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253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0:54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四城之戰(十)

陳新平靜的看著前面硝煙瀰漫的街道,十字街的中心已經在一百步外,建奴在西大街的抵抗十分激烈,雖然節節敗退,但建奴從東門和南門都調來了援軍,不斷投入西大街後,嚴重遲滯了第三部的攻擊,建奴的反應也並不慢。第三部的千總王長福不斷派人從小巷穿插,才逼迫得建奴不斷後撤。

    陳新騎在馬上,越過前面第三千總部隊列的頭頂,能看到東門的濃濃煙塵,但建奴一直在從東門調兵增援西大街,爬上房頂的中軍瞭望手也說南邊的建奴旗幟還在,看起來那兩面的明軍進攻都無力,甚至不知道是否已經開始攻擊城牆。

    馬世龍的總兵紅旗到了西門門樓後,西面的勤王軍正在源源入城,但他們都沒往這邊來,而是進入了各個小街,陳新不用問都知道他們幹什麼去了,總之是幫不上忙的。

    據那些十分模糊的情報所說,灤州建奴不多,真夷大概也就一千多,包衣可能也有一千,加少量蒙古人也就是兩千多,其他兩面明軍再消極,總也能牽制一些。

    陳新對身邊劉破軍道:「盧傳宗來要過增援沒有?」

    「沒有,剛才他回報說已經有一個局趕到北街。另外瞭望手說代千總的第二部快要接近北門甕城。」

    陳新點點頭,他估計建奴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西大街,只要第二部佔領了北門,建奴就算被關住了。

    「大人,要不要派人去催一下王千總,這短短一百多步,打了一刻鐘了。」

    陳新想想道:「你去派人告訴他,其他兩個千總部已經快完成目標,其他的不用多說。你親自去,把中軍衛隊也帶去。」

    劉破軍應了,親自往前趕去,王長福已經跑到了最前面,一群火器兵對著前面一座三層樓的食鋪連連開火,將二三層打得木屑紛飛,但仍有建奴冒著鉛字與他們對射,偶爾還有鳥銃對這邊射擊。王長福在隊列間走來走去,大聲下達著命令。

    王長福是最早跟隨陳新的縴夫,有些勇力,敢承擔責任,頭腦也靈活,所以升職很快,當年他的老屬下也大多成了百總或旗隊長,他最開始帶的那一隊人中,就只有鐘老四和周少兒兩個落後分子,兩人一個隊長一個伍長。

    他這次一路攻擊西大街,打得最久的一個地方就是面前這個食鋪,是三層樓的結構,文登營佔了一樓,但樓梯口狹窄,二樓被後金兵守住,一些弓手在上面用弓箭和鳥銃封住了街道。因為他們位置高,縱陣的掩護作用減低,第三千總部攻了幾次都沒攻下來。

    要是時間充足,大可以放一把火燒死他們,但現在沒有那個時間。

    劉破軍到王長福面前把另外兩部的情況說了,王長福咬了咬嘴唇,對三個百總大聲罵道:「把你們的刀盾手都調出來,配三十個鏜鈀手,都給老子上。」

    幾個百總馬上去傳令,很快所有的的刀盾手都來到前排,第一千總部旁邊的軍法官抽出腰刀,大喊道:「退縮一步者,即刻斬首。」

    王長福手一揮,一名百總帶著這批人衝鋒,他們呼喝一聲,把盾牌舉高,全數衝進一樓,那裡有一個戰鬥組守著。長牌手頂著長牌就往上衝,後面的圓牌手則把圓牌舉在頭上,守在二樓樓梯口的建奴只見一片盾牌往上面湧來,雙方在那裡一番混戰,明軍死傷了十餘名刀盾手之後,終於攻上二樓,他們的戚家刀在室內比長兵更好用,後面的鏜鈀手蜂擁上樓,將二樓的建奴斬殺一空,幾名走投無路的的建奴直接跳到街上,被樓下的戰鬥組殺死。那些刀盾兵接著又往三樓衝去。

    食鋪的攻擊能力大減,王長福不等他們攻克三樓,馬上命令最後一個完整的局向前推進。到了離十字街中心路口的前三十步,又一批建奴趕來,這是一批巴牙喇和甲兵混合的隊伍,他們竟然在兩輪火槍打擊下沒有潰散,撲上來與殺手隊打成一團,一副不要命的架勢,反而把這個局打得節節敗退。

    東門和南門都響起鳴金聲,王長福已經看得到路口不斷逃過的後金兵,眼見這個情況大罵一聲,抽出自己的腰刀,帶著親兵衝了上去。

    --------------------------------------------------------------

    北門大街上搭起一道屍體胸牆,有些地方還夾了些門板,胸牆後是三十多個火槍兵,再後面是三十名殺手隊士兵,這就是第二局現在剩下的人馬。

    陣地前面的街道鋪滿了人馬的屍體,給後面的建奴做出了明確的示範,連續幾股建奴被消滅後,零落的建奴不敢再往這邊硬衝,紛紛從東邊巷道繞路。

    站在後排的鐘老四到處看看,第一部的其他人還沒有趕來,仍然只有他們這個局守在這裡,零散的建奴不來,他們陣地前面居然安靜下來,但周圍的槍聲越來越密集。

    關帝廟拿著一把解首刀,來來回回的跑到前面屍體胸牆割建奴人頭,然後扔到他自己挑子裡面,好容易割完了,兩個挑子裝滿各種表情的死人頭,他喘口氣,然後過來低聲對鐘老四道:「隊長,其他人怎地還沒來,萬一來了大股韃子咋辦?」

    鐘老四一腳踩在關帝廟腳面上罵道:「你狗日盡說壞的。。。。。。」

    話音未落,十字街口的東邊轉出一群密集的騎兵,蹄聲隆隆的往這邊衝來。

    周少兒低聲罵道:「你娘的關帝廟烏鴉嘴,快把你那挑子弄一邊去,拿刀棒準備好。」

    關帝廟呆呆的看了大街一會,把自己臉上一個耳光,把挑子抬到街邊,手執大棒站在了鐘老四後面。黃元大聲指揮,火槍兵排成三排,等著建奴衝近。

    建奴前排一個軍官大聲呼喝著,建奴騎兵開始加速,馬蹄聲如雨點般密集,地上的青石板不停顫動。

    鐘老四多次在演習中看到馬匹在胸牆前自己停下,但心中還是有些緊張,面對正面而來的騎兵需要極大的勇氣,實戰畢竟和演習不同。

    八十步,第一排火槍打響,四匹馬被命中,翻滾著倒在地上,後面的騎兵繞過後繼續衝來,第二輪火槍打放後,建奴陣型再次一亂,地上的屍體阻擋,讓他們無法再騎馬衝擊。

    這群後金兵紛紛下馬,抽出兵器就蜂擁而來。

    鐘老四看著前面密密麻麻的後金兵,有些心虛,這一股起碼上百人,他們這裡只有六十多個,其中還有三十個火器隊的,殺手隊也是臨時拼湊出來,戰力肯定不如原來的老戰友,他對周少兒低聲道:「咱們堵了人家退路,不跟咱死磕才怪,剛才在巷口殺得多舒服,黃元這混蛋非要來拚命。」

    周少兒吞一口口水,「你就別抱怨了,咱就是這命,就是被這幫殺才折騰的,除了陳大人,其他軍官都不是東西。」

    兩人說話間,後金兵已經衝到三十步,第三輪火槍射出,七八名後金兵同時倒地,後面的一個後金軍官連連大吼,後金兵都沒有取出弓箭,而是加快速度猛撲上來。

    鐘老四再顧不得抱怨,帶隊頂到胸牆後,只有周少兒來得及扔出一根標槍,一群建奴就來到胸牆前面,前排的甲兵和巴牙喇扔出一波飛劍和短柄斧,打到幾名文登營士兵,然後雙方就在胸牆處互相刺殺,建奴急於逃走,此時都是拚死一搏,雙方傷亡慘重。

    在建奴的持續衝擊下,文登營的陣線也無法維持,很快又演變為混戰,黃元大聲吼叫著,火槍兵紛紛丟下火銃,抽出腰刀參與進去。雙方的屍體在胸牆處越堆越高,兇猛的後金獵人在混戰中佔據了上風。

    陳瑛連續刺中兩個跳上屍體胸牆的後金兵,他的長槍終於被後面一名大刀手砍斷,那名大刀手踩著屍體猛撲過來,陳瑛連退幾步,躲開大刀手攔腰一刀,再往後退時卻被一人擋住,大刀又橫砍過來,陳瑛往地上一滾,大刀噗一聲砍進陳瑛身後的一名火槍兵腰中。

    那名強壯的後金大刀手抽了一下,那刀被火槍兵的肌肉夾住,一下竟然沒取出來,陳瑛獵豹般從地上竄起,將大刀手撲倒在地上。兩人扭打在一起,那大刀手同樣是身材粗壯,絲毫不遜色於陳瑛,兩人勢均力敵,在地上翻來翻去,都想壓在對方身上,他們自己體重加鐵甲都接近兩百斤,只要壓上去,將大佔優勢。

    喊殺聲中傳來竹哨子聲音,是黃元在向周圍的友軍求救,陳瑛沒有功夫去理會,近在咫尺的後金兵吐出濃重的口臭,令人作嘔,兩人仍在生死搏殺,那後金兵用手死命在陳瑛臉上扣著,想挖陳瑛的眼睛,陳瑛把腦袋扭動一下,突然一口咬在那建奴食指上。

    建奴啊的叫了一聲,一下疏了神,被陳瑛乘機壓住,建奴抽出了手,虎吼連連,拚命掙扎,陳瑛靠著體重壓住他,伸手要去掏匕首,卻摸了個空,不知掉到了何處。

    那建奴拚命掙扎,陳瑛一時也殺不死他,一邊搏鬥一邊晃眼看看周圍,發現建奴的箭插中露出的尾羽,騰開一隻手抽出一支,猛地向建奴臉面插去,連續幾次之後終於刺入建奴的眼睛,那建奴掙扎兩下不動了。

    陳瑛筋疲力盡,不停的喘著氣,抬頭看旁邊,見到周少兒也和一個建奴滾在一起,互相卡著脖子,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過去幫忙,兩人一起把那建奴殺死,一人撿了一根兵器要去幫助其他人,十字街口又湧過來一群密密麻麻的建奴。

    周少兒絕望的道:「你娘的,今天要歸西了。」

    陳瑛哈哈笑道:「我殺夠了,多賺了一個,跟著陳大人,這輩子不虧了。」

    周少兒哭笑不得,他與建奴可不是苦大仇深,打仗歸打仗,死了他還是覺得虧。

    這時周圍突然響起許多哨子聲,第一千總部的另外兩個局終於趕到了,他們一上來,文登營就佔據絕對優勢,立即將屍牆周圍的第一批建奴全部殺死,只有少數後金兵剛才乘亂逃入北門。

    屍體胸牆早已經超過胸牆的高度,各種姿勢的屍體層層疊疊堆起一人高,第一千總部的士兵源源不斷的從西邊巷子湧出,在胸牆前方排出密集隊列,火槍射擊聲不絕於耳,十字街口過來的後金軍又在更前面的位置倒下無數。

    盧傳宗的千總旗也出現在街道,他排出一個局往北門運動,打算把北門徹底封死。

    周少兒哈哈哈的傻笑起來,兩側都有友軍,他們已經在安全位置,他趕快到處去看隊友,接著就發現了關帝廟的屍體,他被一支長槍刺中胸膛,已經氣絕身亡,鐘老四也受了傷,左手不停的留下血水,鎧甲上至少七八道刀痕,臉上也有一道刀口,滿臉鮮血。

    周少兒趕快摸出自己的棉布,這是出發前關帝廟用開水煮過的,陳瑛幫鐘老四解下鎧甲,開始幫他止血。

    兩人正忙著,十字街一陣猛烈的火槍齊射,然後響起巨大的歡呼聲,第三千總旗出現在路口,周少兒轉頭一看,北門上也豎起第二千總部的旗幟,建奴的北門退路已經被完全封閉,從北門城樓到十字街口,文登營歡聲雷動。

    ---------------------------------------------------------------------

    張忠旗騎在馬上,他已經跑出城外,聽到滿城歡呼聲,轉頭去看看,城頭上已經出現紅色服裝的火槍兵,幾名剛剛跑出甕城的後金兵被城頭一陣火槍打殺。北城的兩頭也開始出現明軍的騎兵。

    張忠旗暗暗慶幸自己跑得快,他扶著牛錄額真過了那個街口,就找到兩匹無人的空馬,塔克潭接應著他兩,一起出了城。

    塔克潭已經嚇得臉無人色,那牛錄額真身經百戰,還算冷靜,自己把那支箭桿折斷,忍著劇痛騎馬趕路。

    牛錄額真總算想起什麼,轉頭對張忠旗道:「你是個好奴才,回去老子要是不死,就給你抬旗。」

    張忠旗大喜,連連謝謝主子。

    牛錄額真其實對自己的命運也沒底,這次大半人又丟在灤州,回去會不會被莽古爾泰砍頭,他一時顧不得,他希望這兩人不要拋下他,他又對張忠旗問道:「你還要啥東西。」

    「奴才,奴才想要個啞巴。」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0:57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四城之戰(十一)

陳新打馬來到屍橫遍野的十字街,王長福臉上包著棉布,血水還在順著臉頰往下滴,陳新一見就大聲道:「王長福你搞清自己是干啥的沒有。」王長福看到陳新,連忙過來道:「下官一時著急。」

    「你是一部千總,你怕職責是指揮和督陣,要是你死了,誰來指揮?」「是,下官知錯了。」

    「評功的時候你個人的功績減評一級,第三千總部不受影響。」

    王長福和副千總連連答應。陳新跳下馬來問道:「防禦如何部署的?」「東南兩面各部署兩個局,就是方才損失有些大,都不滿員。」

    陳新對身後的劉破軍道:「調一個火器分遣隊給王長福,加強到南面。」劉破軍馬上分發令箭,吩咐一個中軍傳令兵去調部隊,陳新自己拿著一副簡要地圖繼續問道:「確定鞋子中軍位置沒有?」

    劉破軍道:「剛抓了n個包衣問了,在東門內的州衙。」

    「輻重錢糧在不在那裡。」

    「在,奴酋走的時候帶走了前面的,留下的鞋子壓榨的都還在。」陳新臉上現出笑意:「王長福東街兩個局穿插,第二千總部第四司主攻,斑鳩銳第二分遣隊都投入東街,一定要在關寧軍入城前控制那裡,周世發領鎮撫軍士隨行,董漁也派幾個軍需官去。」據曹文昭告訴陳新,皇太極在的時候夢想著把四城變為後金領地,那時候多少還有些限制,等他一走,剩下的後金軍必定明目張膽的搶劫,鞋子搶掠的金銀應該不少。

    周世發一直隨在中軍,聽了答應一聲,隨即問道:「大人,要是其他友軍要進去,如何應付?」陳新淡淡道:「強卑的抓起來,敢動刀的就地擊殺,這事就由周世發負責。除非是孫閣部和張大人來了,其他人都不准進。董漁馬上派人去北門找個地方,找到州衙的銀錢就往那裡轉移。」

    幾人大聲領命去了。接著盧傳宗又從北門趕來,他的第一千總部已經封閉了北大街,每個巷口用一個戰鬥組堵住,北城的建奴也被分隔為兩部分,他專門來街口向陳新請示,下了馬後對陳新道:「大人,北門已經關上,有一支關寧軍騎兵從東面繞過來,說想進城。」「不開,你找一個把總去應付一下就是,就說防備建奴,要找上官請示才能開門。」

    盧傳宗嘿嘿笑道:「知道了,兵荒馬亂的,一時半會找不到上官。」陳新也笑了下,對盧傳宗道:「當然,咱們佔了十字街口,建奴已經必敗無疑,關寧軍就光來摘桃子,能有這等好事。別理會他們就是,盧千總你還有多少兵能調出來?」

    「能調兩個局,但是不滿員。」

    董漁跟幾個軍需官佈置了任務,又匆匆過來道:「大人,有那許多死掉的後金兵,他們的財物或許都在住處,咱們也去尋一尋。這些畜生刮地三尺,財物不會少。」陳新點頭道:「我正有此意。」他又叫過聶洪道:「讓抓住的那些個包衣帶路,去建奴平日住的地方搜,先拿金銀珠寶,然後是緞帛,最後能拿多少糧食就拿多少。聶洪帶一半中軍衛隊隨行監督,還是往董漁選的那地方搬。」

    董漁馬上道:「選好了。」

    「啥地方?」

    「北門內的書院,傷兵也放那裡,咱們就可以冠冕堂皇的派兵守著,這些將官怕是對書院沒啥興趣。」

    陳新拍拍手笑道:「這地方選得好。」盧傳宗倒有點擔心的道:「這是讀書考官的地方,咱們佔了,孫大人和張大人會不會讓咱們搬出來?」陳新搖搖頭:「咱們給他們掙了這麼大的軍功,誰還會為這小事出頭,放心吧,這些大人一個比一個精,他們要是這樣的書呆子,也就當不到現今的官位上去。你們馬上去,把北城的建奴居住地都抄一遍。」他們幾人說話時,預備隊第四司從他們身邊跑過,進入東街,因為街道狹窄,只能讓王長福先部署的兩個局主攻,此時東門的炮聲已經停止,上面的建奴大多已經抽調或逃散,關寧軍隨時可能入城,必須爭分奪秒的搶在前面。

