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集 斬風歸來 第九章 尾聲

    北部，魔軍果然遇上了強大的法陣。

　　因為有足夠的時間佈陣，加上玄武皇室派出了最精銳的陣法學者，在玄武大軍的陣地裡布下了百餘個大大小小的法陣，火燒煙迷，雷劈電擊。魔人一旦引動法陣，無法想像的力量就會開始在他們身邊肆虐。

　　玄武武士的任務不是攻擊，而是圍殲那些從法陣裡逃出來的魔人，無論魔人的皮膚如何堅韌，面對玄武武士的內息也毫無用處。最重要的是法陣使他們喪失了戰意，一個連兵器都舉不起來的人，就算劈上一萬刀也不會造成任何危險。

　　「想像中的艱苦大戰竟是一面倒，真讓人意外！」悠檸感慨地歎息。

　　「這不是很好嗎？死的人已經很多了，讓魔人再猖狂下去，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成為他們的食物，這些卑鄙無恥的野獸！」蒼巒低沉的咒罵聲迴盪在夜空中，贏得了許多人的共鳴。

　　「殺啊！逃出法陣的一個也別放過，讓他們也嘗試一下被屠殺的滋味！」叫囂聲越來越大，玄武武士都陷入了幫死去人類報仇的情緒中，瘋狂圍攻著落單的魔人。

　　西面戰場聚集了數百萬青龍大軍，還有鎮魔軍團輔助，理應是最輕鬆的一處，卻意外地陷入苦戰。畢竟他們沒有道士的遠程法術和治療術，也沒有絕對防禦的大型法陣群，有的只是為數眾多的生命。

　　而且，攻擊這一面的不是狼騎兵，而是狡猾陰冷的蛇騎兵，因此沒有狼I嚎和豹吼，只有愨愨竄竄的蛇步。

　　那些可以噴出寒氣的巨蛇不斷凍結前方的土地，使滑行速度越來越快。

　　儘管營火照得防線燈火通明，但當蛇騎兵像支箭一樣飛來時，許多士兵都沒有防備，不是直接被冰雪僵化，就是被蛇背上的魔騎兵一刀幹掉。

　　「衝啊，擋住他們，殺光他們！」

　　籐忍仗劍當先，引領著鎮魔軍團衝殺在前，而青龍武士也不甘示弱，隨在後面掩殺過來，立時與蛇騎兵絞殺在一起。

　　「怕什麼，殺上去，殺！」

　　率先擊殺蛇騎兵的人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竟是看上去較為文弱的兵無華，一條青籐在他的手上如同游龍般靈活。

　　他對冰雪好似沒有任何感覺，當士兵們被逼得節節後退之時，他的身影卻出現在大蛇背上，用強勁的青籐把魔人捆成粽子。

　　在毒針的作用下，魔騎兵很快就氣絕了，而大蛇失去控制者後也失去戰鬥力，讓籐忍等人無不驚愕。

　　站在大蛇屍體上的兵無華望著身後的青龍大軍，傲然一笑，大聲喝道：「騎兵並不可怕，大家用火攻，把他們燒掉，後面的魔軍主力快到了！」

　　兵無華威風凜凜的英雄風采震撼了所有人，氣氛在舞動的青籐帶動下飛速上升。原本畏縮不前的武士發瘋似的湧向蛇騎兵，一個個都嚷著即便掉了腦袋，也不能失去青龍武士的尊嚴。

　　混亂！絞殺！死亡！崇略鎮前的大混亂把這場人魔大戰推向高潮，這一戰便是三天三夜。

　　一百五十萬大軍，即便一個個砍，也需要不少時間，而魔軍訓練有素，一時失勢並沒影響戰意。當南北的攻擊受到扼制之時，主力立即決定撲向西面，與青龍數百萬大軍決一死戰，

　　這一招多少扭轉了戰場的態度，朱雀、玄武兩軍不斷朝廣華城壓擊，就像吸嘴一樣封住了魔人的東部出口，同時也把魔人的主力推向西面，青龍的防線壓力越來越大，死的人也越來越多。

　　※※※※

　　大混亂開始後，空中的戟布便沒有再捲入戰鬥。

　　「這樣真的好嗎？」

　　戟布意味深長地道：「相比其他三國，青龍國才是純正的人類國度。道術也好，幻術也罷，玄武的法陣也好，都是源自於仙鬼冥三界的力量，只有青龍國例外。只有青龍戰勝了才能代表人類的勝利，或許有些不近人情，但人類必須經歷這樣的洗禮才能成為堅強的種族。」

　　「這就是良藥苦口？」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戟布朝斬風笑了笑，目光又伸向地面，「這場戰爭的結局大概已經定了，雖然魔軍一時勢強，但他們沒有後援，被合圍後已經沒有退路了。而對人界而言，讓他們尋找自己的價值才是此戰的重點。」

　　斬風點點頭，他也一樣沒有參與戰鬥，原因卻與戟布不同。即便擁有超出世界的智慧，他的身軀卻是全新的，眼下這種情況，他根本沒有時間重新修煉。

　　「噫！」戟布意外地驚叫一聲。

　　「怎麼了？」

　　戟布朝西北方一指，輕笑道：「你的朋友來了！」

　　斬風朝手指處一望，愣了片刻後，陷入了惆悵。

　　戰場突然異變，一支強大的軍隊從天而降，從西北方斜地插入，強大的魔軍在他們面前就像泥人一般脆弱，就算是蛇騎兵的冰雪攻擊也毫無作用，每個身影都如同下山的猛虎，狠狠地抓住了魔軍的七寸，剛才還氣勢強盛的大軍，一瞬間就面臨崩潰的危險。

　　「哪裡來的軍隊？太強大了！」觀戰的青龍少君連聲驚叫。

　　「是冥人！」籐忍微微歎了口氣，「我認識衝在最前面的那個，是冥相元蘇。想不到他竟帶來了如此強大的一支軍隊，與他們相比，人類軍隊實在太脆弱了。」

　　魔軍終於放棄了他們的尊嚴，潰兵如潮水般朝東方衝擊，青龍軍隊的士氣立時大振，追著潰兵的尾部一直掩殺過去。但沖了一陣，他們意外地發現朱雀和玄武兩軍並沒有像鉗子一樣封死袋口，甚至讓開了數里的缺口放魔軍離開。

　　「他們在搞什麼？為什麼不封死出口，魔軍已經敗了，現在是殲滅他們最好的時機，為什麼？」

　　領兵追擊的青龍將領們都急得大叫，好不容易扭轉了戰局，正是為廣華府死難的平民報仇之時，兩國大軍竟然不阻攔魔軍，憤怒像火一樣燃燒，可戰場混亂至極，命令根本無法送出去，也無法勸說兩國攔截魔人。

