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督師祠堂 後記 明朝末年,是一段內憂外患、民不聊生的歷史。崇禎年間,飢民四起、餓殍遍地、百姓異子而食。關外,滿人虎視眈眈;關內,皇帝雖勤勉有佳,但剛愎自用、昏庸無能,黎民煎熬在水深火熱之中,生不如死…… 但是亂世,往往又是英雄輩出的時代。每每念及那一段動盪非常、不堪回首的歷史,袁崇煥、熊廷弼、孫承宗、努爾哈赤、皇太極、多爾袞、李自成、張獻忠……一個個古往今來屈指可數、豪氣干雲的英雄便一次又一次浮現在我腦海。他們的故事波瀾壯闊、跌宕起伏、蕩氣迴腸,又往往催人淚下、發人深省。因此,對明末這段歷史,我一直懷有極為濃厚的興趣,也正因如此,我也一直想寫點什麼,關於這一段歷史,關於生活在這一段歷史的人們、關於這一個亂世中輩出的豪傑…… 於是,我想到了袁崇煥。袁崇煥是一個幾乎為後人所遺忘的英雄,是一個像岳飛、文天祥、鄭成功那般偉大的民族英雄。他有著極其崇高的品格,有著不屈不撓的性格,有著那個時代少有的勇氣,當然,也有著無可匹敵的軍事才能。他窮其一生,為風雨飄搖的大明江山守衛北方邊關,他一生從未打過敗仗,他的勇猛碾碎了當年八旗軍不可戰勝的神話;他的炮火甚至轟斃了也是幾乎一生未嘗敗績的金人首領努爾哈赤,他被時人稱作大明江山的「萬里長城」。 然而,他卻死在自己皇帝的手中,死在他為之奮鬥一生的大明百姓手中,他死時被京城的百姓生啖其肉、棄骨於市、死無完屍,每念於此,我都不禁潸然淚下……那是怎樣一段歷史?! 於是,我決定去寫袁崇煥,去寫那段風雨飄搖的歷史,去寫一個應該為我每一炎黃子孫所畢生景仰的真正英雄。這個念頭從我很小就開始,長久以來,是我一直的夢想。 但經過長久的思索,我考慮如果寫一本純粹歷史小說,會非常枯燥——內容枯燥;自己枯燥;當然,讀者也會讀得枯燥。於是,我選擇了另外一種形式,在文中增加了更多的懸念與推理,文章將會有一個很長的鋪墊,希望讀者能夠接受和喜歡。 除此以外需要說明的是:整部小說故事完全虛構,現實中並沒有肖劍南、崔二胯子,當然,更沒有崔二胯子盜墓的事情,到今天為止,大清皇太極昭陵依舊完整保存在瀋陽北陵公園。此外,整部小說也沒有任何借喻、影射成分,僅僅是一本娛樂小說而已。雖是娛樂小說,作者還是力求真實、尊重史實,所以寫作過程中參閱了大量資料,如關於清朝皇陵的建制、格局,就得益於楊仕、岳南的著作《風雪定陵》,在這裡表示感謝。 百 步 二零零三年五月 於加拿大渥太華 注文: 實際直到公元1636年5月15日(明思宗崇禎九年、清太宗崇德元年四月乙酉)後金汗皇太極即皇帝后,才改國號大清,改元崇德。在此之前,國號為大金,為記述方便,小說中一概統稱為大清 |
第四卷 督師祠堂 第十二章 督師祠堂-5 入秋第一場秋雨過後,一個週三的下午,我突然接到了佘老師的電話。老人在電話中激動地告訴我,關於那個石匣的處理,上面已經來了批示,因為是先祖留給佘氏後代的遺物,所以石匣歸佘家所有,屬於佘傢俬有財產,如何處理,政府不會幹涉。 聽到這個消息,我激動異常,忙問佘老師下一步準備怎麼辦。老人在電話裡頓了一頓,對我道:「晚上帶上趙穎和高陽,一起到我新家來吃飯吧,吃過晚飯,我準備大夥一起,打開這個匣子。」 晚上我們來到佘老師家,老人老伴和兩個子女已經早早回到家裡,正在廚房忙活。很久沒見老人,大家坐在客廳敘了好一會兒話,言語之中,老人掩飾不住的興奮,這次祠堂的拆遷工作進行得極為順利,而且通過這次祠堂的拆遷,再加上媒體的宣傳,社會反響空前強烈,老人對此深感欣慰。 不多時吃罷晚飯,我們將杯盤收拾擦洗乾淨,大夥兒又圍坐在客廳圓桌旁邊。我和高陽與佘老師長子佘平將石匣從儲物室緩緩抬出,慢慢放到客廳圓桌上,各自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眾人屏住呼吸,眼睛都盯看這個巨大的石匣。 佘老師撫拭石匣,良久沒有言語,而眾人想到匣中存放,就是佘家先祖三百餘年前的遺物,又想起那段動盪的歷史,一時間一種歷史厚重感壓向心頭,都是感慨萬千。過了許久,佘老師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緩緩說道:「打開吧!」我和高陽、佘平互相看了看,一齊點了點頭,站起身來,他們兩人抬住匣蓋兩頭,我扶住中間,緩緩將巨大的匣蓋揭開。 蓋子打開,下面是一層黑糊糊的碎片,我們三個都不自覺的伸手捻起一點碎片,放到手心仔細觀瞧。高陽小聲喊了一句:「是油布碎片?」我一愣,覺得有道理,伸手在匣子裡撥了撥,不錯,應該是油布腐爛後留下的碎片。 我們將油布碎片撥到一旁,見裡面埋著一大一小兩卷物品,大的約二十釐米粗細,一米多長,小的只有三十釐米長短,從外形看似乎是一包書卷。佘平小心地將小的一卷拿起,輕輕剝去外面已經腐爛的油布碎片,一連剝去幾十層,下面逐漸露出完整的油布,包裹得很緊密,剝到最後,裡面果然是一厚一薄兩本古書。由於油布包裹得異常緊密,書本保存得異常完整,只見薄的一本在上,封面上清晰地寫道: 督師守靈記 佘雲亭 佘平雙手顫巍巍捧起這本薄薄的小冊子,嘴裡喃喃念道:「這,莫非……莫非……莫非這就是先祖名諱?」這時七個人十四隻眼睛,全部盯到佘平手中的薄冊之上。佘平頓了一頓,輕輕揭起第一頁,只見扉頁上寫道: 崇禎三年,督師臠西市,首級懸廣渠門,是夜,與督師友請督師首級歸,誓終生守靈,並囑後世佘姓子孫,窮一生,不從商、不為官,漁樵耕讀,永世為督師守靈。 佘雲亭於崇禎十六年 果然,這就是佘氏先祖筆記。佘家先祖,原來姓佘,名雲亭。這時佘平雙手顫抖,將薄冊遞給佘老師,老人滿眼含淚,也是雙手接過,眾人都是唏噓感慨,誰也沒有言語。 過了良久,佘老師收住眼淚,將薄冊恭恭敬敬放置一旁,喃喃道:「總算親眼見到先祖訓示,就算現在我馬上死了,也是值了!」旁邊眾人聽了佘老師這話,又想起佘老師終生為守靈奔走,受盡冷眼,吃盡苦楚,也不禁心中傷感。一旁的焦老師緊緊握住老伴的手,溫言勸慰幾句,才對眾人說道:「好了,這本是高興事,都別哭哭啼啼了。佘平,看看先祖還給我們留下了什麼!」 