    十字街口被攻佔後,後金兵的心理迅速崩潰,也完全失去了指揮,東門和南門的後金兵大半逃散,城外的關寧軍和其他勤王軍並不知情,還在城外小心試探,他們也注意到了城頭的異常,但又害怕是建奴詭計,畢竟攻擊才開始半天時間,都認為不可能一天就打下來,盼著建奴能自己逃走,大家不用拚命就有軍功,而且還可以發點小財。

    陳新也不向上匯報進展,甚真安排一些火器隊對著無人的巷道輪流開火,做出仍在激戰的樣子。

    第三千總部的兩個局幾乎是在東街跑步前進,途中的建奴全都往兩側小街巷落荒而逃,就連王長福都奇怪,剛才還拚死抵抗的建奴,為何一丟失十字街口就變成了如此模樣。

    他們只用了不到一刻鐘就趕到州衙,繞過照壁後,發現大門洞開,地上落滿銀鏈珠寶和緞匹,周世發和幾個軍需官眼睛發亮,急步跑進去,就在大門裡面不遠就抓到幾名正抱著財物的灤州漢民。

    周世發等人用刀逼著這些人帶路,進了大堂後往右轉,這裡是州衙的大倉,裡面的幾個倉庫門也開著,兩個建奴包衣剛剛翻上外牆,跳了出去,周世髮根本不理會那些人,直接進了倉庫看,呆了一呆,接著就哈哈大笑起來。

    王長福和第四司的把總也跑過來,看了喃喃道:「起碼好幾萬兩金銀,還有那麼多緞帛,得搬多久啊?」

    周世發知道陳新的海貿貨物,對王長福低聲道:「這緞子也是銀子,對大人有用,全部都要搬走,你帶人去東門,頂住大門,別讓關寧軍太早進來了。」……………………………………………………………………

    一群臨洮來的明軍興奮的叫著,這些人的口音有陝西、山西、河南,不少被臨洮的王總兵一路拉丁抓來的,此時跟著打順風仗士氣如虹,在幾個軍官的帶領下跑出西門的甕城,進入西大街。

    劉民有跟在他們身後,身邊帶著張二會和傻和尚,張二會拿了一把旗槍,興奮的滿臉通紅,也跟著那些士兵大叫,傻和尚還是呆頭呆腦的,不過他把那身銀甲脫了,身上只有一件超大號的明軍胖襖,頭上的明盔也取下,他的頭實在太大,只是在頭上用紅巾捆了。

    劉民有在城外看了一會那些火炮,黃思德一直在那裡與砲兵套近乎,劉民有參觀一會炮架和藥包,大致記在腦中。

    城內密集的槍聲和喊殺聲,讓劉民有若坐針氈,他雖然有些害怕,但又有點好奇,想看看古代戰爭到底是何種模樣,他看著各路勤王軍源源不斷的進入甕城,終於也按捺不住,帶著兩個跟班跟在臨洮兵後面入城。

    幾人到了西門大街,地面上到處是血跡,橫七豎八的擺滿了許多無頭的建奴屍體,一些乞丐般的明軍正在錄光他們的衣服,劉民有一股胃液湧上來,趕緊轉開頭,把噁心的感覺壓了下去。

    抬頭時看到陳新的認旗在十字街口,劉民有趕緊往前面走去,街道上血流遍地,劉民有踩出一路的血色腳印,當他看到一個腦袋被稽彈打開huā的建奴時,終於忍不住嘔吐起來。

    張二會連忙過來拍著劉民有的背,又遞過去椰飄。劉民有吐得差不多了,眼睛有點發紅的站直身子,喝了一口水,定定神後大量了一下周圍的街道,很多鋪子被士兵砸開,裡面傳出翻箱倒櫃的聲音。

    左邊一個鋪子裡面突然跑出一個留金錢鼠尾的人來,張二會手執長槍站到劉民有前面。

    還不等張二會上去,後面就追出幾名官兵,一頓拳打腳踢,將那人打倒在地,那個留豬尾巴的人在地上大聲慘叫著,哭喊道:「兵爺,我是漢民,就是灤州安各莊人,左右鄰居都能為證啊。」一名臨洮的把總按著他的頭,翻來翻去看了,哈哈笑道:「你不是漢民,你是銀子。」

    劉民有還以為他要敲詐那人銀子,誰知那把總猛地一刀揮下,將那人的人頭斬落,噴湧的血水把人頭沖得一歪,把總一把抓住辮子,提起來仔細看了幾眼,滿意的掛在腰帶上,殘留屍身的短頸處還在流出血水,把地上的紅色變得更濃。

    劉民有粗重的喘氣,看著那把婁帶著人又去了下一家,劉民有看著地上的屍體,兩腳發軟,他終於也知道這古代的戰爭景象了,比起大片更殘酷許多。

    他喃喃道:「為何要殺百姓。」

    張二會大聲道:「劉大哥,他們不是百姓,是二鞋子,就是該殺。

    劉民有驚訝的看著張二會:「他們也是被逼剃頭的,沒有頭髮就是都是二鞋子了?」張二會還是理直氣壯的道:「咱們漢人沒有這樣子的,訓導官說沒有頭髮認不到祖宗!」

    劉民有知道張二會最近在兵營到處聽人講打仗,也聽了許多訓導官動員,只是沒想到他接受的是這樣的觀點,此時周圍到處是屍體,劉民有也沒有心思教育這個小跟班,搖搖手帶著兩人繼續往十字街街口走去,路上很多地段被屍體鋪滿,路面流滿血水有的地方甚至打滑。

    劉民有的布鞋已經被血水完全浸濕。

    因為他穿著平民衣服,一些街邊的明軍都不懷好意的看著他,但身邊的傻和尚無疑具有極大威懾力,而且還穿著胖襖,這些人以為劉民有是帶兵的文官,趕緊逃了開去,等他到了文登營守著的地方終於鬆了一口氣。

    接著他在街口又得知陳新去了北門書院,又跟著趕過去,這一帶都是文登營控制,兩側全是文登營的戰鬥組讓他很有安全感。

    他見到陳新的時候,是在書院裡靠東一面的魁星樓下,一些士兵從幾輛馬車上卸下許多緞匹,後面還有士兵牽著一些馬從東邊絡繹不絕的過來。

    陳新一見是他,過來笑道:「這些靶子怕是把灤州周圍都搶空了,州衙庫房裡面緞帛棉布堆積如山,今年給麻子墩和文登營的墩戶每家發一件棉衣都夠了。」

    劉民有對陳新道:「這些是他們搶的灤州百姓的咱們拿了。。

    「咱們不拿就是其他勤王軍拿,百姓絕對拿不回去的,就算孫承宗要退,還得靠那些吏目發放,最後也是落到地方官紳親眷的手中還不如拿去給咱們墩戶。」劉民有長長出口氣,他也知道這是事實,自己找根凳子坐了一會,心神才安定下來,突然想起剛才的事,對陳新問道:「剛才有明軍殺百姓好像是臨洮的,咱們快派人去跟孫承宗報告一下。」

    陳新趕緊過來做個低聲的手勢:「民有,這可不能去報灤州城裡有這許多剃鞋子頭的,各官殺些人頭假冒都是常例大家都看著那三十兩一個的人頭賞,你以為孫承宗不知道,咱們一報會得罪多少人。

    這些將官就算在薊州駐防,有時也抓些乞丐來殺了,孫大人帶兵多年,真要是認死理,能鎮得住這幫丘八才怪,只要不是全城大殺,他不會管也管不住,就他一個人,他能把全城丘八都盯著?」

    劉民有嘴唇抖動了幾下,終於沒有再說,聽著裡面傳來的傷兵慘叫聲,劉民有站起來,捲起袖口道:「我幫不了啥忙,就幫你去護理一下傷兵好了。」

    …………………………………………一……………………

    文登營乘著城中亂鼻,控制了州衙到書院的道路,周世婁帶著三百多士兵一起動手,把建奴存在州衙的貴重財物搬運一空,大街上到處剩下的空馬也都拉住,全部往書院送去。周世發搬完財物後,又搬了一部分糧食,在關寧軍入城之前,從州衙全部撤走。

    關寧軍磨磨蹭蹭的終於入城,他們的砲兵表現也不錯,但負責工程的人對建奴十分懼怕,等他們上到城牆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幾個文登營的士兵。

    文登營控制了大路,許多建奴無路可逃,躲藏到了城中的民戶家中或是街巷的角落,潮水般的關寧軍大呼小叫著衝進城裡,他們打順風仗還是不錯的,最重要的是,進城就意味著有了搶掠的機會。

    南門的張春和尤世祿所部也將大旗立到了南牆,城中鼓號不絕,但所有隊伍都失去了建制,誰也不知道是那個營的軍號,士兵挨家挨戶搜索建奴,也同時搶掠錢財。

    文登營的部隊分為小股,在建奴幾個聚居地方掃蕩後,又搜得部分財物,陳新的騎馬親兵一路吹著竹哨,慢慢回收部隊。天黑前大多已經回到書院,周世髮帶著鎮撫兵開始出門巡視,維持軍紀並清查那些還沒歸隊的人。

    劉民有在一盆紅色的水裡面隨便洗了洗手,走出書院東門,抬頭看去,殘陽如血,在東面城牆上染上一片紅色,城中升起幾股濃煙,北門大街上到處是破門而入的明軍。

    陳新已經點過戰利品,過來對劉民有道:「州衙和幾個主要地方,搜出近十萬兩金銀,這還光是咱們在各處搜到的,他們前面還送走多少。人頭又是好幾百,人頭賞又是一萬多,還是打仗賺錢快。」劉民有心不在焉的道:「今年可算是有錢了,民政這邊也輕鬆一些。就是傷亡多了些。」

    陳新滿意的道:「傷亡有價值,總之打贏了。」

    劉民有聽著四處傳來的士兵叫罵和百姓的哭喊聲,愣愣的道:「真贏了麼。」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1:01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心願

孫承宗大旗出現在南門門樓,富告灤州正式光復。

    夜幕下的灤州到處火光閃動,無數的明軍和百姓打著火把,成群結隊在各處搜捕建奴,曾經在戰場上不可一世的建奴東躲西藏,有如喪家之犬,有很多是被自帶行糧的義民用棍棒鋤頭打死。

    夜間劉民有就住在魁星樓下面的帳篷裡,後面的儒學宅院和明倫堂是安置的傷兵,除了大成殿之外,其他地方都有士兵住宿,街道上用門板和糧袋搭了一些小型街壘,外面一側的巷口都點起篝火或掛了燈籠,防止零散建奴偷襲。

    外面的喊殺哭叫一直不停,周圍其他帳篷鼾聲如雷,劉民有翻來覆去睡不著,迷迷糊糊中聽到有馬蹄聲進來,隱約聽到陳新說話的聲音,乾脆起來走去中軍。

    海狗子站在大帳門口打著哈欠,看到劉民有來了,高興道:「劉大哥,陳大人剛回來,要不要我去通報。、,

    裡面傳來陳新的聲音:「讓劉先生進來。」

    劉民有進去時,裡面點著好幾個燈籠,還算亮堂,幾個千總和主官都在,他們都來跟劉民有見禮,除了知道劉民有是陳新的表弟外,他們對這位心地善良的民政主管也很尊敬。

    陳新招呼劉民有坐了,對幾名軍官道:「咱們今日陣亡兩百多,傷兩百多,殺手隊佔了七成,加上固安的損失,能作戰的只有一千五六,編制也不齊,明日每部整合出一個滿編司,後日跟我去永平,其餘人等在此照料傷員和物資。盧傳宗把整合的隊伍交副千總,留在灤州統領所有留守人員。」眾人也不多問,略微討論幾句就離開大帳,陳新要求他們安排好防禦就早些休息,能在任何環境休息的軍官才是好軍官。

    等他們出去,陳新才對劉民有道:「後天咱們護送三十門廣東紅夷炮去永平。

    劉民有有點不解道:「咱們今日主攻,為何不讓咱們休整。」陳新嘿嘿笑道:「晚間孫大人在南城樓召集大夥開會,馬世龍和祖大壽吵得不可開交,祖大壽說我不給關寧軍開門,又影射我搶了錢糧。

    曹文詔幫我說了一句話,還被祖大壽一頓好批,我當即就在孫大人的大堂跟祖大壽大吵一架。」

    「你敢和上官吵架?吵贏沒有?」

    「當然敢,咱大明可是文官領軍,他和我又不是一個軍鎮,我怕他什麼,這祖大壽現在是靠著實力強,皇帝都不買賬,文官不敢得罪他,也就孫承宗還能勉強鎮得住。孫承宗也是不敢管得太過,心裡怕是早不待見他呢。就憑祖大壽那模樣,打架絕對能打我幾個,但要說吵架,再借他三張嘴巴也吵不過咱,我給他吃癟,文官和勤王軍一大堆人高興。祖大壽逼得沒法,擺出官架子來壓我。」「然後馬世龍幫你出頭了?」

    陳新洋洋得意道:「自然,他馬世龍牢裡放出來的,勤王軍裡面沒有什麼親信,天一黑婁就去他那裡,送了三十個人頭,還有三百兩黃金。他自然要拉我作親信,能不給我出頭?而且祖大壽要他把州衙讓出來給關寧軍,馬世龍要是讓了,這幫勤王軍誰還聽他話,他兩人從大堂開始吵,散會後一下城牆又開始罵起,直罵到十字街口才分路,一路無數士兵圍觀,把往年遼西的事都扯出來了。」

    劉民有張張嘴,馬世龍鼻眼看了文登營的戰力,無論如何是要拉攏陳新的,何況陳新還這麼知情識趣,給足他面子,這次有了灤州的軍功,馬世龍說話也有底氣,才能對關寧寸步不讓。

    「那孫大人咋說的?」

    陳新搖頭笑道:「孫大人早就修煉得水火不浸,擺明就兩股大的人馬,關寧力量更強,也更跋扈,他肯定是扶植馬世龍作為牽制,沒讓馬世龍把州衙讓出來。不過也不太得罪祖大壽,人人都知道我先去了衙署,多半搶得最多,又沒有給關寧軍開門,所以嘛,肯定是矛盾焦點,孫大人就以護送紅夷炮的名義,把我和曹文昭調走。」

    「你就帶三個司,才一千多人去永平?」「夠了,還有吳自勉的延綏鎮,開會前吳自勉和關寧軍在城東南爭奪一處建奴巢穴的財物,兩邊打起來了,孫承宗壓了吳自勉,讓吳自勉也跟咱們去永平,他那裡有幾千人。,…

    劉民有道:「那就還是壓了馬世龍這邊。」

    陳新嘿嘿笑道:「咋一看如此,但有咱們文登營在,吳自勉曹文詔說不定跟著立功,到時更親近馬世龍這方,如此就算照顧了,現在曹文詔在關寧裡邊有些異類,看來孫大人有意提拔他,在遼鎮再安個釘子,豎個榜樣,也就是說,孫大人有可能再次督師遼東,現在已經在摻沙子。」劉民有揉揉額頭道:「你開個會能分析出這許多東西?你累不累你,或者孫大人只是隨意的安排,你自做多情而已。」陳新笑笑,叫進海狗子,幫著把山文甲脫了,全身一陣輕鬆,五月的天氣穿這一身實在難受,裡面的內襯都能擠出汗水來。

    陳新不再跟劉民有解釋,他這次故意針對關寧軍,不是一時心血來潮,祖大壽這幫人有地盤有人馬。還有遼餉拿著,現在連朝廷也只得慣著他們,而文登營自力更生,

    連軍餉都拿不到,卻殺了那許多鞋子,必定會有人提議調動到遼鎮,防備建奴,就像當年的浙兵和石柱兵。

    陳新絕不願與這幫不靠譜的人混在一起,關寧軍七八萬人,自己幾千人進了這個大染缸,平常耳濡目染,戰鬥力還不定變成什麼樣,跟他們同流合污倒很簡單,但對陳新毫無幫助,遼西地勢狹窄眾軍云集,不利於他悄悄發展。所以他故意與關寧軍把關係惡化,以後溫體仁等人好找理由讓陳新留在文登。

    劉民有起來道:「那你早些睡,我也回去了。」

    陳新揉揉發紅的眼睛「睡什麼,還要再去巡視傷兵,然後到街壘查哨,你要不要去看看傷兵。」劉民有情緒低落的沉聲道:「我在傷兵那裡呆了一下午,不想去看了,全軍已經死了兩百出頭,重傷還有幾十,輕傷上百,很多人我還認得,有一個東江來的,到麻子墩的時候奄奄一息了,愣是被他的同伴灌了三天米湯救回來,他今天重傷,死前讓我轉告你,他相信陳大人終有一天能收復遼東。」…………………………………………………………………………