　　片刻後，他們赫然發現放開缺口的兩國大軍，突然從兩側夾擊逃竄的魔人，只是依然沒有意思從正面攔截，這一點讓許多青龍人大惑不解。

　　答案在天明時分揭曉了！

　　※※※※

　　黎明過後，東方突然升起一抹白光，也注入這片美麗山河，無論戰爭如何慘烈，大地之美永遠也不會改變。

　　朝東方狂奔的潰軍被刺眼的陽光迷住了眼睛，眼前一片空白，但他們還是瘋狂地往前。驟然間，光芒消失了，視線再度恢復之前，一堵黑色的巨牆擋在了他們的前方，迫使他們不得不停下腳步。

　　三國掩殺的大軍也被東方出現的黑色巨牆驚住了，雖然沒有停下，但也放慢了腳步。

　　「那、那是什麼東西！」

　　「好像是人……是人，好多人，是一支大軍啊！」

　　燦爛的陽光下，一個紅色身影飛一般出現在黑色巨潮之前，在白色的光輝照射下宛如天神下凡。

　　在他身後，一匹白骨戰駒邁著優雅的步伐，慢慢挪到紅色之側。披著古怪毛氈的馬背上，跨坐著宛如女神般美麗的身影，赤紅色的繡花長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同樣耀目。

　　「羽大人，輪到我們上場了。」

　　「魔人逃了這麼久，士氣已衰，朱雀和玄武兩軍幹得漂亮。」

　　「青龍也很漂亮，後面追得真緊，不過他們作夢也沒想到，會把鴨子趕到我們的籠子裡。」

　　魅幽羽微微一笑，戰爭就是這麼奇妙，在戰場中拚命的人並不知道自己只是棋子。最驚訝的莫過於赤熾，像火一樣的人物竟然如此冷靜，甚至有些冷酷，或許就像冷焰一樣。在關乎到兩個世界的命運下，這樣的冷靜是引領時代之人所必須具備的。

　　「開始吧！」魅幽羽朝躍躍欲試的熾焰微微一笑，雖然不是決定世界的一刻，卻也是人生難得的輝煌。

　　「殺！」

　　熾焰戰刃高舉，百萬阿瑪特勇士提著黑斧，邁著整齊的步伐朝魔人衝去。百萬大軍在平地排成整齊的方陣，即便在奔跑途中也保持著完美的直線，就像從地獄出來的死神黑方陣。

　　魔人驚呆了，人類驚呆了，冥人也同樣驚呆了。沒有人看過如此完美的行動，讓百萬大軍以同一速度、同一步伐奔跑衝刺，簡直就像是夢境。

　　巨斧揚空，利刃在陽光下泛起刺眼的幽光，一瞬間沒入黑暗……

　　※※※※

　　風輕輕地拂過大地，捲起濃烈的血腥氣味飄向遠方，未散的暑氣蒸騰著躍馬平原。經歷一場奇妙的戰爭，這片平原注定要被加載史冊，而且比之前任何一個歷史片段都要令人矚目。

　　腥氣撲鼻，收拾戰場的人忍不住摀住了鼻子，更多的人在戰場周圍悼念為人類犧牲的戰友。特別是廣華府，巨大的城池被夷為平地，到處都是魔人留下的垃圾，不時還夾雜著腐臭的味道，讓任何經過者皺緊眉頭。

　　東北，三眼巨人族成為魔族大軍中最後滅亡的一支，高大的身材加上比石頭還堅硬的皮膚，使他們承受住不計其數的攻擊。

　　迎雪坡的另一側，逃竄的一百多名三眼巨人們，無一例外地直挺挺躺在地上，身上沒有一絲傷口，彷彿進入了沉睡，安詳的氣氛讓所有人都感覺怪異。

　　小山般的屍體群中，一個身影慢慢地進入人們的視線。

　　「書生？」

　　赤熾望著魅幽羽，魅幽羽望著夜魈，夜魈又望向碧鷹，幾乎所有人都在望著身邊的同伴。因為誰也不認識這個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歲的青年男子，卻都被他身上獨特的氣質所震懾。

　　男子慢慢穿行過比他身軀還高大的屍體之間，站在坡頂望去時隱時現，如同幻影，讓所有的人都感到茫然。

　　「快，下去看看！」碧鷹指揮部下急速衝下山坡，她自己和親信則直奔青年而去，「什麼人，報上名來！」

　　青年抬起頭，一雙眸子彷彿冰鑄，帶著一股天生俱來的寒氣，不怒而威，「我是人類，明白這一點就夠了。」聲音有點冷，微微帶著點磁性的沙啞，像是初春的殘雪，與寒面冷眸相映襯，讓人一聽就能記住。

　　近距離打量，魅幽羽終於看清楚青年的身影。

　　雖然一身白色武士服，但一看就知道不是習武者，臉上的肌膚頗為嫩白，與平常書生沒有任何區別。只是冰封般的表情和那雙冰眸讓人心寒，其餘倒是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正是斬風！

　　而他來此不是為了別人，正是為了赤熾！

　　凝望著巨豹背上的紅色身影，斬風冰鑄般的眼眸中閃爍出一絲會心的微笑。故友之子如今指揮著百萬大軍，引領著世界走向未來，沒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欣慰。

　　籐忍等人突然湧了過來，看到斬風有些意外。

　　「大人，又是那個呆書生。」

　　親信的話使籐忍確信了自己的判斷，注意力頓時挪到了屍群上，隨意擺擺手示意青年離去。

　　「你這呆子，差點就被魔人吞了，居然跑到這種地方來，真是不要命了——快走，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斬風仰頭看了看天空，彷彿迷醉於燦爛的陽光，立在當場，動也不動。

　　半年時間，他見識過天下英傑，遙獵、赤熾、印天、奧伯欽，無一不是優秀的人才，中層的籐忍一代也有許多出類拔萃之人，軍中的慷慨之士更多，只是不出名罷了。

　　隨著籐忍的腳步，人群從青年兩側奔下草坡，再也沒有人留意他。一場艱苦的鏖戰終於結束了，雖然被魔軍主力突破了東面的包圍網，但也殲滅了不少魔人，強大的三眼巨魔更是全軍覆滅，人們打心眼裡感到興奮。

　　「請問！」

　　斬風忽然一把拉住走過他身邊的魅幽羽。魅幽羽雖然好奇青年的來歷，卻無暇搭理他，被人抓住衣服也頗為不悅，臉色一寒，甩袖就想掀翻對方，沒想到心意剛動，身軀突然失去了動力，彷彿體內產生了一股反動力完全壓制甩袖的衝動。直到對方放開衣袖，這種感覺才驟然消失。

　　魅幽羽震驚地看著青年，不動聲色打消一個人的戰意，這是難以想像的實力。他忽然意識到三眼巨魔的屍群與青年有關，「你是誰？」

　　「你是鬼人吧？」

　　魅幽羽又是一驚，即便在人類活動時間不短，但一眼就能分辨出人鬼的人類少之又少，也就是熟悉鬼界的赤熾才能做到這一步。這素昧平生的青年竟然一語道破，不能不讓他產生懷疑。

