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噩耗 藍老師雖然是讀書人,但常年住在窮鄉僻壤,看的書少,也不會上網,見識有限,在他心目中只有北清、人大、復旦、南大、武大、江大這些大學才是一流的,港台日新歐美的大學完全沒有概念,尤其是香港,丁大點地方,怎麼可能有好大學。 浣溪一臉黑線,香港人也有些尷尬:「藍先生,我們香港科技大學在亞洲的排名還是比較靠前的。」 藍老師很疑惑:「這麼說是一本了?」 香港人哭笑不得:「按照內地的算法應該是一類本科。」 浣溪道:「爸,你就別說了,香港科技大學是亞洲排名第一的大學。」 藍老師這才恍然大悟:「哎呀,是我坐井觀天了,丟人了丟人了。」 大學確定,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不過香港科技大學承諾的一百萬港幣助學金不會立刻到賬,要等浣溪入學之後分期支付,考慮到藍家的經濟情況,大學預先支付了一萬元,用於辦理出境手續、購置衣物等用場。 事情傳開,平川為之轟動,到香港上學是其次,一百萬港幣這個數字著實刺激到不少人,各所高中都以藍浣溪的事跡激勵學生,書中自有黃金屋的道理得到完美詮釋,只要考得好,不等大學畢業就有滾滾金錢而來,一時間各學校紛紛邀請浣溪去傳授學習經驗,各類營養品廠家也請她做代言人,雖然代言費不高只有幾千塊,但對於藍家來說也是一筆豐厚的收入了。 藍家一步登天,人逢喜事精神爽,藍老師的慢性病都有了好轉,浣溪媽這個舊病臥床的病秧子也是紅光滿面的,弄了幾糰子毛線給女兒織起了毛衣,說怕女兒在外地讀書冬天沒衣服穿。 為了女兒體面的去香港唸書,藍老師這回也豁出去了,斥資五千元給浣溪買了一堆時髦衣服,都是大商場裡的牌子貨,連運動服都買的是美特斯邦威這樣的名牌,還特地在專營店買了一部蘋果手機,不過被浣溪偷偷給弟弟用了,現在中學生之間流行攀比,蘋果手機是必備的。 一中還沒正式放暑假,浣沙回到學校,頓感老師同學對待自己和以往截然不同了,嫌貧愛富是一中的傳統,如今浣沙家裡也趁錢了,一百萬港幣的事兒誰不知道,不管男女同學,都愛和他搭訕套近乎,浣沙畢竟是少年心性,也有些飄飄然了。 藍田村的鄉親們也來了,成群結隊的,來攀親戚,打秋風,平川雖然是省管縣級市,但老百姓收入水平不高,誰都想攀個闊親戚,拉上個海外關係。 家裡賓朋不斷,大多是這些不相干的人,偶爾有記者來採訪,每天光茶葉都消耗的不少,不接待還不行,人家會說你忘本,沒良心。 起初藍家人還樂在其中,過了一段時間就有些不勝其煩了,但已經騎虎難下了。 這天中午,家裡又來了客人,是個三十來歲的魁梧男子,禿頭珵亮,大金鏈子掛脖子,乍一看是混社會的,但仔細一瞧,難掩一股鄉土氣息,這人拎了兩個西瓜一塑料袋桃子,進門就喊姐夫,把藍老師弄得一愣。 「姐夫你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四狗子啊。」來人拿出名片,上面印著平川廣廈房地產公司項目經理的頭銜,名字叫朱陶鈞。 「哦,是四狗子啊。」藍老師恍然大悟,浣溪的母親是朱家營村的人,似乎有這麼一號堂弟,不過自家貧困,這些親戚根本不屑來往,沒想到浣溪考了狀元,連多年不走動的親戚都上門了。 朱陶鈞先是誇讚了外甥女的好成績,說我這個當舅舅的臉上都有光甚麼的,說著說著就提到了自己的事業。 「姐夫,我在我們公司大小也是有股份的,前段時間在開發區拿了一塊地,準備上個大項目,投入資金這個數。」朱陶鈞夾著紅梅的粗壯大手蹺起了大拇指和小拇指。 「六百萬?」藍老師小心翼翼問道。 「六千萬!」朱陶鈞猛抽一口香煙,意猶未盡:「項目做成了,起碼掙三千萬,對半的利潤,那啥,姐夫,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現在公司資金上有點小缺口,貸款隨時可以到位,但我想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讓姐夫你入股了,到時候咱們一起發財,除了分紅,再給你家兩套房子,你看咋樣?」 藍老師苦笑:「我家沒錢投資。」 朱陶鈞笑道:「姐夫別哭窮,全縣誰不知道你家空手套白狼弄了一百萬港幣。」 這幾天為了錢的事情藍老師已經解釋過無數次,這次不得不再次耗費唇舌,將助學金分期支付的原委到來,朱陶鈞才悻悻然離去,不過話還是說的蠻漂亮。 「姐夫,以後都住市裡,有事你就招呼一聲,你有我名片哈,留好,行,你不要送了。」 目送朱陶鈞夾著小皮包顛顛下樓,鑽進一輛霸氣無比的比亞迪S6,藍老師不禁唏噓,真是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啊,仔細一想不大對,現在自己是住在鬧市的,不過道理還是一樣的。 忽然家裡的電話鈴響了,這是為了便於接受採訪,市政府出錢安裝的固定電話,藍老師拿起話筒說了聲喂,表情就僵住了。 …… 這幾天劉漢東過得很舒坦,因為被停職放假不用上班,正好和朋友吃喝玩樂,馬凌把攢起來的公休假一併放了,兩人出雙入對,整天黏在一起,除了最後底線沒突破,該做的都做的。 富康送修,暫時沒車開,劉漢東騎著摩托車帶著馬凌來到市中心逛街,烈日當空,驕陽似火,兩人逛了一會兒熱得受不了,到商場地下一層的沃爾瑪超市乘涼,順便吃午飯。 超市外面是美食一條街,甚麼日本料理韓國烤肉麥當勞肯德基必勝客,樣樣俱全,劉漢東手上有一筆豐厚的退伍費,花起錢來闊綽得很,請馬凌吃韓國烤肉,生菜葉子卷五花肉,吃得滿嘴流油,不亦樂乎。 「對了,你準備啥時候買房子啊?」馬凌忽然拋出一個尖銳無比的問題,近江的房價這幾年漲得很快,一類地段要三萬一平米,就連黃花小區那樣的近郊都要六千元一平米了,以劉漢東的工資水平,八輩子都買不起房。 「吃肉都堵不上你的嘴啊。」對於買房子的大計,劉漢東實在沒心情探討。 馬凌說:「我媽最近態度有所鬆動,不再堅持甚麼公務員、副科級甚麼的,但房子是必須有的,我覺得咱們可以先貸款買個二手房,六七十平方的,湊個首付,每月慢慢還按揭。」 「七十平方也要四十來萬,首付是能湊出來,可是以後每月生活就緊張了。」劉漢東雖然不願意面對,但事到臨頭逃避不是他的風格,未來的丈母娘都鬆口了,自己也得拿出點態度了。 「大家都是這麼過的,工資少有少的過法,你爸媽資助一部分,我爸媽也能贊助一些,吃飯可以回家吃,又能省一筆,平時少買點衣服鞋子化妝品,少在外面應酬,還有你的香煙也少抽一些,不就行了?」馬凌別看平時大大咧咧,盤算起未來的小日子,還是頗有小女人風情的。 忽然劉漢東的手機響了,是中隊長姬揚打來的,讓他趕緊回隊裡報到。 「我操,不是說停職放大假麼。」劉漢東滿腹牢騷,只能結賬走人,先送馬凌回去,自己再騎摩托去巡特警支隊上班,可是一出商廈才發現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出租車很難打,攔了半天一輛空車都沒有。 「沒事兒,你忙你的去,我坐公交回去,有職工卡能免費乘車的。」馬凌說道,正要冒著大雨往公交站台跑,忽然一輛已經載了客的出租車停在面前,司機大叔探出頭來:「你是劉漢東麼?」 「我是,你認識我?」劉漢東奇道。 「我操,近江開出租的誰不認識你啊,打車麼,上來吧。」大叔豪爽無比。 後座客人提出異議:「哎,不能拼車啊。」 司機大叔回頭說道:「下這麼大雨你就不能發揚一下人道主義精神,現在國家提倡精神文明建設,大家共同構建和諧社會,尊老愛幼,八榮八恥……」 乘客說:「好了好了,怕了你了。」 劉漢東說:「大叔謝了,您把我女朋友送回去吧,我騎摩托車。」 「行,上來吧。」大叔推開了副駕駛車門,馬凌坐進去,大叔眼睛一亮:「你不是520路的女司機麼?」 馬凌很驚訝:「是啊。」 大叔說:「可不是麼,你開公交車太野了,仗著車身大經常欺負我們開出租的。」 馬凌不好意思起來:「真對不住,我記住你的車號了,下回不擠你了。」 後排乘客忍不住插言道:「師傅,你怎麼誰都認識?」 司機道:「近江名人我都認識,對了你有微博麼,咱們互粉一個,我叫苤藍絲。」 那邊劉漢東已經冒雨騎著摩托車遠去了,雖然摩托尾箱裡有雨披,騎到支隊的時候還是渾身濕透,這場雨太大了,估計市政排水系統又要出故障。 巡特警支隊停車場上停滿了蓋著篷布的卡車,弟兄們已經整裝待發,防暴頭盔、盾牌、應急棍,催淚瓦斯,還有全套的鎮暴防護服,空氣中瀰漫著緊張的戰鬥氣氛。 「怎麼回事?哪兒出事。」劉漢東停好摩托就跑了過來。 「平川出現騷亂,當地警方已經壓不住了,向省裡求援了。」林連南道,他正在檢查武器,03式自動步槍,配發實彈。 「甚麼原因?」 「聽說死了一個中學生。」 |
第六十四章 因禍得福 政府道歉可是稀罕事兒,藍老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他看到高啟文誠摯無比的向自己鞠躬的時候才如夢初醒,趕緊勸阻:「使不得,使不得啊,我們全家感謝黨,感謝政府,感謝領導。」 高啟文鞠躬道歉不過是做個樣子,被藍老師勸了一下也就收了神通,笑容可掬的進屋,先表明政府的態度,堅決查處招生過程的任何違法違紀現象,不管是甚麼級別的幹部,一查到底,至於冒名頂替的藍莉莉,已經通報江東大學方面,估計是要開除學籍的。 「初步是這樣打算的,小藍同學去年的成績依然作數,我們市政府作擔保,保送江東大學,或者以今年的分數,挑選合適的大學來上,學費嘛,你們自籌一部分,不夠的政府來想辦法。」 藍老師一家人感激涕零,激動萬分,感謝的話已經不能表達內心的激動,藍老師熱淚盈眶,拉著高主任的手哽咽無言。 看看時機到了,高啟文說:「事情解決了,就不要繼續留在省城了,我帶車過來的,咱們一起回平川吧。」 藍老師和妻子對視了一眼,有些為難,雖然政府官員打了包票,他們還是有些疑懼,畢竟趙默志的勢力大得很,回到鄉下難保不被打擊報復。 「回哪兒去?房子都讓狗日的給點了。」梅姐大大咧咧走了進來,毫不客氣地指出,「不把趙默志父子倆逮起來,我們不敢回去。」 高啟文故作驚訝:「把房子點了?我還沒掌握這個情況,這樣吧,我馬上向領導匯報,該逮捕的逮捕,該判刑的判刑,絕不能容忍不法之徒橫行鄉里!房子沒了,可以先住市裡,政府安排房子,沒有收入,政府安排工作,還有低保、醫療保險,這些都好辦。」 如此優厚的條件,藍老師心動無比,但他生性軟弱,遇事不敢自己做主,看了看梅姐,梅姐也是個沒主心骨的人,色厲內荏瞎嚷嚷罷了,倒是浣溪很有主見:「我們不回去,在這兒住著挺好。」 