新派人帶來了固安大捷的消息,墩堡內一片歡騰,趙夫人也暫時不哭了,但一直無法完全放心,派人來找了劉民有幾次,讓他託人帶信去京師,讓陳新不要衝前面。楊云濃知道後,也改了態度,還主動跑來問劉民有缺不缺物資,臉變得比吳孟達還快。

    劉民有也非常擔心陳新和文登營,但威海和文登都是一大攤子事情,他兩頭跑著,二月底終於安排完了春耕的事情,陳新雖然又派人送信回來,說已經到了京師,守在城裡很安全,但趙夫人和趙香還是放心不下,畢竟建奴還在北直隸,都讓劉民有親自去勸勸,劉民有便搭上去年買來的一艘登州貨船來到天津,身邊只帶了一個張二會。

    時隔兩年,劉民有在鎮海門外竟然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進城後鎮海門大街熟悉的景色帶起許多回憶。劉民有臉上不由浮起一些笑意。

    張二會在他身後道:「劉大哥,咱們那院子現在誰在住哩,要是沒打掃,咱們就住客棧吧。」

    「咱們有院子,周來福幫忙照看著的,幹嘛要住客棧,你現在每月一兩五錢銀子,就把自己當有錢人了。」

    張二會今年才十六,在工坊鍛鍊了兩年,識字算數都很不錯了,慢慢開始做一些工坊的管理,是劉民有的重點培養對象,現在墩堡裡面的墩戶都知道張二會是跟著陳大人許久的,客氣的稱他小張先生,還許多人家盼著跟他結親。但張二會自己對這個工坊的書吏職務並不滿意,他老想去文登營當兵,劉民有手上缺人,根本不放他走。

    張二會在劉民有面前還是那個小孩模樣,他這次跟劉民有出來,也是想見見他哥哥張大會。聽了劉民有訓斥,張二會憨憨的笑了一下道:「那俺打掃就是。」

    劉民有伸起手,本來想如同原來一樣拍拍他頭,突然發覺這張二會也長得蠻高了,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小孩模樣,趕緊又把手收回來。

    張二會還不知道逃過一劫,指著前面的蘭花招牌道:「劉大哥,看咱們的衣店。」

    劉民有沒來由的心裡一陣緊張,對張二會道:「咱們先不去了,先回院子安頓好再說。」

    張二會道:「到晚間還早哩,周家嬸嬸對我和帶喜可好,要不咱們先去衣店見見他們。」

    張二會多少知道點沈家娘子的事,抓著頭看著劉民有傻笑。

    劉民有忍住拍張二會腦袋的衝動,罵了他兩句後從對街走過衣店門口,經過時瞟了一眼,正好看到沈李氏正在忙碌的苗條背影,似乎在整理衣架上的裙子。

    張二會也在看,劉民有怕他注意到自己,趕緊轉頭,匆匆走過這段,轉入了井東坊。一道街上依然臭氣衝天,麻子二墩自從人數增加後,也是髒亂差,後來退下一批剿匪的傷兵,拿棍子教這些人學排隊學衛生,效果倒比原來的罰款還好。

    開了門進去看了,打掃得十分乾淨,兩人從櫃子裡面翻出被縟床單,也是清洗過的,收拾好床鋪,已快到晚飯時分,劉民有就打發張二會去衣店叫老蔡過來。

    劉民有對他交代道:「你就問老蔡就是,問問他文登營留的人在什麼地方。衣店的生意,你就讓周來福晚上過來這裡回報,我便不去衣店了。」

    張二會答應後就去了,還不到一刻鐘,老蔡就急吼吼的一頭撞進來,連連躬身行禮問好,劉民有哭笑不得道:「老蔡你這是干啥,慢慢過來便是。」

    老蔡激動的道:「劉東家,陳大人前些日子從天津過,就沒來店裡,只差人來說讓咱們雇條海船,隨時給登州和威海送信,後來知道是去打韃子,大家日夜都有心陳大人的安危,豈知陳大人竟然立下如此大功,實在想不到,想不到。前幾日派人送信來,說是又到了通州了,我急著跟劉東家說這事,是以急了點。」

    劉民有見老蔡頗有點真情流露,看得出是對陳新由衷的關心,突然對老蔡印象大為改觀,這人市儈了些,但本性還不錯。

    「老蔡,我這次來天津只是路過,馬上要去找文登營,陳大人在天津有沒有留下塘馬一類的?」

    「沒有,就是城外碼頭那裡留了兩個人,塘馬回來說了消息就走。」

    劉民有思酌了一下道:「那我明日買兩匹馬去通州。。。」

    老蔡忙勸道:「東家使不得,通州現今全是丘八,你這樣過去,怕是還沒找到陳大人,便被那些丘八打劫一空,特別騎馬更是不可,丘八最喜搶馬,聽說殺人滅口都是有的。」

    劉民有吃驚道:「營兵還幹此事?」

    「那些丘八吃不飽飯,就專幹些惡事,哪像陳大人的兵。陳大人都被皇上成為『朕之戚少保』了,嘖嘖,真是了得。」老蔡一臉的崇拜狀,劉民有估計他也沒想到那日進門求職的賬房先生,兩年後能有如此地位。

    劉民有聽了這種情況,也有些猶豫,他問老蔡道:「那如何才能尋到陳大人?」

    「要不就等有天津的糧官押糧時一併去,現今只要說是陳大人的事,他們都要幫忙的。有他們在,那些丘八不敢鬧事。」

    劉民有正要答應,院子外面傳來一陣吵鬧,劉民有聽得似乎又是沈樓和沈李氏的聲音。沈樓大聲罵著:「拿過來!」

    沈李氏哭著道:「你都拿去了,這月還有十幾日,家裡吃什麼。」

    一些街坊在旁邊勸說,沈樓似乎不理,拖著沈李氏走,枴杖敲在青石板上發出咄咄的聲音,往他們租住的鄧柯山那院子去了,劉民有張張嘴,指了一下外面,老蔡仔細看著劉民有的神態,趕忙匯報導:「劉東家,這沈樓委實不像話,每次一發了月錢,他便搶去博戲,周掌櫃後來乾脆改為半月給沈娘子發一次,還扣一些在店裡,這樣沈娘子急用時還能有處拿,今日剛好又發了上半月的月錢,怕是。。。。。。」

    劉民有還不及細問,外面一陣尖叫,劉民有趕忙跟出去,沈家兩人已經進了鄧柯山的院子,老蔡跟著劉民有一起過去,大門已經關了,裡面又響起棍棒著肉和呼痛的聲音。

    劉民有看著那扇大門,呼呼的喘了幾口粗氣,老蔡小心的道:「東家,要不要我去勸勸,那沈樓也是老街坊,或許給個情面。實在不行。。。咱找幾個青皮收拾那沈樓一頓,好歹沈娘子是東家衣店的雇工,豈能讓他沈樓如此折磨。」

    劉民有盯著大門看了半天,咬咬牙,一臉狠狀,老蔡還以為他要去踢門,卻見劉民有突然洩氣道:「算了,咱們走吧,你去打聽一下那些糧官何時走?越快越好。」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02:18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四城之戰(二)

   崇禎三年三月十二日,通州城外旌旗飛揚,佈滿各地勤王兵馬,充斥著天南地北的口音。

    運河開凍後,各地官員送來的勤王糧餉開始源源到達,此前勤王各軍已經欠餉多時,包括總理總兵官馬世龍在薊州的兵馬和關寧軍。馬世龍和孫承宗都多次上疏希望補足一部分,以安軍心。

    文登營的駐地在運河東邊,中軍掛起陳新的游擊紅旗,營地仍然是用標槍插地放橫木,他們的旁邊是河南兵和一部山東兵,因為薊州和玉田沒有丟失,所以通州這裡已經算是安全地帶,各軍所下營盤也都不堅固。

    後金撤出部分後,剩餘的兵馬仍然具有很大威懾力,不但不害怕明軍,反而還想去玉田打劫,不過皇太極一走,這些建奴就更加無法無天,

    陳新出京前也拿齊了人頭賞和皇賞兩千兩銀子,加上固安繳獲的銀兩,已經有四萬多,打點梁廷棟和周延儒各花去三千兩,溫體仁今年送過,這次也表示了三千兩,加上錢元殼和一些兵部新結識的官員,總共花去一萬五千兩,還好沒有虧本,朝廷沒有現銀,陳新也不指望靠朝廷賺錢,這些銀子花出去,他希望好歹弄個援兵營,有三千兵額,再加上一些特殊政策,把文登弄成半獨立王國,從這些方面賺回來。

    陳新對面坐的是祝代春和董漁,正在說新招的山西鎮騎兵,祝代春對陳新道:「大人,從山西鎮潰兵裡面招募的五十三名騎兵已經來了些日子,朱千總來問了幾次,想把人直接放入他的騎兵營。」

    陳新搖頭道:「不行,這些都是潰兵,當兵的只要跑過一次,那心思就不同,必須得完成基礎訓練,知道了紀律才行。朱國斌一共就九十多人,這裡五十多進去,他怎麼管,還不把原來那點人一併帶亂了,還是訓練隊管著,讓他們先把軍律背下來,若是打仗的話,你親自帶他們隨中軍行走。」

    這批騎兵都是邊軍的老兵,大多當過夜不收,騎術是很不錯的,但兵油子習氣也重,有幾人一到兵營就鬧餉,要求拿安家銀子,被周世發砍了一個,這才老實下來,好在這些人當潰兵時間不長,也沒搶到什麼東西,那種打劫的樂趣還沒品嚐到,屬於可改造之列。文登營的名聲和待遇都不錯,這批人大多是光棍,這次大潰之後也擔心回去被懲處,來了一段時間後慢慢安下心來。

    董漁問道:「大人,他們的月錢按正兵發,還是新兵發?」

    陳新想了一下,這些人都是老兵,朱國斌考核之後大多有夜不收經驗,這是他目前最缺的一項,待遇可以稍高一點,當下道:「按步兵老兵發,但不能和騎兵夜不收一樣,這次回去後,一樣要補上新兵基礎訓練,合格的才能按哨騎待遇。」

    祝代春繼續問道:「大人昨日說的招兵一事,通州怕是不好招,張家灣的縴夫都已逃散,據說多半去了天津,我打算先派五人去天津,就是糧食和船隻還要請大人安排。」

    陳新看看董漁,董漁忙答道:「不知這次招多少兵?」

    「一千,全部要縴夫。」陳新乾脆的道,他跟崇禎說是文登地薄人稀,這次死了幾百,想從北直隸招三百流民回去,崇禎自然不會為難這位勤王英雄的小小要求,還讓兵部給他出了文書,准許在北直隸募兵三百,讓各地官員協助,陳新拿到這個虎皮就決定招一千人,眼下建奴都還沒走,誰沒事幹來查他到底招了多少兵,他一直對縴夫這個兵源十分看好,乘著這次的混亂,就再多招一些。

    陳新算算結餘,萊陽招遠有二萬多兩,現在的首級功和皇賞還結餘兩萬多,加上溫體仁和梁廷棟都答應幫他落實部分軍餉,至少今年應該能支撐。而且現在軍隊都吃的是朝廷軍糧,連伙食費都省了。

    董漁粗粗算了一下道:「年前的時候天津還存有幾百石糧,若是家眷不多,可抵一陣子,今年北直隸肯定欠收,糧價還得漲,招定了就得趕快運回文登。開春後王元正的糧多是買的海運漕船夾帶,比天津還便宜。」

    陳新早知道王元正的的糧食,他管著威海的漕運事務,從海運漕船買的夾帶自然要便宜。

    陳新點點頭道:「聽說王廷試到京了,昨天派人來過此處,估摸著後日該到,我跟他說說,再用一下登州的水師,到時幫忙把人運回去。」

    祝代春的兩件事就此辦妥,他便起立敬禮,然後退了出去。

    董漁等他出去,才輕聲道:「大人,這次若是方便,能否也爭一下水師,若是皇上能給個水師營號,定下巡海的權責,那江南漕船的糧貨都得留下些來。」

    陳新啞然失笑,這個董漁頭腦倒是很靈活,陳新其實一早就想這事,原來是王元正和楊云濃分潤了海上漕運利益,現在他也想要吃一口,至少水師平時有些收入,不必像現在一樣每年只有海貿賺錢。

    陳新讚許道:「董漁你為我文登營想得很多,做得不錯,此事我記下了。」

    董漁答應了,又匯報了糧草情況,現在南方運來一些糧食,通州緊靠大運河,至少吃的是不缺了。正說著,海狗子突然在外面大聲報告:「大人,劉大哥來了,還有周洪謨也來了,都被擋在軍營門口。」