　　彷彿窺透了鬼人的心思，青年淡淡道：「不用驚訝，我是冥人。」

　　魅幽羽恍然大悟，但疑惑卻不減反增。

　　冥相元蘇正和赤熾一起追擊東逃的魔人，帶入人界的冥人都跟了去，怎麼這裡還多出一人？而且，他看上去完全沒有冥界武士的特質。

　　以力為尊的冥人從進入冥界的一刻起就開始修煉，因此每個冥人的身體看上去都像石頭一樣堅固，眼前的冥人全身上下竟無一塊肌肉，嫩滑的臉部肌膚就像初生嬰兒。

　　「最後一批了？」魅幽羽謹慎地點點頭，心裡卻在想赤熾所說的另一個冥界，或許眼前之人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冥界？

　　斬風甩下魅幽羽，快步踏上山坡，目光觸及東面平地慘烈的戰場畫面，瞳孔微微一縮，「紅光，果然是它！」

　　魅幽羽放棄了對巨魔屍體的調查，尾隨著青年來到坡頂，風目一次次打量著眼前的身影，「紅光？」

　　但等了半天，斬風都沒有理會他，魅幽羽不禁凝望著東方的天空，陷入了迷霧般的沉思。

　　※※※※

　　勝利之風拂遍了人間大地，像火一樣燎動起人們的激情，瑟縮的人群走出了黑暗，在燦爛的陽光裡歡歌起舞。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重獲新生的感覺使他們擁抱在一起，相互慶祝，相互道賀，沒有什麼比重新獲取做為人類尊嚴更值得慶賀的事。

　　皇帝們興奮了，他們是引領勝利的領導者；士兵高興了，他們用雙手斬殺了一百多萬殘害同胞的敵人；武士們高興了，他們走在這場戰爭的頂峰，也是時代的頂峰，人界歷史由他們翻開了新的一頁，而道士、幻士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勝利的喜悅。

　　——但一切，真的如此完美嗎？

　　斬風穿過山丘走到了頂峰，默默望著東北方天邊的黑色角落。

　　一切不過才剛剛開始，勝利不過是點綴歷史的美麗裝飾，接下來，恐怕將會是更加殘酷的歲月。

　　「兄弟！」

　　斬風回眸笑了，兩個年邁的身影像少年般飛縱而來，「布揚、元蘇，辛苦你們了！」

　　「好兄弟！」六隻手緊緊握在一起。

　　※※※※

　　青龍城，青龍國的首都，夕日的天下第一城。由於魔人的肆虐，城裡的居民逃了大半，很多區域都變得冷冷清清，甚至還有幾條街都變成沒有一家住戶的死域，如今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廣華之戰的功勳部隊全到了都城中，先是青龍、朱雀、玄武三國的大軍，最遲到的白虎軍也很快進入城中。再來便是「四大天王」所領的民間大軍，武士、道士、幻士再加上鎮魔軍團，代表了四個國家的特性。

　　此外，另四支大軍選擇了離去。百萬阿瑪特軍在碧鷹的帶領下，慢慢退往聖光之城；魔羊族不喜歡任何吃肉的種族，早早退往定陽；魅幽羽的屍人軍團也藏入了深山，以備後用；元蘇、布揚所領的冥界大軍因為需要處理兩個冥界融合之事，戰後便立即回歸冥界。

　　不過，他們的離去並沒有使這場盛大的慶功會失色，因為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到了京城。

　　籐忍大概比任何人都要高興。鎮魔軍團雖然損失過半，但做為青龍軍的前鋒，他們成功阻擋了百萬魔軍的衝擊，為青龍陣營立下赫赫戰功，洗去鎮魔軍團中了聲東擊西之計的恥辱。而他自己自然也成為挽救人界眾多英雄之一，將永遠印刻在歷史的鐵書中。

　　皇城，朝堂，他此刻最期盼的地方，倒不是為了陞官發財，而是為了共享那份榮耀。想到要參與在宮中舉辦的大宴，他顯得特別興奮，這是他擠入世界領袖級人物的標誌。

　　籐忍騎著披紅褂的駿馬步入皇宮，闊別多時的宮殿依舊美麗。為了這場浩大的慶功宴，整個京城都動了起來，皇宮經過特別的佈置，格外富麗堂皇，完全彰顯出青龍的強大國力。

　　從宮門到正殿，整整齊齊地站著兩排士兵。每一張臉都帶著笑意，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組合成一幅美麗的畫卷，走在其中讓人不由自主地微笑，這便是戰後的青龍國縮影。

　　踏上朝堂，籐忍然見到了熱鬧喧天的景象，所有人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

　　「籐忍！」

　　「微臣參見皇上！」

　　「免禮、免禮。」少君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來，小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時間快到了，很多客人都沒到？」

　　籐忍微微一愣，轉眼張望片刻，果然發現朝堂人人數雖眾，白虎、朱雀、玄武三國的官員將領都到了，但真正的強者如道仙戟布、冥相元蘇和冥帥布揚、鬼使魅幽羽和夜魈，最後時刻大展神威剿滅魔軍的黃龍之子赤熾，竟一個不見，就連他們的朋友也都沒來。

　　「他們不會看不起朕吧？」

　　「當然不會，我們昨天一起進城，還說起今日盛會要痛飲幾杯。」

　　「這就奇怪了。」

　　不但籐忍皺起了眉頭，書清言、殤寒等人也大惑不解，獲得如此之大的勝利，青龍皇帝親自設宴慶功，無論是真心還是出於禮貌，都應該出席。

　　過了一個時辰，預定的開宴時間已經過了，各國使臣將領都已入席，但幾個重要的席位都空懸著。這次連其他三國的人都感覺到，大殿上頓時議論紛紛，都在猜測緣由。

　　少君頗為難堪，卻又不能發作，畢竟三國的人都在此處，大國風度不能不顧。

　　「稟報皇上，各路大軍的領袖陸續離開了京城，有人看到他們往城東去了，去向不明。」

　　偌大的宮殿突然鴉雀無聲。這個消息著實太意外了，雖說都是援軍，但在青龍地界內，皇帝才是至高無上的，這些人竟然放著皇帝設下的慶功宴不來，都跑到城外去了，不能不讓人感到困惑。

　　少君倒是沒怒，而是嗅到了空氣中異樣的氣息，或許真如許多人所言，戰爭只是開始，而不是終止。

　　「算了，給他們自由吧！反正對付六華山脈的戰爭才剛剛打響，直搗魔都之日，他們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

　　城東，飄著青草香氣的荒野山坡上，幾個人正相視而笑，其中任何一人都足以讓人界大地顫了又顫。

　　武神斬風，希望與力量的象徵；散仙虎極、赤瑕璧、菊寧，外仙界優秀的仙人；冥相布揚、冥帥元蘇，控制一界的偉大人物；道仙戟布，讓天下道士心悅誠服的偉大道士；道聖聿丘，一手道術早已出神入化，接近仙界。

　　「見到你們真高興，可惜有的人已經不在了。」望著身邊的同伴，斬風感慨良多。

　　「我們可不高興，幾十年才見一面，你還真夠狠的！」

　　斬風嘴角微顫，罕見地露出會心的微笑。

　　「既然回來了，何必弄得如此神秘？憑你的地位，一呼百應，四國都會巴結你。」聿丘笑道。

　　斬風搖搖頭，平靜地道：「我已經不比從前了。若是讓人知道武神不會武，豈不是自討沒趣？」

　　元蘇和布揚都是一愣，驚問道：「你又重塑身軀了？」

　　「是，人生的第二次重塑肉身，只保存了樣貌和記憶，以前學的東西都沒了。內府、元神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我現在就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普通冥人。」

