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天驅 作者:咆哮的風月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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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時間: 2012-10-16 20:22

正文摘要:

【作者概要】:風月,男,海外 - 海外,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都市 > 異術超能 【內容簡介】:   不知道踏著多少人的骸骨,才能君臨這個世界的巔峰?   ……   好吧,這其實是一個小青年帶著自家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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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55
完本感言:五十年過去了
  
    在不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前,也就大概八九個月左右。我和一位大哥喝酒,稍微有些醉了之後,我們開始聊一些書,後來我問他,你覺得天驅這個名字究竟會有什麼意義嗎?

    他沉默了很久告訴我,我想大概是『命運』的意思。

    我深感贊同。

    這本書大概想說的,就是有關命運、抉擇、戰鬥、女孩兒、女孩兒還有女孩兒們的一些故事吧?

    目前看來似乎什麼都說了一點,但什麼都沒有說出來。辜負了讀者的期待,實在是抱歉。

    眾所周知,這本書寫了一半之後,我『不務正業』,跑去實體圈玩了。

    實體圈挺好玩的,大家熱情又好客,頓時沒捨得走,一留……就留了一年多,更新什麼的都浮雲了。

    所以,斷更都怪實體圈。

    我在實體圈的責編是一枚熱情好客能打還能跑團的兄弟,當初我給這本書起書名的時候,他毅然允許了我使用『天驅』這個名字。後來大家在一起聚餐時,也經常聊這本書。

    大家都是文化人嘛,文化人之間不聊大寶劍,雖然大寶劍能斬煩惱和青絲,但大家還是覺得聊文學比較專業一點。

    他對我說,其實你是一個什麼樣人,就已經注定了你寫出來的東西會是什麼了。我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拉著他問:

    「那你看我像不像一個古希臘悲劇范兒的宿命論信徒?」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認真搖頭:「不,你是一個中二神經病。」

    我不信。

    我的中二期早過了。

    大概他說的是有一部分道理的吧?我有的時候真的挺神經病的。

    一方面我是一個篤信因果和宿命論的悲觀主義者。可另一方面。我始終覺得。我心裡有力量,所以可以變得很強。我這麼帥,又這麼年輕,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將來成為『人形自走炮』的機會大大的有。當年nevr找我去開eva信肯定被ems搞丟了……

    這個世界害我錯過那麼多機會,我要戰翻他。

    所以,說我神經病其實是有道理的,一個人心裡。總是要相信一點什麼的。

    我這麼完美,那錯的就一定是世界了。

    對不起,剛才欠抽了一些,請大家原諒。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的不足和欠缺,我至今承認,鋼鐵王座和天驅也擁有諸多缺點。

    但後來我再回顧時,總會發現,那都是一部分的我。有缺陷的不止是它們,可能還有我自己。

    在寫鋼鐵王座的時候,我心中充滿了憤怒。那種狂躁的力量是每一個男人心中都沒有辦法熄滅的火。只不過到我的時候,這一把火燒的有點大。讓我奮身跳進這個深坑裡,不能自己。

    在寫天驅的時候,我的心裡又多了一些更加負面和悲劇的想法。於是我將我心裡的黑暗和枷鎖給了它。然後這個世界被宿命所籠罩,英雄要掙脫枷鎖,他走在火和劍的路上,神來了就要殺神,鬼來了就要斬鬼。

    男人在外面流完血,換一身白色的大衣,要帶著笑容一塵不染的回家,等老婆煮宵夜。

    哪怕一方面要為復仇付出代價,可一方面還要給那些美好的女孩兒們一個溫暖的家。

    當兩者不能並存的時候,你又該何去何從呢?

    周離,這真的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一個心中空空蕩蕩的人,得到一點溫暖的東西,便再不肯放手。哪怕那是火炭在燒灼自己的手掌。

    我將孤獨和痛苦給了他,他便執著於溫暖的情愛和友誼,疲於奔命,追逐著那些不屬於自己的幻夢。一次次的,遍體鱗傷。

    可總有一天他會明白,這自己的責任和渴求之間的衝突。要有人來撕裂他的傷口,讓他回憶起自己的命運,將他從那個溫暖的幻境中拉出來,強迫他看這個冰冷的世界。

    周漸安做到了,做的乾脆利落。周離也終於認清了現實和命運。

    他終於不再欺騙自己了,變成一個冷酷的人。這樣的人心中充滿了無法動搖的力量,哪怕在深淵中也能夠爬出來,去伸手摸太陽。無可失去之後,自然什麼都沒必要怕。

    這是他和這個世界在戰鬥時,所需要作出的必然抉擇。就像是很多人已經寫過的那樣,他為了保護一些美好的東西,而選擇去讓自己成為一個殘酷的人。卻又因此而失去那些美好的事物了。

    在原本的大綱裡並沒有這一段劇情……是我推翻了之後,重新改寫的。

    我可以說這是為了讓人物更豐滿,我可以說這樣的劇情更喜歡……但其實看起來最合理的解釋是:

    我的負能量爆棚了。

    「一不小心亂搞成這個樣子,真是對不起。」

    想必這樣的話,當年倪匡和金庸也這麼說過吧?

    在原本的大綱裡,其實後面還會有很多劇情……比如三年之後,周離成為一個**oss一樣的人,邪惡又強大。陰影籠罩了整個亞洲,用鐵腕的意志進行獨裁,和雙頭鷲之間開戰,和奧丁之間的對決。

    還有,世界樹的秘密。

    第一次能力者和人類之間的戰爭,普朗琴科和周漸安之間的鬥爭,周離和周璃的身世隱秘,還有十三位聖徒以約櫃進行合體,強制踏入lv5.5的半神境界,追殺姐弟千萬里。

    當然,還有周漸安的死去。

    最後,周離成為了萬磁王,或許會帶領著能力者們建立屬於自己的國家……但這都是大綱,大綱裡的東西,不寫出來。誰說的準呢?

    畢竟這些內容都太反了。寫出來之後容易進去喝茶。

    還是不寫為好。

    至今。我依舊嘴硬:我沒有爛尾,我只是開放式的結局。

    爛尾和開放式的結局……是有質的區別的。

    這個故事的結局,原本只是這一卷的結尾,這個劇情早在半年多之前就已經確定了。我不斷的晚上它的構想,努力的讓我已經脫軌的劇情回到自己原本應該存在的地方。

    我真的用了很多時間,很多的心力去完善這個故事的結構,確保它能夠交代出所有人物的命運和決定,還有他們的未來。

    要是爛尾的話。其實很簡單,一章五千字不到就夠了。我可以寫隕石,我可以寫末日,我可以寫整個城市都毀了,大家都統統死佐……等等,這些劇情似乎都很眼熟。

    其實這一卷原本的結局,沒有這麼壯觀。

    但我既然決定要完本了,那就想要搞一些大新聞……不過目前看來大家都不感冒,看來我還是na?ve.

    但我覺得,我還是不算爛尾。

    畢竟爛尾和開放式結局之間最顯著的區別是。開放式結局可以寫續集……好吧,或許我不會了。

    請你們聽我說:

    對不起。這本書,我沒有好好的寫完。

    愧對大家的期待,這是我的錯。

    報應來得很快,我食言而肥,自食其果,已經胖了二十斤……一把辛酸淚,簡直蒼天可鑑。

    我無意吐什麼苦水,但大家想必都知道,在起點,一本斷更了一年的書,哪怕再更新回來,成績也再上不去了。更何況像我這種生活寫作兩頭忙的傢伙,現在連穩定更新都沒辦法保持下去。

    如果這麼隔三差五月更那麼一下,我覺得這本書其實完全可以做一個有生之年的……但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呢?

    磨磨蹭蹭的,一點都不乾脆。給讀者徒留一個虛無縹緲的念想,然後漸漸地被人遺忘……直到有一天,被人在書架的最底層再一次發現,上一次更新已經是一年一前。

    「終於太監了吧?」

    被這樣說著,丟出了書架裡,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何苦呢?

    日本人常說『斷、舍、離』,相比說的就是這樣的道理吧?既然已經到分別的時候,那便強留無益。至少大家還可以再期待下次的相聚。

    我至少可以說,我用盡我所有的心力,為這個故事留下了一個結局,將他們的命運劃下了一個新的階段。

    在他們的未來裡,他們將進行屬於他們的戰爭,為此而犧牲、流血。有人身敗名裂,有人壯志為晉而絕,有的人笑到最後,有的人成為了真正的贏家。

    而對於我來說,我人生中的一個階段,也終於結束了。

    仔細想想,這本書真的是貫徹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階段。

    在這漫長的兩年裡,我遇到了很多人,他們活潑又聰明,他們調皮又靈敏,他們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綠色的大森林,他們善良勇敢相互都歡喜……

    對不起,寫著寫著,思路又發散了。

    按照慣例,感言這種東西一般都是又臭又長,目前這個感言似乎長度不太夠……所以灌點水大家應該都不會介意。

    接近兩年的時間過的這麼快,一轉眼我就遇到了那麼多的事情,再一轉眼,我就胖了很多斤。

    可我一直覺得,我還活在昨日裡,還是那個在午後百無聊賴,抬頭看著塵埃在陽光中飛舞的少年,幻想著有朝一日的將來種種。

    將來是美好的,沒有痛苦,一切煩惱都將隨著我的奔跑被甩落在陽光裡。

    我喜歡那個時候天真的幻想。

    前些日子重新看一些老片,看到時,執迷於馬婷娜和里昂的對話。

    在樓梯走道里,馬婷娜擦著鼻血,問里昂:「生命總是充滿了痛苦,還是只有小時是這樣呢?」

    里昂認真的思考了半天,告訴她:

    「總是如此。」

    要是五年之前,我聽到這樣的話,我會擦著鼻血告訴大叔:「屁咧。我只是打不贏高二年紀的劉大錘。等我將來有了兄弟。就找人一起去小巷子裡揍他。」

    可現在我忽然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的:畢竟劉大錘也有兄弟,在小巷子裡狹路相逢,被揍的可能還是我自己。

    沒辦法,生活總是如此痛苦,像是一大堆華麗的蝨子上面長了長袍……哪怕張愛玲還活著,也沒法穿它。

    幸好,後來我再也沒有遇到過劉大錘……

    一別經年,我發現自己似乎還是沒有變。自己還是自己,那個喜歡幻想未來的少年也還活在我的心中,時而顯現在夢裡。

    一切如舊,除了喜歡過的姑娘們又多了一大疊。

    那些漂亮的姑娘們從我的生命中走過,在擦肩而過的時候,雙馬尾飄揚在風裡。有的時候你無法跟上去,只能站在原地,看著她漸行漸遠,最後和別人攜手,消失在距離產生的霧氣裡。

    對此。我無可奈何,只能滿心難過地吞下這一顆苦果。然後任由果核在腳下面發芽生長。

    想必來年還有一樹新的等待我來繼續嘗。

    這是諸多痛苦中的一個,它和無法實現的夢想,無法觸及的願望,還有無法回到的過去擺在一起。

    這都是人生的諸多遺憾之一,到了時候,誰都要挨一刀,誰都躲不過。

    今年一月的時候,我去了上海,第一次花了很多錢買了一張最前排的演唱會門票。可惜台上的不是美貌的女星,是已經老到頭髮花白的李宗盛。

    陪我聽演唱會的,也沒有青春靚麗的女孩,只有一群傻笑的男人。

    但李宗盛真是燃到讓人飛起,棒到不能行。

    就連當時負面情緒強到溢出的我都覺得自己被淨化了,得到了生命的大圓滿,大和諧……然後,在發出『今晚我要完結天驅』的豪言壯志之後喝到不省人事。

    後來,我半夜醒來,看著陌生的牆壁。頓時就覺得那些火焰還沒有熄滅。它們伴隨了我這麼多年,早已經流淌在我的血管裡。

    中場休息結束了,但我還能繼續打。

    這狗日的現實打不倒我,世界也贏不了我,nerv一天不給我寄eva的駕駛執照我就一天不認輸。

    我重新從一條死狗變成了死楞死楞的敗狗,舔完傷口我還能爬起來。哪怕死了也要凍成硬邦邦的躺在對手門口嚇他一跳。

    於是,充電完畢。

    我還可以豪情萬丈,還能死不認輸。

    這樣的感覺真好。

    再後來,我跟一位以老實厚道三觀正直聞名的前輩聊天,聊完之後,他很無奈地問我:

    「風月呀,你為什麼要執著於對抗世界呢?」

    我仔細想了半天,覺得自己不知道,只能嘆著氣告訴他:

    「或許,這就是我的宿命吧。」

    我覺得他沒相信,我也沒信……我真的就這麼一說,大家都別當真,聽聽就好了。但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之所以我不願意妥協,可能是覺得這樣比較帥而已吧?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男人為了帥一些,多傻的事兒都幹得出來。

    尤其我都二十多了,朋友都有結婚生孩子的了,自己卻還那麼天真,總是和這個世界斤斤計較地分辨著一些道理,被打到鼻青臉腫也實屬活該。

    這一片感言的題目是『五十年過去了』,可能還有人記得,鋼鐵的完結感言名字叫『中二五十年』。

    人生五十年,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又似幻,一度得生者,豈有不滅者乎?

    這幾句其實說,人生苦短,大家抓緊時間,有嘛幹嘛。該結婚的結婚,該戀愛的戀愛,該出櫃的勇敢出櫃……

    人生這麼短暫,簡直充滿危機感。說不定什麼時候一個人就沒了,再不抓緊時間做點事情,那就太可惜了。

    可五十年過去了,我還是這麼的中二……簡直無可救藥。

    非但沒有變的有成熟一些,反而更加歡脫,不羈如脫韁的野狗。如此沒有覺悟和責任感,真是愧對了美貌的女讀者們對我的期待。(如果我還有美貌女讀者的話,請你們聯繫我,我一定當面請客吃飯道歉。我堅信你們存在,只是不說話。一直在考驗我的誠意……)

    關於新書,或許很快,或許沒有,或許我可能要換馬甲了,這次真的是一切皆有可能。

    我現在真的還沒什麼想法,短時間內,也沒有心力去再開一本。

    或許過段日子會重新和大家見面,希望這個時間儘量短一些。在你們還記得我的時候,大家還能繼續聚在一起。

    感謝感言開頭出場的那位大哥,我至始至終都深受他的影響。這一段時間裡,他教會了我很多東西。能夠和他共事一年半是我最幸運的事情,可惜我太過輕浮,很多東西都沒有學到。

    感謝我的朋友isotone,儘管他帶團坑我千百遍,但我這麼寬宏大度的人肯定不會怪他。

    不過,他經常歧視我不會講英文,所以這段話我等會打算找朋友用日語翻一遍,歧視回去。如果沒翻的話,可能就是我忘了。

    感謝悟道和格子,他們有著令我敬佩的高潔品格和妹帝屬性,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好漢,而且都聽李宗盛。除了不介紹妹子給我之外,他們簡直完美無缺。

    感謝老白、絮兒、娘娘還有鑽咖老師,以及月媽開水肺炎巴尼等道觀群中的朋友們。雖然大家都被我傳染了說爛話的毛病,但做事依舊如此誠實可靠,真是令人感動的熱淚盈眶。

    還有我的讀者群中,我的微薄上、書評區、以及貼吧裡的那群讀者們,他們可愛如藍精靈,除了沒有女朋友和全都是男的之外……新年快到了,單身狗的寒冷的冬天已經過去,大家盡快脫團吧。

    最後,感謝那些姑娘們,真希望我們能從未來的某個拐角處再會。

    寫到現在,閒扯了那麼多多,可終究是要結束的。

    我其實很想再鄒兩句『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之類的鬼話,可惜那種話委實不太會講。

    江湖諾大,大家保重,然後,後會有期。

    希望那一天,你們還能記得我。

    風月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54
第二百六十三章 命運

    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了。

    燃燒了整夜的中海市終於熄滅了,一片廢墟。諾大的城市,卻像是已經徹底死掉了一樣,悄無聲息。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第一縷晨光照在周離的身上。他坐在廢墟裡,靜靜地凝視著太陽的光。

    陽光照亮了他身上乾涸的血漬,也照亮了他疲憊的眉宇。

    就在寂靜中,一輛輪椅無聲地停在了他的身旁。在輪椅上,陸華胥的面色蒼白,回頭看著他:「你還好麼?」

    「糟糕透了。」周離輕聲說。

    「我也是,跟我來一下吧。」

    陸華胥以最後一點念動力推動了輪椅,他輕聲說:「有人想要見你。」

    「誰?」

    「昨夜所有人都想要找的人……」

    陸華胥回過頭看著他:「錢麗珍。」

    周離再一次見到他,是在一個公墓裡。

    他似乎天生和墓地有緣,注定常來常往。

    可在這個城市裡,一切似乎都脫節了,依舊有斷裂的大樓懸浮在空中,像是在異世界裡。

    在層層陰影中,不知何處而來的光照亮了這一片地方。

    在公墓的空隙中,幾個孩子在他們父親文學 www.cfwx.net的看顧之下打鬧著,在墓碑之間嬉戲,絲毫不懂這個城市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

    陸華胥的精力已經很衰竭了,他對那幾個人視而不見,將周離帶到墓園中的僻靜一角之後。就不再前進:「她在前面等著你。」

    在不遠處。那個蒼老的女人就站在幾座墓碑的前面。遠遠地眺望著那些嬉戲的孩子,眼神淡然而安逸。

    周離至今都不明白,她心裡究竟在想什麼。或許從來都沒有人弄明白她真正的想法。周離來到這裡,只想要弄明白心中的疑惑。

    她靜靜地看著墓碑上一張泛黃的照片,看到周離過來,就回頭看他:「你還好麼?」

    「一點都不好。」周離搖頭:「昨天晚上有很多人想要找你,我也有很多問題想要問。」

    「嗯,我知道。」

    錢麗珍向著周離招手,示意他陪著自己走一走。

    「周離。中國的能力者們,已經脫離了外界影響很久了。」

    在散步中,錢麗珍忽然說,她看著前面,像是在說著什麼無關的事情:

    「自從民國時代過去之後,中國的能力者們就再也沒有參與國際上的事物了。

    從救國青年會時代開始起,我們就開始引導他們,不再插手國外的事情。一直到現在。對於國外的能力者來說,中國從未曾出過什麼令人興奮的大事件,或者是其他……能力者們都像是普通人一樣。過自己的生活。有關部門用高牆將外界的影響全部都隔離開了。」

    「就像養殖一樣。」周離輕聲說。

    「養殖的話,我們又收割什麼呢?」

    錢麗珍扭頭看他:「甚至在最緊要的時期。能力者們也沒有面臨過強制性的兵役,也沒有收到過任何不公平的對待……他們能夠選擇過正常的生活,哪怕身為異類。

    有關部門想要做的,只是保護他們而已。」

    周離沉默片刻,淡淡地說道:「有關部門從頭到尾遵守的,都是你的意志。」

    「是的,沒錯。」

    錢麗珍並沒有否認,只是反問:「但這樣不好麼?」

    周離愣住了,許久之後,他輕聲嘆息:「這樣……很不錯,真的很不錯。但很多人會不滿意。」

    「對啊,新生代的能力者們,幾乎所有人似乎都對現狀不滿,因為做出改變之後,他們獲得的似乎更多……但他們從未想過自己會失去什麼。」

    「十幾萬的能力者所代表的,是無法想像的利益,你明白麼,周離。」

    錢麗珍回頭看著他,眼神蒼老又複雜:「基金會、雙頭鷲,甚至是其他國家的結社,都希望能夠對它施加影響。或者拉近自己的陣營中,或者令它徹底崩潰,然後渾水摸魚……這樣的樣子已經保持了太久,久到他們失去耐心了。」

    她停頓了一下,笑起來,笑聲裡充滿了無奈:

    「或許,他們只是等不到我死的那一天吧?我活的時間太長了……」

    周離的腳步停頓了,他嘆息著環顧這個廢墟一般的城市,看著廢墟纍纍,神情忍不住有些黯然:「可到現在這個樣子,還有什麼差別呢?」

    「其實有的時候,我也在想,或許我死了的話,是事情就不會變的這麼糟糕。」

    錢麗珍的神情淡然,似乎不是在談論自己的死活:「我死了的話,或許他們的願望就會滿足。中海也可以平安無事,那些過夠平凡生活的能力者也能夠做出自己的選擇。」

    「可是,這樣的結果,我不承認。」

    她停頓了一下,蒼老的眼瞳中浮現了如同鐵鑄一般的堅定:

    「我可以死,我也可以滿足那些人的願望。但他們的**不可能用我的死來滿足他們想要更多可是戰爭一開始,就找不到可以停下的『剎車』了。

    或許有些人能夠笑到最後,但大部分能力者,都會成為勝者的犧牲品和代價。基金會或者雙頭鷲或者樂見其成,但我不能放任中國的能力者被捲入這一場本來不屬於他們的戰爭中去。

    沒有戰爭是好的,周離。對於犧牲的人來說,也再沒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

    周離沉默地聽著,許久之後,回頭看整個城市倒塌之後的摸樣,心中忽然有一種感同身受的悲涼。

    因為有限的幾個人的仇恨,因為狂熱的心念或者美好的明天……已經有太多的人犧牲了。這本和他們無關,可他們卻被拉近漩渦中。無法自拔。

    有那麼多人付出那麼多。想要守護這一片安寧。可戰爭來到這裡,已經打破了和平的寂靜。

    仇恨的種子已經種下了。

    它生根發芽,結果彷彿已經注定,再無迴旋之地。

    「你們的牆被人打破了。」

    周離輕聲說:「功虧一簣。」

    「或許吧。」

    錢麗珍淡淡地笑了笑。

    「有時候我在想,我堅持了這麼多年,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她似是疲憊了,扶著路邊的長椅坐下,在寒冷的風裡搓了搓手。就像是曾經隨處可見的老太太,蒼老地快要死去了:

    「我今年已經很老了,在我連自己的生死都看淡之後,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值得我再花費那麼大心力?我已經沒有青春的熱血啦,過去也沒有過。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而已,為什麼要收拾那群人弄出來的爛攤子。」

    周離說:「這不是一個領導者應該想的東西吧?」

    「周離,你明白麼?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所謂的『家國大事』,其實是很遙遠的東西了。」

    錢麗珍抬頭看著面前的年輕人,蒼老的眼神像是忽然又年輕起來了。「女人的心裡其實很小的。裝了一個男人之後,其他的就再也裝不下了。更別說這個國家。

    群眾啊、革命啊、民主啊之類的這些東西對於原本我來說,都是很陌生的東西,我也從來沒想過要拯救什麼國家。

    我只是一個小地主家的女兒,讀了書,上過大學,想要嫁給一個英俊有為的男人,生幾個孩子,最好能夠不愁吃穿……」

    說著說著,她忽然笑起來,看著周離傻愣愣地樣子,笑得像是一個小女孩兒一樣開心。

    「怎麼樣?沒想到吧?錢麗珍其實一直在羨慕農村婦女的生活。」

    她無不自嘲的說著,可眼神中卻是一片澄淨,充滿希冀:「那樣改多好啊,何必做什麼母老虎,女英雄……過這樣的生活?」

    周離沉默地看著他,許久之後,忽然抬頭看向遠處的陸華胥,忽然間明白了一些。

    「是因為陸華胥的爺爺麼?」

    他問。

    「這麼快就被被猜到了。」

    錢麗珍輕聲嘆息:「有時候,女人就是這麼簡單啊,又傻,又天真……只要你給她一個承諾,她就願意賭上一切跟你走。」

    她遠遠地凝視著陸華胥疲倦的面容,出神又懷念:「華胥真的……和他的爺爺很像。」

    周離看了陸華胥一眼,收回視線:「他是個很好的人。」

    「我遇到振國時,他和華胥幾乎一摸一樣。那時候我還很年輕,只是一個普通的上海女大學生而已。」

    錢麗珍的神情緬懷:「我從沒有想到過我會愛上那麼一個男人,他跟我有那麼多不一樣,他也不會追女孩子。無非就是送花和送早飯……可後來我就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他了。

    我一直以為我的能力是一種病,可是他告訴我,這是屬於我的天賦,我也不在乎,整天稀里糊塗地跟著他跑來跑去。看著他參加那些抗議活動,我幫忙做標語,去遊行的時候,我就給他發傳單。他被警察打斷了手,我還得給他敷藥。他要去弄什麼救國青年會,我還要給他作文書。說實話心裡後悔的不得了,可還是沒辦法。

    可能是捨不得,但又覺得放著他一個人的話會很難過。」

    錢麗珍回憶著往昔的記憶,笑容也輕柔起來,不再蒼老,充滿了歡欣:「再後來,我們結婚啦,給他生了兩個孩子……那一段時間,真的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了。

    我一生的心願都在那兩年裡滿足了,死而無憾。「

    周離問:「後來呢?」

    「後來,振國在襲擊裡去世了。後來我接手了救國青年會,一個人拉拉扯扯,過的很辛苦……但那麼多年了,也就這麼過來了。」

    錢麗珍淡淡地忽略了那麼多年的經歷,也略過了自己所成就的那些事業,或許在她看來。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不值一提。

    當提起往昔時。她拿渾濁地眼瞳中滿是懷念和滿足。還有一絲茫然:

    「直到現在,我也不明白我為何能過做了這麼久的局長。我很多時候都在想,如果我和振國在那個時候一起死掉的話,會不會就不這麼辛苦了。

    可他將自己未晉的願望交給我,我不能撒手不管。否則他一個人在下面,會多難過啊。

    你明白麼?我的一生就做成了這麼一件事,那麼多人為這一件事情而死了,他們願意相信我這個老女人。將遺願交給我,我又有什麼藉口去逃避呢?」

    她回頭看著周離,眼神中彷彿有千百人的意志。

    那是犧牲的烈血,未冷的壯志。

    周離無言以對。

    「讓你聽了這麼長時間一個老女人的過去,真是不好意思。」

    在周離的沉默中,錢麗珍扶著長椅的扶手,緩緩的站起來,衰老的臉上露出笑容:「讓你見笑啦。」

    「不。」

    周離搖了搖頭,想了很久之後,輕聲說:「我深感敬佩。」

    「那真是太好啦。」

    錢麗珍向著來時的方向折返。腳步碎散,輕輕地撫摸著沿途地墓碑:「或許是孫子長大了的緣故。最近我又夢見振國了。夢見他還活著,還沒有死去……」

    周離想要去扶她,卻看到她擺了擺手。

    錢麗珍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卻沒有倒下,強撐著身體站立著,回首看向那些家人的墓碑時,眼神溫柔又悲涼:

    「那些美好的日子,真的像是一場夢一樣。

    現在想來,或許,我一直都在停留在那個美夢裡面吧?是真是幻,又有誰說得清楚呢?」

    她身上衰老的氣息越發的強烈了,這個蒼老的女人靜靜地看著自己一生所愛的沉睡之所,環顧著這一片小小的墓地,輕輕地笑起來。

    「是夢的也無所謂了。」

    她滿足地低下頭,撫摸著墓碑上泛黃的照片:「一生一夢,我一生所求的,都在這一場夢裡了。現在夢要醒了,真是捨不得。」

    夢要醒了。

    那一瞬間,周離看到了泡影的光。

    天地之間,一切東西都模糊起來了,變得虛幻又飄渺。

    有透明的波紋從錢麗珍的腳下擴散開來了,向著四面八方……所過之處,一切都變得完全不同。

    就像是一瞬間揭開了偽裝的幕布,一切都回覆了它們本來的面貌。

    天空中的凝聚的陰雲消散了,碧藍的天空之下,陽光普照。

    那些殘垣斷壁、廢墟殘骸,都消失無蹤,化作原本的高樓廣廈,平整街道。經過戰火摧殘、毀滅的建築們重新回到了它們最美麗的摸樣。

    街道上重新有汽車開始前進,逝者的鮮血在風中消散無蹤。

    密集的行人從虛空中走出了,他們西裝筆挺,神色匆忙,帶著公文包從街道上匆匆而過。帶著絨帽的少女們在初春的寒冷世界裡穿著短裙,手捧著奶茶,在街道上等待著伴侶。

    揉著眼睛的男人們穿著睡衣下樓,還踩著棉拖鞋,在小區門口的早點攤子上買了煎餅和餛飩。遛狗的中年人吹著口哨,橫穿馬路,惹來交警的一陣罵聲。

    牆頭上的野貓們高叫著,跳下來,鑽進垃圾桶中,開始翻找新一天的食物。

    新的一天開始了,這個城市從廢墟之上復活。

    或許,它從未曾死去。

    如夢亦如幻,如露亦如電……一瞬間周離覺得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變成了虛幻,可是下一瞬間,他又重新找到了自我存在的實感。

    生死被逆轉了,真和假之間的距離前所未有的貼近,近乎融合在了一起……這或許就是曾經的中國最強的力量。

    在幾十年來,她的力量滲透在整個城市的每一個地方,如同一個夢境一般。如同一個真實不虛的亞空間,覆蓋在了這個城市之上。

    或許這個城市一直沉睡在幻夢之中,或許夢境到現在才到來。

    或許昨夜中的一切,都只是發生在一個龐大的夢境裡吧?

    沒有人能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了。

    這種龐大的力量可能已經存在於這個城市多年了,就像是結界一樣,甚至可能抽取了亞空間中混沌之流的力量……

    但不論原理是什麼。現實被如同夢境一般的更改了。

    這種近乎革新世界、改天換地的力量。出自一個蒼老的女人手中。這令周離幾乎不可置信。或許。從來沒有人知道過她的能力的本質是什麼……這種更改現實的力量,天生便不容留存在這個世界上。

    這就是曾經能夠挑戰七位半神使徒的中國最強麼?

    不,如果她願意的話,現在也依舊是吧?

    哪怕她忽略了自己一輩子所建立的一切功業,可這個女人畢竟是曾經的皇帝,君臨所有能力者頂峰的至上至人。

    只是一瞬間的變化,一切毀滅的都被重塑,一切逝去的都被追回。一切脫軌的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錯誤被更改了。

    這個平靜的城市再一次迎來了新生。

    這究竟是真實,還是夢幻呢?