    陳新站起道:「我馬上去接,讓宋先生也來,還有以後不許直呼守備大人的名字。」陳新說完突然想起,自己已經是游擊,這周洪謨是文登營守備,雖然肯定也是要升職的,但官身沒下來之前,自己可算是他的領導了,但按品級來說周洪謨又高於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按下屬還是領導對待周洪謨。

    陳新也不耽擱,急急趕到營門,那周洪謨在門口對著劉民有一臉奉承,正在說著什麼,劉民有倒有些心不在焉的應付著,說來這周洪謨也是可憐,自己是文登營主官,還被攔在門口,他出來跑官,誰還帶著腰牌。

    他一眼看到陳新,也不管體統,跑過來就要跪下,一邊說著:「陳大人無恙,下官可擔心死了。」

    陳新連忙一把扶住他,口中連道:「周大人這是干什麼,使不得,下官還是署衛指揮,比周大人品級低多了,況且下官一向得周大人關照良多,僥倖得些微功弄個,即便真的升職了,也絕不會在大人面前拿架子。」

    劉民有在一邊冷冷看著周洪謨,他看到陳新其實還是有些激動,這個好友是與凶名昭著的建奴交戰,現在親眼看他還活著,終於放下心來,不過看他一副小人像的周洪謨,又著實覺得厭惡。

    陳新和周洪謨寒暄幾句,過來對劉民有低聲道:「我和周洪謨談會,你先跟海狗子去吃東西。」

    劉民有罵道:「你不問問趙香和趙夫人如何了?淨忙著拍上官馬屁。」

    陳新一臉討好:「他們都和劉兄一樣長命百歲,不會有事的,按那個優先矩陣辦,先緊急後重要。」說完就趕快陪著周洪謨往中軍走去,他身後的宋聞賢笑著對劉民有一躬身,也追著去了。

    周洪謨一路上非要陳新走前面,他在登州聽說文登營立功後,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早想來京師跑官,落實封賞,但又聽說建奴仍在,既想陞官又怕死,終於聽說建奴去了永平,趕緊跑來了京師,他雖然留在萊陽和招遠拷問了不少金子,但還是不能和陳新的大筆進賬相比,拿得出的銀子不多,因為文登營的緣故,兵部各官對他還算客氣,他找了些老關係,準備上疏為他請功,算是搭陳新的順風車,但他本身並未立功,陞遷多少就看銀子多少了,他顯然就無法與楊國棟相比,楊國棟銀子多又會來事,不但自己連連要價,還攛掇了一群通州的縉紳聯名上書,幫他敲邊鼓,不但想要兵額,還要糧餉。

    以周洪謨在京師的打探,陳新這次絕對高昇,所以他巴巴的跑來看看情形,順便看看陳新有沒有路子可走。

    陳新把宋聞賢留在外間,帶周洪謨進了營帳,兩人坐定後,周洪謨又是一番奉承,他也是個粗人,繞不了太多彎子,他舔舔嘴巴問道:「陳大人,不知這建奴究竟還有多少兵,咱大明在通州就有這許多營,何時把建奴收拾了。」

    陳新怎麼可能把軍功給周洪謨,故意一臉憂愁的道:「周大人,不瞞你說,眼下勤王兵是多,然上陣都是互相推諉,大股的就是薊州和山海關,馬總兵讓祖大壽到三屯營,祖大壽讓馬總兵去永平,都怕離了城池走路,擺明了誰先到就先挨建奴第一刀,兩位總兵都是人精,就這樣一直扯皮,到現在都沒個定法,孫大人也把兩人無法,兵部也是干看著,現在連喀喇沁三十六家都敢自己跑到薊州來勒索錢糧。」

    周洪謨張著嘴呆了片刻才道:「建奴不是走了一些了?我大軍云集,還怕了他一支偏師?」

    「建奴二月出關部分,但又有陸續來的,都是聽說破關搶了東西,自發過來搶掠的建奴,根本不知究竟有多少兵,我估計七八千該有的,喀喇沁三十六家也是乘火打劫,跑到薊州說是幫著打建奴,讓馬世龍交銀子出來。」

    周洪謨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這群蠻夷把我大明當做什麼了,比去個後院還方便。」

    陳新站起勸道:「大人勿怒,這建奴現在還沒那麼好打,一旦再來個全師盡沒,又得好些大人捉問下獄,估摸著眼下這點兵,各位大人都不敢貿然去攻。建奴夾在中間,反而四出搶掠,薊州這邊都打過幾次了,虧得曹游擊威猛,擊退了建奴,但下官在通州呆著,也是心裡惶恐得很。既然兵部沒有逼著周大人你打仗,能躲就躲,兄弟我還盼著如此呢。」

    周洪謨看陳新的樣子,雖然說得客氣,實際不打算讓自己跟著賺軍功,而且他雖然外表粗豪,但原本膽子就小,否則當年也不會巴巴的從宣府調到文登營去,聽了這情況也有些退縮,他懊惱勤王的時候為啥沒跟著一起來,現在陳新已經陞官,自己想以官壓他也壓不住了。

    陳新假裝關心道:「周大人是我文登營主官,兵部有沒有什麼封賞?」

    周洪謨嘆道:「我原本想得個臨清參將,現在看來怕還是差些。」

    陳新的眼睛眯起,臨清是大運河上重要節點,繁華程度比天津猶有過之,就在天津往南的下一站,屬於山東段的中間位置,這裡的商業輻射山東腹地和河南,現在楊國棟在運河北段的通州,已經牽上關係,要是周洪謨再去臨清當了參將,於他大有益處。

    當下思考片刻對周洪謨道:「周大人放心,文登營亦是周大人的屬下,軍功不會少了大人那份,不過拚命的事,下官去做就可以了。」

    周洪謨眼睛一亮,他來找陳新就是為這句話,只要陳新稍稍分些軍功給他,升兩級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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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民有跟著海狗子在中軍一處帳篷休息了好一會,茶都換了兩碗還沒見陳新來,張二會津津有味的聽著海狗子說殺韃子的時,聽到殺巴牙喇的時候,興奮得手舞足蹈。

    終於陳新過來,把兩個跟班趕了出去。陳新還不等劉民有開口,先躬身行禮道:「民有可來了,這次一定要去京師看看,景點還是很多的。家裡一向可好?我老婆和丈母娘沒事吧?」

    劉民有沒好氣道:「你丈母娘眼睛都要哭瞎了,非逼著我來勸勸你,讓你打仗別衝前面。」

    陳新嘿嘿笑道:「當然不會衝前面,我又不是戚大帥和俞大猷那樣的高手,」

    「還打不打仗?韃子不是退了麼?」

    「還在遵化、永平,還有得打。」

    劉民有擔心道:「聽狗子說上次死了一百多,這次還打還得死多少。」

    陳新道:「劉兄這幾日無事的話,可以去看看通州周圍的情景。北直隸這次遭了大災了。」

    劉民有點頭道:「路上我都看到了,張家灣以南路邊都有許多骸骨。京師周圍應該更多。」

    陳新笑著道:「更想去台灣了?打仗沒那麼可怕,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0:36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四城戰役(三)

    四月初,薊州城內原來鎮朔衛的指揮使司官署,現在是總理總兵官馬世龍的駐蹕之地,大堂中一片武將官服,上首坐了馬世龍和監軍胡福弘。

    孫承宗現在在山海關,薊州這邊沒有文官領軍,馬世龍基本相當於武經略,他原本關在牢裡,後金入寇之後朝廷無將可用,孫承宗想起這個老部下,跟崇禎求情放出來,轉眼就從階下囚變成了一方大員。

    曾有御史上疏,說勤王軍大多是總兵領軍,馬世龍怕是壓不住,建議讓梁廷棟領薊州大軍,但崇禎對這個新貴十分器重,讓他留在京中聽用,只派了個監軍過來。

    崇禎對臥榻之側的後金軍十分厭惡,戶部也十分厭惡,因為勤王軍一多,吃的用的都要戶部來出,連連上疏要求各軍盡快開戰,兵部也只得不停催促馬世龍和孫承宗。馬世龍接令後便又召集勤王軍各位領導開會。

    大堂裡面的軍官有關寧的部分參將游擊,和勤王各鎮總兵,他們身後是各鎮的參遊軍官,陳新也站在其中。

    三月底文登營調到薊州,受總理總兵官馬世龍的指揮,這裡已經靠近前線,快馬到遵化不過一日路程,因為文登營的威名,他們被馬世龍視作絕對主力,駐紮在薊州西門。

    陳新本來應該站在本鎮總兵之後,但登萊的張可大沒來,周洪謨也被陳新打發去京師等消息,登州鎮就只有他一個人,官也小,有些孤零零的站在左側後排最後,身邊是個雄壯大漢,穿了一身鐵甲,看不到官服,一副陰狠模樣,冷冷的不搭理人,陳新看他幾眼,他連頭也不轉,陳新也就懶得理他。

    馬世龍的聲音響起,一副大大咧咧的口氣,「各位將官既然都來齊了,咱老馬先跟大夥說道說道這韃子,韃子兵還是不少的,那奴酋是走了,但把他哥給派來,還是個大貝勒,咱們關寧的兄弟知道,鑲藍旗的殺才阿敏。」

    下面響起一陣嗡嗡聲,一些總兵沒聽過的,在問身邊的人,陳新身邊那大漢輕輕哼了一聲,似乎對這阿敏一點不怕。

    監軍一臉微笑,也沒有插言,馬世龍接著道:「這殺才又帶了些人來,狗娘養的不把東西搬完不想走,老子看阿敏也是個沒鳥的,三屯營擺他眼皮下也不敢動,不過楊總兵也撐不了多久,糧總是要吃完的,皇上也每日都在過問,咱們當兵的,這個時候就該是報效皇恩的時候了。咱們怎麼打,各位大人都說說。」

    「馬總理說了半天,這韃子到底有多少人搞清沒有,咱們一頭撞上去,萬一上萬的韃子等著,誰來救咱們。」

    陳新看了一眼,是延綏總兵官吳自勉,駐地和陳新挨著,這段日子陳新是名人,他也愛結交這些人,一群軍官經常聚在一起喝酒賭錢,陳新已經輸了一千多兩銀子,很得他們的歡心。

    馬世龍聽了乾脆的道:「不知道,七八千怕是有的,一萬或許也有。」

    吳自勉呼的站起來道:「人都不知道多少,那還打個球,老子從延綏過來不是來送命的。還是上次說的,就讓那個祖大壽來三屯營,他遼鎮都不急,老子客軍急個啥。」

    馬世龍嘿嘿笑著,也不生氣,身邊那個監軍倒是勸道:「吳總兵也不需焦慮,建奴來了去,去了來,據朵顏的人說,每日都有人進出邊牆,那人數確實不明,不過人數不清也不是就不能打仗了嘛。」

    吳自勉不和監軍爭辯,狠狠看了馬世龍兩眼坐下來。

    接著又有幾個總兵陰陽怪氣的問起兵餉,馬世龍又是一通哈哈敷衍,大堂裡氣氛更是沉悶,到後來大家都不說話,陳新也不當這出頭鳥,其實後金最多幾千人,還要分駐四城防守,大明勤王兵和關寧兵加起來十多萬,直接四面圍打就結束。

    眼看又是一次不歡而散,這樣的會已經開過三次,一次比一次人多,馬世龍每次就是這樣讓大家說,然後沒有結論拖下來。

    這時關寧軍那邊站出一個英武軍官,陳新沒有見過,恐怕是從玉田那邊過來的,他大聲道:「這時了還說甚軍餉,大夥有得吃的,打了韃子搶他娘的銀子不就有軍餉了,呆在這裡天上能掉銀子下來不成,馬帥,現今石門驛仍在,離遵化不過半日路程,城中最多兩三千韃子,咱們這裡幾萬人怕他個屁,只要行軍快些,帶上紅夷炮攻城他能擋得住?斷了建奴喜峰口以西的歸路,然後與祖太保合攻遷安,永平灤州便成死地,咱們再慢慢收拾阿敏。末將願作全軍前鋒。」

    陳新身邊的那個武將也大聲道:「末將願和曹參將同為先鋒。」

    馬世龍讚道:「曹參將、左都司勇武過人,這前鋒做得。大傢伙覺得曹參將說的方略如何?」

    那些總兵個個把頭歪在一邊,只有吳自勉道:「兩位將軍都是膽氣過人,不過是否忘了當年四路進兵四路皆潰之事,正月間馬帥亦是去攻過遵化,遵化城高牆厚,一時不下頓兵堅城又如何,俗話說分則弱合則強,要咱來看,還是等樞輔大人定下日子,匯兵一處的好。再說當兵吃糧,要兵餉也不是不要臉的事,有何不能說。」

