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士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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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3-6-7 08:35: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91 829116



【作者簡介】:男,江西 - 南昌
【內容簡介】:閱盡聖人書,暮登天子堂,這是屬於士子的黃金時代。
                            手持天子劍,身畔美嬌娘,這是屬於徐謙的風流時代。
                            鶯歌燕舞,一擲千金,秦淮兩岸,道不盡的風流。
                            金榜題名,意氣風發,指點江山,說不盡的興亡。
                            這一切,原本都不屬於徐謙。
                            我來了,就注定要名動天下!
【作者其他作品】:《明朝好丈夫》《嬌妻如雲》 本帖最後由 bib 於 2014-4-7 17: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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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7 08:40
第一章:東窗事發
  

    “你過來。”

    “我不過去。”

    “你來不來?”

    “傻子才過去!”

    說話的徐謙年紀也就是十二三歲,屁大的孩子,就算是上街殺人,那也是在未成年人保護法的範疇之內。不過在這裡,十二三歲不算小了,這是明朝,也該到了娶媳婦的年紀。

    可惜徐謙還沒有媳婦,也不是沒有人說媒,結果對方不是馬大腳、就是王金蓮,別說徐謙瞧不上,便是眼前一臉怒容對著他的老爹徐昌也瞧不上眼。

    用徐昌的話來說,老徐家的媳婦,不說長得如何,不說性子如何乖巧溫良,至少也非要薄有家資,反正一筆豐厚的嫁妝卻是非要不可。

    徐昌就是這麼個掉進錢眼裡的人。

    此時,這父子二人就圍著屋堂裡的一張桌子雙目對視,如患了鬥雞眼一樣,都不服氣地看著對方,徐老爹的表情更加豐富,眼睛瞪若銅鈴,嘴巴氣得歪了,徐謙絕對相信,如果他的手裡拿著一支筆,再在桌上擺上一張白紙,保準這老爹就能洋洋灑灑地寫出'滿江紅'這種悲憤的詩詞來。

    不過徐老爹顯然不是玩刀筆的,而是個活脫脫的粗人,他手裡拿著的是一把戒尺,戒尺是衙門裡公幹的那種,長約兩尺,份量很重,通體黝黑。

    若是這麼一把戒尺砸在徐謙的頭上,非要腦袋開花不可,此時老爹正是盛怒中,用徐謙方才的話來說,他若是當真過去那才是傻子了。

    “你……”徐昌大口喘著粗氣,忍不住放聲大罵:“你這畜生!”

    徐謙當仁不讓:“一個小畜生,還有個老的!”

    “……”這一下,徐昌沒詞了,他又氣又怒,狠狠地用手裡的戒尺拍了拍桌案,發出啪啪的響動,隨即重重地坐在凳子上。

    徐謙心裡暗喜,看來這頓打是免了,他和徐昌相處已經有一年,對徐昌的脾氣熟得不能再熟,老爺子容易動怒,動起怒來驚天地泣鬼神,徐謙在棍棒之下早就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和刁鑽。

    “你……”徐昌去端了桌上的茶壺倒水吃,一面惡狠狠地道:“我只問你,你現在老實回答,你平時在街上賣的那些藥方,可曾有鎮守太監府上的人來購買?”

    徐謙翻了翻白眼,方才和老爺子周旋,他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他一分一毫都不敢鬆懈,他怕呀,老爺子是屬狗的,上一秒或許在對你搖尾巴,下一刻說不定就要齜牙了。他警惕地看著徐昌,道:“藥方……那些藥方……那些藥方,我只顧賣,哪裡還管買主是誰?難道別人來買藥方,我還要問下人家尊姓大名,問人家年庚幾何,順道還問人家家裡有沒有待字閨中的女兒嗎?”

    徐昌大怒,幾乎又要暴起,徐謙的腿弓起來,隨時和他周旋。這一對父子又成了鬥雞,徐昌手指徐謙大罵道:“好,好,到了現在你還死鴨子嘴硬,你可知道,你的一副藥方讓鎮守太監府上的人買了去吃,現在吃死了人,王公公大怒,已經給縣衙打了招呼,縣尊發了海捕文書要緝拿你這兇手。我早說什麼來著?讓你安安生生,從前的時候你還只是在家讀書,讀書也沒什麼,雖然咱們徐家不能考取功名,​​可是至少安生。可是近來你不知轉了什麼性子,卻是越來越不安份,現在好了,惹下這場官司,看你怎麼收場!”

    “不是吧。”徐謙愣了一下,看到徐昌又有暴起的跡象,面對這樣的暴力狂,徐謙自然不敢再分神,道:“我這藥方雖說不保准能藥到病除,可是至少吃死人肯定是不會的,一定是出了什麼差錯,又或者那人本身就患了什麼絕症,才產生了誤會。”

    徐昌冷哼道:“說這麼多有什麼用?你這孽障!人家尋上門來,會理會這麼多嗎?王公公是什麼人,你會不知?便是無人招惹他,他也要剝人三層皮,現在讓他找到了由頭,你還有命嗎?”

    徐謙悲憤地道:“這個死太監!”

    父子倆雖然平時打打鬧鬧,分歧嚴重,不過在對王公公的觀感上倒是一致,徐昌居然也點頭道:“沒卵子的閹貨。”

    罵歸罵,徐謙現在頭大了,他賣藥方不過是想賺錢而已,從沒有想過惹出什麼事,也難怪今天老爺子像吃了槍藥一樣緊咬著他不放。

    在徐昌眼裡,這一年來,他這兒子是性情大變,可是徐謙心裡自知,其實他不是性情變了,而是原先的徐謙換成了現在的徐謙。在前世的時候,他是個博物館的保管員,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天上的哪路神佛,一覺醒來便穿越在了這個徐謙的身上,這也是為什麼在徐昌眼裡自家孩子性情大變的原因。

    徐謙到了這裡後,開始時也是滿肚子的豪情壯志,心裡總是琢磨男兒大丈夫既是來了這個時代,自然不免要創些功業,結果融入進來之後頓時便傻了眼。

    他是胥吏的兒子,大明律有規定胥吏子孫三代不得考取功名,​​偏偏從前那個徐謙是個書呆子,有個讀書的愛好也算是出奇了,這世上有人沉迷女色,有人喜歡賭博,有人喜歡銀子,徐謙還真沒見過有人嗜書如命的,偏偏他以前的那個身份就是這麼個愣子,這傢伙不但喜歡讀書,據說學問還不錯,四書五經、經史典籍居然都是倒背如流。

    於是徐謙悲催了,他雖然繼承了原先那個徐謙的滿腹經綸,卻全是無用之物,他的身份考取不了功名,用來也沒什麼意思。既然做不得官,徐謙便想自己索性發財也好,大明朝的商賈地位雖然卑微,可是有了錢照樣三妻四妾、嬌妻如雲,於是他便打起了賣藥方子的主意,畢竟這一行成本低,收益不小.

    徐謙前世在博物館的時候曾奉命修復一本清代關於疑難雜症的偏方孤本,裡頭的內容他記得清楚,所以他每天做的事就是拼命回憶,再把那些偏方寫出來,打包賣出去。

    …………

    啪……

    在徐謙愣神的功夫,卻沒有料到老爺子無聲地出現在了自己的背後,直接給徐謙來了個暴栗,徐謙吃痛,怒了:“爹,你偷襲!”

    “偷襲?”徐昌冷笑,一把將身材幼小的徐謙提起來,惡狠狠地道:“你做下了這麼大的事難道還不該打?真是孽障,我徐昌安份了一輩子,想不到生出你這樣的東西。”

    徐謙忙道:“現在怎麼辦?”

    徐謙耍了個小心眼,現在沒法逃了,要嘛就是挨一頓暴打,要嘛就是轉移開話題,至少可以分一分老爺子的神。

    徐昌果然中計,長嘆口氣,畢竟是嫡親的血脈,打了也是無用,還是想想怎麼解決的好,他眼睛微微瞇起來,道:“縣尊那邊催著要拿人,也是不願惹麻煩,好盡快給那王公公一個交代。所以無論如何也得先拿個人去給縣尊交代,這件事要盡快去做,你這孽障……”

    他說到一半,動身又要打,誰知徐謙已經趁著他說話的時候溜到了一丈開外,徐昌只得搖頭,隨即惡狠狠地瞪了徐謙一眼,道:“你在家中老實待著,爹還要去衙門一趟,這件事,我自會想辦法,可是近幾日你不能再生事,知道嗎?這一關能不能過去,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老爺子難得地嘆了口氣,顯然覺得事情很棘手。

    說罷,徐昌提了戒尺要走,徐謙鬆了口氣,這一頓打總算是免了,連忙朝徐昌搖手:“爹爹再見,爹爹走好不送。”

    徐昌冷哼一聲,便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居然又折返回來,掏出了鎖要把這屋堂的門鎖上,徐謙當然知道徐昌要做什麼,連忙大叫:“爹……你鎖門做什麼?我說了不出去就不會出去。”

    “我能信得過你嗎?你老實呆著就是!”徐昌已經關上了門,把徐謙關在屋裡,將門鎖了,裡頭傳出拍門的聲音,徐昌也不理會,隨即揚長而去。

    這一下子,徐謙有些傻眼了,這門一鎖,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開。

    他一開始還坐得住,畢竟心知自己惹了禍,決心安分守己,好好做個良民。

    豈知這老爺子一直到了天色昏黃時都沒有回來,徐謙餓了,他和老爺子相依為命,家裡沒有女人看顧,所以清早的時候並沒有弄飯,從前都是到街口買個蔥油餅或是炊餅打發,可是今天因為賣藥的事鬧起來,結果早飯並沒有吃,從清早到現在,徐謙都是水米未進,如今肚子咕咕的叫,徐謙心裡腹誹,現在正是發育的關鍵階段,怎麼能餓肚子?只是門給鎖上了,徐謙嘗試去開門,無論如何也開不了。

    他一時情急,目光落在屋子裡的紙窗上。

    不成了,老爺子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自然還是先填飽肚子為妙。

    徐謙顧不了許多,去打開窗,翻窗而出,結果又發現自己忘了帶錢袋子,只得回去把自己的錢袋帶上,徐家除了三間瓦房,前頭還有個院落,令徐謙感覺到悲劇的是,老爺子不但鎖上了房門,連這院門也關上了。

    看來不但要翻窗,還得翻牆。

    好在他這一世的身材雖然瘦弱,可是頗為矯健,畢竟還是個孩子,翻牆上房之類的事沒什麼難度,他翻身上了牆,此時天色已經越來越黑,牆外已經看不太清了,徐謙深吸一口氣,朝外牆跳下去。

    咚……

    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

    咦……真是奇怪,難道我跳在真皮沙發上?為何觸手可及的地方這般柔滑細膩。

    緊接著……

    “哪個……是哪個敢襲擊本大爺?”