    目睹了這一切的周離,只覺得一陣迷茫。

    可錢麗珍卻越發的蒼老了,她的身體像是水中的倒影一樣,飄渺無比,即將消散,可臉上卻帶著滿足又釋然地笑。

    「振國,我的使命,終於要結束了。」

    她撫摸著丈夫的墓碑,留戀地看著他泛黃的照片。

    周離怔怔地看著她的樣子。面色驟變,想要伸手去拉住她。可是卻怎麼都觸碰不到。

    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幻影一樣,無法觸及。

    「沒用的,周離。」

    錢麗珍笑著:「我的夢該醒了。」

    她解脫地笑著,遠遠地眺望著那些在墓碑之間嬉戲的孩童,還有那個照顧他們的男人,神情滿足:「這一場美夢已經到醒了的時候了。

    世界變化的這麼快,我已經找不到方向了。或許接下來的路,就要交給你們年輕人去闖了。」

    「我已經跟華胥說過了,之後的事情,就拜託你們啦。」

    錢麗珍看著周離,微微地鞠躬:「不要讓華胥一個人撐起那個擔子,他已經……太累了。」

    看著她期待地眼神,周離只覺得一陣慚愧,他張口欲言,卻說不出話來,良久之後,他低下頭,輕聲說:「我會幫他的。」

    「那真是太好了。」

    錢麗珍笑了,她扭過頭,轉身走向了自己的過去。

    「媽媽,快一點!太慢了,媽媽!」

    遠處,那兩個嬉戲地孩子高聲喊,向著她招手。孩子被中年男人抱起來,被他的鬍鬚扎的咯咯笑著,手舞足蹈。

    那個男人抱著孩子們,呼喚著歸來的妻子:

    「麗珍,走了。」

    「我這就來。」

    錢麗珍點了點頭,她擦著眼淚,笑著,腳步踉蹌地奔跑。像是歲月如塵埃一般從她的身上洗去了,她不再蒼老,重新回到了往昔,年輕而美麗。

    「大家等等我呀……」

    她蹣跚地追了上去,努力的伸手,握緊了丈夫的手。

    他們抱著孩子,相視而笑著,幸福地走進了永遠的美夢之中。

    一生,一夢。

    當週離走出墓園的時候,看到了等待許久的陸華胥。

    這個年輕的男人不再像是過去那樣病弱了,他的呼吸平穩,臉上不再一片蒼白。站在門口時,背影挺立的筆直,真正的像是一個年輕人一樣的活著,擁有了健康。

    可是他的頭卻低著,背對著墓園,像是不敢去看。

    傾聽到周離的腳步聲,他微微側過臉,低聲問:「祖母她……走了麼?」

    周離沉默了許久,輕聲說:「她走的很安詳。」

    「那就好。」

    陸華胥輕聲說:「真是太好了……」

    他低著頭,不讓別人看他的臉,只是抬手擦了一下眼角,努力地眨著眼睛。

    一列黑色的轎車緩緩地駛來,停在了遠處。

    車門打開,一行穿著西裝的能力者們分散開來,將周圍隔離。周離看到一些熟識的面孔在其中,那些人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他們局長的歸來。

    可其中……卻再也沒有那個一臉賤笑和滄桑的中年男人了。

    或許,他是真的選擇了死來喚醒自己的學生吧?

    周離的神情一黯。

    「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陸華胥的情緒很快就平復了。或許是強自鎮定。他擠出笑容。拍了拍周離的肩膀:「謝謝你,如果沒有你幫忙的話,我可能會頭疼很久。」

    周離看著他誠摯地神情,心中隱隱有些愧疚:

    「就當各取所需吧。」

    「那你可有的要忙了,雲叔留下了一大堆工作要解決呢。」

    陸華胥笑了笑,率先走在了前面,走了幾步之後,扭頭看向還留在原地的周離:「別愣在那裡啊。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呢,我的副局長先生。」

    周離回頭,看向背後的墓園。

    看不到錢麗珍存在的痕跡了,可是卻像是能感覺到那種柔和的目光。哪怕在夢裡,她也如此溫柔地凝視著這個世界。

    「這就是你的安排麼?」

    周離輕聲呢喃:「真是一副讓人得償所願的重擔啊。」

    一週之後,上陽,時代咖啡館。

    午後時分,寂靜的下午,有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推開了門。

    這是一個年輕人,他的神情嚴肅。手提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右手的尾指缺少了一截。看起來不似善類。

    「請問,老闆在麼?」

    他站在吧檯前面,輕聲問:「我有一些東西希望能夠轉交給她。」

    很快,在服務員的指引下,他在臨窗的桌上找到了那個年輕的女人,她留著長發,正在輔導一個小女孩兒寫作業,神情溫婉又認真,帶著慵懶地笑意。

    在看到來者的表情時,愣了一下,很快,眼神中浮現擔憂。

    「您好,我是李子衿。」

    她起身,和來者握手,請他坐下:「我只是代管這裡,如果你找老闆的話,可能要等幾天時間,他很快就回來了。」

    她給年輕人點了一杯咖啡,來者擺手示意不用。

    「我的名字叫做洛白。」

    穿著西裝的男子沉默了片刻,猶豫著,許久之後,嘆息了一聲,輕聲說:「很抱歉,李子衿女士,我給您帶來了不幸的消息。」

    「在幾天之前,周離先生在一次事故中去世了。」

    他從黑色的公文包裡取出了一份『死亡通知書』,還有一些零碎的物品,放在她的面前:「這是他的一些遺物和存款,希望您能接受一下。」

    一瞬間的寂靜,李子衿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著洛白的表情,洛白的面容哀傷,低垂著眼眸。

    「你……說什麼?」她的臉色蒼白。

    洛白低著頭:「周離先生去世了,請您節哀順變。」

    「他明明……」

    李子衿呆呆地看著他:「他明明說過要回來的啊!你在說什麼?!」

    洛白沉默不語。

    許久許久,在漫長地寂靜中,李子衿的肩膀顫動著,她低下頭,蜷縮在沙發地角落裡,伸手摀住自己的臉,發出無法壓抑的哭聲。

    就像是失去一切的孩子。

    「你吩咐的事情我已經替你做好了,當地的能力者和官方我也替你打過招呼了。」

    電話中,洛白的聲音複雜:「她哭得很傷心,看出來她是真的很喜歡你的。就是小女孩兒那裡……在聽說你死了之後,就像是瘋了一樣地打我,看我和看仇人一樣,還說要替你報仇。

    這樣真的好麼?雖然你的死訊已經發佈了,但沒必要去告訴她們你真的已經死了吧?」

    「這樣……對她們來說最好。」

    周離低著頭:「就讓全世界都覺得我已經死了吧。我已經欠她們足夠多了,不能再連累她們了。」

    「你不想連累她們,這種話你親口對她們說啊。」

    電話裡的洛白滿是憤怒:「這種虧心的事情以後不要找我來做了好麼?我容易得心臟病的。」

    「別擔心,真有那麼一天,我會找人給你換心臟。」

    周離淡淡地回答,掛斷電話。

    在寂靜的辦公室裡,他疲憊地閉上眼睛。似是睡去了。

    午後地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空氣中塵埃亂舞。

    在窗前。堆積成山的漫畫書下面,懵懂地少女跪坐在地毯上,手托著腮幫,看著他沉睡地樣子,專注又出神。在她的腳下,練習寫字的一大堆白紙上塗滿了稚嫩的塗鴉。

    八足的鐵馬就這樣被她遺忘在那一堆漫畫書裡,像是睡著了,只有代表雙眼的指示燈那裡閃著藍光。

    浦南機場。

    陶特站在自己的私人飛機前面。回頭從有關部門的人員手中接過自己的行李箱。

    「好了,就到這裡就可以了。回去告訴你們的副局長,他再慇勤,欠我的錢也還得還。」

    他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想了一下之後,他又回過頭:「你回去告訴他,符秀那裡的手術我已經做過了,一刀的事情而已,反正沒法治本。治標足夠了。

    至於接下來的路怎麼走……讓他好自為之吧,不要像是某個老混蛋一樣就好。」

    說完。他轉過身,登上飛機,不再回頭。

    當飛機飛出跑道,沖上天空時,他疲憊地嘆息了一聲,看向身旁。

    「周漸安,你所想要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吧?」

    在他的對面,宛如幻影一般顯現的蒼老男人似是在沉思,眼神凝視著這腳下的城市。

    陶特冷冷地看著他,低聲問:「你真的會放過他麼?康斯坦丁,你會遵照你的諾言麼?」

    「你不明白的,陶特,他將是絕世的鋒刃。」

    周漸安緩緩地搖頭:「我會遵守我的諾言,不再去找他,可命運終究會驅動他,來到我的身旁。」

    「別扯什麼狗屁命運了,那玩意連婊.子都不如。」陶特怒視著他:「你究竟安排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

    周漸安搖頭:「你知道的,我從不說謊。只是他最後所欠缺的最後工序,也將完成了,我只是感覺到欣慰而已。

    這就像是你在對待自己的傑作那樣的感情,我本來以為你會理解我。」

    「永遠不會。」

    陶特冷冷地看著他:「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康斯坦丁,他不是一件死物。

    他有手有腳,又愛又恨,比起他的父親來,他唯一欠缺的就是無可救藥的神經病,但這樣的欠缺沒什麼不好。」

    「是麼?」

    周漸安只是淡淡地說:「你知道麼?陶特,你是一個富有又幸運的人。錢為你解決了大部分的問題,所以你從未能夠體會過其他人心中的感情。

    你喜歡用你的那一套去套在別人身上,可你從來都無法理解究竟什麼是真正的『苦難』。所以,讓我來告訴你罷。」

    周漸安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當一個人一無所有,心中一片冷漠時,他無從體味失去的痛苦,也不懂得這個世界。

    可是他越接近這個世界,獲得的就會越多。世界並不慷慨,他為了守住自己所得,就要與這個世界爭鬥。但是他的期望和世界的軌跡背道相馳。

    所以,總有一天他會失去一切,回到一無所有。」

    周建南停頓了一下,看向腳下的城市:「他現在已經放棄了不切實際的愛情了,不是麼?」

    陶特的面色鐵青,沉默不語。

    「這就是最後的工序啊,陶特。」他淡淡地說道:「當他終於明白這個世界的本質時,他將重獲新生,成為……」

    「成為你想要的那樣。」

    陶特打斷了他的話:「成為一個冷漠的、殘酷的神。」

    周漸安沉默不語,無視了陶特憤怒砸向自己的酒杯。

    「我憎惡你,周漸安,願魔鬼詛咒你。」

    陶特看著周漸安漠然的臉,忽然覺得有些無力,他揮了揮手:「就這樣罷,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那就再見吧,老朋友……」

    周漸安滿不在意,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消失在了虛空之中。在最後的一瞬間,他回頭看了陶特一眼,眼神複雜。

    機艙中重新陷入了寂靜,只有陶特表情陰沉地喝著酒,一杯又一杯。直到桌子上的電話響起。

    他低頭看了看那個號碼。罔顧飛機航行時的準則。自顧自的接通。語氣煩躁:

    「好了,老朋友。今天我已經聽過了足夠多的壞消息,你還有什麼壞消息送給我麼?」

    電話那頭的男人語氣複雜:「陶特先生,您的檢驗結果出來了。」

    陶特愣住了,他放下酒杯。

    在沉默片刻之後,給自己點了一根菸卷,恨恨地吸了兩口:「直說吧。我玩了快一輩子了,還有什麼事情我承受不起呢?」

    「是肺癌。晚期。」

    漫長的寂靜,陶特一口一口地吸著菸捲,直到菸捲燃燒殆盡了,才露出苦澀地笑容:「原來是這樣啊……」

    「很抱歉通知您這個不幸的消息。」

    「別扯那麼多沒用的了。」

    陶特嘶啞地問:「我還有多長時間?」

    「如果您嚴格按照我們的療程進行的話,應該還可以撐到兩年到三年。但您自己擁有改造技術,其實完全可以……」

    「免了吧。」

    陶特打斷了他的話。

    這個老男人撓著自己花白的頭髮,神情苦惱又難過:「我這一輩子,見過太多的怪物了。就讓我作為一個正常的人類而死掉吧。」

    「那就如您所願吧。」電話中的男子:「對於治療過程,您有什麼要求麼?」

    「沒什麼了。」

    陶特吸著菸捲,痴痴地望著面前瀰散的煙霧。看這它們繚繞,升起。又瀰散無蹤。

    「我只是想,如果我臨死前找個牧師的話,上帝也一定會為我在他的國度裡留一個位置吧?他那麼愛冷笑話,怎麼少的了我呢?」

    無人回答。

    在幾十或者數百年之後,這一天也是值得人類專門去銘記的日子。

    在這一天,發生了很多影響巨大且深遠的世間。

    這一天,世界上所有的能力者都收到了有關部門的前局長,前任皇帝的死訊。

    這一天,中國十七萬能力者的新領袖登上了舞台。

    這一天,有關部門神秘的副局長,行動部門的全權負責人第一次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然後發佈了自己上任以後的第一條命令。

    「從現在開始起,我以行動部門負責人的名義宣佈,古鏡計畫取消,所有的能力者集結。行動部門將拓展編制,在其中招收三千人以上的常備武裝力量。」

    在命令中,招收的範圍甚至包括黑牢中的囚徒,還有被通緝的犯罪能力者。

    在第一條命令引起軒然大波之後,這個有著青金色眼瞳的男子俯瞰看著那些人茫然地神情,聲音低沉而威嚴。

    「現在,我以有關部門的名義發出宣告:自今日起,我們向雙頭鷲以及奧丁發起戰爭。「

    他的聲音輕柔,可是卻冷硬地擲地有聲:「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直至我們彼此最後一人死去為止。

    除非公理得到彰顯,我們流出的血受到了償還。

    否則,我們永不罷休!」

    那一瞬,所有人陷入了可怕的寂靜,和漫長的呆滯。

    緊接著,無數電波和訊號飛快的發往了全世界各地,引爆了能力者之間的輿論炸彈。所有的記者都瘋了一樣的衝向了講台,將攝像機的鏡頭對準那個冷厲的年輕人。

    在鏡頭中,那個年輕的男人只是自顧自的講完,然後將演講稿丟到了講台下方,任由人群哄搶。

    最後的瞬間,他向著鏡頭投來了漠然的一瞥。

    彷彿倒影著血和火的眼神,刻印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那一天,不論是遠在聖彼得堡中的普朗琴科,還是屏幕前面沉如水的奧丁,抑或是在無盡數據海洋中睜開一線的『荷魯斯之瞳,都不得不承認。

    一股全新的力量出現在能力者的世界裡,動盪的時局將迎來新的變化了。

    不論結果如何,一個嶄新的時代,即將到來。

    但真正的勝利者,永遠只能有一個。

    遙遠的地方,有風吹來。

    在海洋的盡頭,冰和雪的世界裡,無數企鵝們依舊對這個世界發生的變化懵懂不覺,它們搖擺著身體,投入了水中,開始尋找魚群。

    一雙白皙的手將一隻跳起企鵝抱起來,任憑它如何掙扎,只是饒有興致地撓著它的下巴,直到它溫順地發出臣服地聲音。

    像是聽到了來自遠方的宣告,她抬起頭,眺望著天和海的盡頭。

    不知是否是幻覺,她的臉頰上跳起一線微笑,純淨又澄澈,像是凍結了千萬年的冰。

    「快點追上來啊,蠢貨。」她捧起企鵝,似是愉悅地低語:「那些風景只有我一個人看的話,那也太寂寞了。」

    雪風從天空中飛過,似是發出應和的聲音。

    the end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52
第二百六十二章 時光

    就像是一場精密又完美的牌局。

    在經過精確的計算,資本的博弈,心裡的暗戰,慘烈的犧牲,還有孤擲一注的決心之後,這一場牽動了無數人命運的牌局終於進入尾聲。

    代表著國王、女皇和侍從的k、q、j已經死去,戰場上只剩下鬼牌和鬼牌互相殺戮。

    最後勝負終於明了,贏家露出帶血的慘烈獰笑。

    然後,忽然有規則之外的東西進入這裡了。在牌局中衝突,廝殺,所過之處,一切規則和勝利都被毀滅,不講道理,不問緣由,也不可思議。

    就像是有人不耐煩螞蟻們的戰爭,於是澆上了一壺熱水;一本書展開良好時,天上落下了流星;三路推塔、匯聚在高地,就差一點點就推倒敵人基地的時候,網斷了。

    不論是誰,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都會有一種將觸手可及的一切東西都砸碎,然後抓著始作俑者,對著他的耳朵大吼:

    「這他媽的是什麼鬼?!」

    屈青陽怒吼。

    那一雙佈滿血色的眼瞳凝視著月光,他露出森白的牙齒,像是被激怒的野獸,用利齒反覆咀嚼、撕裂著一個名字:

    「康斯坦丁……」

    所有人都知道康斯坦丁是一個禍胎、一個永遠只會帶來不幸和災厄的男人,和他合作只會被利用到變成一團灰燼和渣滓。

    但當這個該死的傢伙敲響自己的門時,絕少有人能夠拒絕他提出的條件。

    每個人都知道不能和魔鬼同行,他的一切都是偽裝。他所有的條件都是為了讓人踏入深淵。深陷泥潭中不可自拔。

    魔鬼的誘惑總是讓人無法拒絕。比如抑止力的諸多控制代碼,比如有關部門的完整安保方案……比如心中所欲求的一切。

    但沒人知道他還隱藏了什麼。

    被**鼓動的人衝在最前面,一時風光,成為了爛頭卒,然後不知何時在他所提供的道路上一腳踏空,落入了萬丈深淵。

    所有人都覺得自己躲得過,所有人都躲不過。

    「他媽的……」

    屈青陽憤怒地砸著面前的顯示器:「他媽的!去他媽的康斯坦丁,去他媽的世界樹……還他媽的沒結束呢!」

    他憤怒地看著那一雙青色的眼瞳。那一雙青色的眼瞳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扭過頭來,看著他。

    「還沒有結束,沒有!」

    他趴在顯示器的前面,看著那一雙漠然的眸子:「我付出了這麼多,任何人都不能阻擋我……就算是你也一樣!」

    那一瞬間,前所未有的亮光燃燒起來了。

    從他的軀殼中。

    如同骨肉被點燃了,迅速的扭曲、在劇烈的痛苦中蒸發,引燃了白色的光焰。

    那是靈魂之火。

    無數的光芒如火星一般從他的身體中蔓延、擴散而出,落在這個龐大的城市裡。那些徘徊在廢墟中的魂靈也隨之被點燃了,那些無法消散的怨念。那些未晉的壯志,那些刻骨銘心的愛都在瘋狂靈魂的燃燒之下化作了燃料。

    一點、兩點,三點、化作了可怕的浪潮。

    那是復仇者所點燃的燎原之火,哪怕月光的冰流也無法熄滅,因為它只存在於意念之中。

    在那白色火焰中,屈青陽的身體瞬間化作一具枯瘦的軀殼,像是暴曬了千年的乾屍。可他的力量卻在節節攀升,從第四階段向上瘋狂的飆升,以被他所殺死的千萬人為燃料,攀升至最高峰。

    無聲的爆炸裡,一道白色的靈魂之火所組成的龍卷從天而起。

    在無數怨靈嘶啞的悲鳴中,它們發狂的燃燒著,燒灼著一切還擁有心智的生物。

    弱小的動物在第一瞬間被篡奪了靈魂,身不由己的投入這一場燃燒之中,它們的身體也被轉化成了燃料,成為了後備的能源。

    犧牲了一切的屈青陽此刻已經壯大到無以言喻的程度。

    就像是上陽城中那個匯聚了無數人的思維所誕生的一夜夢境,但又比它強大了無數倍,這是在點燃千萬人之後所形成的力量。

    數百萬的枉死者,全身、全心的力量匯聚在一起,幾乎可以篡改世界。

    他以千萬人的屍骸鋪路,登上了高峰,凝結成實質的思維波動像是浪潮一般向著四面八方漫卷。所過之處,就連被世界樹所修改的法則也位置動盪。

    靈魂之火如同劇毒一般侵蝕著整個城市,將它拉進動盪變化的深淵中。

    裡世界。

    天地驟然化作了窮凶極惡的領域,大地層層崩裂,吐出紉和烈火。天空中陰雲匯聚,無數可怕生物的龐大陰影遊蕩在其中,電閃雷鳴。

    縱使月光高懸,也無法照破這人心所鑄就的黑暗。

    天地之間瀰漫著無窮盡的惡意,鎖定了最中央的那個年輕人。

    而就在最高處,白色的火焰龍卷中,無數骸骨鑄就了一張猙獰的王座,已經被無數負面情緒侵蝕成惡鬼的屈青陽端坐其上,俯瞰著整個世界。

    「康斯坦丁的計畫,完美無缺。」

    他嘶啞的呢喃:「他將世界樹送到了一個最適合它重生的地方,他將一切事態都掌握在手中……甚至他沒必要來到中海。但他忘記了,哪怕世界樹可以改變規則,卻改變不了人心……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心。」

    「這個城市,是應該毀滅的。」

    他俯瞰著這個燃燒的世界,輕聲說:「在今天。」

    屈青陽低頭看著自己的軀殼,在那一層琉璃一般的身體中,是無數被封鎖在其中的怨靈。它們像是被囚禁在一個瓶子中,艱難的掙扎,痛苦的哭喊。

    可一切憤怒、痛苦、絕望都化作了白色火焰的燃料。

    怨毒的火焰在燃燒這個世界。將它改變成宿主心中的景象。

    一片末日的焦土。

    「我犧牲了這麼多才來到這裡。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我。哪怕是康斯坦丁也一樣。」

    他怒吼,向著下方仰望的周離伸出手:「一個什麼都不明白的傀儡,不配擋在我的前方。」

    那一瞬間,天空中的陰雲炸裂了。

    在電光的閃爍中,無數游移在其中的龐大怪物都痛苦的抽搐起來,血色的液體如同河流一般從天上沃灌而下,化作了豪雨。

    無數的鮮血融入了月光中,將它染成血紅。

    空氣中充滿了濃郁的腥臭和腐敗的味道。像是無數人死去之後,腐爛了。

    在世界樹和怨靈的相互滲透之下,這個城市彷彿已經墮入了異域之中,頃刻間化作了血和肉所交纏的恐怖地獄。

    地面上,噴湧出紉的裂痕化作了一張張痛苦哀嚎的大口,大口噴湧出血泉,在血泉的侵蝕裡,死者的骸骨從廢墟中緩緩的爬出,畸形的白骨和扭曲的血肉幾聲在他們的身體上,將他們變成無盡的妖魔。

    那些妖魔發狂的咆哮。在一個瘋狂意志的役使之下,向著周離飛奔而出。

    有的如犬一般四肢奔跑。可頭顱卻變成了三張猙獰的大口。有的像蛇,可是渾身都長滿了骨骼的鱗片……那些本來應該出現在噩夢中的生物此刻出現在了這裡。

    成千、上萬、越十萬、數百萬……

    這個城市裡所有死去的人都站在了周離的對立面上了,它們將周離層層包圍,瘋狂地撕咬向他。

    可周離卻不覺得恐懼,他的情緒甚至沒有任何的波動,就像是已經非人了一樣。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如微塵。

    「姐姐……我終於體會到你的感覺了。」

    他的思緒飄遠了,回憶起了那個不知在何處的女人,輕聲呢喃。

    在血肉漫卷的浪潮之中,他輕輕的踢了一下馬鐙。

    於是,在血雨中,有四隻眼睛亮起來了。

    八足巨馬的面目之上,四隻眼睛之間閃耀著閃電一般的雷光,它人立而起,長嘶著。馬蹄踏下,踩碎了兩隻妖魔的顱骨。

    風和雷的聲音匯聚起來了,在它的腳下,它每一次前進一步,都像是踩踏著震盪世界的鐵鼓。那種可怕的霹靂巨響一次次的迴蕩在世界之間,聲波所過之處,令被怨念所扭曲的規則也震盪起來。

    此刻,世界之樹的化身,開始加速,狂奔而起!

    在戰馬之上,周離握緊了長刀,哀哭之刃貫穿了三隻飛撲而來的野獸,瘋狂地吸食著其中的血液和怨毒,發出玉石崩裂的聲音。

    在崩潰的聲音中,它的刀鋒一寸寸的增長。

    如同惡獸吞噬骸骨,壯大了自身。它吸食著那些甜美的怨念,開始了飛速的變化。直至最後,化作了長達兩米的可怕凶器。

    它再有不是無色透明的,無盡的怨念將它渲染成了骨白色。

    長達兩米的刀身靜靜地反射著月光,樸實無華,可是刀光的幻影之中卻像是有無數的怨靈在爭鬥、廝殺,風吹過,它便發出無止境的悲鳴。

    在戰馬之上的揮舞中,它如同羽毛一般輕巧的掠過了妖魔之潮,飆起了一道血幕。被它斬殺的妖魔都化作了飛灰。

    八足巨馬的鐵蹄掀起了暴風,暴風捲著飛灰飛上了天上,又飄揚著落下。

    雷和火的力量擁簇在它的馬蹄之下,隨著它的前進,妖魔之海也被撕開了一道慘烈的溝壑,鮮血淋漓。飛灰落下,便將這一切染成了死寂的灰。

    整個世界像是變成了一張血肉織成的毯子,動盪不安。

    就在這一片飄灑的血雨中,八足戰馬向著貫通著天和地的火焰龍卷前進。

    漸漸的,它的速度越來越快,直到最後,就像是馳騁的電光。

    在踏破了血河之後,衝到了天上!

    若這世界是一場噩夢,那必然有鐵馬冰河入此夢來。

    所過之處,一切都灰飛煙滅,零落成泥。

    在地上。妖魔之潮在被突破的瞬間。炸裂了。還原成無數血水,滲入了虛空之中。

    緊接著,這個世界開始瘋狂的變化起來,時而像是垂死的怪物,時而像是地獄中的火山,時而死寂成一片荒蕪,時而狂躁的像是即將炸裂的星辰。

    可不論如何變化,都無法阻擋八足巨馬的前進。

    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攔在燃燒的流星前方。

    到最後。世界化作了『啟示錄』中所描繪的末日場景。

    雹混著火與血自天而降,燃燒著的大山滾滾落入海中,星辰墜入了河流。白晝不再明亮,黑夜無星放光。成千上萬的畸形生物在地上翻滾,化作血色的鴉。

    『禍哉!禍哉!禍哉!『

    它們嘶啞的尖叫著,如黑雲一般升起,高翔在天空上,瘋狂的衝向了周離,以利爪和長喙啄食他。

    可那一顆燃燒的流星依然在前進,黑色的鴉潮被突破了。像是撕裂一張薄紙一樣。

    最終,流星升上了天空。高懸在萬物之上,彷彿和那一輪月光融合為一體。

    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這個荒謬的世界動盪不安,像是一個個虛假的謊言所堆砌成的堡壘,當月光漫卷時,就即將坍塌了。

    無盡的月光從天空中灑落,灑落在那一道高舉的劍刃之上。

    劍刃折射著這個猙獰世界的摸樣,釋放出冰冷的光。

    可怕的能量,詭異的能力,複雜的變化……一切都被剝開了層層偽裝,變成動盪的泡影,彷彿下一瞬間就即將崩滅。

    無數靈魂之火匯聚成的龍卷猛然動盪起來了,預感到毀滅的到來。

    在分崩離析的王座上,屈青陽愕然地抬起頭,看到了天空之中的那一雙青色的眼瞳,在眼瞳的倒影中,萬物皆為虛假。

    月光之刃握在他的手中,倒映著這一切。

    鏡中花,水中月。

    最後

    斬!