    大堂中又響起嗡嗡的聲音,老奴起兵以來,在遼東死了十多個總兵,這次入寇又死幾個,還被抓了兩個活的。

    那個曹參將不賣這個外鎮總兵的賬,有些不屑的道:「這是要兵餉的時候?皇上日夜盼著把建奴趕出關去,吳軍門不先想著為皇上分憂,倒是只想著軍餉,這是什麼心思?」

    吳自勉站起來指著那參將罵道:「曹文詔!老子好歹是一鎮總兵,豈容你一個參將冒犯。」他說著就對監軍胡福弘義正言辭的道:「胡大人,我等客軍皆是千里而來,沒想著為自己撈啥好處,一心便是報效皇恩,可這些兵丁豈懂這些道理,當兵圖啥,還不得是銀子,總不能光靠咱幾個總兵打仗。」

    陳新聽得曹文詔三個字,不由仔細看著這剿殺流民的高手,他身形挺拔,面目英挺,算是一個帥哥。曹文詔是陳新知道的明末將領,最近也多次聽說,他去年還是個游擊,建奴入寇之後也沒有什麼功勞,等到建奴跑回永平附近,曹文詔就駐守在玉田一帶。

    二三月間建奴企圖搶掠豐潤、玉田,曹文詔和建奴在灤州附近兩次交鋒,都是野戰,雖未大勝,也沒有輸給建奴,還逼迫建奴撤回了灤州,維持了明軍戰線的穩固,是關寧軍中少有的敢和建奴野戰的人,勤王軍都聽過他名聲。因為這兩戰,他剛剛從游擊升為參將,也一樣是火線提升。

    吳自勉身後的延綏鎮參將游擊也站起來喝罵,曹文詔昂然而立,冷冷看著延綏鎮的軍官。

    在座的其他總兵聽了吳自勉的話,都開始叫苦,訴苦的對象換為了胡福弘,大堂中鬧成一片,馬世龍高位安坐,就像聽戲一樣神態祥和。

    曹文詔好容易提個作戰意見,就這樣又被扔在一邊,他憤憤的坐下,一臉不甘。

    對那些總兵的意見,胡福弘也沒法可想,只得好言勸慰,現在各處都伸手要銀子,戶部雖說收到一些,但還是不能保證全部勤王軍都能拿到足額。好容易勸慰下去,大堂裡面又無人再說話。

    胡福弘看到陳新在最後發呆,想起這人殺過不少韃子,趕忙道:「陳將軍,你立過固安大捷的大功,對殺奴一事有何見解?」周圍的武將都轉眼看過來,有羨慕有嫉妒有欣賞,其中欣賞的多半是贏了陳新銀子的。

    陳新上前一步道:「下官聽各位大人和軍門的,各位大人都是百戰餘生的宿將,哪有小人說話的地方。」

    一眾總兵都聽得撚鬚微笑,比那曹文詔順眼了許多,陳新又接著道:「若是各位大人定下了方略,小人也願跟曹大人一起作先鋒。」

    曹文詔看過來,善意的跟陳新點點頭。

    馬世龍知道陳新是紅人,原先他跟兵部要了幾次都沒要來,還是皇帝親自安排,兵部才調到薊州,見了幾次為人也不錯,便站起來稱讚道:「陳將軍果然是皇上看重的人,上次你寫的塘報亦是好計,若是兵部覆文允准,陳將軍便與曹將軍同為前鋒。」

    陳新聽他提及塘報,心裡暗罵,自己早就給馬世龍和兵部上了塘報,他的意見和曹文詔幾乎是一樣,現在的形勢下,攻擊突出部的最好線路就是從底部兩側,馬世龍和祖大壽的集結位置原本就極佳,直接從兩側攻擊遵化和遷安,封閉從永平、灤州北歸的主要退路,關內建奴至少會被留下大半。說不定就是東事以來第一大功。但是馬世龍和兵部一點回覆都沒有。

    其實建奴這個部署完全看不到決心,既想保留飛地,又要撤出兵力,三屯營他們先不去佔,結果山東總兵楊肇基乘馬世龍打遵化的時候去佔了,就在那裡成為頑固釘子戶,建奴打了一次打不下,也不繼續攻了,就這麼擺在遷安和遵化之間,石門驛在遵化西南不遠,控制著到薊州的官道,馬世龍佔據之後,建奴也不敢去打,東西兩頭一逼,遵化建奴的形勢實在奇差無比,無論如何看不懂他們的戰略是什麼,既無決心也無計劃,陳新自己估計是皇太極與各旗妥協才弄出這麼一個蹩腳戰略,決策的基礎則是他們對明軍的極大蔑視,把後金兵都當成了以一敵百的猛男,然後執行的人又不力,才搞成這副形狀。只是不知自己出現之後,皇太極留下的力量是不是加強了。

    馬世龍老於軍旅,陳新都能看出來的,他早看出來了,正月的時候馬世龍剛出獄,忙著掙表現,乘皇太極攻略永平和山海關,就去打過一次遵化,只不過沒打下來而已,現在遵化建奴的力量比一月強,他又很猶豫。馬世龍原先在遼西被建奴害得慘,陳新估計他也是有了心理陰影,怕擔責任再次下獄,所以寧願如此扯皮拖著,也要等到兵部的大人定了再出擊或者等到薊遼總督張鳳翼來了再說,那樣即便敗了也有個說辭。當然最好是祖大壽先打遷安,這樣他壓力小得多。

    陳新退下來後,幾位總兵又開始不陰不陽的要其他補給,話題又扯到了一邊去,陳新聽到身邊那位左都司輕輕嘆了口氣。

    陳新留意了一下,看來這人還有點進取心。

    左都司這時已經知道陳新身份,主動偏頭過來低聲道:「原來是固安大破建奴的陳將軍,失敬。」

    陳新客氣道:「不足掛齒,還不知大人尊名。」

    「下官左良玉。」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0:39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四城之戰(四)

    薊州城城隍廟外,四周商舖稀稀拉拉開著幾個,廟裡唱戲的也沒有了,往日的熱鬧已不見蹤影,倒是乞丐前所未有的多,在街邊蹲了一排又一排,劉民有看了片刻,嘆口氣,帶著身後一個巨熊般的帶刀隨從往城門走去。

    劉民有前些日子在通州周圍轉了一圈,他沒走到京師就回來了,沿途滿目蒼夷,處處殘破,路邊屍骨成堆,劉民有走了幾十里只見了少許田地有人勞作,後金所造成的損失是他們搶掠所得的百倍。

    劉民有曾申請做點事,陳新卻沒有安排,陳新留下劉民有在軍中,也是讓他休息一下,自到了威海後,劉民有基本沒有放過假,宋聞賢和祝代春倒是去了天津,宋聞賢是去採買海貿貨物,祝代春則是去招縴夫。陳新只是讓他休息,他閒著沒事就在薊州故地重遊。

    「傻和尚,咱們尋個地方吃飯。」

    身後的巨熊答道:「劉先生,能不能吃肉呢。」

    劉民有無精打采的道:「也吃。」

    身後的巨熊一陣哈哈大笑,劉民有也不理他,這位巨熊就是陳新給他配的警衛,渾名傻和尚,號稱是陳新中軍衛隊第一勇士,劉民有大概比了一下,身高大概一米八五以上,體重兩百五以上,原來是個和尚,因為飯量太大,方丈養不起,把他趕了出來,他在廟裡學了些粗淺功夫,主要是有一身蠻力,平時中軍衛隊幾個人打他一個都打不過,連天生神力的代正剛也不是他對手。

    但一出來打仗他就不行,運動遲緩,每次行軍之後就體力不支。行軍到固安他就已經筋疲力盡,中軍衛隊圍殲巴牙喇之時,他落在最後,等他到的時候已經擠滿人,結果他轉來轉去都沒找到空隙,連血都沒沾到。

    聶洪對他很不滿意,打了個報告給中軍,要裁掉他,陳新覺得此人有威懾力,便給劉民有作保鏢,免得又出現麻子墩被打那樣的事情。傻和尚當了劉民有保鏢後,就改穿了便裝,但還是算營兵領餉。

    兩人到了西門邊的一處食鋪,裡面只有兩桌人,外面蹲了成群的流民,有些一看便是一家,有些還抱著小孩和嬰兒,跪在路邊等待施捨,另一些在門口向裡面張望,一個小二拿根棍子在門口守著,傻和尚雙手一揮,幾名擋路的乞丐被掃出幾步,然後直衝進去,劉民有未及招呼,看幾名乞丐都害怕的躲遠,搖搖頭跟著進了店。

    傻和尚沒頭沒腦,也不管什麼禮節,劉民有還在門口,他就已經進去坐好,那店家掌櫃慇勤的過來招呼,在傻和尚的強大威懾下小心翼翼的問劉民有吃些什麼,劉民有點了個肉菜,一份烙餅和三個蒸餅。

    掌櫃正要答應,晃眼間看到傻和尚鞓帶上的腰刀和營兵腰牌,改口道:「這位客官,肉菜都沒有了。」

    劉民有驚訝的道:「你開食鋪沒有肉食如何得利?」

    掌櫃唯唯諾諾道:「今日正好賣完了。」

    傻和尚聽了大喊道:「肚子餓了好久了,沒有肉怎麼吃,快去找找,俺幫你找。」說罷他起身噔噔噔就跑到了廚房裡面,掌櫃急匆匆追過去喊道:「兵爺,使不得。」

    劉民有也站起招呼傻和尚,還沒等掌櫃趕到廚房,傻和尚已經又提著一塊肉衝出來,大喜道:「俺幫你找著了,快去煮,不許給別人。」

    掌櫃本來就是最近被兵爺們白吃怕了,不想拿肉出來,哪知這大漢居然會自己去廚房,無奈下只好認倒霉。他還是先過來跟劉民有報了菜價,劉民有一聽奇怪道:「為何肉菜是平日五倍還多。」

    「客官聽小人說,那建奴來後,周圍能搶的都搶了,房子都被燒光,人也少了許多,田地無人耕作,周圍儘是兵爺,商賈都不願來,現今豬都不易找,今日買的一錢銀子一斤,明日怕是就要一錢二三分,不唯肉價,其他商貨皆是平日數倍。」

    劉民有這幾日在營中,董漁跟他說過好多勤王兵打劫的事,也難怪沒有商賈敢來。只得同意了這價格,那掌櫃卻唯唯諾諾不走,劉民有想起他剛才叫傻和尚兵爺,定然是以為自己會賴賬,便先給了銀子,掌櫃才歡天喜地的去了廚房。

    一會菜上來後,香味飄出,一群乞丐口水長流,劉民有看多了這些景象,也知道救助不過來,拿起一個餅子啃起來。正好掌櫃又來送蒸餅,劉民有便問他:「這些乞丐是不是都是附近的?」

    「回客官話,附近有,連遵化永平灤州的都有,大多是家裡都被燒搶一空,無處過活,前些時日還多,勤王兵來了後,抓了些去入軍,已是少了些了。」

    「這些乞丐能打仗麼?」

    掌櫃躬身道:「公子能帶著營兵隨從,必是營伍中人,何必明知故問。」

    劉民有道:「在下確實不知,閒著無事,掌櫃可否說說。」

    「勤王兵馬起行報數都是虛的,再說路上逃散,能到六七成就算好了,路上免不得一路抓人,到了好交差不說,也可以多要餉銀,小人這裡來來往往營兵多了,也是聽熱鬧聽來的,說錯勿怪。」

    「原來如此。」劉民有心中有些失落,官軍就如此樣子,果然如同董漁所說,除了家丁沒幾個能打仗的。

    他食慾不高,請掌櫃也坐了隨意閒聊,兩人正說著,外面突然一陣喧嘩,乞丐流民四散而逃,一群官軍四面圍住,拿著刀鞘棍子將一個個流民打翻,然後拿繩子捆起,幾個看著是一家子的流民慌不擇路,一男一女帶著個幾歲的孩子,懷中還抱著一個,跑進了店裡,那小二拿著棍子使勁趕他們,跟著幾個官軍就衝進來,一頓亂拳將那男人打到在地,把劉民有的桌子也撞到一邊。