　　戟布笑道：「別騙人了，你一個人幹掉一百多個三眼巨人，別以為我沒看見，只是不知道你用了什麼力量而已。」

　　眾人眼睛大亮，連戟布都不知道的力量，一定非同小可。

　　斬風搖頭道：「那是靈魂之府的力量，我不知道屬不屬於這個世界，總覺得那東西用多了不太好。何況人界英傑輩出，若是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傢伙依然強出頭，他們就沒機會了。」

　　「是啊！這次看到不少人才，一個個年輕有為，更難的是他們都有正直的心，拯救人類的任務就交給他們吧！」

　　「紅髮鬼，你的寶貝兒子可真是寶貝。」元蘇調侃道。

　　赤瑕璧拍著胸口笑道：「我赤瑕璧的種，天下無雙啊！」

　　菊寧啐了他一口，雖然年近百歲，她的樣貌卻是雙十年華的少女，任誰也看不出真實年齡。

　　斬風神色一凝，正色道：「一切才剛剛開始。這場戰爭也許到我們都死了也未必能結束，但無論如何都必須戰鬥。世界面對的是足以與神域分庭抗禮的力量，是神域之敵。」

　　「看來是命運之神讓你回來救苦救難啊！」

　　寒暄片刻，斬風忽道：「好了，以後再聊，我還有事要辦。」

　　「剛見面就要走？」眾人同聲驚呼。

　　「我們夫妻可是分居了幾十年，不比你們兩個到仙界還雙宿雙棲，相思如焚啊！」斬風擠擠眼睛，帶著微笑離開了山坡。

　　一陣輕風拂來，坡頂樹影搖曳，把人影一一相連。望著年輕的舊友，眾人不經意地對視一眼，彷彿又回到六十幾年前，回到意氣風發的舊時代，仗劍長歌，逍遙天地。

　　命運是神奇的，昔日的戰友再度相逢，卻又要為新的危機踏上戰場，正如斬風所說：一切才剛剛開始！

　　熾焰戰神　完

第十五集 斬風歸來 第八章 圍殲

    沉默許久，奧伯欽淡淡笑道：「看到了吧，此人如何？」

　　「話意深遠，彷彿看穿了一切，不知道他的葫蘆裡賣什麼藥。」籐忍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即便人走了也感覺到那股威懾猶在。只有達到一定層次的人才能如此，但人界真有人能達到這種層次嗎？

　　「我倒覺得他在提醒我們什麼東西。」

　　「直言就是，何必這麼隱晦的提醒，我不喜歡這種說話方式。」蒼巒的武人脾氣一上來，越想越覺得氣悶。

　　奧伯欽雖然年輕，但思路清晰，論策略還在三人之上，仔細思索書生之言，似乎遙指六華山脈。

　　「方纔他似乎說『敵人的力量』。這句話頗值得玩味，為什麼是敵人的力量而不是敵人？力量固然可怕，但操縱力量之人豈不是更可怕？」

　　「敵人的力量？也就是說，他知道我們面對的是怎麼樣的力量，然而敵人的力量來了，敵人卻沒來，這不是荒謬嗎？」

　　「的確不可思議！」奧伯欽忽見籐忍沉默不語，心中一動，「籐大人有什麼發現嗎？」

　　「沒什麼，只是想到另一個傢伙說過的話而已。」

　　「另一個傢伙？」

　　被三人盯著，籐忍猶豫了一番，還是直言不諱地道：「那個傢伙說人類的敵人不是魔族，而是邪惡力量，魔族只是被邪惡力量控制的可憐種族。」

　　「邪惡力量？」

　　「嗯，那個傢伙去了另一個世界一趟，打聽到不少事情。」

　　蒼巒深深地瞥了籐忍一眼。現在是檢驗一個人氣度的時候，赤熾的存在對整場戰爭而言相當關鍵，且不論在遙遠東方的阿瑪特百萬大軍和魔羊族，單是他對世界的理解已經超越了很多人。

　　「竟然有這樣的人物，我們怎麼不知道？」印天和奧伯欽同聲驚歎。印天更是大聲感慨：「英傑啊！一個人突入異域，這份膽魄真讓人欽佩。」

　　發自肺腑的感慨更讓籐忍難堪，畢竟分裂已成事實，「那傢伙做事瘋瘋顛顛，無法駕馭，三位不必在意。」

　　「不不，既然去過異域，他的消息比這裡的任何人都要準確，再加上那書生的話，也許我們應對的只是一支被邪惡力量控制的傀儡。快把此人請來，為了日後的大戰，必須有準確的情報，否則死的人會更多。」

　　籐忍越發尷尬了，沉默了半天才道：「那人不受我管轄，此時也不知去往何處，我派人去找找。」

　　「此人叫什麼？是何來歷？我們一起找。」

　　籐忍沒想到剛擺脫赤熾，又遇上這種尷尬的事情，暗自苦笑一聲。

　　蒼巒是赤熾一黨，之前不言是要看籐忍如何處理。見他不願言語，知道他依然耿耿於懷，便輕咳一聲道：「此人名叫赤熾，年紀不大，卻是黃龍山嫡系，實力不同凡響。」

　　印天和奧伯欽立時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一起含笑頷首。既然是傳說中的黃龍之子，那就不需要大驚小怪，黃龍山歷來神秘強大，沒有他們辦不成的事情。

　　「蒼巒，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赤熾現在在哪吧？」

　　「東方，六華山脈以東，他下次歸來，必會給我們帶來強大的力量。」

　　「哦？」

　　蒼巒笑而不語，如果按照計劃，赤熾回歸時除了阿瑪特百萬大軍，還有魔羊族高手以及數以十萬計的屍兵，論及戰鬥力，只怕不亞於清河關周邊這數百萬大軍。

　　※※※※

　　赤熾、風映寒，兩個名字把高手們的心緒都弄亂了。

　　一場決絕的大戰似乎變成了可有可無的戰前試驗，即便聚集了創記錄的大軍，感覺也怪怪的。而這種情緒從四大天王處傳染到整個決策層，於是，他們又把風映寒找了去。

　　「你說這場大戰不重要？」

　　「不重要？誰說的？」風映寒聳聳肩。

　　「不是你說敵人的力量來了，本體沒來嗎？」

　　「我只是說這是一場前哨戰，沒有經歷前哨戰，後面的戰爭也不會發生。此戰必打，但做為領袖，除了這一戰外還要考慮後續的戰爭，畢竟最強大的高等魔人都未出現。

　　「或許這與黑暗雲海有關，但如果黑暗雲海可以使一個人的力量強大數倍乃至數百倍，你們還有信心消滅魔人嗎？如果有信心又從何入手？」

　　遙獵瞪著書生，沒想到竟然整個決策層都會聆聽他的意見，更奇特的是沒有人敢與這個書生對視。自己也下意識避開那平靜而深邃的目光，感覺就像天上的星星在看自己，遙遠而悠長，一絲一毫都無法遮蓋。