這時大夥才想起石匣另外一卷物品和那冊厚書,佘平輕輕將厚的書冊取在手中,見書冊上還包裹著一層油紙,他小心翼翼地將油紙從右側輕輕揭下,書冊封面上逐漸顯露出字跡,最先露出的,是一列題目,寫道: 風雲三百年 看到這一列字跡,所有人都是一愣,明末袁督師那一段歷史,所有人都很熟悉,但說什麼也扯不上三百年的時間。佘平抬起頭來,狐疑地看了看我們,趙穎忽然小聲呼道:「字跡不一樣!」 「什麼?」聽到趙穎這一句驚呼,所有人更是一愣,我們低頭再一次向書冊上露出的這一列文字望去,果然,這幾個字不同於第一冊文字,絕不是一個人寫成。第一本文字是行書,字體遒勁飄逸,很有功底,而這一本上的書法明顯與前者相去甚遠,雖也是毛筆字,但一看在功力上至少要差上數十年。 那麼,這一本書冊到底是誰寫的?如果不是佘氏先祖,最有可能就是袁督師遺墨。但袁督師書法我們都曾見過,絕不是這樣。既不是袁督師,這又會是誰?此外,為什麼會放到佘氏先祖墓中?一連串疑問同時在我們心頭升起,但也就只有幾秒鐘的時間。佘平略為愣了一愣,伸手撕開下面的油布。 油布揭開,下面是作者的落款,我和趙穎、高陽乍一看到這個名字,都是一怔,全都不約而同抬起頭來,互相望了一眼,誰都不相信眼前看到的情景,但馬上從另兩個人眼中看到相同的神色,便又都低頭再一次察看。這一次再也不會看錯,雖然是繁體字,但我們不可能認不出來或是認錯。 但當我們全都再一次看清眼前這個名字,三個人全部目瞪口呆、毛髮倒立,愣在當場…… |
第四卷 督師祠堂 第十二章 督師祠堂-4 袁將軍墳冢墓室清理完畢。下午五點整,施工人員打開袁祠最後一座墓室,也就是埋葬佘家先祖的墓室。這一座墓室面積更小,棺木也早已朽爛,施工人員稍事休息,下到墓室之中,再將物品逐件遞出。因為知道墳冢裡埋葬著先人遺骸,所以事先已備好數塊白布,每一件遺骨取出,都先用白布包好,佘老師眼噙熱淚,將先祖遺骸一件件接過,恭恭敬敬放到新棺之中。所有物品取放完畢,最後遞上的,是一件長長石匣。石匣看來較為沉重,下面人費力才從墓室頂部遞出,兩名施工人員小心翼翼地將石匣接過,放在眾人面前的地上。 石匣看來一米多長,五十釐米寬窄,四十釐米厚度左右,表面遍佈青苔。佘老師接過老伴遞過來的白布,小心的將石匣表面一點點擦拭乾淨。隨著苔蘚剝落,匣體表面逐漸露出幾個清晰大字,最先看到的,是一個巴掌大小的「後」字,佘老師一愣,這時所有在場人員已經全部圍觀過來,這是兩座墳冢之中取出的惟一一件帶有文字的物品,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都是頗為激動。 焦老師也蹲了下來,幫助老伴一起清理石匣的表面,隨著兩人的動作,匣體上的字跡逐漸顯現出來: 留佘氏後代子孫開啟 看到這行字跡,所有在場人員全部愣住。過了半晌,施工隊負責人員才問佘老師:「這件物品是不是不要放到新棺之中?」佘老師看了看老伴,又看了看身旁的我,以示詢問。我也望瞭望身旁的趙穎,同時想起當時從崔闖家地窖挖出摩托車的事情,於是回答佘老師道:「可能還是要請示一下文物部門。」佘老師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文物局人員說:「這件物品先由佘老師一家保存,具體如何處理,請等待我向上級請示。」佘老師點了點頭,兩邊施工人員將石匣小心地搬到一旁。見事情處理完畢,一旁眾人才各自散開,繼續自己手上的工作。大夥兒合力將兩座棺木抬到車上,再認真將兩座墓室填死,最後將現場清理好。一切處理完畢,天已經全黑下來。 見眾人逐漸離去,原來祠堂的位置已經變成了一片空地,佘老師緩緩嘆了口氣,聲音裡既有興奮,又有傷感。大夥兒也是一時感慨萬千。眾人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佘老師揮了揮手,道:「走吧!」 我和高陽搶先抬起地上石匣,跟著佘老師夫婦,回到家中。進了房間,我和高陽按照佘老師的指點,將石匣放在客廳正中桌上,大家圍坐桌前,所有眼睛都望向佘老師身上。但老人只是不停地用手輕輕撫拭著匣體,久久沒有言語。 大夥都沒有說話,各自想著心事。我心裡也默默回憶起這些天從佘老師夫婦那裡聽到的關於當年佘家先祖的事蹟,不由得想到:這個巨大的石匣之中,莫非就是佘家先祖當年留給後世子孫的記錄,記載的就是當年那一段歷史?或許還有許多未盡的事情,要留待後人處理?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石匣之中,隱藏的可是一筆極大的財富。 想到這裡,我打破沉默,問老人道:「佘老師,匣中既是先祖留給後代的東西,是否有必要現在打開看一看?」佘老師又沉默了片刻,才答道:「還是等待文物局方面的意見吧,都過了這麼多年了,也不在乎這一天兩天。」 晚上回到家,我們三人都久久不能平靜。其實事前大夥兒對這次祠堂拆遷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企盼,希望能夠發現什麼前人留下的遺物。尤其我和高陽都是文學專業出身,所謂文史不分家,兩人對歷史一直很感興趣。再加上最近這一年多祖父那件事情的影響,明末那段歷史對我們都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吸引。但一直聊到半夜,雖猜想了無數次,還是無法猜到那個巨大石匣裡面究竟放了什麼。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幾個一邊忙著工作,一邊還在惦念那口巨大石匣裡面的東西。這個謎題不由得也勾起了我極大的好奇心。我比較肯定的是,匣中一定是佘家先祖對後人的交代,而且還可以肯定,這交代一定是與袁督師祠堂有關,當然,我最盼望的,是否會有關於「那個人」的線索。其間我與佘老師通過幾次電話,文物局那邊還沒有定論,看來我們也只能等待,不過佘老師答應我,無論有什麼消息,都會第一時間通知我。 文物局那邊一直沒有任何消息,我通過側面詢問關於此類事情慣常的處理,得到的答案是:這種情況在中國文物法沒有明文規定,所以很難處理。 