    ……

    一個星期之後,上陽的上午。

    在人潮洶湧的商業街上,一輛黑色的轎車靜靜地停在了人潮遠處。

    「真是無法理解啊。」

    在駕駛席上,洛白凝視望著遠處人來人往的潮流,疑惑的嘆息:「中海已經變成那樣了,可這裡和上一次來的時候還是沒什麼兩樣。」

    「上陽只是一個小城而已,平靜一點比較適合它。總不能每個地方都變得像是廢墟一樣,要不然世界也要亂套了。」

    副駕駛上,年輕人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陽光灑落在他身上,柔和又暖和,像是快要睡著了。只是從那一雙微微眯起的眼睛中,能夠隱約地看到他青色的眼瞳。

    「話說,你這個傢伙線條究竟有多粗啊。」

    洛白扭頭看他,眼眶有些發黑,像是很久都沒有睡著了。

    他揉著自己的眉心,輕聲感嘆:「算了,我這種神經敏感的人也有問題了。已經結束了那麼久了,可有的時候還是會做惡夢。」

    他回憶時靠在椅子上,神情黯淡。

    經過了那一夜之後,中海的城區幾乎被夷為平地,超過一半的居民在那一次動亂中死去。第二天陸華胥緊急發動了有關部門的殘留班底,派出大量的能力者修改記憶和現場,配合公關宣傳,將這一場戰爭變成了百年不遇的『地震』。可絲絲縷縷的消息和流言總歸是壓制不住,在網上一些地方流傳開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能力者的存在可能壓制不了太長時間了。

    在這個動亂的時局中,每一個人都忙碌的沒有時間喘息,可有的時候卻會懷疑自己忙碌的究竟有什麼意義。而周離卻在配合了幾天的工作之後,推辭掉了有關部門的挽留,回到了上陽。

    「你知道麼?有的時候,有時候,我會猜你這個傢伙的腦子裡究竟想了一些什麼……」

    洛白看著旁邊的周離:「你確定真的要放棄那個職位麼?你現在畢竟也是赫赫有名的大能力者了……太不思上進了一點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過的生活的,洛白。」

    周離睜開眼睛看了看他:「你過你的,我過我的。這樣就好了。」

    「但你的想法變得實在太快了一點吧?」

    「或許吧?」

    周離沉默了一下。輕聲說:「我只是……在某個人的提醒之下。明白了自己究竟想要過什麼生活而已。

    你看,有的時候選擇一些東西,就必須放棄一些東西。只不過我的運氣比較好而已。」

    「說得輕鬆。」

    洛白斜眼看著他。

    「難得你來送我,就不要說那麼煞風景的話了。我先走了。」

    周離拍了拍他的肩膀,來開車門。

    他下了車,重新回到了這一條熟悉的街道上。他環顧著周圍熟悉的風景和氣息,許久之後輕輕的吐了一口氣,感覺到一陣疲憊和輕鬆。

    他再一次的回來了。

    「喂。周離。」

    洛白從車窗裡探出來:「我以後就是上陽的領主了,以後沒事兒的話,我找你來喝酒。」

    周離愣了一下,笑了。

    「不用了。」

    他將手插進口袋裡,低頭想了一下:「就當我已經消失了吧,過幾天之後我可能也不會在這裡了。」

    洛白愣住了,他錯愕地看著周離:「你……要走了?」

    「對。」

    周離回頭看著他:「我說過了,我要去過自己的生活了,全新的生活,在誰都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

    洛白語無倫次:「你沒……沒必要消失掉啊。」

    「新生活。總是要一些代價的,不是麼?」

    周離後退了兩步。重新扭頭看他,揮手道別:「我走了之後,你也快去找個女人吧,這樣就不會再做噩夢了。我記得那個叫楚青丘的女人……你喜歡他,對不對?」

    「喂,你這個混蛋在說……」

    洛白錯愕了一瞬,抬頭還想要說什麼,可那個男人已經從面前消失了。

    他消失在人潮中。

    在同樣的人潮洶湧中,周離重新走在了熟悉的街頭。

    在這個初春的日子裡,陽光溫暖,像是將一切冰冷和殘酷都融化了。風中聞不到血腥味,也聽不到那些咆哮和嘶吼的聲音。

    他輕聲笑起來,眼神輕鬆又寂靜,洗去了塵埃。

    捨棄了一切不需要的東西之後,他重新成為自己,沒有武器,沒有戰爭,也沒有陰謀……告別這一切。

    他要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去。

    在街道,他靜靜地凝視著過往的人群,看著每一個老人和少女從自己的身旁匆匆的走過,最後,視線落在長街另一側的櫥窗裡。

    深吸了一口氣,他輕聲呢喃。

    「我回來了。」

    在剛剛開門的咖啡館中,服務員忙碌地給客人打包外面的咖啡。在這個時節裡,寒冷還未褪去。有的人帶著帽子匆忙的走進店裡,帶著早點離開。有的人百無聊賴的坐在吧檯旁邊玩手機。

    明顯是睡過頭了剛剛起床的小女孩兒趴在櫥窗旁邊的桌子上寫作業,愁眉苦臉的撓著自己的翹起的頭髮,然後打著哈欠。在悄悄地看了一眼店裡沒有人注意自己之後,就趴在自己的本子上,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打起盹來。

    很快,就有一本書輕輕地敲在了她的額頭上,將她喚醒。

    年輕的女人坐在她的對面,笑嘻嘻地看著女孩兒愁眉苦臉的樣子。似乎被教訓了什麼,盧弱水沮喪地趴在桌子上,腦袋搖晃著,苦惱又躊躇。

    李子衿看著她煩惱的樣子,輕聲說了一句什麼,伸手撓了撓她翹起的頭髮,神情得意又愉悅。

    依舊是大姐姐完勝,盧弱水沮喪地收起作業,扭頭不理她了。

    在洶湧的人潮裡,他站在馬路旁邊,怔怔地注視著櫥窗中的女孩兒們。

    一別半月,可卻像是過了漫長的時間一樣。

    漫長到周離覺得自己已經老去,可她們依舊生活在明媚的時光裡,靜謐又安寧,陽光照在她們的臉頰上,帶著令人迷醉的光暈。

    她們不屬於那個黑暗又冰冷的世界,周離也希望她們永遠不要有掌握兵器的那一天。

    她們要幸福的生活著,安寧,平靜。過自己的生活。

    遠離那些不幸和災厄。她們屬於那些像是童話一樣美好的日子。

    周離看著她們的樣子。許久之後,輕輕地笑起來。

    「我變了那麼多,你們還沒有變……真好。」

    他輕聲呢喃,卻猶豫著不敢進去。

    直到窗戶後,李子衿一次漫不經心的回眸。

    有那麼一瞬,她的視線落在周離的身上,可是卻再也移不開了。

    周離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向著她揮了揮手。

    李子衿呆呆地看著他,許久。就像是從夢中醒來,眼眶忽然有些發紅。她看著周離,眼神不知為何有些惱怒,帶著水霧。

    周離愣愣地看著,忽然覺得有些手足無措,可李子衿瞪著他,許久之後,輕聲笑起來。

    她摀住臉,擦掉眼角的淚水。

    不顧店內靜謐的氣氛。興奮的尖叫著,向著周離招手。

    歡快的像是一個小女孩兒一樣。

    盧弱水也看到他了。眼神閃亮了一下,可想起自己還在跟他鬥氣,便彆扭的繃著臉,扭頭不說話了,還是孩子氣。

    周離只是看著她們,許久許久,輕聲笑起來。

    或許他放棄了那麼多,只是為了看到這些女孩兒的笑臉。

    那一瞬間,他終於明白,他回家了。

    「我回來了。」

    周離低下頭,從懷中掏出了那個小小的方盒子,它被攥在掌心中,還沾著一些汗水。他猶豫了一下,拈起了其中那一枚戒指。

    像是被戒指的光刺痛了眼睛,窗戶後的李子衿愣住了。

    周離認真地舉起戒指,深吸了一口氣,神情鄭重:

    「子衿,我們結……」

    那一瞬間,周離忽然覺得腳下震動了一下。

    一瞬間的恍惚,一瞬間的巨響。

    有光亮起來了,刺傷了周離的眼睛。轟鳴聲撕裂了他的耳膜,像是悲鳴的鳥飛過了天空

    火焰的光是紅色的,從咖啡店裡亮起,飄飛。宛如舞動的薄紗,漫卷,覆蓋了周離的眼瞳,覆蓋了一切。

    像是有人在春天的時候播下了惡意的種子,它在地下汲取著狠毒和惡意萌發,漸漸生長,有朝一日來到地上,便開出了腐爛又淒厲的花。

    火焰在一瞬間膨脹,覆蓋了一切,從所有的窗戶中突破出來,染紅了所有人的眼睛。

    周離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著,他能夠看到。

    那一瞬間,光亮起來了,照亮了她的側臉,柔美又嫵媚。火焰飄過,將桌椅焚燒成灰燼,最後吞沒了她。

    一點點的,讓她消失在了世界上,在自己的眼前。

    整個世界都像是停止了,殘忍又冷酷的抽走了周離所有的力氣,令他跪倒在街上,呆滯地看著自己的往昔、自己的回憶,和自己的家……在面前化為灰燼。

    灰燼在緩慢的燃燒,帶著猖狂地笑意,伸展,向著天空。

    整個城市都在尖叫著,人群在一瞬間散開了。

    他們手足無措地後退,膽顫心驚地看著那一家籠罩在火焰中的咖啡館,看著那個手捧著戒指,卻跪在街頭的男人。

    「子衿,弱水……」

    周離張了張嘴,想要喊她們的名字,可是卻發出聲音來,只有悲鳴的嗚咽。

    火焰漫捲著,送來灰黑色的餘燼和未曾乾涸的鮮血,周離呆呆地低下頭,伸出手指,手指顫抖著按在血泊中,抬起來時,便染上了一層血紅。

    那一瞬間,他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她們是真的……死去了吧?

    在自己的面前。

    他低下頭,發出嘶啞的咆哮,像是被逼到絕路的瘋狼。

    原來,至始至終,最天真的……都是他自己。

    周離笑起來了,聲音嘶啞。

    他跪倒在血泊裡,任由眼淚落下。猩紅的血倒影著這個狼狽的男人,向整個世界展示著他絕望的摸樣。

    「如果我沒記錯,你叫周離?」

    那一瞬間,風中傳來了沙啞的聲音,依舊是從容不迫的優雅。

    本應該早以死去的男人踏著血泊而來,站在周離的面前,低頭看著這個被自己徹底擊潰的男人。在他耳邊低聲呢喃:

    「痛苦。是世界上最好禮物。希望你能夠喜歡。」

    「屈青陽。」

    在血泊中,周離終於恍然大悟,一種比憤怒更加狂暴千萬倍的情感主宰了他的意志。那是巨龍被觸動逆鱗時所迸發的殺意。

    那樣純粹的意志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周離在一瞬間產生了迷失。

    正是那一瞬間,純金從他的眼瞳中一閃而逝。在那一雙眼瞳的俯瞰之下,整個世界都響起了琉璃破碎的聲音。

    種種景象、繁華都市、喧囂人群,盡數在這掃視之下變成了凌亂碎裂的色彩。

    建築在崩潰,大地在塌陷。上和下,左和右失去了標準。

    一切都在飛速的毀滅,如同泡影。

    到最後,只剩下一片純白的迷霧。

    周離站在這一片迷霧中,看著面前燃燒的白色怨靈。

    記憶中的數天只不過是剎那間的一個恍惚而已,他終於回憶起了自己身在何方。

    這裡是他的意識之中。

    他依舊依舊在這個燃燒的城市裡,殺死屈青陽之後的景象都是那一瞬間的幻境。可幻境卻真實的令他不敢相信。

    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還存留在胸腔之內,如同烈火,在燃燒著他的理智。

    「你的把戲不錯。」

    他凝視著面前狂笑的魂靈,握緊了腰間虛無的長劍。劍刃上。猙獰的鳴叫聲刺耳。

    「只是沒想到你竟然能從自己的幻境中掙扎出來,真是厲害。」

    屈青陽環顧著四周的景象。輕聲嘆息:「你心裡裝了那麼多東西,可為什麼意識的最底層卻空無一物呢?你的心中是空空蕩蕩。

    難道這下面還有一層更深的潛意識麼?讓我來看看,你究竟在心裡藏了什麼東西……」

    他肆無忌憚地翻閱著周離記憶深處的防線,向著更深處,侵蝕著周離的記憶,向前回朔。

    「夠了。」

    周離低吼,震怒的聲音令屈青陽的身體一震顫動,幾乎渙散。

    在那一雙青色眼瞳的逼視之下,

    他的身體不斷的晃動著,宛如風中殘燭。

    「原來如此……不是這一雙眼睛啊。」

    屈青陽注視著他的眼瞳,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樂不可支:「別人跟我說眼睛是心靈之窗,可為何你的眼睛卻變成心靈的囚籠呢……有這樣的本質,我輸的不冤……」

    周離沉默,拔刀。

    下一瞬間,屈青陽的身體分裂成兩截。

    白色的靈魂之火猛然爆裂,消散在虛空之中。

    「這樣你就滿足了麼?」

    虛空中,有一個聲音輕聲問。

    下一瞬,白色的靈魂之火重新匯聚,匯聚成那個衣冠楚楚的男人。他愉悅地注視著神情冰冷的周離,伸手輕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康斯坦丁的計畫確實完美無缺,世界樹的規則修改和你確實是這個世界絕無僅有的搭檔……但是,讓我來教你一個道理吧。」

    「每個人都有弱點。」

    屈青陽點了點自己的頭顱:「在這裡。」

    「沒有人的心靈完美無缺,周離,哪怕是你自詡為鋼鐵一樣。你心裡還有著牽掛,就有足夠的縫隙令我鑽進來……」

    他注視著那一雙充盈憤怒的雙眼,飄飛在這一片茫茫的霧氣中,愉悅又歡快:「你確實是殺了我,但那又如何?你心中的裂縫已經大到像是一扇門,我甚至不需要敲門就可以走進其中。」

    凌厲的寒光撕裂了他,將他絞殺成粉碎。

    可他的身體卻在下一瞬間重生,恢復完整。

    「沒有用的,周離。」

    他俯瞰著腳下的年輕人,眼神憐憫:「我現在就在你的意識之中啊。只要你的心依舊有恐懼和裂隙,不論你殺死我多少次,我都能夠重生。」

    「我們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屈青陽大笑:「剛才的那一場就當是練習關吧,新人的優待已經結束了。接下來你喜歡什麼樣的幻境呢?戰爭的?殺戮的?還是你想要的平靜生活?我都可以給你……」

    在他的腳下,白色的霧氣翻滾起來,無數的記憶從霧氣中浮現。構建成了龐大的城市和往昔的時光。重重場景開始重演。宛如種子從泥土之中萌芽。向著四周擴散,向著周離席捲而來。

    龐大的幻境拔地而起。

    周離凝視著面前無數的場景閃現而過,許久之後,忽然輕聲說:

    「其實,我要謝謝你的。」

    那一瞬間,世界靜寂,一切都凝固了。

    他走進那一層翻滾的霧氣中,從自己的記憶和往昔中穿過。任由過去擦肩而過,只在其中的一個場景面前停留一瞬。

    在畫面中,年輕的女人被火焰吞沒了,燃燒成了灰燼。

    最後的瞬間,她的瞳孔中倒影著周離慘白的面孔,可嘴角卻帶著幸福的笑容。

    「你知道麼?那一瞬間,我看著她死去了。」

    周離伸出手,撫摸著她虛無的臉頰,聲音輕柔:「我很想對她說,子衿不要死。我能救你。我有世界樹,我可以去找周漸安。我可以去找我的姐姐……你不要死,我誰都可以救……」

    刻骨的冰冷從他的腳下蔓延開來,向著四面八方。

    冰冷的絕望凍結了膨脹的幻境,就像是宇宙的大爆炸尚未結束,就迎來了絕對零度的熱寂。一切都定格在那一瞬,包括幻境核心中的屈青陽。

    周離出神地看著李子衿的面孔在火焰中化為灰燼,一遍遍的……可是不論怎麼重複,都無法挽回結局。

    「可我知道,我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救不了。」

    他怔怔地看著那個女人一次次的被火焰吞沒,和自己別離。

    這是這個世界上最刻骨的絕望和悲傷,錐心刺骨。

    「所以,我要謝謝你。」

    周離站在屈青陽面前,低頭看著他扭曲的表情,聲音輕柔又冰冷,像是天上落下的雪:「謝謝你的提醒。你重新讓我知道,我的軟弱,我的無能……」

    他掐著屈青陽的脖子,將他提起,眼瞳之中的青金色恍如火焰一般燃燒著:「誠如你所說的那樣,痛苦是世界上最好的禮物。

    能收到這樣的禮物,我很開心。」

    「沒用的!」

    在半空中,近乎窒息的屈青陽扭動著自己的身體,可是不論他如何幹涉周離的思維,都無法掙脫那宛如鐵鉗一般束縛著自己的意志。

    就像是一瞬間從神壇上落下,化作凡人。有求必應的世界對他冷眼相看,不再理會他的呼喚。

    某種更強的力量在周離解放的眼瞳中燃燒著,從屈青陽的手中奪走了自己意識的控制權。

    「沒用,你殺不死我。」

    屈青陽嘲諷地看著他,嘶啞地發出聲音:「你心中的罪惡感越深,我的力量只會更強!」

    「那又如何?」

    周離鉗著他的喉嚨,忽然輕聲笑起來:

    「時間會葬送一切,不是麼?」

    那一瞬間,屈青陽的面色驟然變了。

    他感覺到了,這個意識世界的時間……開始了瘋狂的加速!

    就像是齒輪在瘋狂的旋轉,野馬掙脫了韁繩,江河匯聚成了洪流,萬丈澎湃!一切都開始向著失控的方向發展。

    時間在飛快的加速,就像是周離曾經無數次所做過的那樣,加速自己的意識時間,十倍,百倍,千萬倍……剎那芳華,彈指百年。

    倘若時間能夠具現化成時鐘,那麼世界上沒有任何時鐘能夠承受如此瘋狂的旋轉。

    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經歷如此可怕的時間沖刷。

    愛或者恨,憤怒或者瘋狂,墮落還是信仰、肉體或者靈魂……一切都在這恐怕的時間尺度面前失去了意義,萬物都在飛速的衰朽。

    無止境的加速終於攀升至高峰,可整個世界依舊是如此的空洞,沒有任何變化。

    唯一的變化,只有迅速衰老的屈青陽。

    直至最後,一瞬間,便是千百年。

    在周離的手中,屈青陽已經風化成一具枯朽的骸骨,只有乾癟的眼洞中還亮著微弱的光芒,他思維已經風化到僅剩下最後一縷風中殘燭的火花,即將湮滅。

    可在他面前,肅冷的年輕人依舊像是往昔一樣,漠然又傲慢,眼瞳中燃燒著燦燦的青金,輝煌如日光。

    「你竟然……完全沒有變。」

    那一具骨架絕望地看著面前的景象:「你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大概是因為……」

    周離輕聲在他的耳邊呢喃:「我是怪物吧?」

    「哈哈,對啊,沒錯,你這個……怪物。」

    那一具骸骨在風中迅速的衰朽,風化成塵埃,死亡將至。可他的眼中卻充滿了如釋重負的解脫,和最後的惡毒:

    「周離,你以為你看到的是幻境麼?你踏上了這一條路,這個世界就容不下你這樣的人,你能活下去,別人便活不下去……」

    它嘶啞地發出最後的詛咒:

    「總有一天,你會如同你所看到的那樣,永遠地失去你所愛的那些東西,總有一天……」

    「不,她們會好好的活著。」

    周離將手中碎裂的骨架丟在了地上,冷冷地俯瞰著他:「過比所有人都幸福的生活。」

    在骨灰中,最後的半個顱骨發出了嘲諷地笑聲,徹底的消蝕殆盡。

    消失無蹤。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51
第二百六十一章 頌歌

    鉛黑色的雲層被撕裂了,雨水被強行驅散。地面上,被束縛的火光無處可去,徬徨地投映在夜空中。可是在那裡,無數星辰的暗淡閃耀中,有死亡的輝光緩緩亮起。

    就在夜空之中,極盡高遠的地方,近乎真空的衛星軌道上——

    十六枚通信衛星靜謐的旋轉,在命令之下張開了自己的六翼,抖落塵埃。它們不復往昔醜陋的樣子,像是蝴蝶突破了偽裝的繭,裸露出自己的美麗和殺機。

    在燃料的推動下,它們順著天軌馳騁,微調著自己的方向,發出訊號,彼此呼應。

    第一次握手,第二次握手,網絡協議啟動,密鑰驗證完畢,十六道防火牆解鎖,數據聯通開始。

    第三指令啟動,軌道轟擊準備中,發射程序搭載,準備完成。

    坐標開始輸入。

    目標發現。

    目標鎖定。

    最後,大地之上的黑暗中,有人微笑著按下了最後的指令。

    「——fire.」

    星光破雲。

    周離看到了。

    數十道毀滅之光交錯著從天空中落下,哪怕在緩慢了千萬倍的時光中,它們也是如此的迅捷,熱情,狂放。

    宛如飛逝的子彈。

    黑雲覆蓋,它們就撕裂黑雲。暴風橫過,它們就貫穿暴風,冷雨攔路,它們就蒸發雨水。

    像是神從雲端頭下了光芒之槍、漫天的殺意和等量的毀滅。

    青色的眼瞳倒影著這一切,宛如碎裂一般的痛苦瀰漫了整個頭顱。

    巨量的演算數據流從他的腦中穿過,可怕的熱量像是要在瞬間燒乾他的腦髓。令他發出崩潰的咆哮。

    可是他還不能崩潰。所以他怒吼。他艱難地在減緩了千倍的時光中前進,推著身旁的陸華胥,向前,向前……但還不夠,毀滅之光已經宛如囚籠一般將它們封鎖在其中。

    前後、左右,頭頂,腳下。

    就像是四方七天之力都將他們封鎖,將他們丟入了盛滿了神怒的大碗中。令他們在血酒裡掙扎,淹沒,窒息。

    還可以更快。

    一個執著的意念告訴周離,還可以更快。

    青色的眼瞳痛苦顫動著,世界樹的銀色紋路從眼眶之中蔓延出來,在他的面部交織出一片冷厲又複雜的回路。

    回路分擔著他的壓力和熱量,令他不至於在瞬間蒸發,也令他的速度驟然加快了一倍,在最後的一瞬間……拔出長刀。

    宛如水晶的刀刃倒映出了從天而降的流火和毀滅,青色的眼瞳凝視著它。眼中的血絲像是在刀鋒中遊走波蕩著,帶來了莫名的啟示和力量。

    周離咬緊牙。露出殘忍的笑容。

    ——天啟形態,啟動!

    一瞬間,千倍的速度將他送到了人類視線所無法觀測到的極限和巔峰,他和陸華胥的身影閃爍了一瞬,在數百米之外重新出現。

    衣料焦黑,宛如燃燒著的周離回頭,看著毀滅之光落在地上,將半條長街都化為融化的土地。

    「這就是抑止力的武器?」

    周離喘息著,擦著眼角的血絲。

    「只是其中之一的『軌道轟擊』。」陸華胥的面色陰沉:「幸好我所保有的只有這一個代碼。」

    「那還真是謝天謝地。」

    周離低聲感嘆,語氣卻不知是慶幸還是苦澀。

    話音未落,刺耳的防空警報從大地深處升起。

    在昂長又尖銳的警報聲裡,六朵巨大的火焰從城市的各處升起,幾乎將這個黑夜照耀的猶如白晝。

    「……那是『人民廣場』的方向?」

    周離凝視著其中一道火光的方向,卻感覺到身旁男人那近乎無法抑制的狂怒。

    陸華胥的表情陰沉到無以復加,聲音嘶啞:「不止,還有徐家匯、五角場……還有有關部門的三個地下基地。」

    姍姍來遲的爆炸聲令這個黑夜再也無法寂靜裡,火焰的光芒普照,照亮了原本應該發生在黑暗中的毀滅。

    就像是突如其來的六顆子彈,這個沉睡的城市被驚醒了,在血火中哀嚎。

    緊接著,又是一百餘道閃光從天幕之中亮起,從天而降。火光再次從地下奔湧而出,宛如火山的熔岩在奔行,覆蓋了黑暗的區域,將整個城市照亮。

    無數的轟鳴摻雜在防空警報裡,像是一個人的骨節瞬間斷裂了數十次的聲音。

    灰燼飄飛在暴風中,從天空中掠過。

    周離拉著陸華胥,險而又險的閃過了那一輪瘋狂的掃射,但是卻無法阻擋其他東西被當做目標。

    巨響聲轟鳴。

    高聳的大樓就在周離的面前緩緩地扭曲,倒塌,在塵埃中翻滾,宛如一條痛苦的蟒蛇,最後寸寸斷裂。

    磚石落地轟鳴,在地上翻滾。就像是一場爆發的泥石流,向前推進,最後一塊翻滾的石頭停在了周離的面前。

    黯淡又粘稠的紅色液體從碎石之下浸漬出來,淹沒了周離腳下的塵埃。

    刺耳的防空警報依舊在繼續,可是聲音卻倏爾顫動了一瞬,緊接著,變成了悠揚又沉穩的古典樂曲。充滿歡欣和希望的聲音流淌在這個絕望的城市裡,像是絕大的諷刺和嘲笑。

    -

    樂聲潺潺的長河中,一個男人模糊哼唱著,帶著無上的歡欣和愉悅。像是在暗室中狂喜亂舞,看著曾經友人慘白絕望的臉,樂不可支。

    「屈!青!陽!」

    陸華胥咬著牙,凝視著遠處一個破碎的交通攝像頭,一字一頓:「我知道你看得到……如果你要報復,就衝著我來啊!」

    一瞬間的寂靜,像是哪裡傳來了笑聲。

    「——啊。朋友。何必老調重彈?」

    在嘈雜的樂聲中。忽然有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它充滿優雅,充滿了振奮,充滿了從容不迫的信心,帶著一絲近乎詠唱的語調。像是某個男人歡笑著,展開雙臂擁抱著這個毀滅中的世界:

    「還是讓我們的歌聲——匯聚成歡樂的合唱吧!」

    銅號的悠長之音響起,溫柔又悲憫,大地之上,倉皇的哭喊聲如瘟疫一般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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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線星辰的光從天空中亮起。降落,光落入雨。令銅號的聲音錚然之音破碎,被宛如海潮澎湃的轟鳴所取代。

    無數警報的喇叭都在一瞬迸發出過載的火花,在劇烈的震顫中釋放出尖銳的福音。

    「——歡樂女神聖潔美麗,燦爛光芒照大地!

    我們心中充滿熱情,來到你的神殿裡!」

    無數人在合唱,在歡呼,在這血與火的廢墟上,爆炸的轟鳴是這毀滅交響的鼓點。憤怒的咆哮和哀嚎是宛如小提琴一般的悅耳伴奏。就像是無數死去的魂靈降臨在這一片燃燒的天空和大地之間。

    他們揮舞著血的雙翼,大聲吟唱:

    「你的力量能使人們消除一切的分歧。在你光輝照耀之下,一切人類成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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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間。宛如天空中真的有天使在降臨了。

    十六道焦熱的血色之光從天空中落下,它們匯聚在同一處,投映在了同一個地方。高溫和扭曲的力量凝結了,恍惚之中變成了一個模糊又扭曲的龐大身影。

    十六道光芒從天幕中垂落,化作它龐大的羽翼。

    那個身影以漆黑的煙霧為身體,面目模糊,只有一點湛藍的光芒凝結成碩大的獨目。

    這是抑止力耗費龐大能量而形成的具現體,以如同神怒的天使降臨在地上。它沒有帶來神的慈悲,因為他來到這裡不是要叫地上太平,而是要凡人動刀兵。

    於是,它的雙翼舞動,橫掃。

    火焰的光流向著四周傾斜,將一切都籠罩在烈焰的赤紅之中。

    最後,那一隻毫無悲憫的眼眸垂落,看向地上沐浴在血和火中的城市,城市在高聲頌唱,讚頌著這毀滅的終結。

    最後,那一隻眼眸落在了周離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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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間,刺骨的寒意令周離收回視線,開啟了千倍的時間。千倍的時間也無法阻擋這種殺意,它已經幾乎凝結成實質,刻入骨髓。

    不需要思考,周離就明白,這個該死的東西已經凝聚了太多的力量,不可力敵。

    他只來得及拉起陸華胥的幻影,便看到一隻飽含著無盡光熱和黑煙的手掌鋪天蓋地的壓下來,所過之處,空氣被灼燒、化作熔爐中的火焰。

    他用盡全力奔跑,和那一隻手擦肩而過。卻被恐怖的熾熱颶風掃起,身不由己的飛出,宛如巨人腳下的塵埃一樣。

    陸華胥在半空中以念動力扯住他,可自己的身體卻被熱氣的風暴所掃滅,閃爍著,即將消散。在這種已經形成質變的可怕數量面前,就連精細的操作也已經毫無意義。

    「你們就壓根沒想過這個東西會被用來對付自己吧?」

    周離踉蹌的落在地上,心有餘悸。陸華胥的面色鐵青:「這種模式應該加了安全鎖,有人將代碼交給了屈青陽。」

    話音未落,一線毀滅的虹光從巨人的獨目中噴出,再一次從天而降。半座大樓連帶著整個廣場都在風中化作塵埃。大地展開了慘烈的傷痕,宛如蠕動的血口。

    在血口的邊緣,強行催發了天啟武裝的周離疲憊喘息,陸華胥的影子已經模糊不清。像是幻覺一樣,他感覺體內那種爆炸一般的衝動越發強烈了。

    就像是有什麼被封鎖在身體深處的東西在劇烈的壯大……如同塵封在鞘中的利刃,如同枷鎖之中的猛獸。

    嗅到了血的氣息,便不安與束縛中,嗡嗡作響。那種聲音像是千萬人在周離的耳邊呢喃,怒吼,令他被拉入恍惚中,心智昏沉。

    在他的眼瞳中,密集的銀色回路擴散至臉上,帶著撕裂的痛楚。令他的腳步一個踉蹌。跪倒在地上。

    「——嗯?躲過了?」

    風中似乎傳來疑惑地呢喃:「那就再加十倍吧。」

    在塵埃裡。周離艱難地抬起頭,看到毀滅的巨人展開雙翼,天空中的十顆星辰墜落。

    十倍的殺意,罩頂而來。

    黑暗吞沒了一切。

    一瞬間過後,大地化作了熔岩焦土,整個劉家嘴都被可怕的狂潮席捲在其中。

    混凝土融化之後的熔岩流淌在正大廣場上,半個小時之前這裡還是歌舞昇平的地方,情侶們手挽著手從『中方明珠』下面經過。旅客們架著相機和這個巨大的城市合照。

    現在一切都毀滅了,就連那一座鋼鐵的高塔都已經坍塌,落進了熔岩裡,緩緩融化。

    就在正中央,唯一完好的土地上,周離倒在地上艱難喘息,銀色的回路在他的身上瘋狂增值著。他感覺到世界樹的瘋狂生長,深入身體的四肢百骸之中,抽取著一切力量。

    陸華胥的幻影已經消散大半了,他撐著念動力的防禦跪倒在地上。最後的瞬間攔住了滅頂之災。

    可他的幻影已經要消失了,即將崩潰。

    血的光。再一次從天空中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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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能作個忠實朋友,獻出高貴友誼?誰能得到幸福愛情,就和大家來歡聚!」

