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四章:滿門皆富貴 佑慶七年。 這八年裡,發生了許多事,徐謙連娶二女,徐家又多了兩個女主人。當政八年,新政已是逐漸鋪開,雖然舊黨阻力仍在,可是大勢所趨,已非人力所能挽回。 朝中的風氣卻還是如故,徐謙不打算整肅,也沒功夫整肅,新政推行之後,新黨崛起,所佔的讀書人已佔了天下一半,便是舊黨,也不再复從前的保守,畢竟時代在變,尤其是佑慶二年開始了贖買土地之後,許多士紳雖然不情願,可是最終還是拋棄了土地,逐漸去接受了新的事物。舊黨的基礎岌岌可危,不得不求新求變。 內閣大臣豐熙一直以來,對徐謙的施政都有抵觸,只不過他畢竟只是一個閣臣,官大一級壓死人,兩座新黨的大山壓著他,令他透不過氣,更別提說新黨對他冷漠倒也罷了,便是舊黨的幾個部堂,也是時常給他下扳子。各種嘲笑紛沓而至,豐熙自己也不太爭氣,但凡是他擬出來的票擬,總是被人用各種理由封駁回來,有一次河南大旱,這位豐大人為了一展自己的才華,居然批了個'此乃失德之故,當地官吏,當下文罪己,。 這票擬出來,真真沒把人嚇死,其實有了災情,大家在自身上找找毛病也沒什麼,但凡有災害,清流們跳出來大罵幾句,說是肯定有失德之處,應當引以為戒,有時候災情嚴重,甚至連天子都不免要下詔罪己,這倒是沒有錯。 可謂這位豐學士壞就壞在他忘了清流和政務官員的區別,你清流可以空談,可以琢磨著是不是哪裡有失德之處,可是你現在是內閣大臣了,人家上書,是讓你內閣學士來解決問題的,可不是讓你來找問題出自哪裡的若是無論遇到什麼天災,內閣大臣都擬個票,說是要罪己,說是失德,那還要內閣大臣做什麼,還不如請幾個道德先生來,專門來給大家教化一下什麼是德行好了有了德行,彷彿就不會有災害一般。 戶部給事中當然二話不說把奏疏封駁回來,偏偏這位豐學士覺得這是盤踞在戶部的無恥新黨藉機給自己難看決定要好好整治自己一番,這時候,自然不肯退讓,既然你們封駁,那就召開廷議,倒要看看,道理站在誰這一邊。 等到廷議時,幾乎所有的官員,都是用神經病的眼神看豐學士,身為豐學士同黨的陳新陳部堂很不客氣直接就冒出來了一句:“國朝百年,凡遇災難,未嘗有內閣如此票擬。” 豐熙梗著脖子爭辯:“難道國朝不是以德治天下嗎?” 於是乎大家傻眼了,你還真不能和這樣的人較真,這個人的世界觀裡,多半是非黑即白多半只認死理。 徐謙倒是痛快,直接道:“豐學士吃藥了嗎?” 豐熙道:“徐學士莫非也知道老夫近來身體不適?” 徐謙道:“多吃藥,不要停!”緊接著解散了廷議,至於廷議的記錄,徐謙都不好意思讓宮中存檔,私下命人刪節了一些原話,對這記錄之人道:“給朝廷留點體面吧。” 豐熙還是不明白怎麼回事,總是覺得大家都針對於他,然後他發現,針對他的何止是朝中諸公第二日的報紙標題是'豐學士腦疾、徐學士關懷備至,。 豐熙氣的哆嗦,差點沒把報紙吃下去。 豐學士這一下子當真成了萬眾矚目的人物。 接下來的幾年,豐學士便在這槍林彈雨中度過,新黨罵他,舊黨罵他,新黨笑他蠢貨,舊黨恨他碌碌無為放任新黨推行新政,你就算不給力也不要鬧笑話,不要讓舊黨蒙羞。 豐學士一看不對勁,耗了幾年,覺得沒臉呆下去,索性願乞骸骨,請宮中准允告老還鄉,可是宮裡卻沒有答應,卻是出面安撫他,說他乃是柱國之臣,萬不可起這樣的念頭,現在天子年幼,缺不得豐學士。 便是徐謙,也是死死的拉著豐熙不肯讓他走,這麼好的擋箭牌,放走了實在可惜,舊黨對新黨的怒火,對新政推行的不滿,幾乎都宣洩到了這位豐學士頭上,這廝若是走了,大家掉轉槍口,肯定要衝著自己來 在舊黨眼裡,徐謙可恨,張子麟可恨,可是豐熙卻是最可恨,這就是為何同黨中出了敗類,首要的任務就是先除敗類而絕不對外的原因,因為這種人對舊黨的危害更大。 八年過去,新政已有小成,海路安撫使司的上傳遮天蔽日,游弋四海。一座座工坊如雨後春筍一般冒頭,在福建,在嶺南,在浙江,在山東,各省衛所逐漸編練新軍,浩浩蕩蕩的大潮,在內閣主持之下已是無可抵擋。 佑慶七年即將結束,舊黨摩拳擦掌,八年之期就要到了,許多人覬覦內閣已久,新舊黨的黨爭此時在新一次公推的醞釀下,已到了高潮。 只是八年前的舊黨和現在的舊黨早已不同,八年前舊黨佔了天下七成,而如今,已是五五開,舊黨固然想要內部整合,重新再戰,對徐謙來說,也早已不足為慮。 紫禁城。 佑慶天子稚氣未脫,興匆匆的穿著一身小一號的皇家校尉鎧甲,召見了徐謙。 佑慶天子很個男子漢了,至少表面上,他一直都在模仿徐謙神情,比如徐謙皺眉的時候鼻子會微皺,比如嚴肅時會下意識的託一托下巴。 佑慶天子召見徐謙,並非是他的本心,而是劉太后暗中吩咐的。 “陛下,徐學士第三個兒子已經誕生了,沒有徐學士,你我孤寡母,早給人害死,陛下能有今日,多賴徐學士盡心竭 “母后,你已和朕說過三百遍了。” “母后和你說這些,是告訴你,徐學士第三個兒子既然已經生了,陛下得施以恩惠,又該封爵了,不如依循徐恆道和徐恆正的先例,立即下旨·封為公爵,況且這個兒子,還是太康公主所誕,宮中更不能薄待。 “好。”佑慶天子一口答應。 劉太后又道:“別的公爵無封地,可是徐恆道和徐恆正都有封地,一個是在台灣府,一個呢·是在新開拓的新直浙,近來倭國請求內附,不如這個·封地便在倭國吧。” 佑慶天子哪裡知道這是劉太后的政治手腕,用一些不太實際的土地,敕封徐家,台灣府本就是海路安撫使司收回大陸,所謂新直浙,更是遠在千里,位於爪哇國下方,一片新大陸,至今這大陸到底有多大,也無人知曉·只是有不少商賈在那裡建設了港口,不少人前去開荒。這些對大明朝來說,盡都是可有可無·敕封徐謙,一方面是拉攏,另一方面卻是藉花獻佛。 “知道了,知道了。”佑慶天子得了劉太后的指使·召來徐謙,將劉太后的主意統統宣布,如小大人一樣,道:“徐愛卿,倭國在哪裡?” 徐謙傻眼,你敕封倭國給我兒子,你現在問我倭國在哪裡? 徐謙只得道:“倭國在朝鮮之下。” 佑慶天子道:“朕聽說過朝鮮,可是也不知朝鮮在哪裡?” 徐謙語塞:“距離遼東不遠。” 佑慶天子點頭,雖然還是不明白,卻還是似懂非懂。 徐謙道:“陛下再過兩年·便可入皇家學堂鍛煉,到時,自要熟讀海圖圖誌,大明萬里江山,陛下也定能看明白。” 佑慶天子眼睛一亮:“皇家學堂裡能坐大船嗎?朕要坐大船。” 徐謙道:“今年年底,正是太皇太后壽誕,海路安撫使司將聚三百艦隊於天津·恭祝太皇太后萬壽無疆,到時候·陛下可以去看看。” 佑慶嘆口氣:“還要等到年底。徐卿…···”他看左右無人,又改了口:“徐叔叔,朕總是問宮裡的人,朕的父皇是什麼樣的人,可是宮裡的人都語焉不詳,便是皇祖母,也不作聲,大家都說,你和父皇名為君臣,實為兄弟,你和朕講講吧。” 小皇帝想爹了。 徐謙不疾不徐的坐下,有太監給他斟茶,潤了潤喉嚨,徐謙鄭重其事的道:“先帝是個好皇帝,先帝在的時候,文成武德,開新政,東征倭國,北掃大漠……” 佑慶天子噓口氣:“我要做父皇那樣的好皇帝。” 徐謙點點頭:“陛下會比先帝做的更好。”心裡捏一把汗。 佑慶目視遠方:“嗯,朕會比先帝做的更好。” 佑慶二十三年。 寒冬臘月裡,徐家老小已從京師啟程,前往台灣府過冬。 長子誠國公徐恆道率船隊來迎,徐恆道已經大了,眉宇之間有徐謙的影子,頗為俊朗,在船艙裡,他低聲在埋怨:“自父親致仕,這新黨是越來越不爭氣了,前兩年還有張閣老在維持,現在的這個徐階,竟不能統合新黨,這一次雖然拿到了首輔,可是舊黨有兩個舊黨入閣,許多人都指望父親大人出面,整肅新黨呢。” 徐謙淡淡一笑,道:“這些事,為父已經不想理會了,你也不要攙和,安心做自己的國公罷。” 徐恆道頜首點頭:“二弟那邊,傳來了書信,說是想回直浙住一趟,新直浙那邊太苦寒了。” 徐謙道:“苦寒也得呆著,那裡不比倭島和台灣,前幾日,不是說有許多海盜出沒嗎?他這信國公,不能只貪圖享樂,地方是偏僻了一些,可是徐家有一口氣在,就得有人鎮著。” 不知不覺之間,徐謙這個曾經的'新黨,,在兒女們看來已成了一個老頑固。 徐恆道只得點頭,道:“是。” 徐謙道:“為父乏了,你也去歇了吧。” 碩大的樓船趁著月色,游弋於波濤之間,船隊向東,一直向東…… 完本了,每一次完本的時候,老虎就很難受,因為已經沒什麼可寫了,狗尾續貂,就意味著騙錢,很多時候,適可而止是最好的選擇,寫了將近一年,老虎同樣難以割捨,人生有幾個一年,在這一年裡,大家通過一本書聯繫在一起,回想起來,一年又覺得過於短暫,在這三百個日夜裡,老虎感謝大家的陪伴,永遠感激。 新書《公子風流》已上傳,每一本書的結束,對於老虎這種專職的寫手來說,就是一個新的開始,老虎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去支持新書,老虎想告訴大家的是,每一本書,老虎都費盡心血,或許會有能力不及之處,但是老虎一直以最端正的態度對待自己的書,自己的讀者。 感謝大家,感謝有你! |