    第二日文登營休整一日,又有十多個重傷員死去,孫承宗的指揮部搬到了州衙,馬世龍一晚上已經把那裡搬得精光。陳新去開了一次會,回來後就忙著整編隊伍。

    第三天一早,睡眠嚴重不足的陳新掙紮著爬起來,海狗子打來冷水洗過臉,精神好了許多,剛把官服整理好,曹文詔和吳自勉就先後來了。

    吳自勉前日與關寧軍在城東大打一場,延綏鎮有十多人受傷,晚上去開會又被孫承宗壓了一下,昨日就被調出城,失去了撈油水的機會,此時一臉的悶悶不樂。陳新前日攻城是首功,廣東紅夷炮隊才排在第二,所以陳新前途無量是必定的,吳自勉雖然是帶隊的總兵,也只得巴巴的先過來。

    曹文詔的部隊主要是騎兵,因為他有點異類,前日被留在城外,一點油水也沒撈到,幫著陳新說了一句,還被祖大壽訓斥,也被發配去永平。被排擠當然也有些不樂意。

    兩人看到陳新後還是擠出笑臉,陳新先跪著給吳自勉見禮,然後笑道:「能和吳軍門、曹將軍並肩作戰,實乃下官榮幸,本該下官去見二位,只是昨晚巡夜太遲,起得晚了,失禮失禮。」吳自勉看陳新不擺架子,放下心來,哈哈笑道:「陳將軍當日一戰,大漲我大明威風,今日既是去永平,咱們兄弟三個一起再復一城。

    讓老哥也得個功績。」陳新訝然道:「二位當曰都有首功,兄弟這裡暫時存著,吳總兵斬了三十,曹將軍二十,二位怎地忘了。,…

    兩人一聽便明白,陳新要分他們首級,臉上都樂開huā,曹文詔雖然和一般關寧軍不同,喜歡和鞋子真刀真槍干,但也不是死腦筋,殺良冒功、劫掠商民這些事也是要干的,否則他下面的人就會起來鬧事。

    幾人商量了集結地,約定午時正出發,吳自勉兩人便各自回去,陳新用人頭跟兩人打好交道,免得他們擔心自己去永平獨吞軍功,到時不肯出力的話,光靠文登營一千多人也沒有用。

    午時剛到,文登營從北門甕城出城,在城外匯合了曹文詔和吳自勉,因為永平不遠,曹文詔只帶五百多騎兵,輔兵一個沒帶,吳自勉步騎原本合計三千多,這次去永平只帶了一千五,家丁和騎兵有七百多,另外八百多名步兵也不是那種乞丐兵,看樣子是打算去認真打仗的。

    文登營三個千總部都有出動,但出動數量只有編制一半,另外還有所有騎兵和一個斑鳩銳分遣隊,共一千三百多人,昨日繳獲了一百多後金馬匹,每個殺手隊各分到兩匹,幫著運輸鐵甲。

    廣東的三十門紅夷炮走在文登營中間,大砲都用牛拉著,造成了他們行軍極度緩慢。黃思德繼續跟炮手套近乎,目前已經找好一個澳門漢人,還有一個弗朗機人,給了十兩一月的銀子,這兩人都是會制炮和觀瞄,屬於難得的人才,這次打完仗就去文登。

    數千人馬先從關寧軍前幾日建的幾座浮橋渡過灤河,然後上了官道往永平前進,遷安、永平、灤州都在灤河岸邊,官道也基本在河道附近,灤州離永平不過四五十里,只要何可綱所部關寧軍牽制住建奴,等這支軍隊一到,圍住城池,或許又是一次灤州一般的大勝。

    一個衣服髒兮兮的大漢跟在陳新身邊,一邊走一邊啃著一副雞骨架,臉上和鬍鬚上都被雞肉弄得油膩膩的。

    他操著南京官話對陳新道:「陳將軍,小人叫做陳廷棟,跟大人是本家,咱佩服你們這幫登萊的丘八,遼鎮的光知道搶東西,你們搶了東西總能殺鞋子。」陳新聽得有些哭笑不得,這個南通州來的陳廷棟是個憤中,聽說鞋子入關,變賣家財,跑到北通州自己募兵,我了上千名北通州難民,他出錢買了行糧,帶著他們趕往永平。結果路上跑了就剩下兩百多。這次被派來幫著這支軍隊運糧推炮。

    這陳廷棟不是官場中人,陳新也不跟他解釋,微笑不語,陳廷棟一會就吃完了雞骨架,隨手扔在路上,把手指挨著舔乾淨,叫過他的旗手,把油乎乎的手在黑乎乎的紅旗上擦了,又用旗布把嘴巴抹了幾下,陳新隱隱聞到那大旗上都有一股子肉味。

    然後這人便去後面招呼他的通州難民了,陳新鬆一口氣,這人一腔熱血,據說還中過舉人,如此不修邊幅,實在是個異類,但明末江南確實是什麼人都有,當下也不再驚奇。

    他們當天只走了十多里路,第二天還沒出發,就遇到了何可綱派來報信的塘馬,那塘馬急切的告訴幾人,前天晚上永平就得知灤州被攻克,阿敏昨日下午也從遷安到了永平,他剛一到,城中殺聲震天,何可綱認為建奴可能在屠城。

    吳自勉畢竟是個老丘八,長期在延綏和套寇作戰,聽了馬上判斷阿敏要逃,找來曹文詔和陳新一商議,三人都認同這個推斷,如果阿敏要逃,那麼紅夷炮就沒有了用途,吳自勉當即留下步兵就地紮營,守護廣東炮隊。所有騎兵先期出發,陳新把殺手隊配的馬匹抽調出來,給一百五十名騎兵配齊一人雙馬,連帶著中軍衛隊,跟隨吳自勉出發。

    阿敏如此快就要逃跑,完全出乎化們的意料,騎兵行動迅速,特別是文登營的騎兵都是一人雙馬,下午最先趕到永平城下。城池上空飄著一些淡淡的煙霧,永平南門緊閉,但西門已經打開,城牆上也沒有看到有建奴旗幟,關寧軍何可綱部在東門五里之外紮營,陳新只看到少量明軍遊騎在南門附近。西門那邊跑出一些零散的百姓,陳新趕緊策馬過去,那些百姓很多帶傷,滿身血跡,他們一見是明軍,無不放聲大哭。

    劉破軍上去詢問他們才得知,阿敏一到永平就開始屠城,殺了將近一天,城中已經屍積如山,後金軍大概半個時辰前才離開。

    陳新馬上對朱國斌道:「你立即帶所有騎兵追擊,遇有大股建奴,以騷擾為主,能殺多少鞋子是多少鞋子,若有小股的,堅決攻擊。」朱國斌一臉悲憤,大聲領命後,帶著騎兵往北方呼嘯而去。

    陳新和劉民有帶著中軍衛隊,策馬來到西門,往裡一看都倒吸一口涼氣,寬闊的東西門大路上,幾處沿街的店舖在燃燒,向天空吐出黑煙,地面擺滿層層疊疊的屍體,從西門到東門都沒有間斷」

    馬匹無法通異,眾人都跳下馬來,小心的在屍堆中前進,很多屍體上還插著刀槍,一些女子屍體全身赤裸,街上血流滿地,路兩側的陽溝裡面蕩漾著紅色的液體。

    路中間屍體密集,劉民有幾乎無法婁到下腳的地方,偶爾有一個還在蠕動的人,立即便有中軍衛隊的人上去查看,基本都無法救活,這些士兵只能狠心再幫他們補一刀。

    劉民有精神午點恍惚,似乎眼前的屍體已經變成了一些尋常的物品,如同山上的石頭腐木一般。

    這時右邊有一具屍體似乎動了一下,劉民有愣愣的轉過頭,發現一個靠牆半坐的女子,赤裸著身子,用一隻右手捂在肚子上,手上已經被染成紅色,正在輕輕搖晃著腦袋。

    劉民有的散亂的眼神重新匯聚起來,等到反應過來那是一個活人,趕緊跑過去,中間在其他屍體上摔了兩下,等他爬起來趕到的時候,陳新已經先在那裡,他解了自己的鎧甲繡衫,先蓋在那女子身上,然後拿出自己急救包裡面的棉布,準備給那女子止血,陳新輕輕拉開那女子的手,看到是一把直沒至柄的短刀,已是不可能救活,手上停了下來,嘆口氣看著那女子。

    那女人嘴唇輕輕動著,已經說不出來話,眼睛死死盯著旁邊一堆柴草,劉民有突有所悟,到那堆柴草裡一翻,竟然是一個包著嬰兒的襁褓,肯定是這女子無處可逃時藏在此處。劉民有再細細一看,那嬰兒身上一個槍洞,早已死了多時。

    劉民有抱著嬰兒來到陳新旁邊,不知如何跟那女子說話,陳新站起來看了那嬰兒一眼,自己接了過來,用手遮住那個槍洞,然後蹲下對那女子道:「你的孩子很好,活得好好的,現在睡著了。」那女人恍惚的眼神慢慢看向紅色的襁褓,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紅色,兩人都知道她是迴光返照,陳新看到那女人手微微動了一下,趕緊幫她抬起手,在嬰兒的臉上挨著,那女人早已經沒有了知覺,沒有察覺出絲毫異樣。嘴唇動了兩下,眼神突然充滿渴望的看著襁褓,然後又緩緩看向陳新。

    劉民有站在陳新背後,看不到陳新的表情,只見他握著那女子的手輕輕道:「你放心,他會長大,一定會平平安安的過完一輩子。」女子臉仰了一下,終於沒有說出來,慢慢閉上了眼睛。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1:05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老狐狸

當日吳自勉派出家丁,與朱國斌和曹文詔一路追殺後金兵,雙方在途中追追打打,阿敏等統帥只顧自己搶奪的財物,帶著鑲藍旗本部當先逃跑,後金兵撤退途中組織混亂,完全失去建制,大股百餘人,小股三四十人,開始還是撤退,到後來完全成了潰逃,帶著的牛車馬車全部丟下,還扔下許多女人和金銀,讓明軍搶奪,使得明軍也失去了部分建制。進入山脈後,道路慢慢狹窄,朱國斌等人擔心伏擊,只能減慢速度。

    兩日後,阿敏帶著遷安和永平的後金軍,經冷口出關,最後只有文登營和曹文詔帶著少量人馬追到冷口。這次追擊中總共斬首二百三十餘,奪得不少後金兵財物,三家均分了首級,回到永平覆命。此時文登營步隊已經到達永平,正在西門外掩埋百姓屍體。

    十二日永平下了雨,往年是全民歡慶的事,但今年已經沒人有心思慶賀。

    西門外一片空地擺滿永平百姓的屍首,下午雨停後,文登營士兵繼續挖坑安埋,很多永平附近的百姓也過來幫忙,也順便尋找著自己在城中的親友,到處是哭聲。

    陳瑛和周少兒在南側手執刀槍,冷冷看著對面一群關寧軍,防止他們過來砍那些百姓屍體的人頭,永平百姓大多被建奴逼著剃髮,對關寧軍而言,他們就是軍功。

    陳瑛和周少兒所在的戰鬥組是臨時調整的,周少兒現在是這個戰鬥組的組長,他們原來的殺手隊在北門阻擊戰中傷亡慘重,還能作戰的只有三個,陳瑛、他和那個殺馬的刀棒手,連鐘老四也受了不輕不重的傷,還在灤州修養,這次他們殺手隊表現英勇,回去後多半都有提升。

    身旁其他人都是第一千總部調入補充,在訓導官的引導下,他們同樣對在城外不作為的關寧軍十分不屑,對關寧軍砍百姓人頭更是深惡痛絕,陳新要求文登營所有士兵都要去收斂屍骨,滿城的屍體讓文登營士兵義憤填膺,這次勤王之後,建奴的無敵形象已經被徹底擊破,他們給文登營士兵留下的印象,只有兇殘和野蠻,無奈的是他們現在找不到建奴可殺,靠兩隻腳也追不上逃命的建奴騎兵。

    周少兒看著那群關寧軍對陳瑛道:「這幫狗才賊心不死,殺韃子不上心,爭功倒是急切。」

    陳瑛是個不太說話的性格,但周少兒與他一起出生入死,已經是老戰友,身邊也就這麼幾個熟悉的人,他在周少兒面前話也慢慢多起來,聽了沉聲道:「遼鎮就這麼個樣子,我這次勤王后才知道,靠他們打韃子沒指望,要是讓陳大人當督師,咱倒相信能五年平遼。」

    周少兒道:「俺覺得還不要五年。」

    陳瑛也點點頭罵道:「陳大人是武官,當不了督師,但我看陳大人啥都懂,講的都是道理,反正我聽他的,他就讓我打關寧軍老子也打。」

    周少兒呸一聲道:「韃子都在咱們手上吃癟,就憑關寧軍這樣子,借他們膽子也不敢來惹咱文登營。聽說韃子都出關了,今年怕是沒啥好打的了,這次回了文登,老子先找個媳婦,上次訓導官來讓寫遺書,都不知道遺書給誰,咱一家就剩咱一個,還是早些留個後,你有啥打算。」

    陳瑛沒有說話,周少兒接著勸他道:「你都殺了八個韃子了,仇也報了,該給你家留個後。」

    陳瑛想了想道:「也是,不過我不認識墩堡裡的人,又不懂找誰說媒。。。」

    「鐘老四認得多,現在說媒都是人家找過來的,咱們文登營多吃香,剛才軍需官來的時候我打聽了,這次作戰獎勵至少十兩以上,還有棉布,真有看上的,找新來的那個訓導官趙宣去說,他能說會道,一準能行。」陳瑛答應了,他殺夠七個之後,好像突然失去了目的,甚至有點不知道以後該做什麼,周少兒一說,他也覺得該留個後,總算有了個近期的目標。

    那邊關寧軍看了一會,見文登營態度強硬,悻悻的退走了,周少兒解除戒備,火器隊把火繩都滅了,士兵把各自背包放在地上,坐下休息。

    周少兒摸出一個餅子,吃了一口,想起平日都是那個傻傻的關帝廟分發,現在關帝廟已經變成一堆灰,裝在一個鐵盒子裡,喉嚨裡面哽住一樣,又把餅子收起來,在戰鬥組旁邊無聊的亂轉。看向那邊掩埋的地方時,看到劉民有在一個前幾天的新坑前站著。

    周少兒推推身邊還站著的陳瑛道:「劉先生又來了。」

    陳瑛一邊啃著餅子,一邊含糊的道:「又來看那對母子了,陳大人劉先生都是好人,等會下了哨,我也去買點香蠟紙燭,給這些百姓上上香。」

    周少兒切一聲道:「到哪裡去買,城裡人都死光了。」

    陳瑛手往另外一邊一指,周少兒轉頭看去,一群小販已經在那邊兜售香蠟紙燭,有些永平附近居民正在購買,在一些大坑邊點起,祭奠起來。

    周少兒呆了一會才道:「你娘的真會做生意,哎,我一會也去買些吧。」

    因為後金軍主力的撤離,遷安和遵化都先後收復,阿敏從永平逃走前,派出傳令兵通知遵化撤退,遵化的李思忠等人接到命令時明軍正在攻城,這幾個將官比較冷靜,沒有像阿敏一樣自顧逃命,約束人馬緩緩出城,整師而退,沒有給明軍追殺的機會。

    崇禎三年的四城之戰就此結束,收復四城的消息傳到京師,整個京師都沸騰了,到處都在慶賀,懸在他們頭上的陰云終於被趕走。

    後金在關內的拙劣佈局使得他們一開始就處於絕對下風,他們分城防守,處處無力,突出部的內部又有三屯營這樣的大釘子戶,情報幾乎是睜眼瞎,直到明軍開始攻擊灤州,阿敏還認為是騷擾,只派出三百人救援灤州,在路上遇到明軍阻擊,當即敗逃。若非明軍的組織也出現問題,他們極可能被圍殲於關內。

    阿敏從遷安撤走時也是屠城,因為時間緊迫,不及仔細搜索,有近三成漢民活下來,他到達永平後,後金軍數量更多,加上包衣也參加了永平屠城,只有大概一成的永平漢民活下來,就連皇太極任命的知府白養粹等地方官也被阿敏一股腦殺光了。

    灤州一千四百多後金兵,包衣一千餘人,只逃脫兩百多,文登營最先入城,損失最為慘重,收穫也最大,共斬首真夷七百二十,包衣二百多,還抓獲真夷二十三人,包衣一百餘人。其他後金兵分散在城中被其他各路明軍殺死,連灤州義民都拿到了一百多人頭。

    其他三城的建奴損失很小,加上朱國斌等人追擊所得,三城總共也只損失四百餘人。

    何可綱在永平沒撈到斬首,就想著屠城後的漢民屍首,那些都是剃過頭的,有假冒的希望,派人過來找陳新商量購買,陳新雖然對殺良冒功沒法阻止,但他刻意與關寧軍製造矛盾,無論何可綱來說什麼,給多少銀子,都打著哈哈敷衍,態度十分客氣,但始終不交出自己收斂的百姓屍體給關寧軍砍人頭,也不賣真夷首級給何可綱。

    吳自勉追殺建奴有數十個真夷首級,加上陳新分的,總共有一百二十多,他也悄悄砍了一些屍體的人頭,但他對關寧軍更不待見,現在見陳新如此,倒也乾脆,自己也不問陳新要那些屍首,並且揚言如果兵部認了關寧的人頭,就要去告御狀,請都察院和兵科給事中覆核,搞得兩邊關係十分緊張,雙方多次在城內對峙,關寧軍對文登營頗為顧忌,不敢上去pk,只能背後對陳新和吳自勉恨之入骨。