這段時間,由於此次祠堂拆遷引起了社會對袁督師事蹟的高度重視,一時間各種媒體對此事紛紛報導,前來探望和採訪佘老師一家的人絡繹不絕。佘老師本是個生性淡泊之人,並不喜歡拋頭露面,但因為所有採訪對宣傳袁督師的事蹟都會有很大幫助,所以但凡有記者採訪,老人都是熱情接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因為袁督師祠堂拆遷,佘老師的幾間平房也被拆除,房管單位在金魚池為老人一家安排了一套兩居室,老人依依不捨地搬離了居住了幾十年的舊宅。新祠堂很快修葺完畢,在祠堂內特意為佘老師安排了一間辦公室。 因為佘老師這段時間很忙,我和老人見面也少了,入夏,我的事情也越來越多,和趙穎的婚期準備安排在「十一」。婚期臨近,我們也在緊鑼密鼓地佈置安排。佘老師那邊已經很久沒有見面,只是偶爾通個電話。夏天快過完的時候,我和趙穎領了結婚證,又拍好了結婚照,就等「十一」放假辦喜事了。 |
第四卷 督師祠堂 第十二章 督師祠堂-3 第二天上午,我將連夜寫好的報導直接送到社長室審批。社長此人外冷內熱,也是性情中人,看完我的稿子,又聽我講述了昨天採訪的經歷,當即表示同意,並承諾,關於宣傳袁崇煥的事情,就交給我去辦,需要任何資源,社裡不遺餘力支持。 報導一週後如期刊登,佔了頭版整整一版。報導刊登後,因為事蹟本身的原因,再加上報紙的發行量,社會反響空前強烈。隨後,我向社長申請,在報紙較好的版位,專門為這次袁祠拆遷的事情開了一個專欄,隨時報導最新進展。 忙完這幾件事情,我找了一天晚上,硬把高陽拉來,三個人對這件事情進行了溝通。出乎我的意料,趙穎也同意高陽的觀點:可以對此事作一些調查,但不必花費太多精力。想來這一年多的折騰,每一次都是乍見光明,隨即馬上又陷入低谷,大家都是身心俱疲。而且大夥兒又經歷了這一段時間的心態調整,誰也不願意再想這件事情,所以他倆都不願再費周折。 但我並沒有放棄,接下來的日子,我利用有限的時間,開始遍查史料,但在我查詢過的所有歷史記錄中,無論正史還是野史,對於「那個人」,都沒有任何記載。當然,這也並不奇怪,經歷了這將近四百年的時間,很多史實、事蹟,即使當年再驚心動魄,還是會淹沒在歷史長河中。於是我擴大了我的搜查範圍,但依舊沒有任何結果。 這段時間我也幾乎兩三天就會到佘老師家坐坐,幫助她一起打掃祠堂衛生,做做家務。佘老師已經快七十高齡,身體也不是很好,很多事情做起來力不從心。我也數次向佘老師打聽關於那個人有沒有更多的資料,但除了第一次對我講過的那些,佘老師也不知道更多的情況。 雖然趙穎和高陽對那件事情不再有以前那麼大的興趣,但兩人還是幫我查尋了許多資料,只是依舊沒有新的進展。他倆也經常和我一起拜訪佘老師一家,幫忙做些我們小輩力所能及的事情,很快我們和佘老師一家就結成了很好的朋友。這段時間前來拜訪祠堂和佘老師一家的人逐漸多起來,佘老師一家也看了我寫的報導,對我所做的事情甚為感激。 事情的調查依舊沒有任何進展,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在我心裡,「那個人」不是逐漸地淡去,反而卻變得越來越凸顯而神秘。很多次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忽然想起這件事情,想起這個頗有神秘感的人物,甚至一再想起這一年多來我們遇到的那些頗為神秘的事情。我越來越感覺到,在這兩件事情之間,一定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但究竟是什麼,很可能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袁祠拆遷的日子最後定在七月十五號,按照計畫,這次拆遷是一次對古建築的整體搬遷,對現有的房舍,每一塊磚瓦都要編上號,搬到新址後再按照原來編號將整棟建築復原。這次拆遷的除了現在還保留完整的幾間地面建築外,不僅包括袁祠的墓室,那裡埋葬著袁崇煥首級和遺物,還有埋葬佘家先祖遺體的墓室。佘老師事先給我打了電話,邀請我祠堂搬遷的那一天一定要過來,我答應佘老師,無論那一天有什麼樣的事情,我一定會到。 按照和老人約定好的時間,七月十五號那天一早七點鐘,我和趙穎、高陽一起來到老人家裡,佘老師一家早已經起來在等我們。拆遷儀式九點鐘開始,在此之前我們陪著佘老師一家,再一次將整座祠堂清掃一遍。老人在清掃的時候,不要我們幫忙,我們在後面緊緊跟著老人,老人動作很慢、眼角噙著淚水,一點一點將祠堂再一次清理乾淨。 八點整,祠堂整理完畢,老人來到袁將軍墳冢前,靜靜點上三炷清香,然後和焦老師以及兩個兒女一起在墳前跪下,趙穎拉了拉我和高陽的衣角,我們三個小輩也在佘老師一家身後跪下,七個人一起,恭恭敬敬向袁將軍的墳冢叩了三個響頭。叩首完畢,佘老師跪在墳前,慢慢打開了長長的發辮,焦老師取出隨身攜帶的剪刀,將老人的發辮慢慢剪掉。我記得老人說過,不能將袁將軍的祠堂重修,她一生不會剪去此辮,現在,老人的心願終於了卻。 八點半整,施工人員和主持這次拆遷儀式的工作人員,市政府領導代表以及各個報社及電視台的記者陸續來到。九點整,儀式正式開始。市政府領導相繼做了簡短講話,對袁將軍的事蹟以及佘家的忠義給予了高度的評價。九點半,隨著佘老師親自剪下彩布,拆遷工作正式開始。 參與施工的都是精挑細選的古建築專家,因而拆遷工作進行得很順利,第四天下午一點,所有地面建築全部拆卸完畢。最後的工作,只剩下兩座地下墓室的搬遷。這幾天除了必要的工作,我一直留在袁祠陪伴著佘老師一家。終於看到施工人員掘開墳冢地表封土,緩緩移開頂板,眾人的心情都是異常激動。 袁墓頂部打開,下面是一間小小的墓室,僅有十平米左右,正中間停放著袁將軍棺木。由於年代久遠,棺木已經破碎,施工人員下到墓室之中,小心翼翼地將棺木碎塊以及棺中陳放物品一件件遞出,再由上面的人放到事先備好的新棺之中。物品遞到最後,是一個保存異常完整的盒子,我們都知道,盒子裡面應該就是袁將軍的首級。佘老師眼含淚水,親自將盒子接過,再用隨身的手絹擦拭乾淨,將木盒供在供桌之上,叩罷三個響頭,再將盒子恭恭敬敬地放到新棺之中。 |