高啟文心中著急,他的任務就是把人盡快弄回去,藍家人整天在省城住著,屬於不可控狀態,三天兩頭接受記者採訪,平川的名聲可就臭名遠揚了,見藍老師似乎有鬆動的意思,他再次出言引誘:「我是受咱們高市長的委託,接你們一家回去的,有甚麼條件你們盡可以提,只要能滿足的,一定滿足,畢竟是咱們市的高考狀元,平川的驕傲嘛,現在網絡上謠言那麼多,都是捕風捉影的,咱們住在省城一直不回去,不正給這些造謠者提供了口實麼?」 高主任口才很好,威逼利誘,步步施壓,更顯他的急切,浣溪趁機提出條件,回去可以,但要有警察和記者隨行。 「可以,我馬上安排。」高啟文心中一喜,立刻拿出手機準備打給平川日報社,讓他們派記者跟著,可是浣溪卻說:「我說的警察是大東哥,記者是白大姐。」 「沒問題。」高啟文一口答應。 劉漢東正在放大假期間,時間自由,白娜專門盯著這個新聞,收到邀請自然欣然前往,而且還把阮小川也給捎上了,自從去過省委面見徐書記之後,阮小川在晚報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他寫的稿子上了第二版,報紙日銷量大增,總編讓他跟蹤調查高考狀元被頂替事件哩。 不大工夫,劉漢東開車回來了,高啟文見了他就是一陣埋怨:「兄弟,出了事你找我啊,絕對給你擺平了。」 這話純屬馬後炮,高主任混官場全憑一張嘴,劉漢東也不和他較真,不過白娜眼裡卻不揉沙子,將高啟文搶白了一頓,搞得他張口結舌沒話說。 在高啟文的再三催促下,藍家人終於啟程,藍老師兩口子坐進市政府派來的麵包車,浣溪浣沙姐弟卻非要坐劉漢東的富康,阮小川自然是擠進了白娜的吉姆尼裡,五輛車組成的車隊蓄勢待發,梅姐站在路邊招手:「妮兒,常聯繫啊。」 回去的路上,每個人都歡欣鼓舞,高啟文完成了領導交辦的重要任務,藍家人沉冤得雪,女兒前途一片光明,兩位記者更是成就感爆棚,相比之下劉漢東就像個打醬油的了。 浣溪姐弟一路上興奮地嘰嘰喳喳,已經在商量上甚麼大學好了,浣溪還是想上江大,不過浣沙更有想法,他說:「姐,你現在是全省第一,好大學隨便上,當然要上最好的,咱不上江大,上北清!等我高考的時候也報北清。」 劉漢東插嘴道:「到時候再考一個狀元出來。」 浣溪道:「弟弟比我聰明,肯定能考狀元。」 浣沙憧憬道:「我都計劃好了,畢業之後繼續讀碩士、博士,然後出國留學,我要做世界一流的科學家。」 劉漢東說:「留學要趁早啊,國內的大學缺乏學術氛圍,都搞成衙門了,要想真的有大出息,就要早點走出去,比如浣溪,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建議本科就出去讀,比如香港的大學就很好。」 姐弟倆若有所思。 回程一帆風順,傍晚時分抵達平川,高主任將藍家人安排在市政府招待所,開了兩個標準間,又給劉漢東和兩位記者開了三個豪華大床房,晚上安排了豐盛的招待晚宴。 宴席上用的是法國進口紅酒,包裝精美,上面還貼著「中國關稅未付」的繁體字不干膠標籤,白娜品嚐了一口,露出古怪的表情。 「娜姐,是不是假酒?」阮小川低聲道,自從去過省委後,他鐵了心做白娜的小跟班,連稱呼都變了。 「不是假的,但總感覺怪怪的。」白娜好歹也是去過法國見過世面的人,知道紅酒的滋味,這瓶法國進口紅酒是著名酒莊出品,包裝精美,味道也很正宗,但記者敏銳的第六感卻告訴白娜,這瓶酒可疑。 「高主任,咱們平川流行喝紅酒啊?」阮小川問道。 喝得面紅耳赤的高啟文連連點頭:「對,平川流行紅酒文化還是跟你們省城學的,小地方嘛,總是慢一拍,來,阮記者咱們走一個。」 …… 藍家人在平川暫時安頓下來,招待所住著畢竟不方便,市裡給他們租了一個三居室,又給藍老師安排了個圖書管理員的活兒,每月一千多塊錢的收入,浣溪母親也給辦了農村醫療保險,看病吃藥都能報銷,這些好事是他們本來想都不敢想的,如今一夜之間變成現實,說來也是因禍得福。 事實證明市政府的決策英明無比,頂替事件曝光之後,大批記者雲集平川進行採訪,藍家人心中充滿對政府的感激,自然不會發甚麼牢騷,至於那些弄虛作假之人,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平川一中常務副校長、教育局招辦負責人被處理,趙默志趙二虎父子被依法刑拘,公安人員在趙家的小煤窯裡發現了數十名黑工,其中不乏精神殘疾者,還從煤礦底下挖出了幾具屍體,據說都是不服管教的礦工,直接打死埋了,總之趙村長攤上大事兒了,這輩子都別想翻身。 眾多高校向藍浣溪伸出了橄欖枝,邀請她免費入學,其中就有國內排名第一的北清大學。 江東大學這回也下了本錢,先是開除了冒名頂替者藍莉莉的學籍,然後又承諾學費全免,保送研究生,力邀藍浣溪來江大就讀。 這天下午,藍家又迎來了一撥客人,從最初的受寵若驚到現在的坦然面對,侃侃而談,藍老師已經有了豐富的應對經驗,他吩咐兒子端茶倒水,遞上香煙,問對方是甚麼來頭。 這些人說帶著濃厚粵語口音的普通話,他們是香港科技大學的招生工作人員,特地來平川對藍浣溪進行面試。 藍老師就有些不悅了,人家大學都是開出豐厚的條件,求著女兒去上學,你名不見經傳的香港科技大,有甚麼資格來考我女兒?況且又沒有本地招辦的熟人陪著,他就有些想下逐客令了。 浣溪正好出去買菜回來,看到又有招生的老師前來,於是上前親自接待,說著說著雙方就換成了英語進行交流,談的時間很長,看女兒一臉認真的樣子,藍老師有些著急,女兒可別被人騙了啊。 談了足有一個半小時,最後香港人起身和浣溪握手道:「恭喜你進入香港科技大學就讀。」 藍老師急眼了:「浣溪,你怎麼不和爸爸商量一下就決定了?這個香港科技大都沒怎麼聽說過,香港又那麼遠,別說學費了,就連路費家裡都供不起。」 大學工作人員笑著說:「藍先生,學費問題不用多慮,我們對藍同學不但實行免費入學,還提供了一百萬港幣的助學金,此外還能申請加入香港籍,出國交流之類活動會很便利。」 藍老師傻眼了,一百萬港幣!天文數字啊,全家人一輩子都賺不來的錢,人家就拱手送來!還有香港戶口,那可是花錢都買不到的好東西,聽說那些歌星影星體育明星,都擠破頭的想弄個香港戶口哩。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你們當真?好好好,就香港科技大了,學校差點沒關係,我們對這個也不是很在乎。」 PS:香港的大學當初說要增加國際生,結果76%的所謂國際生也是中共國人(配合中共的殖民計劃),而且香港政府還出大量金錢(香港人交的稅金)資助中共國學生,反令到符合入讀大學要求的香港本地生未能入讀大學。 而且畢業後還能輕鬆加入香港籍,一邊享受香港福利一邊做中共走狗罵香港人。 香港自1997開始淪陷到2017,20年間,單單研究生,香港政府就資助了264億港元(約1056億新台幣)。 本帖最後由 kelvin12354 於 2017-10-8 16:36 編輯 |
第六十三章 政府道歉 被省委書記誇讚,白娜竟然扭捏起來,說:「我那兩百萬粉絲,有很多都是殭屍粉。」 徐新和顯然不懂甚麼叫殭屍粉,將探詢的目光投向白銘,白部長也不清楚這種網絡名詞,一時間答不上來,阮小川見機急忙插話:「殭屍粉就是虛擬的粉絲,只有個ID,其實並沒有真人,微薄上可以花錢買粉絲,成千上萬的也不過十塊八塊。」 省委書記爽朗大笑:「還是年輕人懂得多啊,不過看轉發量和評論量,真實的粉絲還是很多的,起碼我就是一個真粉絲,但我一般不發言,沉默的大多數也是不熱衷參與爭執的,但不代表他們分不清善惡美醜。」 白娜瞪大眼睛道:「徐書記也是我的粉絲?太不敢當了。」 「有甚麼不敢當的,我只是一名人民群眾的服務員罷了,而你卻是無冕之王,你可比我高級多了,是不是?」徐書記幽默地說道。 這個笑話有些冷,但大家不敢不笑,白部長還鼓起了掌,附和道:「徐書記真是風趣啊。」 徐新和笑了笑,忽然正色道:「媒體不但要擔當黨的喉舌,也要肩負起監督的職責,百姓民生疾苦,社會不良風氣,乃至政府官員貪污腐化,該揭露的揭露,該曝光的曝光,決不姑息,總書記說過,我們黨要容得下尖銳批評,目前意見最大,最多的就是網絡,咱們新聞工作者要佔領這一塊陣地,咱們不佔領,敵人就要佔領。」 白部長接口道:「我們省委宣傳部已經做了一部分工作,比如進一步擴大網絡評論員隊伍,增加預算,進行系統培訓,各級政府開設政務微博,與市民進行全方位溝通,等等。」 徐書記大手一揮:「還不夠,不能只依靠自身力量,要發動群眾,開展網絡上的人民戰爭,讓群眾主動幫黨闢謠,幫黨說話。」 大家頻頻點頭。 秘書進來提醒,五分鐘後有一個會議。 徐書記說:「時間有限,今天就先聊到這兒,有時間咱們在網上交流吧。」 大家起身告辭,忽然徐書記又提議大家合個影,於是秘書叫了一個攝影師上來,以會客室的油畫為背景,白娜和阮小川分立在領導左右,拍了一張照片,然後握手辭別。 出了省委大樓,阮小川彷彿還在夢中一般,呢喃道:「徐書記真是太平易近人了,真沒想到啊。」 白娜說:「其實越是級別高的領導越不喜歡擺架子,越是縣鄉一級的官兒,越要擺譜,前呼後擁的像皇帝一樣,出入要豪車,政策不允許就想方設法弄公務下鄉車的名目,或者從企業借,腕子上的手錶更是一個賽一個的豪華,對了,你注意到徐書記的手錶麼?」 「沒注意,我都緊張死了,哪顧得上觀察手錶。」阮小川搖頭道。 「是一塊國產海鷗陀飛輪表。」白娜若有所思道。 阮小川興奮起來:「我知道,徐書記最提倡用國貨,他的座駕是紅旗H7。」 兩人說說笑笑出了省委大院,門口武警哨兵挺立如標槍,回頭望去,大樓上空飄揚的紅旗今天似乎格外鮮艷。 …… 醫科大附屬醫院外科病房內,闞萬林肚子上纏著繃帶,穿著藍白條的並病號服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屋裡擺滿了鮮花、水果,賀卡,多得讓人插不下腳,有見義勇為基金會送的,也有出租車公司送的,最多的還是司機們自發送的。 「光送花和水果有啥意思,不如折現了。」闞萬林咬著香蕉,發著牢騷。 「得了吧,醫藥費全報,五千塊獎金,你還想甚麼去?」坐在一旁削蘋果的劉漢東揶揄道,他現在是停職放大假,特地來探望闞萬林的。 「我想得多了……哎,那個被我救了的女司機……好像年齡不大吧?」 「嗯,不大,二十二三歲。」 「長的還馬馬虎虎,是吧?」 「八十分左右,怎麼,看上了?」 「沒有沒有,我就覺得女司機挺不容易的,想幫一把她。」闞萬林略有心虛道。 正說著,朱玲玲拎著飯盒和保溫桶從外面進來了,聲音清脆的像只小百靈:「萬林哥,今天我特地給你燉的豬肚湯,吃甚麼補甚麼,喝了這個,你肚皮上的刀口一准恢復的快。」 見劉漢東也在,朱玲玲大大方方招呼道:「東哥,飯菜夠,一起吃吧。」 闞萬林爬起來接過保溫桶,擰開聞了聞道:「還吃甚麼補甚麼,你萬林哥我又不是豬,媽呀,這湯味這麼沖……」 朱玲玲虎起臉:「不喝也得喝,今天我看著你喝完,不喝完我不走。」 劉漢東上前嗅了嗅,立刻明白了,豬肚沒洗乾淨,也沒加生薑和料酒,這味兒是夠沖的,不過他很嚴肅地點點頭:「湯濃味鮮,營養豐富,萬林你得喝啊。」 