    關寧軍不但沒斬到真夷人頭,進城也慢,吳自勉先行入城在西門豎起了總兵紅旗,兩人都聲稱是自己這邊先進城,各自向上級報功,這個官司一路上行,變成勤王軍和遼鎮的衝突,由馬世龍和祖大壽分別代表兩邊,一直打到孫承宗面前。陳新也寫了一個塘報,證明是吳自勉先入城,而且將最先在西門外碰到的那些百姓保護起來作為證人,他與關寧軍的關係更加惡化。

    但最頭痛的還是曹文詔,他是關寧的人,作戰又和勤王軍在一起,他只得推脫說直接去追殺建奴了,沒看到誰先入城,結果兩頭都不落好,勤王軍當他是外人,在關寧軍中也進一步被孤立。

    胡福弘是勤王軍的監軍,站在馬世龍一邊,張鳳翼是薊遼總督,關寧的軍功也有他的分潤,堅定的支持祖大壽,孫承宗勸解不下,然後官司繼續上行,到了兵部,梁廷棟也沒有辦法,親自到灤州視察,準備和一把稀泥。

    崇禎聽聞四城收復,派溫體仁前來慰勞,帶來內帑銀三萬兩,五月底的時候,這兩人便一起來到永平。

    梁廷棟一到灤州,便找了馬世龍和祖大壽說話,溫體仁稍稍停留一下,走了一下官面上的過場,便逕自去了永平,得知消息的陳新帶著騎兵在半路接到,護送著到了永平府衙。

    到了府衙後,溫體仁略作休整,就找來陳新說話,他一臉欣慰的道:「陳新你不負萬歲重寄,在灤州又立下如此大功,兵部的行文上去,皇上高興得把茶杯都掉了,本兵梁大人和樞輔孫閣老都以你為首功,此次出來,皇上還讓梁大人細問文登營戰守詳情,盡速回報。」

    陳新看溫體仁紅光滿面的樣子,知道他最近很得皇帝歡心,口中謙虛道:「都是皇上洪福,大人指點,下官只是做些本分罷了。」

    溫體仁當他是心腹,也不和他說太多虛的,笑著問道:「據本兵大人所說,你和祖大壽頗有嫌隙,以你為人,當不會是意氣之爭,個中有何關竅?」

    陳新也不打算瞞溫體仁,溫體仁這樣的官場老鳥不是幾句空話能騙的,當下直說道:「下官確實刻意為之,聽聞京中有人要調下官去遼鎮或薊鎮,但於下官有幾個難處,現今戶部度支艱難,到了薊遼兩鎮,土地錢糧都要騰挪,作為客軍處處不便。還有祖大壽等人排擠,況且租大壽此人跋扈妄為,下官雖也是武夫,卻也不屑與之為伍。是以刻意與遼鎮的人劃開界限。」

    溫體仁知道陳新在文登有土地和財源,否則何來的銀子送自己儀金,陳新這次立有大功,前途無量,更重要是文登營展示了強大的力量,溫體仁極有政治頭腦,以大明現在的形勢,建奴的威脅越來越大,現在陳新還真有一點戚繼光的味道,如果溫體仁能入閣,邊功將會讓他的地位更加穩固。

    而如果將文登營調入關寧,很可能超出他的掌握,關寧軍涉及遼餉,是朝廷最大一筆支出,關寧軍在京師各部年年有孝敬,各官在其中多少都有分潤,關係盤根錯節,一旦進了那裡面,溫體仁擔心文登營最終被吞併,他也就少了一個外援,另外也有可能會被祖大壽拉攏,成為關寧軍閥的一部分,這兩樣對他都沒有好處。

    溫體仁當下微微點頭道:「本官亦是認為遼鎮有如潑墨染缸,此事本官自有道理,皇上面前便由本官分說。既然你是刻意為之,永平復地之功就繼續爭一爭,不必理會梁大人的斡旋,你再鼓動一下吳自勉,鬧到皇上面前為止,如此不需我說,皇上就知你與關寧不和。此外你自己算一算,將文登營全營和家眷墩戶搬遷到薊遼需要多少銀錢、糧餉、船隻、車馬,安置需要多少屋房、田地,往多了算。誰要是敢提出來讓你去薊遼,你就讓他去籌措。」

    陳新明白溫體仁的意思,事情鬧到皇帝面前去,兵部都擺不平的事情,溫體仁到時再出來調解,就顯得更有能耐,答應後又道:「大人,下官還有一事,想在威海建一水營。」

    「哦,是何道理?」

    「建奴坐大,虎墩兔西逃之後,宣大薊鎮千里邊牆處處可入,此兩鎮乃京師關要之地,一旦建奴再次入口,我文登營便可由水營運載,快速到達天津上岸。不必如此次一般依靠登萊水師。

    溫體仁微笑不語,陳新知道這些官面理由還打動不了他,接著道:「還有便是那海運漕船,夾帶甚多,各地衛所私下勾結。。。。。

    溫體仁揮揮手道:「早在本官任講讀官時,便識得你和道石,你也無需繞圈子,是否要做些江南的夾帶營生。」

    「大人明鑑,實在是朝廷不撥餉銀,若非如此,這些兵丁怕是連吃的都沒有,遑論打仗了。這次回去,定然還有兵額,下官也是想把兵養足,以備皇上和大人調遣。」

    溫體仁也不問他具體做什麼生意,從容道:「軍餉之事,本官和梁大人都會為你爭一爭,最好從遼餉中分出一份來,如此你養兵便輕鬆許多。你要建水師,卻麻煩一些。現今遼鎮、登萊、天津、東江都有水營,若是文登還建一支,似又重複,內閣必有一番爭論。」

    陳新馬上道:「此事是不易辦,然則不如此買不到便宜的夾帶漕糧,又要多出一份銀子。」

    溫體仁皺眉想了一下,突然莫測高深的一笑道:「年紀大了記心不如從前,本官剛剛想起梁大人昨日收到的一封塘報。有了開始說的那些安排,再加上塘報上的這個由頭,便都好做了。既能不去薊遼,也能建一水營。」

    陳新驚訝道:「是何事如此重要?」

    溫體仁淡淡道:「東江出大事了。」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1:08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愛塔

六月初二日,離瀋陽十五里外官道上,從關內歸來的後金軍正在慢慢行軍,他們後隊在關內遭到擊潰,但最後靠著碩托的幾次反衝擊護住了前面的隊形,所以前隊物資還大多都在。他們所帶的東西除了各種財物,有些馬背上還放著一些漢人女子。

    張忠旗腰上帶著一把順刀,用棍子驅趕著十多名漢民讓到路旁。總算活著回到了遼東,他出發時來過瀋陽,一隔半年,恍如隔世。

    他和塔克潭護著牛錄額真去永平,路上又遇到幾個本牛錄的甲兵,當日他們就逃到永平,正藍旗在灤州四百多人,只逃出七十多,但正藍的領兵大臣沒死,他被明軍打破了膽。等到阿敏到永平開始屠城,他就帶隊先撤了,比大隊早走了一日,一路搶掠,又抓了一些漢民,就靠著這一天時間,他們跑在大隊前面,沒有受到追殺就安然出關。

    張忠旗救下的牛錄額真就躺在後面的馬車上,這位強壯的女真獵人生命力頗為強悍,受的傷已經基本好了,只是還稍微有些虛弱。

    那牛錄額真坐起來,看看四周的田地罵道:「賊天又不下雨,還好二月帶回來一些銀子,不然吃的都沒有。張忠旗,你把那些漢人看好了,回去就讓他們種地。」

    「是,主子放心。」張忠旗點頭哈腰的應了。

    牛錄額真說完皺著眉頭看瀋陽方向,他的牛錄出去六十多人,總共只回來十來個,還不知道莽古爾泰會怎麼懲罰他。

    塔克潭對張忠旗低聲道:「你真要把啞巴買回來?你已經抬旗了,不是戶下人,隨便買個女人也比啞巴那樣子好,萬一以後生個娃也啞巴怎辦。」

    張忠旗傻傻笑道:「奴才還沒那些心思,就是想著讓她吃好些。」

    塔克潭這次出征,張忠旗忠心耿耿,他對這個包衣態度更加好。幾乎把他當做女真人一般。

    張忠旗悄悄摸了摸身邊馬匹上的褡褳,裡面放著沉甸甸的銀子,他不知道有多少。他估計一百兩是有的,這是在永平拉來的空馬,都被牛錄額真大人賞了給他。這次墩堡裡面死的人多,肯定會有人要賣屋子。他打算去買下一間,正式立戶。

    這時前面的人馬突然停了下來,幾名正黃旗巴牙喇騎馬快速跑過,招呼所有人都停下,行軍隊列中的後金兵都議論紛紛。

    接著瀋陽方向蹄聲如雷。各色旗幟引導著大隊騎兵到來,他們來到張忠旗這支軍隊周圍,隱隱呈包圍之勢。

    轉眼間形勢突變,張忠旗使勁吞著口水,他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接著各旗的旗主大纛絡繹趕到,停下阿敏所在的位置。

    一群正黃旗的巴牙喇過來,把他們前面一個鑲藍旗的牛錄士兵全部繳械,又將他們的金銀緞匹全部收繳。

    一名專達過來冷冷看了塔克潭等人一眼。然後看看他們的牛錄旗問道:「正藍旗的?從哪個城出來的?」

    塔克潭有點畏懼的答應道:「是。從灤州出來的。」

    那專達聽了,也不讓人搜他們財物,而是一揮手道:「兵卒皆入城,備御以上全部留在此地。」

    牛錄額真一聽急道:「兄弟,這是要干啥?」

    那專達也不答話,又往後面走去。馬上就由兩名正黃旗甲兵上來驅趕他們。

    塔克潭等人只得跟牛錄額真道別,往前走過眾旗主站立的位置。兩人都把頭低下快步通過,塔克潭偷偷看了一眼。鑲紅旗的旗主岳托高踞馬上,拿著一個手札向阿敏大聲道:「。。。。。。灤州力戰而失,尚有可原,駐永平貝勒阿敏、台吉碩托及眾大臣等,明兵未曾攻城,未曾見敵陣列纛,汝等未向敵兵張一弓,發一矢,即行奔回,未收兵尾,致為明人所襲。以明人之金、銀、閃緞、蟒緞、瘸足女人為貴而攜之;以我兵為賤而棄之,大汗遣我等八旗眾大臣齊來,問大貝勒此乃何故。。。。。。」

    文登營的營地一片忙亂,上次整編出來的兩個司收到緊急出發命令,要求一日內收拾好行裝,明日就要開拔,他們將馬上趕回文登。

    陳新大帳內幾個主官都圍在地圖邊,聽著陳新解說。

    「五月十日劉興治在皮島作亂,以祭奠他兄長的名義請來陳繼盛等人,然後突然將陳繼盛等人拿下,假托中樞之命,將陳繼盛等十一人斬首,皮島兵失了主心骨,加上劉興治頗能騙人,他們現今都聽此人之令,已經攻佔了到長山島,目前動向不明。東江各島皆有人到過威海,當知遠較各島富庶,若知威海空虛,難保不起心思,我已請本兵梁大人調集天津水營幫忙運送,兩司兵力由代正剛為主官,王長福為副官,訓導隊、總軍法官、軍需官各抽調人員隨行。」

    代正剛看著長山的位置,擔憂道:「長山離威海已是不遠,咱們的兩艘戰船都去了天津裝貨,咱們回去是否趕得及。」

    陳新搖搖手道:「趕不及也得趕,凡敢在威海附近登岸的亂軍,一律斬殺。」

    「若是登萊的王大人有其他命令。。。」

    「這事不需聽他的,記住我說的就是。」

    王長福額頭上還包著棉布,發問道:「這劉興治是干啥的,好像沒聽過東江有這麼一號人。」

    「劉興祚的弟弟。」周圍幾人都露出恍然的神色。

    這個劉興祚也算傳奇人物,他原本是開原人,老奴還沒編出七大恨的時候就被搶去建州,還取了個女真名字叫愛塔,因為頗有才能,漸漸為老奴所器重,一直陞官到副將,管金州蓋州等四衛之地。

    此人尚存天良,奴爾哈赤在遼東的作為讓這位劉興祚慢慢反感,更重要是他認為。按奴爾哈赤這種搞法遲早要垮台,所以他和大明暗通聲氣,曾經於天命八年策劃復州民眾集體逃跑。因為一位鐵桿漢奸告發,被奴爾哈赤捉拿,復州民眾更是被屠殺一空,但劉興祚一貫表現很好。人緣不錯,有許多後金權貴為他說情,他自己辯解也很冷靜,老奴沒有相信他會叛變,反倒把那個鐵桿漢姦殺了。

    但此次過後老奴對漢官和劉興祚都不敢完全信任,到了天命後期奴爾哈赤幾近瘋狂的屠殺漢民和漢官,代善等後金權貴也對他百般欺壓,劉興祚頗有朝不保夕的感覺,他平日小心翼翼,但內心越發嚮往大明,這段時間裡,他與袁崇煥和毛文龍都建立了聯繫。

    後金對劉興祚一直不太放心。也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但沒有任何證據,所以只是對他嚴加看管,並將他從瀋陽城外遷入瀋陽城內。

    在如此嚴酷的情況下,要逃出這個魔窟,是十分困難的,然而劉興祚果然不負老奴的器重。一個堪稱秘密戰線的經典之作就此誕生。

    劉興祚一上來先是一番苦肉計,直接就是上吊自殺。當然是假的,馬上被他老婆救下。消息穿出後,皇太極出於安撫其他漢官的心思,覺得不宜太過虧待這位最早投靠的漢人,便讓劉愛塔回城外故居好好休養。

    誰知不久後劉興祚的弟弟劉興賢突然叛逃了,皇太極的處理意見還沒出來,劉興祚就開始哭天抹地,這次鐵了心要自殺,他還寫了一封遺書給交好的薩哈廉等人,表示自己的弟弟犯了大錯,自己對不起各位後金領導的關懷和信任,只有一死了之,唯一要求把他安葬在一個他自己選的地方,靠近東江鎮邊界的扎木谷。

    薩哈廉等人收到遺書後趕緊出城,都忙著去救人,到了劉興祚的屋子邊,只見到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劉興祚的屋子化為灰燼後,他們在裡面找到了一具燒焦的屍體,手上還戴著愛塔從不離身的白玉扳指,幾個人已經被遺書先入為主,再看了扳指,哪有懷疑,草草鑑別一番後,傷心的回報皇太極,說劉興祚死了。

    皇太極畢竟不是奴爾哈赤那種失心瘋,對劉興祚的死還覺得可惜,於是他善待劉興祚的家眷,還讓他兒子繼承官職,並且根據劉興祚的遺願,讓他弟弟劉興治帶著劉興祚的遺骸去扎木谷安葬。

    因為劉興祚死了,皇太極也不再派人監視,他哪裡知道,其實死的人是一個抓來的醉漢,劉興祚本人已經乘著假死後無人監視的空當逃走,而他弟弟劉興治以送葬的名義,安然到達靠近東江鎮的扎木谷,輕鬆潛逃,然後兩人便一起跑去了東江鎮。

    整個出逃計劃一環套一環,兄弟三人分成三次,全都安全抵達東江鎮。所有計策都由劉興祚設計,無論是對敵人的心理把握、設計的精巧程度和執行力,都堪稱完美,將自詡雄才大略的後金貴族玩弄於股掌之上。

    除了兩個弟弟外,劉興祚將包括老媽、老婆、兒子在內的所有家眷都留在了後金,很有光棍精神,而且他一到東江,絲毫不低調,很快就干了一件更讓皇太極暴跳如雷的事情。

    劉興治跑了之後,皇太極才察覺不太對,但沒有確切消息證實,只能把其他家眷看管起來,不久之後,劉興祚就迫不及待的要找老東家討債,在他的提議和策劃下,東江軍突然奇襲薩爾滸城,在城裡面內應的人就是劉興祚原來的親信,他們悄悄打開了城門,東江軍由此將薩爾滸建奴斬殺殆盡,狠狠給了皇太極一記耳光。

    皇太極至此才知道真相,暴跳如雷之餘仍然體現了他與眾不同的城府,他沒有把劉興祚家眷殺戮,只是加強看管,留了一個餘地。

    劉興祚因為薩爾滸的功勞,升為東江鎮副將,袁崇煥對他十分欣賞,多次向毛文龍要人,但毛文龍就是不給,毛文龍死後,劉興祚管東江四協之一,開始有了自己的勢力。

    這次後金入寇,劉興祚好死不死正好在關寧面見袁崇煥,他沒有帶人馬,所以袁崇煥沒帶他勤王,結果後金很快又回到永平附近,劉興祚還是不懂為人要低調,他主動要了一支人馬,仗著熟悉後金軍,四處偷襲之下竟然斬殺頗多,這事被皇太極知道後,嚴令各軍追擊,總算尋到劉興祚,劉興祚這次終於死了,他力戰而亡,屍體運到皇太極那裡後,還被皇太極下令碎屍。