第七百六十三章:眾望所歸 徐謙入閣大家能接受,張子麟入閣大家也能接受,可是!閣,舊黨們卻接受不了。 他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呀? 許多人火冒三丈了,尤其是陳新,日子沒法過了呀,前幾天還找人收拾了他兒子,帶到順天府裡命人痛毆一頓,豐熙為了這個,可是特意到禮部來和自己打嘴仗來著。 這就是禮部尚書和翰林學士的區別,翰林學士清貴,可是尚書有實權,只要落下臉皮,照樣收拾你。 可是現在,陳新預感自己要悲劇,因為學士還是那個學士,翰林變成了內閣,這裡頭的意義就完全不同了,內閣學士有實權,將來整合了舊黨,自己就是豐熙第一個要收拾的對象。 不科學啊。 怎麼可能就是他豐熙。 其實許多人心裡有這個疑問,論名聲,豐熙只能算是一般,雖然很清貴,可是大多數時候都在南京,在京師也沒待幾天,論原籍,他是宣府人,宣府也沒幾個讀書人,和陳新這種江西出身的人不能比,同鄉的關係畢竟是很重要的,你是江西人,江西的舉人多,公推的自然也就多。 總而言之,大家想不明白。 其實何止是陳新想不明白,便是豐熙自己也不明白,怎麼就是自己了呢? 唯一明白的,怕只有徐謙了,豐熙能入閣,不是因為他出名,也不是因為他的原籍,更不是因為他的出身,最重要的是他的升遷軌跡。 似乎有人還不明白,這升遷軌跡,怎麼就讓他入閣了呢,當場的人,升遷的軌跡都不錯啊,就比如陳新,他先是庶吉士·隨即升任侍講,再之後外放山東提學,升任雲南巡撫,嘉靖登基·升任工部侍郎,最後才做了這禮部尚書。 這個軌跡,可謂完美,既是庶吉士,有翰林的清貴,又曾坐鎮一方,更在部堂裡有一把手和二把手的經驗。 而豐熙呢·陳新在翰林的時候,他在翰林,陳新在山東的時候·他依舊還在翰林,陳新在雲南的時候,他倒是挪了地方,去了南京任翰林學士,不過照樣還是翰林。陳新任工部尚書,他這翰林學士還在,陳新任禮部尚書,他到了北京,衙門卻沒換·一如既往,還是翰林院。 豐熙這個人若說有什麼人生寫照的話,就兩個字·翰林。在翰林呆了三十多年,從庶吉士一直混到大學士,修過書、編過史·給皇帝講過學,也在內閣待過詔,這樣的資歷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清貴,什麼叫清貴,就是什麼正經事都沒做過,一個一輩子從沒有做過正經事的官·偶爾也就是寫一寫文章,痛斥一下朝廷的國策·再或者花團錦簇的寫幾篇八股文,堆砌一些華麗的辭藻,這種人雖然沒啥用處,不過名聲卻好。 反觀陳新就不同了,陳新在山東任提學的時候,主持過考試,考試這東西就是如此,你讓一部分人滿意,同樣也會讓一部分人覺得你瞎了眼。他在雲南安置過土人,這就更讓人忌諱了,因為不管你採取什麼樣的辦法來治理,總會有人受益,也會有人吃虧,於是吃虧的痛罵,受益之人呢,覺得這是理所應當。說白了,就是你做的事越多,錯的也就越多,做的事越實在,罵的人自然也就不少了。 陳新在禮部,還清查過一些暗中從商的舉人,這就更加遭人記恨,於是乎,陳大人注定要悲劇。 豐熙不同,豐熙沒有政績,他的筆和他的嘴巴就是他的政績,每一次像陳新這種人做錯了一丁點事,他立即跳出來痛罵,大家一聽,痛快,爽啊,豐學士果然不愧是憂國憂民,一番話針砭時弊,形象自然而然在大家的心目中無比的高大。 所以但凡是公推或選舉,出來打擂台的絕不會推出任何曾經任過實職的人,一個大夫,都比一個政務官員要好得多,假若是個靠耍嘴皮的律師清流之類,那更是再好不過,便是一頭豬,顯然都比陳新這樣的人適合。至少豬不會得罪人,做過事的人,不知不覺,就會讓人咬牙切 面對這個結果,雖然許多人心裡不接受,可是卻也不能不默認,一方面,新黨接受這個結果,另一方面,舊黨內部雖然有不少人覺得不公,可是也有相當一部分得益,就比豐熙,這些人,當然也不願意推翻這個結果。 再加上宮裡早就頒布了旨意,大家也都承認,自然誰都無話可說。 舊黨的大臣們頓時感覺到要悲劇了,一方面,豐熙上台,上台的人不是自己,另一方面,新黨一面倒的獲得了勝利,實在讓人揪心。只是現在他們想要一起跳出來和新黨反目,只怕也不成了。因為你跳了出來,別人未必出來,你跳了出來,人家未必會給你叫好,說不准背還要踹上一腳、捅上一刀。 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舊黨已經徹底的分裂,一盤散沙,不可能做到一呼百應了。 眾人謝恩,徐謙早料到這個結局,倒也沒什麼驚喜,不過首輔大學士,對他確實是一件喜事,待太皇太后走了,便有許多人紛紛圍攏上來道賀,幾個舊黨大臣似乎也在猶豫,最後那陳新跺跺腳,也擠上前來,拱手道:“恭賀徐部堂,不,現在應當叫徐學士了,徐學士未來主持內閣,但願能萬象更新,匡扶天下。” 徐謙朝他微笑點頭。 反倒是豐熙那邊,竟是很冷清,不得不說,他是舊黨中唯一的勝利者,可是現在,似乎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從前因為公推時而割開的裂縫,想要重歸舊好,終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家和徐謙,不過是政見之爭,而你和大家卻是私怨,雖然大家高喊公私分明,可能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 眾人散去,出宮的時候,後頭有人喊:“徐學士留步。”大家沒有喊徐謙為徐公,實在是徐謙太過年輕。 叫他的乃是陳新,這時許多人都在場,陳新也不避諱,直接上前,笑吟吟的道:“徐學士如今宰輔天下,這樣的大喜事,不請酒嗎?到時候可要記得算上老夫一份。” 徐謙苦笑:“太張揚了,這就免了吧,不過假若當真大宴賓客,自然少不得要請陳部堂蒞臨。” 這句話顯然只是個開頭,陳新不肯走,笑哈哈的道:“哎····…從前老夫和你多有誤會,這幾日的事想來徐學士也是知曉,這世上的事,還真是風雲變幻啊。是了,近來老夫也讀了一些王學的書,了解了一些直浙新政的事,頗有些興趣,只是仍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到時候,不免要向徐部堂請教。” 徐謙笑了:“指教談不上,陳部堂若是有興致,到時我送幾本書給你看看吧。”他頓了一下,覺得話有點說的不太明白,人家已經夠明白了,分明是想投靠新黨。其實這也不怪陳新,到時候豐熙肯定要排斥陳新,而新黨對陳新也沒有好印象,在這種情況之下,陳新遲早有垮台的可能,支持舊黨,本來就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現在易幟,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所以徐謙又加了一句:“其實陳部堂按著自己的本心去做事更好,不必有什麼擔心,陳部堂在禮部辦過不少實事。” 說完了,徐謙鑽進了轎子。 可是最後一句話卻令人深思,大意是說,你既然是舊黨,就做你的舊黨好了,何必要換皮呢,而且你不必擔心,你這禮部尚書,我會擔保的。 陳新愣在原地,琢磨了很久,最後他大徹大悟,自己沒什麼可擔心了,舊黨還是舊黨,那又如何,只要徐謙擔保,自己還怕一個豐熙? 想明白這些,他二話不說,回到禮部。 又沉思片刻,吩咐一個心腹道:“豐學士的兒子近來如何了?” “上次受了教訓,再不敢出門了?” 陳新冷笑:“狗是改不了吃屎的,等著瞧吧,他還是要出來,叫人盯著他,哼哼,到時候,再讓他好看。” “可是······”這堂官猶豫道:“可是聽說豐學士已經入閣···…” 陳新淡淡道:“王子犯法,尚且和庶民罪同,縱是內閣學士之子違法亂紀,我大明朝,難道就沒有一個強項令嗎?不要怕,該怎樣還怎樣,你等著瞧,咱們大明朝,有的是樂子看,他豐熙除了寫文章,就不會一點別的,現在他入了閣,且看他如何主政,到時候有的是毛病,咱們盯死了,一有錯漏,就使勁的罵,什麼狗屁內閣學士,就他,也配嗎?” 堂官冷汗淋漓,卻是連忙點頭:“是,是。” 目送走這堂官,陳新笑了,初一十五,將來還不知道誰做東呢。 第一章送到,新書已經上傳,書名《公子風流》,這本士子風流老虎一直不太滿意,當時開書太倉促了,基本上沒有構思,老書完本,就急著上傳,結果前期劇情跟不上,上架之後成績一般,於是更加沒有心思,這一次老虎總結了教訓,現在這本新書構思半年,嗯,會加油的,請大家支持。 |
第七百六十二章:內閣首輔大學士 改部都鬧的很兇,連他娘的鴻臚寺都在鬧。 說起來真是可笑,鴻臚寺這種衙門,絕對屬於那種某個疙瘩裡沒人管,就算你每天從那衙門里路過,都沒人記得住的地方。 可是因為公推的事,卻是鬧的不可開交,所謂發動同黨鬥同黨,不把對方批倒鬥臭,那是不可能的。 一切的問題都出在鴻臚寺卿頭上,這位仁兄呢,倒是新任兵部尚書趙一夫的親家,所謂親家幫親家這是理所當然,於是乎,不免對著堂官們宣傳了幾句,結果······有人不樂意了,跳了出來,大家吵作一團,再然後就是板凳亂飛,寺卿大人英勇受傷,被人橫著抬了出去。 原本官場裡的規矩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可是現在這種體系顯然已經岌岌可危,就比如大理寺卿,比如縣令,這些個主官在自己衙門裡,本該是一言九鼎的角色。問題的根子就出現在了公推上,公推之後,上下之間的關係一下子緊密了,鴻臚寺卿宣傳某人,別人不答應,為何不答應,因為人家的上頭,也有人,既然上頭有人,會怕你嗎?打就打嘛,自己打的越兇,非但不會影響前程,甚至還可能得到某人的賞識,將來一飛沖天,扶搖九天之上。 正是因為這種心理,讓許多人吃盡了苦頭。 可笑的是,從前打生打死的是新黨,至少在這京師,新黨就是一群禍害的代名詞,畢竟人少,根基不穩,經常和人拌嘴,火起之後,少不了要過激一下。再加上接受新黨的官員和讀書人,大多是年輕人居多,老古董是不肯接受王學和新政的,年輕人總是精力旺盛一些。可是現在情況卻是掉了個個,新黨們消停了,舊黨們卻是鬧得厲害,老東西們戰鬥力十足新黨的年輕堂官只好在邊上勸:“諸公這是何苦呢,都是同僚,抬頭不見低頭見,都是讀書人,斯文體面都不要了?聽我一句勸,不要打罵了,有話好好說。” “說個屁!”然後無數人張牙舞爪打作一團。 徐謙終於輕鬆了,一下子,他從千夫所指的混賬王八蛋的指責聲中解脫了出來因為朝廷裡出現了很多混賬,混賬們打的不可開交,沒工夫理會他。 各部的次序很亂,太皇太后覺得不安,召徐謙覲見了一趟,徐謙安撫了幾句,繼續操辦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是在九月初舉行,原本這是禮部應當做的事,可惜禮部那邊一團糟好在有先例可循,規章制度都擺在那裡,倒也不至於倉促。 眾人一道覲見了天子改年為慶,慶皇帝是在太監的懷裡登基的,自然不免要哇哇大哭幾句抗議大臣們過於嚴肅太監哄不住,徐謙只得上前幾步,低聲道:“陛下,莫哭,馬上就有奶吃了。” 慶皇帝依舊哭,徐謙沒轍,大家也是哭笑不得。 黃錦只好站出來道:“陛下操勞過度,已是乏了大禮結束。” 慶天子確實操勞過度,尤其是吃奶的時候,所謂吃奶的勁都出來了,形容的就是這個。 