    有人在黑暗中大叫。

    徐謙這時候才發現不太妙了,他跳的自然不是真皮沙發,而是一個人,更準確的說是一個男人。男人很憤怒,跌跌撞撞地起來,破口大罵,更恐怖的是這傢伙居然還帶著凶器,徐謙分明聽到黑暗中有人唰的一聲抽出了一把兵器,那種金鐵摩擦的聲音,徐謙心裡嘀咕,想不到這個人居然還不是善茬。

    不過徐謙久在市井,尤其是跟著老爺子那種粗人天天廝混,虛張聲勢是他的看家本領。這時候雖然是自己有錯,卻絕不能示弱,有的時候與人發生了衝突,就是比誰先聲奪人,誰的口氣更大。

    徐謙揉了揉酸痛的胳膊,隨即便大喝:“是誰?誰撞了小爺?瞎了眼嗎?難道不知徐家少爺是什麼身份?我只要張張口,這裡的街坊都是我的人,到時候叫你豎著來橫著出去?想打官司?嚇,我會怕你,我爹便在衙門裡公幹,縣衙的徐班頭聽說過沒有?衙門八字開,有理沒錢莫進去,小爺……”

    他吐沫橫飛,很有幾分阿飛的橫態,就差對著這人說自己老爸是李……不,是徐昌了!

    對方呆了一下,很沉默。

    徐謙以為對方被嚇住,連忙又道:“害怕了吧?罷了,我不和你計較,我徐謙是什麼人?這條街上誰不知曉?人稱忠義仁厚小郎君的那個就是我了,你不過是不小心衝撞了我,你快走吧,下次再撞見,可就沒有這麼好說話了。”

    黑暗中的人突然問了一句:“你叫徐謙?你爹叫徐昌?”

    徐謙忍不住想,得……說了這麼多,難道還來了個熟人?熟人也好,於是便湊近一些,道:“是又如何?”

    黑暗中的人又是短暫沉默,隨即道:“你爹是縣衙裡的班頭,你則是無所事事,經常在縣裡賣藥方對不對?”

    徐謙想哭,賣藥方怎麼了,賣藥方也是有前途的事業好不好,怎麼能叫無所事事?這個人,顯然文化程度比較低。

    徐謙的態度變壞了,道:“你想如何?”

    “不想如何。”黑暗中的人笑了,隨即又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王公公讓我來尋你,想不到在這裡遇見,你乖乖跟我走吧,王公公有請。”

    徐謙頓時嚇了一跳,轉身便要逃,結果發現一柄明晃晃的鋼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鋼刀頗沉,刀鋒如芒,月色下遍體都是寒意,徐謙不敢動彈,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運氣實在有點背!

    “原來是王公公的人,失敬、失敬!官爺,我素來敬重王公公,那個……那個……能不能通融一下……”徐謙垂死掙扎。

    鋼刀的主人卻是冷笑,這笑聲在黑暗中顯得更恐怖,道:“​​我能通融你,王公公卻未必能通融得了我,小子,你運氣不好,王公公正在氣頭上,也活該你倒霉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7 08:49
第二章:死太監
  

    “哎喲,我肚子疼……大哥,人有三急,我看你義薄雲天,人品高尚,受人所託,忠人之事,實在教人佩服,可是我……”

    “住嘴!”

    “哎……我看大哥為人沉穩,又身負高強武功,可曾結過親嗎?以大哥的條件,想必嫂子定是溫柔嫻淑、國色天香吧?啊,大哥不做聲,莫不是還沒有結親?大哥,你總算找對人了,我徐某人別的本事沒有,可是對錢塘縣的大家閨秀都瞭若指掌,大哥是傾慕活潑可愛的小姐還是喜歡善解人意的大家閨秀,城東的那個……”

    咔……

    一柄大刀又架在了徐謙的脖子上,同時還有街面上隱約燈籠光芒照耀下的一張冷酷的臉。

    “不願意娶親就不願意嘛,何必要動手動腳。”徐謙縮了縮脖子,低聲咕噥。

    “你說什麼?”冷峻的官差低喝。

    “沒,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大哥既然不喜歡娶媳婦,那定是對窯子裡的姑娘頗有興趣了?這就是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嫖,想不到大哥和小弟竟是志向相同,小弟看大家既然這麼投緣,索性小弟做東,到時包大哥滿意,等大哥消了火,小弟再隨大哥一起去見王公公可好?”

    這官差顯然沒興趣聽徐謙胡說八道,架著徐謙的胳膊繼續前行。

    徐謙無語,心說你不就是個給太監跑腿的嗎,還談什麼節操,小爺不信糊弄不到你。他眼珠子一轉,手裡往自己的錢袋子一掏,摸出一塊碎銀子來,拋在地上,隨即大叫:“哇,是誰這麼沒有公德,隨便往街上亂丟銀子,這麼一大塊會砸死人的!”

    官差無動於衷,照舊拖著徐謙走。

    徐謙大叫,道:“喂,喂,銀子啊……足足有一兩三錢,大哥,你怎麼不撿啊。”

    官差面無表情。

    徐謙淚流滿面:“天,我的銀子啊……我的一兩三錢銀子啊……”

    徐謙沒有發現,官差的眼中不​​經意地掠過了一絲冷意。

    拐過了一條街,鎮守太監的府邸已經遙遙在望,官差拽了徐謙將他拉進了一個小巷子。

    徐謙心裡緊張,心說這廝莫不是要殺人滅口?他被官差魁梧的身軀擋著,只能倚著後牆,警惕地看著官差,道:“不是要去見王公公嗎?”

    “對,沒錯,是要去見王公公,不過在此之前,有些話要和你說。”官差朝徐謙森然一笑,雖然和方才一樣冷漠,不過話卻比先前多了。

    徐謙感覺不太對勁,道:“想說什麼?”

    官差冷冷笑道:“沒什麼,你方才不是說想做東去麗春院,又說掉了銀子嗎?我看你方才的錢袋子頗為沈重,想必還有不少碎銀吧。哎,王公公的脾氣,我清楚得很,你這一趟進去,他會放過你?正如你方才所說,你我也是有緣,不如這樣,你的錢袋子就交給我來保管吧。”

    徐謙又不是傻子,所謂的保管其實就是羊入虎口,連忙撥浪鼓似地搖頭,道:“不成,這是我辛苦掙來的,為什麼給你?”

    官差難得露出幾分奸詐的笑容,手拍住了徐謙的肩,道:“四海之內皆兄弟,現在兄弟有難,我能袖手旁觀嗎?你這錢袋子交由我保管,也省得被人搜了去,我這是為了你好,大家萍水相逢,可是頗為投緣,我總不能見死不救。你放心,待會兒我去給對你行刑的人打個招呼,雖不能保證你不受皮肉之苦,可是性命總會給你留下。”

    這丫的分明是黑吃黑啊,虧得徐謙方才還以為這傢伙不為名利所動,原來人家根本就看不上自己方才許諾的那點蠅頭小利。

    官差一副為你好的樣子看著徐謙,徐謙一副算你狠的眼神看著官差,二人的目光交錯,徐謙頓時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怪叔叔拿著棒棒糖誘拐的小蘿莉。

    “好,大哥如此仗義,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徐謙咬了咬牙,立即把自己的錢袋子解下來,很大方地送過去,這都是他平時賣藥方攢下來的銀子,可是他不給也不成,人家現在還只是誘拐,要是誘拐不成,待會就是明搶了,做人識相一點好。

    “好兄弟!”官差拍了怕徐謙的肩,情真意切地道。

    “好大哥……”徐謙眼眶都紅了,隱隱有淚光閃爍。

    “你這兄弟我認了,我叫鄧健,往後你便叫我鄧大哥吧,鄧大哥義薄雲天,錢塘縣裡也是出了名的急公好義,你放心,大哥是不會讓你吃虧的。”

    “祝你這急公好義的王八蛋明日出門被馬車撞死。”徐謙心裡暗罵,卻抹了抹眼睛,擠出一點淚水,拉住鄧健的手道:“鄧大哥對小弟這麼好,小弟一定銘記在心。”

    “這是什麼話?咱們雖然沒有燒黃紙,可是沖你這一句鄧大哥,就不需這麼多客套,為兄弟兩肋插刀是我鄧某人做人的準則。是了,鄧大哥還有一件事,想來對你也有好處,來,來,你在這裡按個手印就行了。”把錢袋子揣入自己的袖子裡,鄧健的心情極好,嘻嘻哈哈地從袖子裡抽出了一張紙張來,紙張裡居然還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小字,把紙張遞到徐謙手裡,又掏出一盒紅泥,嘻笑道:“來,在右下角畫個押就行了。”

    徐謙瞪大眼睛看了紙上的字,忍不住倒吸口涼氣,果然是好兄弟,這是一封書信,書信是寫給自己爹的,說是自己已經身陷鎮守太監的府邸,請老爺子設法營救,最好能籌措銀兩若干,交給官差鄧健打點。

    這……還真是敲骨剝皮啊。這王八蛋居然連信都早已經準備好了,估計來找他之前就想好要吃定自己了。

    “鄧大哥……”

    “你不必再說了。”鄧健拍住了徐謙的肩,制止徐謙繼續說下去,滿是深情地道:“你我是兄弟,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快畫押吧,畫押之後我們就去見王公公,嗯,按那裡就成了……啊?你不肯,小子,鄧大哥做人恩怨分明,對兄弟如微風照拂,可要是鄧大哥的仇敵,那便是拔刀而出,血濺五步了……”

    ………………………………………………

    被拖到了鎮守太監府,徐謙徹底沒招了,心裡也絕望到了極點,從前只有他坑蒙拐騙,想不到今日竟被這姓鄧的狠狠的敲詐了一筆,他心裡暗暗在想:“千萬不要讓小爺有翻身的機會,否則叫你這姓鄧的好看。”

    隨即又亂七八糟的想,那王公公出了名的冷酷無情,自己落在他的手裡還能有什麼好?

    太監府的規模不小,府前是兩座石獅,在燈籠的隱晦招搖下彷彿鍍了一層光暈,石獅猙獰,張口血盆大口,銅鈴般的大眼睛彷彿嘲弄這過往的行人。

    門口是兩個門丁,都是身材魁梧,雖然穿著的是青衣小帽,卻都不像是善茬。

    “人已經帶到了。”鄧健拖著徐謙,恢復了冷酷無比的樣子。

    兩個門丁打量徐謙一眼,一齊點頭。

    其中一個家丁已經抓住了徐謙的手,鄧健才肯將徐謙放開,他交付了使命,還不忘笑呵呵的對徐謙道:“徐兄弟,我們後會有期。”

    徐謙心裡罵:“不要再讓我看到你。”臉上卻是笑呵呵的道:“鄧大哥……保重。”

    門丁顯然沒有興趣讓徐謙繼續磨蹭,其中一人已經將徐謙提起來,拖著徐謙便進了府。

    徐謙心裡無比悲憤,若是自己年長一些,也不至於被這些傢伙隨意欺負,現在被人提進去,實在不太雅觀。

    進了太監府邸,裡頭牌坊和儀門林立,徐謙心裡暗罵:你一個死太監,立這麼多牌坊做什麼?你以為你是婊子?