    劉興祚算是個還有良知的漢人,能力也非常強,陳新聽說他的事情後感到十分惋惜,也感嘆戰爭年代確實英雄輩出,他認為劉興祚如果干秘密戰線,恐怕不會比戴笠差。

    但劉興祚騙人騙多了,總是要還的,上次假死有人信,這次真死了,居然沒人相信,因為屍首沒有找到,大明很多官員認為他是又投降回去了,所以遲遲不明確他的封賞。

    他弟弟劉興治因此懷恨在心,而且他聽說後金入關勢如破竹,對於後金和大明的力量對比又有新的看法,皇太極二月回去後,就開始爭取劉興治,籌碼自然是劉興治兄弟的家眷,官位也許了,結果劉興治這個二愣子還真敢動手殺了陳繼盛,並且一舉控制了皮島。

    文登營勤王以來,和各地勤王軍經常駐紮在一起,所以各種消息也多,劉愛塔的事大家都聽過一些,對於這位棄暗投明,而且毫不畏懼建奴的愛塔還是頗為敬佩,同時也有些惋惜。

    盧傳宗試探著道:「這位愛塔還算是好漢,朝廷這樣對他,俺都覺得有些不服,他兄弟自然更氣憤難平,也怪可憐的,咱們真要殺他兄弟?」

    代正剛聽了罵道:「愛塔是好漢,那關他弟弟啥事。」

    王長福也道:「他不來搶咱們,咱也不理會他,他要是敢來,管他是誰的弟弟,照殺不誤。」

    陳新拍拍手笑道:「正是如此,不管是誰,也不能來咱威海搶東西,二位就按這個中心處理此事。」

    代正剛和王長福都答應了,陳新也不多說,打發他們回去各自部隊,安排起行事宜。他自己則在大帳中閉目養神,一邊思考著水營的編制。

    直到海狗子在外面報告說有人來求見,陳新閉著眼問道:「那個衙門的?」

    海狗子回道:「不是京師衙門的,他說是福建一個游擊派來的,那游擊好像姓許,他帶話說是一位姓李的公子介紹來的。」

    陳新的眼睛猛地睜開,「許心素!」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1:12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福建來客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福建來客
    上一頁        返回目錄        下一頁
       
        「小人左昌昊,拜見陳將軍。」一個年輕男子跪在帳內大聲道。

        陳新和藹的道:「左先生請起。」

        等左昌昊起來坐了,陳新叫親兵奉上茶,帳內只留下聶洪和劉民有。劉民有仔細打量這個左昌昊一番,這人面相年輕,但如同其他人一般留著鬍子,又顯出一份成熟。

        陳新微笑道:「左先生從福州一路北上,可是辛苦了,現今北直隸兵荒馬亂,先生竟然能尋到我文登營所在,必是艱難萬分。」

        左昌昊平靜的回道:「勞大人費心,其實也不難,小人三月從福州出發,在半途追上熊都爺所遣勤王軍,因為許大人的關係,在各位將官那裡有些情面,與之一同進京,我等到通州時,建奴已然退去,副總兵大人得知本兵大人和孫樞輔俱在永平,遣人請示行止,小人便一同過來,沒費多少工夫便尋到了大人。」

        陳新點頭道:「原來如此,左先生可曾來過北方?」

        「未曾來過。」

        「那此次來了,先生定要在北地多留些日子,看看北地風光,好好遊歷一番。」

        左昌昊微微一躬身道:「謝大人。」

        兩人寒暄幾句之後,陳新轉入正題問道:「許大人遠在福建,派左先生不遠千里來此,有何要事?」

        左昌昊從懷中摸出一封書信雙手遞上,聶洪接了摸了一下才給陳新,陳新拆開看了。是李國助寫的,內容是給陳新介紹許心素,告訴他許心素就是在福建的那位友人。

        現在離陳新跟李國助提出想結交福建那位友人已經兩年,李國助可能早已跟許心素說過,只不過那時許心素沒看上自己罷了,左昌昊三月從福建出發,從時間來看。應當是固安大捷的消息傳到福建後,許心素抬高了對陳新實力的評價,才派出人來交結。

        陳新一直裝作不知道許心素是誰。等著李國助牽線,現在終於有了眉目,立即擺出一副尊重模樣。站起來拱手道:「原來是李公子的友人,方才多有怠慢,失禮失禮。」

        左昌昊不疑有他,還了禮道:「許大人去年就接到李公子的信,得知陳將軍數年之前便曾提醒鄭一官可能招安之事,李公子家僕新佑衛門亦多次提及將軍才幹,許大人心中敬佩不已,幾次欲親自來拜訪,但許大人事務纏身,加之路途遙遠。一直未能成行,三月之時想及此事,便派小人先行來此,帶上一些薄禮略表心意。」

        左昌昊說完又遞上一份禮單,陳新也多次收過別人的禮了。接了之後稍稍一看,寫的是南珠十顆,紅珊瑚一支,金一百兩,珊瑚和南珠不同品質價格差距巨大,但以許心素的身份來說。應當不會差,加上百兩黃金至少值千兩銀子以上。

        陳新在心裡羨慕了一下,對自己這麼個沒見過的普通武將,出手就是一千多兩,果然是大海商的風範。

        陳新也不推辭,道過謝收了。左昌昊此時絕口不提固安大捷之事,以免顯得過於著跡,陳新也就不點破,劉民有則是一頭霧水,他沒聽陳新說過福建的事情,不明白為何突然鑽了一個許游擊出來送禮,陳新接見這人之前還專門跟劉民有商量商業方案,更令他一頭霧水。

        左昌昊坐下後,氣氛已經融洽了不少,陳新笑道:「許大人太客氣,左兄南歸之事,本官也有些北地土產要請左兄帶去給許大人。前年在五島之時,聽聞李公子友人在中左所一役倖免,很是為李公子高興,如此既知許大人便是李公子的強援,那鄭一官如今必定已是焦頭爛額。」

        左昌昊現出一絲得意,回道:「陳將軍明鑑,那鄭一官如今確是如此,李魁奇去歲順而後叛,與鄭一官翻臉,鄭一官被李魁奇連番偷襲,損失慘重,後來終於打敗李魁奇一次,豈知李魁奇又去廣東得了一批大烏船,遠超鄭一官的福船,打得鄭一官不敢出海,熊大人對鄭一官頗為不滿,李魁奇得了勢,又勾結上荷蘭人,準備給荷蘭人做貨物轉手賺銀子。鄭一官原本想請熊大人禁貨出海,斷了李魁奇的財路,必定不攻自亂,但熊大人豈會對他一個海寇全信,是以沒有應承,現今李魁奇還在澎湖和北港。」

        陳新一臉恍然狀,左昌昊說得輕鬆,似乎不關許心素的事情,但陳新完全能猜到鄭一官窘境的背後推手必是許心素,他原本就是跟荷蘭人做轉手貿易,熟門熟路,現在李魁奇能給鄭一官吃癟,已經具有台海第一的實力,許心素自然會利用自己的網絡給李魁奇提供貨源,他既能賺銀子,又能收拾鄭一官,何樂而不為。

        鄭一官讓李魁奇打得不敢露頭,福建官場對他的態度都在轉變,加上許心素在後面下了不少爛藥,鄭一官的局勢比原來歷史上惡劣了許多,遲遲得不到官方的支持以恢復實力,這使得東南的形勢已經偏離了原本的歷史,李魁奇有了穩固的財源,他手下的鐘斌也沒有叛變,在荷蘭人的支持下,李魁奇暫時成為了福建外海的霸主。

        陳新不知歷史已經改變了如此之多,但他從中看出了許心素的能量,他有官位有錢有商業網絡,與各路海盜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唯一差的就是沒有自己的可靠武力,這或許也是他聯絡陳新的原因。

        陳新和劉民有都沒有插話,等待著左昌昊的下文,左昌昊喝口茶後繼續道:「鄭一官如今是龍困淺灘,李公子二月底到了福州,要看看鄭一官如何收場。」

        陳新聽了就知道李國助是來坐鎮的,必定想乘著鄭一官手下人心浮動的時候渾水摸魚,甚至可能指揮人刺殺鄭一官。搖搖頭道:「李公子還是要小心一些,鄭一官此人如此年輕能到今天這一步,絕非等閒,李公子一定要留意。」

        左昌昊道了謝又道:「這次到了通州,才知陳大人立下如此大功,李公子此次說及陳將軍打算做一些南貨生意,許大人亦是有意。」

        陳新終於聽到了最想聽的。但表面上十分平靜,淡淡道:「本官確有此意,不知許大人原本在北方可有商路。」

        「原本倒有一些。銷出都是錦緞之類,在運河南段交貨,其自行運往北方。買入多是北方土產和山東棉花。商家是來自河南、京師的大客商,在北段交貨,我們運往江南,就是不知陳將軍打算如何做?」

        陳新看看劉民有,劉民有現在送算搞清了這許心素是干嘛的,清清嗓子道:「左兄好,我姓劉,乃陳將軍的參隨,我與陳將軍思量一個法子,正好提出與左兄商議。看是否可行。」

        「劉先生請講。」

        「我們想買些南方的貨,包括絲綢、棉布、竹器、油漆、糖類、茶葉。」

        左昌昊道:「若是此事,小人便可做主答應,只需二位定下交割地方便可。」

        「除了買南貨之外,許大人在北地所需貨物。我等可以代為採購,運去運河南段交給貴方,只需來一人提交清單,保管給許大人辦得妥帖。也免去左先生你們舟車勞頓之苦。」

        左昌昊有些難以決定,劉民有所提基本就是許心素在北方商業代理人,不單純是一筆買賣。所以已經超出他的權限。

        「還有一樣,許大人做慣大生意,這錢莊必定也是有的。」

        左昌昊猶豫了一下才回道:「有的,都在江南和福建一帶。」

        劉民有道:「如此甚好,錢莊上我也想與許大人合作。。。。。。」

        -------------------------------------------------------------------------------

        養心殿中,崇禎皇帝正在聽永平返回的兩位大臣匯報,後金軍被趕出關外,明軍還是體現了一定的戰鬥力,讓崇禎放心不少,但他還不及高興,劉興治就在東江來了一下。

        梁廷棟正在匯報:「皇上,孫大人派副將周文郁去了一趟長山島,告之遵永大捷,以那劉興治的腦子,當知進退。」

        崇禎問道:「劉興祚之事是否核實?」

        「回皇上,已經核實確為力戰而亡,屍首為建奴送至奴酋之前碎屍,是以先前一直未有找到。」

        「那便要讓禮部、吏部盡速落實封賞,此人忠肝義膽,歷盡艱險方歸我大明,又是力戰而死,須得從優撫卹。」

        梁廷棟腹誹了一下,也不知道撫卹什麼,劉興祚沒有子嗣在東江,只有兩個弟弟,劉興治如此跋扈,又豈敢從優,當下只是敷衍著答應了。

        溫體仁上前一步輕輕道:「皇上,自罪督擅殺毛帥以來,東江幾近分崩離析,此次劉興治據島為亂,南可至登萊,西可至津門,俱為我遼海重地。東江多為遼民,頗為善戰,若是處置不當,恐成建部之外又一強寇。」

        崇禎道:「溫卿所說極是,現今朝臣御史有主剿有主撫,各有道理,朕尚未有定論。溫卿從未領軍,卻頗有邊才,未知對劉興治之事如何看。」

        「皇上,無論劉興治有何理由,亦不應假中樞之命擅殺大將,何況是代管東江的陳繼盛,如今其攻佔長山,旅順、登萊草木皆兵,我大明京畿被兵,北地鏖戰半載,實無力再起戰端,所以臣亦是贊同招撫。」

        崇禎微微點點頭,沒有說話。

        溫體仁接著道:「然只有招撫卻不足以防微杜漸,去歲建奴入寇以來,先是關寧軍逃歸關外,山西勤王軍潰於京畿,薊鎮關口及京畿近郊各城,望風而降者十餘城,棄城而逃又是多少,更有如白養粹之流,國家養士之報,一至於斯。現今這劉興治行若謀反,一時招撫乃權宜之策,難保此人以後沒有其他心思,更恐有其他懷異志者效仿,臣以為,應在登萊做好萬全之備,設一強軍震懾劉興治之流。」

        崇禎微微坐直身體,他知道溫體仁所說的是關寧軍和東江鎮不穩,祖大壽和劉興治分別樹立了兩個壞榜樣,而且形勢所迫,都沒有受到懲罰,確實需要防備,想了一會道:「溫卿意思是文登營仍留文登?」

        「皇上明鑑,文登營勤王以來,斬殺建奴逾千人,此次還擒獲百餘,威震四方,忠義無雙,臣前些時日也聽聞有給事中提議調文登營至關寧,但臣實難苟同,一則文登營多為登州山民漁民,在文登有田地家室,令其離鄉背井,錢糧用度昂貴不說,陳將軍與關寧各官頗有嫌隙,必受排擠,軍心也恐不穩。二則防備建奴非關寧一地,威海順風兩三日可至旅順,再數日可至東江,十餘日可至覺華、津門,即便入援京師,亦如此次一般,二十日可至,以文登營此一強軍為各鎮後勁,遠勝留駐關寧。三則,亦可震懾劉興治之流。」

        崇禎眼神閃動,陳新幫著吳自勉的官司已經打到他那裡,文登營與關寧軍矛盾尖銳,這是他願意看到的,想到這裡終於露出笑容,「溫卿老成謀國,確非紙上談兵之流可比,本兵管軍政,對溫卿所說有何見解。」

        梁廷棟最近也很得皇帝青睞,原本有人說他陞遷太快,以一道臣耳忽而廵撫忽而督師忽而本兵,但在各職位上都沒有什麼業績,現在遵永大捷一出,斬殺建奴過千,立即封住了所有御史的嘴巴,他自己心知肚明全靠文登營為鋒銳,其他都是跟著打順風仗的,加上陳新很會來事,所以對陳新的要求幾乎有求必應。

        當下答道:「溫大人的見解,臣一向是佩服的,兵部會商,議與文登建援兵一營,仍屬登州鎮,與溫大人不謀而合。唯有一條稍作補遺,文登三面臨海,無論關寧、津門、登萊、東江,都以海運為捷,是以議設海防游擊一人,水師一營,歸屬文登營下,若遇急警,頃刻而出,不必往來登州調動水師。」

        崇禎撫掌笑道:「本兵不負邊才之譽,如此安排,甚為妥帖,二位可將陳將軍喚來京師,親自面授機宜,必令之明白此中關竅。」

        「皇上,因劉興治之事,昨日兵部已調文登營所部盡數返回文登,只恐朝令夕改。。。。。。」

        崇禎嘆氣道:「那便作罷,陳將軍半年來一日未曾休整,以一無餉之軍得驚天之功,確是忠義無雙,他雖不在,你等議功之時,務必從優。」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1:15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希望

天津衛城的院中,劉民有一個人坐在石桌邊發呆,傻和尚拿著一隻燒雞開懷大嚼,不時提起一個酒壺灌幾口。

    第一批文登營兩個司已經乘坐鎮海營的船出發,鎮海營的水手年前逃散過半,到現在還是只有一半人,船隻也維護不善,一次只送走了七百人。剩餘的士兵和傷員都在鎮海營軍營住著。

    這次到天津後,兩人開始著手商舖的事情,兩人的規劃是揚州、臨清、天津、通州、京師共設五個點,都是在長江以北的運河沿岸,先從銷售南貨開始。

    陳新這兩日忙著拜會津門的巡撫、清軍廳同知等人,陳新原本是打算和溫體仁一起辦運河沿岸的店舖,以此逃避鈔關納稅,但試探一下之後溫體仁沒有反應,陳新估計是溫體仁打算自己開舖子,以他目前的權勢,一般人送錢都要看他心情才送得出去,只要他派幾個家人出去,地方官自然會奉上鋪子銀子。所以也不願讓陳新去攙和。

    逼得陳新自己去打點地方官,好在溫體仁還算關照他,派來個家人,拿了溫體仁的帖子,先去了通州,楊國棟把陳新當上級一樣對待,連連保證陳新的鋪子沒人敢動。

    然後又去天津各個衙門走了一趟,陳新現在深得崇禎信賴,京師周邊的官場沒有不知道的,地方文官雖然談不上巴結一個武官,但給些關照還是要的,這次建奴入寇之後。很多南方來的客商離開天津,運河邊的鋪子空出不少,價格也跌落下來,陳新很快買好兩間,又從衣店調來兩名培養了一段時間的店員,設店一事比較順利。

    劉民有這幾日把繳獲的銀兩都存到了兵營,又與宋聞賢對過銅錢生意和海貿採買的賬目。又閒了下來,他也不與陳新一起去應酬,寧可就這樣呆在院。與原來的一些老街坊走動。

    傻和尚嘴中裝滿雞肉,含糊不清的問些問題,劉民有心不在焉的答著消磨時間。直到鄧柯山敲門進來。

    鄧柯山現在都是跪著見禮,他消息靈通,在天津打聽了陳新現今的權勢和前程,態度比原來還要好得多,連帶對劉民有都恭敬得不得了。

    劉民有連忙扶起鄧柯山,這個地痞還是老樣子,一副油滑的笑臉,看人的時候眼睛都轉來轉去。這種熟悉讓劉民有感覺很親切,自己去找杯子給鄧柯山倒了茶。

    鄧柯山接了後轉頭看看四周,對劉民有笑嘻嘻的道:「劉大哥你們如今既貴又富。還唸著老街坊,真是念舊。周世發跟著陳大人,也出息了,當的什麼軍法官,他今日晚間就在他家裡宴請街坊。讓我過來跟劉大哥一聲。」