大家無話可說,事實上在接受了慶天子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已經料到了這個結局,更重要的是,許多人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也沒興趣去關注天子,內閣的位置還空著呢,現在已經過去了二十天,無數的奏疏已經遞進了通政司,通政司呢,則是將這些奏疏直接封存,等十天之後再一起進行結算。 若說一開始,幾個部堂和翰林學士想要入閣,只是因為野心,可是現在,卻滿不是這麼回事了,比如說陳新和豐熙二人,他們為此已經撕破了臉皮,就算自己入不了閣,也斷然不能讓對方入閣,因為對方一旦入閣,還會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嗎?這是原則問題,人家入閣,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整合舊黨,整合舊黨就要立威,立威的主要目的就是收拾你。新黨要收拾你,舊黨也要收拾你,莫說入閣,便是自保都有問題。 還有那些被人當槍使的門生故吏,大家為了自己的恩師和靠山打生打死不可開交,該得罪的人都已經得罪了,比如毆打了自己上官大理寺卿的傢伙,比如和縣令鬥嘴的主簿,比如暗中指使人在南昌府鬧事的人,這些人敢這樣做,是因為自己有靠山,可是靠山沒入閣,那就完了。 所以矛盾到了這裡,已經不再是利益的問題,而是原則的問題。 大典結束,大家就去看報紙,京師的報紙都是板磚亂飛,這個揭露陳新在任時如何如何,那個抨擊某部尚書如何如何,其實報紙裡頭,顯然也是有人故意為之,專門用來抹黑對手的,這些部堂和學士們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報紙,倒不是看自己指使別罵對手的文章,而是要看又有誰來黑自己。 回到禮部的陳新氣的哇哇亂叫,居然在求知報裡,有文章言之鑿鑿的說自己和媳婦溫氏私通,說自己扒灰,無恥下流。 陳新的臉都綠了,雖然報紙中只說了據陳家某主事透露,並無證據,可是陳新卻知道這是誰幹的,他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了案牘上,破口大罵: “姓豐的,老夫和你勢不兩立,老夫要私通,也是私通你媳婦!” 陳新暴走,完全沒有大臣應有的氣度,宰相肚子裡雖然能撐船,可是如果是大福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來人,來人!” 一個堂官進來。 堂官是自己人。 陳新冷笑:“豐熙那混賬不是有個兒子嗎?他兒子在京師裡頭,是不是一向喜歡流連青樓?” “聽說過。” 陳新道:“告訴順天府的胡明,讓他找個妓戶······你明白了嗎?” 這堂官有些猶豫,道:“部堂大人,這…···只怕不妥。” 陳新恨恨瞪他一眼:“沒什麼不妥,到了這個份上,還有什麼不妥,老夫就算不做這個部堂,也絕不讓個姓豐的好過 京師裡每天都有新鮮事,比如說昨天,有一群讀書人在街上打群架,今天,豐大學士的兒子就因為嫖娼不給銀子被順天府拿了,各種狗血的一幕都在上演,那些平時莊重的大臣們,彷彿一下子都成了小孩子,甚至連小孩子都不如。 所謂全民娛樂,娛樂至死,就是這個道理。 徐謙在背後,除了偷著樂,也委實沒有其他娛樂活動。 張子麟近幾日的心情很不錯,以前的時候,是別人隔三差五找他麻煩,可是如今呢,找麻煩的人沒有了,除了整天看笑話,張子麟確實無所事事。 轉眼十幾天過去,廷議開始。 上百個大臣匯聚崇文殿,太皇太后親自坐鎮,連慶天子也已到了,只是天子顯然對此並無興趣,昏昏沉沉的打瞌睡。 大臣們紛紛做好,緊接著一箱箱封存的奏疏搬了來,有通政司的官員拿出一份份奏疏,隨即念道:“浙江慈溪舉人張翰,推舉戶部尚書徐謙,刑部尚書張子麟。” 邊上有專門的人開始記錄,不過為了公正,宮裡出了一個太監,而外朝也請了一個都察院的官員在旁盯看。 一份份奏疏念出來,足足兩個時辰,奏疏才念了一半,不過大家也不急,繼續封存,到偏殿裡吃了茶點。 上午的統計結果已經大致看出了一些趨勢,徐謙推舉的最多,已有五千七百次,其次便是張子麟,也有三千之多,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這第三乃是豐熙豐學士,竟也有兩千多次。 陳新很慘,只有九百,另外幾個尚書也好不到哪裡去,多的一千,少的幾百。 陳新的臉色很差,差的嚇人,他不明白,豐熙這個傢伙資歷沒自己強,出身也未必比得過自己,可是為什麼,卻如此遙遙領先。 好在下午還要繼續,所以陳新還抱有最後一絲的期望,不動聲色,只是心裡有些不安。 倒是那位豐學士滿面紅光,顯得頗為高興。 當然,最大的得益者是徐謙和張子麟,兩個人是遙遙領先,幾乎毫無懸念了。 用過了茶點,大家繼續聚在了崇文殿,封存的奏疏打開,繼續統 一直到了天黑時分,結果才出來。 徐謙一萬三千次推舉,當仁不讓的成為內閣首輔大學士,而張子麟也有八千,入閣為次輔,豐熙在舊黨之中遙遙領先,以七千多的優勢也獲得了入閣的資格。 通政司禀報之後,太皇太后王氏點了頭,道:“諸公可有什麼話說?” 這話是問大家,誰有什麼疑問。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誰都沒有動什麼手腳,還能有什麼話說,於是大家沉默。 王氏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麼就擬旨意昭告天下、咸使聞之罷。” 第二章送到。 |
第七百六十一章:黨伐異同 江西巡撫吳石騰很悲劇,他連續接到了幾封上頭來的書信 作為一個冥頑不化、又臭又硬的死硬舊黨份子,吳石騰和朝中一些舊黨聯繫十分緊密。 楊廷和被殺之後,江西這邊炸開了鍋,軍心民氣都要求入京,將姓徐的那小子碎屍萬段,吳石騰也是對徐謙批判最為有力的一個。 可是現在,朝中幾個大佬送來的書信裡頭,卻多有拉攏他的意思,可是拉攏歸拉攏,問題是人人都拉攏,吳石騰卻沒有那種成為香餑餑的覺悟,反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他感覺到,京師的幾位老大人,顯然是在內鬥,而且鬥的很厲害。 其實這也不怪他們,他們的門生故吏們在下頭為他造勢,難免會有矛盾,下頭有了矛盾,上頭幾個人關係能好到哪裡去7假若這個時候他們在上頭其樂融融,又讓下頭那些為他們賣命宣傳拼命詆毀對方的門生故吏們情何以堪。 也就是說,大家翻臉,不只是涉及利益的問題了,已經關係到了道德問題,正如後世的巨星,下頭的粉絲們掐架,難道你還能笑嘻嘻的說,一切都是誤會,我和某某穿著一條褲子?但凡是不想讓下頭人會心冷意之人,多半都要跳出來,譴責一下對方的粉絲沒有教養,率先挑起矛盾,這才是最正確的做法。否則一旦寒了自己人的心,將來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莫說入閣,按著這個趨勢,眾叛親離下去,怕是現在的位置都做不長久。 吳石騰是有識之士,從這幾封書信裡,他感到悲哀,他感覺到,舊黨已經徹底的分裂·不但是分裂,而且是支離破碎,根本不能抱成一團。可是換句話來說,這天下又何止是吳石騰是有識之士·難道朝中的諸公們都瞎了眼嗎?不是的,他們比吳石騰更有見識,大家都是有識之士,不過有識之士往往都是清醒同時又沒有牽涉到厲害的人,一旦牽涉到了利益,有識之士也會瞎眼。 朝廷在攻訐,地方也在攻訐·都說謙讓是美德,可是不要忘了,正是因為謙讓是美德·所以人人都倡導謙讓,因為自己做不到,卻都希望別人能夠做到。 人性的自私,在這一刻淋漓的展現,讓吳石騰感覺有些悲哀。 可是他悲哀沒多久,卻是一個差人匆匆進來,道:“不好了,不好了,有讀書人圍了南昌府。” 吳石騰嚇了一跳·圍官府可是大事,而且鬧事的還是讀書人,這就不得了了。他霍然起身·冷笑道:“莫非又是那些王學的混賬?” 王學鬧事不是頭一次,這就好像直浙那邊,鬧事的讀書人多是舊學讀書人一個道理·江西這邊舊黨是多數,做官的也多以舊黨為主,王學的肯定不滿,不滿就鬧事。可是直浙那邊,為數不多的舊黨也總是不滿王學的官員,滋事的也不少。 所以吳石騰第一個反應,就是那些王學的混賬讀書人又鬧事了·他這時候正好一肚子火,無處發洩·心里便在琢磨,這一次定要好好的教訓這群混賬一番,不把他們收拾的服服帖帖,不足以平心中之恨。 誰知這差役搖頭:“此次鬧事的,並非是梅嶺書院的讀書人。” 新黨在梅嶺設了書院,所以往往在江西,梅嶺書院幾乎是江西新黨的代稱,吳石騰一下子明白了,這一次鬮事的不是新黨。 他正疑惑不解的時候,卻又一個幕友快步進來,急匆匆的道:“大人,出事了。” 吳石騰苦笑:“老夫當然知道出事了。”揮手斥退了差役,看向幕友:“張先生可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 張先生嘆口氣:“老夫略知一二,才覺得事情很難辦,南昌知府乃是禮部尚書陳新的門生,這一次不是要公推嗎,他當然要為自己的恩師效力,昨天的時候,他召集了本地的一些舉人還有各縣的官員說話,言外之意就是告訴大家,盡量要公推禮部尚書陳新,當時大家也沒有吭聲,可是今兒清早,就有一批讀書人突然衝到了知府衙門·· ····” 吳石騰深吸一口氣,頓時明白了什麼,苦笑道:“那麼依先生高見,本官要如何處置?” 張先生笑的更苦:“處置不了。” “這是為何?” 張先生道:“這些讀書人雖然只是尋常生員,可是為何敢鬧事?怎麼可能一夜之間,大家就都串聯好,第二日清早,就不約而同到了知府衙門呢7大人,他們的背後,肯定有人啊,而這個人的背後又是誰?南昌知府是陳部堂的人,大人若是處置了南昌知府,就是得罪陪部堂,可要是大人打這些鬧事的讀書人板子,得罪的又是誰現在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動一個人,就可能要牽動到朝廷,撫台大人這個壞人斷不能做,只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吳石騰氣糊塗了:“豈有此理,現在莫非一個阿貓阿狗,都要上達天聽不成?” 