    劉民有站起躲開,指著幾個官軍氣憤道:「你們身為官軍,光天化日居然強拉良民,你們把他拉走了,他一家婦孺又如何活得。」

    幾個官軍抬頭看來,眼神兇殘,一個軍官模樣的人站起身走到劉民有面前,惡狠狠的道:「你又是干啥的,再囉嗦連你一起抓了。」說完伸手就來抓劉民有衣領。

    他手還沒伸到,突然後領一緊,騰云駕霧一樣被扔到旁邊幾個官軍身上,幾個人滾做一堆。

    傻和尚的聲音傳來:「俺家陳大人說了,吵架不用俺管,誰要是要打劉先生俺得跟他拚命,你們還拚命不?」

    那軍官氣得七竅生煙,站起來回頭一看,是個肥頭大耳的壯漢,一把抽出腰刀就要嚇唬這壯漢,誰知那壯漢隨手提起旁邊一張桌子就扔過來,又將這軍官砸翻在地上,然後也抽出一把腰刀,口中還道:「你先抽刀的,陳大人說可以殺人了。」

    軍官聽得心頭髮寒,這人力大無窮,又傻不愣登的,自己要是被他宰了,真是虧得慌,帶著人連滾帶爬跑了出去,外面的官軍都圍過來,傻和尚鐵塔一般站在門口,手上拿了把改良的戚刀,製作頗為精良,刀身寒芒閃耀,一幫官軍面面相覷,無人敢上。旁邊過來一個游擊,看到傻和尚鞓帶上的腰牌,問道:「哪個營頭的。」

    「俺是文登營陳大人中軍衛隊第一。。。」

    「原來是陳大人營頭的,咱是延綏鎮的,就挨著你們大營,陳大人也經常過來走動,小小誤會,不要傷了和氣,此事就此作罷。」

    開始那軍官聽說是文登營,只得把刀收起來,這支登萊兵就在延綏鎮旁邊,每天早上大清早就開始跑操,口號震天,延綏兵雖是厭煩他們吵人清夢,私底下還是承認人家是強軍風範,那陳游擊和總兵吳自勉關係也不錯,他只有干吃這個虧了。

    那些官軍抓著一批乞丐流民走了,傻和尚又回來坐著大吃,劉民有拉起地上一家人,看他們還帶著兩個孩子,摸出一塊十兩的銀錠,給到那男人手中,小兩口連忙跪下感謝,劉民有也幫不了其他的,文登營出門打仗,不可能收容他們。等他兩小心翼翼的藏好銀子,劉民有看到那個幾歲的孩子,便去飯桌邊準備拿個蒸餅給他。

    等他轉過來一看,傻和尚正在抹嘴巴,幾個盤子空空如也。

    劉民有傻眼道:「你就吃完了?我還沒吃呢。」

    「店家再來十個蒸餅,兩盤烙餅!」

    。。。。。。

    劉民有吃過飯回到文登營營地,傻和尚拿腰牌領了他進去,裡面許多士兵正在往馬車上搬東西,看著像要準備開拔一樣。

    劉民有急忙往中軍過去,到了門口看到各級軍官剛剛散會出來,海狗子通報了一聲,劉民有進去後看到陳新沉著臉坐著,奇怪的問道:「一副死人臉,要去打仗了?」

    「現在還怕啥打仗,是調去灤州,明日就開拔。」陳新把手上一支毛筆猛地扔到地上,站起來罵道:「這他媽打什麼仗,有石門驛這麼好的進攻集結地,又有三屯營牽制,直攻遵化多簡單的事,非把主力都調到灤州去,遵化這邊留一支偏師,從南打到北又能圍住幾個。」

    劉民有不太懂這個,但這幾日陳新和曹文詔一直在策劃,收集遵化和北方邊牆的情報,寫好了一份新的塘報,總的方案還是從底部兩側突擊,佔據遵化和遷安,兵力足夠的話,封閉喜峰口到冷口的邊牆,將阿敏全殲於關內,正準備報去兵部和張鳳翼。

    結果昨日張鳳翼剛到薊州,今天就收到兵部軍令,調馬世龍所部主力去灤州附近,與關寧軍匯合,具聽孫承宗指揮,陳新和曹文詔都在徵調之列。看來兵部和孫承宗也是被馬世龍和祖大壽鬧得沒法,乾脆叫到身邊一起。這樣就放棄了最好的攻擊線路。

    劉民有勸道:「軍令已下,你再不甘心,也只有收拾行裝跟馬世龍去灤州,咱再想法彌補就是。」

    陳新嘆氣道:「那又得多費多少力了。這些將官數萬軍隊,竟然怕遵化一兩千建奴。」

    「你不是在京中結識了那許多大人,他們都幫不上忙?」

    陳新搖頭道:「打仗的事如何幫忙,與建奴打仗就更不可能,這是與官帽掛鉤的事情,梁廷棟聖眷正濃,必定不會冒這個險,他寧願少殺建奴,只要穩穩當當的把阿敏趕出關去,這復地之功就夠他用了,萬一敗了也是孫承宗的事情。」

    劉民有皺著眉道:「你們打仗到底是跟誰打,你不是在固安殺了幾百韃子嗎,我咋覺得這些朝官還難對付一些。」

    此時屋中沒有外人,陳新也不說那些官場話,直接道:「朝官各有打算,他們哪裡是要殺多少建奴,他們要的是說著好聽的東西,再說這些邊軍總兵參將,就是看誰家丁多,我看吳自勉他們的家丁倒是雄壯,可能與後金甲兵相當,但其他兵丁多是充數拿餉來的,吳自勉楊磷每日就設卡拉壯丁,他們下面那些兵到處坑蒙拐騙,監軍和地方官都不敢管。」

    「為啥不敢管,還別說今天要不是傻和尚,沒準我也被拉壯丁了。」

    陳新搖頭笑道:「朝廷長期拖欠軍餉,監軍本就理虧,再加上上次山西鎮兵潰,大家都怕出事,誰還敢去管。」

    「官軍就是這模樣,不是讓災區再遭災麼。」

    「不發軍餉,談何軍紀,沒有月餉製作保證,文登營一樣會淪為搶劫的官軍,這朝廷也實在太窮了,這是國戰,居然能拿不出來軍餉。也難怪以後會出左良玉那樣的人。」

    劉民有疑惑的問道:「那京營十多萬是干啥吃的?」

    「京營佔役、空額、買閒無數,皆是京師權貴禁臠,營中所餘皆是老弱,據溫大人所說,就去年京師戒嚴十餘天,京營老弱就凍死上百。李邦華整理京營,得罪了權貴,這次稍出點事就被群起攻之,京營衰敗已是難以挽回。明初時候建京營要的是精銳,以此形成內重外輕之局,威懾各地有異志者,現今只有個名號,拿來有何用,所以皇帝可說是沒有直接掌握的有效武力,不得不依靠這些軍頭,如果崇禎自己能有十萬精銳,你看祖大壽敢跑。」

    劉民有對這些不太感興趣,說了一會也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剛到門口就看到劉破軍帶著曹文詔來了,他已經見過這人兩次,按陳新所說是敢打仗的將官,過去躬身施禮,曹文詔與他寒暄幾句,就急匆匆的進了帳篷,劉民有在門口聽到曹文詔大聲道:「陳將軍都知道了,咱兩弄那方略可以燒了,某也不說啥了,諸位上官想如何打就如何打,老子以後再不說一個字。」

    只聽陳新道:「曹將軍勿要如此,各位大人所思,自與我等行伍之人不同,但必定是著眼更多,思慮更全,你我二人盡心做好本分便是,曹將軍和左都司合作數次,這次定然還是全軍前鋒,還請加倍保重。。。。。。」

    劉民有輕輕嘆道:「累不累啊。」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0:43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四城之戰(五)

   五月三日,一隊文登營夜不收在灤州西面城牆外巡視,不斷對城牆上的建奴挑釁。

    陳新在薊州接到兵部軍令後,跟著薊州勤王軍主力出發,馬世龍以曹文詔和左良玉為先鋒,經玉田豐潤前往灤州。這兩人二月已經多次配合,早不懼怕與建奴騎兵野戰,過榛子鎮後與建奴哨騎交鋒數次,將建奴的偵察線連續往後壓縮。

    建奴入口到現在已經整整半年,大明眾軍云集,各軍的家丁數量都比建奴多,灤州的一千多建奴雖然派出很多遊騎騷擾,但無法彌補如此巨大的數量差距。

    陳新隨張鳳翼的標兵營為中軍,因為前面有了曹文詔和左良玉,加上延綏、陝西、臨洮等地的各總兵家丁,中軍幾乎沒有受到騷擾,在豐潤略作停留後,順利逼近灤州城下,陳新總算在這些家丁身上看到了明軍的彪悍。

    關寧軍大部從撫寧縣出發,經昌黎逼近灤州,建奴不得不全部收縮回城裡,他們派出哨馬向呆在遷安的阿敏告急。但阿敏幾乎同時收到了遵化、永平、灤州發來的軍情,遷安附近也出現了一支明軍,他們小心翼翼的正在靠近遷安,阿敏一時間也分不清明軍到底要攻打哪座城池,暫時沒有派出援軍。

    陳新到灤州後就近駐紮在西門,馬世龍讓他頂在最前面,陳新問了一下先到的曹文詔,確定灤州城頭沒有紅夷炮,便離城兩里下了一個堅固的營盤,周圍挖了兩道深深的壕溝,裡面佈滿尖木,挖出的土在壕溝後壘起一道土牆,土牆之下布設拒馬、成串的鐵蒺藜和鬼箭,每隔一段設虎蹲炮一門,四面各設門一座,大門兩側各建了一個木製望樓,望樓和大門皆以樹幹做成,門口同樣挖有壕溝,上面搭了木板通行,夜間撤去後便不怕偷襲。

    此時灤州西面城門打開,出來一股上百人的騎兵,周圍分出許多遊騎,他們直往陳新營地而來,大概是打算來騷擾和偵察,文登營的夜不收正在撤退,望樓上的陳新對著下面一揮手,朱國斌帶著文登營的其他騎兵越壕而出,陳新給他的命令是多與後金兵面對面,即便只是對峙一下,對士兵也是一種鍛鍊。同時這種小規模交鋒可以保持軍隊士氣。

    右邊馬蹄聲響起,一丈二尺長的紅色參將認旗迎風招展,曹文詔親自領著三百多騎兵迎面而去。曹文詔還是照例見敵即擊,他對後金軍絲毫不懼,他個人武功十分強橫,陳新看過他射箭,又准又快,怕是比巴牙喇還厲害,所帶的騎兵也頗為彪悍,雖然只有不到一千,但每次一見後金軍就敢於主動進攻,經常跟他搭檔的左良玉也不弱,左右手都能開弓,可以一次連續射二十多箭。

    曹文詔所部基本都是冷兵器,主要是馬槊、鏜鈀、刀棍、快搶,這時慢慢展開,大概前後五六排,陣線大致平直,往建奴壓過去,朱國斌見狀帶著文登營騎兵往北兜過去,準備合圍後金軍,那股建奴一見曹文詔的氣勢,轉頭就跑,一溜煙跑回城下,靠城上的弓箭掩護著,曹文詔和朱國斌一南一北停在城牆兩百步外,互相對峙了一會,那後金兵將領見無機可乘,又回了甕城。兩部騎兵大聲怪叫,士氣高昂。

    陳新此時也騎馬趕到曹文詔那處,與曹文昭一起觀察西城上的防禦,城樓上有許多後金兵和百姓的身影,但是沒有看到撞桿、狼牙拍和夜叉檑之類的守城工具。

    陳新對曹文詔道:「曹將軍,建奴看來不懂守城,大概只備了檑木大石。」

    曹文詔笑道:「那建奴從未守城,每與我大明戰,都是野地獲勝,這些山野之蠻夷,怕也是從未研究過城池防禦。」

    陳新有些心虛,其實他也從未研究過攻城術,文登周圍沒有強敵,他所準備的都是野戰,還好曹文詔自己說道:「馬總理沒給陳將軍分配打造器械的活,其他勤王軍都在到處砍伐樹木,做壕橋、轒辒車、云梯,器械堆積如山,只等紅夷炮一到,就是建奴授首之時。」

    曹文詔身後一個年輕軍官對曹文詔道:「將軍,有傳令兵來。」

    曹文詔和陳新回頭一看,兩名插著背旗的傳令騎兵正在跑來。

    ---------------------------------------------------------------------------

    陳新和曹文詔在軍營之間穿行,孫承宗已到城南,今日大集諸將,他們兩人先去了馬世龍的大營,等齊了人後,從城西趕去城南參加會議,沿途經過河南、延綏、寧夏、山西、臨洮的軍營,裡面皆在熱火朝天的打造器械,最顯眼的是各種高大的云梯。