    劉民有笑著答應了,然後道:「鄧兄過譽了,我二人來天津多虧各位街坊關照,才得以在天津立足,人就不應忘本,以後在下能幫忙的。鄧兄千萬別客氣。」

    鄧柯山眼睛轉轉,「劉兄,聽陳大人要在天津賣南貨,你知道弟這人,都愛個新鮮,那衣店的事做膩了,也想著做做南貨生意,尤其是砂糖,人識得些河間府的客商,他們一向都來天津購貨,弟可以做這個牙行。」

    劉民有猜他多半是知道糖類利潤高,或許是聽了周世發及有糖類南貨,想來得點利益,但牙行在各地都有,劉民有原來在天津找工作,都曾想過去做這行,天津運河商舖競爭激烈,鄧柯山這樣的地頭蛇來做牙行也有好處。【w.w.cm

    |我&|】

    當下答應道:「彼此方便的事,此時我就可以先答應鄧兄,陳大人也應當不會反對。」

    鄧柯山搓搓手,彷彿看到了光明的前景,砂糖在天津根本不愁銷路,他這牙行是賺定了,他看著劉民有,想起平日老蔡私下嚼舌頭過的話,決定好好回報一下這人。

    「劉兄你們開新店,可是要從衣店調人去?前些日子我去衣店,裡面多了好多賬房和那啥副掌櫃,兄弟我在天津這許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副掌櫃。」

    劉民有道:「是要調人去。」

    鄧柯山神秘的道:「那劉兄可別調沈樓他媳婦。」

    「為何?」

    「平日打得可慘,兄弟我算是個滾刀肉,也不像這沈瘸子。沈娘子現在衣店可是人人佩服的,做事算賬一把好手,由他一個瘸子欺負,純是打咱蘭花衣店的臉來著。劉哥,算起來我與沈娘子是同僚,又是鄰居,每次見了這等事,實在氣不過,要不要兄弟找人去賭場設個局坑這沈瘸子一場,逼沈樓把這娘子休了,否則這娘子怕是活不長。」

    劉民有猶豫了一下,問道:「沈娘子是臉薄的人,要是休掉了,她怕更是活不成。」

    鄧柯山嘿嘿笑道:「劉先生你這未必想對了,沈娘子在衣店兩年多,那見多識廣,早不是那些深閨女子可比,她自己又有月錢拿著,怕是巴不得。再,再劉兄可以把她派遣到其他地方開店舖,也就不怕這些街坊閒話。」

    劉民有咬咬牙問道:「隨時都能休掉?大明律有沒有定則?」

    鄧柯山象看怪物一樣看劉民有好一會,終於回答:「在下聽那些訟棍過,按大明律,還要夫家的姑姑或是舅舅為證,方能休妻,不過這沈瘸子沒有這些親戚,不需如此麻煩。況且。。。」鄧柯山吞了一口口水接著道:「劉兄,現今還哪有大明律,有銀子有權就是大明律。周哥你這次也要陞官的,以陳大人現今的權勢,就是把沈樓殺了,也沒人敢放個屁。」

    劉民有搖搖頭,他也要是個官了,他還沒有這種覺悟,當下沒有再話,鄧柯山看他沒反應,悻悻的告辭出門。剛到門口,劉民有突然叫住他道:「你剛才的事,可以去做。」

    鄧柯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之後,臉上露出點笑,出門去了。

    劉民有盯著大門自語道:「救不了天下,身邊的總能救吧。」

    。。。。。。

    兩日後。沈樓的院子傳出沈李氏的哭聲,沈樓的媽嘮嘮叨叨的數落著沈樓,這次沈樓在裡面沒有話。周圍鄰居都圍在門口議論紛紛,據是沈樓輸了很多銀子,甚至答應要用老婆抵債。劉民有帶著張二會也混在人群中。

    一個青皮模樣的人拿著一張紙頁,大模大樣的站在門口,鄧柯山還在那裡裝樣子求情。青皮只顧搖頭,並不買鄧柯山的帳。

    「鄧二,老子是認得你不假,但這事可是五十兩銀子,誰來也不好使。」青皮接著對著裡面大聲道:「沈瘸子,這是你昨日欠我的五十兩銀子,今日要是還不出來,就把你老婆讓給老子。黑紙白字寫著。還敢抵賴不成,再不出來,老子就砸大門了。」

    鄧柯山忙道:「兄弟使不得,這可是我家大門,他沈樓可沒有門。」

    那青皮不依不饒。拾了一塊石頭,非要去砸門,兩人就在門外拉扯吵鬧起來,鬧得不可開交,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沈李氏臉上掛滿淚水。手中拿著一張紙頁,面無表情的走出來,呆呆的站在那青皮旁邊。

    劉民有細細打量她,這兩年似乎憔悴了不少,頭上竟然有幾根白髮。

    青皮拿過紙頁看了,哈哈一笑,嬉皮笑臉的就要去拉沈李氏,混在人群中的老蔡大喊一聲:「住手!」

    瘦的老蔡上來擋住那青皮,怒道:「沈娘子是我等店中副掌櫃,豈容你兩人買賣。」

    青皮揚揚手中的紙條道:「什麼沈娘子,沈樓把休書都寫了,現今歸了老子,要改叫唐娘子了。明日老子就不再讓她去你店中,幾時輪到你出頭了。」

    老蔡居然有些勇敢,伸手攔著道:「今日你休想把副掌櫃帶走。」

    「第一次聽什麼他媽副掌櫃,再不讓開老子動手了。」

    周圍鄰居相處了兩年多,對這沈李氏都很同情,眼見要落個如此下場,都心中不忍,紛紛喝罵那個青皮,青皮見范了眾怒,腦袋縮了縮,鄧柯山趕緊跟他打個眼色,青皮隨即大聲道:「你們嚎啥,嚎啥,反正休書都寫了,欠條也在,老子就是把他賣去暗門子,也不關你們事,有本事你們就拿八十兩把她買走,老子就開價八十兩。。。」

    「我買了!」

    沈李氏和一眾街坊同時驚訝的轉頭看去,劉民有昂然站在人群中。街坊中安靜了一下,突然發出一陣喝彩聲。

    。。。。。。

    李冉竹,這是沈李氏的原名,已經許久無人叫過,久得連她自己都快要忘了,但劉民有買下她那一刻,她忽然記得清晰無比。

    她淨身出戶,什麼都沒帶,而且把自己藏的十多兩銀子全數給了沈樓的媽,似乎交出的不是銀子,是過去所有的苦難,李冉竹跟著前面那個身影,穿過喧鬧的人群,陽光灑下來,照在她的臉上,溫暖而明亮。李冉竹的眼中,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連那些略有些異樣的目光也並不覺得刺眼。

    劉民有柔和的聲音從前面傳來:「你先在衣店住著,過些日子去威海當掌櫃,那裡有新的生活等著你。」

    正藍旗墩堡外,一身緞衣的張忠旗騎著馬,意氣風發的跟在牛錄額真的身後,墩堡的影子就在前方,一種迫切而激動的心情突然出現在張忠旗心頭。

    他自己嘟噥了一句,「一個傻啞巴有啥得勁。」

    然後他又摸了摸身上的褡褳,裡面的銀子多半分給了牛錄額真和塔克潭,還剩下幾十兩,應該足夠買回啞巴了,他臉上又現出笑來。這個牛錄額真在灤州堅守甕城,受傷昏迷才被拖下城樓,經多個甲兵核實,沒有被懲罰,仍留原職,他們都被允許保留下了搶來的金銀和布帛。在這位主子關照下,張忠旗已經開戶,也就是抬旗了,他現在有資格把啞巴買過來。

    村口沒有人,牛錄額真一甩鞭子,當先往村中間的木柵欄趕去,其他人一看,都各自散去,急急回家,張忠旗跟塔克潭一起到了自家院子,張忠旗跳下馬,等塔克潭父子行過抱見禮,也跪著拜見了塔克潭的阿瑪,然後乘著他們父子話的時間,就慌忙告罪出門,他取下褡褳背在肩上,從懷中摸出兩個餅子,急急忙忙往伊蘭泰大叔家趕去,轉過幾個彎終於看到伊蘭泰家的院門。

    他興奮的舉著餅子來到門前,用力拍了幾下,開門的是伊蘭泰的女兒海蘭,她似乎已經忘了張忠旗是誰,冷冷道:「狗奴才,敲什麼敲。」

    張忠旗彎著身子對海蘭道:「主子,奴才抬旗了,想跟主子買個女人。」

    海蘭一臉不屑罵道:「你們這些狗奴才,我爹都死在明國,你們倒活著回來了,老天不開眼。你們這些尼堪,抬了旗一樣是狗奴才。」

    張忠旗心的陪著笑臉,「主子的是,海蘭主子一輩子都是奴才的主子。」

    海蘭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好半響才問道:「反正沒吃食,賣一個給你就是,你買哪個女人?」

    張忠旗騰出一隻手,在褡褳裡面摸出兩錠銀子,討好的奉在海蘭面前:「那個啞巴女人。」

    「死了。」

    張忠旗呆在當場,機械的重複了一句:「死了?!」

    海蘭作勢就要關門,張忠旗猛地攔著,急急問道:「是塔克潭主子那裡買的。。。」

    「我知道,還能有哪個啞巴,早幾日就死了。」

    「怎麼會死了呢,走的時候。。。」

    「我阿瑪都死了,也沒有銀子回來,哪有她吃的,滾!」海蘭不耐煩的大吼一句,一腳蹬開張忠旗,乒一聲關上了門。

    張忠旗趕緊又撲到門上,對著門縫大聲問道:「海蘭主子,屍首到哪裡去了?」

    院子裡面傳回海蘭冰冷的聲音:「村西頭喂狗了!」

    張忠旗丟下餅子和銀錠,茫然的向西頭狂奔而去,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只是下意識的辨別著村中的道路,一路搖搖晃晃到了村子西口外,樹林邊正有幾條野狗在撕咬著什麼。

    張忠旗抽出身上的順刀,嚎叫著往幾條野狗砍去,幾條野狗吃多了人肉,性情遠比一般家狗凶悍,稍稍跑開一段就停下來,兩眼血紅的朝著張忠旗狂吠。

    張忠旗恍若不聞的轉過來,看向地面,地上留著一些破爛衣服的碎片,還有幾根白色的骨頭,他跪在地上拿起一塊衣服碎片,就是啞巴平日穿的那件,他丟下碎片,手顫抖著撫摸那幾根骨頭。

    「怎地就死了呢,讓你有機會就偷吃的,餅子都給你帶來了。。。。。。」

    片刻後,低沉嚎哭在樹林邊慢慢響起,如同荒原上野獸的嗚咽,幾條野狗似乎也害怕眼前的怪物,低吠幾聲,消失在了樹林中。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1:16
    正文 第五十章 舞台
       
        「厲害厲害,這法子想得好,潘金蓮總算是脫離苦海,民有你的英文名一定是叫simen。」

        劉民有暼一眼對面嬉皮笑臉的陳新,失笑道:「我又不姓慶,你就省省吧。」

        陳新好奇的問道:「她答應嫁給你沒有?不對啊,她是你買的,由不得她不答應。你記著簽賣身契沒有,現在這世道,八十兩銀子能買七八個丫鬟了,肖家huā才十兩,嘖嘖,你倒好,買個二茬子莊稼,沒準是三茬子。」

        劉民有把石桌上的茶碗端起,作勢要潑過來。

        陳新趕緊改口道:「得了,你們是一碗紅燒肉做媒的自由戀愛,是在工作中發展出的革命感情,這總行了吧,她到底答應你沒有?」

        劉民有悶頭喝口茶,吐掉茶渣滓才道:「肖家huā挺好的,你別老是拿人打趣,你這一打仗,她每隔幾日都要去廟裡求神拜佛,保你平安。」

        「你咋知道的?」

        「王帶喜說的,她碰到幾回。」

        「哦,也是好人嘛,先別說她了,你還沒說潘金蓮呢。」

        劉民有露出笑來道:「實在沒看出來,她居然話那麼多,昨日下午周來福他們去送貨,她一直不停的話,又哭又笑,居然可以差得這麼多。」

        「到底答應給你做小妾沒有?」

        劉民有唯唯道:「她說只給我做丫鬟。」

        「那就行了,填房丫鬟。不過當丫鬟年紀稍稍大了些,就丫鬟兼掌櫃、賬房,工資都免了,劉兄打的好主意。她說當丫鬟,那你咋說的?」

        「我,我說讓她當掌櫃。」

        陳新一拍腿道:「雞同鴨講。」接著眼睛轉一轉「回了威海再說。趙香也認識她,到時找趙香去給說說,正妻肯定是不行的。平妻也別想,就當個妾好了,跟潘金蓮一個待遇。」

        劉民有乾脆的道:「好。」

        陳新咦一聲道:「你怎地不反對?不堅持一夫一妻那些東西了?」

        劉民有摸著茶杯呆呆看了一會道:「我得接受這個時代。要是我非要如此,回到威海可能說閒話的人更多,而且都是對著她去的。李姑娘她自己都不敢當正妻,最多也就是個妾。」

        陳新有些奇怪的看著他:「江山還沒改,本性就移了,這是愛情的力量啊。」他舔舔嘴唇接著道:「不過這二茬子莊稼也有好處,尤其潘金蓮本性又好。原來咱們公司銷售部姓文那個小夥,又高又帥,還是富二代,多少小姑娘找他都不要。非找個離過婚的,那女人把他當兒子一樣養著,真洗腳來的,洗好搽乾淨,捂熱了還把拖鞋給套上。劉兄你以後的幸福日子長著哩。」

        劉民有笑著沒有說話,什麼話到了這個好友口中都是另外一個味道。

        陳新神秘的道:「你馬上要名草有主,要不要兄弟我帶你去青樓看看,萬一以後潘金蓮從奴隸到將軍,你成了妻管嚴,你就沒機會了。」

        「不去。」劉民有說完看看陳新道:「我記得你也沒去過。是不是你自己想去,拉我壯膽。」

        陳新嘿嘿笑道:「真沒去過,咱們可是當領導,平時要維護形象,宋聞賢這混蛋也不帶我。咱們先回文登,把事情安排一遍,既然左昌昊說許心素七月底要去南京,我就去見見他,咱們走海路去江南登岸,從陸路去南京,那裡青樓最好,回程走運河到臨清,正好沿途把揚州和臨清兩個地方的店舖買好,關節打通一下,然後經陸路回威海,騎馬辛苦點,比海路還要快。」

        劉民有遲疑道:「看商舖倒也可以,可來去至少兩個多月,東江局勢又不穩,萬一建奴再鬧騰咋辦。」

        「無妨,登州水師現在防備著東江鎮,調不出來,上次招募的一千多縴夫都沒走,天津鎮海營兵他娘的跑了一半,文登營還要兩趟才能運完,至少兩個月才能全部回文登,耽擱不了事情,咱兩先坐海貿的船回去,把緊急和重要的事情安排了,七月十日之前出發。建奴九月就要農忙,抽不出人來,今年他們人困馬乏,還要消化搶掠的成果,鬧不出什麼事,這兩天咱們就走,記得帶上潘金蓮。」

        崇禎三年不覺已過去一半,後金這一記勾拳把明廷打得暈頭轉向,雖然終於趕走了後金軍,但他們所造成的損失不是短期能恢復,京師內外乞丐成群,京畿周圍往日的繁華消失無蹤,後金軍經過的地方村村殘破,百業凋敝。

        除此以外,因為陝西等地精銳邊軍的調動,使得當地力量空虛,流寇獲得了壯大的機會,開始四處流竄,後來幾支勤王軍的潰散還埋下了更大的隱患,最大的兩股潰軍是山西鎮和甘肅巡撫標兵營,吳自勉延綏鎮所部也有大量逃兵,這些人不敢回伍,也沒有不想乞討謀生,很大部分落草為寇,這些有軍事技能的人脫離控制,如同在北方的乾柴堆裡面又撒了一把火星。

        邊軍調動後,三邊總督楊鶴應對無力,流寇真正的流了起來,今年仍然是大旱,流寇有充足的群眾基礎,他們一路吸附飢民,滾雪球般壯大。陝西的流寇中,早期出名的王左桂已經被洪承疇幹掉了,但後起之秀無數,王嘉胤、老回回、點燈子、神一魁、高迎祥等人的名字都在邸報上出現過。其中的一部分已經於二三月間渡過黃河進入山西,開始把陝西的大火引向山西。

        陳新雖然沒在邸報上看到李自成和張獻忠,但他估計這兩人已經進去。只是還沒冒尖,去年刑科給事中劉懋上言整頓驛站,一整頓就直接把驛卒裁掉了,所省下的經費都只是在紙面上,並未真正節約出多少經費,反倒把崇禎的掘墓人整頓出來了。

        這些流寇和建奴的方式差不多,如蝗蟲一樣到一處吃光一處。對他們而言,不存在什麼戰略要地一說,也從不考慮下次吃什麼。哪裡有吃的去哪裡,吃垮拉倒,順帶再破壞一下。絲毫不考慮資源再生的問題。