    天地之間,有人高聲歌唱,充滿惡意。

    隨著巨人的前進,大地在顫動,天穹破裂。

    無數火焰像是流星一般隕落,駕臨在這一片城市之上,留下一次撼動地殼的可怕衝擊,將垂死的城市點燃。

    而狂喜的歡樂頌響徹了天空,交響樂已經攀升到了新的高峰。

    燃燒的天地之間,屈青陽歡呼著,在狂怒和暢快中歌唱:「——真心誠意相親相愛,才能找到知己!」

    「夠了!屈青陽!夠了!」

    環顧著這一片血和火的災難,陸華胥發出瘋狂的咆哮,大聲的嘶吼著什麼,可是他的聲音被覆蓋了,無人應答。

    只有嘲諷的歌聲運行在天空之上,流星帶著火焰墜落,將一切拉入毀滅的深淵。

    屈青陽的精神馳騁在空中,俯瞰著陸華胥掙扎的摸樣。他伸出手掌撫摸著那一張憤怒地面容,在他耳邊輕唱:

    「——假如沒有這種心意,只好讓他去哭泣。」

    那一瞬間,陸華胥愣住了。他終於明白了來自那個老朋友的恨意和瘋狂,也明白了他的決意。

    「原來是這樣啊。」

    他低下頭,笑起來,像是在嘲笑著自己:「自始至終,最天真的都是我啊。」

    周離用力的拉住他,張口欲言,可是喉嚨卻發不出聲音。他眼前看到無數陌生的符文在空中飛舞,錯綜複雜的幻覺拉扯著他,令他已經無法找到現實的景象。

    「別擔心,這只是能力進階的正常反應而已,你的能力回路在生長,很快就會過去。」

    陸華胥感覺到他的眼神,按住他掙扎的身體:「恭喜你,完成之後,你就踏入第三階段,再不是凡人之軀。只是你的運氣不好……偏偏是在這裡。」

    他看著在周離手腕上瘋狂生長的銀色回路,無奈地笑起來:

    「你這個傢伙,世界樹就藏在你身上對不對?算了……反正我是不在乎了,就讓那些找它找到發瘋的老鬼們跳腳去吧。」

    他鬆開了手,緩緩起身,後退了兩步。

    「抱歉了,周離。讓你送我到上海,把你拖進這一潭渾水裡來」

    陸華胥輕聲說:「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不應該死在這裡。因為我一個人,將整個中海都拖進漩渦裡……你應該回去了,回上陽去。」

    他最後回頭看了周離一眼,露出訣別的笑容:「認識你真的很高興。」

    他凝視著轟鳴踏近的巨人,向著天空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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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燃燒的天空之下,在燃燒的大地之上。

    在這個空曠的天地之間。

    在毀滅巨人的前方,陸華胥緩緩舉起雙手,宛如曜日一般的能量反應從他的分身之中湧現。那是彷彿燃燒了靈魂一般的光亮。

    那一瞬,被擊碎的黑雲重新從四面八方彌合而來。

    那一瞬,降落在大地之上的雨水重新掙脫了重力的束縛。上百、上千、上萬……億萬無窮的水滴沖上了天空。如烈風橫掃。吞沒了火光。

    天地之間,暴雨宛如海潮一般縱橫掃蕩,洗去了一切塵埃,緊接著……隨著那個身影,衝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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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地下的手術室中,所有的醫護人員都看到原本穩定下來的生命圖譜在一次瘋狂的波動起來。

    沉睡的陸華胥瘋狂顫動起來,皮膚之下的血脈崩起如紫青色的河流,面目猙獰。恐怖的力量波動從他的身體中投影到遙遠的數十公里之外。

    「鎮定劑。鎮定劑呢!」負責人看著瘋狂波動的腦波圖,面色鐵青:「十倍的份量注射,再這麼下去,他會死的……」

    一隻蒼老的手掌按住了他的肩膀,令他憤怒的回首,又錯愕的愣住了。

    「您……怎麼……」

    來者複雜地笑了笑,示意他們不用在驚慌。蒼老的老人摘下了自己老花鏡,走到了手術台的前面。看著面前瘋狂掙扎,將能力催動至極限的男人,她無奈地笑了笑。伸手撫摸著他的臉頰:

    「和你的父親一樣啊,華胥。」

    她將陸華胥輕輕地扶起。從後面擁抱著他,在他耳邊輕聲呢喃:「去吧,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靜謐的波長從她的身體裡湧現裡,宛如春水,安撫著陸華胥近乎崩潰的靈魂。緊接著,澎湃如七海的力量溫柔的湧入了他的身體。

    「去吧,去吧……像一個男子漢一樣。」她渾濁地眼睛中滿是欣慰。

    夜空之中,那個雨霧一般的身影驟然迸發出萬丈光明。

    燃燒的光焰從他的周身湧現,滲入那無盡的暴雨中,也令雨水開始燃燒。雨水在燃燒,釋放出無盡的光。

    光芒橫隔在天地之間,匯聚成漩渦和狂潮,將怒吼的毀滅天使徹底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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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身影宛如英雄從傳說之中復活,一樣的義正凜然,威武不屈。

    屏幕前面,屈青陽幾乎感動的淚流滿面。

    他咬著自己的手指,齒間咀嚼著自己的血肉,罔顧劇痛和鮮血猩甜的味道,眼瞳中的血紅狂舞。像是怒恨發狂,又有說不出的悲涼:

    當年,你們要是將這麼高貴的同情,分給我一點……那該有好?

    他自言自語,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黑暗裡無人回應,血從指尖滴在鍵盤上的聲音就像是嘲諷地笑聲,他撫摸著自己的脖頸上幾乎奪走性命的疤痕,眼神漸漸地冷下去。

    「陸華胥,你果然是不適合醒著的。」

    他的聲音輕柔:

    「還是做你的美夢去罷。」

    天空中,十六枚衛星驟然複雜變形,閃爍著過載的瘋狂火花,就像是在藥品的刺激之下發狂的醉漢,大量的電子元件過載毀滅,從機身上彈出,飛進冰冷的太空裡。

    最後,遍體亮起了危險的紅光,就像是死神已經寄宿在它們的身上。

    就在倒計時的冰冷信號中,它們的軀殼上亮起了閃爍的電光,彼此相連,匯聚為一道環繞著整個星球的軌道。特種合金在加速器中毀滅,化作可怕的粒子流在這前所未有的『粒子加速器』中奔湧、遷躍。

    炫目如銀河,它們在地球的周圍形成了一道稍縱即逝的光暈。

    最後,星河決堤,自九天中落下。

    再一次的,歡樂頌的喜悅曲調飄揚在這個飽受蹂躪的城市中,就像是死去的魂靈在狂舞著。

    癲狂的交響曲在毀滅的節奏中越發的澎湃,走向了巔峰,像無數狂喜的怨靈在舔舐著這個城市的鮮血。滿心歡喜,滿心怨毒,它們尖銳的歌唱:

    「億萬人民團結起來,大家相親又相愛!」

    天地所瀰漫的光芒之潮猛然一頓,劇烈顫動起來。海量的雨水狂暴的蒸發,變成了瀰漫的白霧。無以量記的粒子流化作豪雨,衝入了陸華胥的光潮中。

    光潮在瞬間消散了大半,劇烈的顫動著,行將崩潰。毀滅的巨人從其中走出,伸手握緊的天上落下的銀光。宛如手持光劍。向前橫掃。

    轟!

    光潮猛然崩潰。熾熱的粒子流穿透光潮落在地上,黃浦江的流水被海量蒸發,河邊的建築在衝擊帶來的狂風中被風化。

    像是經過了千百年。

    陸華胥的身體猛然一震,如血的霧氣從他的眼中飄出,他不退反擊,指揮著光潮化作漩渦,一點點的將持劍的天使攪碎。

    可天使舉起了劍,在尖銳刺耳的交響樂中。無數人嘶啞的在歌唱:「——朋友們,在那天空上,仁愛的神看顧我們。」

    它踏步向前,罔顧自己已經消散大半,斬!

    轟!

    光潮被煮沸了。

    整個世界像是被淹沒進了金色的水中,水在沸騰,掀起層層亂流和漣漪。

    潮水再聚!

    無盡的念動力環繞著它,拉扯著毀滅天使,堪比深海的龐大壓力從其中誕生了,巨大的漩渦從虛無中生出。開始旋轉。

    在鋼鐵破碎的聲音中,毀滅巨人寸寸龜裂。被拉扯進漩渦中,化作粉碎。

    可光海未曾停止,它們依舊在匯聚,匯聚,直至盡數湧入漩渦,化作一柄通天徹地的長劍。

    就像是一道光芒之柱,劍刃向著天空衝出,突刺,像是整個城市奮起了最後的力量,向著天空揮出了一劍。

    一劍之後,你死我活,再無任何其他的可能。

    如此可怕的能量匯聚,就連引力都被扭曲,泥沙翻捲著被裹挾進去,尖嘯著沖上了天空,如咆哮的巨龍。

    彷彿預感到了危機,太空之中的十六枚衛星釋放出宛如日輪的光輝,龐大的光暈擴散開來。這是『抑止力』百分之三百的過載充能之後達到的可怕效果。煉金術師們以使徒們傳承下來的圖紙打造了它,充滿敬畏和自豪的稱其為——『扶桑』。

    ——日出之處,扶桑!

    像是幻覺一般,天空中像是有十六個太陽亮起來了,可那光芒卻冰冷又陰沉,帶著焦躁的烈風,高懸於天穹之上。

    在風裡,飽食鮮血之後的交響樂踏入了最後的高潮,癲狂的歌唱:

    「億萬羔羊虔誠叩首,膜拜慈愛之神!」

    於是,『慈愛的神靈』從天上投下了怒火。

    太陽一般的怒火。

    十六輪烈日旋轉著,落向了弒神之劍,就像是一個個幻覺的泡影,只不過每一個泡影的破裂都掀起通天徹地的可怕浪潮。

    第一道日輪被盛極的念動劍戳破,摧枯拉朽。

    緊接著,第二輪,勢如破竹!第三輪,灰飛煙滅!第四輪,尤有餘力……一直到第十輪,才顯露出強弩之末的頹勢。

    可緊隨其後的,六道烈日之論,破空而下!

    佈滿裂隙的光潮之劍震顫了一下,再一次迎向天空。

    湮滅帶來的巨響化作最密集的鼓點,破碎的樂聲轟鳴。

    天地之間只剩下一道道破裂的亮光,和一把指向天空的殺意之劍。

    第十五道,輝煌的日輪緩緩壓下。

    堂皇威嚴,鎮人心魄。

    斷去一半的光芒之劍顫動著刺出。陸華胥那由雨霧凝結成的身體已經不堪重負,飄渺的像是風中殘燭。

    轟!

    熾熱光芒刺傷了所有人仰望的眼瞳,當光芒散去時,那一輪烈日隨著斷劍轟然碎裂,化作光點,飄飛在夜風之中。

    陸華胥站在天空上,手中以再無長劍。念動力已經消散無蹤,如海洋也終將乾涸。

    可最後一輪太陽,依舊高懸在天空之上。

    向著他緩緩落下。

    「到此為止了。」

    風中像是傳來安慰他的聲音,撫摸著他的臉頰,溫暖地像是母親一樣:「去休息吧,華胥,你做的已經足夠的好。」

    他怔怔地看著墜落的太陽,最後的扭頭,向著未能守護的城市投出眷戀的一瞥:

    「對不起。」

    他的眼瞳失去了聚焦,輕聲呢喃著某個女孩兒的名字:「對不起……對不起。」

    他閉上了眼睛。

    被烈日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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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如為他送葬,屈青陽在沙啞地歌唱,尖銳的男高音奏響了這交響曲最後的宏大篇章:

    「——啊,越過星空尋找他。神就在那天空上!」

    宛如哭泣和狂笑的音樂聲如潮水。奔行在這瀕臨毀滅的城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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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不在那裡。」

    那一瞬間。在毀滅的城市中,在層層的塵埃裡。

    彷彿來自在最幽暗漆黑的九地之下,十六輪烈日也無法照亮的黑暗中。

    有人睜開眼瞳,發出嘶啞的低語。

    緊接著,宛如地殼崩裂的悠久轟鳴奏響了,就在被蹂躪成焦黑的大地之上,鮮血和火焰如湧泉一般升起,席捲向了烈日。

    於是。烈日顫動起來。

    彷彿看到了天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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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層層黑暗和鮮血的深處,在血和火的孕育之中,有什麼東西甦醒了。

    它又渴又餓,飢腸轆轆。於是向著天空伸出自己的肢體,哪怕是烈日的火光,也被它吞入了口中。

    龐大的漩渦像是無盡深淵,吞吸著一切光芒,哪怕是微弱的能量也絕不放過。整個中海市的電能、熱能,甚至核能都被那恐怖的漩渦拉扯,化作無數熾熱的流光投入了黑暗裡。

    短短的瞬間。琥珀碎裂聲音響起,那一輪烈日也被拉扯進了漆黑的深淵中。消失無蹤。

    天地之間,一片黑暗。

    在最幽深的漆黑中,傳來一聲滿足的嘆息。

    於是,光亮重新在人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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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漆黑的深淵中,一輪完美的輝光緩緩的升起。

    冰冷的銀色如水一般鋪滿了死寂的城市,那是完美的滿月,帶著寒冷又飄渺的氣息,在這天地之間懸浮著。就像是封凍時間,令所有人的動作凝固。

    月光所過之處,一切都被不可思議的力量所覆蓋,動彈不得。

    黑暗消散了。

    月光遍照,宛如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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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亢的嘶鳴聲從大地之上響起,黑暗中的東西踏出了一步。

    於是,鐵蹄聲踏破了月光冰河,威嚴的嘶鳴響徹了人間。宛如神話在那一瞬間降臨在大地上。神靈的使者從光輝的傳說中走出。

    它的八足纏繞著閃電,踩踏在虛空中,銀白色的長鬃飄飛在風裡。就像是駕馭著暴風雨,可怕的寒意和狂風隨著它的前進而擴散,淹沒了整個世界。

    裹挾著風火和雷光,八足巨馬踏入了這個世界,低下頭,將口中銜著的男人丟在地上。

    本該被烈日吞沒的陸華胥發出嘶啞的呻吟,千瘡百孔的身體卻被銀色的回路所覆蓋,強行彌合。

    那一匹神靈一般的巨馬沒有讓他死去,反而將他從瀕死的瞬間拉出。

    他艱難地睜開眼睛,睏倦地眼神中滿是錯愕。

    「周離?」他愣愣地看著馬背上的男人:「是你?」

    「是我。」

    那個略顯冷清的聲音回答:

    「出了一點意外,不過好像也不壞。」

    就在八足巨馬之上,有一雙青色的眼瞳抬起,倒影著天上月光。

    他的眼神肅靜,面目威嚴,不再像是往昔那個平凡的男人一樣了。某種超拔的神性在他的身體中孕育著,令他從凡人的軀殼中昇華而出。

    冰冷的月光潑灑在他的身上,宛如流水,洗去了長發上的漆黑,令它變成於自己一樣冰冷銀白。

    就在他的後背上,無數銀色回路凝結成了光輪,轟然旋轉,彼此碰撞的時候,便發出雷霆的聲音。

    「——世界樹的反饋,雖然並不長久,但起碼足夠揮霍一段時間了。」

    他伸手輕輕地拍了拍雷霆之馬的長鬃,眼瞳中滿是漠然的冷意:「或許,這就是某個人讓我來這裡的倚仗吧。」

    天上墜落的流火和射線,狂躁又凌厲,可那些火焰卻被漫卷的月光所吞沒,消失無蹤。

    月光所照之地,一切都彷彿陷入了另一個世界之中,整個中海都籠罩在世界樹所掌控的界域之中。在這裡,至高無上的主權已經從神明的手中失落,為人所掌控。

    戰馬之上,周離抬頭看向天空,月光中掀起微弱的漣漪,將空氣中殘存的破碎交響所吞沒。

    一切寂靜。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這是強制性的禁絕。

    他回頭看向不遠處破碎高樓。就像是能夠穿透層層的堡壘和防禦,穿透空間的迷鎖,眼神最後落在那個隱藏在幕後的男人身上。

    像是能夠察覺到了來自空間之外的目光,屈青陽笑起來了,不同於往日的猙獰,這次是恍然大悟的自嘲,還有一絲蘊藏著憤怒和瘋狂的冷笑。

    「周漸安,這就是你將抑止力的代碼交給我的原因麼……」

    「——你這個瘋子。」

    -

    那一刻,在地平線的盡頭,遙遠的海參崴。

    老人站在長街的盡頭,撐著黑傘,仰望著天空。

    就彷彿看到了那一輪月光在劍刃的穿刺下轟然破碎,他輕聲笑起來,吐出彷彿來自於遙遠時光以前的嘆息。

    「自神死去之後,你隕落在混沌的亂流裡,不復曾經負載九大世界的力量。古代諾斯人稱你為『askryggdrasils',將你在人間的化身錯認為神靈之馬。

    這麼多年來,那麼多人在尋找你,得到你之後又失去……可你終究為自己選擇了新的主人。」

    周漸安仰望著漆黑的夜空,輕聲呢喃:「以此夜星辰為見證,我們終於再次見面了啊。」

    「——世界之樹。」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50
第二百六十章 星辰

    「陸華胥?」

    電腦屏幕前面,屈青陽怔怔地看著雨水中縱橫披靡的霧氣之劍,霧氣之劍有一千六百道,彼此交錯時宛如精密機輪飛速旋轉,榫合時便嚴絲合縫,運轉時便大開大合。

    如此輝煌龐大的一幕,卻精密到插不進一絲頭髮去。

    可怕的像是機器一樣。

    「陸華胥。」

    屈青陽終於確認了來自遠方的殺意。他輕聲嘆息了一聲,伸手撓著自己的頭髮;「……你應該睡著的。」

    屏幕中,霧氣之劍無聲的靜止,千百道鋒刃在震動,似乎能聽到嗡嗡作響。

    「我都放過你了,你為什麼總是不肯安安靜靜呢。」

    屈青陽啃著自己的食指,有一種沮喪在他的大腦中橫七豎八的交錯,就像是好幾個鑽頭在旋轉。令人頭疼,頭疼到措手不及。

    他終於爬出來了。

    這個老朋友從出生開始就在泥坑裡,雖然光芒萬丈,但依舊在泥坑裡。百病纏身,可笑的像是猴子一樣,強壯的猴子。

    正因為如此,他在想要毀滅有關部門時,才會放過這個中國最強。

    現在他從泥坑裡爬出來了。

    姿勢狼狽又執著,令他感覺到有一絲被辜負的憤怒。

    所以他嘆息。

    ——很好,最後一點的友情,也可以不用在顧惜。

    這樣的抉擇之後,令他整個人都愉快起來了。

    血泊中,轉椅的滑輪無聲轉動,留下了四道暗紅色的轍痕。最後停在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前面。屈青陽沉默地旋轉一週。腳尖點在血中。掀起一圈漣漪。

    他看著面前的東西。

    在這個被整個有關部門守衛著的巨大密室中,只有一台老式的電腦。

    它還停留在二零零年以前的技術時代,碩大的機箱,球形屏幕。

    老舊像是這個有關部門一樣,令人失望。

    他原本以為錢麗珍就藏在這裡,可是她不在。這樣失落的發現有一瞬令他覺得腦髓在燃燒一般的憤怒。但很快,憤怒又被『發現了新玩具』的喜悅沖散了。

    他停在了老電腦的前面,將死者的斷手從機箱上扒拉下來。然後小心翼翼的取下了險些將機箱硬盤物理銷毀的強酸試管。

    「很好,恭喜你,復活了。作為慶祝……」

    他凝視著投影在牆壁上的監視場景,雙手鄭重地放在了粗糙的鍵盤上。

    感受著十指上傳來的乾澀觸感,他輕聲笑了:

    「——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他按下了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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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被念動力凝固的世界中,周離凝視著停在虛空中的劍刃,輕聲問:

    「陸華胥?」

    霧氣凝結成的薄刃震動,渙散了,白霧飄渺,匯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影。可以看出模糊的輪廓。緊接著,迅速細化。到最後,從頭到尾,每一根頭髮都栩栩如生。

    「我在。」

    那個清秀又沉穩的男人就好像又一次的站在了周離的面前,睏倦的眼神中依舊有光。

    周離端詳著他的樣子,覺得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來……只是覺得這個男人的存在有某種虛無縹緲的意味。

    譬如朝露,譬如泡影。

    「你怎麼了?」他問。

    「我……做了一個夢。」

    陸華胥沉思片刻之後,輕聲說:「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但是,有個小女孩說你去送死了,就一頭鑽進我的夢裡來,把我叫醒了。可惜她被我的夢蟄傷了,沒有辦法來這裡。」

    他抬起手,顯化出一團水影。水影中,符秀在沉睡,可蒼白的面容上帶著微笑,笑的傻兮兮的。

    周離沉默了一瞬,眼眸垂下:「我欠她和她哥哥很多。」

    陸華胥笑了笑,收回了霧氣之劍,看著他收拾戰場,重新全副武裝。

    「你看起來健康了不少。」

    周離重新端詳著他的樣子,「手術才完成一大半,現在動用能力沒關係麼?」

    「我用了取巧的辦法。」陸華胥狡黠地笑了笑,如此輕鬆:「嚴格來說,其實我現在還在夢裡,出現在這裡的,你就當做我的潛意識吧。」

    「像是分身?」

    「更像是一個活動的坐標。」他解釋:「我將能力施加在夢中,最後由潛意識反饋到現實……就像是尋常人說夢話一樣。因為過程有些複雜,所以能力有限。像剛才那種程度的出力,已經堅持不了太長時間了。」

    「其實你沒必要勉強自己。」

    周離拍了拍他的肩膀:「雖然費點時間,但我能解決,你休息就好。」

    「這麼大的爛攤子,總不能全都丟給你一個人吧?」

    陸華胥抬頭,回顧著廢墟之外的夜色中,聲音低沉:「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雷霆的光驟然從天空中劃過,照破了暴雨中的黑暗。黑暗裡有密集的鋼鐵在反射著冷光,就像是亂葬崗中的土壤被洪水沖刷,粼粼白骨重建天日。

    那已經不是一具兩具的亡骸,而是觸目驚心的密集陣列。

    總數一百三十具。

    人造亡靈們已經將此處徹底包圍。

    數不清的骸骨從黑暗裡走出,骨骼摩擦的聲音尖銳。他們在破碎的樓層上攀援而上,渾身披掛,全副武裝,武裝細緻到牙齒中的毒液分泌腺上。

    「——你確定不需要幫忙麼?」

    環顧著敵人恐怖的陣容,陸華胥苦惱地嘆息了一聲,指尖雨水重新凝結成霧刃。

    「我說過,我能解決。」

    周離說完之後,忽然有些牙疼,他懷中抽出一管看起來像是赤紅色的試劑。輕聲嘆息:「就是麻煩了一點。」

    鋼鐵摩擦的密集聲音裡。骸骨軍團在逼近。它們掃破暴雨,如林推進,像是鐵牆在向前推進。

    周離沉默地端起火刑架,將試劑填入槍管旁邊的機括中,嚴陣以待。

    陸華胥看著他牙疼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我可以幫點忙,打個下手也好。」

    「堂堂中國最強,給我打下手……」

    周離沉默了一下。露出一個不知是自嘲還是什麼的複雜微笑,不再拒絕,「——真是太榮幸了。」

    話音未落,巨響轟鳴。

    -

    就在他們背後,被火焰烤成焦黑的牆壁轟然破碎,被斧劍的撞擊撕裂。那種聲音尖銳又無力,就像是一張錫紙被切割時的嘆息。

    雨水的幕布被撞破了,機炮預熱的細密聲音從近在咫尺的地方傳來,令人的神經緊繃,毛骨悚然。

    數架已經佔據了制高點的機槍預熱完畢。鎖定了目標,扁平的槍口綻放出了冰藍色的死亡光芒。那是磁場相切時的電流閃光。

    ——天狗r4-11機炮。

    這是特殊煉金鋼所製造的戰爭武器,符文賦予了它超出常規武器的動能和射速,量產化的殺人武器最可怕的屠夫。它們的彈藥甚至都不是通常所認知的火藥,而是一片片形似漆黑的羽毛金屬薄片。

    當扳機扣動的瞬間,黑色的羽毛便會鋪天蓋地的湧現,將一切都攪成粉碎——不論前面的是鋼鐵,還是血肉之軀。

    姑且不論天狗這種被基金會強力管制的物品是如何會出現在外界的,但是對方為自己準備的陣容,周離便有些受寵若驚。

    通常一架天狗就已經足夠應對十名以上的第三階段能力者正面衝擊,現在對方一口氣拿出本來要用作佈防的四架機炮來對付自己。

    應該說是盛情難卻、死得其所麼?

    周離下意識地抬起槍,想了想之後又放下。因為在他身後,陸華胥抬起了手掌。

    那一縷在陸華胥指尖繚繞的霧氣渺然消散,滲入黑暗中。

    下一刻,機槍開火,像是數百匹布帛在同一瞬間撕裂的聲響擴散開來,天狗呼嘯!

    漆黑的色彩像是墨汁滴入了清水中一般,瘋狂的擴散,浸染。無數飄飛的黑羽呼嘯而來,切裂了雨水和暴風,將捲入其中的一切都撕扯成鋸成粉碎。

    黑色的金屬羽毛之上還繚繞著電光,和空氣摩擦,變成了赤紅。可上面沾著的那一粒渺小到看不清楚的『雨霧』卻始終沒有消失,反而……反客為主!

    無數染上水霧的黑羽如子彈一般向前飛出,可在空中又詭異的劃過一個巨大的弧度。

    一瞬間,就像是煙花盛大的開放。黑羽如瀑布一般噴湧,又如何暴雨一般漫卷,它們飄飛在天空和大地之間,匯聚成潮。在念動力的牽引之下,變成了可怕的漩渦。

    此時此刻,所有的子彈,都由陸華胥來掌控。

    漩渦吞沒了數之不盡的骸骨,黑羽和白鐵在一瞬間的摩擦中迸發出火花,火花的光此起彼伏,像是一場無數星辰爆裂的閃光。

    一瞬間,四台機炮爆裂,三千枚黑羽攢射毀掉了一半的骸骨君王。

    沒有人能夠想到,導致這毀滅盛景的,竟然是一滴雨水所蒸發的霧。

    達到三階以上的念動力是一切子彈和箭矢的天敵,尤其是在陸華胥這種操控尺度達到分子級的強者手中。

    在火焰熄滅的瞬間,陸華胥收回了手掌。他的身體不安的動盪著,已經飄渺了許多,

    「幫你節省了一點時間。」他輕聲說:「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多謝。」

    環顧著瘋狂撲上的骸骨們,周離點頭,舉起了手中的火刑架:「這下應該省事兒了許多。」

    他用肩膀頂住槍托,確定做好了最後的心理準備。

    慎而又慎,小心翼翼地——扣動扳機。

    首先亮起的是火星飄飛的隱約軌跡。

    緊接著,有什麼東西猛然膨脹,從槍口中噴出。那不是石蒜花的子彈,是勝卻人間一切顏色和毀滅的熾熱閃光。

    沒有人能看清楚究竟是什麼。

    因為當扣動扳機的一瞬間,一切視覺都被遮蔽。

    不是被黑暗吞沒。是被毀滅的可怕之光所橫掃。摧殘。蹂躪。

    視網膜在哀鳴,捲曲;眼球在燒炙的痛楚中尖叫、崩裂。

    什麼都看不見了。

    唯一能夠觀測、能夠感覺到的,是恐怖、威嚴又熾熱的光明吞沒了一切。

    足以燒焦肺腑的高熱在一瞬間充斥在空氣裡,又在一瞬間消失了。當光芒消散之後,周離憑藉著自己的能力才在短暫的時間內回覆了視力。

    而眼前,已經是一片焦土。

    方圓數十米之內,已經再沒有完好的東西。

    就連混凝土都被燒化了,變成了腐爛蛋糕一樣的奇怪形狀。

    雨水落在地上。被殘留的高熱蒸發,迅速的膨脹變成了蒸汽。所有的鋼鐵骸骨都倒在蒸汽中,變成半融化某種奇怪藝術品。

    周離有些心疼地低頭看了一眼火刑架,在火刑架的凹槽中,紅色試管中的藥劑還剩下一半。

    直到許久之後,陸華胥潰散的分身才重新凝聚起來。

    他凝視著周離手中的火刑架,心有餘悸:

    「那是什麼?」

    「一個老頭兒給的禮物。」

    周離呼吸著灼熱的風,眼神中是愉快的暢意:「果然效果拔群。」

    陸華胥沉默無言。

    「我們出發吧。」

    周離扛起槍,率先走在前面,隨著他的步伐。試管中名為『龍息』的藥劑就輕輕地蕩漾起來,在青色的眼瞳中倒影出火焰的色彩:

    「讓一切回到正軌中去。」

    「樂意之極。不過……」

    陸華胥和他並肩,漂浮在死寂的街道上。

    他的身影宛如巡遊的魂靈,眼神憂慮:「我覺得我們可能要做好面對最糟情況的準備。」

    「最糟糕的情況?」

    周離扭頭看著他,眉毛挑起:「你是說還有比有關部門的總部被攻破還要糟的情況?」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有的。」

    陸華胥回憶起有關部門的亞空間密室裡的那個東西,聲音微微苦澀:

    「幾十年前,由美國牽頭,各國為了防備日益膨脹的基金會和犯罪能力者,藉著『星球大戰』的名義,開發了一個武器。」

    一瞬間,周離的腳步被從天而降的寒意阻擋了一瞬,他下意識的捏住了胸前領口下面的『芯片』,聽到了輕聲嘆息。

    「武器的名字叫做『抑止力』。」

    陸華胥揉著眉心,凝視著遠處燃燒的總部:

    「在總部的亞空間密室裡,藏著它控制密鑰的『五分之一』。足夠暫時控制它半個小時的……『五分之一』。」

    -

    -

    『嗤』。

    像是幻覺一樣,周離聽見了像是極薄的肉片落在燒紅鐵板上的聲音。

    一瞬間,胸口芯片的刺痛帶來了微弱的預感。

    他的腳步停住了,面色驟變,張口欲言,可陸華胥的速度卻收之不及。

    於是,氣泡被戳破了。

    光從天空中亮起,那是自奔湧而來的重離子流。

    它從上一個瞬間誕生,又從下一個瞬間寂滅。自生而滅,如此短暫。

    但在這短短的彈指之間,它和陸華胥的半邊身體擦身而過,在地上留下了一個胡椒罐口一般的印記。

    柏油路上微微一震,礦泉水瓶蓋大小的地方上出現了一百二十個細小針孔。針孔的半徑纖細到不足一微米,但卻在地下留下了長達六百米的筆直痕跡。

    陸華胥半邊由雨水凝結成的身體炸裂了,隨之破碎的還有數不清的念動力護盾的防禦。

    隨後。他的身體又在意志的命令之下重新彌合,完好如初。

    唯一可以證明他險些被毀滅的,只有痛苦的念動力在周圍留下鞭撻痕跡。

    「屈青陽。」

    他咬著牙,虛幻的面孔上滿是憤怒和哀傷:「你果然偷到了操縱指令……從我的腦中。」

    -

    -

    「躲開了?」

    像是某個地方,傳來了詫異的低語。

    像是某一根愉快的手指在鍵盤上跳動,輸入了坐標的數據。

    像是某個一瞬間,天空中傳來悠遠的嘆息。

    下一刻,周離再一次在預感的推動下抬起頭。

    他看到天空中的鐵幕黑雲被撕裂。

    星落如雨。

    ——那是滿天星辰的殺意。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49
第二百五十九章 傭兵

    暴雨澆不滅地上燃燒的殘骸,穿著白衣服的男人從屈青陽背後走出來,伸手撫摸地上焦爛的碎片。

    毫不顧忌上面的火焰,他探火取出了一粒扭曲的彈殼碎片,就趁著燒紅了的時候,丟進嘴裡,嘎嘣嘎嘣的咀嚼起來,許久之後,他抬起頭看向遠處的夜空,伸手指出一點:

    「在那裡,四公里以外……誰和我去?」

    他呸的一聲將冷卻的殘渣吐出來,變形的鐵片上還殘存著幾個尖銳的牙印,很快,在廢墟中休整的幾個能力者舉起手。

    他們和消瘦男人一樣,沒有穿著雙頭鷲的制服,因為他們是被請來的僱傭兵。這些黑暗世界中臭名昭著的暴徒,每個人在通緝令上都被釘了平均十年以上,殺人無算,只收錢辦事,不看東家。

    五個人站出來了澳大利亞的獵手『鬼傑克』、美國的連環殺人狂『瘋狗老麥』、還有印第安巫醫『雌狼』、英國的宅男『胖鮑勃』、德國的寡婦『血腥安吉麗娜』。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之後,彼此呲著牙。像是野狼在對視時,便無聲的以凶性決定了勝負,最後由前面衣服慘白、皮膚也慘白的『吞火者』領頭。

    「好吧,早應該是這樣了。」

    吞火者從地上爬起來,扭動了一下筋骨,柔軟的像是被拔了脊椎的蛇,十指詭異的扭動:「都小心一些,別被爆……」

    話音未落,『鬼傑克』的頭就爆開了。下半截身體如熊熊燃燒的火炬一般倒下。

    「草。剛說完要小心一點。」

    吞火者帶頭藏在掩體後面。有些牙疼地看著鬼傑克的屍體:「黑鬼、母狗和醜女人跟我說,肥豬在後面支援,聽懂了麼?」

    黑鬼是黑人老麥,母狗是雌狼,醜女人是安吉麗娜,她臉上有好幾道刀疤,縱橫交錯,醜的嚇人。胖鮑勃顧名思義。當然非常胖,坐在那裡像是肉山。

    可幾個人被吞火者這麼叫,眼睛裡不約而同都閃現出凶色。

    「我帶隊,聽我的。」吞火者抬起慘白的臉,眼瞳縮成針尖,像是毒蛇,陰測測地問:「有什麼意見麼?」

    「事後再算。」

    瘋狗老麥從地上撿起了足足高出自己一個人頭的機炮,這種本來應該安裝在戰車上的東西被他抓在手裡,輕鬆寫意。他的手臂肌肉詭異的蠕動和膨脹,變成了凝重的漆黑色。跑了兩步。就跳下樓去。

    他連人帶武器那麼沉重,可是卻落地無聲。消融在黑暗裡,消失不見了。

    「無組織無紀律。」吞火者撮著牙花子,低聲嘟噥了一句:「反正大家都這樣……肥豬,呃,鮑勃,給點支援。」

    「這個距離,效果恐怕好不到哪裡去……」

    鮑勃從自己的肉山屁股抽出一大疊小薄本,然後湊著火光開始端詳起來,那些小黃本上畫滿了各種豐乳肥臀的二次元女孩兒們,鮑勃伸出手指一個個的翻過去:「誰來好呢?五十鈴醬?不行,射程不夠……亞斯娜醬?也不行……唔,算了,來一艘驅逐艦好了……」

    他點了點頭,從其中翻出了漬跡斑駁,看起來曾經塗滿什麼東西的一本,鄭重其事的展開,就在一陣光芒裡,一個嬌小的少女從其中走出,帶著甜美地笑容說道:

    「我叫如月。請把我帶在身……」

    嘭!

    少女的半截身體連帶著身上的炮火裝備消失無蹤,變成飛濺的液體染紅了鮑勃的臉,下半截身體如烈火燃燒著倒在雨中。

    「如、如月醬!!!」

    鮑勃呆在那裡,如喪考妣的發出淒厲的尖叫:「該死的!竟然連這麼可愛的女孩子都……**!**!!去死吧!你這個沒有愛的野蠻人!!!」

    就在他的尖叫裡,可怕的能量波動從那一座肉山中升騰起來,注入了他手中的小薄本中,一個個身材豐滿,衣著暴露的女孩兒們從光芒中走出,渾身帶著華麗的裝備,發出聲音。

    「疾如島風……球磨出擊,庫瑪!……扶桑型戰艦二號艦……妮可妮可妮……英國出身的歸國子女……那柯醬噠喲……大和型戰艦……友情的魔法……」

    緊接著,下一瞬,無數炮火升上了天空。

    尖嘯隨著火光衝天而起,呼嘯而來。

    在被燒乾的暴雨中,周離如石雕一般站在原地,任由那些威力驚人的炮火擦肩而過。

    在被減速千倍的時光中,每一發炮火的速度都慢如龜爬。被判定為有危險的炮火在半空中就被子彈擊爆。

    所以就在雙方之間的漫長距離中,赤色的石蒜花和金紅色的火焰不斷交相輝映的爆發,互相泯滅,共歸於盡。

    風速37.9s/秒,又變了。

    周離低聲呢喃著什麼,面無表情地將子彈填入彈倉,被加速的動作快的在空中帶出了殘影。

    他的頭有點疼,計算力在迅速的消耗著腦力,令大腦鈍痛。但幸好……他現在有了分擔計算的輔助插件。

    冷雨潑灑中,他嘴角微微地咧開,露出被咬在牙齒之間的芯片那是抑制力的殘片,儲存著驗算程序的煉金武裝。此刻它已經被世界樹接入,分擔著足以令常人頭顱爆裂的計算量,也給敵人帶來頭顱爆裂的結局。

    曾經支撐著整個衛星方位體系在太空中進行聯動計算的芯片,此刻用來做能力的輔助,簡直輕而易舉。周離唯一需要擔心的,只剩下自己的神智不要被如此龐大的運算流壓垮。

    幸好,距離那個時候似乎還相當遠。

    他眨了一下眼睛,重新看到每一滴雨水落下的樣子。

    無數雨水和光焰的折射裡,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到了扭曲的氣流、水滴的阻礙。還有引力的拉扯……視線組成的彈道在飛快的扭曲著。引導著槍口不斷的微弱變向,每一次的變化都將導致子彈落點相差數十米以上。

    四公里的漫長距離,還在掌握之中。

    在虛幻的視界中,一個綠色的進度條在飛速的前進,當它達到盡頭的時候,就代表著所有變量已經驗算完畢,結果將被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就像是那些日本人說的一樣……

    正射必中!

    嘭!

    槍口再一次吐出火焰,振起一層雨霧。

    一個彈指之後。四公里之外的鮑勃頭顱應聲而碎,女孩兒們消散在空氣裡,炮火消失無蹤。

    樓頂上燃燒的火焰像是幻影一樣,迅速的消散了,只剩下一個個巨大的坑洞和裂隙。在轟鳴中,整個巨大的樓層都崩出好幾條裂痕,搖搖欲墜。

    就在周離端起槍的瞬間,清脆的鋼鐵摩擦聲從他的腳下傳來,周離愣了一瞬。

    緊接著,旋轉的機炮將樓層之間厚達一米的鋼筋混凝土擊碎了。瘋狂旋轉的戰車用機炮將整個天花板都撕了個粉碎。超過拳頭大小的碎片都被爆破的衝擊波碾壓成了粉末。

    在以兩發穿甲一發燃燒彈的順序組成的彈鏈打空了之後,他丟掉了手中的機炮。悄無聲息地走進了煙霧瀰漫中。

    毫無徵兆的,他抬起手臂格擋,鋼化的肌肉一陣蠕動,竟然卡主了近乎透明的刀鋒。

    簡直猶如野獸一般的直覺,從周離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再到揮刀斬出的那個一瞬間,他完美的感覺到了,而且把握住了。

    蠕動的肌肉鉗住刀鋒,他無聲地咧嘴一笑,五指握拳,揮拳向著前方打出。

    那是完美到足以令每一個拳擊教練感動的直拳!

    強力、強力、充滿野性,而且強力!

    就像是巨石壓破風聲。

    周離的脖子猛然一扭,閃過了他的直拳,可緊隨其後的卻是剛猛的膝撞,同樣完美到足以撞死還在感動中的拳擊教練。

    半截斷牆在膝蓋的衝擊之下轟然破碎。瘋狗老麥腳步不停,左拳連發,每一發都是有如炮彈轟出的直拳。每一發都剛猛到足以將十條野狗的腦漿子都打出來!

    在這一拳的面前後退的結果是被接下來的一拳再逼著後退。

    直到無路可退,然後被打成粉碎。

    他的極限記錄是十三秒,十三秒二十六拳,足夠將一個從什麼西伯利亞鬼訓練營裡出來的拳王打成泥,碰上這一招,有什麼能一腳踢斷實心鋼柱的招數都不頂用!

    出乎預料的,煙霧裡同樣響起了破空聲。

    同樣的一拳?!

    他聽著風聲,有些錯愕,很快他就發現,這一拳……不一樣!

    風中飄來彷彿硫磺被點燃的氣息,那是宛如炸藥被點燃,強弓被拉緊,引擎中的火花塞即將被炸飛的危險聲響。

    拳如火藥,心如炮!

    一拳!崩!拳退。

    兩拳!崩!手斷。

    三拳!崩!老麥整個人都被崩飛,打進搖搖欲墜的牆壁裡。

    整個人都癟了。

    這就是當野獸遇到怪物的下場。

    在煙霧被震盪的烈風吹散了,露出了緩緩收起拳架的年輕人。他從地上拔起長刀,緩緩地轉身,看著周圍緩緩包圍過來的三個人。

    吞火者、雌狼、丑寡婦。

    吞火者吞了一下口水,十根手指伸長了,像是粘稠的液體,拉長,噁心的拉長,再拉長……雌狼渾身的毛髮站起,丑寡婦的表情扭曲,傷疤發紅,像是要滴出血來。

    三個第三階段的能力者謹慎地和周離保持著距離,眼瞳中湧動著充滿破壞性的氣息。

    那一瞬間,雨聲靜寂。

    寂靜中,雨聲還在靜寂。

    依舊靜寂。

    雌狼錯愕地抬起頭,看到窗外的暴雨停滯在了半空,一滴又一滴,飽滿又渾圓,像是水晶一樣。

    這已經不是周離今天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可唯獨這一次,是有人以自己的力量,這一片天地強行的凝固住了。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無形的念動力托舉著它們,在半空中,就像是將它們釘在了原地。

    無法想像的精神力之潮吞沒了天地,將這一片世界的操作權從神的手中奪取。緊接著,暴雨練成了線,一條線,兩條線,乃至……一千六百條線……無數的水珠擴散,形變,化作慘白的霧氣,霧氣在震動。

    無聲的,從周離的面前掃過。

    然後三個人就碎了,碎到渣都找不出來。

    周離扭頭,看著停滯在面前的雨水,輕聲問:

    「陸華胥?」

    今天比較有空,寫了幾千字,咳咳,順便和艦娘的動畫聯動一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48
第二百五十八章 火刑

    烈火的顏色在城市中蔓延,龐大的街道上到處都是燃燒或者已經熄滅的殘骸。異能者們以此為戰場彼此對戰,掀起一陣陣轟鳴,或者巨響。

    一夜之間,戰場就從天而降,覆蓋住這裡了。它令每一個人都變得瘋狂,不嘗盡鮮血誓不罷休。

    在數倍於己的敵人圍攻之下,雙頭鷲們表現出了令人恐怖的戰鬥力。畢竟第三階段之下的能力者們的戰鬥還是以槍械為主,能力還沒有強大到能夠改變戰局,需要的更多是精密操作和應用時機。

    而這群雙頭鷲早已經在血泊裡止渴的戰爭野獸,所以一場接觸戰往往是在一兩分鐘之內被結束,死者狼藉,生者繼續殺戮。

    在暴雨的覆蓋裡,鋼鐵骷髏們手提著沉重的槍械和刀劍在街道上橫行,所以阻攔在它們前方的東西都被可怕的火力和刀劍的劈斬摧毀。

    它們在屈青陽的操縱之下,機械地尋找著任何存在於名單上的生物,將他們盡數殺死。

    看似纖細的手臂實際上有超過數十噸的爆發裡,而鋼鐵骨骼足以令他們硬頂著槍林彈雨衝到敵人的面前。煉金術師們製造它們,將符文銘刻在它們的軀殼上,每殺死一人,他們的能量爐中便會捲走無辜的靈魂,投入其中燃燒。

    痛苦、瘋狂和恐懼將帶來源源不絕的力量,令它們變成合格的殺戮機器。

    「合格,但不是完美。」

    在暴雨傾盆中,空曠街道上。蒼老的男人發出如此的聲音。

    他的頭髮花白。坐在一張考究的椅子上。面前擺著一張花梨木製作的長桌。寒夜如此寒冷,暴風呼嘯,可是他的桌子上卻燃燒著溫暖的燭火。

    燭光流淌在白色的桌布上,照在乘著紅酒的水晶杯中,折光旖旎。還有一客上好的和牛牛排冒著熱騰騰的香氣,三分熟的牛排上帶著粉紅色的血絲,令人垂涎欲滴。

    在暴雨的潑灑中,它們卻絲毫不講道理的存在於此處。風雨都被無形的力量排斥開了。美好的像是一個幻覺。

    陶特伸手握緊刀叉。不緊不慢地切割著牛排。

    遠處三隻『骸骨皇帝』正在漸漸逼近,它們手中還提著旋轉的機槍。雨水落在熾熱的槍管上,蒸發成水汽,繚繞在它們的骸骨之間。沉重的斧劍拖曳在它們身後的地上,火花迸射,留下劃痕。

    「武器系統太老了,需要更新,煉金武裝都不用起……」陶特抬頭看了它們一眼,忍不住輕聲嘆息:「六條胳膊?你們在開玩笑。胳膊越多越好的話,早多少年我就做千手觀音了……另外。身體結構的重心不是靠陀螺儀那種可笑的東西平衡的吧?

    他們應該將這個技術去用在手機上,唔……還是別了。蘋果公司還有我的股份呢。」

    陶特收回視線,張口咀嚼著自己的牛排,示意看不見的侍者為自己斟滿了紅酒,酒香醇厚,令人心醉。

    遠處的三隻骸骨皇帝抬起手掌,想要鎖定前方的老人,卻發現輔助瞄準系統不論如何都無法確定對方的痕跡。紅外線被干擾了,光源識別的反饋是信號錯誤,最後啟動場景分析,卻發現對方的相貌自己不論如何都無法錄入掃瞄器中。

    邏輯錯誤,邏輯錯誤,邏輯錯誤。

    「我收回剛才的那句話。」陶特聳肩:「你們真的連手機都做不好啊,一個小小的磁場干擾器就把你們解決了,你們沒想過樸實剛健一點的人臉識別麼?」

    骷髏們張口怒吼,雙眼紅色的光束來回橫掃,但是卻擦不到陶特的邊。於是第三程序啟動,它們將槍械收入背後,三條手臂握緊了拖曳在後方的斧劍。

    宛如蜘蛛一般的四足敲打在地上,濺起碎裂的水花,摩擦聲刺耳。

    斧劍尖嘯,它們宛如野獸,開始狂奔。就在體表,鋼鐵骸骨一陣摩擦和變形,變得更加消瘦,更加的具有威脅力,瞬間從蜘蛛變成了毒蛇。

    老人慢條斯理地切割著牛排,毫無防備,只是無奈的嘆息:「遠程襲擊不成就沖上蠻幹……所以說你們才只是剛剛及格啊,遠不完美。」

    於是,下一瞬間,『完美』從『不存在』的地方走出。

    人身狼頭的虛影從無數的雨水中顯化,在陶特背後化作一個三米餘高的巨人虛影。灰色的繃帶在他身上交織成長袍,脖子上戴著沉重的金飾在昏暗中折射閃光,它張開嘴,握緊了手中的金色權杖。

    下一瞬,它手中的金杖橫掃,明明不存在任何質量,卻拉扯著所過之處的雨水,令它們環繞著杖端旋轉翻飛。

    宛如雨水龍卷一般的金杖瞬間掃過了三頭骸骨皇帝。

    它們的動作僵硬在了空中。

    雨水落下,就像是砸在沙灘上,在鋼鐵骸骨上留下一個個坑洞。瞬息間它們變得千瘡百孔,潰散成一大堆鋼鐵塵埃,衝進下水道裡,消失無蹤。

    直到此時,被拉扯在金杖上的雨水才來得及扭曲、膨脹,最後蒸發,變成了一片濃厚到令人窒息的白霧。

    ——分子鍵切割。

    在一瞬間,無數細小到人類常用尺度難以形容的刀鋒切裂了一切,包括水分子。氫和氧的緊密擁抱被切開了,變成了單獨的存在,結構崩潰。

    就在蒼茫的白霧之中,卻傳來陶特的幽幽嘆息,像是憐憫。

    「最起碼,完美的戰爭兵器,要賦予能……噗!」

    輕描淡寫的聲音忽然卡主了,就像是噎到了,嗆咳聲響起:「咳咳,咳咳咳……擦,我的牛排!裝逼裝過了啊,這霧怎麼這麼大?功率沒調整好麼?」

    許久,許久……那一團膨脹的水霧終於散去了。陶特依舊衣冠楚楚地切割著桌子上的牛排,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除了頭髮上惱人的濕透了以外……

    就在此刻。利嘯聲忽然從天空中響起。像是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

    在黑夜裡,只能夠看到兩點宛如來自地獄中的紅光。

    鋼鐵骷髏宛如蟲類生物攀爬在樓層表面上,從數十米的高空中一躍而下,手中被雨和血染成淡紅色的斧劍掀起風呼,就像是惡靈的尖叫。

    劍刃上倒影著雨水,還有陶特詫異的面孔。

    狼頭虛影還來不及轉身,可死亡將至。

    緊接著,黑夜被更可怕的東西撕裂了。

    因為有光亮起。

    -

    一線燃燒的光芒從極遠處飛來。如同驟然之間刺出的匕首,對準了半空中的敵人。鋼鐵骷髏猛然旋轉,寬闊的斧劍宛如盾牌一樣擋在那一點光輝前方。

    然後光輝爆裂了。

    就像是某種花卉在瞬間的盛開,吞沒了鋼鐵骷髏。

    虛空中,火焰被點燃。

    雨水倒捲,升上了天空。

    爆裂和衝擊在瞬間產生,鋼鐵骷髏被拉進燃燒的火中,然後蒸發的半點不剩。只剩下零碎的鐵屑被燒紅,隨著雨水落進了下水道的溝壑中。

    「以後再浪的時候,起碼小心一下你的頭頂。」

    來自遠方的聲音在陶特的耳機中響起。陶特愣了一下,錯愕地看向了遠方的黑暗中:「你這個傢伙……這麼快就降服它了麼?」

    「輕而易舉。」那個聲音淡然的說道:「謝謝你的槍。」

    「那是給你的禮物。周離。」陶特沉默許久之後,點燃了一根雪茄,嫻熟地吐出了濃郁的煙霧。他聳肩,低聲呢喃:「就知道你會喜歡他的。」

    若有所思的,他抬頭看向遠處的黑暗。

    在遠處,更遠處,極遠處。

    在人類的視線幾乎已經無法窺探到的遙遠距離之外。

    那裡被雨水覆蓋,一切模糊。

    雷電的光芒閃過,照亮了一個隱約的身影。

    「8.3公里的超遠程狙擊……」

    陶特低聲自言自語:「周離,你想展現的究竟是災厄還是奇蹟呢?」

    -

    -

    夜色漆黑,掩蓋了一切燃燒的殺戮。

    一線閃光從雲層中亮起了。

    閃電的光芒跨越了天空和大地之間的距離,也橫跨過了龐大的城市。這個燃燒著的『巨大火柴盒子』在瞬間的照耀之下清晰了,又在雨水中模糊。

    有青色的閃光從遠處地黑暗中閃動,又消失不見。

    風速18.3/s。

    在高樓地邊緣,一條漆黑地槍管筆直向前伸出,像是祈禱者向著天空伸出,祈望著承接神之恩威的手掌,穩定而虔誠。

    似是一片安寧。

    可是在天空中,狂風大作,尖嘯如泣。

    今晚注定是一個淒厲狂亂的夜晚,可是在這裡,一切竟然都柔和起來。連雨水從槍口的制動器上流下時,也變得溫柔了。

    凶器和冷雨之間的碰撞,竟然像是流水和朽木之間的禪意和諧,不可思議。

    「這一次的修復簡直要了我半條老命。它的重生不容易,記得對它好一些。」

    耳機裡,陶特沙啞地聲音傳來:「可惜,聖徒子彈已經不在了,我用最原始的盧恩符石製作了它們,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奢侈品。」

    「你有些囉嗦。」

    周離輕聲呢喃,然後扣動了扳機。

    一瞬間,落在他身上的雨幕忽然被震起來了,就像是有人在抖動床單,掀起了流暢而複雜的波紋。緊接著,一道淒厲的裂口從暴雨中被撕開了。

    火光一閃而逝,嘯聲如同實質一般撞擊著雨水,令無數水珠在震盪中霧化,飄散如扭動地鬼魅。

    三公里之外,街道之上的金屬骷髏忽然斷裂了。

    在放慢的時間中,子彈的氣壓首先將它皮膚上的甲殼壓出了一個凹陷,緊接著,旋轉的子彈親吻了它,就像是一朵花一般的盛開了。

    從種子的狀態裡萌發,周離看到層層的金屬葉片在衝擊中展開了。它們包裹在子彈地內核上,有數十層。但又纖薄地快要透明了。彼此交疊時便組成了複雜又細密的花紋。外面包裹著一層合金之殼。

    當合金之殼在衝擊中完美地呈四瓣裂開時。巨大的風壓便會展開花瓣。令它們地體積瞬間膨脹,葉脈在旋轉中帶動葉片,撕裂血肉,蒸發血液,又在高溫中爆裂成金屬蒸汽。

    可怕的迴旋、氣化、爆炸在瞬間誕生,像是無形的怪物從半空中張開口,一下子便咬掉了一個人的半身。

    兩條殘缺不全的雙腿搖晃著倒地了,落地之時的深沉迴蕩和姍姍來遲的槍膛巨響融合在一起。聲音就像是敲打在每一個金屬顱骨上的鐵錘。震的他們嗡嗡作響。

    一瞬間,所有『骸骨皇帝』的頭顱開始旋轉了,一百八十度。他們空洞地眼神牢牢地鎖住了三公里之外的槍膛,發出無聲地咆哮。

    無數黑影隨著發力衝天而起,就像是狼群被激怒了,開始狩獵。

    在暴雨中,雨水橫掃。

    周離躺倒在高樓的頂層之上,背靠著混凝土澆築的水泥墩,可雙腳卻頂在樓層邊緣地凸起上。『火刑架』的槍托頂住他的肩膀,他整個人組成了一個完美的制動結構。在瞬間將槍身上的衝擊力消解。

    而在他的懷中,火刑架已經不復原本老式步槍的摸樣了。

    它破碎了。又重生,變成長達兩米的怪物級武裝。這是一個只為了將單兵的遠程殺傷力提升到極限而製作出來的畸形兒。不考慮負擔、不考慮衝擊、不考慮口徑,不考慮一切和精度與威力無關的東西……近乎瘋狂地追求著殺傷距離和威力,哪怕只是一槍就足以令使用者在衝擊中粉身碎骨。

    「這是為你量身定做的怪物,從十五分鐘前在車床上被創造出來後,就通過幽魂的『風洞』快遞到這裡,我知道你會喜歡它。」

    耳機中,陶特輕聲說:「子彈的名字叫『石蒜花』,它展開的時候是紅色的,氣化的時候是純白,耀眼又淒厲。這是我少數做出來之後會後悔的東西。因為它不是聖徒那樣的轉瞬即逝的奢侈品,它能夠量產,而且只有遍地盛開時才是最美。」

    槍聲轟鳴,卻無法打斷他的對話,他的聲音緬懷又複雜。

    整個世界的龐大雨幕都飄渺起來了,像是在奮力抖動之下震盪起來的絲綢,飄渺又凌亂。

    在黑暗的夜空中,血紅色的花開出來了。它們不斷地從空中亮起,旋轉地葉片和潑灑的鮮血同時蒸發,釋放出熾熱又微紅地光。此起彼伏。

    被蒸發的血腥氣就是它的花香,馥郁又粘稠,縈繞在鼻尖之上。

    骷髏們被不斷的擊落,又執著地衝進那一片死亡的陷阱,只有如此無想無識的怪物才會前赴後繼地衝向那一片燦爛開放的花海。

    像是急著去擁抱那種不應該存在於人世間的淒絕豔麗。

    天空上墜落地暴雨像是匯聚起來,流過了它們地身旁,變成了漫卷的黃泉。黃泉過處,開遍了鮮紅的花。

    在樓頂,熾熱地子彈殼不斷從槍膛中蹦出,落在地上,嗤嗤作響。

    直到最後,它們竟然堆積了滿地!作為卸力之物的混凝土石樁上綻開了層層地裂紋,將一個消瘦而堅實地背影印刻在身體上。

    「看到你了。」

    在崩裂的聲音中,周離猛然將槍口奮力抬起,對準了遠處已經近乎被腰斬的高樓。

    因為就在無數速度飛快起落的瘋狂骸骨之中,有一條筆直的空隙裸露出來。

    從這裡,到那裡,暢通無阻。

    我在這一頭,你在那一頭。

    在瞄準鏡裡,屈青陽似有所覺的抬起頭,瞬間的凝視,修正過之後的準星落在他的眉心上。他愣了一下,微笑起來,向著周離揮了揮手。

    周離扣動了扳機。

    子彈飛出。

    然後,被貫穿的是4.2公里的風和雨。

    那是漫長到不可思議,可是有輕鬆到彷彿能夠跨越的距離。

    子彈旋轉著在半空中盛開,帶來赤紅的色彩,僅僅一瞬間,就來到了五步之內。

    就在最後的瞬間,一個魁梧的身影猛的從側面撲出來,擋在子彈的正前方。

    就在半空中,那個男人的臉上還有茫然的神情,不知自己為何會跳起,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然後,他看到了屈青陽眼瞳中的白色光芒。

    ——他控制了自己?

    為什麼?

    下一瞬,他感覺自己的背後被蚊蟲叮了一下。那種痠痛感在不到十分之一個剎那的時間裡擴散到了全身。子彈穿透了他的皮膚,在他的金屬脊椎上被引爆了。

    石蒜花盛開。

    瘋狂旋轉的花葉在瞬間切碎、蒸發了他右半身的血肉,將他點燃。烈火根植在了血肉之間,旺盛地開放。蠕動的血肉想要修復彌合,卻再瞬間被氣化,金屬骨骼被烈焰燎紅,軟化,扭曲了……

    ——火刑,執行!

    姍姍來遲的尖嘯彷彿他的慘叫,哪怕他已經在中彈的瞬間死去。殘骸落在地上,在金屬骨骼和異化神經的電訊號傳導之下抽搐著,扭動翻滾。

    最後,一顆半面被燒焦的頭顱從脖頸上落下,滾落到了屈青陽的腳下。

    在雨水的潑灑中,它燃燒的就像是一顆果實,照亮了屈青陽詫異的面孔。

    「礙事兒的人真討厭。」

    屈青陽輕聲嘆氣,一腳將它踢開,轉身離開,向著身旁的下屬揮手吩咐:

    「別輕敵,去六個人,殺了他。」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47
第二百五十七章 英雄

    當盡的光焰沖上天空,濃重的黑幕被撕裂了。

    所有的黑暗都在那一瞬消失蹤,盡的浩『蕩』光芒彷彿匕首,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光和熱在一瞬間毀滅了一切,又在一瞬間消失蹤。

    只留下了慘烈的空『洞』。

    就像是有什麼怪獸彎腰,伸出脖子,在筆直的大廈上咬了一口。於是一個半球形的巨大空缺出現在了大廈的腰間。」

    淒冷的風聲捲著飛灰吹過,透過龐大的空『洞』飛入夜空中。

    以軍事堡壘為標準製造的大廈沒有因為這近乎腰斬的慘烈傷害而折斷,依舊頑強屹立在大地之上。

    暴雨重落下,潑灑在牆壁上。水珠沿著樓層的裂口滴落,落盡燃燒的火焰裡。

    在爆炸的正中心,一切都被摧枯拉朽的湮滅了。只有恐怖的高溫還沒有消散,依舊徘徊不去。被燒化的樓板和牆壁變成了赤紅『色』的粘稠液體,流淌在焦黑的牆壁上。它們緩慢的凝固,散發著幹涸又絕望地光芒。

    而就在火焰之上,一粒焦黑的『肉』芽懸浮在高溫之中。

    拇指大小的『肉』芽依舊殘存在爆炸的正中心,在火焰和高溫的折磨中它不斷的焦黑、變質、腐爛,又在瞬間重生長而成。到最後,反而『抽』取著空氣中的熱量而開始發育自己,頑強而瘋狂。

    就像是惡魔的血『肉』一樣。

    在一瞬間的高溫中它化作了飛灰,在一瞬間的氣壓中它被碾碎成『肉』醬,在火焰的燃燒中它變成了焦炭。

    可是它還依舊活著。沒有死去。

    現在。它活過來了。就像是終於適應了這地獄一般的環境,將自己改造成了能夠在其中生存的生物,它開始擴張、增殖……

    一道粘稠地血水從其中滲出,就像是潺潺地小溪,止境的從拇指大的『肉』芽中湧出。『肉』芽在血水的灌溉之下增長,變成了拳頭大的模糊『肉』塊,然後,跳動起來。

    那是心臟!