    他心裡又有些害怕,他只是很不起眼的穿越人士,要武力沒武力值,要背景沒背景,這一去,但願那死太監只是收拾一下,千萬不要動什麼真格。

    不知穿過了多少廊坊和月洞,足足進了三重的儀門,提著徐謙的門丁才在一處閣樓外的長廊下停下,恰好一個青衣小帽的小廝迎面過來,冷冷地打量了徐謙一眼,對門丁道:“押進去吧,王公公已經等得急了。”

    那門丁點點頭,提著徐謙進了閣樓,閣樓是廳堂的格局,不過顯然又不算是正規的廳堂,說是後院的花廳差不多。徐謙心裡咋舌,把自己拉到這裡,想必是要動用私刑了,他被門丁推搡到了廳堂的中央,眼睛左右張望,這裡的裝飾居然頗為雅緻,東牆懸著許多書畫,西牆則懸著寶劍、古琴,牆角是菊紋的燈架子,冉冉的燭火用紅紗的罩子罩著,以至於這廳堂裡發著隱約的光亮。

    北面上的牆上卻是懸掛著一副裝裱極好的字畫,藉著燈光,徐謙看到橫幅上寫著'恭順忠良'四字。

    徐謙心裡暗暗腹誹,只聽過人家在正牆上高懸'海納百川''光明正大'亦或者是'天道酬勤'之類的警語,還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拿'恭順忠良'這樣的字幅懸掛在正廳北牆的,這死太監的口味還真是不一般。

    “咳咳……”咳嗽聲傳出。

    徐謙聽到聲音,這才將注意力放在了字幅之下坐在案牘之後一個緋袍人身上。

    這人高高在上高踞在椅上,年紀約莫四十上下,面白無須,皮膚的保養很是不錯,不過此時這個人盯著自己看,徐謙感覺他地眼神竟是陰惻惻的,讓人很不舒服。

    這個人就是王公公?

    徐謙二話不說,連忙笑呵呵地行禮道:“小人徐謙,見過公公。”

    這個時候和王公公玩花樣那就是找死,徐謙決定把自己的王八之氣老老實實地收斂起來,乖乖地做一個良民。

    反正他是小孩子,跪下行禮也沒什麼,和性命比起來,所謂的霸氣側漏、虎軀連震就是個笑話,菜市口的刑場上大多都是那種王八之氣發散太多的傢伙。

    “原來就是你?”王公公森然地打量著徐謙,不過他似乎也沒有想到賣藥方的傢伙居然年紀這麼幼小,顯得有些意外。

    “嘖嘖,想不到細皮嫩肉的,還挺俊秀。”

    這一句話讓徐謙心裡有些發毛,他一向知道死太監們口味比較重,莫非這死太監……

    於是冷汗從額頭上滲出來,在燭影之下,彷彿徐謙的臉蛋都散發出了一層黯淡的光暈。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7 08:54
第三章:贗品
  

    “哼!”王公公的面容隱在黑影之下,看不甚清,帶著幾分難以猜測的神秘,不過他那一對眼眸寒芒陣陣,令人生寒,他陰陽怪氣地道:“就是你在街口賣的假藥方,害得咱家府上的劉管事不治而亡,這筆帳,咱家早就想和你算了。倒是你那衙門裡公幹的爹,晌午的時候居然隨意抓了個賣藥的商賈頂罪,嘿嘿,你們父子倆當真以為咱家這麼好糊弄嗎?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今日咱家叫人拿你來,便是讓你知曉咱家的厲害!”

    抓了個賣藥的商賈頂罪……這件事,他怎麼不知道?不過徐謙兩世為人,多少也猜出一些端倪了,肯定是老爺子怕出事,衙門那邊又催得緊,於是乾脆抓了個商賈去交差,只是這王公公也不笨啊,竟然知道這當中的原由,可是如此一來,這王公公自然不滿,於是索性來個釜底抽薪,直接抓了自己來。

    徐謙連忙道:“王公公明鑑,小人的藥方售出去的沒有一百也有幾十,從未聽說過吃死人的事,想必是其中有什麼誤會,小人早就听說王公公深明大義,為人正直,請王公公一定為小人申冤做主。”

    徐謙覺得伸手不打笑臉人,嘴巴立即像是抹了蜜餞似得,這是關乎性命的事,拍點馬屁算什麼。

    王公公陰惻惻地盯著徐謙,道:“你道是說幾句好話,咱家就會放過你?說起溜鬚拍馬,你還嫩著呢。小小年紀不學好,學人去賣假藥方,坑蒙拐騙,咱家不打殺了你,將來還了得?來人!拖下去打死,餵狗!”

    幾個府中的侍衛立即衝進來,凶神惡煞地要把徐謙拖出去。

    徐謙連忙大叫:“且慢!”

    但凡這個時候,這些太監走狗們都應該身軀一震,驚詫地看著主角。

    只是可惜……主角要身份沒身份,要地位沒地位,誰也沒當一回事,那高高在上的王公公也是無動於衷,翹起腿來端起桌上的茶盞吹著茶沫。

    徐謙又道:“王公公,小人年幼,請念在我上有四旬老父在堂無人供養,下……下有家中幾隻蘆花雞嗷嗷待哺……”

    徐謙說著說著連自己都沒底氣了,他恨啊,原本是想學電視劇中的幾句黑話活學活用,結果話說到一半,才發現老爺子沒到七旬,下頭也沒有未成年的子女,最後……只好悲劇。

    徐謙的話顯然不是很管用,力壯的狗腿子們已經架住了他的胳膊,輕易地將徐謙提起來,徐謙兩腳離地,腳尖晃晃悠悠。

    “打死勿論,打死之後再去餵狗,明日的時候咱家再和他爹算賬,這便是欺瞞咱家的下場!”王公公喝了一口茶之後,目送著幾乎被拖出大門的徐謙,滿面猙獰!

    “且慢!”徐謙心裡恐懼到了極點,他知道自己再不做努力,小命就要交代在這裡了:“王公公,有蹊蹺,那裡有蹊蹺,那幅字有蹊蹺!”

    “王公公,那幅字是假的!是贗品!”

    徐謙被人架著胳膊吊在半空,眼神慌亂之中卻是看到了堂上那幅寫著'恭順忠良'的字幅,他前世是博物館的保管員,大學時也是考古專業,發現那幅字有蹊蹺之後,腦海頓時空明。

    這幅字很奇怪,一開始就給徐謙說不出的感覺。首先是這廳堂的佈置,要知道太監也是有文化的,尤其是許多外放出來的鎮守太監,他們大多數在宮裡的內書房讀過書,這就解釋了為什麼王公公的廳堂裡很有格調的原因了,並不只是因為王公公附庸風雅,而是王公公喜歡這個調調。

    再看其他的書畫,就算不是名家的作品,至少水準都是中上。

    可是唯獨最顯眼的正堂上方那幅字與其他字畫比起來,明顯水平要低下許多,也不是說這字不好,只能算是不太壞,至多也就是中流的水平,況且'恭順忠良'四個字,總是讓人感覺有些彆扭。

    這是很不合常理的舉動,一個懂書畫的人,怎麼可能會把上好的書畫懸掛在次要的位置,反而將一幅很平庸且不太合時宜的作品懸掛在最佳的位置上,解釋只有一個,這幅字對王公公的意義非同凡響。

    想必是哪個貴人將這幅字送給了王公公,而且這貴人的身份非同小可,王公公得到之後如獲至寶,於是炫耀似得將字幅高高懸掛,來彰顯自己與寫著一幅字的人關係匪淺。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解釋得通了,王公公想要討取這貴人的墨寶,貴人便寫下了恭順忠良四字,一般人哪裡能給王公公這樣的評價,只有這個人的身份已經貴不可言,王公公才毫不猶豫的抱上人家的粗腿,人家寫一個恭順忠良,他還覺得光耀門楣,非要張貼到最顯眼的地方。

    王公公臉上的獰笑褪去了一些,神色變得狐疑起來,眼看徐謙就要被拉走,他突然扯著嗓子道:“慢著。”

    這些太監的狗腿子們雖然對徐謙的求饒無動於衷,可是王公公的話卻奉若聖旨,紛紛停止了動作。

    “把他帶回來!”王公公眼睛瞇著,臉色說不出的恐怖。

    徐謙被帶回堂中,鬆了口氣,也幸好他覺得這幅字有古怪,否則今日就算不死也要活剝幾層皮了。

    “你方才說什麼?說這幅字是贗品?”

    徐謙大喘幾口粗氣,道:“不錯,確實是贗品,公公不信,可以叫人來查驗。”

    王公公冷笑,道:“莫不是你病急亂投醫,故意欺矇咱家吧?”

    這是故意試探,徐謙忙道:“小人豈敢欺瞞,若是小人說錯了一句,甘願受罰。”

    王公公表情更加啊凝重,他沉吟片刻,隨即朝護衛們揮揮手:“你們退下去。”

    護衛們魚貫而出。

    堂中只剩下了王公公和徐謙。

    徐謙心裡想,不過是因為一幅字涉及到了贗品問題,這王公公緊張得也太過分了,不過這更印證了徐謙的猜測,這幅字和王公公息息相關,一旦傳出去,王公公會受到影響。

    想到這裡,徐謙精神一振,自己有救了。

    王公公謹慎地看了徐謙一眼,道:“你是如何看出這幅字有假的?”

    徐謙道:“其實很簡單,屋堂裡的燭光映照之下,這幅字明顯有陰影。”

    “嗯?”王公公哪裡知道徐謙前世​​在博物館裡見識過的真品和贗品比他過的橋還多,後世辨認古董的辦法多不勝數,這個年代的贗品在徐謙看來簡直就是小兒科。

    “你繼續說下去。”王公公臉色越來越凝重,他居然親自離座,去把開著的一扇窗關上,旋過身背著手重新審視徐謙,道:“若是說不出道理來,咱家要了你的命。”

    “死太監,你就不能換個台詞嗎?總是打呀殺的,能不能斯文一點?”徐謙暗暗腹誹,他不敢多賣關子,肯定的道:“小人豈敢騙公公,其實真品和贗品若是不仔細去分辨是很難分清的。小人之所以認定這是贗品,就是因為燈火下的陰影。公公,贗品大多都是臨摹而成,既是臨摹,墨水就容易堆積,也就是說,贗品的墨水濃度和厚度比真跡要高的多,尤其是行書,一般人行書,都是一氣呵成,揮毫而就,中途不會有拖沓,這就是真跡和臨摹的最大區別。”

    王公公眸光一閃,忍不住點點頭,他畢竟也是讀過書的太監,當然也略知一些,徐謙不像是在騙人。一般人行書都不會停頓,往往是一氣呵成,所以往往字上都只有一層墨水。可是贗品不一樣,贗品需要反复的勾勒,甚至還要回筆修改,因此墨水的厚度和濃度往往比真品高得多,這個理論聽上去似乎很新奇,可是認真一想,也覺得很有道理。

    徐謙又道:“若是遠遠去看,真跡和贗品是看不出來的,可是在燈影之下在行家眼裡卻是有跡可循。因為真跡著墨不多,墨跡乾了之後,在燈下照看並沒有太多陰影。可是贗品因為墨水較濃較厚,就算是風乾之後,往往陰影比真品要清晰,公公且看這幅字,用墨如此厚重,可見定是臨摹出來的。公公若是不信,取下來一看就知道。”

    王公公這時候為難了,他沉默片刻,道:“好,你把這幅字取下來。”

    “我?”徐謙心裡暗罵,你府上這麼多狗腿子,卻要我來取,你為什麼自己不取?