        流寇的勢頭已經漸漸起來,雖然還不能與官軍正面較量,但它們已經顯示了強大的破壞能力,大明另一個敵人正在露出他的獠牙。

        後金出關後,部分勤王軍逐漸返回原駐地,藉著己巳之便的追責和遵永大捷的議功,新一輪的權力分配正在開始。

        這次建奴入關追究責任,溫體仁、梁廷棟、周延儒等人抓住袁崇煥這個主線,順藤摸瓜,窮追不捨。把內閣的錢龍錫和韓爌都弄下了台,空出來的位置周延儒坐了一個,現在剩下一個,梁廷棟雖然有四城之戰的大功,但他實在是升得太快。連他自己也沒好意思去爭,結果溫體仁六月初便成為東閣大學士,進入了他夢寐以求的內閣。

        文登營兩個司回到威海後,文登已經穩如泰山,有這些經歷了兩次實戰考驗的得勝之師,周邊沒有任何勢力是他們對手。劉興治並沒有打登州或文登的意思。他聽聞遵永大捷之後,從長山島退回皮島,表示願意接受招撫。

        經過他這麼一折騰,東江人心分離,難以收拾,關寧和東江兩大軍鎮作了兩個壞榜樣,朝廷正在失去對軍隊的約束力,這種情況下,能戰又忠誠的文登營就更顯得重要,崇禎親自做主,將文登營援兵營兵額定為三千五百人,甚至超過了大多數正兵營,軍餉也從最充足的遼餉中支付,這次從關寧軍虎口奪食,關寧軍直接把文登營當了仇人,陳新知道崇禎多少有些製造矛盾的心思,反正他已經打定主意和關寧軍劃清界限。他既不怕關寧軍,也不指望他們,銀子是一定要的,有了軍餉,他每年的收入就能拿來做更多事情。

        朝中各官知道陳新簡在帝心,都不敢反對此議,但幾次磨嘰下來,文登營還是沒能拿到關寧的標準,溫體仁和梁廷棟幫陳新爭到了最低要求,每兵一兩,家丁一兩五,加上水營一年軍餉也才六七萬兩,關寧軍仍然維持著大明最高的軍餉,營兵一兩五、家丁二兩四,每兵還加五斗米,而且他們還不停的叫窮,梁廷棟已經在運作增收遼餉一事,在原來六釐的基礎上加收三釐,這便是後來滿清正賦九釐銀的由來,滿清所謂的廢除遼餉,不過是廢了一個名字,自我鼓吹一通之後,成了他們一大德政。

        文登營只有折色,沒有本色,陳新對本色的五斗米並不在意,溫體仁以這個理由,爭取了一個政策,文登營可以在文登境內開發荒田,設立軍屯,陳新有了這個大旗,可操作的空間便大了很多。

        因為軍餉打折,崇禎也覺得有些虧待文登營,把文登營的職權恢復到當年備倭都司的範圍,將威海、成山、靖海三衛的考績拿到了手中。陳新也正式升為文登營參將,署山東都司府都指揮使,從二品的武官,九邊游擊就署職都指揮,陳新的衛所品級比九邊參將品級要低,但他一次性升了四級,已經是格外關照,為了把他的參將和品級對應,散階升為正二品,初授驃騎將軍,另外蔭一子為錦衣衛千戶。

        周洪謨有萊陽活捉聞香教匪首的軍功,又分潤了部分灤州軍功,加上他狠心把萊陽搜刮的金銀全部拿來打點,升兩級成為臨清參將,總算找到一個他十分滿意的職位,臨清在大運河上,商路輻射北直隸南部、山東腹地和河南部分地方,商業十分繁華,比濟南猶有過之,是個肥缺職位,這裡處於腹地,現在是沒有任何危險的,完全滿足了周洪謨賺錢又不打仗的野望,他一拿到告身就迫不及待的去了臨清上任。

        王廷試因為文登營的卓越表現,同樣分潤了軍功。他的心理預期慢慢抬高,一番競爭之後,放棄了登萊巡撫,當上了兵部侍郎。登萊巡撫呼聲最高的是孫元化,周延儒、徐光啟和孫承宗都對這位精通西洋火器的寧遠兵備推崇有加,陳新知道此人定會當登萊巡撫,也派宋聞賢先去拜訪。都依足官場規矩。

        六月任命下來,果然是孫元化任登萊巡撫,他本人似乎對這個職位還不太有興趣。上疏請辭,崇禎沒有准許,逼著他當官。孫元化對登萊管轄的東江鎮有些心裡沒底。希望用他自己信得過的人擔任東江鎮總兵官,人選是一直跟著他的黃龍,黃龍在灤州戰役中指揮關寧軍紅夷炮隊,在原本的歷史上是四城之戰的首功,因為文登營的出彩表現,他的功績被大打折扣,而且很多廷官認為從關寧軍調人去東江任總兵,恐怕難以服眾,沒準那些東江丘八再鬧出什麼大事,所以一直爭議不絕。遲遲未能定下來。

        孫元化一樣不想當官的,還有他的本家孫承宗和馬世龍。孫承宗連上三道奏疏請辭,又是說生病,又是說年邁,死活不想再去遼東督師。崇禎思來想去,能鎮住關寧軍的,只有這個老頭,實在無人可用,死活要他去上任,每次都是溫言寬慰。最後加一句不許,逼得六十多的老孫頭只有再去關寧。馬世龍沒有那麼重要,梁廷棟有意讓他當薊鎮總兵,但馬世龍推辭了,回了自己的老家,在他看來,套寇沒有建奴可怕,而且他在當地也能指揮自如,不必和自己人鬥心眼。

        陳新手下的軍官也各有陞遷,最主要的四名千總,署職都到了山東都司府指揮簽書,各蔭一子為本衛百戶,其他把總、百總多是文登三衛的指揮、同知、僉事,這些都是空銜,不管衛事,三衛的僉事以上資格的官員又是暴增。衛所官再不值錢,對這些縴夫和平民來說,都是一種飛躍,是以文登營軍官人人高興。

        普通士兵最關注的,則是獎金,文登營內部的記功也在緊密進行,這次文登營從萊陽開始算,繳獲超過十三萬兩,最多的是在灤州,文登營的記功體系以任務執行的重要性和完成情況評價,這次連續作戰,人員又有調整,較為複雜,幾個千總都盡力為自己所部爭取,雖然代正剛和王長福先回了文登,但都留下本部副千總,加上盧傳宗和朱國斌,每日都和劉破軍、黃思德、周世發、董漁等人爭執。

        負責核功的周世發幾人被他們磨得精疲力盡,管銀子的董漁也是焦頭爛額,陳新並不直接參與,打算先讓他們自己折騰,最後他在出來平衡一下。等到他們終於討論好之後,陳新審查之後略作調整,先行發放了一半獎金,普通士兵的也拿到十兩以上,官兵都興高采烈。

        然後陳新召集各個主官,讓朱國斌和祝代春第二批返航,帶領新招募的一千五百名縴夫返回文登,盡快開始新兵訓練。從弗朗機那邊挖來的兩個炮手也將隨第二批返程。第三批由盧傳宗帶隊,主要是剩餘的老兵和傷員。

        今年的海貿仍然由兩艘船進行,灤州搶來了大量緞匹和棉布,今年這次海貿基本就夠了,加上回程利潤,比他搶的十三萬兩銀子還要多。

        王足貴和秦律方這群原來的海盜被留下籌建水營,水營游擊定為疤子,但他必須先到五島完成貿易再上任。

        兩艘船出發的時候,陳新和劉民有帶著宋聞賢、周來福等人也隨船返航,同行的還有李冉竹。

        兩人在船上就開始編寫各自的工作計劃,陳新規劃優先的是撫卹、傷兵安置、新兵招募訓練、營房擴展和水營的籌建。劉民有根據陳新的要求,編寫了民政和工坊的近期計劃,民政方面也會將人力轉移到四個重點方面,保證軍隊的擴編和傷病安置。更重要的是開始清理文登的所有荒地,編制軍屯計劃。

        己巳年的這場巨變,讓文登營從一支默默無聞的地方部隊,成為威名遠颺的天下強軍,更廣闊的舞台已經為他們鋪開。

        第三卷完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2:40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新生活

陳新在福船甲板上奮筆疾書,不時嫉妒的看一眼隔壁的劉民有,劉民有正在跟張二會和李冉竹說威海衣店的規劃,講解之後就由李冉竹書寫詳細計劃,這得益於劉民有在衣店的例會制和季度規劃,李冉竹在衣店一直就是如此做的,另外一邊的周來福和老蔡在寫臨清和揚州南貨店的計劃書,張二會在寫工坊計劃書,而陳新忽然發現身邊沒有這樣的管理助手,劉破軍和朱國斌能做一些,但他一時疏忽,將他們留在了天津,董漁則在另外一艘船上寫營房規劃,逼得陳新只能自己動手寫。

    「劉兄,跟你商量個事。」

    「不行,我們都忙不過來。馬上還有墩堡的綜合門市方案要寫,你就自己弄吧。」

    陳新氣餒的停下筆,轉頭看看身邊一臉傻笑的海狗子,罵道:「叫你學寫字你不學,啥忙都幫不上。」

    海狗子摸著耳朵到一邊去了,摸出煙絲和傻和尚抽了起來,這兩個親衛都是傻子兵,除了打架殺人之外,其他一竅不通。

    李冉竹看了海狗子的樣子抿嘴笑了一下,這個海狗子是老街坊,她早就認得,那時候還是一個小孩模樣,現在已經是大人了。

    李冉竹對陳新陌生一些,加上陳新現在名氣很大,心中有些畏懼,但這幾天在船上相處下來發現沒有什麼架子,就連對普通士兵都很好,只是對那些軍官嚴格一些。

    因為傳言很快,船上的水手都知道她和劉民有的事情。劉民有管著民政和財務,在文登營系統內很有權勢,雖然這些水手在背後要說些閒話,但當面都要故意討好。尊稱李冉竹為女先生,並且在二層單獨給她騰了一個房間。李冉竹在這裡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尊重,還有一種安全感,雖然剛開始兩天暈船,但過了那兩天後已經適應了,心情良好之下,容光煥發,更顯得漂亮。

    劉民有對她道:「以後的軍屯墩堡裡面。商業咱們都要自己做,每個墩堡現在計劃是五百戶,衣店裡面最好不單做衣服,咱們要改為用製衣工坊。做好後直接送去綜合門市。」

    李冉竹一邊點頭一邊偷偷看劉民有的側臉,那副認真的模樣讓她覺得很有魅力,劉民有根本沒有注意,「製衣工坊你也要規劃一下,大體是咱們原來衣店的模式。但工序要更加分細,按順序製作,紙板出來後分到各工序分開裁剪,後面的縫製也要分工序製作。縫袖口的只縫袖口,縫口袋的只縫口袋。一個號做完再做下一個號,按服裝大小裝箱。箱子都要用一樣的,上面寫編號。。。。。。」

    陳新在一邊叫道:「人家都懂,你說那麼細幹嘛。」

    劉民有理都不理他,繼續道:「款式不能按天津的做,這些人都是一般百姓,布料要耐磨,款式要簡單和適合勞動,袖口不能用大袖,下襬也不要太長,除了衣服,還要做帽子和襪子,每週,不是,每個月統計銷售情況,銷量不行的,以後就要減量,細節的東西多考慮一些,把預算和場地都要估計好,可以和周來福多商量一下,一到威海就馬上要開始做。」

    陳新聽得搖搖頭,拿起毛筆繼續寫自己的武裝力量構成規劃。。。。。。

    五天後,劉民有已經寫好所有計劃書,陳新才剛把農兵計劃寫好,武器發展和生產規劃才寫了一半,就聽到王足貴在望斗中喊道:「大人,馬上到麻子港了。」

    陳新沒抬頭應了一聲「知道了。」

    甲板上的水手都大聲歡叫起來,劉民有疾步趕到船頭,看著慢慢出現的麻子港海灣,心情有些激動,他對這裡已經有很深的感情,這一走近四個月,時刻都惦記著這邊的事情。

    李冉竹靠在右舷邊,好奇的打量這個將要生活的地方,前面的海面上飛著一群海鳥,麻子港的海灣內外漂著點點船帆,一些漁民正在打漁,當福船駛過的時候,他們都朝著大船揮手,李冉竹把手抬了一下,偷偷看看周圍的人,他們都在揮手,也學著樣子做了。

    福船離碼頭越來越近,一片片整齊的軍營和房屋開始出現,岸上傳來大聲的呼喊,成群的百姓從工坊湧進碼頭,陳新站到船頭對人群拱手,一陣歡呼聲在岸上響起,文登營的光輝戰績早已傳遍威海,劉民有接到固安大捷的消息後,讓那些教師在識字班大力宣揚,再經過學員一傳揚,所以人人都對這支子弟兵敬佩有加,陳新的威望也更上層樓。

    福船停好後,陳新領頭走下跳板,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同時熱烈的鼓掌,這也是從文登營和學堂傳出的,並且很快在堡民中流行,成為他們歡迎的方式。

    劉民有一手幫李冉竹拿著行李,另一手牽著李冉竹,幫著她下了跳板,那些墩民看到這位劉先生,又是一陣歡呼,問好的聲音不停響起,劉民有鬆開李冉竹的手,向兩邊拱手示意。一路上還指著周圍的建築,告訴李冉竹何處是工坊,何處是學堂。

    各處聽到消息的人都往這邊過來,各條街巷堵得滿滿的,人群跟著兩人移動,兩人也沒有發表什麼獲獎感言,只是微笑著回禮,陳新直接回了家,聞訊趕來的趙香迎到他,一路哭著陪他回去。

    劉民有先叫過趕來的徐元華,讓他安排周來福和老蔡等人的吃住,然後才往自己家裡走去,他的宅子在陳新院子的旁邊,兩進的院落,平日有兩個請來的老年軍戶照看,見到劉民有回來,趕緊把大門打開,劉民有在門口跟眾人道謝後,帶著李冉竹和傻和尚進了院子。

    李冉竹進到門裡,這裡就是她以後的家。她帶著一種開獎般的心情打量著個安樂窩,一進與普通的人家相差不多,左右廂房,還有一間單獨的廚房。裝飾很樸素,這裡一般是丫鬟和僕人住的,有兩個房間還空著,她迫不及待的到了二進,推開門眼前一亮,二進的天井十分寬闊,當中有一座小花園,裡面種著各種小樹和花草。花園周圍的空地上,有一個單槓和一些啞鈴。

    二進就是主人休息和活動的地方,屋子的迴廊下襬著幾張椅子,李冉竹自從家被抄了之後。曾被賣到一戶縉紳那裡,那裡的院落很漂亮,但是給她的感覺很陰森,這裡雖然簡單,她的感覺卻非常溫馨。

    李冉竹挨著房間看過去。廂房基本都空著,書房裡面的書架上放著寥寥十幾本書,而且還都是農書或者神器譜一類,桌子上倒是堆滿了舊的文冊。走到正屋門口。李冉竹停住,有點不好意思的問道:「劉。劉先生,我住哪個屋子。」

    劉民有一指一進道:「丫鬟住外進。」

    李冉竹扁扁嘴。劉民有這才笑道:「你喜歡哪個屋子就住哪個屋子,自己選一個。」

    李冉竹把她自己那包小小的行李拿了,高興的進了一個大點的東廂房。稍稍休息,就到廚房動手煮飯,兩個老軍戶不懂她的菜式,只是幫忙打水燒火。

    劉民有到廚房門口,看著這個女人忙碌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有家了。

    李冉竹的手藝自然比那些軍戶好,劉民有中午吃了一頓豐盛的大餐,雖然菜很多,但都被傻和尚掃蕩一空。

    吃過飯後,李冉竹跟著劉民有出門,傻和尚又要跟著,劉民有跟他暗示兩遍,這傻和尚根本沒懂,劉民有也懶得再說,兩人帶著一個巨大的尾巴,到墩堡中參觀起來。

    他們先去了工坊,劉民有到裡面見了唐作相等人,跟他們介紹了李冉竹,只說是以後要管理內部商業的,唐作相和王鬍子等人對女人當管事的很驚異,但看兩人模樣,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劉民有知道他們心思,但他規劃的內部商業的營業員以女人為主,負責人用女人也不怕管理不順暢,他大略跟兩人說了一下,讓李冉竹參觀了鎧甲的流水作業。

    然後兩人便去了南邊的居民區,路過文登營威海駐地時,圍牆裡面操練的口號震,李冉竹從未見過軍隊操練,十分好奇,對劉民有問道:「劉大哥,這裡面能不能看?」

    劉民有搖頭道:「這裡面是軍隊,沒有腰牌一律不准進,連我要進去,都得有人帶領登記才行。」

    李冉竹哦了一聲,劉民有笑道:「他們早上要出來跑操,你要想看,到時候去看便是。他們是這裡生活的保障,都是些好漢。」

    李冉竹答應了,兩人又一起去了居住去,那邊的那些窩棚已經都改造了,形成一個新的居住區,劉民有將新舊兩塊地方分開,各自使用自己的公共設施,已經不是去年那種髒亂差。一些剿匪受傷的老兵退下來,暫時沒有安置工作,陳新成立了一個巡捕隊,用棍棒加罰款,比劉民有原來的警告牌管用得多,現在墩堡裡面再沒人敢亂倒亂拉,等候的時候都知道排隊了。