　　「一百二十萬大軍很快就要抵達了，近五百萬大軍啊！這麼下去可不行，鬥志好像越來越差了。」

　　「個人覺得，這場戰鬥你們已經沒有退路了，一旦失敗，人類有滅亡的危險。」

　　「廢話！我們當然知道，否則也不必調動千萬大軍。」

　　「你們還是沒有明白。戰鬥分兩種，普通士兵層面依賴人數的死戰，以及精英之間的決戰。雖然是上千萬人的大會戰，但我逛遍了軍營，所有人都在想著用絕對人數壓倒魔人，沒有一個人想過，一旦魔軍中出現了超一流的強者，有沒有人能阻止他屠殺人類士兵？」

　　「這……」

　　「你怎麼這麼熟悉戰爭？」

　　「我不熟悉戰爭，也不喜歡。但我知道如果敵人的力量完全發揮後，是什麼樣的畫面。」

　　「你到底是什麼人？難道你能應付？」

　　「我不能，所以我需要提醒你們。你們才是這裡的強者，當敵人的領袖級高手出現時，只有你們這些精英才能應付。」

　　蒼巒點頭附和道：「這話有些道理。我們的確是要防備敵人的精英突襲，記得黃龍之子曾說過，高等魔人的實力非同小可，足以與仙鬼冥三界的高手相提並論。若那些人到來，的確不好應付。」

　　「萬一指揮部受到攻擊，縱有千萬大軍也只是一盤散沙。」

　　籐忍深深地盯著書生，這書生簡直就是字字珠璣，沒有一句不切中要害，很難想像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能有這份實力。

　　「你叫風映寒？」

　　「嗯！」

　　「憑你的見識，必然是個成名之人，我怎麼沒見過、沒聽說過？」

　　「昔日認識我的朋友都散了，不認識我並不奇怪。」

　　「籐忍大人，不用計較這種小事了。必須組織精英狙擊隊，一旦開戰，上千萬大軍的調度難保全面，混亂場面也必定很多，要是敵人出動精英魔人，我們也有足夠的時間應付。」

　　「我同意。」青龍少君也加入附和的行列。事實上，最大的狙擊目標就是他，儘管只有他自己如此認為。

　　四大天王面面相覷，就連曹騎等人也默默搖頭。魔人根本不熟悉人界內部的架構，也就是說在魔人眼中，人類都是等待填胃的肉塊，皇帝和平民並沒有區別，少君的反應多少有些激動了。

　　※※※※

　　人越來越多，浩大的廣華圍殲戰就在這樣的氣氛中漸漸走向高潮。

　　士兵們一直都處在興奮的狀態，來的人越多，信心便越足。在他們的心中，這是一場簡單的數學比賽，哪方的數字更多便是勝者。

　　將領們也很興奮，參與這樣一場浩大的圍殲戰，無論是名還是利，亦或是對日後的生活，都有極大的好處。

　　領袖們雖然考慮的事情更多，但仔細算起來，也無非是計算哪一路援兵何時何地從何處而來，然而把現有的數字加上去，尤其是建立了精英狙擊隊之後，事情越來越簡單。到了後來，人們連詳細的數字都懶得算了，直接按整數往軍力上加。

　　當然也有細心者，書清言、兵無華便是這一類。他們算不上領袖層，作用卻比領袖們更重要，因為整支大軍的部署和供給都裝在他們的腦袋裡，也只有像他們這些細心的人，才能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

　　無論如何，誰都看得見的戰爭漸漸臨近序幕了，就像洪水一樣，誰也無法阻擋它的去路，只有它自己才能決定什麼時候可以停下。

　　※※※※

　　半年，誰也沒有過想圍困廣華府的過程竟然維持了六個月，從最初只有一支道軍，直到如今的千萬大軍。

　　魔人竟然會安安靜靜、老老實實地待在廣華府足足半年，看著人數優勢變成絕對劣勢卻無動於衷，就連籐忍也大呼古怪。

　　唯有一個人保持了最純粹的平靜，那便是風映寒。當有人詢問他時，他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這樣不是正合了大家的意？」

　　蒼巒以及之後抵達的悠檸，都知道赤熾引領阿瑪特族攻打魔都的事情。

　　按照赤熾的想法，魔人的中心區域受到攻擊，主力部隊沒有理由不回援，至少也要把戰線縮短一些，但事實出乎了他們的預料。魔人的確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後退，彷彿留在廣華府是為了等待。

　　最初，人們很擔心黑暗雲海擴展至廣華府，但經過慎密的觀察，黑暗雲海的邊界已經固定下來，幾個月都沒有變化，因此這個想法被推翻了。

　　春去秋來，蕭瑟的秋天配上千萬大軍，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廣華府外，各路大軍都已到達，只要站在陣前就會自然感覺到熱血沸騰，無法控制。

　　西路，籐忍和他的鎮魔軍團以主力的姿態坐鎮，因為他們與魔軍交戰過，並且取得大勝。為他們壓陣的是鎮東督帥曹騎所率的青龍大軍，舊軍加上新軍總共四百八十萬，還有一百萬預備軍在少君的率領下，留在了不遠處的清河關。

　　南路，印天和他的道軍一直用道術震懾著魔人，支持他們的自然是道士之國朱雀的援軍。一百萬軍隊、一百萬道軍，朱雀國甚至出動了道官各部重要的首領。

　　北路，蒼巒的人馬解散，因為從玄武國來了兩百萬武士軍，蒼巒的先行軍併入其中，壓住北面出口，玄武國的法陣無比強大。

　　東路，也是壓力最大的一路，因為魔人一旦逃跑將會傾全力攻擊東路，這一路的實力關係到這場圍殲戰的最終結果，此時卻是空蕩蕩的，因為率先進入主戰場並成為決策者的少君並沒有選擇圍殲，而是逼退魔人。

　　※※※※

　　「動用千萬大軍竟然只求逼退魔軍？真是荒謬的想法，現在不除了魔人，難道要等待他們復仇不成？」遙獵總是一副牢騷滿腹的樣子。

　　隨著北路軍的營地成形，悠檸等人便投了過來。不止是因為蒼巒，也是因為黃龍山對玄武人更有影響力，同時在這裡，他們更能發揮力量。

　　為了這場戰爭，崇略鎮成立了指揮中心，成員自然是各路大軍的統帥。

　　除了白虎國外，其他三國都派了重臣加入，籐忍等四大天王在席，曹騎等將領也無法例外。

　　「各位好。」

　　望著突如其來的風映寒，遙獵用力拍了拍額頭。每次見到他都沒什麼好事，不是馬被搶，就是莫名其妙地和巡視的魔人大打出手，甚至還有受輕傷的經歷，「你這傢伙怎麼來了？」

　　「那位赤熾回來了嗎？」

　　「紅毛猴子？去東方了，聽說他在那鬼地方有百萬大軍。」

　　「這麼說，東面空懸是為了他的百萬大軍？」

　　「那要問檸小姐。」

　　「檸小姐？」書生打量眾人，目光落在找找和悠檸身上。

　　「我是悠檸，你好。」

　　「能告訴我有關赤熾的故事嗎？最近聽了不少他的傳聞，很好奇。」

　　悠檸嫣然一笑，對赤熾感興趣的人並不少，詢問黃龍之子的來歷和特點的人更多，因而簡潔地答了一次，遙獵也補充了一遍。

　　「原來如此，看來黃龍傳人對魔人最瞭解，他不在實在有些可惜。」

　　「是啊，那傢伙最喜歡的不是像籐忍那樣運籌帷幄，而是每次衝在最前方的感覺，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不好了！」突然，一名傳信者大叫著衝了進來，「魔軍出動了！魔軍大舉出動了，一百五十萬人一起出動了！」