「快喝,別耍小孩子脾氣。」朱玲玲將湯倒進碗裡,用小勺子舀著往闞萬林嘴裡送,又對劉漢東道:「東哥你也喝一碗吧。」 「我去接個電話。」劉漢東飛速遁走,臨出門前回頭看了一眼,闞萬林一臉苦相,不過這貨心裡肯定美滋滋的呢。 「唉,朱玲玲可是有男朋友的啊。」劉漢東心中暗道,來到走廊裡拿出手機上微博,看最新事態發展。 信訪辦解決不了問題,網絡輿論才是神兵利器,這一點劉漢東很清楚,不過他沒料到事情解決得如此迅速,江東省委的政務微薄已經表示,一查到底,嚴懲相關責任人。 …… 朱小強收到了父親匯來的六百元,加上自己發帖掙來的四百元,湊成一千送到了汪紅家裡,可女神不在家,讓他直接打到卡上。 匯完款,朱小強回了鐵渣街,上了二樓,忽見對面房門開著,像是有新租客搬了進去,朱小強看了兩眼,發現有個女孩子挺面熟,不正是在梅姐洗頭房見過的那個女孩麼,他頓時感興趣起來,裝著去整理天井衣架上曬的衣服,伺機偷窺人家。 屋裡坐了幾個人,衣冠楚楚拿著話筒和攝影機,好像在做採訪,朱小強磨蹭到門邊偷聽,隱約聽到「頂替」,「成績作廢」,「報考志願」之類的字眼。 過了一會兒,那幾個人出來了,女孩的父親千恩萬謝的不停鞠躬:「謝謝,謝謝你們了。」 「藍老師請放心,要相信黨,相信政府,任何困難都是暫時的,有甚麼生活上的困難也可以提,我們會想辦法解決的。」那些扛攝影機的人說話卻不像記者,倒是有些官味。 朱小強搞不清楚發生了甚麼事,回去打開電腦,習慣性上微博,卻發現有很多人@自己,原來是昨夜的「高考狀元被頂替」事件有了突破性的進展,江東省委下屬的網絡輿情管理辦公室認證官方微博發佈消息,宣稱事件屬實,官方正在進行調查,將隨時公佈調查進展。 靠,原來是真的,朱小強有些挫敗感,再加上給女神匯了一千塊錢,接下來要吃一個月的泡麵,心情大為不爽,關頁面,開遊戲,打DOTA! …… 其實省裡並沒有直接開展調查,這種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根本不用查,只需拿出一個態度來,下面人就曉得該怎麼處理了。 平川市委立刻召開會議,市委書記趙默成責成有關部門在第一時間徹查並解決此事,趙書記很嚴肅地指出,基層幹部的作風問題已經到了不抓不行的時刻了,市委市政府要借此機會,狠狠抓一下黨風廉政建設。 大墩鄉政府,三輛市區牌照的汽車駛了進來,在院子裡停好,紀委幹部們下車上樓,藍文革已經知道即將發生甚麼事情,一小時前市裡就有消息過來了,身為基層幹部,他倒頗有幾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膽色,步履正常,神態自如,來到會議室聽紀委幹部宣佈了對自己的停職決定。 同時被停職的還有鄉派出所的劉忠文和李大偉,他倆人涉嫌偽造篡改戶口,被市公安局叫走問話,估計一段時間是回不來了。 趙默志和趙二虎聽到風聲躲了起來,不過這個動作純屬多餘,市裡處理幹部,暫時還輪不到他們。 市教育局撤回了先前的決定,藍浣溪的高考分數又有效了,並且平川一中正式拉出橫幅,宣佈我校培育出的學生今年考取全省第一名。 育才中學更是不甘示弱,請了舞獅隊在大街上表演,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高音大喇叭可勁的嚷嚷,說藍浣溪是育才中學的考生,如果沒有我校教師為她制定詳細的複習方案,貼身打造學習計劃,恐怕是無法取得這麼優異的成績地。 平川市政府派了三輛車,由政府辦副主任高啟文帶隊,前往近江迎接高考狀元,他們根據省裡提供的地址,來到鐵渣街108號院,先下車放了一掛鞭炮,這是去晦氣的意思,在辟里啪啦的鞭炮聲中,高主任笑容滿面地進了院子,直上二樓,離得老遠就喊道:「藍老師,浣溪同學,我代表平川市政府,給你們賠禮道歉來了。」 |
第六十二章 省委書記上微博 江副台長名叫江雪晴,說來也是個傳奇人物,當年不顧組織嚴令,帶著攝像師奔赴西非戰區採訪,頭頂鋼盔,身披防彈背心,親歷槍林彈雨的形象激勵了一代新聞工作者,她拍攝的群眾將怒放的天堂鳥花朵插在士兵槍筒裡的照片,曾獲普利策新聞獎,號稱中國第一戰地女記者。 江雪晴的背景比白娜還要深厚,她的前夫是江東省委的正廳級官員,現在的丈夫是央視的某位大腕,自己又兼任著網絡電視聯盟的副理事長,在CCTV也是大紅人,副台長只是個綽號,意即江編導的權力之大,能頂個副台長。 「小白啊,這件事我正在關注,有甚麼資源共享一下吧。」江雪晴是著名的夜貓子,這個點肯定不會睡覺,對社會熱點的嗅覺更是靈敏無比。 「沒問題,回頭我給你發郵件。」白娜掛上電話,問阮小川:「你家在哪兒,我送你。」 「不麻煩了,我自己打個車就行。」阮小記者受寵若驚,今天他算是明白了,真正的新聞人的職責並不是挖猛料,出大名,而是將事實真相公諸於眾。 …… 阮小川、白娜和江雪晴他們在網絡上揭露冒名頂替真相的時候,朱小強也在熬夜奮戰,他一邊開著WORD碼字,一邊在LK論壇和人罵架,還不忘打開微博瀏覽著時事新聞,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鐘,整座城市已經入眠,朱小強的生物鐘卻剛開啟白晝模式,這是他精神頭最足的點兒。 忽然朱小強發現一則別人轉發的微博,原博主叫「又萌又軟的雙兒」,微博內容是說今年高考狀元被人冒名頂替,成績作廢,連戶口都被銷了等等。 朱小強差點氣笑了,這種離譜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出現,因為太不切合實際了,在資訊發達的今天,任何事情都是公開的,基層政府這麼做簡直就是掩耳盜鈴,除非他們是傻子。 他立刻到原博主的微博去看了一下,發覺博主似乎是個在校女大學生,於是再生狐疑,女大學生怎麼可能關注這些負面新聞,她們該關注的是時尚、偶像、流行元素之類,所以,這個又萌又軟的雙兒很可能是一個營銷賬號,表面上以女大學生示人,其實是一個團隊。 想到這裡,朱小強為自己縝密的分析拍案叫絕,他端起中午吃剩下的方便麵湯呷了一口,啪啪敲擊著鍵盤鍵開始闢謠。 「三歲小孩都能分辨出這是假新聞,博主譁眾取寵製造熱點,只為增加粉絲,實在令人作嘔,冒名頂替上大學這種事情都是十年前的舊聞了,現在基本毫無可能性,而且博主是說是鄉長的女兒頂替了農村考生,實在滑天下之大稽,鄉長區區科級幹部,哪有這麼大能量擺平公安局、教育局、學校,改戶口,改身份證,改報名表上的照片,再說江大這種重點院校對新生是很嚴格的,入學之後會有摸底測試,真有貓膩去年就曝出來了,博主還說鄉下惡霸追殺該考生,更是可笑,你以為是拍好萊塢大片麼,還公路追殺,驚心動魄,笑死哥了。」 字數太多,只能發長微博,發的時候@了「又萌又軟的雙兒」,過了一會,朱小強的發言被「又萌又軟的雙兒」引用回復,還信誓旦旦的說這些都是真實發生的事情,有很多出租車司機可以作證。 朱小強嗤之以鼻,叼起一支紅梅啪啪打著回復:博主歪曲造謠的本事真是一流,出租車司機組團營救的姐是另一回事,居然被你說成見證者,我真是服了你的智商了。 剛發出去,就有人在評論裡痛罵朱小強,是一個叫「苤藍絲」的傢伙,看頭像是位大叔。 朱小強毫不猶豫地回擊,極其鄙夷的告訴對方,你這種腦殘粉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你的女神其實是個摳腳大漢。 苤藍絲馬上回復:「小逼崽子,你在哪兒住,信不信我過去砍死你。」 朱小強啞然失笑,很優雅的發了個哈哈大笑的表情,然後@了近江平安,說有人恐嚇自己,然後又@了平川平安,網上報案稱有人製造謠言,抹黑平川。 又過了一會兒,朱小強發現微博有動靜,原來是苤藍絲在轉發白娜的微博時@了自己。 白娜是早報的記者,頗有些名氣,不過朱小強不喜歡她,並且將她納入「公知」的名單,這種人專門盯著負面新聞,醜惡事件,甚麼藏獒咬人、環境污染、地溝油、民工子女上學難甚麼的破事,以朱小強的邏輯來分析,網上發帖關注熱點問題的人有三種,一種是拿五毛的正式網評員,一種是拿五美分的公知,還有一種正義的自干五,當然就是自己這樣的人了。 白娜的微博證據充分,邏輯清楚,還提到了宣傳部門對記者調查的阻撓,這下朱小強再次鄙夷地笑了,啪啪打下一串字:「這種事情如果是真的,早就曝光了,平川宣傳部的官員得有多腦殘才會幫一個鄉幹部壓下這種事情,反正我是不信。」 朱小強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大批人附和他的觀點,對白娜的微博內容進行了分析,找出了許多漏洞,大肆抨擊,得到火力支援的朱小強洋洋得意,想看白娜怎麼回復自己,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對方拉黑。 鏖戰了一夜,朱小強沉沉睡去,上午十點被手機短信吵醒,是女神汪紅髮來的,他頓時激動起來,劃拉開短信,內容只有一句話:能借一千塊錢麼? 朱小強盤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錢已經不夠了,猶豫再三還是給家裡打了個電話,父親的聲音很蒼老,但很興奮:「強兒,工作還順利吧?」 「還好,最近公司要定制工作服,要六百塊錢,我手頭不太夠……」 「知道了,中午就打給你,六百夠不?」 「夠了。」朱小強的臉有些發燙。 肚子很餓,方便面還有三桶,捨不得吃,只好下樓把嘴伸到水龍頭下面,光光光灌了個水飽,走路的時候都能感覺到肚子在蕩漾。 …… 白娜也在睡懶覺,手機鈴聲將她從夢中吵醒,迷迷糊糊拿起來看了看號碼,陌生來電,直接掛斷接著睡,過了幾秒鐘,手機又響了,對方鍥而不捨的勁頭讓白娜很生氣,還以為是推銷保險之類的,接了罵道:「有完沒完了!」 「我是白銘!」手機裡傳出威嚴的聲音。 白娜嚇得一哆嗦,竟然是伯父親自打來電話,難道自己微博上的爆料驚動了宣傳部? 「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伯父道。 「甚麼?」白娜還有些迷糊。 「現在就過來!」伯父掛了電話。 白娜一骨碌爬起來,先抽了支煙苦苦思索,覺得這事兒實在躲不過去,索性帶上資料,穿上衣服略微梳妝打扮一下,開著小越野車直奔省委大院,將車停在門外,登記之後進入大樓,直上宣傳部。 省委宣傳部長白銘還是鄭傑夫在任時候的舊臣,按說也該推到政協人大養老去了,可新來的徐書記沒有急著組建自己的班子,所以他還擔任著目前的職務。 白部長在開會,秘書接待了白娜,將她請到會客室,裡面還坐著一個人,竟然是阮小川。 阮小川忐忑不安,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身為媒體小記者,忽然被省委宣傳部叫去問話,神經再大條的人也得哆嗦一下。 