張先生道:“似乎就是如此,人人都在拉幫結派啊。” 吳石騰只好道:“可是老夫職責所在,莫非能無動於衷?” 張先生道:“大人可以上書奏陳,讓朝廷處置。” “哎······”吳石騰重重嘆口氣,不太妙-的預感已經越來越強烈了。 這時候,又有差役急匆匆的進來:“不好了不好了,大人,大人,新建縣縣令和本縣主簿打起來了,不可開交·`····” 吳石騰臉上面無表情。 張先生繼續苦笑:“大人,沒必要管,一縣的主簿為何敢和本地縣尊毆鬥,沒有人背後指使,那是斷無可能的,哎······同樣奏陳,上達天命罷。” “好。”吳石騰沒有猶豫,他是有識之士,但是現在,他感覺自己的利益也遭受到了威脅,所以他只好閉上眼睛,做一個盲人。 翰林院。 禮部尚書陳新氣勢洶洶的闖進來,到了學士的公房裡停下。 坐在這裡的,正是翰林學士豐熙。 這位豐大人可是老前輩,比陳新的資歷還高,乃是弘治十二年己未科的榜眼,授翰林院編修。正德三年,升為侍講。曾出任順天府鄉試考官。因不依附於宦官劉瑾,出掌南京翰林院事。如今調回京師翰林,任學士。 可謂清流中的清流,學士中的學士。 豐熙面無表情,對闖進來的陳新視而不見。 陳新恨恨拍案,怒氣沖衝的看他:“豐學士,做人要講道理吧,你指使人將本官門生打到重傷,這件事,怎麼說?” 陳新是個急脾氣,不急是不成的,自己的門生現在還臥床不起呢,人家是為自己奔走才鬧到這個份上,若是自己視而不見,豈不是寒了大家的心,所以於情於理,他都要來鬮一鬧,他必須要讓自己的人知道,自己和他們是同仇敵愾的。 豐熙目中掠過怒色,卻是不疾不徐的道:“分明是你們挑事,自己被人打傷,卻如何怪的了老夫,陳部堂既然來了,恰好老夫這裡也有一樁事還要請教,前些時日,有生員往老夫府邸潑糞,已被順天府拿了,可是一審過後,他卻自稱是陳文龍指使,這陳文龍,可是你的侄兒?這件事,又怎麼說?” “你血口噴人!” “你無理取鬧!” 外頭的編修和書吏探頭探腦,這麼大的官兒如此不要斯文臉面相互指責,卻是很少見,大家都覺得稀罕。 “好吧,你記著,這筆賬,老夫遲早會和你算。”陳新找麻煩未遂,想到這裡不是自己的地盤,丟下了一句話之後,只得悻悻然要走。 豐熙冷笑:“老夫拭目以待。” 陳新拂袖而去。 目送走了陳新,豐熙嘆口氣。 很顯然,他不想鬧事,他痛恨新黨,痛恨徐謙,痛恨新政,他想要的,只是朝廷走回原來的軌道。 其實他是如此,陳新也是如此,只是現如今,他沒有選擇。要鬮,只能鬧下去,折騰嘛,大家都會,可是別人是黨同伐異,偏偏到了這裡,卻是黨伐異同,你不計算你的同黨,你就沒辦法出頭·你不干掉自己的同黨,你就可能抬不起頭來。 從前陳新和豐熙的關係不錯,二人都曾是楊廷和的干掉,楊廷和被誅之後,二人還曾經躲在一起,商議著一旦徐謙當權,該如何讓各地的督撫起兵入京討賊,這樣的大事都聚在一起商量過,關係可見一斑,可是現在,竟是鬧到這個地步,實在是不敢想像。 第一章送到。 |
第七百六十章 :兄弟反目 張子麟明白了徐謙的意思,太皇太后並沒有讓徐謙任內閣首輔,只是先行入閣。 而接下來,必定還有大批人要進內閣中來,其中會有不少如王鰲那般的數朝元老,這其實是理所當然,畢竟現在天下局勢不太穩當,將一些老古董搬出來,確實能起到安穩人心的作用。 而這些正德時期的人物一旦入閣,怎麼可能屈居於徐謙之下,徐謙畢竟還年輕,出身是極好,可是資歷和他們比起來,簡直差得遠了。 最後的結果可能就是徐謙雖然入閣,可是只是一個尋常的內閣大臣,次輔能不能弄到都是兩說的是。既然如此,那麼他入閣有什麼意義?他不入閣,照樣還是戶部尚書,坐掌天下第一大部,照樣有議政的權利,所以對徐謙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入閣,而是這個首輔,只有拿到了這個首輔,新黨才算是真正的成功。 大家原本以為,徐謙只是謙讓,可是現在仔細一琢磨,也覺得很有道理,不過新的疑問出來了:“徐部堂,若是公推,咱們當真能勝?” 徐謙正色道:“有九成把握。” “可是對方畢竟人多勢眾。” 徐謙笑了:“你卻是忘了,我早已說了,以一個月為限,距離現在,也就是一個月零三天,從現在開始,聖旨頒佈出去,十日之內能到達的縣有多少個?” 張子麟沉吟道:“快馬加急,南至江西、湖南半部,北至宣府。東至山東,西至洛陽一帶。” 徐謙笑了:“那麼粵桂雲南、四川等地。就到不了,這些都是傳統的舊黨地盤。如此一來,至少能排除掉兩成的舊黨,這些人上不了書,就算是上書,等到他們的奏疏抵達,那也已經遲了。” 張子麟搖頭:“舊黨的主要聚集地在京師、江西一帶,除此之外,還有山東河南等地,再加上科舉即將臨近。大多數舉人都已經齊聚京師和南京,所以以老夫的估計,只要能保證這些人能上書,舊黨依舊能佔上風。” 張子麟的估計是對的,這不是選舉,這是公推,選舉需要初選,需要推出候選人,而後向人介紹此人的身家背景。可是公推卻不一樣,有資歷的人就是六部和翰林這麼幾個人,若說尋常的百姓未必知道他們,可是對於官員和舉人們來說。這些人物幾乎是耳熟能詳,哪個人甚麼時候金榜題名,哪個人在哪裡主政。現在任什麼職位,曾經上過什麼奏疏。都是一目了然。 可以說對士大夫這個階層來說,檯面上的這幾個人。根本不必宣傳,大家就都知道是乾什麼的。 因此大家要做的,就是接到了聖旨之後,各自上書,幾天之內,把所有的奏疏投遞到本地官府,本地官府直接命快馬傳報入京即可。 其中最快的傳遞方式就是急腳遞,這急腳遞出自宋朝,據袁枚《隋園筆記》記載,最快的急腳遞“日行六百里,以為至速也”。 可以說一個月的時間,除了一些偏遠的地區,其他地方,傳遞都沒有問題。 舊黨那些人都是老狐狸,怎麼可能不曉得,雖然窮鄉僻壤之處多是舊黨,可是這些人可以忽略不計,都是窮鄉僻壤了,當然不可能培養出什麼讀書人來,官員相對也少一些,排除掉這些人,舊黨依舊還是有很大的優勢。 這也是張子麟擔心的地方,雖然交通的便利抑制了一部分舊黨的奏疏,可並不代表他們有多大的機會。 徐謙微微一笑,道:“那麼我來問你,舊黨有多少人有資格公推入閣?” 張子麟沉吟片刻,六部尚書之中,就有四個是舊黨,除此之外,翰林的幾個學士,也多是舊黨份子,滿打滿算,差不多有**人,他道:“九人。 ” “那麼我們呢?”徐謙繼續追問。 張子麟苦笑道:“徐部堂何必明知故問,除了你我二人,又有誰有這資格。” 徐謙笑了:“這便是製勝之道,他們是**人,我們是二人,假若楊廷和還在,我們必輸無疑,可是楊廷和已經不在了,他們是一盤散沙,我們卻是不同,新黨的官員和舉人,他們若是公推,你我二人必定榜上有名,可舊黨呢?一個人至多也就是推選三人,有人公推王二,劉大就必定榜上無名,而有人公推張三,李四可能就被剔除出去。所以這一次,你我必定入閣,而且極有可能位列首輔、次輔,你放心,舊黨這一次,翻不起身來。” 張子麟將信將疑,不過仔細一琢磨,也覺得有道理。新黨在朝中只有兩個領軍人物,而舊黨幾乎沒有任何整合,也來不及整合,那些有資格的大人物們,都希望入閣,就算他想讓賢,可是下頭的門生故吏們依舊會為他拉票,結果就是,舊黨可能有一萬人推舉,可是推舉最多之人怕只有三四千票。可是新黨有六千人推舉,得票最高之人卻必定有五千票以上。 想到這些,張子麟噓了口氣,道:“還是不能大意,總要防範未然的好。” 徐謙笑了:“你放心,我自有辦法。” 徐謙的辦法很缺德,連續幾天,許多報紙都開始論及公推之事,緊接著,公推成為了全天下士大夫們最矚目的話題之一。 一下子,那些劍拔弩張的氣氛不見了,還是那個道理,既然剪子包子錘能解決眼下的問題,何必要劍拔弩張,畢竟誰都怕死,能和平解決當然要和平。於是乎,大家把希望都寄託在這上頭。 江西這邊,已經炸開了鍋。 其實對官員和舉人們來說,公推閣臣能讓他們心理上得到滿足,似乎一下子,自己高端大氣上檔次起來,雖然說人家就算入了閣,也跟你八竿子打不著,你愛涼快就死去哪裡涼快,可是人心就是如此,至少心理上舒坦一些,彷彿一下子,自己的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江西一省的舉人,幾乎佔了天下的兩成,文風之盛,可見一斑。 而在這裡,旨意一傳達,許多報紙便立即開始鼓譟,衙門裡又貼個告示,本來士大夫就是一個小圈子,既然是小圈子,用不了兩天,幾乎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於是乎,新黨們倒是輕鬆,刷刷兩下,奏疏便寫好,直接遞交上去。倒是舊黨這邊,鬧的滿城風雨。 “工部尚書楊杰,便是咱們江西人,既是同鄉,自然是選他為好。” “你說的是楊杰這廝?哼,此人不是好東西,贛江這邊連年水患,他這工部尚書,也不見來修築,反倒是松江年年治理,他哪裡顧念半分同鄉之情,還有他在工部衙門裡……” “我看翰林院的周學士好,週學士的文章諸位看了嗎?針砭時弊,讓人很是痛快啊,他又是正德初年的狀元,似乎是葵末科,他中試的八股文我是看過的,花團錦簇,很有大家風範。” “禮部尚書陳新,似乎也不錯……” 一開始,大家還是同仇敵愾,紛紛要找姓徐的拼命,恨不得把姓徐的皮給揭下來,這些舊黨每天唯一做的事就是四處造謠,說徐謙反了,說姓徐的要殺舊黨,巴不得各路大軍立即入京,直接把姓徐的小子砍了。可是現在,自己倒是先打了起來。 同鄉黨、翰林黨、工部黨相互攻訐,其實在他們的背後,都有不少人在慫恿,而這些人,無一不是舊黨的骨幹。 這麼說吧,那些身居高位的舊黨骨幹們不是不知道問題的關鍵,新黨抱成一團,舊黨一團散沙,這樣下去,肯定不妙。 可是不要忘了,人都是要臉皮的,若是讓賢,若是不讓門生故吏們活動,到時候人家是高票入閣,自己卻是灰頭土臉,只有百來個人推舉,以後還有臉皮混下去嗎?將來名留青史之時,添了那麼一句不得人心,只怕見了閻王,都要蒙羞。 再者說了,他們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個個都是一方大佬,憑什麼不是你謙讓我,而是我謙讓於你。 於是乎,新舊黨的矛盾一下子就不見了,舊黨內部卻是殺氣騰騰,畢竟誰能入閣,你的對手不是新黨,那些王學的舉人,你就算是打斷了他的腿,人家也不會推你,想要入閣,只能在舊黨內部爭取,可是人人都想在舊黨內部爭取呢? 朝廷裡,幾個舊黨部堂明爭暗鬥,在地方上,他們的門生故吏們,自然也是各為其主,從前大家一致抹黑新政,抹黑徐謙,抹黑新黨,可是現在,卻都是卯足了勁的抹黑自己人。 江西乃是天下第一票倉,學霸不勝枚舉,這裡自然也就成了是非之地。 |