第四卷 督師祠堂 第十二章 督師祠堂-2 佘老師說到這裡,不由嘆了一口氣,道:「到今天,我才算是對先祖有了一個交代,我不能讓我們佘家十七代三百多年守墓歷史,毀在我手上,現在我就算立刻死了,也能安心地去見佘家列祖列宗……嗯,還有袁將軍!」老人說到這裡,眼睛不由得已經濕潤。我也沉默半晌,一時不知該如何勸慰。沉默良久,老人悠悠嘆了口氣,說道:「好了,不說這些不愉快的經歷。對了,你是記者,如果有空,多寫寫袁將軍,袁將軍可是一個岳飛、文天祥那樣的大英雄,我們炎黃子孫應該記住他!」我點點頭,答道:「我也是這樣想的,袁將軍是我最敬重的英雄,我一定會竭盡我的微薄之力,讓更多人知道袁將軍的故事。」老人點點頭,神色之中甚為欣慰。 提起袁將軍,老人一改剛才惆悵神色,將祖上傳下來的袁崇煥將軍的故事娓娓道來,這些故事中有我所熟知的,更有許多我從未聽說過的,直聽得我熱血沸騰,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最後說到袁崇煥將軍死後的事情。原來袁崇煥被處極刑後,全身骨肉均被當時誤認為他是漢奸的京城百姓吃光,僅剩一顆頭顱,那還是因為崇禎帝要留下他的首級「傳首九邊、以警後人」。當晚,袁將軍首級被懸於廣渠門外旗杆,深夜時分,佘家先祖與將軍帳下另一名義士,兩人冒死爬上旗杆,將將軍首級偷回,並親手將袁將軍遺體埋於佘義士自家後院,佘家先祖從此隱姓埋名,終生為袁崇煥守靈,並交待後人,所有佘氏子孫,好好讀書,終生不做官,世代為袁將軍守靈。 聽到這裡,我對佘家的忠義崇敬萬分,於是問起佘家先祖的名諱。老人笑了笑,道:「先祖姓名已不可考,那時為避朝廷追查,佘家數度改名異姓,直到乾隆年間,袁將軍冤案才得平反,佘家才能堂堂正正為袁將軍守靈,佘家的族譜也是從那時才開始有的。在此之前的事情,都是靠口傳,因而許多先祖的事實都已淹沒。外人提起先祖,都稱他為佘義士。」聽了老人這番話,我心中甚是惋惜。 感慨了幾句,又想起當年與佘家先祖一起將袁崇煥首級偷回的另一位義士,於是問起他的事蹟。在老人敘述中,我得知這位義士是袁將軍好友,姓名也已不可考。老人只是從先人口傳中得知,兩人當年將袁將軍首級偷回安葬後,從此那人遠走高飛、音信全無。老人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道:「關於那人的下落,有兩種說法,剛才所講是一種,還有一種:兩人當年將袁將軍安葬後,本是要一道為袁將軍報仇,但最後先祖留了下來,終生為袁將軍守靈,而報仇一事就交與那人。」聽到這裡,我不禁問道:「那後來如何?」 老人道:「這本就是傳說,也不知當時情形究竟是不是這樣,但據傳當年袁將軍死後,京城確是接連暴斃數位高官,而且多是當年參與彈劾袁將軍的奸臣,一時之間京城內人心惶惶。」我點了點頭,老人說的這一點我也略有耳聞,看來報仇說法或許確有其事。 聊著聊著不覺天色已經全黑,老人老伴和一對兒女也都下班下學回來。老人慇勤地向我介紹,老人的老伴焦老師就在五十九中學任教,而一對子女一個在北大,一個在人大,都在念大學,看來佘家果真是書香世家。兩位老人留我一起用晚飯,見實在盛情難卻,我就留了下來,主動為兩位老人打下手。 雖然都是粗茶淡飯,但席間有說有笑,一家春意融融,聊起這次袁崇煥祠堂拆建重修一事,兩位老人不由得喜笑顏開,多年心願終於實現,我也替兩位老人感到高興。 吃完晚飯回到家中,我的心情還是久久不能平復,和趙穎聊了一會兒,她因為明早有一個任務,所以早早回房安歇。而我則連夜提筆,寫了一篇洋洋近萬言的報導。報導從明末的歷史講起,講到袁崇煥的事蹟,崇禎的昏庸,佘家的忠義,一直說到這次袁祠拆遷。報導寫完已是深夜三點鐘,我躺在床上,想起這一晚上的經歷,還是久久不能入睡。 朦朦朧朧即將睡去的時候,我忽又想起那個與佘家先祖一起偷回袁崇煥首級的人,一下子清醒過來。突然想到:這個人頗為神秘,如果歷史上確有其人,那袁崇煥死後京城接連暴斃的數位高官就一定與他有關。可是不對,如果報仇,袁將軍最大的仇人應該是崇禎帝朱由檢,可崇禎帝直到李自成進京才吊死在煤山,其間一直毫髮未傷,這又是為何? 想到這裡,我忽然一拍腦門,不錯!如果我是那人,也絕對不會去殺崇禎帝!要知道當時大明江山早已風雨飄搖,再也經不起如此折騰,崇禎皇帝雖然糊塗,但畢竟是一位憂國憂民的帝王,殺了他,無疑於幫敵人的忙,袁將軍如果地下有知,也一定不希望這樣。 想明白這些,我心中豁然開朗,馬上又想到:如果我是這個人,要替袁崇煥報仇,還會找誰,除了彈劾袁將軍那些奸臣,那就是施反間計的皇太極!想到這裡,我猛地一震,不錯,如果是我,也一定去殺皇太極!我立時又想起皇太極額頭那隻天眼,難道竟與此事有關? 想到這裡,我猛地一震,我隱隱約約意識到,這個異常神秘的人物,或許就和我們這一年多以來遇到的事情有著莫大的關係。想到這裡,我給高陽掛了個電話,將今晚遇到的事情講與他聽,高陽聽完我的敘述,出乎意料,他並不是很熱心,對我說道:「肖偉,我知道或許這個消息對我們以前遇到的事情會有一些助益,但已經是那麼久以前的事情,我們不一定能夠很容易探查到當時的情況。況且,經過這一年多的事情,我們現在都是身心俱疲,往下再調查一下我沒有意見,但我不同意又為此再費太大的精力。」高陽的話不無道理,但是我的性格卻鍥而不捨,既然遇到了,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