    不過徐謙腦子一轉,立即就明白了。

    方才王公公屏退眾人,這就意味著這幅字很重要,假如字幅真的被掉了包,王公公也不想讓更多人知道。可是讓他親自去取字,以他的身份自然有失體面。而且徐謙就在下頭,誰知道徐謙會不會暗中偷襲。

    所以他才讓徐謙去取字幅,既有防範,又省自己的氣力。

    徐謙不得不從命,現在自己是魚肉,王公公是菜刀,徐謙不怕和人耍嘴皮子,怕的就是菜刀。

    於是徐謙乖乖的取了個凳子來,搭在牆下的几案上,爬上凳子將字幅取下,攤在桌上,仔細端詳了一會,隨即把這幅字外頭一層裝裱的紙張一撕,邊上的王公公見了,怒道:“還未辨出真假,你膽敢撕殿……本公公的字幅?”

    他差點說漏了嘴,連忙用本公公三個字來補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7 08:57
第四章:赴湯蹈火
  

    徐謙卻是笑了笑,自信滿滿的道:“不用分辨了,這是假的。公公你看,這一層裝裱的紙還帶著一股子潮濕,一般只有簇新的裝裱紙才會如此,而這幅字已經在公公的堂上掛了有些時日,按說應當已經風乾了才是,但凡是風乾了的裝裱紙都很脆,這是因為水份不夠的緣故。”

    王公公聽得云裡霧裡,卻見徐謙又道:“你再看這幅字,哪裡像是一氣呵成的作品,看這回筆的地方這麼圓潤,分明就是描出來,王公公,我敢拿人頭作保,這幅字已經被人掉了包,而且……”徐謙用手狠狠的黏在字幅裡的墨跡上,用力一擦,手指頭上就已沾了一層淡淡的墨,徐謙繼續道:“而且掉包的時間不會太久,也就是這三五天的時間。不過令人奇怪的是,這幅字並不是什麼珍品,上面又沒有題跋和貴人的印章,偷這幅字有什麼用處?”

    王公公冷笑道:“你懂什麼?這是有人想和咱家為難,此人好毒的居心。”

    徐謙才忍不住側目看了王公公一眼,見他臉色鐵青,從他的表情和言語之中,似乎猜測出了這幅字對王公公很重要。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有人藉機掉包這幅字,這麼看來,這件事牽涉到了政治鬥爭。再回想王公公此前那謹慎的樣子,徐謙心裡更是想,這幅畫對王公公來說是絕不能有失的,現在失竊,所以也不願意更多人知道。

    想到這裡,徐謙脖子一涼,忍不住想,死太監不會殺人滅口吧。天啊,我上有四旬老父,下頭還有幾隻大蘆花雞,生命寶貴得很啊。

    徐謙越來越覺得有被人殺人滅口的可能,忙道:“假若這是有人背後搗鬼,那麼這個人盜竊了公公的字幅之後一定會宣揚此事,藉此打擊公公……”徐謙的這番話是告訴王公公,這件事是瞞不住的,你就算殺人滅口也沒用,接著又道:“而且這幅字剛剛被人掉包,以小人的估計,行竊的人一定是公公府上的人,想必是被人買通才鋌而走險。既然是字幅失竊不久,或許還有找回來的機會,公公可以立即派人尋訪,抓緊時間,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

    王公公森然道:“挽回?哼,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既然是府上的人行竊,那咱家吩咐下去,說不准下一刻這個消息就傳到那行竊之人的耳中了,人心難測,咱家不能冒這個險。”

    這就和徐謙沒什麼關係了,徐謙現在思考的就是自己能不能脫身,王公公能不能看在自己揭發字幅的份上放自己一馬。

    王公公卻是上下打量徐謙,突然問道:“你一個胥吏之子,居然對書畫也精通?”

    徐謙道:“略知一二,碰巧而已。”

    徐謙的名字有個謙字,當然要謙虛一些,其實他也想張狂,可是沒有張狂的本錢,還是低調為妙,看這死太監房裡貼了這麼多字畫,想必也是個有文化的死太監,自古文人相輕,自己要是把話說的太滿,這死太監一聽不對味,死太監的齷齪思想一發散,把自己給閹了,自己到哪裡說理去?

    王公公面帶微笑,如沐春風,就像是烏雲一下子被春風吹散,很是和藹的道:“難得你小小年紀能懂書畫,又能謙虛,不錯,不錯。”

    王公公從怒目的金剛一下子成了笑面的活佛,徐謙一下子難以接受,這死太監也真是,知道你變臉變得快,可好歹也要給人家一點心理準備好不好。

    而且……

    徐謙兩世為人,人情世故怎麼會不懂,死太監突然稱讚自己,絕對不安好心,多半接下來是有事相求了。

    果然,王公公左手負在身後,身子靠著桌案,右手的指節有節奏的敲打著桌案,似乎是下了某個主意,隨即道:“可是你的藥方害死了咱家的主事,這筆帳怎麼能說沒就沒?人命是大事,就算咱家不處置你,到時把你解到衙門裡,你這流放三千里是跑不了的。不過咱家也不是不講情理的人,對不對?”

    王公公隨即莞爾一笑,道:“事情已經出了,眼下最緊要的是補救嘛,咱家是善心腸,你年紀輕輕,怎麼好把你推到火坑?這樣吧,咱家這裡有一件事給你做,做得好了,以往的舊賬就一筆勾銷,可要是沒做好……”

    王公公的臉色又變了,陰惻惻地朝徐謙笑了笑,道:“那就新帳舊賬一起算,怎麼樣,想清楚了嗎?”

    這就是胡蘿蔔加大棒,徐謙心裡悲催不已,這就是無權無勢的壞處。

    “公公差遣,小人願赴湯蹈火,小人久聞公公清名,能為公公做事,小人心裡高興都來不及,哪裡還有拒絕的道理?”

    見徐謙沒有推脫,王公公的臉色好看了許多,又換上了笑容,道:“咱家是託付你把這字幅的下落查出來,這件事干係重大,盡量越少人知道越好,只要能查出下落,本宮自然還有好處給你。”

    好處……徐謙淚流滿面,他不想要好處,太監的好處豈有這麼好拿的。

    可是看這架勢,人家是提著一把菜刀,非要你拿他的好處不可。

    查就查!

    “可是要查,只怕人手還不夠,尤其是公公府上的人員小人並不清楚,所以得有個信得過的人幫忙才好,我聽說公公手底下有個大能人,此人姓鄧名健,文武雙全,很是忠義,公公不如將他差遣給小人,不知公公肯嗎?”

    “鄧健?”想必這廝屬於鎮守太監府外圍的成員,反正王公公對這個人沒有太多印象,因此道:“你稍等,咱家去問問。”

    隨即喚了人來,問明了鄧健的情況,便叫人去喚鄧健進來。

    徐謙心裡得瑟,鄧大哥啊,你也有落在我手裡的一天!隨即很奸詐地偷笑。

    鄧健一頭霧水地進來,先是愕然地看了一邊的徐謙一眼,惡毒地想:這姓徐的還沒有拖出去餵狗嗎?王公公什麼時候有這麼好脾氣了?

    他心裡又想,或許是公公聽聞我手段厲害,所以特意命我來行刑。

    鄧健一下子激動了,亂七八糟地想著,我是先打斷他的手呢,還是打斷他的腿呢?哈……看在他孝敬鄧大爺的份上,還是先挖了眼睛吧。鄧大爺忠厚了一輩子,不能因為這樣就壞了自己的名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鄧健……”王公公喚他,打斷了他的意淫。

    “公公,小人鄧健見過公公,公公萬福。”鄧健馬上換上一副諂笑,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線,把他的牙齒也整齊地暴露了出來。

    “無恥!”徐謙心裡罵。

    王公公期許的朝鄧健點點頭,道:“咱家素知你的忠心,現在咱家有件事要交給你辦,從現在開始,你聽從他的調遣,不要多問,只需聽他吩咐就是。事情做得好,咱家有賞,若是敢有什麼歪心思,咱家要了你的性命,你知道了嗎?”

    王公公說他的時候,用手點了一下徐謙。

    鄧健震驚了,這小子給王公公灌了什麼迷湯?不但王公公不收拾他,居然還讓自己在這小子的手底下辦差,這……有悖常理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7 09:19
第五章:欠債還錢
  

    “咳咳……”

    從鎮守太監府裡出來,天色如墨,街上只有隱約的燈光。

    徐謙背著手,拼命咳嗽。

    鄧健立即緊張的道:“徐小官人,你身子無礙吧,要不在路上歇一歇,小人給你搥搥背。”

    搥背……徐謙陰陰的看著他,他怕鄧健冷不防把他捶死。

    “不必。”這一下輪到徐謙說話很簡要了,然後他頓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還有……”

    “還有什麼?”鄧健一臉堆笑,他雖然不知道徐謙和王公公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現在的形勢他卻認得很清的,徐謙現在算是他的頂頭上司,徐謙讓他往東,他就得往東。身為一名出色的走狗,他必須調整好心態,適應這個複雜多變的社會。

    徐謙很誠摯的道:“鄧大哥,你方才叫我徐官人,又自稱自己是小人,這就太見外了。我們是什麼?我們是兄弟!做兄弟有今生沒來世,你怎麼能這樣見外,你方才這麼說,說的我心都涼了,我一直尊你敬你,當你是我的鄧大哥……”

    鄧健感動了,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至少他裝得很像:“不,不,我該叫你徐大哥,雖然小弟比你痴長幾歲,可是在我心裡,你就像我死去的兄長。”

    王八蛋……徐謙拉下臉來,這傢伙居然說自己像一個死鬼。

    不過徐謙顯然不喜歡單刀直入,他拍了拍鄧健的肩:“有你這句話,我就寬心了!”

    鄧健抓住了徐謙的手臂,熱淚盈眶:“徐大哥……”

    徐謙隨即道:“對了,我的錢袋子呢,錢袋子方才交給你保管的,不知還在不在?”

    鄧健拍額,像是突然想起,連忙將徐謙的錢袋子掏出來,笑呵呵地道:“方才是怕你有失,所以我這做兄弟的暫時替你保管,現在完璧歸趙。”

    徐謙接過錢袋子,翻了翻,隨即臉色不好看了。

    鄧健忙道:“徐大哥為何鬱鬱不樂?”

    徐謙嘆了口氣,道:“我明明記得我錢袋子裡總共有十五六兩銀子,現在​​怎麼只剩下了四五兩銀子和幾十個銅板?”

    “天地良心哪,徐大哥莫非懷疑我拿了你的銀子嗎?我鄧健急公好義,從不做苟且之事,明明徐大哥給我錢袋子的時候裡頭只有這麼多銀子,徐大哥要明察不能冤枉了我,我的名節就像我的貞操,都很要緊的。”

    鄧健慌忙解釋,自己'好心'給這姓徐的保管錢袋子,結果這姓徐的直接往錢袋子裡多加了十兩銀子,十兩啊,他哪裡有錢來賠?