    緊接著。複雜的血脈宛如樹枝的枝杈,從心臟之上開始增長。先是冠脈循環完成,緊接著是上腔靜脈、下腔筋脈……完整的體循環誕生。赤紅『色』的血液就在血粼粼地血管中流淌。緊接著是骨骼,在爆炸中瞬間氣化的金屬骨骼重受到了感召,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變成了一副完整的骷髏。

    內臟開始迅速的萌發,膨脹,生長在了屬於自己的地方。

    到最後,血『肉』從虛空中重組,誕生……從『胸』腔。到四肢,最後長出了血『肉』模糊的臉。

    那一張模糊的面孔在『抽』搐著。斷裂地筋『肉』彌合在一起,重組成了完整的組織,鼻軟骨從血『肉』之下隆起,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漆黑地眼『洞』中,兩隻冷漠地眼眸從血水中出現。

    血水宛如瀑布一樣從他四肢百骸中湧現,促進著皮膚地重生,到最後,他落在了半凝固地熾熱流體中。彷彿從一個殘酷『子』宮中誕生的生兒。

    任由火焰燒灼著自己的身體,他彎下腰,瘋狂嘔吐,發出模糊的痛苦咆哮,就像是野獸撕裂了母親地身體,破腹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痛苦地聲音漸漸熄滅了,被喘息地笑聲所替代。

    屈青陽抬起頭,任由冰冷地雨水潑灑在自己地身上。

    所有的火焰都熄滅了,他站在廢墟中,近乎瘋了一樣地大笑著,像是要向已經屍骨存老師展示自己的存在。

    這是一個絕好的笑話,足夠為之笑出眼淚。

    「你!看到了麼?」

    他按著自己心口瘋狂跳動地心臟,向著天空大笑,大聲宣告:「我還活著,我死了,又重活過來了……你殺不死我!過去的時候殺不死,現在也一樣!」

    他大笑著,表情卻凝住了,怔怔地看著雙手:「原來……原來你真的是想要殺掉我的啊、」

    他忽地張開口,痛苦地干嘔,嘔吐出一截乾癟的『肉』芽那是已經在爆炸中倖存,卻為了重組身體而喪失掉所有力量的『能力武裝』。

    不死之人、怪物之王,長生者、皇帝,以此等稱號為名的能力者拉斯普卿曾經在放逐之路上做過一筆『交』易。

    『交』易的另一方是在煉金學界以邪道聞名的煉金工坊血『肉』磨坊,它們通過自己在血『肉』煉金方面的技術,成功地通過『拉斯普卿』的血『肉』為媒介,複製了他的『不死『性』』,

    生命不再只有一次,只要將它植入心臟,在啟動之後……就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殺死他。哪怕在一瞬間灰飛煙滅,也能夠重生。

    在火焰裡,它會令宿主長出耐熱的甲殼,在深水中,它能夠令宿主進化出魚鰓和抗衡水壓的內臟。寒冷的外太空真空裡,它能夠讓宿主進入長達三年的深度睡眠……

    屈青陽在三年之前植入了它,自那時起,它便成為屈青陽最隱秘的底牌。雲叔最後同歸於盡的自爆沒有殺死他,反而為他斬斷最後地枷鎖。

    當乾嘔終於停止時,他抬起頭,任由雨水潑灑在臉上,撒入空『洞』的眼瞳。

    「果然這裡是個很糟糕的地方啊,每次回來總會碰到很多糟糕的事情。」

    他擦著嘴角的污穢,『露』出獸『性』的笑容:「果然還是從世界上抹除掉比較好。」

    呢喃在風中消散了,被雨水吞沒。

    沉默地下屬們匯聚在他周圍,為他遞上了嶄的衣服。

    毫不慚愧於自己的赤『裸』,屈青陽緩慢而認真的穿上了自己的西裝,襯衫,長『褲』,外套,乃至最後一顆扣子都比認真的扣好。

    「算算時間其實也差不多了吧?」

    他忽然輕聲問。

    在他身後,半身被血染紅的下屬點頭:「已經過去五分鐘了。」

    「算了,終究不能將希望寄託在那幫旁觀者的身上……我們自己上場。」

    屈青陽接過了漆黑的手槍。嫻熟地拉動槍筒。他扭動了兩下脖子。在清脆的骨節摩擦聲裡。他發出了命令:

    「按照計畫著來,將這個地方推平,一切資料都銷毀掉,所有儀器都給我砸碎。」

    下屬點頭:「已經開始了。」

    「還不夠。」

    屈青陽搖頭:「這個夜晚太黑了,我需要一點亮光。把所有的抵抗者都拖出來,從最高的地方丟下去,別忘記撒上鋁熱劑點燃既然他們喜歡燃燒自己照亮世界的話,那我們就幫他們一把。」

    下屬點頭:「保證完成。」

    「還有……」

    屈青陽停頓了一下。眼瞳亮起了煤炭燃燒的暗紅『色』:

    「把錢麗珍,那個老『女』人找出來,殺了她,將屍體舉起來豎在廣場上,要在所有人都能夠看到的地方。」

    下屬們在黑暗裡笑起來,同他一樣。

    他們在這個寒冷的夜裡呼出了熾熱的吐息,吐息像是來自於地獄裡,帶著硫磺的味道。

    在他們的背後,數百具沉重的鐵棺聲地從地面上長出。它們被寄存在那些人的影子中,隨著時限的到來而解開了封印。

    隨著雷霆的呼喚。鐵棺之下猛然鼓起一個個令人驚懼的輪廓,四方的形狀在迅速的崩潰。直到最後,被自內至外撕裂成遍地的殘骸。

    宛如死者復甦。

    一隻金屬鑄就的骸骨之手從棺木的碎片中伸出來,緊接著是如刀鋒一般尖銳的手臂,嵌滿了各種武器和機械的『胸』腔,以及烙印著雙頭鷲紋章的頭骨。

    一百六十一名金屬骷髏從地上爬起,他們像是某種人類和昆蟲的骸骨結合體,生著四條手臂,頭戴著慘白的骨冠。數像是扭曲人臉一樣的圖紋遍及在它們的骨骼上,那是束縛在它們身體內部的靈魂。

    製造它們的煉金術師用上千人的骨灰鍛造了他們,為它們加冕,將它們稱為『骸骨皇帝』。這是屈青陽為這個城市準備了十年的禮物。

    一支和他一起從地獄中歸來的亡者軍團!

    「能夠再看到它們,真開心啊。它們和我一樣,迫不及待……」

    沐浴在暴雨中,屈青陽的臉上覆蓋著雨水,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可雨水的輪廓分明形成一個笑容:「將信號打出來罷。」

    「將那群心中還存有僥倖的人從美夢中喚醒,告訴他們誰來到這裡。讓那群心存猶豫的反抗者明白下場如何,告訴他們再退路可言。」

    於是,慘白的光芒升上了天空。

    就像是熾熱的流光從地上飛起,在升上天空時轟然裂開,如刀鋒一樣在『陰』雲中鐫刻下了傷痕。扭曲的傷痕在狂舞著,彷彿鷲之雙翼。而四點擴散開來的紅芒,則是獵食者的眼睛。

    暴雨霜風之中,雙頭之鷲凌駕於萬物之上,就此駕臨這個風雨飄搖的魔都。

    舉世一窒。

    當週離看到那一團火紅從天空中升起時,他沒有來得及從天而降,阻擋這一切的發生。

    太晚了,實在是太晚了,一切都來不及,因為已經發生。

    他站在寂靜的街道上,怔怔地看著遠處那一團火光飄散,風和雨將飛灰的味道送到他的面前。他知道雲叔還留在那裡,他想要趕過去,可已經晚了。

    他死了。

    在暴雨中,他低下頭,忽然有些沮喪。一直以來雖然雲叔那個『混』蛋一直坑他,但他們之間的關係或許是真的有幾分友情在的。

    他的朋友不多,可是一個一個的都死了。

    所以他很難過。

    他停止了狂奔,扶著膝蓋在地上喘息,雨水潑灑在他身上,帶走熱量,卻令他焦躁。

    在以前這個城市這麼熱鬧,哪怕晚上也會燈火通明,可今天這裡像是睡著了,悄聲息。

    這個城市這麼大,又這麼空曠。放聲喊一嗓子卻傳來了空『洞』的回音。

    就像是一座空巢。

    他疲憊地坐在街角,靠在消防栓上,『揉』著自己濕透的頭髮。想要整理清楚思緒。可是越來越『亂』。

    然後。時間靜止了。

    在那一瞬間,萬籟歸於俱寂。

    雨聲消失了。

    周離抬起頭,看到天空中落下的雨水停滯在自己的面前。

    它們懸浮在天空中,是最完美的水滴,折『射』光芒時便瑰麗的不可思議。

    光影在晃動,『交』織,震動,發出了熟悉又冷漠的聲音。

    「許久不見。你還是這麼軟弱。又沉默,又不爭氣……真是讓我難過,你究竟還是不是我養大的那個孩子呢?周離。」

    蒼老的聲音傳來,周離轉過身,看到了虛幻的場景。

    那是一個已經顯現出老態的中年人,他撐著一把黑『色』的傘,站在雨水中,可落在傘上的不是雨水,是白『色』的雪『花』。就像是千萬里之外投影過來的一個倒影,虛幻又飄渺。

    可是當看到他的眼瞳時。他便沉澱下來了,宛如化作實質。他穿著黑『色』的西裝。永遠筆『挺』,斑駁的白髮一絲不『亂』,像是隨時準備去參加別人的葬禮。

    開始時,周離覺得自己產生了時間停止的幻覺,可在看到他的時候,他卻忽然明悟了,這不是幻覺。現實就是自己所看到的這一切。

    糟透了。

    此時此刻周離最不想見到的人,卻出現在這裡。他實在沒有心力去應付這個男人,因為一旦他出現,事情就會轉變到最糟糕的方向,如果不去面對的話,會加糟糕。

    所以他沉默地看著面前這個男人,眼神複雜又陌生。

    男人也看著他,像是等待著久違的問候。

    直到許久之後,周離發出了沙啞的聲音,「好久不見。」,但他卻固執的把屬於那個男人的稱呼留在牙齒之間,緊咬著,不讓它掙脫。

    「嗯。」

    周漸安撐著傘站在他面前,審視著久別的兒子,許久之後點頭,似是欣慰:「你變了很多……可惜是變得加不像樣子了。」

    「用不著你來管。」

    「那就隨你吧。」周漸安所謂的點頭:「你這麼不成器,叛逆期又長,做你的父親,我總得習慣一些。」

    「那我還真是榮幸啊。」

    周離看著周漸安的臉,擠出了嘲諷地笑容,一字一頓:「有這麼好的父親,真是讓人感動。可惜我母親是一個沒福氣的『女』人,享受不到您這麼慷慨的關懷……」

    「周離,你怎麼老是不學乖一點呢?」

    周漸安終於正視了他一眼,神態依舊冷淡而雍容,「別再提起你的媽媽了。別忘記她是為了誰死的。」

    周離沉默了。

    「又沉默了嗎?看來你只會這一套。」

    周漸安看著他『陰』沉的神情,語氣是似是譏誚,又像是疑『惑』:「這麼多年了,你還是看不清方向,想不清局勢,腦子裡裝的全都是那一套自以為是的骨氣,卻不知道你這種自信從何而來。」

    周離沉默著,沒有說話。

    可周漸安卻不寬容,他步步緊『逼』,聲音像是蛇一樣纏繞在自己兒子的脖頸上:「我真懷疑盧飛鐵是懷著什麼心情把你養大的,他為此而死,真是不值。」

    「夠了。」

    周離低著頭,咬破的嘴『唇』裡擴散出血的猩甜味。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周漸安湊近了,側耳湊過來,只聽到周離憤怒地呼吸。

    「我說錯了麼?」

    他的聲音依舊淡然,卻冰冷又銳利:「其實你應該感『激』他們的。你還不知道,他們夫妻兩個為了保護你,主動去送了死。但似乎你一直都沒有發現和你關係近的人都死於非命的事情,包括那個賣違禁品給你的醫生,是叫做符命?」

    「夠了。」周離嘶啞的喊。

    「你喜歡平靜的生活啊,周離,所以你一直在心安理得的享受他們用命給你換來的安逸,不是麼?」

    這個男人衣冠楚楚,可是聲音惡毒到殘酷:「你還是這麼幼稚,這麼多年,你逃避著你該去面對的東西,讓別人去替你支付代價,享受別人犧牲帶來的果實。像是食屍鬼一樣……」

    「我說。夠了!!!」

    周離低吼。

    憤怒的拳頭揮出。那種速度的像是被『激』怒的蛇。

    周漸安不動,垂下冷漠地眼眸,看著那一隻穿過自己的手。他是幻影,千里之外的幽靈,所以看著周離的徒勞時,便滿眼譏誚。

    「那我們就說點別的吧,聊一聊這個城市的事情。」

    他的傘緣上的雪落下來了,紛紛揚揚。遮住了他的眼瞳。

    他發出聲音,於是周離的眼瞳緊縮起來了。

    「是我將有關部『門』的防禦工事,安保計畫和機密賣給雙頭鷲的。」他的聲音輕描淡寫:「換句話說,那個姓雲的男人,是我殺的。」

    「是……你?」

    周離愣住了,他的眼瞳緊縮又放大。

    有很多次,有那麼一個瞬間,他心中產生了殺死這個男人的衝動,可是卻能為力。周離原本覺得自己已經對他徹底失望,可他沒有想到。周漸安已經瘋狂到了這種程度。

    所以那一種衝動再一次出現了,青森的眸子中浮現出血紅。

    他憤怒地注視著這個男人。聲音嘶啞:

    「……他根本和你就沒有關係。」

    「或許。但我很好奇,你怎麼看這個城市呢?」

    周漸安答非所問,他站在周離的身旁,和他一起眺望著這個燃燒著的寂靜城市:

    「回答我的問題,周離,你覺得他是什麼樣的呢?一個小小的火柴盒?一個巨大的漩渦?還是一個冷漠的、冰冷的、令人厭惡的墳墓?還是單純的冷漠,像以前一樣,冷眼旁觀,只是一個單純的果殼?」

    「不關你的事。」

    周離從牙縫裡擠出聲音。

    「是麼?但這裡和你密切相關。」

    周漸安,伸手,指著這一座城池。

    在他的面前,這一座城市像是凝固在琥珀中的幻影,半側被暴雨覆蓋,半側籠罩在業火中。它曾經美麗又龐大,可現在卻傾頹如此,因為毀滅將臨。

    「你看到了麼?這個城市的守護者們就要死去了,死在從十年前開始的報復中。

    有人為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製作了棺木,他們被列在死亡的名單上,被毫不留情的剷除。所以,這個城市像是一個助的小孩子,在痛哭。可是他的保衛者在漸漸的死去……

    建造這裡需要漫長的時間,可毀滅只需要一夜,或許這種毀滅是多人的眾望所歸。所以,牆倒眾人推,火燃燒起來的時候,就宣告結束了。」

    周漸安回頭看著周離,他的語氣中帶著某種彷彿命運一般的森嚴和冷酷,可看向周離時,眼瞳中卻倒影著天空中的火,令周離感覺到某種不安。

    「可總有一些人應該站出來的,周離,應該有人擋在毀滅『浪』『潮』的前方。這裡曾經是美的,所以他要拔劍,守衛住這一切,力挽千鈞。」

    蒼老的男人『露』出微笑,他的語氣中充滿了燃燒的熱血和英雄的景望,那是崇高的,謂的,偉大的某種情結,可正是這種情結,卻令周離渾身發冷。

    就像是有一隻黑暗中伸出的手,那隻手冰冷又強硬,攥住了他的心臟,壓迫著他的肺腑,令他法呼吸。

    他茫然地看著這個自己從未看透過的男人,他不可置信,又憤怒的不可自已:「你殺了他,只為了……讓我去拯救他們?」

    「你終於明白了。」

    周漸安笑起來了,他大笑,充滿了愉悅和慷慨,卻毫溫度。

    他站在周離身旁,為他撐起傘,就像是一個父親應該做到的一切。所以雨和雪都被攔在外面了,他們兩個父子並肩,看著這個被『陰』謀凝固的世界。

    「今夜,這裡是你的舞台,周離。」

    他伸手指點著這個城市,豪情萬丈:「我準備了那麼久,諾大的城市都在等待你的拯救……我怎麼能讓一個關大局的人搶佔了你的位置?

    你一直覺得我不愛你,可那只不過是叛逆期的錯覺啊。在你的未來中,我為你準備好了一切,哪怕你的姐姐都沒有你將來你所得的萬分之一……你是我的兒子啊,周離。我能給你所有。

    你只要和我站在一起。你就能得到整個世界!」

    「你瘋了!」

    周離覺得自己已經要被從『胸』中噴湧出的羞恥感和愧疚感吞沒了。他發瘋的想要制止周漸安說話,甚至……殺死他,可一切都是徒勞,他傷害不了周漸安分毫。

    「你這是怎麼了?周離。」

    周漸安扭頭看著發狂的年輕人,語氣複雜:「你是在為他而憤怒麼?因為他給過你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信賴,和看似真誠的關愛。因為他的一點施捨,你就對我拔刀相向?」

    「他至少沒有想過把我當做工具!」

    「因為他想要毀掉你!」

    周漸安冷厲的聲音掐斷了周離的聲音,令他的動作僵硬。

    周離抬起頭看著面前的男人。周漸安也在看著他,目光像是深淵一樣。

    他覺得周漸安在撒謊,可心中有一個聲音卻否定了,周漸安從來不撒謊,他蠱『惑』這個世界靠的從來不是欺騙……

    「你說什麼?」他嘶啞地問。

    周漸安伸手入懷,從懷中掏出一沓本應該沉睡在保險箱中的計畫文件,一張一張的展示給周離,上面陳列著長達十六頁的暗殺計畫。

    上面列舉著不計其數的可能:在上陽埋伏,在中海強襲,在公海上毀滅……在任何地方殺死他。用毒『藥』或者是刀槍,人海戰術或者是強者追殺。周離怔怔地看著這一份為自己準備的計畫。它嚴謹、周密,近乎毫漏『洞』。

    而且還有一個凝重而堅定的簽名,是雲叔。

    就像是心裡開了一個『洞』,所有的憤怒和力氣都流光了,只剩下了茫然和沮喪……

    「自從你出現在他眼中時,他就在考慮如何除掉你了,周離。你能活到現在,只不過是因為他的猶豫和考慮……幾乎和第四階段能力者相同的待遇,你是否感覺榮幸呢?」

    「為什麼?」

    周離後退了一步,冷冷地看著他:「他從來都沒有……」

    「因為他的能力啊,周離,他窺見到了你的本『性』,也看到了你的未來。」

    周漸安在他耳邊輕聲呢喃,像是魔鬼:「他的能力是將事象如書一般的閱讀,所以他感覺的到,這個故事中的變數。

    這是一種來自於經驗中的本能,他能夠感覺到你的意志和抉擇。你是不安定的因素,是一個禍患。如果讓你活下去,讓你壯大,讓你進入這個體系,成為有關部『門』的中堅,你就會像是怪物一樣越來越可怕,直到有一天,你會毀滅掉他所維護的一切!」

    「放屁!」

    周離失控了,他怒視著這個男人,第一次說出這麼下三濫的粗口:「統統都是放屁!」

    「是麼?」

    周漸安笑起來了,就像是在嘲笑一個哭鬧的孩子:「那麼,周離,你回答我……」

    他看著自己的兒子,輕聲問,慢條斯理:「如果有一天,你手中的力量能夠殺死奧丁,而代價是有關部『門』的徹底毀滅,你會怎麼做呢?」

    「我……」

    周離張開口,即將把答案脫口而出時,卻戛然而止。

    一種冰冷的情感從心中升起來了,凍住了聲音。

    他的聲音卡主了,陷入沉默,可又像是恍然大悟。因為他明白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所以他覺得悲涼和可笑……因為這就是他自己。

    他終於看到了自己的選擇,如此的簡單,可又如此的令他想要否決。

    「正視自己吧,周離,你就是這麼冰冷情的人。」

    周漸安伸手拍著他的肩膀,像是安撫,可語氣殘酷:「我來到這裡,是為了告訴你,是時候放棄想要過平靜生活的妄想了,不要再發夢。

    當我第一次看到你時,就明白你已經被詛咒了,這一切從你誕生的時候就注定。你的人生注定沒有那種奢侈的自由。」

    咔吧!

    周離沉默著,低垂著眼睛,他的指骨發出脆裂的聲音,像是敞開了裂隙。

    裂隙中充滿了被冒犯,被刺痛的憤怒。

    痛徹心骨。

    「周離,人生來是擁有才能的。」

    隱約地聲音從其中傳來,不急不緩。像是黑暗的最深處。惡魔的囈語:

    「有些人生來天賦異凜。光芒萬丈。有些人的才能貧乏,所以甘於平庸。有些人可以是詩人,有的人可以當農夫。

    但你不一樣,因為你像是鐵一樣。你的心裡某種堅硬的,銳利的,殘忍或者偉大的東西。所以我才會寄望於你,將你千錘百煉,製造成武器的坯。只為了讓你將來能夠鋒芒萬丈。

    你不理解我,但這是父親對你的愛啊,這個世界這麼殘酷,我只能這麼做,才能保證你的將來……」

    周漸安的聲音漸漸的低沉下去,滲入了他的心中,不斷的回『蕩』:

    「我很遺憾地告訴你你生來就是為了毀掉什麼東西的,或許是這個世界,或許是你自己。抱歉,我說的過於直白。但現實法用溫柔地話語或者任何東西去改變。」

    寂靜裡,雨水依舊凝固在天空之中。

    周漸安的聲音彷彿被雨水吞沒了。裊裊消散。

    周離低下頭,一步步後退,不再去看他,轉身離開。

    他不想再回頭,也再也不願意去見到這個男人,去***毀滅,去***命運,去***……去***!

    可魔鬼的聲音一直在徘徊在他的耳邊:

    「你想要這麼逃掉麼,周離。離開這裡,逃回你的家裡去,去找一個『女』人來尋求安慰。你為了逃避,放棄保護她唯一的機會,讓她在將來因為你,過著屈辱的生活。還有盧飛鐵的『女』兒,我記得她是叫盧……」

    「周!漸!安!!!」

    周離的腳步猛然停住了,他憤怒地回頭:「這是你和我的事情!」

    「不,不止。」

    在遠處,周漸安背對著他,輕輕地搖頭,像是在嘆息:「不止是我們兩個之間啊,周離,是這個國度的所有能力者將面臨的命運。」

    刺骨的寒意包裹了他,令他僵硬住了,法離開,就像是他想的那樣,周漸安來了,他永遠穿著黑『色』的正裝,像是烏鴉一樣,只為了參加別人的葬禮。

    他來到這裡,不是為了喜宴,是為了向這個城市報喪。

    宣告死亡。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如果你從這裡離開,有關部『門』就要被毀滅了。」

    他淡然的宣告了未來,聲音輕柔:

    「你剛剛殺死的那個人,叫做沃爾特,沃爾特.華倫特,他有十七個隊友,和他一樣,死在這裡……他們沒有犯罪,卻被囚禁在一個瘋人院裡,沒有審判,卻被終生監禁。只因為自己生來有了天賦。

    這就是全世界對待殺傷『性』能力者的最常用的政策,除了中國。

    有關部『門』是一個軟弱又能的機構,可能力者們又得救於錢麗珍那個『女』人的天真。

    她遣散了百分之九十的能力者,只維持有關部『門』最低限度的運轉,硬扛著領袖們的壓力,只為了讓那些人能夠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可她會因此而死,因為如果有關部『門』還完整,就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她會死去,然後在基金會會順理成章的進入這個國家,整理殘局。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力機構會在有關部『門』的屍體上重生。

    然後,一部分能力者,將會被清洗……其中,包括你。」

    他背對著周離,可周離只覺得有形的枷鎖將自己鎖死了,動不得。

    「自從你踏入這個城市的時候,不,遠在你踏入這個城市之前,你所做的一切已經被部分人看在了眼中。幽魂那裡有你的詳細情報,包括你曾經做過什麼,你殺了鬼切,你殺了雙頭鷲,你殺了阿卡姆瘋人院……對於你這種威脅,基金會絕對不會放過。」

    「那又如何?」

    「我來告訴你,像你這樣的能力者在被判定為『有害』之後,會遭到什麼樣的待遇吧。」

    周漸安轉過頭來,看著他,就像是看到了他的命運:

    「不允許經商,不允許從政,剝奪一切公民權利,你將會被監禁,你所有的親人和朋友對在基金會的特工的監視中老去,失去現在的一切。

    如果你拒絕成為沃爾特那樣的工具,那麼你每個月會被定期注『射』『藥』劑。然後在副作用之下偏癱。衰老。麻痺,痴呆,變成一個廢物。三十年之後,流著口水看著你所愛的『女』人,看著她為了養活你出去打工,接受那些監視者的侮辱和撫『摸』……你所努力維持的一切,你所堅信的崇高道德和底線都會被毫不留情的摧毀,然後他們會告訴你他們不在乎。」

    在難以言喻的沉默中。周漸安看著他,雪從他的傘沿上落下。

    「周離,你只能進,不能退了,就像是你的姐姐一樣。」

    他的眼神靜謐又憐憫,可是又那麼的高高在上:

    「因為你們是怪物啊。」

    在寂靜裡,數的水珠如晶石一般懸浮在空中,它們如此的美麗,又如此的冷漠。聲音在它們彼此之間碰撞,於是它們上的倒影就泛起一層層微弱的漣漪。

    在倒影中。周離憤怒的面孔漸漸的扭曲,破碎……變成一片空『洞』的茫然。

    「因為他們是怪物啊……怪物!」

    心中的某個幽暗處傳來憤怒的尖叫。那是久遠時光之前的悲哀回想。在人群的喧囂中,那個像是瘋子一樣的『女』人指著他們姐弟兩個,發狂一樣的喊:

    「趕走他們!趕走他們!!!」

    在數人扭曲的面孔裡,穿著孝服的少年懵懂地看著他們的猙獰的眼神,簌簌發抖,要哭出來。

    「別怕,別怕……」

    姐姐用力的抱著他,輕聲呢喃,撫『摸』著他的頭髮,可是她的眼淚落在周離的臉上了,帶著熾熱的溫度:「姐姐會保護你的,不要怕,就算媽媽不在了也不要怕……」

    自那之後,漫長的五年裡,就像是燒紅的烙鐵將印記烙在了他的臉上,他再不敢抬起頭去看別人的臉了,只因為那樣會被人看到自己異於常人的眼瞳,還有那兩個『交』錯寫成『怪物』的傷疤。

    那麼長時間了,周離以為自己已經將它們忘了,可是它心中的那個怪物不會忘啊。它一直藏在周離的心裡,在最黑暗的角落默默地『舔』舐傷口,怯生生的對一切侵犯者張牙舞爪,卻能為力。它那麼軟弱又怕光,每個夜晚都會悄悄地浮起來,又在周離的憤怒裡逃走。

    現在它又被殘忍的抓出來了,看著這個殘酷的世界。

    家可歸,又路可逃。

    「接電話,接電話,周離周離接電話。」

    在冰冷的安靜中,周離聽見了電話的聲音,那是某個『女』人調皮的呼喚聲。他沉默地低下頭,看到手中電話開裂的顯示屏亮起,閃爍著,一次又一次。

    電話鈴聲停止了,一個未接來電。然後又重響起,重掛機,這樣未接來電就有了兩個。然後第三個,第四個……

    電話鈴聲在執著的響著,像是某個『女』人執著地將他從午後慵懶的睡眠中推醒,把他的臉拉起,讓他看自己剛化的妝。

    李子衿,一個未接來電。

    李子衿,兩個未接來電。

    李子衿……李子衿……李子衿……李子衿……

    碎裂的字跡像是隨著手機的震顫鑽進他的心裡去了,不斷的震『蕩』,又不安的震『蕩』,這是她的呼喚,想要讓他從噩夢中醒來。

    周漸安看著他,冷漠又淡然的看著他的掙扎,看著他深深的低著頭。面『色』變化,懦弱地逃避手機的聲音。

    最後,周離終於明白了,可能自己已經法被喚醒了。

    因為這不是夢,是這個世界殘酷的笑容。

    於是,他接通電話,聽見她的聲音。

    「太慢了,太慢了!周離,我要生氣了。」

    許久不見,她的聲音依舊輕柔,哪怕微微發怒,也像是升起的水霧,飄渺又美好:「你在哪兒?有沒有在外面鬼『混』?說實話,要說實話啊。」

    「我……在酒店。」

    周離察覺到自己嘶啞的嗓音,低聲解釋:「有些感冒了,嗓子不是很好。」

    「哦。」他這麼解釋,李子衿就相信了,很她想起自己的目的,聲音充滿擔憂:「我看聞說中海又發佈了紅『色』暴雨預警,沒什麼危險吧?」

    「嗯,雨確實下的很大,有些看不清楚了。」

    周離垂下眼睛,輕聲呢喃。

    電話中的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她沉默了許久,輕聲說:「周離,如果覺得難過的話,就些回來吧。」

    「沒什麼。」

    周離笑了笑,聲音乾澀:「不要擔心,這裡的事情很就會結束了,我會回去,給你帶禮物。」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緘默,於是她便不再問了。

    漫長的沉默之後,她在那一頭輕聲說:「我一切都好,不用擔心我,最近我買了的咖啡機,還學了拉『花』。」

    「其實我不大會喝的,但這些日子看了不少書,應該不會鬧笑話了……」

    周離低聲說著什麼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鬼的東西,他也沒有聽清楚李子衿再說什麼。

    只是猶豫著猶豫著,他很想說子衿,不要再管咖啡拉『花』那種東西了,子衿對不起,我連累了你,子衿我應該……我應該怎麼辦才好?