第四卷 督師祠堂 第十二章 督師祠堂-1 放下線人的電話,我激動良久!我對中國歷史,尤其是明末清初那段歷史甚為熟諳。線人說的事情,就與那段內憂外患的歷史有關,是和明末著名抗金英雄袁崇煥有關的事情。 當年袁崇煥中反間計被處極刑,死後,帳下佘姓義士冒死從廣渠門外旗杆上偷下袁崇煥首級,埋在自家後院,並終生為袁崇煥守墓。佘義士後人,現已是第十七代,這三百多年來風風雨雨,他們依舊為袁崇煥忠實地守墓,袁崇煥祠堂就在廣渠門內花市斜街五十九中學校內。這次由於北京市政改造,新建廣渠門大街將橫跨袁崇煥祠堂,北京市政府斥資五百萬元,準備將袁崇煥祠堂整體搬遷,並重新修建,線人建議我如果有空去作一次採訪。最後他在電話中重重嘆了口氣,道:「袁崇煥是一個岳飛、文天祥一樣的民族英雄,然而這幾百年來卻沒得到任何重視,為他做一做宣傳,也是應該的。」聽完這一番話,我也不由深深嘆了口氣。 放下電話,我沉默了很長時間。 趙穎見我放下電話,良久沒有說話,向我詢問。我把線人說的事情講與她聽,又將袁崇煥的事蹟約略向她講述了一遍。趙穎聽罷,點了點頭,道:「應該去看一看,袁崇煥確是一個幾乎被遺忘的英雄,記得中學歷史老師講到這一段時,曾感慨道:『若不是當年崇禎中了皇太極反間計錯殺袁崇煥,歷史一定會改寫!』」 聽到趙穎又提到皇太極,我猛然一怔,馬上想起來,對!記得當時我們懷疑到皇太極並非正常死亡,腦中第一反應就是誰是皇太極最大的敵人,才會有試圖謀殺的動機,而當時能夠想到的人,就是多爾袞與袁崇煥兩人。 我將心中的想法告訴了趙穎。趙穎聽我又一次提到那件事情,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道:「或許有一定道理,不過經過了這麼多年,不一定能夠查到什麼了。」我也知道趙穎的意思,於是點了點頭,不再提這件事情。 第二天忙完一天工作,傍晚時分,我獨自來到廣渠門花市斜街尋找袁崇煥祠堂。五十九中學就在花市斜街一條胡同裡面,但並不好找,胡同七彎八拐,問了數次才找到。學校門口沒有任何關於祠堂的標識,我問過校傳達室看門的老大爺,確認袁崇煥祠堂就在校內,老人聽我是來拜訪袁祠的,嘆了口氣,給我開了門。 老人告訴我,來拜訪袁祠的人並不多,袁崇煥名氣不大,而且很多人並不知道袁祠就在這裡,這些年若不是佘老師一家拚死保護,祠堂恐怕早被拆好幾次了。聽了老人的話,我默默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走進了校園。 按照老人指點,繞過傳達室,走過兩排校舍,再穿過操場,遠遠是一堵斷牆。跨過斷牆,後面一片斷壁殘垣,甚為荒涼,角落裡幾個孩子在一塊斷碑旁跳上跳下,正在玩耍。我走過去,小孩子見我過來,遠遠跑了開去。我在石碑旁蹲下,雖然是斷碑,但不知被誰擦拭得異常潔淨,這是石碑上半部分,上書兩個大字「有明」,我抬頭在院落裡尋找,果然另外一邊牆根之處,又有一塊斷碑,我走過去,只見上面寫著「袁大將軍之墓」。不錯,這兩塊斷碑,就應該是袁將軍的墓碑了,上面書寫的應該是「有明袁大將軍之墓」。 我唏噓良久,站起身來,繞過這個院落,後面是一片不大的空場,兩座小小墳冢就在空場中央,一位年過花甲的老太太拿著一把掃帚,正在費力打掃。我走向前去,老人並沒有抬頭,依舊默默掃著。我走到中間那座稍大的墳冢前,墳前一張粗陋的木製供桌,上面供一塊牌位,上書「有明袁大將軍靈位」,旁邊一塊靈牌稍小,寫著:「佘家列祖列宗之位」。 我站在墳前,不由得又一次想起袁崇煥的故事,一時間感慨萬千。既感慨佘家忠義,又感嘆袁崇煥時運不濟、命途多舛。呆立良久,才在墳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起身的時候,發現一直掃地的老太太突然停住,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暗暗點了點頭,嘴邊露出一絲嘉許的微笑。我想起此行的目的,或許這位掃地的老太太就知道佘家後人的下落。 我向老人詢問,老人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慈祥的微笑,答道:「我姓佘,就是袁將軍第十七代守墓人。」我一時愣住,萬沒想到在我心中異常高大,英雄一般的人物,竟是如此普通。老人看來已過花甲之年,滿面滄桑,一身普普通通洗得發白的舊工作服,頸間掛了一張月票,一串鑰匙,手持一把巨大的掃帚。 我愣了許久,才將此行的目的講與老人。老人又笑了笑,道:「來吧小夥子,到家裡坐坐,坐下再聊。」我跟著老人轉過身來,向老人住家走去。轉身的時候我看見老人留著一條長長的發辮,直垂腰間,不覺甚為詫異。老人看見我的表情,笑道:「這條辮子是二十多年前開始留的了,我曾發過誓,如果不能重修袁將軍祠堂,不剪去此辮。」我點點頭,心中一陣感嘆。 跟隨老人繞過幾堵圍牆,前面是幾間破舊的平房,老人打開房門讓我進去。我在屋中坐下,不由得暗自打量屋中陳設,只見房中四白落地,收拾得甚為乾淨整潔,只是屋中家具已是那種早已過時的破舊家具,房中電器也是少得可憐,看來佘老師一家生活甚為清苦。 寒暄了幾句,我問起這次搬遷袁祠的事情。從佘老師的敘述我才知道,原來解放後政府曾一度對袁祠非常重視,但「文革」開始,祠堂被紅衛兵破壞,隨即又搬進數十戶人家成了大雜院。「文革」結束,佘老師夫婦前後奔忙二十多年時間,其中歷盡艱辛、受盡白眼,才終於引起社會各界和市政府的重視。借這次擴建廣渠門大街,由於新街將橫跨現在祠堂,政府特意撥款五百萬元,再加上先前社會各界捐款,準備將袁祠整體拆遷至離原地二里左右事先預留好的一塊空地上。搬遷後,會對袁祠重新修葺,對外開放,並被市政府列為北京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之一。 |
第四卷 督師祠堂 第十一章 未了之謎-4 第二天上午,我又給崔家屯去了電話,詳細詢問崔闖的死因。從村長那裡得知:當天晚上一起值班的一共四人,都中了煤氣,三死一傷,活下的那個人睡在屋子正中間,而其他三人都是睡在牆邊,看來崔闖的死應該不是因為『詛咒』。但我還是不放心,當天晚上,我把高陽邀請到家裡,三個人一起看電視聊天,一直過了十二點,並沒有任何事情,我一直懸著的心才放下了大半。 接下來的日子,因為發現了這最後的秘密,我們三個都失去了繼續追查下去的勇氣,平日在一起,我們也不再談這件事情。我私下給崔闖的女人匯去了很多錢,幾乎是我全部的積蓄。我一直覺得,崔闖的死和我有很大的關係,即使給他們母子再多的補償,也難以抹去我心裡的內疚。 猶豫了很久,我和高陽還是將這件事情的最終結果講給了社長。社長聽罷,目瞪口呆,最後她決定,我正在寫的東西暫時告一段落,讓她想一想再作打算。社長一直沒有再給我什麼答覆,想是她也不願意再提起此事,過了不久,社裡將我升職加薪,當然,工作也就變得更加忙碌。 