「白首席你也來了。」阮小川起身打招呼。 白娜只是微微點頭,坐下來掏出手機上網,看微博,網絡輿論現在已經一邊倒的傾向於自己這一邊,還有許多人列舉了證據,證明藍浣溪確有其人。 過了一會,秘書打開門,進來一位中年人,白襯衣黑褲子,雖然身材不是很高,但長期身居高位形成的氣場讓人不由自主的不敢直視他。 「大伯好。」白娜站起來坦然打了個招呼。 阮小川卻有些腿軟,硬撐著站起來說:「白部長好。」 宣傳部長白銘看看他「你就是晚報社的阮小川?」 「是我。」 「挺有出息的啊,專挖負面新聞,敏感事件,哼哼。」 白部長的冷笑讓阮小川的冷汗刷的就下來了,後背全濕了。 「你們兩個,跟我走吧。」白銘轉身就走,白娜緊隨其後,阮小川嚇得邁不動步子。 「怕甚麼,你又沒犯法,就算開除公職,也不是找不到工作。」白娜低聲道,拽著步履踉蹌的阮小川出了會客室。 有白娜這句話,阮小川立刻變得坦然了,事情已經發生,就算求饒也沒用了,還不如據理力爭,說不定能挽回點甚麼。 白部長帶著他們進了電梯,上十樓,這個樓層辦公的是省委書記、副書記、秘書長以及他們的秘書們,一出電梯,就有秘書等候著了,領著他們進了一間寬敞的大辦公室,公務員來給泡了茶。 過了一會兒,進來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身量很魁梧,兩鬢略有白髮,國字臉,神采奕奕,一身正氣,這張面孔大家都很熟悉,正是電視上經常露面的新任省委書記徐新和。 「徐書記,這兩個人我給你帶來了,任你處置。」白部長笑呵呵地說道,剛才他還是冷若冰霜的家長,現在卻變成笑容可掬的彌勒佛了。 徐新和微笑著伸出手,先和白娜握了握,又和阮小川握手,笑著說:「不要緊張,我看你們在微博上和人爭論都很有氣勢的,怎麼到了我這裡就變成草雞了?」 白娜眼睛一亮:「徐書記,您也上微博?」 徐新和笑道:「難道不可以麼,我早幾年就註冊了賬號,不過很少發言,粉絲也少,就我的秘書和白銘同志兩個,不像你那麼厲害,有兩百萬粉絲。」 |
第六十一章 鬧大 雖然天色已晚,阮小川還是跑到早報社去找白娜,不管是早報還是晚報,都是日報社下屬單位,距離也不遠,走兩步就到,雖然已經是傍晚時分,早報社的大辦公室裡依然熱鬧非凡,記者、編輯們各忙各的,不亦樂乎。 阮小川隨便找了一個人打聽白首席坐在哪兒?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指著遠處角落道:「桌上有名牌,自己找。」 「謝了。」阮小川興沖沖地過去一看卻傻了眼,擺著「白娜」名牌的隔斷裡,桌子上一層灰塵,想來是許久沒人坐過了,到底是大記者,整天在外面採訪,從來不回單位,看來這次白跑一趟了。 正要失望地離開,忽然一個女人風風火火地進了辦公室,直奔阮小川而來,記者編輯們都抬頭招呼一聲「娜姐。」阮小川心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白娜,與自己想像的不太一樣,似乎過於漂亮了一些。 白娜徑直走過來,拿出鑰匙開自己的抽屜,拿出一個長焦鏡頭往包裡放,看這架勢是立刻又要走的,阮小川忙道:「白首席您好,我是晚報的阮小川,有篇報道我們社長讓我請你審審……」 白娜奇道:「我又不是編審,找我做甚麼,不好意思讓一讓。」拿著東西就要走。 阮小川緊緊跟著她:「白首席,我把打印稿帶來了,您看一眼吧,就看一眼。」 「放在我桌上吧。」白娜頭也不回地說道。 「您還是先看看吧,我知道您時間很忙,可這篇報道真的很有猛料。」阮小川還是不死心。 「對不起,我現在要去採訪,真的沒時間。」說話間,白娜已經走到了門口,從包裡拿出了汽車鑰匙按了一下,大院裡一輛白色吉姆尼越野車滴地響了一聲。 眼睜睜看著白娜坐進了車裡,繫著安全帶,阮小川真急眼了,大聲道:「白首席,他們都說你是業界良心,純粹是胡扯八道,我對你太失望了!」 白娜正準備發動汽車,聽見這話動作停頓了一下,突然探頭出來問道:「會開車麼?」 阮小川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忙不迭道:「會!」 「你來開車。」白娜解開安全帶,下車換到了副駕駛位子,阮小川屁顛屁顛過來,坐上駕駛席。 「鉑樂門夜總會。」白娜說了個地址,接過阮小川手中的稿子看起來。 吉姆尼的個頭很小巧,阮小川平時開慣了大車,駕駛這種小車游刃有餘,夜晚的近江街頭,燈火通明霓虹閃爍,車窗外是光怪陸離,阮小川偷眼看白娜,白首席的側影很美,睫毛很長。 白娜忽然轉過臉來,阮小川趕緊正視前方,專心駕駛。 「稿子你寫的?」白娜問道。 「是我寫的。」阮小川答道。 「你還沒有採訪到真正的藍浣溪,報道不夠全面,當然,這個事件很有爆炸性的效果,可以深挖。」白娜將稿子放進了自己包裡,「我拿著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這就是給您的。」阮小川大喜過望,白娜願意幫忙,這事兒就好辦了。 「白首席,是這樣的,有關方面打了招呼,社裡壓力很大,不敢發,所以我才來找您。」 「找我?難道我在你們心裡就是個膽大包天的惹禍精?」白娜輕輕笑了。 阮小川心說你不但是惹禍精,還是個白骨精呢,不過這話只能心裡想想,鉑樂門距離報社只有十分鐘車程,轉眼到了,正要往停車場開,白娜卻說去樓後面,於是阮小川又駕車繞過去。 鉑樂門夜總會的後巷本來有一條道路,但是被夜總會封了起來無法進入,好在另一側是十幾級台階,憑吉姆尼的越野能力,爬幾個台階不成問題。 這時候阮小川已經猜出,白娜是在進行新聞調查,自己不知不覺就參與進來,隱隱有些小興奮。 白娜從包裡拿出一台尼康相機,換上從辦公室拿的長焦鏡頭,開始等待。 等了半個小時,一輛貨車從對面開了過來,停在夜總會後門,幾個工作人員出來,從車上搬下來很多印著洋文的箱子。 白娜坐在車內開始拍照,相機快門啪啪啪啪的連拍著。 不大工夫,小貨車搬完了,司機駕車離開,白娜急道:「倒車,繞到前面去盯著這輛車。」 阮小川迅速倒車,從台階上倒下去,又繞到夜總會前門的馬路上,尾隨著貨車一路前行,這種盯梢沒甚麼難度,不過對於阮小川來說也算驚心動魄了。 貨車一路開到郊區的近江保稅區,跟到這裡就跟不下去了,因為保稅區是一片封閉的區域。 「白首席,你在查甚麼?」阮小川問道。 「查假酒。」白娜手持微光夜視望遠鏡看著保稅區內的貨場,眉頭擰成一個川。 「不會吧,鉑樂門用假酒?這可是全市最豪華的夜場,號稱貨真價實從不用假酒糊弄人的,而且是從保稅區拉出來的貨物,不可能是假的。」阮小川是個時尚的年輕人,多次在鉑樂門消費,喝過他們的紅酒、威士忌、白蘭地之類,感覺還可以。 白娜根本沒興趣和阮小川進行真假問題的探討,這個案子她已經跟了一段時間,有自己的分析判斷,她讓阮小川開車回去,路上再次拿出高考狀元被頂替的稿子看了看,說:「報道如果晚報不能發,就交給我處理。」 阮小川點頭如搗蒜:「可以,可以,我就是這個意思。」 白娜說:「稿子要補充調查,現在首要問題是找到真正的藍浣溪。」 阮小川說:「我打聽過,可是沒人知道他們一家去了哪裡。」 白娜說:「平川當地政府是接到省信訪辦的通知才想起銷贓滅跡的,這說明藍浣溪一家很可能就在省城,我打一個電話就行。」 說著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直接告訴對方,自己在找一個叫藍浣溪的上訪戶,請對方協助。 十分鐘後,回電來了,白娜接了電話嗯嗯了幾聲,掛了手機說:「去城南鐵渣街,藍浣溪在那裡。」 阮小川佩服得五體投地,白首席太厲害了,一個電話就能查到藍浣溪的住處。 「身為記者,和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能出入上流社會的交際場所,也能和乞丐拾荒的一起嘮嗑吃飯,剛才提供消息的人是我的線民,他是一個上訪專業戶,省城的訪民都喜歡找他幫忙,訪民也扎堆,抱團取暖,互相取經……」白娜對阮小川進行著教導,聽得他頻頻點頭。 吉姆尼駛向鐵渣街,白娜對這一帶地形很熟,很快找到了藍浣溪所在的108號院子。 藍家人遞交申訴材料之後,並不知道外面發生的這一切,還在滿心希望地等著沉冤得雪,記者的到來讓他們的希望更增加了幾分,因為媒體代表政府,代表國家,代表黨,已經驚動了黨,還愁事兒辦不成麼。 白娜採訪了藍浣溪,上訪的家庭她見過不少,但是像這樣對比強烈的一家人還是頭一次見,藍老師夫婦倆都是慢性病患者,面黃肌瘦精神萎靡,而一對兒女卻出落得如同金童玉女一般,而且學習還那麼拔尖,實在令人歎息,這姐弟倆真是投胎投錯了人家。 採訪很簡短,白娜一邊問一邊在筆記本電腦上打著字,因為前期阮小川已經積累了很多素材,她做的不過是補充善後而已,半小時後,採訪結束,稿子也寫完了,直接連上手機熱點,發送郵件到社裡,立刻排版印刷爭取明天見報。 早報上專門有白娜的一塊地方,她是社裡的首席,有直接見報的特權,但這回卻不行了,剛回到車裡,社領導就打電話來了:「小白啊,報道不能發。」 「為甚麼?」 「有人打了招呼,涉及平川的負面新聞要壓一壓。」 「是私下打招呼還是正式下文?」 「這事兒怎麼能下文,當然是打招呼。」 「知道了。」白娜沒有囉嗦,直接掛了電話,凝神沉思起來。 阮小川氣壞了:「這幫貪官污吏,手伸得挺長!」說完眼巴巴看著白娜,他知道白首席的伯父是宣傳部長,只要一個電話就能擺平這事兒。 白娜卻沒有這樣做,她知道這種事情即使求到伯父,八成也是否定的回答,倒不是說伯父願意為那些平川佬擔責任,而是身為領導一定要以大局為重,這種陰暗面曝光多了對黨和政府的形象不利。 當然白娜絕不會屈服,她將稿子和照片壓縮打包,發郵件給了江北晨報,既然省城不能發,那就外地見報,效果一樣。 然後,她登陸自己的微博賬號,將新聞稿以長微博的形式發了出來,發完之後習慣性的搜索一下熱點,發現這事兒已經在微博上鬧開了,是一個叫「又萌又軟的雙兒」發的消息,被轉載了幾萬次,評論也有數千。 這個雙兒的粉絲眾多,但基本上以沒有話語權的普通用戶居多,影響力稍有局限性,而白娜的微博粉絲中有大批學者專家、政府官員、甚至演藝圈的紅人,傳播速度是幾何級的增長,如同油鍋裡撒了一瓢水,整個微博都炸了。 白娜拿起手機:「江副台長,睡了麼,沒睡就看一下微博,省高考狀元被頂替的故事,我已經炒熱了,你們電視台有興趣接棒麼?」 |