第七百五十九章:目標首輔 面對大家的疑惑不解,徐謙道:“眼下陛下年幼,不宜政,任何人當政,首要遇到的一個問題就是如太皇太后所慮的那般,即有人圖謀不軌的問題。 “假若有人圖謀不軌,篡取大權,獨攬一身,該當如何?” “所以微臣以為,這大明朝既不該出現攝政王,也不該由太皇太后指派大臣入閣,而應當公推,即所有九品以上官員,以及各地舉人,各自上書,擇選翰林學士又或六部尚書官員一至三人入閣,誰更受天下官員或舉人擁戴,便准予入閣八年當政,主持天下事務,如此一來,不但可以名正言順,所推舉的閣臣也往往都是眾望所歸,讓這些人來輔佐天子,豈不是好?” 太皇太后王氏雖然心思深,可並不代表她有太多的見識,她見徐謙說的好聽,只是覺得很有道理。自己出麵點選,終究還有不妥當的地方,畢竟自己是女人,女人攝政,也是不好。與其如此,還不如推選,自己呢,在旁監督著,只要不出亂子就成。 倒是她對徐謙刮目相看。 徐謙若是想入閣幾乎是唾手可得,可是他偏偏拒絕,反而要求公推,其實大明朝,早有公推的製度,比如要選擇內閣大臣,固然是天子心裡已經有了人選,可是還是要召開一下廷議,讓大家討論,評判一下孰優孰劣,若是自己屬意之人遭到太多人反對,就算皇帝想要強行讓這位仁兄入閣,多半這位仁兄也沒臉皮在內閣裡混了,當然,著名彈棉花的劉濟還有張孚敬這樣的人是例外。 只不過這一次,徐謙將所謂公推的辦法擴大了一些,讓更多的人參與了進來,天下的官員加舉人,少說也有數万·數万人,幾乎代表了整個大明朝的官僚階層和士大夫階層,這些人是大明朝的基石,可以毫不掩飾的說·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後者所謂的士大夫,就是這批人無疑。 許多人活動開了,不少人對徐謙刮目相看,甚至連陳新,都對徐謙的敵意減少了許多,雖然明知徐謙這樣做是想要緩和矛盾·可是姓徐的分明就是豪賭,好不容易混到這個地步,入閣是肯定的·可是人家偏不,偏要弄出個公推出來,而舊黨的人數,顯然比新黨要佔多數,若是公推,徐謙能不能入閣,都是未定之數。 可以說,徐謙這是在玩火,而且玩的很認真·很有道德。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卻是大大的讓劍拔弩張的局面緩和了不少,原本大家都要拼命了·所有人都緊張,都害怕,都在觀望·都在琢磨著什麼時候才好動手。 害怕是理所當然,人都有害怕的心思,成功了還好,一旦不成功,那就是死無葬身之地,泥巴都沒你玩的份,多半是要掉腦袋的干活。 緊張也是情有可原·對手不容小覷啊,你面對的是猛虎餓狼·一個疏忽,就得完蛋。 可是現在徐謙卻是告訴你,算了,我們不拼命了,我們來剪子包子錘吧,誰贏了誰上台。 於是,大家鬆了口氣,不用拼命了,原來可以不用拼命,來解決現有的矛盾,就算到時候有人輸了耍賴,但是至少現在,大家所有的心思都會投入到這個公推裡,既然可以選擇用其他的辦法來遏制新黨,盡量將舊黨的人推進閣裡去,再盡量的把新黨的人拉下來,那又何樂不為,何苦非要拼命不可呢,而這個手段最大的益處就在於它雖然扯淡,但是某種意義來說,卻避免了兩個利益集團之間用最原始的手段火拼的可能。 好,就公推! 徐謙既然說的是所有舉人和官員,不少人有了信心,陳新為首的舊黨,也覺得大有可為,可以好好的施展一番拳腳,只要舊黨能把持內閣,這新政就有辦法遏制住。 陳新二話不說,站出來,道:“微臣以為,這個法子好,不過還要請太皇太后恩准。” 有他打頭,舊黨們自然開始算計,自己有多少門生故吏,又有多少舉人的同鄉,能拉來多少份奏疏,心裡卻也不免躍躍欲試,紛紛道:“臣等也以為此舉甚為妥當。” 新黨份子們顯然有點不太樂意,只是這是徐謙提出來的,卻又無可奈何。他們不樂意是有理由的,雖然直浙那邊的舉子多,可是整個新黨,滿打滿算所有官員加上舉人,能佔天下的三成就算不錯,這是很明顯的吃虧,為了不讓舊黨把持朝綱,大家拼了命,什麼事都做了出來,而現在,居然公推,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新黨比舊黨有一個好處,正因為新!較少,所以也容易抱團,徐謙既然發了話,大家也沒什●說的,紛紛道:“臣等也附議。” 太皇太后王氏道:“好,就這麼著吧,這個法兒不錯,哀家畢竟是女人嘛,你們既然都覺得妥當,拿就照此辦理吧。” “不過。”王氏可一點都不傻,不會由下頭人胡鬧:“公推出來的人選,還是要報進宮來,宮裡若是覺得不妥當的,該不准的還是不准。” 這是一道保險,宮裡必須擁有否決權,雖然這個否決權一般不會動用,卻也是箝制朝臣的一個手段。 今日新舊兩黨倒是十分難得的取得了一致,而接下來,就是商討一些細節的問題了,這是大明朝,沒有火車,交通也不便利,縱是幾萬人的公推,要實施也不容易。 首先的難題就在於,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結束。 徐謙早有腹稿,道:“陛下即將登基,國不可一日無君,這內閣嘛,也不能一日無相,所以我的意思就是,從三日後開始,一個月之內,明日開始,立即傳報天下,而後一個月內,但凡是官員和舉人的奏疏遞入了京師,就作數,一人公推的人選至多三人,公推最多之人,為首輔,其次為次輔,再次者為右,諸公以為如何?” 陳新此時也拿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按著徐謙的辦法來辦。 徐謙又道:“還有,一旦推選出來的大臣,只要宮中點了頭,立即入閣辦公,自此之後,所有政令通達天下,若是有人耍賴,那麼就只好視同造反了,這件事得先說清楚。” 陳新果斷點頭:“不錯,老夫也這般認為,誰若是在公推之後還敢鬮事,天下人共討之。”他最怕的就是姓徐的甩賴,其他的倒是無妨。 其餘人紛紛點頭,便是同意。 接下來的廷議,竟是一下子輕鬆了,至少和方才的劍拔弩張相比,現在顯然有點反常,甚至有點其樂融融,雖然大家各懷鬼胎,不過面子上都很好看。 商議的差不多了,徐謙親自草詔,大臣們過目之後,交給王氏過目,王氏點了頭,命人加蓋印璽,傳檄四方。 陳新等人也鬆了口氣,紛紛告辭出去,他們顯然有許多是要安排。 倒是徐謙,被王氏叫住。 屏退了所有人,王氏目光復雜的看了徐謙一眼:“你這個人,真是看不透。” 徐謙道:“娘娘看不透什麼?” 王氏笑了,道:“沒什麼,你是忠臣,下去吧,往後多進宮,陪哀家說說話吧,都說天子是孤家寡人,哀家又何嘗不是,做太妃的時候死了丈夫,做了太皇太后又死了兒子,哎……”她重重的嘆了口氣。 徐謙作揖,道:“娘娘還有中山王殿下。” 王氏深深看了徐謙一眼:“不,除了中山王殿下,哀家還有兄弟,還有你,你是陛下最知心的人,哀家現在知道,為何皇帝視做自己的兄弟了。 ” 徐謙莞爾一笑,告辭出去。 剛剛出了宮,徐謙立即被張子麟幾人拉住,張子麟放心不下啊,這日子沒法過了,大家拼死拼活,為的就是讓徐謙把持朝綱,到頭來,弄什麼公推。 徐謙知道他們希望自己解釋,所以點點頭,道:“不如去府上坐一坐吧,到時我自然能給大家說個明白。” 張子麟等人點點頭,各自上轎,到了徐家,到了廳堂分賓坐下,徐謙直截了當的道:“此次公推,我必是首輔,至於這次輔,想來八成也能落入我們的手裡,內閣之中佔了兩個,又是頭把和第二把交椅,咱們合該是要當政的。” 張子麟道:“這卻未必,徐部堂莫要忘了,新黨人數並不佔優,甚至不過舊黨三成,老夫擔心的是,一旦陳新這些人把持了朝綱,遲早要對新政不利,徐部堂,太皇太后明明已經指定了你入閣,你為何不肯?” 徐謙笑了:“我雖然提前入閣,但是我問你,以我現在的資歷,將來等天子登基之後,這首輔會和我有關係嗎 如此一問,倒是將張子麟問倒了。 |
第七百五十八章:公推 張孚敬很糊塗,實在不明白這唐文龍要講的是什麼。不過他意識到,自己出了疏漏,這是肯定的,因為他看到徐謙看他的眼神,這是一種貓戲老鼠的神色。 張孚敬覺得不太對勁了,只好耐著性子問:“唐大人,老夫還是有些不明白。” 唐文龍笑吟吟的道:“張公若是不明白,何不遣人去內閣把今日的奏疏都拿來,給大家過目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唐文龍身上,大家感覺到,唐文龍所說的今日的所有奏疏,肯定是關鍵。 不等張孚敬答應,太皇太后王氏淡淡道:“來人,去取。” “是。” 一個太監飛快去了。 過不了多久,提著一籃子的奏疏來。 唐文龍道:“諸公一份份傳閱吧。 所有人帶著狐疑,尚還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越是如此,就越是好奇,這奏疏當然是一份份先給太皇太后看,緊接著又是遞給劉太后,再之後遞給張孚敬,依次傳遞下去。 足足半個時辰,大家才傳閱完畢。 然後,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太皇太后變色,是因為不曾想有這麼多人如此膽大妄為。張孚敬變色,是因為他感覺天崩地裂,感覺自己即將完蛋。至於其他人·如那禮部尚書陳新,卻是老臉青一塊紅一塊,若有所思。 隨即,唐文龍挑選了幾本奏疏出來,含笑道:“這一本,也是要立攝政王的奏疏,只不過建議的卻是國戚劉善攝政,這劉善乃是劉太后的兄弟,說什麼只要劉善攝政,宮中才可安心。” “還有這一本,請立的乃是內閣大臣張公·還有這一本······” 張孚敬臉色蒼白如紙。 他意識到,自己被人打了一個時間差,徐謙很快就得知了消息,並且立即讓人上了奏疏·再聯絡了唐文龍,讓唐文龍飛快將這些奏疏送進內閣去。 