    徐謙臉色說變就變,道:“你這話的意思,倒像是我不講兄弟情義,故意栽贓了你?原來你就是這樣想我的?不行,我現在就回去請示王公公…… ”他晃了晃腿,轉身就要走。

    鄧健嚇了一跳,連忙好言安撫,道:“自然沒有懷疑徐大哥的意思,且慢,且慢,有話好說嘛。好吧,我認了,是我不好,我吃了豬油蒙了心,對不起自家兄弟,其實是我一時手賤,拿了徐大哥的銀子去了賭坊,結果輸了個一塌糊塗,這尚缺的十兩銀子,我認賠。我太壞了,我喪盡天良啊,我怎麼能拿自家兄弟的銀子去賭,徐大哥大人大量,千萬不要和我計較,對了,王公公和徐大哥到底什麼關係……為什麼?”

    徐謙肅然道:“不該問的不要多問。”

    鄧健一下子閉口不問了,肅然敬畏地看了徐謙一眼,這小子現在果然得瑟了,居然還知道王公公的機密,看來是不能得罪的。

    徐謙臉色緩和下來,道:“你既然要賠,我也不攔你,親兄弟還要明算帳是不是?”

    鄧健淚流滿面,小雞啄米地點頭。

    徐謙又道:“對了,你身上帶了筆墨嗎?”

    “筆墨,要筆墨做什麼?”鄧健又警惕起來。

    徐謙道:“自然是寫一張欠條,白紙黑字才好嘛,不是信不過自家兄弟,實在是凡事都需要有個規矩在,沒有?沒有也沒關係,你先送我回家,到了我家之後你來寫,你不要不開心嘛,男子漢大丈夫,要振作起來。”

    鄧健拼命止住要噴出來的淚水,強顏歡笑:“我很振作,我很開心,能有幸和徐大哥燒黃紙做兄弟,鄧家祖墳冒了青煙,哈哈……哈哈……”

    徐謙搖頭,太假了。

    一盞孤燈,一壺老酒。

    一碗酒下肚,喝酒的徐昌咕噥一聲,眼神有些渙散了。

    他的嘴角露出幾分淒苦,英明一世,生了這麼個兒子,這兒子要是學了他一半的精明,又怎麼會闖下這麼大的禍?

    其實事情發生之後,徐昌並沒有閒著,他今天忙活了一天,先是在衙裡打點,衙裡的師爺、典吏都好好地慰勞了一番,隨即又上街去抓了一個倒賣藥材的客商,誣陷他的藥材裡摻了毒藥。

    之所以去抓客商,是因為客商畢竟是外來人,在本地沒有什麼背景。而客商倒賣的是藥材,這就可以圓謊,說問題的根子不是出在藥方上,而是買了藥方的人同時去抓了藥,真正的問題出在藥材上。

    衙門裡的上下人等得了些好處,於是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就是糊弄,縣尊大人要忽悠,那鎮守太監王公公難道忽悠不得?

    原以為事情很快就可以結束,有了替罪羊,王公公那邊也有人拿去撒氣,大家皆大歡喜,唯一不太幸運的就是那個客商,不過徐昌不在乎,誰叫他倒霉,來錢塘賣藥呢?

    可是徐昌回來的時候,兒子卻沒了踪影,左鄰右捨一打聽,說是王公公有請,徐昌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一天的功夫白忙活了不說,還搭上了不少浮財,但是最重要的是,他的兒子還是沒了。

    兒子都沒了,家還是家嗎?

    辛苦了一輩子,什麼都沒了。

    冤孽啊冤孽,我前輩子是造了什麼孽,這個不孝子、不孝子。

    徐昌心裡在感慨,又是一杯苦酒下肚,現在這不孝子多半已經被王公公亂棍打死,但願能留下個全屍,明日該去訂副好棺材……

    徐昌亂七八糟地想著,兒子畢竟是兒子,冤孽的兒子也是兒子,厚葬,一定要厚葬,要用上等的楠木做棺材,再……

    徐昌突然不動了,他的善後設想才進行到一半,然後他下巴快要掉下來,整個人石化。

    大門口,徐謙突然出現,帶著招牌式的笑容看著目瞪口呆的徐昌。

    “爹,我回來了,怎麼今天連大院的門都不關,要是進了小賊怎麼辦?現在的壞人這麼多,我們徐家是良善人家,遭了賊……你又喝酒?我早就說過,不要喝酒,一斤酒十幾文錢呢,有這錢還不如想著給我娶媳婦,現在娶媳婦越來越貴……”

    徐昌還是目瞪口呆,依然一動不動。

    徐謙嚇壞了,連忙衝上去撫徐昌的胸口,大叫道:“爹啊,你這是怎麼了,你不能死啊,我還指望著你養我一輩子,給我娶媳婦,給我買房子……”

    徐昌這一下子醒了,不但人醒了,連酒也醒了,他臉色在抽搐,冤孽啊冤孽,怎麼就生了這麼個不孝子。

    徐昌迎接兒子的方式很特別,他很光棍地抽出了腰間的戒尺,然後毫不猶豫地抽了徐謙一下,隨即大罵道:“你這不孝子,不孝子!”

    徐謙抱頭鼠竄,破門而出,過了好一會,才探頭探腦地往屋裡張望,見徐昌的氣消了,才小心翼翼地進來,道:“爹……”

    “你進來吧。”徐昌消了氣。

    徐昌還發現了在一旁幸災樂禍的鄧健,他眉頭又皺起來,道:“他是誰?”

    徐謙道:“他叫鄧健,是我……我的義兄弟。”隨後又壓低聲音,道:“其實就是個打雜的。”

    鄧健淚流滿面,連忙給徐昌行禮,道:“見過徐叔父。”

    “唔……唔……”徐昌是個很勢利的人,不過現在還摸不清鄧健的身份,徐謙的話又很不靠譜,所以他還是擺出了很和悅的樣子,道:“免禮,免禮,不要這麼客套。”

    鄧健來勁了,一物降一物啊,姓徐的小賊吃死了他,而徐父又能降住這小賊,自己要好好巴結一下,說不定用得著。

    他正要好好巴結,徐謙卻是朝他努嘴道:“鄧兄弟,你出去一下,今天夜裡幫我們看家護院吧,你徐大哥為人太過正直,所以得罪了很多壞人,怕就怕夜間有人來行刺,你不許偷懶,老老實實看著。”

    鄧健心裡大罵,鄧大爺堂堂鎮守太監王公公座下三等打手給你看家護院,你有被行刺的價值嗎?他的臉在抽搐,最後還是決心忍氣吞聲,王公公家的打手不但拳腳功夫厲害,而且這見風使舵的本事也是不小。

    鄧健一走,徐昌才擔憂地問:“你見了王公公,為何還能完好無損地回來?還有,這姓鄧的一看就不像是個好人,他是什麼來路?爹以前不是和你說過嗎?不要什麼不三不四的人都往家裡帶,交了壞朋友,倒霉一輩子。”

    其實鄧健並沒有走遠,徐大叔對他的評價隱約傳進他的耳裡。他全身冰涼,淚眼模糊,四十五度角抬起頭來,仰望星空,一顆豆大的清淚順著臉頰滑落,滴濕了衣襟。然後他深吸口氣,喃喃自語道:“姓徐的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7 09:28
第六章:坑蒙拐騙才是致富之道
  

    不等徐昌詢問,徐謙便將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徐昌臉色凝重,眼睛微微闔著,慢慢地消化。

    等徐謙說完,他長嘆口氣道:“想不到因禍得福,這也是你的運氣,你說那王公公讓你去追查那幅字?你可有眉目了?”

    徐謙道:“我能有什麼眉目?這種事又不是我的專長,所以特地回來請教你老人家。”

    徐昌得意了,眉飛色舞地道:“不說別的,單說這追查線索,你爹好歹也是公門出身,最是擅長。你呀,幸虧有一個我這樣的爹,否則看你怎麼向那王公公交代?”

    徐謙心裡想,我爹要是姓朱,還用得著向一個死太監交代嗎?不過他不敢表露,笑呵呵地道:“是啊,是啊,爹說得對。沒有爹,哪裡有我,是不是?吃水不忘挖井人,飲水思源,養育之恩,兒子是牢記在心的。好了,說了這麼多廢話,爹現在有主意了嗎?”

    徐昌自尊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可是又覺得不對,敢情徐謙說了這麼多養育之恩,原來是廢話?氣惱地看了徐謙一眼,徐昌道:“這事要查也容易,要先縮小範圍,逐一排查下來便可鎖定幾個嫌疑之人,將他們嚴刑逼供,也就水落石出了。”

    徐謙深受啟發,舉一反三道:“我明白了,是先排查,先從哪裡排查起呢?是了,要想掉包,首先就要有隨意出入花廳的權利,而且掉包所費時間不少,這個人,一定在王公公的府上有些地位。”

    徐昌頜首點頭,一副深得吾心的意思,補充道:“那幅贗品肯定有人事先裝裱好然後才送進王公公的府上,而且尋常的僕人不能隨意外出,既然這個掉包的人被人籠絡,那一定有經常外出的權利,只有經常外出,才能隨時和外頭的同黨聯絡。”

    徐謙深以為然,忍不住道:“這樣說來,有嫌疑的最多不過幾個人了。”

    徐昌苦笑:“現在最難辦的就是怎麼能從這幾個人中找出兇手。”

    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嫌疑人都是王公公府上的人,難道所有的嫌疑人都抓來嚴刑逼供?在不確認這個人之前,是不能動刑的,徐昌父子都明白這個道理,要不然人家反攻倒算,好歹也是太監家裡的一條狗,惹不得。

    徐謙為難了,這可怎麼辦?時間可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再拖下去,人家把畫弄出了府,到時候去哪裡把畫追回來?

    他左思右想,呆坐了很久才突然有了個念頭,道:“有了!爹,我有辦法了!”

    ………………………………

    第二日清早,徐謙醒來便聽到外頭有人在爭執。

    “徐官人還未起來,小娘子,你找他也沒用,鄙人乃是王公公座下一等護院鄧健,王公公對我很是器重的,你別小看我,我之所以在這裡給姓徐的看門,那是因為王公公看我是一等一的看門高手,術業有專攻……喂喂……說了徐官人已經睡了,你難道還要硬闖嗎?呔… …你這般硬闖,可就是不給我北地刀王鄧大爺的面子了,你是什麼人,報上名號!”

    徐謙一骨碌從床上翻身起來,趿鞋去開門,便看到院子裡停放著一頂轎子,鄧健把腰間的刀抽出一半來,刀鋒半遮半掩,寒芒陣陣。被攔住的是個唇紅齒白的小姐,小姐身材婀娜,膚色白皙,一身淡綠長裙,腰不盈一握,美不勝收。

    小姐雖美,不過神情很冷漠,正凝視著鄧健,不服氣地和他對峙。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往往就是小英雄閃亮登場的時候。

    徐謙毫不猶豫,大叫一聲:“鄧兄弟,刀下留人!”

    他這一叫,就好像大戰壞人的土豆哥哥,披著七彩霞雲從天而降,凜然中帶著正氣。

    大明朝的妹子都屬烏龜的,全部縮在閨閣裡從連邊邊角角都不給你看的機會,現在來了這麼個美人登門來訪,徐謙身為正常的男人,維護高大形象理所當然。

    他一步步上前,彬彬有禮地對小姐道:“不知小姐登門,是找我嗎?”