第六十章 牛嚼波爾多牡丹 記者們並不懼怕警察,他們坦然拿出記者證來,大墩鄉派出所的副所長李大偉查看了記者證,這些人都是省級媒體的記者,貿然扣押肯定要鬧出大亂子,但不說兩句狠話也不妥,於是虎著臉說:「你們都是黨的喉舌,在報道上出了偏差,是要負責任的。」 記者們才不懼怕他一個小小的鄉派出所副所長,紛紛請問他,甚麼叫出了偏差? 「一切以我們鄉黨委宣傳部門的通稿為準,我個人無可奉告,謝絕採訪。」李副所長兩手交叉抱在胸前,這是防範的表現,說明他心裡有鬼。 記者們嗤之以鼻,他們供職的江東電視台、江東報社,都是省委宣傳部直管的媒體,區區鄉宣傳部還發通稿,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不過有人作祟,鄉里是沒法採訪了,記者們也掌握了一些情況,便說我們知道了,採訪已經完成,現在要回去了。 李大偉不太放心,偷偷報告了藍鄉長,藍文革接報立刻派出精銳,一路跟蹤記者的汽車,一直跟到平川才罷休。 記者們剛走,趙二虎的電話就來了,請李所長幫忙把那幾個記者扣下。 「二虎,別難為你叔。記者們都是省裡來的,真扣了,你叔的飯碗就砸了。」李大偉勸道。 「我又沒讓你把他們銬起來,留下就成,我和他們好好談談,要多少錢咱給。」趙二話這話顯得還挺理智。 「他們要是不聽呢?」李大偉問。 「不聽,哼哼,礦井下面不缺他們幾個,弄個車禍還不容易。」趙二虎獰笑道。 李大偉嚇了一跳:「大侄子,別衝動,不是咱本鄉本土的人,瞎整容易出大事。」 「我有數。」趙二虎道。 記者們都是很敏感的,發現一輛城管麵包車如影隨形,紛紛笑言藍鄉長給咱們派了保鏢呢,心裡卻很警惕,給單位領導打了電話進行匯報,把城管車的車牌號碼也記了下來,不過等他們進了市區,大墩鄉的城管車就不再跟隨了。 來到平川市,繼續到教育局招辦採訪,工作人員拒絕採訪,只是照本宣科地說,藍浣溪是大學在校生參加高考,按照相關規定已經取消成績,並且不會接收她的報名申請表。 再問其他的,一概不回答了。 記者們又發現,總有一些人鬼鬼祟祟地跟著他們,感到人身安全受到威脅,請示領導後,結束了在平川的採訪。 只好回近江,這些不甘心的記者繼續到江東大學去刨根問底,學校裡還有一些留校的學生,很輕鬆就照到了「藍浣溪」的同學,不過據大家稱,藍浣溪只是檔案上的名字,平時大家都叫她藍莉莉,這個女生是高分考進江大的,入學之後成績一落千丈,門門掛科。 「藍莉莉家裡好像挺有錢,在學校外面租了三室一廳的房子,穿衣服都是名牌,也不大和同學來往,大家和她關係不怎麼好。」 「那麼在哪裡可以找到這個藍莉莉?」 「聽說她去新馬泰旅遊了,暫時不在國內。」 調查到現在事情已經隱隱有了眉目,真正的藍浣溪身份被人頂替,而且某些勢力還在極力掩蓋真相。 淮江日報社旗下晚報社的記者阮小川是江東大學新聞系的畢業生,他的爺爺曾任報社總編輯、社長,省委宣傳部副部長等職,雖然爺爺去世多年,但人脈還在,所以阮小川畢業後就進了報社,一直在一線跑新聞。 這回奔赴平川採訪高考狀元的新聞,報社方面就是阮小川擔綱,他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大的新聞,很值得深挖,回到家後,阮小川徹夜未眠趕稿子。 …… 與此同時,趙默志也在奔忙著,他聽說省裡記者到鄉下採訪,生怕露餡,於是托關係請客吃飯,中午喝了晚上喝,喝吐了好幾回,幸虧喝的是紅酒,要是白酒估計得喝成胃出血。 最近平川官場流行喝紅酒,說這玩意養生,美顏,疏通心腦血管,對健康大有益處,一瓶法國紅酒動輒數千上萬,都是知名酒莊出品,有防偽證書的,不但流行喝,還流行送,趙默志下了血本,買了十萬塊錢的紅酒用來送禮,果然有效果,某位手眼通天的領導答應幫他擺平媒體的問題。 「老趙,以前咱們市宣傳部的黃部長,現在是省委宣傳部的處長,說話管用著呢,你放心,絕對不會見報。」領導搖著高腳杯中的紅酒,有些微醺。 「感謝的話我就不多說了,都在酒裡頭。」趙默志拿出喝白酒的架勢,光光光將滿滿一大玻璃杯的紅酒乾了,亮出杯底。 領導哈哈大笑,鼓掌道:「老趙,好酒量,好酒品,不過這麼喝,純屬牛嚼牡丹啊,哈哈哈。」 酒桌上眾人就都笑了,笑趙默志這個土鱉不懂風雅。 趙默志憨厚地笑了:「俺是農村人,不會喝紅酒,還請領導教育教育,指點指點。」 領導藉著酒勁說道:「紅酒,要慢慢品,先搖勻,然後用味蕾慢慢品味,品的是甚麼呢,不是酸甜的滋味,而是法國的文化,波爾多的風情。」 「說得好!」大家不約而同地鼓起掌來。 領導志得意滿地笑了,趙默志再次舉起杯:「受教育了,還是領導淵博,我是喝不出文化和風情了,就覺得這紅酒又酸又苦,賊難喝。」 「老趙,你是喝不慣,我前年去法國考察的時候,也喝不慣,後來慢慢熏陶,也就習慣了,這不是苦味,是橡木筒的特殊香味,知道不。」 「是是是,咱農村人還是習慣喝地瓜燒,那個帶勁,過癮。」在領導面前,趙默志向來低調,以淳樸形象示人。 即便紅酒不如白酒度數高,趙默志還是再次喝吐了,胃酸都給吐了出來,可是他喝口酸奶繼續奮戰,為了表示誠意,換了五星級的淮江特釀繼續喝,往死裡喝。 …… 阮小川熬了一夜,終於將高考狀元被冒名頂替的新聞稿趕了出來,早上飯都沒吃就趕到報社,將稿子打印出來交給主任,主任看了連聲說好,馬上排版,晚上見報。 淮江晚報發行量巨大,在數字出版佔據主流的今天依然保有大量擁躉粉絲,一份報紙最精華的就是新聞,晚報新聞報的同事們奔波在採訪第一線,為廣大市民帶來了許多第一手的新聞,而不是像其他報紙那樣,從網上抄來一些新聞來充數。 阮小川確信自己這篇報道會引起轟動,心中不免得意,蹺著二郎腿和同事吹起了牛逼,稿子迅速過了審,排版交付印刷,今天傍晚就能和讀者見面了。 中午時分,宣傳部一個電話打到報社,詢問有沒有關於平川高考狀元的新聞,報社領導立刻將稿子發了過去,那邊看了之後回復,先壓一壓,最近平川的負面新聞較多,不宜再雪上加霜,而且這篇報道大都是推論和懷疑,未免有些站不住腳。 打招呼的是省委宣傳部的一個處長,據說是平川調來的幹部,所以報社領導也能理解,立刻讓下面緊急撤下稿子,可是已經交付印刷,臨時改動也來不及,只好將先印出來的當成廢紙打成紙漿,原來的版面開天窗太難看,加了一版廣告湊數。 今天的晚報出來得特別晚,讀者們不免有些抱怨,但最抱怨的還是阮小川,他費盡心思嘔心瀝血寫的報道居然被斃了,當即氣得找到主任抗議,主任說這是社裡的決定,你有意見找社長去。 阮小川初生牛犢不怕虎,真的去找了社長,晚報社的社長當年跟他爺爺阮銘川當過一段時間的秘書,算起來也得喊一聲叔叔了。 「小川,不是叔叔批評你,做新聞不能只抓眼球,忘記了大局觀,咱們畢竟是淮江日報社領導下的報紙,是黨的喉舌,政府的傳聲筒,而不是紐約時報那樣的反動報紙。」 「可是王叔叔,我寫的報道是真實的啊。」 「報道我看了,寫得很好,可是太負面了,讓群眾看了影響非常不好,現在資訊這麼發達,要是傳到外國某些反華網站上,對我們很不利啊。」 阮小川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說:「社長,我覺得陰暗面必須曝光,一味的遮掩只能助長他們囂張的氣焰,作為一個新聞人,我堅持見報!」 社長冷冷地看著他:「你認真考慮一下後果。」 阮小川拿出自己的記者證,放在了社長桌上:「我想好了,要麼見報,要麼辭職。」 這回輪到社長沉默了,他點了一支煙,一邊沉思一邊抽煙,阮小川就這樣靜靜站在一旁等著他。 社長終於抽完了煙,歎口氣道:「小川,你是一個真正的新聞人,記者證你留下,但報道不能發。」 「為甚麼?」阮小川隱隱感覺到社長其實沒那麼食古不化,而是有他的苦衷。 社長說:「晚報不能發表,別的報紙可以,拿著你的稿子,去早報找白娜,她會幫你的。」 「白首席?」阮小川激動起來,白娜可是業內偶像級人士,當年她報道的紅旗鋼鐵廠事件,感動的無數人淚流滿面,那篇稿子被認為是新聞界的良心,也是白娜職業生涯的成名之作。 而且,白娜的背景很不一般,她的伯父是省委常委,宣傳部長白銘。 |
第五十九章 失蹤的考生 平川市信訪辦將鄉政府反饋的材料快遞到了省信訪局,因為宋劍鋒曾經打過招呼,所以信訪局將反饋資料抄送了一份給他。 省委政策研究室,宋劍鋒坐在辦公桌後面,戴上眼鏡翻閱著材料,才看了幾眼就忍不住拍案而起。 這幫村匪惡霸,實在是氣焰囂張,為所欲為,竟然銷毀戶口,把藍浣溪一家人從法律層面給抹掉了,說查無此人,沒法處理,這種做法既愚蠢又猖狂,不過聯想到他們私改戶口,冒名頂替的前科,幹出這種事情也不奇怪。 宋劍鋒是從基層幹起來的公安系統領導,知道農村戶籍管理混亂,鄉下惡霸橫行,尤其村委會這一級,沒有點手段根本當不上,任何不合理都有它存在的土壤,至少在大墩鄉乃至平川市的某些幹部心中,這些都是理所當然了,他們甚至懶得把謊言扯得更完美一些,因為沒必要,上下關係都打點好了,任你上訪到哪兒都沒用。 不過他們的這一套思維已經落後於時代,現在是信息爆炸的時代,自媒體取代官媒的時代,一份報紙,甚至比不上某些微博上的大V的影響力。 如果浣溪只是一個普通的考生,他們的招數興許能得逞,因為沒有新聞價值,不值得挖掘,但藍浣溪考了七百二十一分,是全省理科狀元,這本身就是一則新聞,如果再加上狀元身份被頂替,成績取消,那簡直就是爆炸性的新聞,區區鄉下惡霸還達不到控制高層次媒體的能力,此事只要稍加引導,就能轟動全國。 換句話說,趙默志等人這回攤上大事兒了。 宋劍鋒冷笑起來,打了個電話給沈弘毅:「怎麼樣,在平川的工作還適應吧?」 「還可以,已經逐步適應了,感謝老領導關心。」沈弘毅答道。 寒暄幾句後,宋劍鋒提到了藍浣溪被冒名頂替的案子,問沈弘毅有甚麼看法。 沈弘毅淡淡地笑了:「這種事兒在基層比較常見,只不過被曝出來的不多而已,由著他們鬧吧,這是自掘墳墓。」 宋劍鋒也笑了:「弘毅,你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上帝讓誰滅亡,必然讓他瘋狂,讓他們盡情的表演吧,把醜態暴露在全國人民面前,我看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和自己的官帽子過不去,平川的政治生態圈太死氣沉沉了,需要動一動了。」 …… 平川市警方與近江警方在兩地交界處發生矛盾,據說平川的一個派出所長也被扣了,平川市委市政府通過有關渠道向近江方面表示了不滿,近江公安局長詹樹森立刻作出指示,放人,處分相關責任人。 趙默志、劉忠文,還有村裡的會計被平川來人接走,亂開槍的耿直被停職檢查,巡特警支隊又挨了上面的點名批評,具體責任人劉漢東也被停職,暫時放大假,等候組織進一步處理。 趙村長走的時候很牛逼,平川方面派了一輛寶馬,兩輛警車來接他們,不過並沒有放狠話甚麼的,相反還很客氣,一再感謝巡特警支隊幹警們的熱情招待,邀請他們在合適的時間到平川來做客,彷彿他不是當了一天階下囚,而是來考察的座上賓一般。 