    可是他說不出口,所以他沉默,撕裂傷口,將那些話埋藏在心裡。

    電話的那頭,盧弱水和李子衿打鬧著,搶過電話和他說了一些什麼,他機械的應答,似乎又惹的她不開心了。她難過的丟下電話走了,周離想要將她叫回來,可是卻言以對。

    直到最後,他聽見的李子衿的輕聲低語,她說:

    「等你回來。」

    周離笑了,點著頭,用充滿信心的聲音告訴她:

    「好的。」

    我會回來,一定。

    電話掛斷了,聲音消失了,笑容也破碎了。

    他握緊了手機,感覺到最後一絲溫暖的流逝。

    他抬頭,看到數雨水折『射』中,周離看到了數張倒影,那都是他自己。

    在數的倒影中,有的面目『陰』沉,有的眼神冷酷,有的瘋狂,有的頹唐,有的冷漠,也有的……抬頭看著他。

    那是他的本『性』,那是他自己,他心中流動的最深切的衝動和渴望。

    「原來我這麼虛偽啊。」

    他看著自己的心,輕聲笑起來,卻如釋重負:

    「不過,幸好終於,不用再虛偽下去了。」

    於是,笑容被撕裂了,被某種決絕的、森冷的、傲慢的神情所替代。

    某種銳利的氣息從黑暗中醞釀,從心中升起,撕裂那些礙事的水滴,數懸浮的水珠在震『蕩』和粉碎之中崩裂,變成扭曲的水霧,消散在這個世界中。

    長街的盡頭,黑『色』的傘像是要將所有的雨和雪都擋在『門』外。

    傘下的男人低頭看著他,看著他的神情,眼神中是以言喻的愉悅和悲憫,就像是魔鬼終於找到了同類。

    「久違啦,我的兒子。」

    他輕聲說:「這麼多年了,我們又見面了。」

    他的兒子靜靜地看著他,眼神憎惡又冷漠,可周漸安卻很滿意,他應該是這樣的,也必須是這樣,必須是這樣的冷酷又骯髒,殘忍又瘋狂。

    唯有這樣的人才足夠強大。

    「很好,真是個好孩子。」

    他笑了,「這個城市正在死去,去救她吧,也去救你自己,去改變這一切。不是為了別人,為你自己的命運。」

    「我會去的。」

    周離冷眼看著他,「就像是你說的那樣,去成為英雄。」

    周漸安愉悅地審視著他,輕聲問:「哪怕這是用別人的犧牲為代價換來的?」

    「我會心安理得。」

    周離轉過身,走出這一片凝固的幻影。

    雨水從天空中轟然落下,他拔出劍,走向燃燒的天地。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46
第二百五十六章 回頭

    凌晨深夜 黑牢

    地面上的城市已陷入沉睡,卻又被天邊的火光驚醒。

    而在地下,一場狂歡正在瘋狂蔓延。

    警報聲轟鳴,赤色的紅光閃爍在破碎的地下建築中,照亮了飛舞的塵埃。

    鮮血從塵埃中落下,彷彿也加入了盛大的鮮血狂歡中。

    「我清早起床睡意濃,睡眼尚迷濛,我忽然想起今日是,假日好時光~約戀人來碰頭,誰知我身上穿汗衫,左鞋右腳套……」

    嘶啞的歌聲從廣播的喇叭裡漂浮出來,在倖存獄警的痛苦呻吟中,佔領了廣播室的囚徒們大口歌唱,顫抖地聲音裡帶著無法掩飾的猙獰和瘋狂。

    空氣裡漂浮著肉眼可見的狂喜。

    大笑聲此起彼伏的傳來,那是異口同聲的歌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看到,上百雙**的雙腳踩踏在蔓延的血泊中,他們狂笑著歡呼,手持著用座椅和破碎的鐵門改造的武器,瘋狂地敲打著面前的強化玻璃。

    玻璃後面,面色慘白地獄警手持著槍械,看著面前最後的鋼化玻璃上的裂紋一點點蔓延……

    這群囚徒已經掙脫了枷鎖,他們像是飢渴了許久的野獸一樣,瘋狂地想要衝出這一個巨大的囚籠,想要沖上地面去,想要去呼吸那種帶著自由味道的濕潤空氣。

    順便……大開殺戒。

    他們的大腦中都流淌著超過常人十倍伎倆的興奮劑,在煉金藥劑『聖人之血』的刺激之下,他們突破了施加在身上的枷鎖。塵封的能力漸漸甦醒。

    他們滿懷憤恨地被囚禁在這裡。在日復一日的黑暗囚禁中。心裡的黑暗和瘋狂漸漸暴漲……最後在屈青陽的安排下,徹底爆發!

    衝破了牢籠,撕裂了柵欄,點燃了囚服,迫不及待的加入這一場狂歡中。

    就在嘈雜的歌唱中,鋼化玻璃終於破碎了。

    囚徒們微笑著站在裂口的前方,手持著沾血的凶器,靜靜地看著孤獨的獄警。

    難言地寂靜中。隱約能夠聽到獄警恐懼的呻吟,還有來自囚徒們背後黑暗中的歌聲,那像是扭曲的狂笑,卻帶著怪異的旋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笑聲一般地歌聲中,最後的獄警被瘋狂歌唱著囚徒們淹沒了,消失不見。

    只有鮮血從人群中飛起,亂舞,濺射在牆上,蓋住了攝像圖。

    於是監控屏幕中的影像蒙上了一層血紅。

    在地下黑牢的最頂層,龐大而空曠的大廳中。最後的守衛者沉默地關掉了手機的屏幕,不再去看上面最後的慘劇。

    他聽得見背後走廊中傳來的雜亂腳步聲。囚徒們歡呼著歌唱,砸碎了大門和牆壁,衝向『自由』。

    大廳中迴蕩著遠處傳來的聲響。

    黑衣的守衛者收起了手機,在環顧著四周。這個空曠的大廳中只有四面白牆,他背後的鋼鐵閘門在囚徒們的瘋狂敲打之下已經瀕臨破碎。

    可是他前方的入口已經敞開,帶著雨水氣息的風從隧道的盡頭吹來。

    已經再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他們了。

    最後的守衛脫下了自己的風衣,蓋在了大廳中央的椅子上,坐在上面,等待著自己的敵人們。

    在寂靜裡,只有囚徒們在瘋狂地敲打著門,尖叫著,迫不及待的想要掙脫這最後的束縛。

    到最後,大門終於破碎,囚徒們踩在鋼鐵之門的碎片上,劇烈喘息著,看向出口時的眼神充滿狂喜。

    不需要任何的命令,此刻的他們發出歡呼,宛如海潮一樣衝向了唯一的出口。

    但是他們的眼瞳被一個背影刺痛了。哪怕是重新獲得自由,可是心底的陰影也無法擺脫,他們下意識地繞過了那個背影,選擇直接撲向了大門。

    瘋狂的囚徒們從自己的身旁掠過,像是海潮被分開。

    可守衛者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和菸捲,緩慢又認真的點燃,深吸了一口,吐出青灰色的煙霧。

    然後轟鳴聲響起了。

    就像是海潮驟然撞上了懸崖,巨響漫卷,在大廳中迴蕩。而衝向出口的人潮,卻戛然而止。

    風停了。

    因為近在咫尺的入口已經被看不見的力量封死了。隔著幾十米的混凝土土層,外面就是久違的自由,可近在咫尺的自由卻如此的遙不可及。

    因為籠罩整個監獄的龐大『界域』甦醒了,化作將此處和外界徹底分隔的『城牆』。

    氣流、陽光、水霧……任何事物都無法跨過它的阻攔走出這裡。

    那真是熟悉的力量啊。

    從六年前開始,那個人接手了監獄之後,就無時不刻覆蓋了這裡,締造了這個哪怕隕石衝擊也能夠毫髮無損的恐怖結界。

    第四階段.王國級能力聖域!

    殘忍的寂靜裡,上百個囚徒們僵硬地站在被封死地入口處。他們緩緩地扭頭,忿怒的眼瞳猩紅,卻都落在了同一個人的臉上。

    「陳!南!朝!」

    有人發狂地尖叫。

    在自己的椅子上,抽著煙地男人傲慢地點頭。明明自己才是最弱勢的一方,可是在這懸殊的戰鬥力對比之下,他的眼神卻依舊冷漠而沉靜。

    「各位,放風時間結束了。」

    他輕聲說:「現在,滾回自己的垃圾桶裡去吧。」

    死一般的寂靜中,只有囚徒們粗重的喘息聲,人群中有陰狠地聲音低語:「聖域的能力只有在他活著的時候才能維持,只要他死了就解除了。」

    人群騷動起來了,囚徒們靜靜地看著他。腳步漸漸地圍攏過來了。

    有人被往日的陰影壓倒。停下腳步。低聲呢喃:「萬一……」

    「他說的沒錯。」

    陳南朝否決了這個可能:「現在我為了維持這個監獄的界域,任何能力都用不出來了,所以想要殺我的話,這是最好的機會。

    我相信你們會為了自由不惜付出一切代價,但是……」

    他輕輕地挽起了襯衫地袖管,在白色襯衫地下面,是精密又宏大的能力回路,一個能力者的力量最本質的體現。

    聖域的回路交織在陳南朝的雙臂和胸膛上。毫無絲毫彎曲,線條筆直,轉折尖銳,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龐大的迷宮。

    只是現在,迷宮一般的能量回路上卻覆蓋了赤紅色的荊棘,就像是一條深深刺入血肉骨髓之中的荊棘,它密密麻麻地纏繞在了能量回路上,閃爍著危險的紅光。

    在那紅光的映襯之下,囚徒們眼中的血色都彷彿消退了,瘋狂變成錯愕。憤怒卻化作了恐懼。

    「這個東西是我接手這裡之後植入的武裝……它大概耗費了兩億六千萬左右的資金,是master公房的傑作。

    它的名字。叫做『共盡』。」

    陳南朝輕聲說:「它的功能只有一個,我死了的話,被『聖域』覆蓋的界域也全部都被強制摧毀。這是概念性的毀滅,不存在任何的僥倖。」

    寂靜。

    陳南朝深吸著手中的菸捲,吐出最後一口煙霧。燃燒的菸捲被輕蔑地彈向了前方的囚徒,滾落在他們的腳下。

    「現在,做出一個選擇吧,各位。」

    他看著那群表情扭曲的囚徒們,輕聲笑了:

    「自由,還是生命?」

    燃燒的天空之下,雨水瓢潑,澆滅了不斷噴湧的火光。

    開始的時候巨響轟鳴,到最後,一切都被吞沒了,變成了難以言喻的寂靜。

    就在死者狼藉的監控室裡,在潛入內部的內奸攻擊之下,只剩下最後一個倖存者。

    原本佔據了一整面牆壁的監控屏幕大多都已經被掃碎了,只剩下最後的一個監視畫面閃爍著亮光,照亮了室內的慘狀。

    原本桌子上泡著的熱茶已經冷了,落入了血水之後被渲染成淡紅,苦澀的茶味中便散發出一絲隱約的甜香。

    不論是那些西裝筆挺的後勤員工,還是骨骼已經被轉化成鋼鐵的雙頭鷲內奸,都已經倒在了血泊中。雲叔靠在牆角,竭力地喘息著,摀住自己肩頭的牆上。

    血紅的顏色從他指尖滲透出來。

    他靜靜地監控屏幕,在攝像頭的窺視中,屈青陽輕聲地哼唱著什麼,踏著舞步,向著自己所在的地方走來。

    他知道,這個曾經的學生在找自己。

    顯示器屏幕被關掉了,雲叔低頭,艱難地扶著椅子坐下來,給手槍上了新的彈夾。在他身旁的手機屏幕上,忽然閃過最後一行字符:

    【授權人a7號啟動最終協議,資料銷毀開始,五、四、三、二、一……】

    手機屏幕忽然閃爍了一下,爆出一團電火花,熄滅了。

    這樣最後的資料也被銷毀了。

    雲叔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著面前已經冷了的茶,面無表情的等待。

    等待許久之後,寂靜被輕柔地腳步聲打破,在模糊地哼唱聲裡,有人推門而入。

    門外走廊上黯淡閃爍地光流進,帶著那個尖銳的影子,照在雲叔的臉上,照的斑駁白髮紊亂。白髮貼在額角的汗水上,看起來狼狽又蒼老。

    「什麼嘛,老師你還活著啊。」

    屈青陽看著狼狽地男人,忍不住輕聲笑了一下,可誰都聽不出他笑聲是喜是悲。

    「你才是啊。」雲叔眯起眼睛看著他,像是要看清楚他的每一處變化:「你要死在緬甸的話,該有多好。」

    屈青陽笑起來了,他環顧著四周,似是熟悉。最後從角落裡拖來一張椅子,坐在雲叔的對面。

    「很久沒有回來了,可一切好像都還是一樣。」

    他擦了擦鼻子,吸了一下鼻涕:「中海真是個爛地方啊。天氣濕冷。路況還是那樣。到處都是人。交通擁堵,空氣惡劣,河裡的水翻著綠色的水沫……讓人厭惡。」

    壞掉的空調已經吹不出熱風了,屈青陽哈了一口熱氣,搓了搓雙手,然後將雲叔面前的冷茶端起來。在淺淺地抿了一口之後,他點了點頭,又全部喝掉。

    最後。將茶杯又丟回了雲叔的懷裡:

    「……只有老師你的茶還算好。」

    雲叔沉默地用槍口將茶杯撥開,聲音冷淡:「多謝誇獎。」

    「不是誇獎,是實話。自從七八年前,我就一直在想,你的茶我可能喝不到了。」

    屈青陽伸手撫摸著那一柄老茶壺:「現在又有了機會,可是卻感覺沒自己想的那麼好喝。」

    「飲茶要心靜,你很狂躁。」雲叔聲音低沉。

    「對啊,每次想到你的時候,我都會很狂躁我忘不了你給我留下的禮物啊。」

    閃爍的燈光照亮了屈青陽血紅色的眼睛,還有他脖子上殘留的傷疤。

    忽然有凝重的殺機升起了。衝破了這虛偽的敘舊畫面。這個故作鎮定的男人摩擦著牙齒,像是要將面前的蒼老男人碎屍萬段。

    「是你捨棄了我。拋下了我,將我一手推進了火坑裡,看著我死在那裡……吐出最後一口氣的,對不對?」屈青陽看著他,笑著,話語卻殘忍又刻毒:

    「我沒有死,就是錯誤,對嗎?」

    雲叔下意識地握緊了桌子下面的手槍,可許久之後,卻疲憊地鬆開手,手就像是瞬間蒼老了幾十歲:

    「事到如今,我沒必要對緬甸的事情做任何解釋。我只想告訴你……本來代替你的是我自己。」

    「無所謂了。」

    屈青陽搖頭,輕聲微笑:「都無所謂了,老師。黑牢會在今晚崩潰,錢麗珍也會在今夜死掉。有關部門將徹底葬送在我的手中。」

    「痛苦是世界上最好的禮物。」

    他猛然提起了雲叔的領子,嘶啞地在他耳邊低語:「當年你將它送給我,現在……我將它還給你。」

    感受到了。

    雲叔終於感受到了。

    這個男人心中的刻骨恨意,還有宛如要將整個世界都燃燒成灰燼的瘋狂。

    「沒用的,青陽。沒用的。」

    他想要輕聲嘆息:「你知道的……真正的有關部門,從來都不在這裡。自從十年前,古鏡計畫真正運行起來時,便不在這裡的。」

    屈青陽笑了,他鬆開手,任由雲叔落回椅子上。肩頭的傷口拉扯,他發出嘶啞地呻吟。屈青陽伸手,踩在雲叔身上,戳著他肩頭的傷口,眼瞳裡是興奮的發狂。

    「我知道的。所以,這只是開始啊。」

    他認真地說:「你的死,只是開始,我會……」

    他的聲音被打斷了,被雲叔。

    「所以,只要我死了就可以了吧?」

    蒼老的男人抬頭看著他,眼神複雜,可卻又悲憫著。他撿起自己的槍,放在了屈青陽手中。

    「這麼多年了,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

    他的聲音因傷口痛苦而顫動,卻一直都看著屈青陽的眼睛,看著他眼瞳中的憤怒:「如果你回來的目的,只是想要報復我,殺了我的話,那就殺了我吧。」

    屈青陽沉默了,用力地握緊了槍,就像是握著燒紅的匕首,想要鬆手,可是卻又用力的握著它。

    「這是我欠你的。」

    雲叔伸手,將槍管頂在自己的心臟上,屈青陽的手背上崩出青筋。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留下來。本來是想要離開的,可看到你回來了,卻又不想走了。」

    蒼老地男人低下頭,狼狽地笑起來:「我本來以為,我是想要留在這裡殺了你,和自己的過去做一個了斷。但後來,真的見到你時,我才明白……我其實只想告訴你,你還可以回頭。」

    「老師,你在愚弄我麼?」

    屈青陽的神情扭曲著,像是有憤怒地人在他的笑容裡發狂地嘶吼,咆哮。心中燃燒的恨意像是地火,燒的他的聲音沙啞:

    「回頭?老師。不要說這麼玩笑的話啊。那個時候你們把我拋在那裡的時候。可曾回頭看我一眼?」

    回答他的是一枚被保護的很好的u盤,像是有些年頭了,經常被人摩擦婆娑,帶著圓潤的光澤。

    「這是那一次任務之前我給你準備的禮物。這麼多年了,我一直都帶在身上,總覺得自己很可笑,帶著一份送不出去的禮物,但沒想到。你有一天會回來。」

    雲叔將手中的東西放在桌子上,緩緩地推到他的面前,看著屈青陽的神情變化,聲音沙啞:

    「早在很多年前,你就想要離開這裡的對不對?我知道的,喜歡上了一個普通的女人,想要去放棄身份,去和她一起做個普通人……當時我給你準備了這個,可是卻沒想到隔了十幾年之後,才能送給你。」

    他的眼神難過:「你一直是這樣的人。從小都是。有了話,卻不說。藏在心裡誰都不知道的地方。看到可憐你的眼神就覺得刺眼,拍開每一隻想要幫你的手。就像是刺蝟一樣。」

    「嗤!這算什麼?」屈青陽冷笑,眼神憤怒:「老師的最後教導麼?」

    「是遺言。」

    雲叔輕聲說,黑色的血從他的嘴角流出來。

    看著屈青陽詫異地眼神,他笑了。

    早在他進來之前,他就吞下了為自己準備好的劇毒。

    屈青陽愣住了。

    「u盤裡有一個長期租用的保險櫃地址和密碼,裡面裝著一份新的護照和身份。還有一張名片能夠幫你找到世界上最好的整形醫生。到了明天,屈青陽整個人就不會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了。」

    雲叔艱難地伸出手,擁抱著這個學生,聲音嘶啞又釋然:「我死了之後,別去恨了,去當一個普通人吧。不要再去做他們的工具和消耗品了,去過自己的生活。」

    「老師,這就是你準備好的武器麼?回頭是岸的道理?!」

    屈青陽被他擁抱著,卻覺得自己被擊潰了。他握著u盤,那麼的用力,以至於身體顫抖。垂落地長發蓋住了他臉,他發出像是哽咽一樣地模糊咆哮。

    「對不起,老師。」

    他鬆開了手,任由回頭的最後機會從自己的手中滑落,然後拔出了刀,刺入了面前男人的心口。

    雲叔的眼睛睜大了,滿是茫然。

    屈青陽看著他的眼瞳,手中殘忍地旋轉刀柄,將他的孱弱地心臟攪碎。

    「對不起。」

    屈青陽輕聲說:「自從十幾年前,我覺得自己會死掉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再也沒有想過回頭了。」

    「是……這樣啊。」雲叔慘淡地笑起來:「原來如此。」

    「嗯。」

    雲叔擁抱著這個冷峻又沉默的學生,疲憊地看著他的眼睛,看著自己在他眼睛裡的衰老倒影。溫熱的血從心口中浸染出來了,帶走了他最後的體溫。也讓他感覺到又冷又難過。

    可屈青陽抱著他,像是要將自己的溫度去分給他。讓他在死前不至於因為太冷而難受。

    這麼多年來,雲叔再一次看到他的眼睛,可還是覺得看到了很多年前他的摸樣。這個男人的眼瞳依舊是靜謐而沉默的,只是曾經像是星星一樣閃著的光消失了,只留下了像是鐵片一樣的鋒利和冷酷。

    那個懦弱的孩子終於長大起來了,學會了殘忍和憤怒,然後將學會的東西百倍償還給了自己的老師。

    可是雲叔卻並不怨恨,只是覺得瞭然和難過。

    很多年他牽著那個少年的手,輕聲問他:「還會怕黑麼?」

    少年便搖著頭,垂下眼睛。

    那是很多年前的開始,這是漫長時光之後的結束。

    這麼多年了,一切都變了,但一切都會有結束的時候。漫長的人生是一本書,雲叔終於等到了它最後一頁的到來。

    他啟動了最後一個按鈕。

    然後永遠地沉入了黑暗之中。

    那一瞬,無盡的光焰從他蒼老的軀殼中噴湧出來,十六枚通過手術植入身體內的炸彈隨著脈搏的停止,同時釋放出彷彿要將世界焚燒殆盡的光輝。

    光芒猶如潮水,淹沒了屈青陽的身影,摧枯拉朽的將牆壁撕碎,照亮了這個被雨水淹沒的世界。

    還有遠處那個年輕人憤怒又悲傷地青色眼瞳。

    再見,世界。

    從一年之前就開始準備,今天雲叔這個便當終於發出去了,終於鬆了口氣。

    在文中,黑牢裡囚犯唱的那首歌曲子美國歌曲,這首歌的曲子其實國內有改編版,不過名字比較殘念,叫……

    這是作者的惡趣味,請不要在意。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7-9 17:45
第二百五十五章 歸來

    大雨從天空中寂靜而下,細密到無聲。電光在漆黑的雲層中遊走,宛如孕育著災禍之胎的巢。龐大的城市在黑夜中點亮了一層層的燈光,將黑暗照亮,既像是壯觀,又似是飄搖。

    大雨和霓虹之中,機場航站樓,有拖曳著旅行箱的男人向下俯瞰。

    「這個城市,就像是燒著了的火柴盒子一樣啊。」

    旅行箱在窗邊撐起,他雙手插在西裝的口袋裡,眺望著這一座黑暗之城。雲層中閃耀的電光為他在身後投下了拉長的影子。

    影子像是被束縛在籠中的猛獸,扭動掙扎,掀起地上的微塵,在重重封鎖之下顯露出一絲無以言喻的狂暴。於此相對應的,是這個男人身體中不可動搖的沉重氣息,就像是盤恆在面前的高加索山脈,千載屹立,巋然不動。

    他不高,也不魁梧,普普通通,甚至比陪伴在身旁的助手要矮半個頭,在以骨架寬大著稱的俄羅斯人中也略微有些矮小。

    可當他從飛機走下時,所有人都覺得龐大的航站樓哀鳴了一下,像是被巨獸踐踏在身上,即將扭曲坍塌。

    錯覺很快就消失無蹤,值班人員只當做是漫長加班之後的幻覺。

    穿著西裝的男人跟在他的身後,微微地彎腰,低聲勸解:

    「先生,不得不說,您選擇這個時候進入中國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因為屈青陽的關係,有關部門已經將我們列入了恐.怖組.織的名單,如果……」

    「用不著擔心。其實我早說過。我一個人來也是可以的。我又沒有你們那麼容易死掉。」

    男子拖著金屬行李箱,無所謂的搖頭,窗外的電光閃耀,照亮了他脖頸下面顯露出的刺青一角——那是雙頭之鷲和蟒蛇廝殺的慘烈景象。

    「可您畢竟和屈青陽的身份不同。」

    助手的眉頭皺起來:「我們收留了他這麼多年,您還不清楚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麼?他回到這裡並不是為了雙頭鷲和我們,而是為了他自己,為了復仇……」

    「無妨。」

    男子依舊淡然:「我不介意他因為自己的目的去使用雙頭鷲。」

    「可是……」

    「沒有可是。我知道,你在擔心他會背叛我。但這種事情……我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過。」

    男子停下腳步,聲音輕柔:「狼和兔子沒有辦法當鄰居,狗和豺狼從來也不是兄弟,對不對?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分類,可唯獨沒有地方留給失敗者,因為失敗者將無家可歸。

    無家可歸的人和無家可歸的人總要在一起,雙頭鷲就是一個給我們這些可憐人來互相取暖的地方。這個世界像是凜冬一樣,能燃燒的……只有心裡的仇恨。」

    他回首,以碧綠色的眼睛看著助手。那種眼瞳深邃,像是海浪翻捲著的漩渦:

    「當年我在緬甸遇到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是我要找的人,我能聞到他心裡有惡毒、憤怒和仇恨的味道。就像是被點燃的礦井。那種火光照亮他的眼睛,亮的像是地獄一樣。」

    助手不敢看他了,像是被魘住,慢慢地低下頭,只聽見他的悠長嘆息:「這樣的人,除了留在地獄和我們這些魔鬼取暖,又能去哪裡呢?」

    「——聽起來真是熱血沸騰。被廢黜驅逐的皇帝陛下和他的臣下們互相友愛的故事,讓人熱淚盈眶。」

    在他的對面,有清冷的聲音感嘆。

    那一瞬間,像是雷光從窗外橫過了,照亮了女子手腕上盤繞的白蛇,還有她的眼瞳。那是難以言喻的蒼青,當它出現時,就彷彿星辰墜落,雷電黯然失色。

    不同於周離眼中的蒼茫和內斂,那一種青色是發散著的,宛如日耀,彷彿要將整個世界都渲染,同化。

    這是這幾年以來,這一雙眼睛在能力者們的面前出現了三次。

    在歐洲,朵拉巨炮擊墜了抑止力;在東海,抑止力最重要的核心控制程序被奪走;在日本,日本對外能力者機關——零課徹底崩潰。

    那一雙眼睛宛如日耀,時刻的散發著強大的衝擊力和燃燒氣息。

    在眼瞳的注視之下,男人抬起頭,面露訝色,可失神的助手卻像是被嚇到了,情不自禁的摸向後腰的凸起。男子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將攻擊的動作制止。

    他跨前一步,露出一絲好奇:「這雙眼睛……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康斯坦丁的女兒吧?」

    「初次見面,拉普斯卿先生,或者說……」

    旅客打扮的女子彬彬有禮,可是眼神中卻絲毫沒有任何恭敬之處,彷彿拔劍之前的最後問候:

    「——曾經的『皇帝』陛下。」

    「皇帝?」

    拉斯普卿點頭,輕聲笑起來:「沒想到還有人記得這個曾經的稱號啊……既然你知道它在我這裡的話,那麼,這位美麗的小姐,你是來取走我的性命的麼?」

    那一瞬間,拉斯普卿似有所感,抬起頭看向天空。

    所以雲層被震裂了,一線肅殺的星光灑落大地。

    「皇帝……」

    風中似是有人輕聲呢喃。

    在這個世界上,七名弒殺神明的使徒站在最頂端。

    達到第五階段巔峰能力帶來了足以摧毀一切的力量,但對普通的能力者來說,他們的存在就像是高高在上的日月和星辰,太過遙遠。

    他們傳承著從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七套尊貴神紋,他們是使徒,但對於更多的人來說,他們一旦挑戰前代使徒成功,踏入那個領域,就經非人,而是某種已經現象化、神話化的存在。

    就像是天空。

    尋常的能力者站在大地之上。只能仰望。

    千年之中。七位使徒的名號不斷的變更。能力者的世界也不斷的變化,天地之間的距離時而拉長,時而縮短,但唯一不曾改變過的,就是天地之間的那個位置。

    那是站在大地的最高處,最接近天空的人。

    ——皇帝。

    皇帝,整個世界使徒之下最強的能力者,歷代由無數能力者廝殺決勝而出。被譽為最有可能挑戰使徒的強者。

    他們傳承著『皇帝』的尊號和唯一能夠豁免使徒的權能,與使徒本身力量進行對決的天啟武裝——悖逆血印。

    千年以來,代代皇帝不斷的向使徒發出挑戰,有的成功,成為了新的神靈,有的失敗,被弒殺到屍骨無存。

    傳承至今日,已經名存實亡。

    因為本代的皇帝,早在數十年前在戰勝前代皇帝后就被基金會和全世界的驅逐,流放、追殺。

    他被稱為怪物、廢皇、不死者、長生之人、吞蛇之鷲。他的名字叫……

    ——拉普斯卿。

    --

    十分鐘之後,機場的咖啡廳。

    西裝助手坐立不安地站在角落裡。遙遙眺望著咖啡廳最中央的桌子。

    在宛如被清場了的咖啡廳裡,兩位同樣被基金會通緝的重犯相對而坐。拉斯普卿手裡端著盒子,正在以令人頭皮發麻的速度咀嚼消滅著盒子裡的方糖糖塊。

    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周璃隨便點了一杯咖啡,卻懶得去嘗味道,只是拿勺子攪拌著杯子,於是杯中的咖啡開始變化:幽冷靜謐的藍色電光、熾熱火紅的火山熔岩、如骨灰一般慘白的雪粉、清澈到毫無雜質的純水……