不過忙碌歸忙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心中那種空空的感覺卻逐漸越積越多,準確地說,是一種心裡找不到底兒的感覺,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並不同於一般的恐懼,這是一種淡淡的、莫名的,無法說出、揮之不去的恐懼,像夢魘一般纏繞住我,讓我吃飯不香、睡臥不安。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每當夜深人靜或是我一個人獨處的時候,這種淡淡的恐懼感就緩緩包圍住了我,我感覺冥冥中好像有一種我無法預知的力量,一種完全超出我意識範疇、知識層次的力量在那裡操縱著這原本我以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世界。 日子就這麼忙碌而平淡地過去,老三的老婆終於正式向他提出離婚,老三將自己所有財產幾乎全部留給了黃靈,然後簽了離婚協議書,自己只留下那間並不景氣的影樓。老三離婚後,我們四個經常聚在一起,聊聊天、打打紙牌,有時候也去打檯球,高陽在我們的指導之下,也開始喜歡上了這個遊戲。我們經常週末聚到一起,胡鬧一整天,然後陪老三喝個大醉,一起歪歪斜斜睡在我家的客廳裡。 整個春天就這麼在傻玩傻樂中過去了,我們迎來了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個夏天。這時距離我們二入皇陵已經遠遠超過了半年,但我們三個依舊沒有任何異狀,我開始不再擔心自己什麼時候會死。 無論遇到什麼樣的事情,生活還是要繼續。我們慢慢從那件事情的陰影中擺脫出來。老三的生活也逐漸又回到了正軌,又一次開始全身心投入到他的影樓經營中。於是我們四個開始見得少了,最多兩三個星期才在一起聚一聚。趙穎單位終於分了新房子,我們兩人也開始籌備婚事,開證明、體檢,送材料,再加上裝修,買家具,忙得不亦樂乎。就在我們剛剛搬進新房的第二天,我接到一個線人的電話。 |
第四卷 督師祠堂 第十一章 未了之謎-3 聽到這裡,我點點頭,趙穎說得不錯,我第一眼看到那件黃金面罩的時候,也有同樣的感覺。趙穎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道:「我沒敢將這件事情告訴你們,而是偷偷找到專家詢問了這件事情,得到的答案和我當時想的完全一樣。我們都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我們先做了驗傷,然後再在另外一個人那裡詢問是否有子彈反彈的情況,但我們並沒有讓專家把這兩件事情聯繫到一起,也就是,反彈的子彈有沒有可能產生那樣的效果。此後,我又找尋了多位專家來證實這一點,得到的結果都是完全一樣。」 怪不得那段時間趙穎行蹤如此詭異,原來是這樣。趙穎接著道:「弄明白這件事情以後,我陷入極度恐怖之中,我在想,我要不要將結果告訴你們,但是我後來沒有說,因為既然你們兩人已經放下了這個包袱,所有的事情,就讓我一個人來承擔吧。那段時間,我用盡各種方法調查,希望能夠找到一個更合理的答案,但沒有任何進展,於是我開始做噩夢,睡不好覺,每天陷入極大的精神壓力之中。」 我緊緊握住趙穎的手,心裡一陣愧疚,原來是這樣,我居然還曾經想過……我羞得面紅耳赤。他們兩人並沒有注意我的表情。高陽道:「我和趙穎一樣,想到這一點以後,我也私下裡通過很多渠道進行調查,但沒有絲毫進展,最後我決定:還是讓我自己來承擔吧。」聽了兩人的話,我激動地握住他們的手,說不出話來,看來這幾個人之中,最傻的還是我,竟沒有看出絲毫破綻。 大家沉默了一會兒,我才問道:「後來怎樣?」高陽道:「後來,我還是從你那裡聽說了趙穎的情況。我馬上就感覺到趙穎也一定發現了這個秘密,於是在你走後,我們通了一次電話。」聽到這裡,我忽然想起「詛咒」一事,原來他們這一段時間的變化,是因為這個,於是問道:「難道你們沒有感覺到身體上的怪異和變化?沒有感覺到『詛咒』?」 高陽一愣,隨即明白,笑道:「什麼『詛咒」,沒有,沒有的事!」我隨即想到崔闖的事情,但這件事還是暫時不要告訴他們,於是敷衍道:「我還以為你們最近的變化是『詛咒』應驗了呢!」 趙穎笑了笑,說道:「沒有的事,『詛咒』的時間不是早已經過去了麼?」看來趙穎還是沒有想到,如果真的有『詛咒』,也應該是以我們第二次或第三次進入古墓來計算的。不過不論怎樣,聽了他倆的話,我還是心頭一陣竊喜,既然他們承認在身體上並沒有感覺到什麼怪異,那麼崔闖的死很可能也是偶然,我也就應該不會有事。但我還是並不想現在就和他們討論這件事情,因為我還不能完全確認。我問道:「這件事情你們是怎麼看的?」趙穎道:「從目前的情況看,有兩點我們不得不承認。」 「哪兩點?」我問。趙穎道:「第一,驗傷報告的結果,我們沒有理由不相信。」聽了趙穎這話,我心裡又是猛地一緊,問道:「你的意思是,頭骨上那個孔洞就是來自槍擊,而且是中正式步槍?」我看了看高陽,其實在莫斯科的時候,我也想過這件事情。高陽緩緩點點頭,說道:「我同意,權威的報告,而且是來自於幾個不同的專家,我們沒有理由不相信。雖然從我們得到的情況看,當年劉二子走火的那一槍,確實是經過反彈打到棺木中,因為我們在棺木底板上發現的那個槍眼就可以證明這一點,但是,這一槍應該是絕對沒有打中頭骨,最多是從頭骨旁邊擦過而已。」我點點頭,表示同意,愣了一會兒,又問趙穎道:「那麼第二點是什麼?」 「第二點,」趙穎停頓了一下,又看了看高陽,然後堅定地說道:「我們兩個都認為,這件事情沒有必要再繼續調查下去了!」 「什麼,你們兩個?」我驚愕道。趙穎道:「你走以後,我和高陽通了一個電話討論過一次,我們都同意這個決定。」我點點頭,但還是追問道:「到底為什麼?」趙穎沉吟了很久,才答道:「到現在為止,所有的假設全部被推翻,我們已經沒有了任何路可以再繼續向下走。一個三百多年前死去的人,額頭上出現了一個被現代步槍射擊所造成的彈孔,我再也想不出究竟該再往哪個方向去追查。」說到這裡,趙穎嘆了一口氣,道:「看來確實人力有時而窮。」 頓了一會兒,高陽苦笑道:「我以前也不止一次看到過類似報導,在非洲百萬年前地層下挖出的野牛頭骨上,發現了槍眼,沒想到這種事情現在自己也遇到了。」我點點頭,這樣的報導我也曾經看過,記得小學的時候曾經看過一個科教電影,名字叫做《嚮往未來》,講述的全部是科學上未解之謎,中間也包括這段記錄,我甚至還清楚地記得那枚頭骨的樣子。 高陽問道:「我的意思是,我們需要好好休息一段了,調整一下狀態。這件事情,或許永遠也找不到答案,你們的意思呢?」我無言,趙穎也沒有再表示異議,談話到此結束。 當天晚上,我一夜未眠,一方面,這幾天的事情不停地困擾著我,另外一方面,我不知道『詛咒』的事情究竟會不會有,或許,明天我應該給崔闖的村子去個電話,詳細詢問一下他的死因。看著身邊的趙穎,我輕輕地握了握她的手,心中感慨萬千,我不知道,此時此刻,會不會就是我們的最後一晚。 |