終於離開省城,趙默志鬆了一口氣,但依然心事重重,會計卻神氣活現起來:「草他媽的省城警察,敢逮咱們趙主任,這回非弄他們扒衣服不可,咱趙主任可是市人大代表!」 劉忠文也說對哦,老趙是人大代表,可不能隨便抓,這是犯法的行為。 趙默志心裡卻很有數,他搖搖頭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劉公安雖然年輕,在省城也是個角色,看得出來黑白兩道通吃,再者說了,不能豎立過多的對立面,鬥爭要講究策略,要分化瓦解敵人。」 「高,實在是高。」會計挑起大拇指。 趙默志打電話回去,詢問妹夫事兒處理得怎麼樣,藍鄉長說他們在省信訪辦遞交了材料,又發回咱鄉處理了,我已經安排妥了,藍家人連戶口都銷掉了,一家四口都是黑戶,連個身份證都沒有,任他們興風作浪,也掀不起浪花。 「大哥,我辦事你放心,房子也燒了,村裡人也不敢亂說亂動,就算中央派調查組來,我都能應付過去。」藍文革這樣說。 趙默志放心了,因為藍老師走的是上訪的路子,說明他們也就這點能耐了,自古上訪告御狀的都沒有好下場,官官相護是老傳統了,只要不站錯隊,就絕對出不了事兒。 即便如此,他還是隱隱不安,大概這就是第六感吧。 …… 省電視台和報社的記者正在平川育才中學採訪,前一分鐘他們還看到學校門口懸著橫幅「熱烈慶祝我校考生藍浣溪取得全省第一的優異成績」下一秒鐘橫幅就被撤下,採訪教職員工,一律回答學校沒有藍浣溪這個人。 記者們如墜五里霧中,摸不著頭腦,後來以兩盒好煙的代價終於請門衛大爺說了實話,當然不能攝像,不能錄音,只能用筆桿子記錄。 大爺說,確實有這麼一個考生,考試那天還差點遲到,因為被宿管人員不小心給鎖到屋裡了,是從窗戶鑽出來,順著排水管爬下樓的,說著還給他們指了樓上的一扇窗戶,窗欞子果然缺了兩根。 記者問大爺,為啥校方不承認有這麼個學生,大爺擺擺手說別問了,縣裡的離奇事情多了,你們沒法管,管也管不過來。 記者們帶著疑問離去,又到當日考場,平川第二中學去採訪,學校正在放假,通過值班人員聯繫到了當時負責考場安全的某位教師,對他進行了電話採訪。 這位老師說,確實有一個考生來晚了,差點就不能進門,所以他記得很清楚,小女孩很可憐,穿個破雨衣,渾身都濕透了,中午從考場出來,就在校門外站了一中午,連飯都沒吃。 「我監考這麼多年,就沒見過這麼可憐的考生,連雙鞋都沒有,就赤著腳在外面站著……」電話裡的這位老師聲音很低沉。 「那麼請問您,記得這位考生的名字麼?」記者感覺挖到了大新聞,窮追不捨地問道。 老師說:「記得,這個考生的名字很雅致,姓藍,叫浣溪,浣溪沙的那個浣溪,我是教語文的,對這個很敏感,所以記得很清楚。」 記者又問:「除了您,還有其他人對她有印象麼?」 老師說:「肯定有,這孩子下午考完暈倒在考場裡了,醫生檢查是低血糖,現在想起來哪裡是低血糖啊,就是餓的……對了,學校門口小超市老闆可能掌握一些情況,你們可以問她……這個考生怎麼了?出甚麼事了麼?」 記者說:「這個叫藍浣溪的考生,是今年江東省理科狀元,考了七百二十一分,是歷史最高記錄。」 老師突然興奮起來,電話裡的聲音很激動:「我就知道,寒門出孝子,白屋出公卿,這孩子肯定有出息。」 記者掛了電話,再去採訪學校門口小超市老闆娘,這回終於逮到大猛料了,老闆娘巴拉巴拉說了許多,還給記者看了浣溪的照片,這還是上次一起吃飯拍的合影,照片中的女孩子纖瘦文靜,我見猶憐。 記者們做了記錄,並且要了照片,向電視台領導做了匯報,領導感覺這也是一條大新聞,值得深入調查。 於是,記者們驅車來到大墩鄉藍田村,試圖找到藍浣溪本人,可是遇到的每一個村民都不願意回答他們的問題,問到藍浣溪,都說沒這個人,只有一個拾糞老頭說了實話,指著遠處土坡說:「藍家就在那兒。」 記者們走過去,發現滿地焦黑,斷壁殘垣,顯然是失火之後的跡象,而且這把火燒過的時間還不長,不遠處躺著一隻狗的屍體,是被亂棍打死的。 攝影將這一切都拍了下來,大家均感事態嚴重,撲朔迷離。 「幹什麼的!」遠處來了一群人,為首一個傢伙胳膊打著石膏吊在脖子上,後面是幾個刺龍畫虎的大漢,一看就是當地惡霸。 記者們亮明身份,說是來採訪高考狀元藍浣溪的,石膏男頓時大怒:「俺村就沒這號人,你們走錯地方了。」 「難道這裡不是藍田村麼?」記者們將話筒伸過去,石膏男打掉話筒,用手去遮擋鏡頭,招呼手下搶攝像機,毆打記者。 記者們落荒而逃,上車跑了,後面幾頭惡犬追著咬了一路,一直到鄉里,大家還心有餘悸,繼續採訪,這回是到鄉派出所去調藍浣溪一家人的檔案。 「沒有這戶人,已經銷戶了,九十年代初期,他們家遇火災,都燒死了。」民警一本正經的回答。 「那您怎麼解釋,今年藍浣溪參加了高考,並且取得第一名的事情呢?」 「哦,這個藍浣溪和你們說的那個不是同一個人,高考狀元是藍鄉長家的閨女。」 記者們面面相覷,峰迴路轉啊,看來這個新聞還真是精彩。 「那麼,我們可以在哪兒採訪到藍浣溪呢?」記者問。 「喲。這個不大容易,藍鄉長的閨女在江東大學上學,暑假去歐洲旅遊了,我這裡有照片,你們可以看一下。」民警拿出一本鄉里出的雜誌,封面上有幾個人像,據說是大墩鄉十大優秀青年。 「這個就是藍鄉長的女兒藍浣溪。」民警指著其中一個女孩說。 記者們仔細一看,封面上的女孩身材微胖,臉上有些雀斑,表情卻是指點江山,揮斥方遒,頗有大墩鄉公主的趕腳。 「這個……就是藍浣溪?」記者們實在無法將這個形象與冰清玉潔超凡脫俗的名字聯繫起來。 「你們是哪個媒體的?記者證拿出來!」外面走進來一個警官,威嚴的喝道。 |
第五十八章 訪民 大隊人馬都走了,只剩下平川的公安們,他們覺得非常沒趣,也各自上車離去,往回開了一公里,抬頭看見巨大的橫幅:「開放的平川歡迎您」,帶隊的領導不禁暗暗叫苦,剛才是在近江市管轄範圍內發生爭執,真鬧大了,對平川警方不利。 車隊進入近江市區,出租車各自散去,劉漢東安排其他人先將浣溪一家人送往鐵渣街安頓,自己駕駛著富康領著押著囚犯的車駛入巡特警大隊的駐地。 劫車案的罪犯是劉漢東抓到的,這案子歸巡特警處理,不過車裡還有三個被綁的傢伙,被提出來之後大家都不知道如何處理。 這三個人,一個是趙默志,一個是村裡的會計,還有一個居然是大墩鄉的派出所長劉忠文。 中隊、大隊領導都不敢接招,先吩咐把人綁繩解開,好吃好喝伺候著,然後迅速報告支隊領導。 石國平當即命人將劉漢東叫到自己辦公室,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敲著桌子痛心疾首道:「劉漢東,你能有一天消停的麼?回回給我惹出大亂子,上回你打死藏獒是為了救人,我也就不批評你了,這回又是怎麼了?把平川的警察都給抓來了,你到底想幹甚麼!」 劉漢東巋然不動:「報告支隊長,這回也是為了救人,派出所長勾結當地惡霸要殺人滅口,對了,還襲警,濫用警械,我身為公安人員,難道不該抓他,不能抓他麼?」 石國平差點氣笑了,這個小劉耿直彪悍,就是心眼轉不過來彎,巡特警支隊的一名普通聘用制警員,是沒有執法權的,只有現場處置權,他千里迢迢地把一個村主任,一個派出所長給抓了,這才是違法行為。 不過石國平是個護犢子的領導,又懂得靈活變通,不會不問青紅皂白傻乎乎處理自己的部下,他也不會太把一個偏遠地區鄉鎮派出所長當回事,先安排人問話,搞清楚事實經過再說。 趙默志等人被留在支隊值班室裡,有床鋪有空調,沒人難為他們,先前被沒收的手機也發還了,除了不能擅自離開,其他隨便。 他們幾個起初驚恐萬分,後來發現事兒沒有想像的這麼惡劣,膽子便大了起來,趙默志給自己的妹夫,大墩鄉的土霸王鄉長藍文革打了個電話,將事情原委訴說一遍,讓他趕緊安排。 藍文革的媳婦是趙默志的親妹妹,他有個女兒叫藍莉莉,去年高考只考了三百多分,本來這也沒甚麼,鄉長家的閨女就算考不上大學也一樣能安排進政府機關吃公家飯,可是莉莉尋死覓活鬧著要上大學,而且一定要上江東大學,不然就不吃飯,絕食尋死。 藍鄉長沒轍,就請大舅哥出面想辦法,趙家在大墩鄉就是土皇帝,跺一腳都得地震的程度,可出了本鄉本土就沒戲唱,人家省城名牌大學才不認你這一套,就算想花錢托關係弄學籍也找不到合適的門路,想來想去,趙默志就把主意打到本村應屆高考女生藍浣溪身上。 經過一番協調,縣中、教育局招辦、郵局、派出所,全都安排妥當,想辦法不讓藍浣溪查到成績,中途截下錄取通知書,派出所更改戶籍,名字,一切都順利辦成,藍莉莉搖身一變成了藍浣溪,以六百八十分的高分被江東大學錄取,這在鄉里就是公開的秘密,當然只限於高層小圈子,泥腿子農民是永遠不會知道發生了甚麼事的。 這件事牽扯甚廣,被揭出來大家全都得倒霉,藍文革接到大舅哥的電話後心驚肉跳,立刻連夜協調,統一口徑,爭取把事情掩蓋住。 當天夜裡,趙二虎吊著打石膏的胳膊,領著一夥人來到浣溪家裡,潑汽油點火,將三間破屋燒成了白地。 …… 浣溪一家人住進了火聯合的出租屋,正好二樓有兩間空房,還有簡單傢俱涼蓆子飲水機電風扇甚麼的,對一般人來說條件只能算勉強能過日子,但對藍家人來說簡直堪稱豪華了。 「這怎麼住得起。」浣溪娘愁容滿面,不敢上床,怕弄髒了人家的床鋪。 「沒事兒,住就是了,房租我出。」梅姐走了進來,一臉的義憤填膺,她在村裡就聽說了這事兒,當即帶著小燕兒坐長途車趕了回來。 「他大姐,又讓你破費,真過意不去。」藍老師搓著手說。 梅姐道:「客氣啥,都是一個村的,現在得趕緊想個法子告狀才行,和他們打官司,打到底!」 藍老師愁容滿面:「省城就來過一回,還是二十年前的事兒,東南西北都摸不清楚,怎麼告狀打官司?」 梅姐說:「這個你不用操心,省城專門有人常年上訪告狀的,我就認識一個,有的是法子,等下我給他打個電話,問問路子。」 「麻煩你了,他大姐。」藍老師道。 梅姐立刻拿出手機,她說的這個老訪民也是她的客戶之一,上訪之餘會到梅姐洗頭房放鬆一下,他接到電話,不到十分鐘就趕了過來,這也不奇怪,花火村本來就是訪民的根據地之一,這裡房租便宜,管理鬆懈,有幾個上訪專業戶常年住在這裡。 這位大哥四十來歲,穿的衣帽整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幹部,一根接一根的抽煙,就沒停過,他聽藍老師說了情況之後,皺眉道你們這個事兒不好弄,為啥捏,沒證據,沒證據就不好打官司,律師不願意接,法院也不會受理。 「妮兒大活人在這裡,難道不是證據?」藍老師很不理解。 專業戶說:「老大哥你太老實了,這是你家閨女你當然認識,可是別人不知道啊,你的戶口本身份證呢?對吧,你沒有證件,就等於沒有身份,另外這些學籍、准考證、還有冒名頂替者的身份,這些證據你都不掌握,拿甚麼去告?」 藍老師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頓時絕望起來,兩手抱頭蹲在地上。 梅姐道:「別賣關子了,有啥好招趕緊說。」 