    一路上只要碰到的墩戶,都熱情的叫著劉先生,李冉竹好奇的看著平直的街道,兩側全是磚瓦房屋,雖然都很小,但保暖和避風雨比草屋就好很多,路上的人走路都要比天津那邊快,等到他們走到一道圍牆前面,裡面傳出來朗朗的小孩讀書聲和歡笑。

    李冉竹眼睛一亮,看向劉民有,劉民有笑道:「這裡可以進,我跟守門的人說一下就是。」

    李冉竹迫不及待的到了門口,那守門軍戶見是劉民有,自己登了記,讓兩人進去,裡面一個大大的操場,一些小孩正在做遊戲或踢球,只有幾個大嫂一類的看著,並沒有教什麼。

    教室裡面都是十歲左右的男孩,幾個速成班的老師正在教識字課。

    劉民有介紹道:「這裡平日都是小孩上課,放假時候是工坊的工人上課。」

    劉民有見李冉竹看著操場發呆,問道:「想什麼?」

    李冉竹臉一紅,半響才道:「我也想帶個孩子。」
69001122 發表於 2013-7-9 12:52
正文 第二章 技術人才

陳新在家中只休息半天,第二日便到工坊的公事房中,叫來了招募的兩名炮手,還有負責火器的唐作相。

    面前這個紅毛鬼子叫古斯塔夫約阿其姆拉格洛夫,從瑞典流落到葡萄牙,然後繼續流落到遠東,這個古斯塔夫與威名赫赫的古二爺沒有半點關係,雖然瑞典是陸軍強國,他卻對陸戰一竅不通,就是在澳門的炮廠制炮,並且在海船上當過炮手,這才被黃思德挖到了文登營,華人炮手叫唐坤,廣東人,也是在澳門炮廠做過艦炮。

    拉格洛夫用略有些生硬的漢語道:「尊敬的大人,請不要稱它為紅夷炮,因為我的頭髮正好也是紅的。」

    陳新看著這個紅毛鬼子,笑著說道:「那你們稱呼它們為什麼。」

    「長管加農炮,當然,它們裡面還需要分得更細,一般我們稱之為大鳩銃、半鳩銃、大蛇銃、半蛇銃和鷹隼銃。大鳩銃最大者可達七八千磅以上,按大明的衡制也有六千斤。」

    陳新搖頭道:「我不需要那麼大的火炮。它們恐怕不適宜於陸上機動。」

    唐作相也驚訝的問道:「六千斤,這麼大的炮是用來做什麼的?」

    「用於戰列艦底層和船頭,或是砲臺,尊敬的大人,你們稱為紅夷炮的這些火炮,都是用於海上的艦炮,如您所說,他們不適合於陸上野戰和行軍。」

    唐作相問道:「我大明守城所用的紅夷炮是否都是這些海上的炮。」

    拉格洛夫回道:「應當都是,據小人所知。數年前運抵京師的加農炮,都來自英國東印度公司武裝船獨角獸號,獨角獸號沉在廣東陽江縣近海,同時沉沒的尚有我澳門船一艘。後來被廣東各位大人打撈起來,運送到京共二十六門,各位上官稱大蛇銃為西洋炮,稱呼半蛇銃和鷹隼銃為紅夷炮。」

    「哦。那一條船能裝多少炮。是否西洋船都是如此裝備,價格又如何?」陳新還是首次聽外國人說起紅夷炮的來歷,原來前面幾批大都是英國佬的。

    拉格洛夫繼續道:「東印度公司武裝船一般要用到四種炮。最大的是十八磅大蛇銃,炮重四千多磅,一般每船在五六門。十二磅半蛇銃和九磅鷹隼銃最多,炮重兩三千磅,各船數量不一,十到三十門都有,其他的便是一些minion銃,這種炮只有千斤重,彈子僅四五斤重。荷蘭人一貫買英國炮,用的多半也是這幾類。東印度公司鐵炮售價每百磅折銀五六兩,大蛇銃也不過兩百餘兩而已,自造的價格不過百兩。」

    陳新一聽。這個價格完全能接受,如果按這位拉格洛夫所說,那麼大明的火炮一般就是半蛇銃,連十八磅炮都很少。此人說得頭頭是道,看來黃思德挖人的時候是仔細辨別過的。確實算是火炮專家,至少比王足貴那個山寨砲兵強很多。

    這次灤州戰役廣東炮隊一戰成名,其中又以弗朗機人最為引人注目,孫元化當了登萊巡撫後,就向朝廷申請把那些弗朗機僱傭兵調來登州,幫著他練兵。如果能成行,陳新打算直接跟孫元化再要幾個,反正是朝廷給銀子,不要白不要。

    陳新想完對兩人問道:「那你二人是否都做過火炮。」

    拉格洛夫答道:「我兩人都在澳門炮廠做過炮工,由萬努.博卡羅(注1)先生帶領著,專造半蛇銃和鷹隼銃,大人若是要造這兩種炮,只要工坊器料備足,小人可以很快開始。」

    陳新從未聽過什麼萬努,聽口氣似乎是個專家,只是點頭道:「我要造一些艦炮,從鷹隼銃開始。但更重要的是陸地,我還需要陸上的野戰炮,要那種小的,能幾匹馬輕鬆拉著到處跑,進入戰場後兩三個砲兵要能推著走。直接用準星和照門,能快速瞄準,用什麼制式更好?」

    拉格洛夫和華人炮手唐坤互相看看,由唐坤回答:「陳大人,那便需用青銅製炮,只要不是十二磅以上的都可以,青銅製炮身輕便,用炮架螺栓加鐵套套住炮尾珠,可以調炮口高低,配以準星和照門,便可快速瞄準,只是射程並不太遠。」

    「大蛇銃能否用銅製?」

    唐坤道:「亦可,只是大蛇銃鐵彈沉重,反覆發射炮管極易變形,到時便不堪再用。海軍用炮數量巨大,全部用銅成本高了些,是以英人火炮已經多用鐵做。」

    陳新決定道:「那艦炮用鐵做,陸上的便先造青銅小炮,射程有數百步就行了,做好後再做大的。」

    拉格洛夫問道:「大人先造三磅還是四磅,又或者是monion這樣六磅左右。。。」

    陳新一揮手道:「你們是專門幹這個的,由你們來定,三磅四磅各造兩門,三個月內要定下第一批形制,交炮隊試用。艦炮便按你們在澳門做的鷹隼銃做,先造三門,另外,你們在澳門有沒有試驗過火炮。」

    拉格洛夫答道:「大人,當然做過,萬努先生要求嚴格,每門炮做成便要試炮,一般要裝同口徑兩倍裝藥,若是炮身不裂,然後方可試炮,定下規尺藥量。。。」

    「規尺是定裝藥的?」

    「是,大人,炮身厚薄不一,且有銅製有鐵製,所以每炮的規尺皆不相同,使用時用規尺在炮口一比,便可讀出尺上藥量,以免誤用。」

    陳新恍然,這規尺就是直觀的告訴操作的士兵,該用多少裝藥。

    他再次提醒自己不要小瞧古人,然後才對拉格洛夫道:「咱們的陸炮試用要求比這個高很多,試用要包括靜態射擊、行軍、後勤、殺傷力、射擊速度、操作簡便性,測試完後按炮隊的意見修改。唐作相你還要估算成本和生產速度,跟原來的合機銃一般流程。哪種好就選哪種。」

    拉格洛夫跪下問道:「大人,我二人是僱傭兵,先前大人定的年餉是五十兩,如今已來一月,是否可以先領一月餉銀。」

    陳新道:「應當的,先前未給二位發餉。是因為二位的職位在工坊,而非是炮隊,是以到了威海才能領到。未及給二位解釋,還請勿怪。唐先生到時把工坊的師傅月餉也給他們解釋一下,徒弟帶得越多。月餉越高,每有一個徒弟能獨當一面,還有額外獎勵,二位也不必把自己當僱傭軍,若是以後習慣了,大可在我威海安身立命。」陳新可以將兩人放在軍隊之外,主要是他們工資遠比一般士兵高,恐怕引起反感,工坊裡面的只要有手藝,收入高能說得過去。

    唐坤也跪下磕頭。他在澳門只是弗朗機人的僕從,這次黃思德挖他,還給了一筆贖身費,所以他第一年的年金只有三十兩,但到威海看到的一切都很讓他新鮮。這裡生活很安寧,街道整潔,沒有乞丐,有一種欣欣向榮的感覺。

    眼前這位大人十分親和,讓唐坤更加心生好感。他制炮頗有心得,聽到陳新所說的待遇。遠遠超過他在澳門所得,因此他對留在威海也有些期望。

    制炮的事情就先如此定下,等兩人出去後,唐作相拿出一把火槍,遞到陳新面前。

    唐作相對陳新道:「大人,這是改進後的燧發槍。」

    陳新拿過細細看了一遍,槍管外壁看得出打磨過,比較光滑,右側有一個卡筍。

    唐作相匯報導:「大人,這是改進了三次的槍型,裡面的銅質簧片加厚了,彈力更強。」說著他拿出一個v形的簧片給陳新看,這個簧片就是燧發槍最重要的內部組件,有了這個東西,才能讓龍頭具有動能。

    陳新試了一下扳機,指頭用到的力量更大,扳過臨界點後,火門閃開,火石啪一聲撞在火鐮上,打出一片火星落入火門。

    「這槍擊發率如何?成本多少?」

    「用引藥七成,顆粒藥六成。這把槍零件多了不少,加上刺刀一支要七兩多。」

    「刺刀能裝上了?」

    唐作相又有點出汗,後悔提起這刺刀,他硬著頭皮道:「大人,若要套刺刀,每把槍都要仔細磨外壁,必得與刺刀套筒內壁一致才套得緊,加上這個步驟,產量就更加跟不上,煉鐵作坊那邊用灌鋼法煉鋼,產量也不高。刺刀都靠套筒固定,王鬍子試過之後認為要全部用鋼來做,刃口按大人你要求的用三角鐵形狀,用鋼所費不少,所以少量做出來可以,大量做卻一時還辦不到。」

    陳新皺著眉頭想了半天,這槍雖然也是燧發槍,但離他想要的要求還差得遠,刺刀和槍筒的標準化是一個大難題,還有鋼產量也是,現在還有一個自動火門裝置,更增加了複雜性,他不確定歐洲是不是也這樣,但目前的狀態顯然達不到他對武器生產的幾條要求,半響之後終於道:「先生產兩百支,交給軍隊試用。這把槍繼續改進,你單獨設一個項目,減少一個零件獎勵二十兩銀子,能把射擊步驟減少一個,也獎勵二十兩。給你三個月時間,三日內製定計劃給我過目,要求成本降到六兩以下,發火率用顆粒火藥達到八成,要是三個月後還達不到要求,火器工坊所有管理人員的獎金就全數扣發。」

    劉民有到工坊公事房的時候,正好看到一臉憂愁的唐作相出來,他見了劉民有,擠出點笑臉,劉民有看他樣子就知道陳新又給他下達了項目,現在工坊的平時管理是劉民有負責,一般武器改進由軍隊總結後直接提要求到工坊,陳新提出的都是新武器,每次陳新一叫唐作相開會,這個負責人就心情緊張得不得了。

    劉民有停下問了一下情況,唐作相大概說了。就是火炮和火槍兩件事,這些東西他也不懂,只好先安慰唐作相一番,讓他盡快找人寫好計劃,先給劉民有看看,這個人原來只是個匠戶,到威海後一步步幹成了負責人。也是有些難為他。

    送走感激的唐作相,劉民有到了門前,海狗子和聶洪如同門神一樣站在門口。海狗子連忙敲了兩下門後把門推開,陳新正在裡面用寫東西,劉民有進去左右看看。不爽的道:「你自己有軍隊的公事房,跑我這裡佔著幹嘛。」

    「出門忘了帶腰牌,懶得跟哨兵解釋,別做壞榜樣。」

    劉民有自己慢悠悠的泡茶,一邊問道:「聽說你又給唐作相下指標了?」

    陳新抬頭看看劉民有,「他找你告狀了?做事不快,告狀倒快,一把燧發槍做了一年多還沒達到要求,不給他點壓力就給我拖著。」

    「不是告狀,剛在正好外面碰到他了。再說我是工坊負責人,他遲早要跟我說的。」劉民有給陳新也端過一杯茶,接著道:「這唐作相一個匠戶,又要管著生產,有些太難為他了。我打算在工坊裡面單獨成立一個研究室,放些識字的年輕工匠進去,專門做你的新發明。這次的燧發槍不要直接定時間,畢竟是新東西,定下獎金,越快拿得越多。這樣比逼著他們更好一些。」

    陳新停下筆,想了想同意道:「也好,這唐作相做事還算踏實,但每次跟他說個新東西半天說不明白,既然要搞研究室,你就多搞幾個,農業的也弄一個,研究一下農技和農具。」

    劉民有點頭道:「唐作相以後只管生產,這次燧發槍就交給武器研究室,但也不光靠研究室,設立項目發動全體工匠解決技術問題的方法很有效果,還是要保留。農業研究室也搞一個,民用商品現在還少,暫時就不弄了,就是你那水營,到底要不要修船廠?我好安排。」

    「修,不過修小點,水師目前以運輸為主,咱們去年不是買了些船嘛,就先用那些破船訓練,梁廷棟答應給我抽調一批船,咱就先等等免費的。這次去見許心素,順便跟他買些福船。再要幾個福建船工少量做一些,先培養人才。」

    劉民有抱怨道:「梁廷棟辦事到底穩妥不,為啥咱文登營四城之戰的人頭賞都還沒發下來,按說早該給了。」

    陳新笑道:「還不是又沒銀子了,你每日說錢的事,這才多大個攤子,想想人家崇禎皇帝,這大明天下多大的重任,年紀輕輕被人天天伸手要錢,要是你我這樣的,怕都要逼瘋了,還是梁廷棟懂事,深得上意,看到皇上缺錢,已經在運作加遼餉一事了。」

    「該加就加,這事還要運作?」

    「劉兄這就不知了,大人們做事和咱們不同,這些大事不在下面先和主要的相關方溝通好,直接上朝的話只能碰一鼻子灰,但凡大事一般都是定好了,或者至少有七八成把握,才會在正式的朝會上來說,多少妥協都是在下面交易的,官面上大家義正言辭,好處已經在袖子裡面裝著,這道理古今皆是一樣。」

    「只是和我不同,你們領導就愛幹這勾當。」

    陳新搖頭笑笑,他的軍費也從遼餉中來,當然越充足越好,不過按現今的實際情況,升斗小民和小地主的壓力就更大了。

    想到土地,他隨口問起原來的土地分配,劉民有大致跟他說了一下,威海的三千畝已經都分給了最早來的一批屯田戶,每家二十畝,現在既然有了佔荒地的大旗,劉民有打算把威海衛所有無人耕種的土地都佔下來,文登境內其他地方也已經按計劃派出人員去查看。

    陳新讚道:「先佔先得,諒他楊云濃不敢放個屁,土地和人都是最重要的資源,被這些浪費了不如給咱們,文登其他地方有敢來阻撓的,直接反饋到我這裡,打壓兩家就沒人敢鬧了。」

    陳新說完繼續寫他的農兵計劃,劉民有探頭看了一眼,不滿道:「一個墩堡五百戶,設守備連一個,農兵兩百五,你這是學偉大領袖全民皆兵呢。」

    「咱們就是軍戶制嘛,自然要練兵,每個墩堡配一名教官,這次的傷兵退下來,每個墩堡再分配幾個,平日就訓練他們,等到有事的時候,一個墩堡拉出來就是一個作戰單位,這些農兵練好,戰兵外出作戰的時候也沒人敢來打主意。」

    劉民有想起這次陳新出征後楊云濃等人的醜態,一副隨時等著把麻子二墩一口吞掉的醜態,他知道陳新是防備這類人,當下也沒說什麼,只是要求不能訓練太多,還有農忙時候不能訓練。

    ,劉民有嘆氣道:「只是工坊又有得忙了,你那鴛鴦陣兵器五六種,備料比火槍還繁瑣,質檢的工序也不相同,太麻煩了。」

    陳新嘿嘿笑道:「未了避免給劉兄添麻煩,我已經專門改進了,這次只有長矛和火槍,其他的都不用備了。」他說著從自己的包裡面摸出一份武器需求規劃,扔給劉民有,劉民有翻開看了,農兵果然只有長矛和火繩槍。

    「怎麼改路數了?」

    「農兵主要用於本地防禦,不強調機動性和戰術多樣性,咱就學學歐洲人的方陣,同時讓他們習慣線列方式,等老子的燧發槍能大量生產了,短短時間就把這些農兵全部變為戰列步兵,到時候只要是在家門口打仗,咱誰也不怕。」

    注1:萬努.博卡羅,出身於印度果阿,是當時著名的鑄炮專家,他1626年到澳門後受命建設炮廠,建造的最大的要塞炮達到35磅,他管理的澳門炮廠質量優良,尤其擅長銅炮,在當時遠東很受歡迎,並且他大量僱傭華人技師,通過這些人的流動,將西方最前沿的造炮技術擴散到南方,使得當時廣東和福建的鑄炮水平領先於北方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