    他們繞出臨洮軍營後,已經看到南邊的大營,南邊已成旌旗和軍營的海洋,更南邊的地方,黑壓壓的人海正在靠近,鑼鼓喧天,各種歡呼聲不絕於耳,馬世龍對眾將道:「這是灤州永平的義民,自帶行糧兵器,來為家人報仇的,據說有兩三萬人。」

    陳新大聲應道:「建奴壞事幹多了,報仇的人當然多。」

    眾人策馬繼續往中軍而去,南邊一路都是關寧軍營地,同樣在打造器械,到了孫承宗大營,眾人進去到了中軍大帳外面,門口大旗上寫著中極殿大學士太子太師兼行邊兵部尚書孫,陳新暗暗咂舌,這麼長的官名。

    這時才敲第一通鼓,馬世龍隔得遠,倒是最先到的,陳新看看周圍,都是薊州過來的勤王軍將官,有延綏、河南、寧夏、陝西、山西、臨洮、湖廣等地兵馬。大家一時也不進去,就在門口談笑。

    第二通鼓之後,陸續有其他軍官到達,因為關寧軍就在附近,先來的一批都是曹文詔認識的,曹文詔雖然是關寧軍的人,但這次沒有跟祖大壽一起逃走,便歸在馬世龍屬下暫時指揮,他們許久不見,在一起談笑一陣,陳新看得出來那些人與曹文詔有些隔膜,或許就是因為曹文詔當時沒有跟著他們一起走。

    接著曹文詔就給他們介紹陳新,那些人聽說是固安大捷的將領,都有些嫉妒,關寧軍拿的錢最多,卻比不過從未聽過的文登營,當然不是味道。

    他們表面上佩服,實際卻是有些冷淡,陳新也是不亢不卑的應付著,這次之後關寧軍探得了朝廷的底線,只要他們兵強馬壯,皇帝也拿他們無法,可以想見軍閥化傾向會更加嚴重。這幫人只看實利,不是幾句話可以交結的。

    稍稍談論一會,陳新就回到馬世龍這邊,大家一起進大帳去,裡面十分寬敞,上首擺了幾張椅子,椅子後是一面屏風。堂下留出中間的通路,兩側也是一些椅子。

    幾個孫承宗的標營兵領著各位總兵坐了,馬世龍坐的是右側上首,過了一會關寧軍眾人也進來坐下,卻是在左側,一個穿山文甲的彪形大漢過來和馬世龍打著哈哈見面,兩人親熱的寒暄一陣,然後那大漢跟其他幾位總兵見過禮,回到左側上首坐了,不用說就是祖大壽,這位關寧軍閥的核心人物。他坐下後一群關寧參將游擊都去圍著奉承,還有幾個人對著陳新指點,祖大壽順著他們手指看過來,微微點點頭,陳新也微笑著抱拳躬身,同時也在仔細打量這個祖大壽。

    這次祖大壽從京師城下逃走,一路奔回錦州,陳新認為他可能有見勢不妙就投降的打算,但崇禎沒治他的罪,還派出孫承宗好言相勸,保證不處罰他,又拿去袁崇煥手書,祖大壽自己上了個條陳,說是他本來不想跑的,那晚上是準備去夜襲建奴南海子大營,結果走著走著那些兵不知怎地就逃了,害得他也被挾裹著走了,耽誤了他為皇上效力,這東西交上去,崇禎捏著鼻子認了,還給他升了太子太保,也難為這位少年天子,現在終於見識到這些老丘八的能耐。

    關寧軍這些人總算還要賣孫承宗的面子,畢竟是他們老領導,又是帝師,馬世龍也是孫承宗老部下,還有死了的滿桂,下獄的袁崇煥,都是孫承宗當年提拔起來,所以由他來帶領所有勤王軍,是最合適的。

    除了關寧軍,又陸續進來一些,那些標兵把他們引到各自位置坐好,這些人似乎既不是薊州來的,也不屬於關寧兵,陳新估計是剛剛趕到的勤王兵馬,人基本到齊後,都等待著孫大人到來。

    第三通鼓敲畢,孫承宗從屏風後大步走出,身後還跟著張鳳翼和胡福弘,身後還跟著兩個親兵,其中一人抱著一把尚方劍,兩排標營兵也從大門進來,站到眾武官之後。

    陳新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名人,孫承宗穿一件帶仙鶴補子的一品文官服,頭上戴的也是一般的烏紗帽,他身形和臉頰都很清瘦,雖然已經六十多雖,一雙眼睛卻非常清亮有神。

    他一進來,在場所有武官齊齊站起,等孫承宗三人在正位坐好,全部一起跪下大聲道:「參見孫閣部!」

    孫承宗容色平靜,右手輕輕一抬道:「諸位將士辛苦,請起。」

    陳新跟著大家一起站起,孫承宗清清嗓子,還沒說話,就有一人急匆匆跑進來,站到右側末尾,孫承宗冷冷看一眼那人道:「宋三畏出來。」

    剛進來那人畏畏縮縮的出來,聲音有點顫抖的道:「孫閣部,小人去巡營去了,消息知曉得晚。。。」

    孫承宗也不聽他解釋,手一揮淡淡道:「標營拿下,捆打五十。」

    那人也不再爭辯,幾個標營兵將他捆起抓走,就在大帳外打軍棍,聽著外面的軍棍聲,大帳內落針可聞。

    接著孫承宗的旗牌官就出來一一點名,姓祖的最多,陳新還聽到了張春、黃龍這兩個名字,算是他原來有點印象的人,其他的就基本沒聽過。

    等到點到登州鎮游擊陳新,陳新上前一步應了,帳中武官紛紛對他行注目禮,連一直沒動的孫承宗也轉頭看過來,他身邊的胡福弘在他耳邊說著什麼,孫承宗不停的點著頭。

    等到點完了人,孫承宗坐直身子,威嚴的掃視一圈帳中武將,開口道:「建奴入口,肆虐京畿,於滋半載,畿輔百姓死傷千萬,村村殘破,至今仍有四城之地為建奴佔據,人民皆為蠻夷之奴婢,吾皇思及此,每每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孫承宗在桌案上猛地一拍,聲調提高幾倍:「主辱臣死!皇上重寄,萬民切盼,今日老夫是來此殺韃子的,只說打仗的事,也只聽打仗的事。」

    堂下武官都鴉雀無聲,吳自勉這幫總兵老老實實的聽著,不敢如同在薊州一樣說怪話。連馬世龍和祖大壽這兩人也是一臉嚴肅。

    馬世龍此時站起來躬身道:「孫大人,廣東紅夷炮隊何時能到達?萬一後日不至,蟻附攻城,怕是傷亡頗重。」

    吳自勉也站起道:「紅夷炮乃攻城必備,下官覺得,寧可等等也要有此利器。」

    孫承宗不容置疑的道:「此戰非灤州一處之戰,尚有朱梅一部攻遷安,何可綱一部攻永平,劉可訓一部攻遵化,務要令建奴處處草木皆兵,處處無力,沒有紅夷炮,後日辰時同樣必須攻城。」

    吳自勉吞了一口口水,自己坐下了。

    薊遼總督張鳳翼這才答道:「紅夷炮隊明日必到,本官已派標營一部護衛,該是萬無一失。」

    孫承宗接著道:「後日辰時,祖總兵所部遼鎮兵馬,攻東牆,馬總理所部勤王兵,攻西牆,張春、尤世祿並河南勤王兵馬攻南牆,唯北門不攻,祖大壽、馬世龍所部各留騎兵一部,待奴潰逃,即行掩殺,勿令其整隊而退。」

    陳新覺得自己多半是西城先鋒,就怕到時沒有紅夷炮隊,自己文登營要損失慘重,連忙站出來道:「孫閣部,下官有一提議,不知當講否。」

    「陳將軍請講。」

    「孫閣部高屋建瓴,調派得法,下官只是覺得我大軍云集,大可四面圍打,全殲灤州之敵,此後建奴必不敢輕起入口之心,下官願率本部獨守北城。」堂中眾人一聽,都嗡嗡的議論起來。

    孫承宗看看張鳳翼,兩人都微微搖頭,然後他轉頭淡淡道:「陳將軍所部文登營,本官已有安排,在西城護衛紅夷炮隊,不得擅離。」

    「啊?」陳新驚訝的抬起頭來,這樣他倒是損失小,但軍功也就少了。

    孫承宗對這個固安英雄還算耐心,解釋道:「此次紅夷炮數量眾多,廣東六十門千斤小炮(注1),十門兩千七百斤大砲,尚有弗朗機番兵一部,原本有官員反對派出紅夷炮,擔憂此一利器為建奴所獲,尤以兩千七百斤大紅夷炮為要,皇上特旨命陳將軍所部護衛,才有如此多紅夷炮來此。至於攻城之術,圍三厥一,以免建奴困獸猶鬥,陳將軍還是隨馬總理合攻西門。」

    陳新一聽是皇帝的要求,只得無奈的退下。

    孫承宗最後掃視一遍諸將:「此戰天下矚目,不容有失,望各位奮勇當先,,早日救我人民於倒懸,有功者必賞,封爵蔭子、青史留名不在話下,凡有戰陣退縮者,老夫認得你,尚方劍不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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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廣東這批紅夷炮共一百二十門,都是千斤重紅夷二號炮,彈重二至三斤,由王尊德派赴京師,並編寫《大銃事宜》一冊,註明各炮合用彈藥量。另有十門兩千七百斤重炮,先期赴京,應當是公沙的西勞所領弗朗機僱傭軍所帶,也就是皇太極派蒙古左右翼攔截的那批,建奴退走後,他們押送大砲從涿州出發,於正月初三到京。原本的歷史上似因御史反對,沒有參加四城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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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 四城之戰(六)第一更

    正文 第四十章 四城之戰(六)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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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三年五月五日,比歷史上早了幾日,明軍開始發動收復關內四城的戰役,明軍參戰兵力近十萬,除灤州的主力外,還有劉可訓一部川軍攻遵化,朱梅一部關寧軍佯攻遷安,孫承宗中軍何可綱牽制永平。

        灤州城下明軍的家丁哨騎呼嘯往來,佔據了戰場,各營寨內人喊馬嘶,鼓號之聲不絕,各軍一大早吃過飯後,大量步兵將攻城器械推出營地,擺在一里之外的出發地域。

        灤州城牆上建奴嚴陣以待,他們大聲呼喝著,指揮一些遷安民眾搬運土石檑木。

        西面城牆一里外,文登營步兵全部席地而坐,文登營的集結地就在正對西面門樓的位置,雖然皇帝要求文登營守護砲兵,但孫承宗可不是呆呆執行命令的文官,他認為建奴不可能在如此情況下繳獲紅夷炮,默許陳新的隊伍可以攻城,只是安排時把文登營和紅夷炮放在一起,完成一個字面上的護衛,做的是官面文章。陳新領會後,也跟馬世龍要來了先鋒突擊的任務。

        文登營為了應對巷戰,已經重新編組為更靈活的戰鬥組,每組由一隊殺手配一隊火器隊,以殺手隊隊長為指揮,每局分為五個戰鬥組,每個戰鬥組還可以由指揮拆分為兩個小組,每小組由一伍火槍兵和一伍殺手組成。

        各旗隊長正在抓緊時間做最後的作戰簡報,強調入城後戰鬥組運用的事項。

        文登營的兩側是各地勤王兵,他們已經將各種工程器械推出,其中最多的是轒辒車和尖頭木驢,它們將用於填壕和挖城牆,其次是壕車,這些後面就是云梯車。

        馬世龍的一丈六尺總兵紅旗在偏北位置,各總兵的騎兵都被抽調部分,將用於建奴潰退後的追擊。

        劉民有跟隨在中軍,聽著周圍連綿不絕的號鼓難免心情緊張,他是首次見識古代戰爭,還是攻堅戰。跟劉民有一起的張二會看著牆頭,滿眼的恨意,他幾歲就因建奴而失去家園,對建奴的仇恨不比東江難民差。

        陳新笑著對兩人道:「建奴就憑幾把弓箭也想守城?」

        劉民有把牆頭的目光收回,轉向文登營陣列前五十步的地方,那裡一字排開幾十門二號紅夷小炮,面對城樓的地方是十門兩千七百斤紅夷炮,一部廣東兵和一部京營兵正在忙碌的部署陣地,在地上挖開一些坑洞,或者將木方墊在炮輪下。