　　所有人都跳了起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傳信者。唯有書生例外，平靜地就像一塊石頭，任由巨浪拍打也毫不變色。

　　※※※※

　　戰爭有時就是意外，一直擔心魔軍出擊的人類，隨著大軍集結數字的上升越來越安心，可惜他們並沒有明白魔軍留在廣華城的真正用意——那便是成為誘餌！

　　誘使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力量集結在一起，然後一擊消滅，遠比逐個攻擊更加省事。

　　一陣狂厲的狼嚎隨著遲暮夏風率先破開了空氣，咆哮聲就像催戰的戰鼓驟然敲響。

　　正南，朱雀大軍本部，一百萬士兵和一百萬道軍經過整編後，已經組合成幾支混合戰隊。道士的遠程衝力和強大的治療能力，能輔助近身作戰的士兵，而士兵又可以幫道士們贏取更多的施法時間。

　　入夜後，天地一片漆黑，星月不見蹤影，但各處依然亮得如同白晝，像海一樣的燈火照亮了天地，也指引了魔軍的攻擊方向。

　　在人類眼中極度野蠻和殘暴的魔人，卻擁有一顆高傲的心，即便東面空虛，也沒有一人選擇退回魔都。

　　第一波是狼騎兵的衝擊，強大的魔騎兵揮舞著各種兵器，朝朱雀陣營發動最高速的衝擊。而在朱雀陣營之前，巨大的陷阱帶驟然成了殺戮的利器，隨著一聲聲淒厲的狼嚎，數以千計的魔騎兵栽入了陷阱。

　　所有人都知道魔人皮厚，因此陷阱中放置的並非刀槍利器，而是油，當魔騎兵們沾著滿身油爬回地面時，空中突然飛來一片火球，把他們身上的油全部點燃，魔人前鋒立時陷入火海。

　　雖然前鋒衝擊受阻，但魔人並未停頓。他們將同伴燃燒的屍體推下陷阱，點燃了陷阱裡的油，一瞬間在朱雀本陣前製造出整片火幕，但油有限，因此維持的時間也不長。

　　意識到魔人的用意後，朱雀本陣再次反擊，只聽喀的一聲，原本已亮如白晝的天地突然炸出一團刺眼的強光，連凶悍的狼座騎也不得不撇開腦袋。

　　「道仙大人！」

　　一朵紅蓮在空中綻放，紅蓮之上傲然佇立著一個蒼老的身影。地面上的兩百萬朱雀人都看得真真切切，無不為紅蓮之美而讚歎，士氣陡然上升。有這樣一位如同神般存在的強者坐鎮，朱雀戰士們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戟布經歷過大戰，卻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輝煌的場面，心中不禁感慨，原來他幾世回轉，幾世更迭，為的就是要站在對魔作戰的第一線，為人界留下生存的機會。

　　「有道仙大人坐鎮，我們絕不會敗，殺啊！」

　　被附上治療能力的戰士像潮水般湧到防線上，但他們並不衝動，也沒有仗著有治療術法的力量魯莽殺出陣地，朱雀士兵的素質可見一斑。

　　由於南方是山坡，朱雀陣營依坡而建，並在坡下挖出一片直壁，防止敵人的騎兵直接衝到陣地裡，同時也可以憑借高度優勢狙擊對手。事實上，攻打朱雀大軍所在的坡地，甚至比攻擊清河關還要艱難。

　　平時修心養性的道士開始無所不用其極，任何攻擊性術法都扔了出去。一時間電閃電鳴，火舞水漩，魔人大軍不怕刀槍劍戟，卻怕這些天然攻擊，一場小小的地0震就使他們逃散。

　　戟布也是看透了這一點，讓道軍輪番出擊，而且只攻擊魔軍的最前排，同時利用前排阻止後面的部隊，不斷壓制魔軍的氣勢。

　　「沒有你的話，南方防線大概不會如此堅固。」沒有人知道在紅雲中央，還有一個身影平靜地坐著。

　　「不要懷疑後輩的實力。他們的經驗也許不足，但實力絕不比我們那一代人差。道術的創新也在與時俱進，以前我也不知道攻擊型的道術竟是如此繁多。」

　　「的確，奧伯欽、印天都是非同一般的優秀人才，不過戰場上我見過的人中，沒有比那個叫遙獵的青年更有天賦的，簡直讓人驚歎。」

　　「遙獵？他還是我的徒弟呢，他在馭水術方面的確極有天賦。」

　　「不是這點，而是靈魂的力量，那決定了領悟力和洞察力。」

　　「哦！看來我錯失了一個大寶貝。不談這個了——斬風，你回來得真是時候，遇上這麼一個千古難覓的大場面。」

　　武神斬風，一個人界趨之若鶩的偉大名字。

　　「不，這是界空之道。與生命一樣，世界也有生有死，兩個世界合併後產生新的世界，對於已經老化的兩個世界而言都是一件好事，使它們重獲新生，只是過程中會有些陣痛而已。」

　　「你這小子，消失了幾十年，說話也深奧了。」

　　斬風仰望星空。星的秘密只有站在星辰之上才能看到，即便知道也不能告訴世人，否則星星會失去所有仰望它的生命，也會失去許多信念。

　　「你還不是一樣，活了一百多歲大概也就為了這場戰爭。」

　　地面殺得血流成河，空中的兩人卻顯得格外平靜，因為他們知道這不過是生命轉化的過程，生與死總在輪迴之間。

　　「對了，赤瑕璧的兒子你見過了嗎？」戟布笑了笑，不經意間抬了抬手。一片白光飛捲而下，瞬間就在魔軍中掀起了巨大的光浪，刺眼的強光讓魔人們暫時失明，無法避開道士們的攻擊。