於是問題就出來了,奏疏是送去的,到底是什麼送去,那也只有天知道,你說你沒有看,你如何證明?唐文龍完全可以說·這些奏疏是和請立徐謙的奏疏一併遞進去的,既然你張孚敬看了這一本,怎麼可能沒有看到其他的奏疏·既然所有的奏疏都看了,為什麼獨獨拿請立徐謙的奏疏來廷議? 張孚敬感覺自己被冤枉了,這一手就好像他冤枉徐謙一樣,唐文龍咬死了是清早送去,你能說什麼? 唐文龍冷笑,旋即正色道:“方才有人說,那份請立徐部堂的奏疏,乃是徐部堂授意,那麼下官要問·莫非這本請立國戚劉善的奏疏,是劉善授意的嗎?” 劉太后便是劉貴人,現已尊為太后·劉太后聽了,臉都綠了,若是按這個說法·這簡直是將自己的兄弟往火坑里推啊,她連忙呵斥道:“胡說八道,哀家那兄弟,一向頑劣,很不懂事,你若是說他愛胡鬮,哀家倒也罷了·可要說他有什麼圖謀算計,這簡直就是血口噴人。” 唐文龍連忙道:“微臣知罪·微臣斷沒有這個意思。”而後他又看向張孚敬:“還有這一封,請立的乃是張公,那麼微臣要問,這份奏疏,又是誰授意。” 張孚敬感覺天都要塌下來,頓時天昏地暗,連忙矢口否認:“老夫斷沒有指使。” “這就是了。”唐文龍義正言辭道:“你沒有指使,國戚劉善也沒有指使,其他的奏疏都藏在內閣,為何偏偏,廷議專門議的是徐部堂的奏疏,又為何會有人說,這是徐謙指使,要陷徐部堂不仁不義,好在下官在通政使司辦事,恰好又都過目了一下這些奏疏,假若沒有過目,豈不是徐部堂跳進了黃河也洗不清了?” 太皇太后王氏鬆了口氣,誤會,一切都是誤會,如此看來,這應該不是徐謙蓄意為之,肯定是一些投機倒把的大臣,腦子發熱,想要藉機討好一些權臣,既然不能以此來疑心張孚敬和張善,那麼實在沒有理由去懷疑徐謙。 反倒是唐文龍一句話很有意思,張孚敬這個人,似乎別有所圖,否則他看了這麼多奏疏,其他的奏疏都藏著掖著,偏偏拿這份奏疏來做文章,這心思可想而知,到底是希望徐謙能攝政呢,還是壓根就是想陷徐謙於不義。 王氏深深的看了張孚敬一眼,張孚敬尷尬的道:“這些奏疏,老夫並沒有…···” 他的處境和徐謙方才的處境一眼,就算是辯護,問題是別人信嗎?你說沒有看過就沒有看過,就正如徐謙方才說自己沒有授意一樣。 不少人看向張孚敬的臉色,帶著幾分鄙視,甚至一些舊黨,都拋來不屑為伍的眼 王氏似笑非笑,依舊看著張孚敬,張孚敬開始慌了,臉色開始變幻不定,可越是如此,就越是坐實了他做賊心虛。 此時徐謙站了起來,正色道:“今日,我便在這裡表個態吧。” 所有人摒住呼吸。 徐謙道:“從今而後,再有人奢談攝政者,殺無赦,以謀反論處,無論是誰,只要敢說,敢上書奏議,都是如此。就算國法能容,本官也不能相容!” 這句話,擲地有聲,讓人感受到徐謙的態度堅決,產生敬畏。 隨即,徐謙淡淡道:“再有,別人請立張公還是張善做攝政王,本官管不著,可是現在有人請立本官為攝政王,無論此人是出於好心還是歹意,這件事,本官不管,堪為人臣嗎?” 徐謙向王氏行禮:“微臣斗膽,只怕要衝撞娘娘了。”起身之後,走向張進用,一把抓住他的領子將她提起來,道:“張大人怎麼說?” 張進用驚呆了,期期艾艾的道:“這分明是你指使我的。” 可惜這句話,已經沒有人相信,徐謙不客氣,大明朝素來有官員在宮裡打人的傳統,一拳頭直搗他的面門,大喝道:“你敢發誓,發誓若是真如你所言,全家死絕,不得好死!” 張進用咬著牙關,疼的眼淚都出來,這個誓他不敢發,最後像是個爛泥一樣:“是張公指使,是張公指使,張公說了,按著他說的做,到時候可保我平安……” 張孚敬一屁股跌坐下去,整個人沒有了血色。 徐謙再不理張進用,回過身來,死死盯住張孚敬:“張公又怎麼說?” “我……我……” 徐謙道:“張公這麼做,又有什麼企圖?這件事要不要說清楚?” 張孚敬悲哀的發現,所有人都不懷好意的看向了自己。 王氏已經勃然大怒,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一切都是張孚敬自導自演,唆使張進用上書,藉此挑撥離間,同時陷徐謙於不義,想從中牟利。 張孚敬嘆口氣,跪倒在王氏腳下,道:“微臣萬死,請娘娘準微臣致使。” 王氏冷笑:“不准!來,拿下,查辦。” 張孚敬明白,自己完了,聰明反被聰明誤,被徐謙反將了一局,不但讓太皇太后對徐謙的信任更高,還搭上了自己。 幾個太監將張孚敬架了出去。 殿中的人面露慚色,便是禮部尚書陳新都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呆坐著,起身道:“徐部堂,多有得罪。” 方才幾個叫的兇的大臣也紛紛硬著頭皮出來致歉。 廷議到了這裡,已經有點可笑了。不過······這個時候,陳新上奏道:“娘娘,眼下殿下還未登基,可是內閣又無大臣,宮中不能理事,內閣有是空無一人,還請娘娘繼續主持廷議,這一次要議的,乃是內閣大臣的人選。” 內閣大臣很關鍵,可以說大明朝可以沒有皇帝,但是絕不能沒有內閣,因為內閣是真正治理天下的機構,天下的大小事務,沒有內閣的票擬,就辦不成。 所以陳新的提議,確實是當務之急。 王氏點點頭,毫不猶豫的道:“讓徐謙入閣罷,至於其他的人選,等到天子登基之後,再做處置。” 徐謙卻是搖頭,道:“微臣不敢領受。” 王氏只道他是客氣,她也知道大臣們都有三辭的毛病,因此笑道:“你現在是眾望所歸,除了你,哀家想不出其他人來,你不必再拒絕了,這件事,哀家做了主,不容更改。” 徐謙卻是堅持道:“微臣無德無能,萬不敢領受,況且外朝對微臣多有非議,假若微臣入閣,豈不是坐實了專權二字,微臣以為,內閣大臣的人選急不來,暫時可以由各部尚書輪流入內閣票擬,至於人選方面,可由天下人公推。” “公推……” 一開始,大家還以為徐謙只是表面上客氣一下,可是客氣有客氣的說辭,至少假意拒絕的人,是不會拿出其他辦法出來的,而現在,徐謙居然來了個公推。 有人一頭霧水,也有人沉吟不定,更多人在暗中揣測,這個徐謙,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
第七百五十七章:你完了 “荒謬,依我看,徐部堂分明就是在顧左右而言他,那!麼`索性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這些奏疏,是受誰的指使,不說清楚,老夫拼著烏紗帽不要,也要會一會徐部堂。”這禮部尚書跳出來不是沒有道理,他是看出來了,太皇太后的立場現在和徐謙未必一致,徐謙除非謀朝篡位,絕對不敢將自己如何,既然如此,自己為何不過一把忠臣的癮。 徐謙不回答了,因為他知道,回答和不回答都是一樣,你回答了,別人說你是在辯解,你不回答,人家又要說你做賊心虛,現實中許多的事本來就是無解,靠嘴巴說話是沒用的,既然無用,就索性不搭理。 禮部尚書便是那此前老是和徐謙對著幹的徐謙,此前還吃過徐謙的虧,這是新仇舊恨,只是現在徐謙不理他,讓他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當徐謙是做賊心虛,於是慷慨陳詞:“咱們這是大明朝,大明朝可有外姓攝政的道理嗎?有些人到底存著什麼心,先帝屍骨未寒,就上這樣的奏疏,他想做什麼? ” 本來太皇太后王氏聽著連連點頭,覺得這個陳新還是個忠義之士,誰曉得他說了一句大明朝可有外姓攝政的道理,卻不由皺起眉頭,怎麼聽著好像是說宗室就可以攝政? 陳新憤怒的看向張孚敬:“張公,你是閣臣,你來說,這事兒,怎麼個說法,不給個說法,只怕朝中不安。” 張孚敬咳嗽兩聲:“陳大人切勿動怒,不是說了嗎,既然有了奏疏,大家就來商量,商量一下,也無可厚非嘛,奏疏乃是張大人遞進來的,你為何不聽聽張大人怎麼說?” 陳新跺腳:“這樣的事也是可以討論的嗎?那明日天子登基,廷議是不是還要討論廢黜天子?” 這話厲害,陳大人戰鬥力驚人,簡直到了眾人汗顏的地步。 而這句話恰好擊中了王氏的軟肋,王氏不由自主的點頭。 陳新道:“好嘛,不是要廷議是不是?有本事,就弄出個攝政王來,要是真弄出來,老夫也不說了,先拿了老夫的人頭給這位攝政王殿下祭旗吧不過老夫有句話,有膽子你們就試一試,到時必定要傳檄天下讓天下忠義之士,共同聲討,此例絕不可開,誰開了,誰就是誤國誤民,是不忠不義,至於這件事的指使之人,定要治罪,不知罪不足以平民憤不足以安眾心,這就是老夫的意思,你們議吧。” 他拋下這句話什麼都不說,氣沖衝的坐到一邊去。一副捨得一身剮,皇帝老子拉下馬的氣魄。臨末了還不忘怒氣沖衝的瞪了徐謙一眼,這顯然告訴大家,老子的話,就是說給姓徐的聽的。 不少人意動了。 之前大家不敢發言,是為了什麼?是不敢開罪徐謙,可是現在陳大人跳了出來,讓不少人激動再看徐謙默不作聲,膽氣也都壯了起來。 有人冷笑:“陳公說的不錯下官附議。” “下官也附議。” “是誰指使,敢做為何不敢當?” “誰要做亂臣賊子,也得有這命來做,若是當真出了個攝政王,老夫立即辭官,回到鄉中去招募兵勇,打進京師來勤王,你們要破罐子破摔,老夫也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徐大人,還是你說清楚好,這事你的益處最大,你不出來說個明白,難免讓人猜忌。” 一句句豪言壯語,一下子將廷議改為了批斗大會,而批鬥的對象,當然成了徐謙。 徐謙樹立起來的威信,瞬間崩潰。 更可怕的是,大家千夫所指,太皇太后的態度······ 徐謙現在能坐在這裡,靠的不只是新黨的支持,還有宮中的支持,以及平時積攢的威嚴,現如今新黨內部生出不安,宮中態度也是模棱兩可,威嚴崩塌,這是一個很危險的徵兆,今日有人在廷議裡敢抨擊,徐謙若是不敢反擊,那麼明日,就會有人揭發徐謙的不法,後天就會有人拿益王和楊廷和的死來做文章,大後天,所謂的十大罪狀只怕就要出爐了。 可是徐謙只是淡淡一笑,對此一笑置之。 他不能說話,他若是跳出來矢口否認,這就是服軟,就好像一個做了賊的人,被人抓了現行,被許多人指責,然後可憐巴巴的告訴大家,我是冤枉的。 這樣的結果只會讓反對派更加肆無忌憚,對他再無畏懼,而且就算你矢口否認,別人肯信嗎?