        其中一些會官話的廣東軍官則在跟京營兵講解,他們拿著一本冊子在各處檢查藥包和鐵彈,指導炮手裝填,他們所用的方法遠遠超過陳新原來的認識,他本以為要很久以後才有定裝的炮用發射藥包,豈知早已經開始應用,都是棉布包裝的發射藥,而且每包上均有編號(注1),裝入後用鐵錐從火門刺破藥包,然後倒上引藥,隨即就有炮手用手或布把火門摀住,防止引藥被風吹散。

        此外還有一群紅毛碧眼的弗朗機人,他們比廣東軍官更加忙碌,用工具不停比劃和計算,這些人就是陸若漢從澳門招募的僱傭兵,在原本的歷史上,這批人後來成為登州孔有德部的教官,孔有德因此有了當漢奸的本錢。

        劉民有仔細觀察,那些弗朗機人總共用到了四種工具,第一種是一塊銅質的板子,板子上畫著許多刻度,下面吊著一個墜子,是雙手舉在眼前使用,第二種是一個外形有點像游標卡尺的東西,也有一個墜子,使用的時候插在炮口,第三種就像普通的尺子,第四種他認識,是單筒望遠鏡。

        劉民有低聲問陳新那些是什麼東西,陳新也搖頭,他剛才粗粗打聽了一下,只知道名字分別叫度板、遠鏡、銃規和銃尺,砲兵可以用這些工具觀瞄,至於是如何用的,陳新也不太明白,他安排了黃思德下來後去挖人,總要找到幾個專家才行。

        這批大紅夷炮和弗朗機人到京後,上下都十分重視,此時任禮部侍郎的徐光啟給崇禎上了個奏疏,說到紅夷炮的用途,尤其強調了紅夷炮觀瞄之術乃是軍國秘技,最好讓可靠的勳貴子弟習用。兵部和都察院都有多人反對讓大紅夷炮出城,擔心落入建奴手中,所以才有崇禎親自安排文登營守護一事。

        關寧軍也有自己的紅夷炮,寧遠兵備孫元化將炮隊交付參將黃龍,一路用牛拉著,趕到了灤州,這支部隊由孫元化親自教習他們射法,少數人還在天啟三年接受過第一批弗朗機教官的培訓,當年指揮寧遠砲兵的彭簪古就是其中之一。所以馬世龍和祖大壽兩部的紅夷炮操作水平都是比較高的。

        劉民有還待再問,馬世龍中軍一聲金響,城下的遊騎紛紛退開,接著前面突然巨響,一門大紅夷炮猛地向後一退,一顆黑色鐵彈在空中一閃而過,砸在城牆下的城壕邊,激起一團煙塵。

        陳新道:「開始試炮了。」

        接著一門小紅夷炮也發炮一次。擊中了城牆,牆垣上炸開一朵石塊和塵土組成的小花,牆頭傳來建奴的大聲驚叫。

        第二殺手旗隊正在聽黃元佈置任務,那邊一放炮,紛紛轉頭去看熱鬧,誰知大砲又停了下來,黃元大聲道:「別看了,大家都轉過來。這城牆也不是一會功夫就能打塌的。」

        周少兒等人只得戀戀不捨的轉過來,這麼多紅夷炮開仗,他們可從來沒見過,

        黃元接著講:「咱們第一千總部的任務是沿小街道穿插,到達北門位置後封閉北門。第二千總部將以一個司沿城牆向北突擊,第三千總部沿十字街到達城中心後截斷主要通道。我們入城序列在第三部之後,入城後我局即向北轉,讓出西門大街讓後面的兄弟進入,大夥隨時記得以北城樓為參照,不得偏離了方向。咱們局編為五個戰鬥組,各殺手隊長為組長,戰鬥組內再拆分小組後由火器隊長任一個小組組長。大街道作戰時,戰鬥組左右分二伍,小街道作戰時,殺手伍成小三才陣,待火器射擊過方上前搏殺。西牆城頭的建奴旗號,有正藍旗一部,正黃旗一部,或許還有些蒙古部落兵,咱們不怕他,需要援助之時,組長吹竹哨呼應。。。。。。」

        陳瑛一邊聽一邊磨著匕首,他把匕首收起後,伸手摸了一下腰牌,用手指摩挲著上面的三道痕跡,那是他在固安殺死的三個建奴,離他家的七口人只差兩個了,想起一家七口人出門前看向他的眼睛,陳瑛眼睛微微一紅,那情景他永遠無法忘記。

        黃元此時已經講完注意事項,看一眼周圍的戰友,最後強調道:「大家記清了,我們的目標是與第二千總部一起控制北門甕城,其他皆是枝節,非必要地方,不得戀戰,不得往其他方向追擊潰兵。聽明白沒有?」

        所有士兵大聲道:「明白!」

        士兵在做簡報,陳新也沒閒著,他與四個千總最後確認了一遍線路,他還是一門心思封閉北門,反正孫承宗沒有規定線路,既然不能從城外圍堵,就從城內圍堵,明軍的攻擊計劃十分粗糙,攻擊界限就以城牆劃分,入城後的行動也沒有具體計劃。

        所以陳新打算以第三部控制中心十字街,分割建奴兵力,第一部封閉北門,第二部沿城牆突擊北門甕城,只是城牆難以展開兵力,他只投入第二部一個司,剩餘一個司由陳新自己控制,等前述兵力展開後再進入西門大街,隨時支援北門和十字街口。能堵住多少建奴,在於文登營行動的速度,陳新對各部的要求都是勇猛迅捷,不分散兵力在次要地方。至於騎兵,陳新讓朱國斌留在城外,自行決定攻擊時機,但要求除非馬世龍調遣,不要去北門外面,因為孫承宗當著大會上許多人說的,圍三厥一,陳新豈敢去冒犯軍令。

        這些計劃的前提都是攻克西門,陳新並不知道紅夷炮對城牆威力如何,最好能把甕城城牆打塌一部分,灤州總共就一千多建奴,四面城牆一分,一邊只有幾百,幾百建奴絕不可能擋得住文登營的步隊,而且城裡有街道限制,建奴那點騎馬的本事也用不出來,這樣的環境可是殺建奴的好時候,一旦放出去,陳新自己也沒信心,那些友軍就更不用說了。

        前面的砲兵陣地一陣響亮的號子,炮手紛紛舉起手中的點火叉棍,幾個廣東軍官從馬世龍中軍趕回炮陣,陳新見狀,知道快開始了,打發三個主官返回隊列,自己則在中軍等著看紅夷炮的表演。---------------------------------------------------------------

        注1:定裝炮用藥包及分類編號不算高科技,《兵錄》《西法神機》已有此記載,《兵錄-西洋火攻神器》所述「用布或紙照樣湊縫裝藥,仍封識號名,臨時便用。。。先以鐵釘入火門,然後用火門藥。。。」。

        徐光啟的奏疏中說及紅夷炮觀瞄法,提到過遠鏡的用途,可以推斷弗朗機人或明軍砲兵應當已經在使用望遠鏡。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0:46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四城之戰(七)

馬世龍中軍一通鼓響,砲兵陣地突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炮聲,電閃雷鳴之中,濃濃的白煙覆蓋了漫長的陣線,各門火炮炮架往後一退,數十發兩斤到十多斤的鐵彈衝出炮口砸向城牆,甕城上塵土飛揚,無數碎石升上半空如雨點般落下,在護城河中濺起密密的白色水花。

    周圍騎兵的馬匹一片嘶叫,眼前的景象讓它們驚恐不已,連長期使用火器的文登營戰兵隊亦是產生了些許波動。

    劉民有心中狂跳,在一里之外也能感受到城牆那邊的地動山搖。戰爭之神的威力只有親身經歷才能體驗。

    各炮的炮手開始用裹著打濕的羊毛棍子刷清膛,炮膛中傳出水汽蒸發的絲絲聲,接著裝填手就填入一包新的發射藥,另一名砲兵用一塊濕布蓋在火門上,防止空氣進入引燃殘餘的火星。

    鐵彈裝入後,清膛炮手用那根纏著羊毛的棍子把鐵彈壓實,砲兵再次調整好位置,第二輪射擊再次到來,陣地上瀰漫的煙霧很快模糊了劉民有的視線,鼻中充斥著濃重的硝煙味道,第三輪射擊時,他便只看得到橘紅色的炮焰。

    灤州城牆那邊不斷傳來磚石垮塌的聲音,還夾雜著許多慘叫和驚慌的呼叫,在紅夷炮的面前,建奴的個人勇武已經不值一提。

    三輪之後,砲兵陣地安靜下來,鐵炮已經熱得燙手,需要等待他們自然冷卻,這個時代的紅夷鐵炮一小時大概只能發射十次,連射三次後需要等待冷卻,每日一般不超過一百次,而身管總的壽命大概在六百發。

    等待冷卻的時候,煙霧慢慢散去,弗朗機人拿起望遠鏡開始觀察效果,劉民有用肉眼都能看到甕城多處地方磚石碎裂,露出了裡面的土胚。

    陳新嘿嘿笑道:「拆遷利器。」

    劉民有口中發乾,摸出自己的椰瓢,對著嘴巴喝了一口,潤了潤喉頭,對陳新問道:「咱們啥時候上?」

    「你別上,就在這裡看看砲兵,等會他們打完後你去仔細看一下炮架,學習學習,以後咱遲早得造炮,其他的工具和藥包也可以看看。撞子」

    陳新轉頭對傻和尚道:「傻和尚,保護好劉先生。」

    一身銀色鐵甲的傻和尚應了,文登營一直在趕製鐵甲,沒有為他這種巨獸訂做,這次繳獲了巴牙喇鐵甲後,由隨軍的鐵匠改造了一件給他,陳新看看他樣子笑道:「你這樣子不要進城,明盔戴好,別讓友軍兄弟把你當建奴殺了。」

    半刻鐘後,紅夷炮隊發出怒吼,七十門紅夷炮再次對甕城集火射擊。

    -------------------------------------------------------------

    塔克潭拖著一個人,在一片狼藉的甕城上慢慢挪動,這裡煙塵滾滾,視線不清,到處是慘嘶呼救的聲音,身邊一些精神崩潰的漢人毫無目的的在城牆上走動,口中發出絕望的尖叫。

    城外一連串霹靂般的爆響,片刻後他身下的城牆傳來鐵彈撞擊城磚的轟隆聲,整個城牆都劇烈的抖動起來,前面的幾個牆垛向城外垮塌下去,接著半空中落下一些碎石塊,砸在他的頭盔上叮噹作響,塔克潭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他用身子遮住昏迷的牛錄額真,待石頭雨之後繼續拖著牛錄額真移動,他現在只想到城樓那裡,從城梯離開這恐怖的城牆。

    地上倒著幾個死去的後金甲兵和漢人,塔克潭繞過他們,又小心的通過了城垛垮塌的部分,那裡的城牆外面部分已經露出土坯,或許再來幾炮,這段城牆就會垮塌,通過這裡的時候,他能看到一里之外瀰漫的白色煙霧,就是那些煙霧打出的鐵彈,居然能擊破城牆。

    剛剛走過缺口,他看到前面有一名甲兵在原地發呆,目光呆滯的看著城外,是和他同村的葛什圖,塔克潭大聲招呼他道:「葛什圖,快過來幫我拉著。。。。。。」

    話未說完,「嘭」一聲巨響,葛什圖前面的牆垛突然炸開,一顆兩斤重的鐵彈將牆垛變為紛飛的石塊,發呆的葛什圖被幾個大石塊打中,如同麻袋一樣被撞到後面的女牆上,發出一聲夾雜著骨折聲的悶響,葛什圖的身子順著女牆軟軟的滑下,他耷拉著腦袋,再沒有一點反應。

    塔克潭咬著嘴唇,伏低身子,拖著牛錄額真的沉重身子艱難移動,城牆上的屍體和石塊都讓他步步維艱,終於前面煙塵中出現一個熟悉的瘦弱身影,張忠旗到處叫喊著主子,塔克潭趕快應了一聲,張忠旗跌跌撞撞跑過來,上來幫忙拖著牛錄額真,塔克潭心頭一鬆,兩人奮力架起牛錄額真,很快到了甕城後的城樓位置。

    此時又是一輪炮響,外面的甕城城牆轟隆隆倒下一段,濃濃的灰塵騰空而起,將那一段城牆完全淹沒。

    兩人心膽俱寒,趕快拖著牛錄額真下城,城下的後金軍也是亂成一片,他們根本不知道如何防守,這裡也不是他們願意拚死保衛的地方,一個正黃旗的牛錄額真拿著順刀兇狠的看著兩人,塔克潭連忙道:「大人,我主子受創了,我和這漢人奴才找地方給他治傷。」