　　斬風隨意瞥了一眼，神色依然平靜，「聽過，似乎已經成了大人物。」

　　「嗯，一個膽大包天又可愛的小傢伙，不愧是赤瑕璧和菊寧的兒子。」

　　「時勢造英雄，總不能都靠我們這些人衝鋒陷陣。聽說黃龍山倒了，倒得好啊！生活在那麼巨大的陰影下，滋味不會舒服。」

　　「北邊好像也開打了，你要不要回去？」

　　「沒事，魔人這樣的衝擊雖然剛猛，但收效不大。玄武的士兵都是武士，單打獨鬥只要心不怯，至少不會落於下風。」

　　戟布突然笑了，與戰爭上凝重而血腥的氣勢格格不入。如果平常人見了或許會罵他一聲「冷漠」，但斬風卻不作此想，因為他知道這戰場仗對於人界的意義，並不是在勝敗本身。

　　果然，戟布主動帶入了話題，輕笑道：「其實想想，這場大會戰實在是有點大驚小怪了。如果說開始是因為害怕的話，之後的增兵就有些畫蛇添足、搶功的味道了。這麼一場關係人界命運、將會記載入史冊的大戰，不參與的話會留下罵名，參與則會名動天下。」

　　「你還是一樣的壞啊！就不能想點好事？」

　　「沒辦法，我從來就不是好人。」戟布哈哈一笑，忽又轉為嚴正的表情，「魔人噬人啊！」

　　「是啊！想到自己成為食物，人類的尊嚴不容許他們等閒視之，結果就弄出這麼一場大戰。不過這不是很好嗎？人類透過自己的努力對抗外來者，這還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次吧？」

　　戟布知道他指的是四界大戰，微微聳了聳肩，「人心最強大的反抗意識終於被挑起來了，或許人界會因為這次的大劫難而變得強大，在九界中獲得自己的地位。」

　　斬風意外地看著戟布，做為一個仙界的流魂，很難想像他如此在意人界。

　　戟布似乎讀懂他的眼神，輕笑道：「一百多歲實在不容易啊！人界給了我不少東西，禮貌上也該回報點什麼。」

　　「百萬魔人不過是疥蘚之患，那股力量才是根本。我現在還沒想出有什麼辦法能徹底消滅它。」

　　戟布神色凝重地問道：「依你所見，侵入那個世界的力量是一股能與神域對抗的力量，單憑這個層次的生物真的能抗衡嗎？」

　　「如果不出現蝕人，邪惡力量只會迷惑人心，諸界之間戰亂不斷，倒也不至於毀滅世人。不過誰也無法保證蝕人不出現，同時我也擔心邪惡力量對那個世界的污染。不說是毒林已經侵蝕了整整一個界嗎？萬一侵入人界，後果將不堪設想。」

　　當千萬大軍為了人類的尊嚴和榮耀而浴血奮戰時，世界上最強的兩人，卻已經把目光伸向了未來，正如他們的位置一樣，站得高，看得遠。

第十五集 斬風歸來 第九章 尾聲

    北部，魔軍果然遇上了強大的法陣。

　　因為有足夠的時間佈陣，加上玄武皇室派出了最精銳的陣法學者，在玄武大軍的陣地裡布下了百餘個大大小小的法陣，火燒煙迷，雷劈電擊。魔人一旦引動法陣，無法想像的力量就會開始在他們身邊肆虐。

　　玄武武士的任務不是攻擊，而是圍殲那些從法陣裡逃出來的魔人，無論魔人的皮膚如何堅韌，面對玄武武士的內息也毫無用處。最重要的是法陣使他們喪失了戰意，一個連兵器都舉不起來的人，就算劈上一萬刀也不會造成任何危險。

　　「想像中的艱苦大戰竟是一面倒，真讓人意外！」悠檸感慨地歎息。

　　「這不是很好嗎？死的人已經很多了，讓魔人再猖狂下去，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成為他們的食物，這些卑鄙無恥的野獸！」蒼巒低沉的咒罵聲迴盪在夜空中，贏得了許多人的共鳴。

　　「殺啊！逃出法陣的一個也別放過，讓他們也嘗試一下被屠殺的滋味！」叫囂聲越來越大，玄武武士都陷入了幫死去人類報仇的情緒中，瘋狂圍攻著落單的魔人。

　　西面戰場聚集了數百萬青龍大軍，還有鎮魔軍團輔助，理應是最輕鬆的一處，卻意外地陷入苦戰。畢竟他們沒有道士的遠程法術和治療術，也沒有絕對防禦的大型法陣群，有的只是為數眾多的生命。

　　而且，攻擊這一面的不是狼騎兵，而是狡猾陰冷的蛇騎兵，因此沒有狼I嚎和豹吼，只有愨愨竄竄的蛇步。

　　那些可以噴出寒氣的巨蛇不斷凍結前方的土地，使滑行速度越來越快。

　　儘管營火照得防線燈火通明，但當蛇騎兵像支箭一樣飛來時，許多士兵都沒有防備，不是直接被冰雪僵化，就是被蛇背上的魔騎兵一刀幹掉。

　　「衝啊，擋住他們，殺光他們！」

　　籐忍仗劍當先，引領著鎮魔軍團衝殺在前，而青龍武士也不甘示弱，隨在後面掩殺過來，立時與蛇騎兵絞殺在一起。

　　「怕什麼，殺上去，殺！」

　　率先擊殺蛇騎兵的人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竟是看上去較為文弱的兵無華，一條青籐在他的手上如同游龍般靈活。

　　他對冰雪好似沒有任何感覺，當士兵們被逼得節節後退之時，他的身影卻出現在大蛇背上，用強勁的青籐把魔人捆成粽子。

　　在毒針的作用下，魔騎兵很快就氣絕了，而大蛇失去控制者後也失去戰鬥力，讓籐忍等人無不驚愕。

　　站在大蛇屍體上的兵無華望著身後的青龍大軍，傲然一笑，大聲喝道：「騎兵並不可怕，大家用火攻，把他們燒掉，後面的魔軍主力快到了！」

　　兵無華威風凜凜的英雄風采震撼了所有人，氣氛在舞動的青籐帶動下飛速上升。原本畏縮不前的武士發瘋似的湧向蛇騎兵，一個個都嚷著即便掉了腦袋，也不能失去青龍武士的尊嚴。

　　混亂！絞殺！死亡！崇略鎮前的大混亂把這場人魔大戰推向高潮，這一戰便是三天三夜。

　　一百五十萬大軍，即便一個個砍，也需要不少時間，而魔軍訓練有素，一時失勢並沒影響戰意。當南北的攻擊受到扼制之時，主力立即決定撲向西面，與青龍數百萬大軍決一死戰，

　　這一招多少扭轉了戰場的態度，朱雀、玄武兩軍不斷朝廣華城壓擊，就像吸嘴一樣封住了魔人的東部出口，同時也把魔人的主力推向西面，青龍的防線壓力越來越大，死的人也越來越多。

　　※※※※

　　大混亂開始後，空中的戟布便沒有再捲入戰鬥。

　　「這樣真的好嗎？」

　　戟布意味深長地道：「相比其他三國，青龍國才是純正的人類國度。道術也好，幻術也罷，玄武的法陣也好，都是源自於仙鬼冥三界的力量，只有青龍國例外。只有青龍戰勝了才能代表人類的勝利，或許有些不近人情，但人類必須經歷這樣的洗禮才能成為堅強的種族。」

　　「這就是良藥苦口？」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戟布朝斬風笑了笑，目光又伸向地面，「這場戰爭的結局大概已經定了，雖然魔軍一時勢強，但他們沒有後援，被合圍後已經沒有退路了。而對人界而言，讓他們尋找自己的價值才是此戰的重點。」