宮裡信不信,大臣們信不信?不信,那麼所謂的辯解,只會被人當作是笑柄。 可是他也不能承認,不能爭鋒相對,爭鋒相對顯然就是嫌事不!夠擺明著是要捅馬蜂窩,徐謙清楚,自己一強硬,整個微的平衡就要徹底崩塌,而接下來,就真的是天下大亂了。 所以他繼續不作聲。 張孚敬笑了,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捋著須看了一眼徐謙,臉上露出幾分似笑非笑的神情,心裡不無得意,你再厲害又怎麼樣,還不是被老夫玩弄於鼓掌之中,奪權,靠武力是不成的,以為能用武力除掉楊廷和,就可以高枕無憂,老夫今日索性給你上一課吧,讓你知道什麼叫做軟刀子。 張孚敬含笑道:“諸公息怒,老夫讓大家來討論,可是看諸公的意思,顯然是不肯了,不肯就不肯嘛。”他語重心長的繼續道:“凡事只要商量過了,才能把事情辨明清楚,不過嘛,其實老夫亦是覺得,這事兒有點蹊蹺,徐部堂此前誅殺益王,是怎麼說的?徐部堂,你是不是說,這大明朝,無須攝政,對不對?可是現在,為何會有這樣的言論?徐部堂,能否給大家交代一下?” 他嘴上依舊含笑,若是這番話,從別人口裡說出來,或許沒有什麼,可是從他口裡說出來,這就真正的是圖窮匕見,準備要殺人誅心了。 這分明是直接告訴大家,這奏疏,就是你姓徐的指使的,你想做攝政王,想做曹操。 皇家校尉固然還在宮裡,可是不要忘了,這皇家校尉雖然效忠於你,也是效忠於宮中,太皇太后還在這裡呢,你想怎麼樣?至於諸位大臣,多半大多數都已經認定了你是這件事的主謀,那麼張孚敬現在問出這句話來,已經開始有加罪之心了。 想平平安安的走出這崇文殿,只怕還真不容易。 而且張孚敬還有後招,這只是個開頭,後頭還有你的苦頭吃。 所以這個時候,張孚敬有無比的自信,他已經將徐謙當作是自己的一盤菜了。 徐謙沉默。 他的沉默,卻是惹怒了不少人,許多人憤怒的看他。 張孚敬冷笑:“徐部堂為何不說話?” 太皇太后王氏覺得張孚敬未免有些嚴厲,她心裡有些動搖,差點想要為徐謙說幾句好話,索性將這件事平息下去,可是旋即又想,這件事終究還是要看清楚,到底是不是徐謙指使才是關鍵,若當真是徐謙指使,那麼問題就真正嚴重了。 徐謙嘆口氣,道:“張公何必要步步緊逼?” 張孚敬淡淡道:“非是老夫步步緊逼,只是老夫畢竟是朝廷大臣,是首輔,起先,老夫覺得這奏疏還有幾分道理,可是現在聽了諸公之詞,才知道此事如此嚴重,既然如此,還是徐部堂把話說清楚為好。” 徐謙搖搖頭,他的目光,看向了一個人——通政使司左通政唐文龍。 唐文龍朝徐謙點了點頭,略帶幾分猙獰的看了張孚敬一眼。 然後,他站了出來,平淡的道:“張公,下官有一事不明。” 唐文龍站出來的時候,徐謙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絲笑容,然後他冷漠的看了張孚敬一眼,略帶幾分戲謔。 該演的戲演的差不多了,既然你已經跳了出來,那麼就讓你見識見識本部堂的手段。 唐文龍的突然出現,確實令人沒有想到,尤其是張孚敬,張孚敬略帶幾分疑竇,他和唐文龍的關係不錯,雖然對唐文龍突然打斷自己有點莫名其妙-,不過還是道:“不知唐大人所言何事。” 唐文龍淡淡的道:“張公為何單單要那這封奏疏來說話?” 這句話問的莫名其妙。 所有人更是一頭霧水。 張孚敬皺眉,道:“你想要說什麼?” 唐文龍道:“今兒清早,有許多奏疏遞進去,其中有不少封,都是下官親自送去內閣的,其中一些奏疏,下官也看過,可是下官始終不明白,為何張進用的奏疏要拿出來廷議,而其他的奏疏,卻是不一併拿出來,大家一起討論一下。” 張孚敬道:“其他奏疏,都不過是雞毛蒜皮。” 唐文龍正色道:“張公錯了,張公既然票擬了這麼多奏疏,想來清早的奏疏,大多都已經過目,既然如此,又何出此言?” |
第七百五十六章:誰是有德之人 廷議是在正午舉行。 張孚敬十分雞賊,他上午接到了奏疏,一面便決定在一個半時辰舉行廷議,另一面,則是當機立斷,去見太皇太后。 之所以如此,自然是為了免得夜長夢多,時間是關鍵,雖然張孚敬自信自己已經勝券在握,可是也絕不希望出現任何意外。 與會的大臣,大多都飢腸轆轆,午飯都沒吃呢,一聽到消息,先是愕然,隨即是覺得不可思議,再然後有不少人就憤怒了。 憤怒是在所難免,徐謙想要做攝政王,這豈不是還要改朝換代,本來徐謙除了楊廷和和益王,就已是讓人憤怒,而現在,則是讓人憤怒到了極點。 姓徐的果然已經圖窮匕見了,果然是瘋了。 許多人趕到了崇文殿。 大家起先是一言不發,舊黨大臣們義憤填膺,而新黨的大臣也覺得事出突然,因為此前,一點風聲都沒有,現在突然這種言論和奏疏,他們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是不是徐部堂暗中授以的? 奏疏是張進用遞上去的,在新黨看來,這可能是張進用是唯恐天下不亂。可是在舊黨看來,最大的可能卻是張進用得罪了徐謙,因此害怕了,害怕之後,自然不免想要求饒,結果徐謙授意他,讓他遞上這份奏疏。 其實百官們怎麼想無所謂,最重要的還是太皇太后還有天下人怎麼想,太皇太后無論相信不相信舊黨的解釋,也必定會對徐謙提防,一旦提防,就不可能再全心全意的對徐謙給予支持,甚至可能,掉轉槍口,扶持舊黨。 而天下人的想法就更複雜了,至少各省的督撫們就有了一個藉口·有了藉口之後,就可以勤王,不但如此,那些受新政影響的士紳·也必定會相信徐謙就是個曹操,所以也肯定要打著誅曹操的名義煽風點 崇文殿裡靜謐的可怕,隨後,張孚敬到了。 他施然而來,面帶幾分微笑,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在從前的時候,這個內閣大臣可有可無·舊黨們瞧不起他,新黨則是忽視他,可是現在·他一下子變得萬眾矚目了,許多人在猜測,這位內閣大臣怎樣想,甚至不少舊黨,對他的印象改觀了不少,也生出了幾分敬畏之心,因為誰都知道,在朝中,有資格來對抗徐謙的·也只有這位僅存的內閣大臣了。 許多守舊的大臣,迫切的需要一面旗幟,一面和徐謙對抗的旗幟·尤其是在這個時候,這個需求更加旺盛。 張孚敬笑臉吟吟,讓人很是看不透·他看了與會的諸位大臣一眼,淡淡的問:“徐部堂到了沒有?” 有人道:“張公,徐部堂還沒有到。” 張孚敬點點頭。 有人不忿的道:“他既然不來,那麼索性就不必參加了,現在就開議吧。” 張孚敬卻是板著臉道:“不可,再等等。” 這句話,讓不少人有些失望·因為大家感覺到,張孚敬對徐謙又一種格外的敬重。 正在這時·卻有太監進來,道:“太皇太后娘娘駕到。” 聽到這消息,其實大多數人都沒有意外,這麼大的事,太皇太后坐得住嗎? 只是大家不曾想,來的不只是王氏,連張氏也來了,除此之外,竟然還有太后劉氏。 宮中的三個女人一起到來,解釋只有一個,這三個代表宮中利益的女人已經驚動,已經坐不住了,非要看個明白不可。 眾人全部起身,紛紛行禮。 王氏冷若寒霜,不發一言。 張氏倒還算得體,總算點了點頭,不過這臉上,終究還是露出幾分陰霾之色。 劉太后則是小心翼翼,略感有些不太適應,這倒不是她沒見過世面,畢竟從前只是個不值一錢的妃子,突然一下子就成了太后,估摸著還沒有緩過勁來。 王氏直截了當的道:“徐卿呢?” 所有重要人物到了這裡,第一句話就是問徐謙在哪裡。 張孚敬畢恭畢敬的道:“娘娘,徐部堂只怕還有公務在身,要遲一些才到。”口吻之中,帶著幾分為徐謙開解的意思。 王氏點點頭:“那就等吧。”沉默一下,又道:“兵部尚書張進用呢?” 張進用離座,向王氏行禮,道:“微臣便是張進用。” 王氏恨恨的看了他一眼,似要發作,似乎又忍住,故作慵懶的道:“哦。” 張進用感覺自己悲劇了。因為他跪下行了禮,而他回答了太皇太后的問題之後,太皇太后只是一個哦字,這哦字是什麼意思,只有天知道,不過很肯定的是,哦字妁.肯定不是讓他免禮,既然沒有免禮,你就得跪著,張進長跪於地,頭重重垂下,不敢吱聲,其實他心裡,卻未必不是很欣慰,他和徐謙不共戴天,而今日所為,無非就是收拾徐謙,就算是玉石俱焚,他也在所不惜。更不必說,張孚敬還有承諾,徐謙只要垮了,張孚敬肯定要保住自己,而現在看太皇太后的態度,便可知這封奏疏對太皇太后的影響極大,若不是沒有疑心,又怎麼會參加這次廷議,若不是心裡不高興,又怎麼會故意整自己。 說白了,這就是藉題發揮,另一重意義就是,對徐謙起了一絲防範,多半在太皇太后的心裡,自己已經是徐謙的人了吧。 太皇太后這點小動作,卻是讓所有人都看在了眼裡,大家各有所思,似乎都在思考這小事的意義。 緊接著,徐謙來了。 徐謙確實是來遲了,他走了進來,看到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在,倒也不敢怠慢,連忙行禮,口稱:“微臣徐謙來遲,還請娘娘恕罪。 王氏複雜的看了徐謙一眼,顯然對徐謙,她的情緒有點轉不過彎,不管怎麼說,徐謙給她的印像一直都不錯,而且有許多次,自己都受過徐謙的恩惠,本心上,王氏是十分相信徐謙的,畢竟自己的兒子,最信任的就是徐謙,自己的兒子遇難的時候,也是徐謙奮不顧身,前來救駕。 若說這個時候,王氏還能相信誰,只怕除了自己那個弟弟王成之外,就只有徐謙了。 只是偏偏,徐謙變得不可信起來,至少事實就擺在眼前,王氏想不懷疑都難。 王氏原本想要敲打徐謙一下,不過看到了徐謙真真切切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倒是軟下心來,道:“起來吧,地上涼。” 徐謙謝了恩典,起身在張孚敬的下座坐下,他看了張孚敬一眼,張孚敬討好似的朝他笑了笑,徐謙也對他笑著點了點頭。 這種小動作,讓所有人收入眼底,不過眼下大家都知道,正經事就要開始了,所以誰也沒有吭聲。 王氏咳嗽一聲,道:“人都來齊了?你們議你們的吧,不必理會哀家。” 張孚敬站起身,道:“諸公,今日要開議的,乃是一份奏疏,老夫覺得事情重大,不敢專斷,是以把大家請來,大家坐在一起,商量商量。” 張孚敬說罷,早有小太監將抄錄好的十幾份奏疏分發下去,給大家觀看,不過其實在來之前,許多人就已經知道了奏疏的內容,現在只是走個過場,大家都裝模作樣的看了看。 張孚敬隨即道:“諸位覺得如何,其實嘛,老夫覺得,張大人的奏疏,有些話不是沒有道理,天子即將登基,只是天子正處幼衝,年紀太小了,既然不能親政,可是現在天下政務繁雜,若是無人輔政,卻也是大大不妥。” 他先是表態。 一下子,群臣便鬧將起來,有人跳出來道:“那麼依張公看,誰可輔政?” 張孚敬巧妙-的打了個太極拳:“自是有德之人。” 這有德之人簡直就和放屁一樣,說了等於沒說。 不過各人的理解不同,雖然張孚敬說的話是空氣,可是卻給人一種徐謙就是有德之人的感覺。 太皇太后王氏一動不動的看著徐謙,而徐謙則是抿嘴閒坐一旁,不露聲色,王氏見張孚敬都跳出來支持,心裡咯噔一下,覺得事情不妙-,卻又不好發作,只得耐著性子。 張孚敬此話一出,自是又有爭議,禮部尚書跳出來,大喝道:“有德之人是誰,張公何不說清楚。是了,張進用口稱徐謙可以攝政,那麼老夫敢問,這個人是不是徐部堂,你們說清楚,有什麼好扭扭捏捏的,該說的話你們不都說了嗎?”說罷他氣急敗壞的看向徐謙,道:“徐部堂,你來說,你是不是有德之人?” 面對這樣的責問,徐謙淡淡的道:“我是人,但是有沒有德,卻還要諸公評判。” 廷議嘛,本來就是空氣對空氣,徐謙總不能說自己無德,可也不能說自己有德,索性和張孚敬一樣,繼續打太極。 |