專業戶說:「辦法當然有,就是直接去省政府大門前攔車喊冤,只要碰到清官大老爺,你們這事兒就有希望,畢竟不是涉及到當地雞的屁的官司,不算難。」 「那就這麼定了,明天去省政府大門口喊冤去。」梅姐拍了板,並且出錢買了幾米長的白布,請人用墨汁寫了字,準備明天使用。 第二天一早,梅姐早早起床,浣溪一家人也起來了,整理好狀子出發,打了一輛黑車直奔省府。 省政府在中央大街上,是一個民國時期的建築群,裡面樹木繁茂,大門兩側站著威武的武警戰士,巨大的牌子上寫著江東省人民政府的字樣,進進出出都是黑色的小號段轎車以及考斯特、碧蓮之類的高檔麵包車。 藍老師一家人下了車,看到威嚴的政府大門,腿就有些軟,鄉政府大院他都不敢進,何況是省府! 「想想妮兒受的苦,還有啥不敢的,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梅姐給他們加油鼓勁。 一家四口戰戰兢兢往前走,藍家人不是那種滾刀肉的刁民,第一次上訪,心裡七上八下的。要不是梅姐跟著,興許早就打退堂鼓了。 忽然有幾個人比他們先抵達了省府大門口,從包裡取出橫幅,剛要喊冤磕頭,忽然從大門內迅速衝出一群戰士,將這幾個人抬起來就走,旁邊駛出一輛麵包車,訪民被塞入車內開走,整個過程不超過一分鐘,反應速度之快令人目瞪口呆。 大門口還有一些二三十歲的便裝男子,目光銳利,手插在褲兜裡,隱約能看見耳朵後面的空氣耳筒,剛才戰士們抓人的時候,他們制止了路人的拍攝,動作利索,態度堅決,想來是便衣警衛。 藍老師嚇傻了,再也不敢向前。 梅姐也有些傻眼,打電話咨詢專業戶,問他這些被抓走的人會怎麼處理,專業戶回答說沒事,一般就是遣返原籍,或者交給地方上接訪的人員,好吃好喝伺候著,沒啥大不了的。 梅姐是知道趙家的能量的,藍家人被遣返原籍就是一個死,看來堵政府大門這條路行不通了,得再想辦法。 一家人垂頭喪氣回了鐵渣街,正好劉漢東打來電話,問安頓得怎麼樣了,梅姐靈機一動:「大東不就是警察麼,看他有甚麼好辦法。」 劉漢東也沒有好辦法,不過他認識有辦法的人,就是宋雙。 宋雙接到電話後說:「這件事我已經告訴爸爸了,我爸說不太好辦,起訴的話也要先去地方法院,不能越級起訴,目前最合適的辦法是去信訪辦,相信平川市會給他們解決的。」 劉漢東半信半疑:「信訪辦能解決問題?」 宋雙說:「有時候也是起作用的,我爸爸現在省委政策研究室,他會打招呼的。」 於是,中午吃過飯之後,藍老師帶著一雙兒女,再度來到省信訪辦遞交材料,這回倒是很順利,信訪辦工作人員收下了他們的申訴材料,並且告訴他們,會盡快給予答覆。 藍老師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卻不知道,信訪材料在第一時間就被打回平川市處理,平川市信訪機關又把材料發到大墩鄉,交鄉長藍文革處理。 藍文革早已擺平一切,藍浣溪一家人的戶口都註銷掉了,房子也被燒掉,從法律意義上來說,根本不存在這樣一家人,當然「藍浣溪」這個人是有的,但是他藍文革的女兒,現在江東大學讀書。 同時,平川市教育局招辦也發了個文,以大學在校生不能參加高考為理由,取消了藍浣溪今年的高考成績。 |
第五十七章 公路上的狂歡 洪流一般的出租車大軍中,夾雜著少量社會車輛,其中就有宋雙駕駛的橙色手動擋雨燕,她是趕去營救劉漢東的,雖然明知道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但她還是要去,因為她擁有近十萬微博粉絲,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宋雙的小十萬粉絲並不是殭屍粉,而是她在去年關注社會底層失足婦女生存狀態的時候每天堅持發相關微博而增加的粉絲,有大學生、有知識分子,但大多數還是無所事事的網民,因為宋雙經常發自拍照片,又萌又軟的親和形象使粉絲們更加粉她,平時隨便發一條微博,曬個食物甚麼的,都有幾百個轉發評論和贊。 車流緩慢向前移動,宋雙此刻體會到了手動擋的不便之處,需要頻繁的踩離合換擋,她單手拿著手機伸到車外拍了一張,然後發佈微博:我正在出城途中,遭遇大量空駛出租車,不清楚原因,等我採訪一下告訴大家。 正好旁邊有一輛出租車,司機是個留著馬尾辮的男子,不停地按著喇叭,焦躁萬分的樣子。 宋雙問他:「對不起打擾一起,我想請問你們是去幹甚麼的?」 馬尾男子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沒答理。 宋雙鍥而不捨:「先生,你們這麼多出租車集體行動,是不是公司統一調度的。」 馬尾男子還是不答理她,逕直下車到前面指揮交通,疏導車輛去了。 後面一輛出租車裡,大叔年紀的司機按了按喇叭,對宋雙喊道:「哎,你是不是又萌又軟的雙兒啊?」 宋雙差點鬧了個大紅臉,「又萌又軟的雙兒」是她的微博名字,網上叫叫不覺得甚麼,現實生活中這麼叫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大叔很熱情:「看樣子真是了,我是你的鐵粉哦,我是苤藍絲啊,每天都給你留言的那個苤藍絲。」 宋雙張大了嘴:「啊!你的頭像不是個帥哥麼,怎麼變大叔了?」 苤藍絲大叔笑道:「那是我二十年前的照片,現在也寶刀不老啊,對了雙兒妹子,你這是採訪去的麼?」 宋雙點頭如搗蒜:「嗯,是的。」 苤藍絲大叔口沫橫飛道:「我給你講講來龍去脈吧,今天俺們公司有個出租車被劫了,你知道出租車遭劫是常事,殺人搶車,嚇人得很,這回被劫的是個剛開出租不到一個月的女司機,她爸爸也是我們公司的老駕駛員了,年初得病死了,閨女沒辦法,頂了她爸的班接著開,車隊的同事都照顧著她,到底是自己孩子,咱不照顧誰照顧,你說是吧。」 宋雙說:「大叔,撿重點說。」 苤藍絲拿出一個廣口玻璃瓶,喝了口茶水道:「別喊大叔,叫大哥就行,不急,慢慢聽我給你拉,反正這會兒也堵車,這個女司機呢,叫朱玲玲,大家都喊她小玲,有幾個小伙子還看上她了,剛才那個馬尾辮就是其中之一,這小子叫馬偉,是公司六車隊的刺頭,整天喝酒打架,讓派出所治安拘留過好幾回呢,不過人家講義氣,朋友多,公司也不敢開除他。」 宋雙說:「大叔,還是沒到高潮部分。」 苤藍絲道:「閨女,沒有前面的鋪墊哪來的高潮啊,你聽我說,這個朱玲玲被劫持之後,就按了一個報警的按鈕,這是我們公司新裝的高科技設備,只有部分車上才裝,和GPS是連在一起的,公司接到報警就通知了警察,可是GPS調不出位置來,消息一傳出來,全公司的出租車都不跑活兒了,到處找啊,你想啊,朱玲玲是咱們這些叔叔大爺看著長大的,咱能不管麼!」 「然後呢?」宋雙催促道。 「然後就怎麼都找不到,忽然電台裡收到呼叫,說是被劫車輛發現了,在平川那邊國道上,這不就都趕過去了麼。」 「那也去太多了吧?」 「這你就不懂了,咱的哥講究,仗義,自家閨女出事,能不過去看看?破著一天的生意不做也得去啊。」 正說著,前面路通了,馬偉跑過來鑽進車開動,宋雙也掛擋前行,苤藍絲開車上來,示意宋雙跟在自己車後。 「叮咚」手機響了,是劉漢東發來的短信:我已安全,勿掛。 可是宋雙此時已經不能往回開了,她也不想回去,順道去採訪一下遇劫女司機也是大新聞一件啊。 …… 三個劫匪被打得連他們父母都認不出來了,用繩子捆的結結實實塞進車裡,闞萬林中了一刀,好在沒刺中要害位置,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不過流血甚多,不及時救治還是不行,劉漢東給他簡單包紮了傷口,安排一輛車就近送往醫院急救。 剛把車送走,幾輛平川警車就開了過來,橫在路上擋住去路,警察下車指著劉漢東:「別動,把手舉起來!」 劉漢東說:「你們幹什麼,我是近江特警!」 平川警察不吃他這一套,剛才就因為放走了劉漢東,他們被魏局長痛罵了一頓,一個個都在火頭上,管你甚麼身份,只要在平川地面上就照抓不誤。 火雷等人上前阻攔,無奈平川警察人多勢眾,手槍電棍俱全,真打起來必定要吃大虧。劉漢東急忙喝止:「火雷,別衝動。」 平川警方還是留有餘地的,沒給劉漢東上手銬,正要把他押走,忽然近江方向駛來一輛民用牌照的越野車,開到近前急剎車停下,車上跳下來四個漢子,都穿著黑色防彈背心,上面寫著「緝毒警察」四個字,腰間配槍,懸著手銬甩棍胡椒噴霧等武器,帶隊的赫然是近江緝毒大隊的大隊長耿直。 耿直很霸道,逕直過來將劉漢東拉住,嚴厲質問:「誰給你們的權力抓我們緝毒大隊的民警!」 平川警察辯駁道:「你們的人涉嫌打架鬥毆。」 方正上前道:「扯甚麼呢你,輪得到你平川縣管麼,你當你們縣局是省廳啊!」 平川是縣級市,平川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稱呼他們為平川縣,警察們就有些惱了,仗著人多開始耍橫,兩邊推推搡搡,馬上就要動手。 耿直當場拔槍,他的配槍向來都是實彈上膛的,撥開保險朝天鏜鏜鏜三槍。 瞬間整個世界就安靜了,都能聽見黃銅子彈殼在地上歡快跳動的聲音。 平川警察全呆住了,沒想到耿直真敢開槍,縣裡的警察一輩子都難開上一槍,更別說整天駁火槍戰了,而緝毒大隊面對的是血與火的考驗,生與死的較量,神經比一般警察要大條多了,甚麼開槍寫報告,組織審查,全不放在心上,他們就知道一條,劉漢東是生死之交的兄弟,斷不能讓外人抓走。 更何況,平川黑警的名聲在外,進京抓上訪的,在省城抓記者,不經過正常程序抓人大代表,這種負面事兒層出不窮,劉漢東落他們手裡,沒有罪也變有罪的了。 耿直把槍插回聚合物快拔槍套,使了個眼色,方正將劉漢東拽過來。 這時候,近江方向有大量出租車駛來,朱玲玲看見夥伴們來了,高興的爬上車頂揮手大叫。 出租車們開刀跟前,一個馬尾辮男子跳下車衝過來,爬上車頂和朱玲玲緊緊擁抱在一起,朱玲玲號啕大哭。 「劫匪呢?」馬偉問道。 「被大哥們揍了一頓捆起來了。」朱玲玲一指旁邊的黑車。 馬偉跳下車,兩眼通紅,拔出匕首走向黑車。 劉漢東上前攔住了他。 「別他媽攔我,我宰了他們!」馬偉吼道。 「馬偉,是這位大哥救了我。」朱玲玲道。 馬偉認識劉漢東,去年曾在交通職業技術學院門口和他打過架,不過兩人並沒有仇怨,打架只是受人之托而已,此刻明白對方是搭救自己女朋友的恩公,馬偉立刻跪倒:「上次的事兒是我不對,我馬偉啥也沒有,就一條爛命,以後有啥事,只要你一句話,上刀山下火海,我有半個不字就不是人養的!」 劉漢東將他扶起:「說啥呢,打個架有啥對不對的,今天算是認識了,以後大家就是朋友。」 火穎哧哧笑道:「東哥,你的朋友咋都是不打不相識啊,山炮哥是,萬林哥是,我哥也是,這位馬尾巴哥哥還是。」 劉漢東道:「很正常啊,你經常做甚麼,自然就認識這方面的朋友多些,吸毒的朋友也是吸毒的,打麻將的朋友也是喜歡打麻將的,這就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馬偉道:「沒錯,東哥這話在理,我的朋友都是喜歡喝酒打架開車的。」 說話間,大群的哥圍過來,開出租的都是話癆,咋咋呼呼的吵死個人,他們成了這台大戲的主角,劉漢東、耿直,以及平川警方反而成了陪襯。 近江交警和刑偵部門的警車也趕到了現場,隨之而來的還有特巡警的一個分隊,將三名劫匪接手,大家開始返程。 劉漢東上了自己的富康,火穎喜滋滋的坐了進去,遠處雨燕裡,宋雙看見這一幕,不禁撅起了嘴,生氣歸生氣,她還是盡職盡責的發著微博,剛才發的幾條已經被轉載了上萬次,又萌又軟的雙兒粉絲迅速突破十萬大關,並且以幾何速度飛快增長中。 由數百輛出租車,數十輛社會車輛加上警車組成的龐大車隊向近江進發,馬偉用車載電台調度出租車們統一靠邊行駛,讓出超車道供劉漢東等人的車輛通過,當白色富康急馳而過的時候,所有出租車一起鳴笛,打雙閃向他們致敬。 國道上汽笛長鳴,蕩氣迴腸。 |