第四卷 督師祠堂 第十一章 未了之謎-2 我再向上面望去,當我慢慢將視線移到面罩額頭部位的時候,不由得目瞪口呆、如墜冰窖,渾身顫慄、如同篩糠,在面罩額頭正中之處,平平整整,光滑亮潔,不要說槍眼,就是連一個劃痕都沒有! 我後退了幾步,搖著頭,嘴裡喃喃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一定是贋品,一定是贋品!」伊格爾伸手扶住我,問道:「肖先生,你怎麼了?」我抓住伊戈爾的手臂,緩了緩神兒,呆立良久,才回頭對伊戈爾說:「今天就看到這裡吧,我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去!」伊戈爾並不放心,一直將我送回住處。整整一個下午,我坐在房中,腦中亂成一團。 如果面罩上沒有槍眼,我們最後所有的推論就全部作廢,事情又一次回到起點,而且,我們沒有理由不相信槍傷專家的權威檢測報告,如果是這樣,這個槍眼就一定是在戴上面罩之前留下的,既然如此,難道是……我不敢再往下想。 冥思苦想了一個下午,我所能想到的只有兩種可能性,第一,我所見到的這個面罩是贋品;第二,面罩經過了後來的人工修補。我覺得這兩種情況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是我需要證據。 當天晚上,我給伊戈爾打電話,通知他明天再陪我走訪一次展會組委會。第二天上午,我們又一次拜訪了展會組委會人員,但從他們那裡得到的答覆是否定的,這一件展品,並不是仿製品。 又花了幾天時間,我們輾轉打聽到捐獻這件文物的伊凡諾夫老人。非常湊巧,老人就住在莫斯科近郊。當天下午,我讓王元林幫我找了一輛拉達,伊戈爾陪我驅車幾十公里,終於按地址找到了這位老人,但是,老人的回答,依舊是斬釘截鐵地否定。 按照老人的回憶,這件文物是老人八歲的時候,也就是一九三四年秋天,他父親從一個古董販子手中購得,老人記得非常清楚,當時他們得到這件面罩的時候,就是現在的樣子,包括左耳部分的破損,但他們一直保持面罩的原樣,未曾修補過。 我絕望至極,完全不知道究竟該再往何處去,如果趙穎在旁邊,我也至少有個人再商量商量。想到趙穎,我又忽然想起,後天就是四月二十日,「詛咒」的最後期限,我渾身如篩糠一般。回去的路上,我抖得不能開車,幸虧伊戈爾有駕照,一直將我送回住處。 路上我不停地想:不行,我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裡!一種強烈的求生的**襲上心頭,就算是死,我也要最後見趙穎一面。想到這裡,我沒有下車,讓伊戈爾再把車開到最近的訂票公司,訂了第二天的一班飛機,這樣,我還能夠最後再見趙穎一面。想到還能夠再見到趙穎,我精神倍增,當天下午,我給趙穎發了一個郵件,通知她我的航班。然後又讓伊戈爾陪我,又去了一次展館,我需要把社長交待的任務辦完。 第二天下午,我趕回北京,趙穎到在機場接我。再一次見到趙穎,我忍不住熱淚盈眶,把她緊緊抱在懷裡,雙臂將她的骨節勒得格格直響。高陽正好也在北京,電話中他告訴我,社長剛剛把他調回總部,今天早上才從上海回來。我告訴他趕快到我家,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商量。 一小時以後,我們三個人又聚到了我家的客廳。再一次回到家裡,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我沉吟了半晌,才將這些天在俄羅斯的所見所聞,原原本本講給兩個人聽。但是出乎我的意料,兩人聽後,並沒有過分吃驚的表情,只是緩緩地點了點頭。 我萬分異詫,望著他們,我問道:「你們到底是怎麼了,難道……」我想說的是:「難道你們自知中了「詛咒」,馬上就要死去,所以對什麼事情都沒有了興趣?」但我並沒有說出來,因為他們都不知道,我已經把那件惟一能夠活命的寶石,交給了趙穎。高陽沉吟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其實……我們早就知道了!」 「什麼,你們?」聽了高陽這句話,我陡地一驚,叫道:「你們知道了什麼,難道你們已經見過那件黃金面罩?」高陽苦笑了一下,答道:「不是,黃金面罩我們都沒有見過,但是已經不用再見了,我們早就想到,那面罩之上根本不可能也有槍眼!」 「什麼?!你們怎麼會知道,你們又沒有見過那件面罩!」我絕望地叫道。趙穎握住了我的手,安慰道:「不要著急,我慢慢告訴你,你先喝口水。」我接過趙穎遞過來的杯子,無意識地喝了一口,又無意識地放回到桌上。 趙穎沉吟了半晌,緩緩說道:「事情是這樣:最開始,我和你們一樣,並沒有發現當時的結論有什麼破綻,也就是那個『子彈反彈』的結論。很長一段時間,我也是一直沉浸在謎題破解後的喜悅之中。但漸漸地,我很多時候隱隱約約覺察到,好像有一件什麼事情夾在裡面,很不對勁兒,但我想不到究竟是什麼。而且從發現了這一點以後,不知為什麼,每一次當我想到這個問題,腦子裡就會產生一種強烈的牴觸心理,不願意再往這個方向想下去,我想或許和老三說的一樣吧,人在很多時候不是因為傻而想不到,而是因為出於一種自我保護意識,根本拒絕想一些對自己不利的事情。」 聽了趙穎這番話,我不由得暗暗點了點頭,這種感覺我也有過。趙穎笑了笑,繼續說道:「但後來我還是想到了那處不對勁兒的地方是什麼:我們當時的結論是『子彈反彈』,但是這個結論,實際上有很大的漏洞,只是我們誰都沒有細想。其實子彈經過反彈以後,來福線產生的彈頭旋轉已經改變,於是就不可能再從著彈點檢查出子彈究竟是從什麼槍打出來的,當然,也就不可能再有那麼細緻完整的驗傷報告。另外,經過反彈的子彈因為沒有了來福線的旋轉力量,其實就和霰彈槍打出的子彈沒有了任何區別,擊打在已經是三百多年的頭骨上,整個頭骨一定會碎掉,不可能再產生這樣一個規則完整的圓洞。想到這兒以後,我陷入一種極大的震驚和恐懼之中,我已經很清楚地知道,我們的結論,是完全錯誤的,雖然我並不希望是這樣。」 |