第七百五十五章:收拾你 整個朝廷,處在十分微妙狀態,既是靜謐無比,沉寂之中.帶著幾分可怕的氣氛。 良辰吉日已經選定,嘉靖下葬,因為中山王太小,自然而然,這件事就交在了徐謙身上,徐謙一身疲倦,腳不沾地,好不容易忙碌完了,登基大典之事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這個時候,一封奏疏遞進了內閣。 張孚敬早料到這封奏疏會來,他選擇張進用,是因為張進用沒有退路,張進用早和徐謙鬧翻,不可能向徐謙告密,除此之外,除了張進用之外,也有幾封類似的奏疏,拿到了奏疏,張孚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開廷議。 專門討論此事,這是一般小題大做的捷徑,只有召開了廷議,才能引發討論,才能惹人關注。 當然,在廷議之前,張孚敬先去覲見了太皇太后。 慈寧宮裡,太皇太后並沒有從嘉靖的駕崩中緩過勁來。無論在收拾楊廷和這件事上,太皇太后如何果斷,可是女人終究還是女人。 看著這個陌生的內閣大臣張孚敬,太皇太后略帶幾分疑惑。 張孚敬入閣,其實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而王氏在此之前,壓根聽都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物,一切,彷彿都是嘉靖皇帝的心血來潮,因為每一個閣臣都有一套程序要走,比如要先在翰林為庶吉士,之後呢,就要調入詹事府,這都是所有閣臣的必經之路,偏偏,張孚敬直接完成了從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到閣臣的跨越。 王氏對張孚敬還算客氣,淡淡道:“張卿何事見駕。” 張孚敬笑吟吟的道:“娘娘,微臣在閣裡發現了幾封奏疏,覺得頗有道理,只是事情太大,還請要娘娘過目。” 王氏點點頭·有太監將張孚敬敬上的奏疏遞到了王氏的手上。 王氏看了奏疏,頓時蹙眉。 徐謙要做攝政王? 再看奏疏下的署名,有兵部尚書,還有兩個言官·王氏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她不得不緊張,因為這絕對不是一個好苗頭。事實上在王氏的心裡,徐謙是穩打穩紮的入閣為首輔的,可是現在,這些奏疏是怎麼來的·任何一封奏疏背後,都絕不會簡單,莫不是····· ·莫不是徐謙指使。 假若如此·那就真正的棘手了,徐謙剷除了益王,口稱是絕不能有攝政王,可是現在,徐謙想做攝政王? 王氏忌憚起來,假若如此,那麼徐謙這個人,就很不可信了,甚至可以說·這個人簡直就是陰謀家,是曹操。 王氏臉上卻是看不出什麼動靜,淡淡的道:“你怎麼看?” 張孚敬道:“此舉確實有利國家·有利社稷。”他有一句話沒講,對誰都有利,偏偏不利中山王。 王氏的臉色陰沉下來·淡淡道:“是嗎?哀家知道了,你退下吧。” 張孚敬道:“只是不知娘娘以為如何?微臣已經召開廷議討論了。” “廷議討論······”王氏深深的看了張孚敬一眼,道:“張卿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張孚敬連忙驚訝道:“微臣不知娘娘······” 王氏卻是臉色陰沉,道:“你退下。” 她現在不置可否,是因為許多關係沒有捋清,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召開廷議也好,趁著這個廷議·正好先看看動靜。 與此同時,一個小太監飛快的溜了出去,連忙尋了黃錦。 自嘉靖駕崩之後,黃錦明顯比之從前蒼老了不少,他聽到太監的匯報,臉色驟然猙獰起來:“這姓張的,不簡單哪,原以為他是咱們的人,原來竟是個小人,他這要把徐部堂往火坑里推。” 小太監道:“所以奴婢覺得事情太大,覺得事有蹊蹺,平時徐大人和黃祖宗對奴婢恩重如山,奴婢這才……” 黃錦壓壓手:“這件事,咱家知道了,咱家要親自去戶部一趟,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事情的後果很嚴重,有的人或許看不出來,可是黃錦卻看的出來,徐謙能夠壓住那些反對派,一方面是武力的威懾,另一方面是得到了宮中的支持,武力是暴力,專治各種不服,而宮中的支持則是大義和名份,兩者之間缺一不可,一旦讓王氏起疑,徐謙就徹底跛腳,這個時候反對派見縫插針,此時趁機搗亂,那麼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徹底完了。 黃錦和徐謙是一條線上的螞蚱,這一點已經不容置疑,因為黃錦深知,沒有了嘉靖的自己,什麼都不是,要想在宮中立足,就得借助徐謙,至於王氏,王氏身邊,畢竟也有她信得過的太監,你死心塌地的跟著太!皇后,那些人會肯讓你佔著司禮監嗎? ! 黃錦沒有遲疑,飛快出宮,抵達戶部。 徐謙也是剛剛到戶部當值,屁股還沒坐熱,黃錦就已經來了。 請了黃錦進來,黃錦原原本本將事情的經過報了上來。 徐謙聽了,也是大驚失色。忍不住道:“這個張孚敬,竟是想整死我。” 黃錦不無憂慮的道:“只可惜還是遲了,娘娘都已經得知,這離間之計已經成功,而這消息一旦放出去,各地督撫會怎樣想?太后離心離德,督撫們虎視眈眈,便是新黨內部,只怕也要人心惶惶,徐大人,你若是不想個法子,只怕今後,就再無立錐之地了。” 徐謙臉色變幻,這一招,真可謂毒辣,而那幾封奏疏,確實是擊中了徐謙的軟肋,徐謙看似強大,但是絕不是沒有弱點,只是這個弱點,被張孚敬看了出來,同時毫不猶豫的發起了致命的一擊。 這個人,顯然是要藉這個弱點,去完成他個人的野心,若是徐謙成了曹操,太皇太后必定要提防徐謙,那麼這天下,誰可以做防範徐謙的棋子,當然是他這內閣大臣。百官們要反對徐謙,防止徐謙謀朝篡位,群龍無首,誰可以接替楊廷和,成為反對徐謙的旗手?自然還是他這個內閣大臣。各地的督撫,反對徐謙,反對新政,誰可以眾望所歸,還是他張孚敬。 只是這麼幾封奏疏,整個京師的權利平衡,就徹底的打破,一個比之楊廷和更加強大的敵人,瞬間出現在了徐謙的面前。 這個人,不簡單,忍辱負重了這麼久,在徐謙和楊廷和的鬥爭之中,一直做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可是不曾想到,他突然跳了出來,摘了桃子。 黃錦急的跺腳,道:“徐大人,就真沒有辦法了嗎?據說廷議就要開了,一旦開了廷議,就要討論,討論之後,消息就要傳出去,到了那時,只恐民怨沸騰,軍心動搖,再加上宮中的疑心,徐大人,咱家說一句不當說的話,到時候,徐大人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徐謙恨恨道:“不收拾了這個張孚敬,老子不姓徐。” 雖是如此說,徐謙卻是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這個時候不冷靜,反而是遂了別人的心願,可是眼下,該怎麼辦? 張孚敬此前默不作聲,現在突然動手,顯然也是瞻前顧後了很久,也顯然認為,這是一招必殺,絕對沒有化解的可能,這分明就是,不將徐謙整死不罷休。 而這個敵人,卻不可能像楊廷和一樣對付的,對付楊廷和,是因為太皇太后的支持,佔了大義的成分,可是現在自己若是直接去將張孚敬幹掉,第一個不答應的,只怕就是太皇太后,這就坐實了自己是曹操無疑。 不能動他,就必須要解決這個麻煩,很難。 他背著手,不免顯得有幾分焦躁,他來回在堂中來回踱步,沉吟許久,最後突然駐足,道:“黃公公以為呢?” 黃錦道:“咱家現在心亂的很。” 徐謙苦笑,你心亂了,我有何嘗不是如此,突然被人在背後捅了一刀,換做是誰,只怕都冷靜不下來。 他坐下,思考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渾水摸魚吧,辦法,也不是沒有。” 黃錦眼眸一亮:“徐大人有了主意?” 徐謙嘆道:“沒有主意就是死路一條,想活,就得有主意,這姓張的如此狠辣,我若是不收拾了他,便不姓徐了。” 徐謙冷靜了下來,道:“黃公公,你且回宮吧,不要惹人懷疑,我這邊,自然能化解。” 黃錦將信將疑,再三囑咐道:“徐大人要小心了。 送走黃錦,徐謙命了一個差役進來,道:“去將都察院的於世朱顏、張湯二人請來,除此之外,還有刑部尚書張子麟,禮部侍郎王芳,大理寺少卿……” 徐謙連續點了十幾個名字,最後道:“要快,半個時辰之內,讓他們趕到這裡,告訴他們,出了大事。” 差役不敢遲疑,道:“小人這便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