    正黃旗的牛錄額真看了一眼傷員,又盯著兩人看了一會,冷冷道:「在這裡呆著。」

    塔克潭和張忠旗看著這個牛錄額真的兇殘模樣,不敢違抗命令,找了一處無人的地方,將牛錄額真放在地上,這裡多一道城牆掩護,安全許多,周圍擺了幾十個甕城下來的傷兵,在一旁哀嚎。

    塔克潭粗重的喘著氣,明軍不堪一擊的印象已經不存在他腦中,他不再希望回到那道城牆,甚至不想再進關,不光是因為大砲,還因為又看到了固安那支明軍,他在心中不由大嘆倒霉。

    塔克潭上次在固安城下靠著巴牙喇引開殺手隊,抽空逃走了,他逃命時牽了兩匹巴牙喇的戰馬,上面的銀兩竟然比他那匹還多得多,張忠旗一直等到塔克潭出現,才牽著馬跟著逃命。他們的牛錄額真也沒死,但是整個牛錄死傷過半,回到良鄉後,只剩下二十多人。

    攻良鄉的時候正藍旗率先登城,莽古爾泰原本十分滿意,突聞這個消息,火冒三丈,差點砍了幾個牛錄額真,最後旗中固山額真和梅勒章京等人勸解,留下那幾個牛錄額真的性命,回到永平附近之後,塔克潭又與明軍交鋒數次,恢復了一些信心,因為他們牛錄損失太重,莽古爾泰讓他們留下多抓一些包衣,從中選一些合適的人抬旗,於是他們一直在灤州駐防。

    他剛才在城牆上看到了黑紅間隔坐在遠處的文登營,立即認出了這是固安那支軍隊。他不知道這些人會怎樣攻城,他們的牛錄額真也不知道,大家就傻傻在城頭看著,直到紅夷炮打過來,大家都驚慌失措,但牛錄額真逼迫著大夥不許下城牆,直到一輪炮擊中,他們的牛錄額真被蹦飛的石塊打暈,塔克潭自己也挨了一下,但並不嚴重,醒來後就拖著這個牛錄額真逃命。

    這一次,他受到的打擊比固安更嚴重,紅夷炮給他展示了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無論多麼勇敢強悍的勇士,在紅夷炮面前都是不堪一擊。

    他們剛坐下一會,西門的城樓被一枚十多斤的鐵彈命中,嘩啦啦的倒下一塊,一片木頭和磚瓦砸到城牆下,將幾個傷兵埋在下面,旁邊的一個撥什庫大聲叫喊著,讓一群遷安的漢民過去救人。

    兩人連忙又把牛錄額真抬開一點,離開城樓的下方,接著城外傳來隱約的大鼓聲,無數人的聲音響起,聲震全城。張忠旗顫抖著道:「主子,他們要咋地。」

    「他們馬上要攻城了!」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0:48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四城之戰(八)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四城之戰(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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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門外的曠野中,延綏鎮的大鼓響起,兩千多延綏步兵推著幾十架濠橋和云梯衝在最前,文登營的三個千總部也依次向西門甕城外的石橋推進,擔任突擊的是第二千總部第七局,他們已經接近灤州西門城壕上的石橋,那處石橋並未被破壞,此時也籠罩在煙塵之中。

        殺手隊的縱陣順利通過石橋,一頭撞入昏暗的煙塵,兩側穿出幾隻零落的箭支,毫無準頭,前排殺手隊隊長大聲下令,縱陣左右分二伍,然後分為小三才陣,沿著垮塌的凌亂石塊和土堆往城牆攀爬。

        他們一路摸索,沿著垮塌的城牆攀上牆頭,最先幾名士兵剛剛探出頭去,鋒利的兵刃就迎面而來,前面幾名士兵都被刺中,慘叫著跌下去,旁邊的殺手隊士兵立即用手中兵器還擊,上面後金兵也倒下兩人,後面的後金兵填上來,雙方就在坍塌處不死不休的交換著死亡,後金兵佔據了地利,不斷有文登營的士兵順著斜坡跌落下去。

        第一個局投入後,第二部的後續部隊就在城下等候,第七局的一個殺手旗隊傷亡慘重,消息傳到石橋旁,第二部千總代正剛軍旗揮動,第八局又馬上投入攻擊。

        陳新也趕到到了代正剛的千總旗下,聽著城牆的喊殺聲,表情平靜的看著新的部隊投入殺戮戰場。

        城牆上的後金軍已經不多,雖然他們地利佔優,但頂不住源源不斷的明軍攻擊,死去的後金軍在斷牆處堆起高高的屍體,終於有第一個明軍踏上牆頭,他面對著五六名後金兵的攻擊,很快被殺死,第二名殺手隊士兵揮舞著一個圓盾連連擋開幾支長槍的突刺,接著旁邊又站上來一個長槍手,長槍手兩個突刺殺死一名用大刀的甲兵,兩人配合著將其他幾名後金兵逼退幾步,更多的明軍出現在城牆上,結成小三才陣攻擊,面前的後金兵再抵擋不住,轉身向後面的城樓逃去。

        明軍推進一段,佔據了一段城牆,前面的殺手隊迅速推進,他們在甕城城牆分岔的地方往北轉向,後面的完整戰鬥組則轉向城樓方向,他們必須攻下西門城樓,讓大軍從城門進城,這是投入兵力最快的方式,也是他們的第一個作戰目標。

        此時的煙塵已經慢慢消散,最前面的戰鬥組排出五人並排的正面,直衝已經垮塌了一塊的城樓,一群後金軍從城梯上來,趕來迎戰,戰鬥組長大聲停下隊伍,小三才陣的空隙中伸出五把合機銃的槍管。

        待後金甲兵衝到十多步之外,戰鬥組長喝令一聲,五把合機銃同時擊發,前面的幾名後金兵同時倒地,在地上翻滾慘叫。

        後面的後金兵閃避著地上的傷兵,隊形變得大亂,火器隊退到後排,補上一伍的殺手隊,十名殺手隊士兵排為兩排,迅速擊潰亂成一團的後金兵,付出幾人的傷亡後佔據了城樓那段的城牆。

        甕城的丟失使得後金兵失去了防禦的支撐點,後面的火器隊紛紛在城樓附近的女牆後列隊,在各隊隊長的喝令下將合機銃架在女牆上對城牆下慌亂的後金兵齊射,使得後金兵既無法集結,也無法調動。

        連綿不絕的爆響中,城下的建奴紛紛逃入城牆下的街巷中,躲避火槍的殺傷,大股建奴被打散後,兩個戰鬥組開始沿著城梯攻擊城門洞,建奴則躲在巷道口用弓箭射擊,鐵甲在近距離內也無法抵擋帶破甲錐的重箭,第一批兩個戰鬥組在城梯上丟下幾具屍體退回城上,第二部的後續部隊不斷湧上城牆,牆上的火器越來越密集,他們分批與建奴對射,只要有建奴冒頭射箭,就會有一伍的火槍攻擊,很快完全壓制了那些弓箭手,戰鬥組反覆幾次後終於衝入城門洞,打開了城門。

        早已從缺口進入甕城的第三千總部士兵蜂擁而入,紅黑相間的隊列沿著寬闊的西大街衝入灤州,西城的後金軍已經在城下潰散,分散的小股建奴不敢與這支勇猛的明軍交戰,紛紛躲入路旁的巷道,第三千總部在每個巷口留下一個十人戰鬥小組,防止建奴騷擾,大隊毫不耽擱,向十字街路口快速推進。

        第三千總部全部入城後,

        鐘老四連聲吼叫,招呼著自己這個戰鬥組,他們是第一千總部第二局,他們在第三部之後入城,陳瑛跟在伍長周少兒的背後,跑步進入幽暗的西門門洞,門洞中迴蕩著密集的腳步聲和鐵甲甲片的叮噹聲響。

        穿出門洞後,陳瑛眼前一亮,西門大街上槍聲已經響成一片,白色的硝煙在空中飄散,應當是第三千總部與建奴在西門大街爆發了激戰。

        鐘老四提醒轉向的聲音傳來,陳瑛的戰鬥組按計劃往北轉入一條小街,其他的各個局也在其他路口開始往北轉向,他們將向北突進一段,然後轉向東面,直抵北門大街,封閉建奴的退路。

        路旁跪著一些留著豬尾巴的人,他們都是漢人平民打扮,大聲哭喊這求饒,陳瑛知道是灤州的百姓,被建奴逼著剃了頭。

        只要他們手上沒有武器,文登營士兵根本不理會他們,有幾個忘記放下棍棒的,被路過的文登營士兵毫不留情的殺死,等到跑過一段後,前方傳來弓弦聲響,幾聲呼痛聲傳來,前排一個戰鬥組的火器隊開始射擊,射擊後殺手隊乘著煙霧快速衝到那些射箭的建奴弓手面前,將他們一一殺死。

        接著他們又往東轉入另一條街道,往北城門推進,在這裡他們遇到了一股數十人的建奴甲兵,他們狡猾的躲在街道兩側,射出連綿不絕的重箭,殺手隊傷亡幾人後,不敢硬衝,用火器隊與建奴互射,一些會射箭的殺手隊士兵也取弓在手,幫忙壓制敵人。

        前面的戰鬥組進攻受阻,百總黃元心急如焚,他希望首先趕到北門大街,轉身對這邊吼道:「鐘老四,帶你的戰鬥組繞過去。從背後攻那些韃子。」

        鐘老四答應一聲,領著這個戰鬥組跑入一條巷子,裡面家家大門緊閉,他們跑進去才發現這條巷子很長,而且沒有分岔,只得一直順著巷道跑步前進,穿鐵甲的殺手隊士兵都開始粗重的喘氣,又拐了幾次彎之後,終於出現一個分岔,鐘老四已經分不清方向,不知該往那邊轉彎。

        鐘老四聽著四周的喊殺和火槍聲,心中十分焦急,他叫過陳瑛蹲下,周少兒扶著他踩上陳瑛的肩膀,鐘老四手上用力撐上一戶院牆,站上去遊目四顧,東門那邊炮聲如雷,甕城上煙塵滾滾,關寧軍仍然在炮擊城牆,而西門大街的白煙更加濃重,位置已經靠近十字街中心,接著鐘老四就找到了剛才小街的位置,他在心中默記一下方向,跳下牆頭,選擇了右手邊的岔路,他估計自己應當已經繞過後金兵。

        再轉過一個彎,他終於看到外面那條小街,街上充斥著滿語的叫喊,還伴著一陣陣馬蹄聲,幾個騎馬的建奴在巷口外一閃而過,看起來街上的建奴很不少。

        鐘老四舔舔嘴唇,回頭看看其他人,然後道:「出去後朝兩面分為兩個小戰鬥組,我自己帶右手邊。。。」

        還沒說完,身邊一扇院門突然打開,幾個建奴急急從裡面出來,當先一個提著一把滴血的順刀,另外一隻手還拉著一根韁繩,他抬頭看到門口一堆士兵呆住了。

        雙方都沒有反應過來,一起對望著愣了幾秒鐘,鐘老四總算是個老兵,首先緩過神,大喊一聲將手中的旗槍當胸刺去。

        當先的建奴下意識的一退,被後面的一個甲兵擋住,當即被旗槍一槍刺中,慘叫聲提醒了雙方,殺手隊的人紛紛將兵器向門口殺去,幾名後金兵輕甲弓手往院內敗退回去,陳瑛的長矛在這裡使用不便,他將長矛扔在,撿起當先那個韃子的順刀一起衝入院中,追殺那幾名後金兵,根本不敢與殺手隊交戰,有翻牆的有躲進屋子的,裡面還有五六匹馬,此時驚嚇之中,在院子裡嘶叫亂竄。

        前面刀棍手一棍將一名弓手從牆上掃落下來,被一群戰兵圍著殺死,跟著他們就衝進各個屋子掃蕩。

        陳瑛跟著伍長周少兒,一腳踢開一間廂房,衝進去一看,裡面躺著兩名受傷的後金兵,上個後金兵身上血跡斑斑,應當是剛剛才受傷送回這裡,此時奮力撐起身子,想要頑抗,陳瑛跳上炕去壓住一人,丟下順刀,摸出他打磨多時的匕首,鋒利的鋒刃寒光流動,這名弓手右邊肩膀被一枚鉛彈打中,根本無力反抗。