第四卷 督師祠堂 第十一章 未了之謎-1 火車開出國境的時候,我心裡默默對遠在上海的高陽說道:「對不住了兄弟,不要怪我重色輕友,好在有我陪你一起,黃泉路上大家都不寂寞。」祖父九十三歲寫的那首詩又一次湧上心頭: 百歲人生萬事空, 幸有同心結束成。 奈何橋頭頻繁顧, 不羨長生羨來生。 心中感慨萬千,忽然想到,或許我應該將那顆寶石交給高陽,因為趙穎一定願意陪我! 國際列車在六天後到達莫斯科,這六天的時間我在火車上胡吃悶睡,心裡計算著那最後的期限,頭越來越重,我似乎已經看見了死神在向我招手。出於記者的職業道德,我決定在這最後的日子,將社長交給我的任務辦好。下了火車,事先約好的那位同學已經在車站接我。我這位同學名字叫王元林,和我以及老三一起,一九**年從我們這一屆北京四中惟一的俄語班畢業,因為沒有考上大學,一狠心向家裡要了兩千塊錢,跑到北外進修了一年多俄語,然後毅然決然北上哈爾濱,先從替當時做邊貿的國際倒爺做翻譯開始,後來慢慢自己成立公司,現在已經做成了一個大老闆,身家上千萬,是我們這一撥同學裡面混得最好的。 王元林替我安排了住處,此前他已經替我大致打聽了一下這次博覽會的一些情況。離開展只有兩天時間了,我開始著手蒐集一些有用的資料,因為我的俄語多年不用,王元林又替我找了一個莫斯科大學三年級主攻漢語的小夥子伊戈爾做我的翻譯,小夥子身高接近一米九,金發碧眼長得很帥,漢語講得也很流利。 伊戈爾陪著我用了兩天的時間,走訪了展會的籌備組以及相關負責人,我們取得了非常全面的關於這次展會籌備方面的資料。根據我瞭解到的情況,這次展會是由俄羅斯國家文物局著手組辦,地點設在位於莫斯科紅場的國家歷史博物館。此次展覽調集了俄羅斯十五個加盟共和國幾乎全部文物博物館的珍貴館藏,尤其是上世紀一百年內,從海外流進的珍貴歷史文物。展區特意分為了亞洲館、歐洲館、非洲館、美洲館等一系列展館,尤其特殊的是在亞洲兩座展館之中,有一座專門為中國文物開設的中國文物展館。 此外,我又從側面瞭解到,這次展覽的全部文物,流入俄羅斯的時間絕大多數都集中在上個世紀前半葉。自從庚子年八國聯軍進入北京,俄羅斯軍隊從北京皇城之中搶走大量的文物之後,當時沙俄的王公大臣就開始瘋狂地收集世界各地珍貴文物。有需求就有市場,很快,俄羅斯就成為了世界上最大的文物消費地。俄羅斯十月革命後,收集古董的風潮稍微平靜了一些,但是很快,隨著前蘇聯高層領導人逐漸腐化,文物收集又一次形成熱潮,各個高官之間互相攀比,使得俄羅斯長達數千公里的國境線,成了文物集散的最大市場。而在其中,中國文物所佔比例最大。我細想了一下,難怪自從民國初年河南李鴨子發明洛陽鏟之後,在當時中國的上千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盜墓成風,數千年的帝王將相的陵墓,十室九空,原來盜出的文物大多數都流入了俄羅斯!當年崔二胯子一行人從皇陵之中盜出的寶物,不也是賣給了老毛子了麼?看來這次參加展出的,也僅僅是這許多年流入俄羅斯文物之中的冰山一角而已。 第三天上午,參加了開展典禮之後,我和伊戈爾一起進入了展區,我草草地掃視了一下其他幾座展廳後,直接帶伊格爾進入了中國展館。 幽暗的燈光之下,陳列著數百件上個世紀流入到俄羅斯的中國各個時期的文物,秦磚漢瓦、唐彩景瓷,我一件一件看下去,不由得驚嘆於中國數千年勞動人民的智慧,感慨之餘,也不禁對如此眾多的中國文物流失到海外感到痛心。我不時向伊戈爾小聲詢問,伊戈爾則不厭其煩地耐心替我翻譯每一件文物下面的說明。我詳細做著筆記,館內不能照相,我只能把更多的材料用筆記錄下來。 忽然位於展館西首的一件文物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停下手中的記錄,快步走了過去。走到近前,在幽暗的射燈照射之下,透明的玻璃罩中竟是一副黃金打製的面具!我趕忙低頭去看下面的文字說明,但是我的俄語並不好,並不能全部看懂,只看到下面的展板上寫著什麼:中國三十年代,清朝皇帝…… 這時伊戈爾已經快步跟了過來,我趕忙讓他替我翻譯,伊戈爾看了看下面的展板,一字一句地翻譯道:「黃金打製面罩,上世紀三十年代從中國東北流入俄羅斯,相傳是從中國清代一位皇帝帝陵之中盜出,懷疑是當時震驚世界的東陵盜案,但未有足夠證據,面罩已經殘缺,左耳部位寶石丟失,整座面罩為純金打制……」 聽到這裡,我額頭的汗水涔涔落下。不錯,這一定就是當年崔二胯子一行從皇太極皇陵之中盜出的那一面黃金面罩。我記得祖父記載中曾經說過,當時崔二胯子摔落了一顆寶石,而這顆寶石,現在就在趙穎那裡! 這時,我想抬頭仔細打量一下這面黃金面罩,但不知道什麼原因,卻怎麼也抬不起頭來,我不知道我在懼怕什麼,但我很清楚,有一種極大的恐懼在這一瞬間突然包圍了我,使我無論如何不願意抬頭去面對!我低著頭看著展板,額頭的汗水一滴一滴滴到了地下…… 伊戈爾也看出了我的反常,伸手扶住我,問我怎麼了,我搖了搖頭,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強鎮心情,抬頭向玻璃圍欄中的黃金面罩看去。不錯,面罩的左耳之處,有一個小洞,這一定就是當年罩在皇太極臉上的那一面黃金面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