    這是一個有趣的遊戲。

    「那麼,不打了?真是出乎預料。」

    「想必您也已經聽說過我是本代皇帝的候選人之一,雖然我對挑戰物質干涉系的最強者很有興趣,但半個小時後我就要上飛機了,所以還是算了吧。」

    宛如怪物一般地少女抬頭看他:「下次再說,如何?」

    「可以。你是康斯坦丁的女兒,我給你特權。」拉斯普卿點頭,如一位真正的皇帝一樣慷慨而威嚴,只是當他嘗了一口自己的咖啡之後,便無奈地皺起眉頭:

    「好難喝。」

    「知足常樂,而且,似乎與您正好相得益彰。」少女的聲音平淡,卻無不諷刺:「曾經差點主宰古代中國的某位諸侯,臨死前連蜂蜜水都喝不上。」

    「不要說這麼尖銳的話啦。」

    放下咖啡,這個看起來正富壯年的男人嘆息:「我已經是七十多歲的人啦,何苦再刺激我呢。當了五十年的廢皇,卻被卡在中間這個尷尬的位置……每次想起來都讓人難過。可看到有年輕人來挑戰我,我就還會覺得這個世界還充滿生機,還活著。哪怕咖啡這麼難喝,也令人心生愉悅。」

    他這麼說著,可眼瞳中無法壓抑的是破壞的渴望。

    他能夠嗅到周璃身上散發的氣息,那是血的甜味兒。哪怕吃再多的方糖也無法壓抑住自己心中飢渴的甜香……那種味道就像是像是最好的砂糖裡摻了最好的毒藥一樣,令他忍不住想要破壞和忍不住想要讚美。

    周璃似是沒有察覺到他眼中的氣息,挑釁似的抬起下巴,展示著自己修長而白皙的脖頸。

    只是,指尖的長勺握柄上亮起一線盤繞地雷光。

    「真是讓人費解啊,康斯坦丁的女兒。」

    拉斯普卿嘆息了:「既然你不準備跟我動手,為何還要將我攔在這裡呢?」

    「屈青陽請你去殺陸華胥?」

    周璃答非所問:「有些人不想讓他死的那麼早。」

    「你說的有些人,是康斯坦丁對吧?」

    「哈,誰知道呢?」周璃用長勺敲了敲杯口:「或許裡面還有奧丁。」

    拉斯普卿忽然笑起來,像是聽到了一個絕好的笑話:

    「真是個好笑話。本來應該最希望有關部門被肢解、中國能力者社會徹底崩潰的奧丁和康斯坦丁站出來維護秩序。

    可本來應該站出來維護秩序的基金會卻看著有關部門這一艘大船開進漩渦裡,徹底的沉沒……

    而我們,這些被基金會通緝的恐怖分子。卻在幫著基金會達成他們想要的結果。要親手點燃這最後一把火……這個世界是怎麼了?生病了麼?還是大家都忘記自己屁股下面坐著的是什麼椅子?」

    「誰知道呢?你心裡想的。奧丁心裡想的和康斯坦丁心裡想的,或許只有你們自己心裡清楚。」

    對此,周璃聲音冷淡:「我在臨走之前,只是給你帶一句話而已。有人跟我說,現在還不是你出手的時候。」

    「這是康斯坦丁的命令?他以為他還是那位架空了世界最強的基金會書記官麼?」拉斯普卿地嗤笑起來:「為什麼不敢出現在我的面前,反而讓自己的女兒來為她說話?怕我把她撕成碎片?」

    這一句話,拉斯普卿用了英語,並且充滿惡意地將『他』換成了『她』。

    「讓我來糾正你兩個錯誤吧。」

    周璃不再攪拌咖啡了。

    她放下了長勺。兩根纖細的手指抬起,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第一,我的名字不叫康斯坦丁的女兒。

    第二,你嘴裡的康斯坦丁從來不屑在失敗者身上浪費時間。」

    拉斯普卿沉默地聽完,然後放下了盒子。

    那一瞬間,他的抬起頭,微微眯著的眼睛終於睜開了。

    所以有人聽見了雷鳴。

    像是整個航站樓都瘋狂顫抖了一下,燈光明滅,搖晃的所有候機者臉色發白。無形的氣息像是潮水一樣從這裡衝過了,淹沒一切。又消失在大地的盡頭。

    山林之靜毅,風火之狂亂。於此碰撞,於此毀滅,於此消失。

    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拉斯普卿沉默地重新端起了盒子,咀嚼著方糖,身後的影子在燈光下狂亂的飛舞。

    「我憑什麼聽他的?」他問。

    「你欠他的。」

    周璃手中的長勺細了一圈,杯中的咖啡已經被蒸發了一半:「或者說,你欠我的。如果不是你,我的母親不會死。你出賣了她丈夫,也害死了她。」

    拉斯普卿沉默著,許久之後放下了盒子:「這是我的錯,但應該為此悔恨的不應該是我。要怪就怪她嫁給了一個會害死她的男人吧。」

    「這句話,輪不到你來說,也輪不到你來恨。」

    周璃的聲音輕柔,可她的影子忽然變化了,飄渺如劍,對準了拉斯普卿背後瘋獸的側影,含而不發,千鈞一髮。

    「有資格因為恨他的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人,其中沒有你。」

    「你和你的弟弟?」

    拉斯普卿扭頭看向遠處:「我知道他在那裡,和那些美國人在一起……可你在這裡攔住我,他就會死在那兒。」

    就像是能夠看到百里之外的戰鬥,聽到風聲裡傳來的怒吼,拉斯普卿淡淡地說:「他似乎快死了。物質干涉系的能力者對那種穿透型的能力束手無策。而且他的能力比你弱了許多。」

    「純粹的能力,現在世界上比我強的沒有幾個。」周璃說:「以後比我強的,也不會再有。」

    「也對。」

    拉斯普卿憐憫地看著她:「像你一樣的怪物,並不多。幸好,他不是。」

    「對啊,他不是。」

    那一瞬間,周璃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安慰,但又像是沒有。

    很快,航站樓中有播報的聲音響起,登機的時刻來臨。

    「那麼,再見,皇帝先生,希望下次再見到您時,您依然像個皇帝一樣。」

    周璃起身,提起行禮:「既然已經答應,您不會反悔罷?」

    「放心,我會在這裡旁觀,就像是康斯坦丁希望的那樣,但結局卻未必是他想看到的。」

    拉斯普卿扭頭凝視著窗外的暴雨和陰雲,像是在俯瞰著燃燒的戰場:「但我對屈青陽有信心,結局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不論我在不在,今晚有個人,都必定死去。

    既然康斯坦丁願意讓自己的兒子陪葬,那我也無話可說。」

    周璃的腳步停住了。

    「讓我……再糾正你兩個錯誤罷。」

    她輕聲說:「第一,我弟弟如果想要做什麼,絕對不會是因為別人的命令。而是源自他自己的意志。第二……」

    周璃的身影漸漸的瀰散開了。像是飄忽地霧氣。只有清冷的聲音隨著流光瀰散在空氣裡:

    「——他不弱,只是贏不了我而已。」

    -

    像是一切都變成虛幻了,迅速的從眼前穿過。

    長街之上,恐怖的力量在匯聚,攪為風旋,令暴雨從天而降,又自地而起,衝向了天空。雨水像是彈珠一樣的彈射著。飛迸,然後在飄忽詭異的劍刃之前被切裂成兩段。

    原本平整街道此刻已經變成了觸目驚心的廢墟,馬路被刀鋒切裂,欄杆在巨力之下扭曲,牆壁上遍佈斬痕。狂風捲過路燈上裸露的電線,帶出一串劈啪作響的藍色火花。

    將一切破損的東西串聯在一起時,能組成一條筆直的線路。就像是從圖紙上以直尺描出的線條,穿過了牆壁,留下了裂口。貫穿了高樓,撐開了縫隙。最後順著破碎的玻璃牆延伸進了地下。

    在狼藉的地鐵候車台上。沃爾特站在一張被切裂的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持劍的年輕人。他的風衣已經被切裂了一個巨大的口。淺淺的血痕在破碎的襯衫下浮現,跨過了心口。

    再深兩寸的話,就能夠戳破他的心臟。

    可是現在他已經不在那裡了,他在任何事物都觸碰不到的地方。只留下一個嘲弄地幻影看著自己的敵人。

    周離換左手持刀,抬起右手手臂,手臂上已經嵌滿了鋼釘和硬幣,就像是它們原本就應該生長在那裡一樣,和血肉交錯在一起。隨著肌腱地運動而拉扯傷口,落下了點點猩紅。

    就像是對待著什麼其他的東西,周離冷漠地咬著鋼釘,將它從血肉中拔出來。生鏽的鋼釘和骨骼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帶著鏽蝕鐵粉的血湧出來,落在地上了。

    一枚,一枚,一根,一根……

    直到最後,他用抽搐地右手拔出了嵌入大腿中的鋼珠筆。

    深藍色的鋼珠筆就擦著大腿的動脈穿插進身體裡,帶著血珠和骨骼碎片的被拔出來。

    遠處有鐵軌被敲打的聲音響起了,轟鳴聲漸進。

    在凌晨兩點的深夜裡,只有空空蕩蕩的地鐵和昏昏欲睡地駕駛在隧道中穿行,前進,然後漸近。耀眼的車燈從遠處照亮了兩個人臉上的血,和化不開的猙獰。

    沃爾特忽然笑了,手中的硬幣彈起,迴旋著飛向周離的喉嚨。

    一瞬間的交錯,刀光再次從虛無地身體中劃過,切裂了背後的牆壁。沃爾特的拳頭落在周離臉上,指骨和顴骨碰撞時,像是發出了嗡嗡聲,在周離的耳中徘徊不去。

    他踉蹌地後退了一步,聽到近在咫尺的愉悅聲音。

    「中場時間結束。」

    沃爾特揮拳,身影穿過了刀鋒,正中周離的腹部。年輕人口中吐出的淤血落在他的袖子上,沃爾特笑聲低沉,聲音彬彬有禮:

    「記得保持心情愉快,這將會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加時賽。」

    「誰說不是呢?」嘶啞地聲音響起。

    那一瞬間,周離發出聲音,被尾指挑起的手槍在空中旋轉,然後落進另一隻手掌。槍口頂在了沃爾特的腦門上,扳機扣動。

    砰!

    子彈穿過他的頭顱,沒有血色噴出,只是令沃爾特的影子劇烈的抖動起來。

    「我早就說過了……這個,對我沒用。」

    沃爾特扣住他的手腕,然後膝撞!

    周離的身體被撞彎,離地,聲音嘶啞,「那這個呢?」

    他的手臂扭出一個詭異的角度,近乎脫臼的從背後抬起,抓向了沃爾特的面孔。沃爾特後退一步,臉上譏誚地笑容還沒有來得及露出,便看到帶著血的鋼珠筆從周離的袖口裡彈出來。

    瞬息間,執筆如劍,猩紅和墨綠交融的鋼珠筆發出尖嘯。

    尖嘯過後,是慘烈的咆哮。鋼珠筆竟然刺進了那一片本應該不存在的幻影中,穿過了沃爾特的右臉,刺進它的嘴裡。隨著周離的猛烈拉扯。將傷口擴大。與嘴角相接。

    於是沃爾特『笑』起來了,強行擴寬的『嘴角』流出溫熱的血。

    「終於看清楚了啊……」

    周離用刀撐著身體,抬頭看著踉蹌後退的男人:「其實,你的能力,不是將物體變得無法觸碰,只是製造一個鍍層吧?」

    沃爾特只是撫摸著自己慘烈的『笑容』,沉默地看著他,眼神陰戾。

    周離看著他。蒼青色的眼瞳裡倒映著猩紅的血色,血色像是落入水中,在他的眼瞳裡暈染開了,像是從冥府中投來的冷漠目光。

    「從一開始我就很好奇,你的能力的作用究竟是怎麼體現的呢,你是通過什麼樣的方法將一個物體變得不可觸碰……到後來我才發現,不論是紙飛機,還是你,都只是在你的能力之下鍍了一層『護盾』而已吧?就像是一堵牆一樣……」

    他看向了沃爾特袖口上的血跡:「當現實無法對你施加影響的時候,你也無法影響現實。除非將『鍍層』部分解除。

    否則,你不會這麼快地逃到地下來。因為如果在暴雨裡的話。很快就會被人發現,你的衣服會濕透。

    同理,在你說話的時候,臉部的鍍層也會變得薄弱,否則你的聲音就無法傳出。你閉氣的方法真的很不錯,差點讓我忽略掉你要呼吸的問題了……」

    「彼此彼此。你的眼睛……還能支撐多久?」

    沃爾特撫摸著自己的笑臉,聲音也像是再笑:「沒想到有一天我會被一個觀測型的能力者打的這麼慘。但是我猜,你現在的能力,其實是超頻驅動的對吧?為了看到我能力的縫隙,竟然這麼拚命……不過,在能力崩潰之前,你還能支撐多久?」

    他凝視著周離的眼瞳,在那一雙眼瞳中,血絲正在緩慢而猙獰的擴散。眼眶周圍,不知何時已經青筋密佈……

    在那一雙眼瞳的倒影之中,沃爾特的身上籠罩著一層變幻不定的光,就像是隨風飄散的煙霧,纏繞在他的身上,有的地方濃厚,有的地方淡薄……無數裂隙飛速的遊走在能量的鍍層之上。

    對於這種變化激烈的能力,無法像是石頭和**一樣,輕易的抓住那一線弱點,它們快到轉瞬即逝。只有在它薄弱之時,才能窺視到一二痕跡。

    在地鐵越來越近的轟鳴聲中,周離扭過頭看向身旁碎裂的鏡子。

    在落地鏡的淒厲裂痕中,他的面容也四分五裂,血色和蒼青交雜的眼瞳周圍,青筋密佈,一層層的銀色樹紋浮現從身體內部浮現,接入眼部神經,嘗試著延緩他能力崩潰的速度。

    他還有十分鐘。

    但十分鐘已經足夠。

    周離沉默地抬起手,佈滿裂痕的手臂握緊哀哭之刃,水晶一般修長的刀鋒上浮現了諸多裂痕,飛速的消散碎裂,到最後劍刃縮短到了三十釐米。

    不再持長而斗,接下來是更加凶險的近身搏殺……

    看著他手中的刀,沃爾特也笑了。

    「差點忘了身上還帶了其他東西來著。」

    他伸手用袖子擦了一下臉上裂痕的血,然後晃了晃手中的小玩意——瑪格納姆.629型左輪手槍。他從鼓鼓囊囊地口袋裡掏出了一把子彈,緩慢又認真地將它們塞入彈倉中,不顧好幾顆子彈從自己指尖落下,落進粘稠的血中。到最後,彈倉合攏,發出了清脆的咔擦聲。

    「好了,我們開始下半場吧。」

    沃爾特抬起手槍,親吻了一下槍口,輕聲說:「願上帝保佑你我。」

    回答他的是無聲的劈斬,尖銳的嘯聲如鬼哭,擴散開來。冰冷地光在黑暗裡留下了殘忍的痕跡,一道又一道的交錯著,像是數不清的圓弧,收尾相銜,延伸向了沃爾特的喉嚨中。

    槍口噴出的光撕裂了晃動的黑暗,兩個迅速變換的飄忽人影在龐大的地下空間中遊走,所過之處,一切設備和樑柱都被摧殘壓垮,滿目瘡痍。

    轟鳴的軌道列車呼嘯而來,掀起劇烈的風,又呼嘯著飛過。

    鐵軌被敲打的聲音轟鳴,在周離步步逼近的刀鋒劈斬中,沃爾特看似踉蹌地後退,手中扳機連連扣動。打碎列車轟鳴的槍聲裡。子彈不斷地擦著周離的身體飛過。有的在刀鋒劈斬之下變成鐵渣。

    刀鋒穿過了能力鍍層的縫隙。斬中了沃爾特的口袋,鼓鼓囊囊地口袋中,子彈像是流水一樣羅出來,漫天飛舞。

    就在兩顆子彈從眼前閃過之後,周離看到了漆黑的槍膛對準了自己的面容,頂在了他的額頭之上。

    沃爾特嘴角的慘烈笑容翹起了,似是輕聲呢喃再見,緊接著。扳機扣動。

    周離聽到了細碎的聲音,那是隨著扳機的拉扯,擊錘簧收縮的聲音。擊錘在後退,槍機在旋轉,緊接著……機針落下,底火被敲響,彈殼中的火藥爆發,被點燃了,發出細微而綿長的聲音。

    槍膛中的空氣在膨脹,黃銅色的彈頭向前飛出。沿著膛線旋轉……

    那一瞬間,周離看到了凝固的世界。和沃爾特手掌之上的『鍍層裂痕』。

    一切都像是凝固了,他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進入了這凝固的時光,眼瞳中傳來撕裂的痛。可是他依舊看著面前的沃爾特,看著他的臉。

    擦肩而過的車燈照亮了他們的眼睛,一個是殘虐的碧綠,一個是冷漠的蒼青,都帶著血色。同樣的冷酷,毫無憐憫。

    同樣的眼瞳中,都倒映著刀鋒的寒光。

    鋒刃向上斬出,宛如切開了一層薄紙,槍膛被切開了,連帶著飛出的子彈。子彈旋轉著便宜,擦著周離的顴骨和耳垂飛進了黑暗裡。可刀鋒的軌跡卻如此突兀的轉折了,向著面前的手槍橫切而出。

    一瞬間,靜謐的槍械結構被切裂拆分成無數的組件。刀鋒像是無孔不入的蛇,鑽入了沃爾特能力稍縱即逝的裂縫中,緊接著從食指和中指之間掠過,自前而後,他的手掌也徹底切開成兩截!

    凝固的時光稍縱即逝,緊接著,血液飛迸,落在地鐵的車窗上,隨著車身前進,塗抹出一道漫長而淒厲的紅線。

    周離的刀鋒不停,向上橫推,要將他的手臂徹底切裂。

    可沃爾特笑了,他沒有躲閃,只是張開懷抱,擁抱向了面前的周離,又熱情,又冰冷。

    一瞬間的擁抱,兩人緊貼在了一起,周離觸碰到了他,可在那一瞬間終於明白他要做什麼……

    沃爾特用力的抱緊他,然後跳起,倒向兩人身旁飛奔不停的列車。

    地鐵在轟鳴。

    他要借助這一件殘忍而狂暴的工具,將周離徹底的碾成粉碎!

    一瞬間,萬物變得透明,就像是自己的身體消失了,瀰散成了煙霧。

    周離被拉扯進了脫離現實的夾層中,穿過了飛奔的列車,落在鐵軌上,看著車輪和軸承碾壓而來,從自己的臉和身體上碾過,馳騁向遠方。

    只有轟鳴聲衝入耳中。

    兩人前所未有的接近著,在這鐵軌和車輪摩擦敲打的轟鳴聲裡,對視著彼此的眼瞳。

    「……好了,猜猜看吧。」

    沃爾特死死地壓著他的喉嚨,將他按在鐵軌上。轟鳴之中,他輕聲低語:「如果我放手,你會怎麼樣?」

    他笑起來,右臉黏合的傷口也崩裂開來了,歡暢又惡毒。

    「其實……」

    在燈光明滅中,周離忽然輕聲嘆息,聲音譏誚:「你應該早剛剛跳進來的那一瞬間就放開手的。」

    他展開手掌,給沃爾特看自己掌心糾纏虯結得銀色樹紋,世界樹的樹紋在發光,如凶獸一般躁動著,像是將脫手而出,照亮了沃爾特面容。

    最後,手掌貼在了沃爾特的耳後。

    緊貼命紋。

    一瞬間,沃爾特發出痛徹心扉的嘶啞咆哮。一瞬間兩人從鍍層之中被彈出,又重新被鍍層覆蓋。鐵輪碾壓的恐怖勁風幾乎撕裂了周離的脖子。

    他渾身的鍍層明滅不定,像是行將崩潰。

    無數銀色的回路從周離的手掌中延伸而出,貪婪而狂暴地吞噬著沃爾特的命紋,就像是猛獸闖入了牧場,飢腸轆轆,神智瘋狂。

    複雜的命紋一絲一縷地被剝奪下來,捲入世界樹之中,令沃爾特瘋狂掙扎,翻滾。想要脫離束縛。可是周離卻死死地卡著他。和他在鐵軌和列車的間隙中翻滾著。

    沃爾特艱難地翻過身,伸手抓著周離的臉,死死地掐著他的脖子,面孔扭曲:「世界樹!?原來它在你的身體裡……你這個,瘋子!怪物!」

    周離任由他發瘋地掐著自己,只是淡然點頭:

    「彼此彼此。」

    沃爾特發出扭曲的聲音,在靈魂行將破碎的一瞬間掙脫了周離的手掌,兩個人的身體陡然彈起。

    周離的刀鋒延伸。橫掃,切裂了地鐵車廂之間的連接,兩個人在鍍層破碎的最後瞬間跳進了車廂中。可是脫離的車廂在鐵軌上劃出一道刺目的火星,翻滾,最後跳上了展台,撞碎了一截支柱之後,半嵌入了地板中。

    在巨大的震盪和碰撞中,鍍層破碎了,兩人被拆分開來,翻滾。撞碎了車廂中的椅子和欄杆,最後停在了車廂的兩端。

    周離仰天躺倒在一堆座椅的碎片中。伸手抓住身旁的欄杆,撐起身體,跌跌撞撞地想要爬起,可是他感覺到自己渾身的骨頭在那種衝擊之下都要碎掉了。

    就像是很久之前被卡車迎面撞中一樣。

    刺痛的眼睛已經無法在維持能力,蒼青色消散,恢復成充血的漆黑。

    世界樹感應到了他的危機,遍佈渾身骨骼的銀色樹形圖開始釋放在殺戮中抽取的生命力,企圖迅速地修復他的身體。

    沃爾特被一截撞斷的欄杆釘在玻璃上,他還殘留著一些能力的力量,傷勢比周離要好一些,也就僅僅一點。他嘶啞地吼叫著,拔出釘進自己腹部的欄杆,勾出半截破碎的內臟。

    用欄杆支撐著身體,他艱難地向前挪移著,面容扭曲地向著周離走來。

    「你……知道麼……」

    他艱難地發出聲音,緩慢地舉起手中的半截欄杆,挪動腳步,走向周離:「有一趟飛機在等著我……送我回家。那裡還有我的老電視機,還有破沙發……」

    他咬牙切齒地握緊手裡扭曲的武器:「我答應了別人他死了之後幫他養家裡的狗……我……不能再你身上再浪費時間了。」

    周離扶著欄杆,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他的刀釘在了破碎的車窗上,身邊只剩下一個緊急關頭用來砸碎玻璃的應急扳手。

    「那還等什麼呢?」

    周離彎下腰,撿起扳手,蹣跚地走向面前的敵人。

    最後一盞搖晃的車燈迸發出了電火花,熄滅了,黑暗吞沒了一切。

    如同野獸一樣的咆哮在破碎的車廂裡響起,雜亂的聲響擴散。

    五分鐘後,歸於寂靜。

    滿目瘡痍的長街之上,暴雨依舊下著。

    在地鐵站的裂口中,有一個踉蹌地人影艱難地從黑暗中走出,暴雨沖刷在他的身上,帶著乾涸的血液落在了地上。

    遍體鱗傷的年輕人拖曳著垂死的敵人,走出了裂縫。

    夜晚如此寂靜,彷彿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就連霓虹燈都熄滅了。寂靜的廣場上,只有一座簡單修建的書報亭屹立在雨水中。

    周離拖著沃爾特的領子,將他丟到了地上。然後坐在了破碎的水泥墩上,喘息。

    任由雨水潑灑,他摸索著口袋,最後在內袋裡找到了在激鬥中揉成了一團的香菸盒,打火機也碎掉了。周離扶著膝蓋站起來,看著面前地書報亭,然後一肘打碎了它的玻璃,伸手進去,在一大堆舊報紙中摸索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那是半盒還沒有被雨水打濕的菸捲,煙盒裡還塞著一個打火機。

    發麻的手指抽出了其中的一根,點燃,深吸。

    「運氣真好啊。」

    周離感嘆,他靠在書報亭的牆壁上,緩緩地滑倒在地。尼古丁帶來了幻覺,像是渾身抽搐地傷口也不怎麼疼了。

    他靠在牆角,像是潦倒的流浪漢,明滅的火光照亮了他手上遍佈的傷口。

    在旁邊,垂死的男人發出呻吟,眼瞳看著他手中的菸捲,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周離扭過頭,看到他的視線。在想了一下之後,他點燃了另一根,塞進沃爾特嘴裡。

    沃爾特深吸了一口,然後劇烈的咳嗽。

    「咳咳咳……嘿嘿。」

    他笑起來了,牽動臉上的『笑容』。可是裂口中已經沒有血可以流出來了。一邊咳嗽著。一邊貪婪地吮吸著煙霧。眼神中浮現迷醉地神情:

    「可惜……沒有酒。」

    周離沉默地抽菸,沒有理他。

    將死的男人笑起來了,他的話多,且喋喋不休,像是要在死之前說個夠。可是他看向周離的眼神時,卻愣住了,許久之後輕聲感嘆:

    「這是急著回家的眼神啊……哈哈,像你這樣的怪物。竟然有家可言麼?」

    「有。」周離點頭。

    「真是太奢侈了。」

    沃爾特吐著煙圈,聲音嘶啞:「有女人在等著你?」

    周離輕聲說:「有。」

    「長的怎麼樣?好看麼?性格如何?」

    「好看。」周離點頭:「而且賢惠。」

    沃爾特不說話了,呆呆地看著他的笑容,眼神複雜,像是羨慕。雨水潑灑在他的臉上,熄滅了他嘴角的菸捲。

    「外面真好啊,阿卡姆除了瘋子,就只剩下婊子了。我只有一台電視機,能看三個頻道。還有一張自己做的老沙發……從我十四歲開始,就只有這些了。」

    他低下頭。輕聲呢喃:「可我還是想要回去……你放過我吧,我想回家。」

    「做不到。」

    周離看著他。又收回視線強迫自己去看下不完的雨。

    他只能說:

    「你快死了。」

    沃爾特愣住了,看著自己裂開的心口,在那裡,孱弱的心臟艱難地搏動著,即將熄滅。他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笑話,忍不住笑。

    「是啊,消耗品還想什麼回家呢……連誘餌這樣的工作都做不好,徹底沒有價值了。其實根本不會有人在接應我們吧,我們都是消耗品,只不過看似昂貴。」

    他抬頭看著天空,任由雨水落在臉上,笑容漸漸地模糊:「那一趟飛機上有炸彈,我知道的……可是我想回家……」

    他輕聲呢喃著,眼神漸漸地黯淡了,最後,變成渾濁的結晶。

    最後的呼吸隨著煙霧從嘴角流出,裊裊升起,消散在雨霧中,宛如逝去的魂靈。

    他死了。

    周離沉默地看著他的身體漸漸冰冷,許久之後,抬起他冰冷的雙手,交疊在胸前,為他蓋住了心口的裂痕。

    有一張廢紙團從沃爾特僵硬的手指裡落下來了,這是他臨死前從口袋裡抓出來的,想要捏碎,可是已經沒有力氣。

    周離小心地將它抽出,小心的展開,藉著微光端詳著上面的字跡,然後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紙團被雨水打濕了。

    他口袋裡掏出屏幕早就破碎了的手機,幸好還能用,可是他的手指卻忍不住顫抖。

    好不容易,播出了那個電話號碼,聽到的卻只有機械的電子聲。周離愣住了,就像是落入寒冷的沼澤中,從頭到尾被惡寒所吞沒。

    他不停的撥打電話,一遍,又一遍。

    手機的屏幕明滅,發出微弱卻冷酷的聲音: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接電話啊,接電話啊。」

    周離低聲自言自語,不斷的撥打雲叔的號碼,卻始終無法打通,直到最後,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倒在雨水中,麻木地呢喃:

    「那個混蛋,早就知道了吧,阿卡姆只是誘餌,刺殺陸華胥只是幌子……雙頭鷲真正想要殺的人,是錢麗珍啊!」

    在地上,死去的沃爾特沐浴在雨水中,臉上的傷痕又裂開了,像是冷酷又譏誚地笑容,面向天空。

    轟鳴的巨響從夜空之下升起了,死者的渾濁眼瞳被遠處的火光照亮。

    無數人在喧囂中被驚醒,抬頭仰望,看到衝天而起的火焰,還有被燒成赤紅的黑雲。

    周離凝視著隱約的光焰,只覺得遍體生寒。

    ——雙頭鷲的進攻,已經開始了。

    -

    「必不多時,我必再一次震動天地、滄海和旱土,我必震動萬國,萬國所羨的必來到……」

    同樣的夜空之下,暴雨中,有人望著面前燃燒的建築。像是要擁抱這個燃燒的世界一樣,他攤開手,大聲地吟誦著來自預言者的讖言。

    那是地母和腸佔師共同為他這一次行動所下的預言,喻指著無可辯駁和逃避的大變將到來。

    「歸家的感覺真是令人興奮啊。」

    屈青陽走在燃燒的大雨中,張開雙手,大聲地歡笑:「終於再見了啊,我的朋友們,重逢的甜蜜是多麼的悲傷!」

    一發rpg擦著他的肩膀飛向前方,將前面的臨時工事炸成了粉碎。

    火焰和暴風掀起了他的風衣,在暴雨中,獵獵作響。

    鮮血淋漓的大廳之門轟然洞開,他踩著混合著血的雨水走進這一棟最後的堡壘。

    在寂靜裡,他抬頭,望向角落中的攝像頭,微笑著比劃出了『v'字型的手勢。嘴唇開闔,無聲問候。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