        那名後金兵驚恐的看著匕首慢慢靠近,拚命的扭動著腦袋,口中發出荷荷的聲音,陳瑛一臉冷酷的道:「你也知道怕。」

        他的匕首刺破了那名弓手的棉甲,繼續慢慢推進,鋒尖已經有一小截沒入弓手的胸口,胸口傳來的冰涼感覺讓那弓手全身都顫抖起來,聲音又像哭泣又像嚎叫,他的眼光在自己胸膛和陳瑛的臉之間來回變換,滿是哀求之色。

        匕首越沒越深,弓手的腦袋猛地前後搖動兩下,看著陳瑛的眼睛慢慢無神,四肢軟軟的攤開。

        陳瑛滿足的喘口氣,把匕首攪動一下抽出來,轉頭過來時,周少兒已經斬了另外一兵的腦袋,在身後看著他,陳瑛對他點點頭,也拿起順刀斬了人頭,提著到了外面,扔到火兵的挑子裡面。

        鐘老四對著人頭呸一聲:「這幾個狗韃子,臨走還把這一家人全殺了。」接著他就對其他人道:「現在咱們得趕快出去,要是外面的建奴發現了,把巷口一堵,咱們就出不去,出去後朝兩面分為兩個小戰鬥組,我自己帶右手邊的,另外一個由黃隊長帶著,咱們往兩頭打。」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0:51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四城之戰(九)

「隊長,咱們該往西打。」

    鐘老四剛說完,周少兒就補了一句。

    「那東邊的衝過來咋辦?」

    「火槍兵往東邊打放一輪,把他們嚇住,咱們殺手隊直接往西,殺到那伙建奴背後,先把大夥迎過來。」

    鐘老四沒有時間多想,西門大街的槍聲越發密集,估計其他幾個城門的建奴已經注意到了,必須盡快趕到北門去,馬上道:「就這麼幹,殺手隊先衝出去列陣,跟著老子只管往右邊沖,咱們走。」

    眾人又鑽出院子,放輕腳步走過一段,離巷口只有十步了,鐘老四大喊一聲,帶頭衝出小街,剛出去幾步就看到站著眼前一個旗手,還有二十多步外一個騎馬的撥什庫,正在呼號著讓幾個弓手去前面堵截。

    鐘老四乘那旗手發愣,一槍扎進旗手的胸口,旗手猝不及防,被鐘老四釘死在地上,後面十一個殺手隊士兵跟著湧出。

    撥什庫的反應很快,兩腿一夾馬腹,揮動著手中的馬槊直衝過來,鐘老四把旗槍槍頭舉高,馬兒立即往旁一躲,撥什庫把馬槊對著右邊的鐘老四,防止他衝過來,背後出現明軍,這撥什庫已經心中發虛,目前只有北門沒有動靜,只要衝過這裡,他打算先逃到北門去。

    他專注著右邊的鐘老四,眼角同時留意到左邊巷道衝出的另一個明軍,那明軍手執一根刀棒,快步往馬頭方向趕來,手中大棒已經舉起,撥什庫心頭一緊,當機立斷把馬槊脫手扔向鐘老四,左手抽出順刀,又準備往刀棍手扔。剛剛才揚起手來,兩米多長的刀棒已經呼嘯而來,從左前方「崩」一聲正砸在馬頭。

    馬頭瞬間塌陷下去一塊,頭骨被剛猛的大棒打成碎片,馬頭被打偏在一邊,馬兒噗噗的吐出兩口血沫,四蹄同時軟下去,身子按著慣性摔向前方,倒地時四蹄已經開始痙攣。

    撥什庫被摔得頭昏眼花,頭盔也掉了,有點發懵的站起來,剛轉過身子,刀棒又向他腳下橫掃過來,撥什庫的兩腿腿骨咔嚓一聲被打斷,綿腿甲絲毫不能抗拒大棒的威猛,撥什庫迎面撲倒在地上,口中大聲慘叫,雙手在身上亂摸,那個山民出身的刀棍手毫不停留,高舉著刀棒一棒砸中撥什庫的腦袋,紅色的血水和白色的腦漿在青石板上濺開一地。

    鐘老四大喊一聲好,此時後續的殺手隊都衝出來,排出一個橫隊,接著是火器隊。鐘老四匆匆看了一眼東邊,十多個建奴正在那裡大呼小叫,被這支突然出現的軍隊嚇了一跳。

    「火器隊列陣開火,打完來追咱們。」

    鐘老四喊完就帶著殺手隊往西邊衝去,前面幾個弓手已經抽箭在手,一看這些鐵甲明軍沖得這麼快,不敢停下拉弓,撒丫子就往南邊的巷子鑽進去,鐘老四也不追他們,沖了一段,前面一陣火槍轟鳴,鐘老四一個激靈,趕緊取下哨子邊沖邊吹起來,通知對面自己就要過來,否則被自己人的火槍殺死就太虧了。

    對面很快也響起竹哨聲,接著是殺手隊的吶喊,二十多個建奴還在那裡射箭,完全沒想到背後來了一支明軍,鐘老四等人大吼著衝殺過來,靠後的幾個建奴頓時被殺死,前面的甲兵反應過來,紛紛丟下弓箭脫去扳指,換上刀槍掉頭對付鐘老四等人,另一邊的文登營士兵也衝過來,中間的建奴沒有了退路,反倒拚死力戰,雙方互有傷亡。

    夾在中間的後金兵最終在兩頭夾擊下全數陣亡,黃元氣急敗壞,這四十多個後金兵造成了他的第二局二十多人傷亡,殺手和火器隊各半,而且還阻擋了他如此之久。

    他想著人員補充就頭痛,上次固安之後就在司內調整了一些人員,雖然文登營訓練基本標準化,戰術和個人技藝都幾乎相同,但是配合的嫻熟度是無法標準化的,好容易磨合好了,這次又死這麼多。

    黃元一把抓過鐘老四,幾乎是吼著道:「你的戰鬥組最完整,給老子走前面,速度要快,把你平日那抱怨的勁頭拿出來,不到北門大街不許停,除非你們全部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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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鐘後,鐘老四的戰鬥組出現在書院南牆與北門大街的街口,絡繹不絕的後金兵騎著馬在外面跑過,鐘老四沒有貿然衝到大街上,他探出頭去一看,長長的南北大街上晃動著一些人馬身影,紛紛往北邊湧來,看起來第三部還沒有控制十字街路口。北邊城牆上也有火槍聲傳來,看起來第二千總部也快要打到甕城了。

    北門城樓下的城門洞開,已經有一些建奴在往城外逃命。西門城樓上飄起馬世龍的總兵紅旗,馬世龍以這種方式告訴孫承宗,自己這邊是首先登城的。

    大批的勤王軍士兵正在從西城門入城,有文登營做先鋒,這些打順風仗的明軍突然士氣如虹。

    西門大街動靜就更大,槍聲震天硝煙瀰漫,守城的這些建奴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西門被攻破了,這群搶掠者根本沒有保衛這座城池的意志,也沒有守城經驗,在紅夷炮的打擊下連信心也沒有了,鬥志很快消失,全都往沒有受到攻擊的北門逃來,路過的幾名後金軍突然見到街道側面有一支小小的明軍在列陣,不但不攻擊,反而策馬跑得更快。

    周少兒在鐘老四身邊道:「隊長,咱們去不去堵著?可別跑光了。」

    鐘老四咬了一會嘴唇,罵道:「堵得住麼,那啥,歸師勿啥的。」

    周少兒擔心道:「簡報可是說了以封閉北門為目標。」

    「封閉北門是咱們千總部的目標,不是咱們一個戰鬥組的目標,這他娘攔得住麼,你不看看那街上多少建奴在逃命,就咱們這二十號人,幾個回合就得死光。。」

    「隊長,剛才黃元也讓咱們要到北門大街,咱們到時咋和他交代?」

    「交代啥,我現在就在北門大街,街口也是北門大街的街口。」鐘老四一臉奸笑,對其他人大聲道:「滾他娘的,火器隊自主射擊,陳瑛你們兩個會射箭的,在火器隊兩側掩護。」

    鐘老四就在書院路口列陣,火器隊隊長也看了看街上,把火槍兵排成兩排,他們佈置的這麼一會,外邊又跑過去十多騎後金兵。

    火器隊士兵檢查好火繩,端起合機銃對著街道,陳瑛也取了一支重箭在手上,半拉開弓箭。

    一名後金騎兵出現在眼前的街道中,前排六名火器隊士兵同時開火,騎兵和馬的身上冒出三股血箭,摔倒在路上。前排射擊完後退後裝彈,第二伍火槍兵又舉槍準備。

    街道上有滿語大聲叫喊,因為鐘老四等人還在側街裡面,只有正對的那一段大街才能看到他們,那些忙著逃命的後金兵顧不得仔細觀察,伏在馬背上加速衝過。

    第二排火器隊射擊後,又有兩名後金兵被擊中,兩個騎手都掉下馬來,其中一匹空馬還繼續往前跑了一段,此時第一排裝彈還未完成,戰鬥組的火力處於間歇狀態,陳瑛將弓半拉開,街口馬蹄聲響,三名留著金錢鼠尾的建奴出現在街口,陳瑛對他們十分熟悉,最前面一個頭上流血的人鎧甲最好,不是牛錄額真就是撥什庫,最後一個則是只穿普通衣服的包衣。地面上的幾具人馬屍體阻擋了他們的馬速,幾個建奴正在減速,眼睛看向這邊這列時,露出驚恐的神色。

    陳瑛拉滿弓,拇指一鬆,叮一聲響,一支重箭準確命中那名牛錄額真,將他的鎧甲擊穿,牛錄額真一個翻身摔下馬去,另外一個後金弓手模樣的年輕建奴加速跑了過去,那個包衣的馬則在屍體堆中打轉,看來是騎術不佳。

    陳瑛又抽出弓,瞄準那個包衣,包衣一骨碌滾下來,用漢語大聲喊著「我是灤州漢民!兵爺爺別殺我。」,陳瑛略一猶豫,後面又沖出兩個走路的建奴,陳瑛立即將目標改為他們,和另外一個弓手連續幾箭,射翻那兩人,等他在抽箭的時候,看到開始那包衣扶著開始跌下馬的牛錄額真消失在街。

    「狗東西。」陳瑛一肚子氣,剛才那包衣分明是遼東口音,自己居然一時被他糊弄,鐘老四也看到了,大聲道:「穩守陣列,不得追殺。」

    他們打殺幾輪,地上擺滿了人和馬的屍體,後面一些狡猾的建奴見勢不妙,往東邊巷子繞往北門,但大多數仍然是順著大街逃命,鐘老四他們就在側街打靶,只有少數建奴企圖還擊,其他的都是自顧逃命。

    北門甕城和十字街中心的槍聲響個不停,鐘老四跳上書院的南牆,往北城樓看去,他正好看到城牆上一輪火槍齊射,那裡離甕城已經只有一百步,然後一隊殺手隊沖上去與一群建奴搏殺,兩個建奴弓手慌不擇路,從城牆上跳下來。

    「摔死你!」鐘老四哈哈笑道,南邊的西門大街硝煙位置也逼近十字街口,只要那裡落入文登營控制,建奴的交通將被截斷,他們如果從小路撤退,建制必定會被打亂,出現在北門的時候也非常分散,這樣北門的壓力就會小很多。

    「鐘老四,老子叫你堵住北門大街。」黃元的叫罵聲從背後傳來,鐘老四趕緊迎過去道:「百總,咱們人太少,逃命的建奴太多了。」

    黃元腳下不停,到火器隊身邊一看,前面街上擺滿屍體,幾個後金弓手連馬都不要了,乘著火器隊裝彈,趕緊溜了過去,黃元看到後,大聲道:「咱們局就是來堵路的,你們先上去擋著,我帶其他幾組到街上列陣。」

    鐘老四無奈,呼喝著自己的戰鬥組,往大街過去,黃元則指揮著其他的戰鬥組跟在後面。鐘老四那組的火槍兵堵在街上,一輪齊射將近處的建奴打散,黃元乘機讓其他幾組列隊,他自己則在街上匆匆看了一番。

    這裡是書院南牆,離城門口還有兩百步,中間不少巷道,裡面也絡繹不絕的跑出一些建奴,往北門逃出。

    黃元安排兩個弓手向北警戒,防止巷道中竄出的建奴攻擊背後,其他人一律向前列陣,他仍然是最先趕到北門的人,他洋洋得意的大喊道:「第三戰鬥組,把地上的屍體搭起來,再拆些門板過來,咱們做一道韃子胸牆,今天咱們就守在這,誰也別存其他心思,不是韃子死光就是咱們死光。」

    鐘老四對身邊的周少兒罵道:「又是他娘死光,老子今天才發現最可惡的是這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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