    小姐的態度還是很冷漠,冷漠得像是不能融化的冰山,骨子裡透著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氣質,她語氣淡漠地道:“你是徐謙?”

    徐謙這下子受打擊了,原以為是走了什麼桃花運,竟有美人找上門來,結果看人家的樣子倒像是自己欠了她的銀子,於是態度一下子轉了個彎,滿是警惕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這是給自己留有餘地,如果對方說原來就是你這賊廝,徐謙立即就翻臉不認賬,說徐謙是誰,姑娘想必找錯門了。

    小姐深吸口氣,道:“徐官人可還記得我爹嗎?”

    徐謙道:“你爹是誰?不認識。”

    小姐嘲諷似地看了徐謙一眼,道:“徐官人真是健忘,你自己闖下的大禍,可是你爹,也就是錢塘縣的徐班頭,居然拿了我爹去頂罪,說我爹在藥材中摻了毒藥,男子漢大丈夫,做下的事還不敢認嗎?”

    徐謙恍然大悟,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有這麼一筆孽債,難怪昨夜王公公對自己說什麼自己的爹栽贓陷害,自己被關在家裡的時候,多半是自己的爹抓了一個賣藥材的商賈去充數,結果人家找上門來了。

    這小姐其實就是那被冤枉的商賈之女,她聽到父親牽涉到什麼藥材下毒被官府抓去,四處打聽之下,才知道和王公公有關係,人是徐謙他爹抓的,而聽說徐謙昨夜還去了一趟王公公府上,她誤以為自己的父親得罪了王公公,而徐家與王公公關係匪淺,所以這一對父子替王公公栽贓陷害。

    對徐謙這樣的人,小姐有一種深深的鄙視,冷漠地道:“你們到底想怎麼樣?若是想要錢,我趙家多少還能拿出些,你說出一個數,我趙家自然奉上。”

    面對小姐冷若寒霜的質問,徐謙開始琢磨起來了。

    其實王公公已經認定了事情是徐謙做下的,所以那商賈已經沒有了抵罪的價值,放不放人都無關緊要。事情是因徐謙而起,按理說這小姐只要求上門來,徐謙立即去和老爺子商量一下,再隨意想個辦法,人也就放了。

    可是徐謙受不了這小姐高高在上的態度,他娘的,到底是誰求誰來著?我堂堂徐家會在乎你這點小錢嗎?這也太看輕我徐某人的節操了。

    於是徐謙冷冷道:“你爹犯下的事,你以為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嗎?”

    趙小姐頓時愕然,旋即慍怒道:“那你要如何?”

    徐謙戲謔地看著她,你不是高高在上嘛,你不是有錢嗎?你有錢,本公子有節操,連聖人都說節操值萬金,這麼說來,我徐大官人也算是家財萬貫了,你怎麼比?

    至於這說話的聖人是誰,徐謙就記不清了,或許是個姓徐的聖賢也不一定。

    趙小姐似乎也感覺自己方才言辭過激,這也是沒辦法,一個未出門的大家閨秀能有什麼閱歷?連怎麼求人都不知道,所有的表情都寫在臉上,人家自然給你吃閉門羹。

    她的態度緩和下來,咬著唇道:“只要能救出我爹,我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只求徐公子能開恩,向王公公說個情,我趙家上下感激不盡。”

    徐謙忍不住道:“真的什麼都答應?”

    徐謙的目光很是不懷好意,讓趙小姐不禁有些發窘,可是救父心切,沒有多想便點頭道:“自然。”

    徐謙背著手,抬頭望天,道:“我想想看。”

    鄧健一下子激動了,輕輕拽了徐謙的袖子,道:“訛她三百兩銀子,三百兩……”

    “呸!”徐謙把鄧健的髒手甩開,鄙視地喝斥道:“你當我是什麼人,我是見錢眼開的人嗎?”

    鄧健討了個沒趣。

    徐謙再去看趙小姐,趙小姐雖然服軟,可是那一雙美眸裡散發出來的仍是那種刻骨的鄙視,這種感覺讓徐謙很是不爽,他呵呵一笑道:“要救你父親其實也不難,就怕你不肯答應。”

    趙小姐警惕地看著徐謙,咬牙道:“沒什麼不可答應的,緹縈尚能救父,我雖及不上緹縈,卻也什麼都肯甘願。”

    “好吧。”徐謙笑呵呵地道:“若是救了你父親出來,你就做我的女婢,是簽賣身契的那種,你肯嗎?”

    徐謙不是個好人,或者說老徐家的字典裡本身就沒有好人兩個字,本來依著徐謙的性格,敲一筆竹槓也就差不多了,可是看這趙小姐對他的輕視,讓他改變了主意。

    趙小姐沉默了一下,旋即咬著薄唇道:“好,只要能救出家父,我便做你的奴婢,決不食言。”

    決不食言這句話固然是振聾發聵,徐謙卻是很隱晦地笑了:“你食不食言和我無關,我這個人只講究白紙黑字,先寫下賣身契才好。”

    鄧健在旁心裡忍不住想,姓徐的真是黑心透頂,昨日我教他白紙黑字,現在卻全被他學了去,教會徒弟餓死師父。

    趙小姐也不遲疑,面上反而露出了輕鬆之色,隨徐謙去拿了筆墨,寫下一份文書,無非是說若是三日之內其父能出獄就願意委身為奴之類。

    徐謙讓鄧健來作保,鄧健虎軀一震,忙道:“作保這種事,我最擅長了,既然你們是你情我願,那麼我做這個保人又何妨?”說罷提了筆簽了字畫押,他準備要擱筆,徐謙卻是叫住道:“鄧兄弟且慢,你不是還欠我十兩銀子嗎?本來是昨夜請你寫欠條的,只是忘了,你瞧瞧我這記性……”徐謙撫額,一副很懊惱的樣子,隨即道:“現在正好,連你的欠條一併寫了吧,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用這樣駭人的眼神瞪著我?你我兄弟……”

    話說到這裡,鄧健繳械投降,連忙哭喪著臉道:“好,好,好,我寫就是,寫就是了,怪只怪我倒霉,誤交匪類……啊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能結識徐大哥,真是三生有幸,與有榮焉。”

    他滿是悲憤的寫了欠條,這一張欠條和趙小姐的賣身契約都被徐謙收起來,徐謙心裡痛快無比,看來賣藥方賺錢實在是下乘,想要發家致富,還是離不開坑蒙拐騙四字,還好,還好,徐謙別的不會,就是這個在行。

    把那趙小姐送走,徐謙的臉皮反正也已經厚了,不在乎她那輕視的目光。鄧健則是躲在徐謙的後面咬牙切齒,心裡在琢磨,自己是不是犯了小人,最近喝涼水都塞牙縫,真不是好兆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7 09:32
第七章:心理太陰暗
  

    正午的時候徐昌回了家,他見徐謙一副樂呵呵的樣子,恨鐵不成鋼的道:“你這混賬,又不是天上掉下來了個如花似玉的媳婦,樂什麼樂?”

    鄧健在旁插嘴道:“其實和天上掉了個媳婦也沒什麼差別。”接著他興致勃勃地把趙小姐的事說了一遍。

    徐昌正經起來,踟躇道:“只要把王公公的事辦成了,放她父親出來也不是不可以。”說罷拍了拍徐謙的肩,鼓勵道:“你做的好,已經有些為父的模樣了,看來孺子可教,終於開竅,真是阿彌陀佛,徐家祖先在上,家門有幸啊。”

    徐謙連忙道:“都是爹平時教導得好。”

    徐昌哈哈大笑,旋即道:“我帶了點糕點來,正午將就著填飽肚子吧。”

    徐家兩個光棍,反正無人做飯,平時也就是偶爾吃點糕點或下一些麵食勉強填飽肚子。

    三人便去廳裡用著糕點,鄧健心裡滿是狐疑,覺得這姓徐的父子實在太奇怪了,若是換做是他,肯定是訛那趙小姐一大筆銀子,要一個奴婢有什麼用?奴婢能當飯吃嗎?

    他百思不得其解,吃了一個炊餅,眼睛突然一亮,覺得自己領悟到了什麼,猛地拍案道:“我明白了,終於明白了,妙,妙不可言。”

    徐昌和徐謙像是看瘋子似的看他,徐謙手裡拿著半個咬成了月亮形狀的炊餅,道:“明白什麼?”

    鄧健眉飛色舞的道:“我明白了為何不訛那姓趙的錢財而只要她簽賣身契。那趙小姐國色天香,婀娜多姿,看她的樣子,想必也懂得一些琴棋書畫,我聽說在秦淮那邊,這樣的女人若是賣出去至少值個四五百兩銀子,比起訛她那點銀錢,徐大哥賺的豈不是更多?真是妙啊,我此前就沒有想到。”

    徐謙愕然。

    徐昌目光幽幽地看了鄧健一眼,不動聲色地道:“你懂個什麼?你當我家謙兒只看上這賣身的銀子,實話和你說了吧,讓那趙小姐簽了賣身契,並不用先急著賣,可以先收入咱們徐家,她不是有個爹嗎?到時就用她來慢慢訛他爹的銀子,等到把她爹敲光詐盡了,再尋個富貴人家賣出去,這轉手之間,哪裡只是四五百兩銀子。”

    徐謙又愕然。

    他自覺自己的心理陰暗,可是和這兩位逼良為娼的傢伙比起來,實在是純潔得有點過份。

    鄧健被徐昌狠狠地羞辱了一番,卻一點都不惱怒,反而把徐昌奉為了神明,佩服得五體投地,站起來給徐昌行禮道:“徐叔父真是非常人也,小子甘拜下風,若是往後能經常在叔父足下聆聽教誨,耳聞徐叔父的仙音,小侄便是萬死也無憾了。”

    “好說,好說。”徐昌如遇知音,對鄧健的印象終於好了那麼一點半點。

    “是了,鄧兄弟,待會要勞煩你出去一趟傳個消息,造謠的事,你精不精通?”徐謙忍受不了鄧健的肉麻,轉移開話題道。

    鄧健為難地道:“造謠?我這人這麼實誠,似乎……”

    徐謙冷冷一笑:“反正我不管,待會你就上街,我要讓整個錢塘都知道一個消息,這關係到王公公的大事,你要是耽誤了,到時候吃罪不起。”

    鄧健聽到王公公三字,立即肅然起敬,道:“徐大哥這是什麼話,為王公公效力莫說是造謠,便是連禦數女我也能慘然接受,你說吧,造什麼謠。”

    徐謙神秘地笑了笑,道:“待會你就知道。”

    ………………………………………………………………………………………………………………

    錢塘縣城並不大,閒人卻是不小。

    自太祖到現在,國朝已經有百二十年光景,天下安定了這麼多年,隨著土地兼併日益增多,以至於兩種人開始人滿為患,一種是吃不飽沒事幹的,這種人統稱流民,攆到哪裡走到哪裡。

    另一種則是吃飽了沒事幹,他們相對有些追求,不滿足於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生活狀態,因此造謠、傳謠,難免成為他們的主要生活目的,錢塘縣有個風吹草動,總是他們第一個知道。