第五十六章 黑車軍團 劉漢東一直和闞萬林等人保持著手機聯絡,知道救兵即刻就到,但沒想到出動這麼大場面,近江市郊江北籍的黑車傾巢出動,黑摩托也來了二十幾輛,加上暴走E族的哥們,整個一個摩托化部隊,起碼是加強連級編製的。 「哈哈哈哈。」劉漢東咧開嘴笑了,點燃一支香煙抽起來,拿出手機發出命令:「一個都不要放走。」 闞萬林一馬當先衝了過來,他駕駛的是一輛比亞迪F3,平時總被山炮稱之為逼養的,一怒之下改了車標,掛了個豐田的標誌冒充卡羅拉,後來釣魚島反日大運動,又把豐田標扣下來,貼了個不干膠的五星紅旗上去,從此沒人敢說啥了。 比亞迪在距離奧迪Q5十米處停下,山炮從副駕駛位子上彈出來,掀開後蓋箱,抄起磚頭就砸過去,兩個小舅子各持斧頭菜刀出來,也有樣學樣,抄起磚頭往奧迪車上扔。 黑車們都停了下來,司機下車拋磚頭,國道交通頓時堵塞,奧迪被砸的坑坑窪窪,玻璃都裂了,車身慘不忍睹,趙默志和劉忠文趴在車上大呼小叫,呼叫增援。 後面還跟了好幾輛車,滿載著礦上的打手和鄉里的幫閒,此時紛紛下車,抄起棍棒走過來,嘴裡不乾不淨罵罵咧咧。 火雷將手指伸進嘴裡打了個忽哨,摩托軍團如同下山猛虎一般黑壓壓衝了過來,引擎聲震天動地,戴著全封閉頭盔的車手們猛轟油門,前輪高高抬起壓過去,嚇得鄉下土鱉們連連後退。 火穎坐在摩托後座上,一手攬著哥哥的腰,一手揮舞著鏈子鎖,如同流星錘一般專砸汽車玻璃,一時間警報聲四起,沒保玻璃險的車主們倒霉了。 摩托車來回穿梭衝突,就像古代騎兵衝擊步兵,如入無人之境,山炮看的心急,抄起大菜刀嗷嗷叫著衝過來,劉漢東也從車上下來,將煙蒂一彈,倒拖著榆木槓子殺入敵陣。 國道成了戰場,到處是慘叫聲和鈍器擊打人體的悶聲,來往車主紛紛停車觀看,有人拿起手機拍攝,但更多的人還是繞道離開,避免被飛來飛去的磚頭砸到。 闞萬林很機靈,上前拉開富康的車門,掩護浣溪一家人轉移到自己車上。 一場混戰終於結束,趙默志帶來的打手們全軍覆滅,不是逃跑就是被放倒,村主任和劉所長都被困在奧迪Q5里,瑟瑟發抖不敢下車。 「媽了個逼的,下來!」劉漢東揮起榆木槓子,敲碎了一塊玻璃。 山炮跳上Q5的引擎蓋,用大菜刀的尖端猛嗑,玻璃慢慢龜裂。 趙默志終於下車:「別動手,我有話說。」 劉漢東掃臉給他一個大嘴巴:「說你媽逼,帶走!」 山炮兩個小舅子上前將趙默志按在地上,捆了個結結實實。 劉忠文強自鎮定道:「你這是犯法行為。」 劉漢東說:「你才是犯法,給我抓起來。」 劉忠文喊道:「憑甚麼抓我,我是警察。」 「憑甚麼?就憑你襲警!」劉漢東指了指自己帶有警徽的腰帶扣,「看清楚,我也是警察。」 趙村長,劉所長,還有村裡的會計都被捆起來塞進後備箱,劉漢東大手一揮:「開拔,回省城!」 剛要發動富康,火穎一屁股坐了進來,小熱褲配皮靴,白花花的大腿亮瞎人的眼。 「你這樣,我掛擋的時候會分神。」劉漢東說。 「沒事,想摸你就摸。」火穎拋了個媚眼過來。 劉漢東無言以對,發動汽車離開了亂糟糟的戰場。 …… 平川市委書記趙默成今天右眼皮老跳,他覺得不是個好兆頭,趙書記是個興趣廣泛的人,喜愛研究玄學,周易八卦甚麼的都有涉獵,不過文化水平限制,研究的不是很透徹,只能弄個卦筒自己抽籤玩。 市政大樓的選址、設計、施工,辦公室的傢俱佈置乃至門牌號碼,都是請大師看過的,光咨詢費就花了幾十萬,年初冬天去泰國考察的時候,他還專門去拜訪過算命大師白龍王,大師說他今年有災,必須小心,所以每逢右眼皮跳,他就心驚肉跳。 莫非是小人作祟?趙默成暗道,他心中的小人不是別人,正是新任市委副書記沈弘毅,本來出了缺,趙默成是想讓自己的嫡系部下,宣傳部長頂上來的,哪知道半路殺出個沈弘毅,生生搶了這個位置,打亂了自己的部署,實在可氣。 趙書記拿起籤筒搖了搖,出了一支籤子,是下下籤,他頓時大怒。 秘書走進來說:「趙書記,大墩鄉出了點事,藍田村的村主任在國道上和人發生了衝突。」 趙默成心裡一驚,這個趙默志算起來是自己的本家兄弟,雖然隔了五福,但還是親戚,況且他逢年過節都很有表示,是個可栽培的人才,應該照顧著點。 「是不是魏金髮匯報的那個事?」趙默成心念一動,聯想起來,立即讓秘書打到魏金髮的手機上,親自和他說話。 「金髮,中午那個事兒怎麼辦的,就是沈副書記交辦的事情。」 「報告趙書記,沈弘毅親自過來了,下面人不好駁他的面子,就把車放了。」 趙默成勃然大怒:「我操你媽的大血逼,魏金髮你個狗日的到底腦子裡有沒有數,公安局是姓沈的分管的麼?他說啥就是啥?你心眼都讓狗吃了吧,你說你辦的這叫甚麼事兒?你能幹麼,不能幹我換人!」 魏局長被罵得狗血淋頭,心裡卻是一點不生氣,能被領導罵是一種榮耀,是領導把你當作心腹的表現,如果領導對你客客氣氣的,那就說明你的政治前途基本到此為止了。 「是是是,我馬上派人追。」 魏金髮打完電話,立刻派出治安大隊和交警中隊沿著國道追趕,要求務必在平川境內把人攔下來。 …… 今天近江警方很忙,一連出了幾個案子,把全市的警察都折騰得不輕,先是一個瘋子拿刀當街砍人,造成一死五傷的嚴重後果,然後又是淮江出租公司報警稱本公司一名女司機遭劫,GPS已經搜索不到,警方迅速投入警力進行偵破。 巡特警支隊立即出動,全市布控,搜尋失蹤出租車,可是毫無蹤跡。 被劫持的司機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子,據說她父親也是開出租的,而且在同一家公司,淮江是近江市最大的出租車公司,旗下千輛出租車,司機們很團結,車裡裝載了GPS設備和車載電台,平時都用電台互相聯絡,女司機出事,同事們立刻行動起來,也不拉活兒了,開著車大街小巷的亂竄,搜尋被劫車輛。 劉漢東駕駛著富康行駛在國道上,旁邊是火雷的摩托車,大家凱旋而歸,鬥志昂揚,忽然對面車道上試過一輛藍綠相間的出租車,開車的是個青年人,穿著花T恤,後坐著似乎有三個人,兩個男的夾著一個女的,女的穿著白襯衣,而白襯衣則是淮江出租公司的司機制服。 只是驚鴻一瞥,出租車就過去了,劉漢東當了幾天警察,養成了凡事都要懷疑的習慣,拿起手機打給闞萬林:「萬林,覺不覺得剛才那輛車有點奇怪?」 闞萬林說:「有啥怪的,出租車跑遠路很正常。」 劉漢東說:「司機不開車,讓乘客開車,難道不正常?」 「大東,你自己的稀飯還沒吹冷呢,管人家甚麼閒事。」闞萬林素來對正規出租車沒啥好印象。 劉漢東猛然一拉手剎,富康來了個漂移甩尾,一百八十度大掉頭,把火穎差點甩出去。 「萬林,我懷疑出租車被劫持了,過去看看。」劉漢東迅速換擋加油門,富康朝著平川方向追去。 闞萬林只好捨命陪君子,停下來慢慢掉頭,跟著追過去。 摩托黨徒們不知道發生了啥事,但不管甚麼事他們都樂於參加,也都掉頭跟過來。 這是一輛半舊的捷達出租車,司機緊張兮兮地看著後視鏡,生怕警車追來,後座上兩個小子手裡都捏著利刃,刀鋒頂著女司機的腰眼。 「求求你們,放了我吧,錢給你們,車也給你們,還不行麼?」女司機苦苦哀求。 「閉嘴,再廢話一刀捅死你!」劫持她的是三個毛頭小子,大概是初次作案,興奮之餘是緊張和恐懼,拿刀的手都在發抖,但這種人往往最凶殘,因為做事根本不考慮後果。 後面沒有警車,一切正常。 忽然一輛白色富康發瘋一般衝過來,從側後方撞擊出租車,駕車的小子車技很有限,努力掌握著方向盤卻不得要領,被富康連續撞擊之下終於衝下路基。 國道旁邊是河溝,夏天溝裡蓄了水,不深,淹不死人,出租車一頭扎進溝裡,車裡的人摔了個七葷八素,車門打開,一個小子爬了出來,手裡還握著刀。 女司機也爬了出來,披頭散髮的,驚恐萬分,她後面是另一個拿刀的小子,雪亮的刀鋒架在女司機脖子上,嘶喊道:「別過來!」 劉漢東從車上下來,理都不理他,低頭檢查自己富康的傷勢,右前燈撞壞了,保險槓廢了,水箱葉片也變形,翼子板上全是撞擊的痕跡。 「媽了個逼的,你得賠償我的損失!」劉漢東指著劫匪罵道。 「操你媽的,知道我們東哥這車值多少錢麼,割了你的腰子都賠不起!」火穎也抱著膀子罵道。 第三個劫匪也從駕駛室裡爬出來了,他沒系安全帶,頭撞破了,血留下來糊住眼睛,一頭的霧水,這白富康甚麼來頭,上來就撞,撞了還罵人,不講道理啊。 「住嘴!給我一輛新車,五萬塊錢不連號的半舊鈔票,不然我撕票!」拿刀的小子氣急敗壞地大喊道,台詞挺唬人,一聽就是預備好的,不過台詞是面對警察包圍時候說的,對劉漢東不起作用。 「我草你媽的,你香港爛片看多了吧,還他媽的五萬塊錢不連號的半舊鈔票,你以為你搶銀行啊?五萬……五萬點鈔紙我都不給你!」劉漢東破口大罵,繼續吸引著劫匪的注意力。 闞萬林已經悄悄從後面摸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拿刀的劫匪,眾人趁機一擁而上,棍子拳頭鏈子鎖可勁的招呼,三個劫匪被打的滿地亂滾,殺豬一般慘叫。 「大哥,你受傷了。」被劫女司機驚呼一聲,原來闞萬林動手的一剎那,被劫匪捅了一刀,血淋淋的口子不斷往外噴血,甚是駭人。 劉漢東急忙撕下衣服給他包紮,闞萬林很快臉色就發白了,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猶自嘴硬道:「沒事,我沒事。」 女司機撲進出租車駕駛室,拿起電台帶著哭腔喊道:「我是小玲,我是小玲,快來救人啊!」 無線電波飛越天空,傳到每一輛淮江出租車的電台裡。 幾乎是同一瞬間,淮江公司上千輛出租車全都作出了統一行動,正在拉客的請客人下車,空車翻下空車燈,不約而同的駛向事發地點。 一時間,近江市出租車變得極其難打,而通往平川的公路上,成群結隊全是藍綠相間的出租車,打著雙閃鳴著喇叭,浩浩蕩蕩,宛如大軍開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