    一天的功夫,錢塘縣突然爆出了一個聳人聽聞的傳言,說是鎮守太監府有一幅行書,裡頭竟是涉及到了寶藏,說是王公公這些年存了不少私房錢,這些銀錢又不能帶回宮去,所以都悄悄地藏了起來,而一幅王公公視若珍寶的行書則是揭開寶藏的鑰匙,誰能得到這幅行書,誰就能腰纏萬貫。

    消息一出,舉座嘩然。

    寶藏、太監、藏寶圖無論在任何時代都是熱門的詞彙,不用幾個時辰,王公公家的一幅字就已人盡皆知了。

    甚至有人在暗中打探,居然查出了一些蛛絲馬跡。就比如王公公確實是對一幅行書視若珍寶,而且幅字書法水平連中上都不如,跟名家根本不沾一點邊。這些消息匯總起來,卻似乎是印證了這個謠言的真偽。

    想想看,一幅根本不起眼的行書,以王公公的身份怎麼可能視若珍寶?看來這傳言未必只是空穴來風,倒是很有幾分可信度。

    坊間俚語就是如此,越是虛妄,就越傳的有鼻子有眼,傳播者好事,非要把這不知來路的流言說的天花亂墜,非要別人相信不可。

    對於這種流言,王公公當然是嗤之以鼻,第二日清早,他如往常一樣起來,便到花廳去閒坐喫茶,鎮守太監嘛,監管一些鐵礦、打擊一下鹽梟,也沒什麼大事讓他辦,可是等他進入了後堂花廳,王公公的腳就邁不動了。

    那一張養尊處優的白皙臉蛋瞬間猙獰。

    一雙深邃的眼眸也像是引燃的火藥桶,殺氣騰騰。

    他坐在廳裡,沉默了片刻,隨即用著低沉的聲音道:“來人。”

    王公公一聲招呼,外頭便有幾個下人跌跌撞撞進來,慌亂地行禮,道:“公公有何吩咐……”

    王公公回眸,掃視著這些下人,那冷漠的眼神讓他們感到很不安,大氣不敢出,保持著跪姿一動不動。

    王公公慢悠悠地道:“去,把內府的主事、清客都召集到這裡來。”

    他的語氣很平淡,卻帶著冷漠的意味。

    大氣不敢出的下人們發現,那一幅一直懸掛在花廳顯要位置的字幅居然不翼而飛了。

    看著那孤零零的牆面,下人們心驚膽戰,於是不敢怠慢,分頭行動,飛也似的去了。

    過不了多久,府上的重要人物齊聚在了這裡,內府和外府的管事,帳房的先生,府庫的司庫,還有幾個幕僚、清客,足足十幾個人齊聚一堂,他們也注意到了空空如也的牆壁,有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王公公的眼眸瞇成一線,紋絲不動。

    以內府主事王琴為首,眾人一齊向王公公行禮:“見過王公公。”

    王公公站起來,負著手,在這廳中踱步。

    大家低著頭,一動不敢動。

    走到廳中一處角落,王公公目光一寒,抬腿朝角落裡的青花瓷瓶一腳踢去。

    啪……

    青花瓷瓶應聲摔落,碎落的瓷片激射出來,這些跪地的主事、清客們被飛濺的瓷片扎中,殷紅的鮮血順著傷口處流淌下來,宛如鮮紅的蚯蚓。

    跪在最前的內府主事張琴更是被瓷片打中了額頭,額頭處血肉模糊,可是他依然是一動不敢動,既不敢叫痛,大氣也不敢出,連起身擦拭傷口都不敢,只是鐵青著臉,咬著牙,默默忍受這疼痛。

    王公公漫不經心地駐足,目光無視他們,面向空蕩蕩的牆壁,森然冷笑:“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短短八個字,就如催命符,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內院主事張琴滿頭是血,誠惶誠恐地道:“公公息怒……”

    王公公淡漠地冷笑:“好端端的一幅字,為何一夜之間不翼而飛?”

    那內府的主事張琴臉色更是難看,忙道:“公公,我聽說外頭有流言,說是王公公的這幅字和什麼藏寶圖有關係,是不是有什麼人無事生非,讓人以為真有什麼藏寶圖,所以才鋌而走險……”

    張琴越說越覺得可能,帳房的蔣坤也連忙道:“是啊,我也聽說過這流言,一定是有人聽了這些謠言,吃了豬油蒙了心,做出這種事大逆不道的事來。”

    蔣坤是個落第的讀書人,深受王公公的信任,否則帳房也不會交給他來打理,他這時候站出來幫腔,讓張琴稍稍鬆了口氣。

    “是嗎?”王公公旋身,陰森森地盯著蔣坤,蔣坤連忙把抬起的頭又垂了下去。

    王公公慢悠悠地道:“拿咱家的條子,去縣衙裡請人來,徹查!”徹查二字,猶如洪鐘,聲震屋瓦。

    “是,是,徹查!”張琴趁機抹了抹自己的額頭,血水和滲出來的冷汗混雜在一起,揩得他的衣袖殷紅一片。

    王公公微微點頭,怒氣似乎消散了一些,他坐回椅上,眼皮子微微拉下,一副假寐的樣子,再不發一言。

    這幅字對他來說實在太重要了,如果京裡的大人物得知自己對他的墨寶都如此不珍惜,莫說他還能不能在這裡作威作福,一旦失去了恩寵,將來多半是要在神宮監裡了此一生了。

    現在這一切都是那個姓徐的小子安排的,可是這姓徐的小子真的能把真跡找回來?王公公沒有太多的把把握,他眼眸微微瞇起,不經意間掠過一絲殺機,心裡默默的想:若是找不回,咱家固然是沒了前程,這個小子也必須承擔後果。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7 09:38
第八章:誰是賤役
  

    幾盞茶之後,外頭便有人來報,道:“公公,縣衙的人來了。”

    王公公淡淡地道:“叫進來說話。”

    兩個皂衣人進來,老的那個一臉世故,小的那個倒是顯得有些生嫩,不過王公公卻認得其中一個,便是穿了一身公服的徐謙。

    徐昌本來就是縣衙的人,所以倒也得體,一進來便笑呵呵地給王公公行禮。

    至於穿著不太合身公服的徐謙就拘謹了一些,故意裝作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勉強給王公公行了個禮。

    王公公臉色淡漠,先是打量一眼徐昌,隨即目光炯炯有神的落在徐謙身上,道:“事情想必你們也清楚了。查出來,咱家有重賞,查不出……”王公公抱起了茶盞,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茶蓋,語氣很平靜地繼續道:“查不出就不要走了。”

    徐昌忙道:“是,是。”

    徐謙能清晰地感受到王公公口吻裡的殺氣,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王公公絕不是在開玩笑。

    王公公躺在椅上,眼睛半張半闔,道:“都還跪著做什麼,站起來說話吧。”

    聽了王公公的話,所有人如蒙大赦,紛紛站起。許多人免不了偷偷側目去看這兩個差役,心裡面對這兩個差役很是不以為然,尤其是那內府主事張琴和帳房蔣坤,幾乎是用嘲弄和奚落的目光打量徐謙父子。

    縣衙里的差役雖然在尋常百姓可以耀武揚威,可是在王公公府上的這些高級主事、帳房、清客們眼裡,這父子不過是賤役而已,根本上不得檯面,也不知是王公公怎麼想的,就算緝賊,讓護衛們去做就是,何必要請幾個賤役來?

    徐謙感覺到這廳中的人對他不善的眼神,倒也不在意。

    徐昌是老吏,面對這樣的情況更加熟稔,他朝王公公作揖,道:“公公,這字幅既是昨夜失竊,公公府上戒備森嚴,尋常的蟊賊自然排除在外,小人覺得,這定是家賊所為。”

    王公公舒服地坐在了他的梨木太師椅上,板著臉道:“既是家賊,又當如何查起?”

    徐昌道:“這也容易,能出入這裡的行竊的,在府中肯定有一些地位,只要把大家聚集在這裡,然後小人到他們的臥房一一搜查便是,說不定竊賊百密一疏,就露出了馬腳。”

    王公公打量著堂下這些人,冷漠地道:“這倒是個辦法,果然是個吃公門飯的,人都已經聚集在這裡了,你們下去一一搜查吧。”

    徐昌連忙道了一聲遵命,朝徐謙使了個眼色,便飛快去了。

    見徐家父子走了,王公公好整以暇起來,慢吞吞地拿起桌几上的茶盞吃了一口,冷冷的看著眾人:“這畫是誰偷了去的,最好老老實實交代,要是真被公差查出來,到時候可就別怪咱家翻臉無情了,咱家給你們一次機會,不要不識抬舉。”

    花廳裡鴉雀無聲,誰也不敢做聲,只聽到些許的呼吸。

    王公公見無人應答,也就哂然一笑,似乎不以為意的重新靠在椅上,手指打著節拍。

    其實王公公心裡何嘗不緊張,那姓徐的小子只說按著他說的做就一定能把字幅找回來,可是說是這般說,王公公雖然姑且信他,只是涉及到自身,心裡難以平靜。

    他心裡甚至在隱隱猜測著這一對父子到底能弄出什麼花樣,又是藏寶圖,又是要搜查所有人的房間,難道他們以為,真正盜竊了真蹟的竊賊會把字幅藏在自己臥房裡?

    王公公什麼世面沒有見過?他相信,竊走他字幅的人絕不是尋常的蟊賊,這種人心思縝密,想靠搜查臥房來找回真跡,簡直就是笑話。

    他不動聲色,心裡卻在冷笑:“但願這姓徐的小子不是只有這三腳貓的功夫,如若不然,咱家找不到字幅,今日就先收拾了他。”

    十幾個臥室要搜查需要費一些功夫,足足用去了半個時辰,兩個公差終於回來了。

    大家忍不住去看這一對公差,見徐昌和徐謙二人都是一副喜色,有人心裡忍不住想:莫不是真查出了什麼?

    徐謙興匆匆地道:“查到了,公公請看。”他手裡捏著一張破碎的裝裱紙,恭送到王公公的身前。

    王公公連忙接了,將這裝裱紙拿在手裡摩挲端詳,片刻之後,眉頭深鎖,淡淡的道:“這碎片,倒是和那字幅的裝裱紙有些相像。”

    徐謙道:“是在一個姓林的清客房中搜出來的。”

    滿堂嘩然。

    所有人的目光或幸災樂禍、或擔憂、或複雜的看向一個相貌堂堂、身穿儒衫的中旬儒生,有人忍不住想:“原來是他?想不到林先生平日是知書達理之人,竟然也會做賊。”

    也有人不以為然,冷冷地看向兩個差役,心裡不免在想,林先生人品尚可,若說他平時喜歡佔些小便宜倒有人信,可要說這林先生敢做賊,有人心裡卻只是搖頭,看向徐家父子的目光更多了幾分鄙夷。

    “賤役就是賤役,不過是字幅的碎片而已,居然​​也拿來獻寶,多半是王公公催辦得太緊,他們在背後搗了什麼鬼。”

    在眾人矚目之中,清客林先生頓時皺眉,連忙對王公公道:“學生乃是良人,怎麼可能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請公公明鑑。”隨即又很是不屑地看向徐謙,滿是鄙夷道:“你們拿著這點真假難辨的字片,就想栽贓於我?你自己說過的話可要負責,林某人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你們胡言亂語,小心到時候我反告你們污衊。”

    話裡頭隱含著威脅的成份,徐昌有些心虛,得知對方有功名,氣焰一下子被澆了一盆冷水消失的無影無踪。

    徐謙看在眼裡,也不怪老爺子膽小,實在是這個時代有了功名確實和常人不同,他凜然無懼地打量林清客,道:“既然你說不是你做的,那麼就來解釋這幅畫的碎片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出現在你的臥房?”

    林清客笑意更冷,冷冷道:“為什麼會出現在林某的臥房,我哪裡知道?林某平素極少來這花廳,又怎麼竊得了那幅字?況且昨天夜裡,林某在房裡讀書,一直都沒有出過門,你們自己說這幅字是昨夜被竊的,那麼林某還會凌空取物,能在臥房裡信手把花廳裡的東西隔空取來嗎?”

    林清客一番話,思路倒是清晰,道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他既然昨夜沒有出過門,那麼所謂的盜字就無從談起。

    徐謙忍不住問:“你說你沒有出過門,誰可作證?”

    林清客臉色微變,頓時有些踟躇了,他沒有出過門,哪裡能找到誰來作證?

    林清客不得已,只得怒道:“我是讀書人,難道還騙你不成,天黑之後我那就回了臥房,再沒有出來過,這些年在王公公的府上,林某人早已習慣了早睡,你一個小小賤役,難道還想誣賴林某嗎?”

    王公公瞇著眼,看林清客和徐謙鬥嘴,他的心裡卻也不免對林清客產生了狐疑,冷冷地盯著他,這一束目光,隱含著一股讓人窒息的威勢,讓林清客顯露出了幾分慌亂。

    至於廳中其他人聽說林清客罵徐謙賤役,心裡感覺有些暢快,在他們心裡,賤役就是賤役,平時在自己面前連狗都不如的人,居然登堂入室,人模人樣的盤問緝兇,他們算是什麼東西?

    內府主事張琴表露得更是明顯,只是用眼角的餘光去看徐謙,很是不屑於顧。

    站在張琴身邊的帳房蔣坤卻是低垂著頭,似乎想到了什麼,觀察了王公公的臉色,像是有什麼話想要說出來。

    踟躇良久,蔣坤突然道:“林清客在說謊,他說他昨夜都在屋子裡讀書,可是我分明看到他昨夜子時在花廳附近轉悠,當時我恰好起夜,見他神魂不定的在那裡徘徊不去,還和他打了一聲招呼。”

    話音剛落,滿堂嘩然。

    大家都驚愕地看向蔣坤,蔣坤繼續道:“我若是說了一句假話,天打雷劈!”

    林清客先前還是不屑於顧,雖然在自己的臥房裡找到些東西,可是這並不代表就是他偷了字幅,可是蔣坤突然站出來指正,頓時讓他有些慌了。

    徐謙趁機道:“林先生,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在你房裡發現的碎片就是物證,方才也有人證明你昨夜出現在花廳附近,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抵賴嗎? ”

    林清客呆住了,雙肩微微顫抖,想必也知道了問題的嚴重,於是連忙求告似地看向王公公,期期艾艾的道:“公公,他們胡說八道,他們……他亂說的,學生是清白人家,而且子時的時候早就睡了,怎麼可能還在外頭徘徊?又怎麼可能和蔣帳房打招呼……平素學生與蔣帳房無冤無仇,可是……可是……”

    蔣坤語氣平和地打斷林清客,道:“林兄,你這是什麼話?昨夜的事,你我心知肚明,分明就是你膽大包天,因為聽了坊間的流言,利益熏心,所以才鋌而走險,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

    林清客辯無可辯,一時啞口無言,王公公這時候又是冷森森地看著他,讓他心裡發毛,臉色蒼白得可怕。

    他話音剛落,徐家父子一個提著鐵尺,一個拿著套索衝上去,林蕭跪在地上閉上眼睛,只等著束手就擒,可是良久也不見動靜,他覺得有些奇怪,眼睛偷偷瞄了一眼,卻發現這兩個'差役'居然朝著蔣坤衝過去。

    這……又是什麼名堂?

    蔣坤察覺到這兩個差役迎面而來,先是愕然,隨即大驚,眼看到徐昌已經欺身上來,他連忙向後急退,手裡正好撐到了身後的茶几,隨手一抄,抄起茶几上的茶杯便朝徐昌砸過去。

    徐昌也沒想到蔣坤的反應這麼快,躲避不及,好在身邊的徐謙反應快,心裡勃然大怒,這廝居然敢砸自己爹,我堂堂穿越人士都不敢動我爹一根手指頭,真是豈有此理。

    他連忙伸手去擋,茶杯砰的一聲,傳出撞擊的悶響聲,隨即被彈開,徐謙的小臂被這一砸,鑽心的疼痛傳遍全身。

    這一下,把徐昌徹底惹怒了,他如怒目金剛,沒命地朝蔣坤衝過去,猶如餓虎撲羊一般與蔣坤撞在一起,蔣坤跌跌撞撞地被撞倒在地,正要反擊,後頭的徐謙忍痛衝上來,和徐昌一道,將他死死按在地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7 09:42
第九章:坑的是你
  

    徐昌一邊大叫:“賊廝。”一邊關切地朝徐謙問:“傷著了嗎?”

    徐謙不敢鬆懈,打趣道:“傷是傷了,不知能不能算工傷。”

    父子說話的功夫,被制服的蔣坤眼見掙扎無望,忍不住咆哮:“該死的賤役,瞎了眼嗎?林清客才是賊。”

    徐謙卻是死死地抓住他的頭髮,讓他不能動彈,嘿嘿一笑道:“賊?真正的賊是你才對。”

    王公公的眼眸掠過了一絲狐疑,但是看向蔣坤的眼神變得冷若寒霜。

    而林清客愕然了,內府主事張琴更是一頭霧水。

    抓的不應當是林清客麼,怎麼這賊一下子又成了蔣坤?

    卻也有一些和蔣坤相熟的人忍不住站出來:“賤役真是欺人太甚,你們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居然還在這里胡鬧,你們看看,你們把花廳弄成了什麼樣子。”

    雖然只是短時間的衝突,可是徐謙發現,整個花廳確實被他們父子弄得一片狼藉。

    蔣坤氣急敗壞,見有人為自己說話,怒喝道:“人證物證俱都證明了姓林的是賊,你說我是賊,可有證據?”

    徐謙呵呵一笑,道:“證據沒有,不過倒是有個故事,不知大家想不想听。”

    他不等大家答應,便看向徐昌,道:“爹,這個故事你來說還是我來說。”

    徐昌道:“耍嘴皮子爹不在行,你來說。”

    徐謙覺得老爺子有拐著彎罵自己只會耍嘴皮子的嫌疑,可是抓不到把柄,只得乾笑。

    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講故事,王公公反倒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抱著茶盞吹著茶水中的茶沫,其實別看王公公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徐謙知道,王公公在等結果,過程對王公公一點都不重要。

    徐謙道:“其實這幅字並不是昨夜被人竊去,而是在四五天前就已經被人掉了包,有人用了一幅贗品換掉了真跡,以為這樣就可以掩人耳目。”

    眾人又是愕然。

    王公公照舊漫不經心地喝茶。

    徐謙繼續道:“鄙人父子因此才蒙受王公公所託,找回這幅字的真跡,為了不打草驚蛇,所以才演出了這幕好戲。其實昨天夜裡的時候,我就請了府中的護衛鄧健去把字幅摘掉,又命他夜裡監視林蕭的一舉一動,而之所以選擇栽贓林蕭,是因為在四五天前,林蕭正好不在府裡,而是回鄉探親去了,所以他不可能是真兇。既然不是真兇,那麼自然就可以將他排除在外了。”

    林蕭呆了一下,這是什麼道理?不是真兇,所以才特意來栽贓自己?他憤怒地看了徐謙一眼,臉色更加不好看。

    蔣坤的臉色卻是微微凝滯了一下,眼中掠過了一絲慌亂。

    徐謙繼續道:“之所以故意栽贓林蕭,其實就是一個目的,那就是把真正偷了字幅的賊子引出來。諸位想想看,若是他悄悄掉包掉了王公公最心愛的東西,他是不是會草木皆兵、風聲鶴唳?假若這個時候,當他知道這幅字又被人偷了一遍,而且那幅他替換了的贗品已經被人撕碎,他會怎麼做?”

    說到這裡,喫茶的王公公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那冷漠地眸子掠過了一絲欣賞,漫不經心地朝徐謙看過去。

    其後反應過來的是內府的主事張琴,張琴邀功似的道:“小人似乎也明白了,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有人掉包之後,心裡肯定不安,畢竟一旦察覺,最輕的也少不得要被公公打死。可是這個時候,外間突然傳說這幅字涉及到了藏寶圖,然後昨天夜裡,這幅字卻是被人盜去。再之後證明林蕭偷畫的物證已經找到,林蕭已經成了八九不離十的竊賊,而接下來,就會出現兩個局面,因為只有物證,證據還不充足,所以王公公會繼續追查,最後極有可能查到真正的兇手頭上。而另一個局面就是有人再提供人證,證明林蕭昨夜鬼鬼祟祟的去了正廳那邊,把林蕭的罪名坐實,讓事情'水落石出',如此一來,林清客就成了替罪羊,從此之後真兇就可以逍遙法外,再不用膽戰心驚。是嗎?”

    能混到張琴這個地步,智商自然不低,徐謙拋磚引玉,立即讓張琴舉一反三,道出了實情。

    此時,所有人才恍然大悟。這就難怪了,難怪蔣坤一口咬定自己昨夜在花廳附近看到了鬼鬼祟祟的林蕭,說得有鼻子有眼,還生怕別人不信。

    可是蔣坤哪裡想到,這是一個圈套,昨天夜裡,鄧健一直都在林蕭臥房外頭蹲守,為的就是今天能夠證明林蕭沒有出過門。

    誰說謊,誰就是竊賊!

    王公公放下了茶盞,冷冷地看了蔣坤一眼,隨即朗聲道:“把鄧健叫進來。”

    鄧健早在外頭等候已久,低級護衛做了這麼久,他終於有被人矚目的一天了,鄧健激動得差點要熱淚盈眶,只覺得自己今日祖墳冒了青煙,自己光宗耀祖了一回,小跑進來之後,鄧健連忙給王公公行了個禮,道:“小人見過公公。”

    王公公慢悠悠地道:“昨天夜裡,你在林蕭的臥房外頭守候了一夜?”

    鄧健道:“是,小人奉了徐小官人的吩咐,昨夜一直都在林蕭的臥房外頭蹲守。”

    王公公面無表情,語氣平淡地道:“那你可曾看林蕭在夜裡出過門,或者是來過花廳。”

    鄧健搖頭,道:“林蕭進屋之後,一直到今日清早才出的門。”

    問到了這裡,已經沒有必要再問了,林蕭沒有出過門,而蔣坤一口咬定林蕭昨夜去過花廳,蔣坤說了謊,而他之所以說謊,只是想藉此掩蓋自己的偷竊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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