　　斬風點點頭，他也一樣沒有參與戰鬥，原因卻與戟布不同。即便擁有超出世界的智慧，他的身軀卻是全新的，眼下這種情況，他根本沒有時間重新修煉。

　　「噫！」戟布意外地驚叫一聲。

　　「怎麼了？」

　　戟布朝西北方一指，輕笑道：「你的朋友來了！」

　　斬風朝手指處一望，愣了片刻後，陷入了惆悵。

　　戰場突然異變，一支強大的軍隊從天而降，從西北方斜地插入，強大的魔軍在他們面前就像泥人一般脆弱，就算是蛇騎兵的冰雪攻擊也毫無作用，每個身影都如同下山的猛虎，狠狠地抓住了魔軍的七寸，剛才還氣勢強盛的大軍，一瞬間就面臨崩潰的危險。

　　「哪裡來的軍隊？太強大了！」觀戰的青龍少君連聲驚叫。

　　「是冥人！」籐忍微微歎了口氣，「我認識衝在最前面的那個，是冥相元蘇。想不到他竟帶來了如此強大的一支軍隊，與他們相比，人類軍隊實在太脆弱了。」

　　魔軍終於放棄了他們的尊嚴，潰兵如潮水般朝東方衝擊，青龍軍隊的士氣立時大振，追著潰兵的尾部一直掩殺過去。但沖了一陣，他們意外地發現朱雀和玄武兩軍並沒有像鉗子一樣封死袋口，甚至讓開了數里的缺口放魔軍離開。

　　「他們在搞什麼？為什麼不封死出口，魔軍已經敗了，現在是殲滅他們最好的時機，為什麼？」

　　領兵追擊的青龍將領們都急得大叫，好不容易扭轉了戰局，正是為廣華府死難的平民報仇之時，兩國大軍竟然不阻攔魔軍，憤怒像火一樣燃燒，可戰場混亂至極，命令根本無法送出去，也無法勸說兩國攔截魔人。

　　片刻後，他們赫然發現放開缺口的兩國大軍，突然從兩側夾擊逃竄的魔人，只是依然沒有意思從正面攔截，這一點讓許多青龍人大惑不解。

　　答案在天明時分揭曉了！

　　※※※※

　　黎明過後，東方突然升起一抹白光，也注入這片美麗山河，無論戰爭如何慘烈，大地之美永遠也不會改變。

　　朝東方狂奔的潰軍被刺眼的陽光迷住了眼睛，眼前一片空白，但他們還是瘋狂地往前。驟然間，光芒消失了，視線再度恢復之前，一堵黑色的巨牆擋在了他們的前方，迫使他們不得不停下腳步。

　　三國掩殺的大軍也被東方出現的黑色巨牆驚住了，雖然沒有停下，但也放慢了腳步。

　　「那、那是什麼東西！」

　　「好像是人……是人，好多人，是一支大軍啊！」

　　燦爛的陽光下，一個紅色身影飛一般出現在黑色巨潮之前，在白色的光輝照射下宛如天神下凡。

　　在他身後，一匹白骨戰駒邁著優雅的步伐，慢慢挪到紅色之側。披著古怪毛氈的馬背上，跨坐著宛如女神般美麗的身影，赤紅色的繡花長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同樣耀目。

　　「羽大人，輪到我們上場了。」

　　「魔人逃了這麼久，士氣已衰，朱雀和玄武兩軍幹得漂亮。」

　　「青龍也很漂亮，後面追得真緊，不過他們作夢也沒想到，會把鴨子趕到我們的籠子裡。」

　　魅幽羽微微一笑，戰爭就是這麼奇妙，在戰場中拚命的人並不知道自己只是棋子。最驚訝的莫過於赤熾，像火一樣的人物竟然如此冷靜，甚至有些冷酷，或許就像冷焰一樣。在關乎到兩個世界的命運下，這樣的冷靜是引領時代之人所必須具備的。

　　「開始吧！」魅幽羽朝躍躍欲試的熾焰微微一笑，雖然不是決定世界的一刻，卻也是人生難得的輝煌。

　　「殺！」

　　熾焰戰刃高舉，百萬阿瑪特勇士提著黑斧，邁著整齊的步伐朝魔人衝去。百萬大軍在平地排成整齊的方陣，即便在奔跑途中也保持著完美的直線，就像從地獄出來的死神黑方陣。

　　魔人驚呆了，人類驚呆了，冥人也同樣驚呆了。沒有人看過如此完美的行動，讓百萬大軍以同一速度、同一步伐奔跑衝刺，簡直就像是夢境。

　　巨斧揚空，利刃在陽光下泛起刺眼的幽光，一瞬間沒入黑暗……

　　※※※※

　　風輕輕地拂過大地，捲起濃烈的血腥氣味飄向遠方，未散的暑氣蒸騰著躍馬平原。經歷一場奇妙的戰爭，這片平原注定要被加載史冊，而且比之前任何一個歷史片段都要令人矚目。

　　腥氣撲鼻，收拾戰場的人忍不住摀住了鼻子，更多的人在戰場周圍悼念為人類犧牲的戰友。特別是廣華府，巨大的城池被夷為平地，到處都是魔人留下的垃圾，不時還夾雜著腐臭的味道，讓任何經過者皺緊眉頭。

　　東北，三眼巨人族成為魔族大軍中最後滅亡的一支，高大的身材加上比石頭還堅硬的皮膚，使他們承受住不計其數的攻擊。

　　迎雪坡的另一側，逃竄的一百多名三眼巨人們，無一例外地直挺挺躺在地上，身上沒有一絲傷口，彷彿進入了沉睡，安詳的氣氛讓所有人都感覺怪異。

　　小山般的屍體群中，一個身影慢慢地進入人們的視線。

　　「書生？」

　　赤熾望著魅幽羽，魅幽羽望著夜魈，夜魈又望向碧鷹，幾乎所有人都在望著身邊的同伴。因為誰也不認識這個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歲的青年男子，卻都被他身上獨特的氣質所震懾。

　　男子慢慢穿行過比他身軀還高大的屍體之間，站在坡頂望去時隱時現，如同幻影，讓所有的人都感到茫然。

　　「快，下去看看！」碧鷹指揮部下急速衝下山坡，她自己和親信則直奔青年而去，「什麼人，報上名來！」

　　青年抬起頭，一雙眸子彷彿冰鑄，帶著一股天生俱來的寒氣，不怒而威，「我是人類，明白這一點就夠了。」聲音有點冷，微微帶著點磁性的沙啞，像是初春的殘雪，與寒面冷眸相映襯，讓人一聽就能記住。

　　近距離打量，魅幽羽終於看清楚青年的身影。

　　雖然一身白色武士服，但一看就知道不是習武者，臉上的肌膚頗為嫩白，與平常書生沒有任何區別。只是冰封般的表情和那雙冰眸讓人心寒，其餘倒是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正是斬風！

　　而他來此不是為了別人，正是為了赤熾！

　　凝望著巨豹背上的紅色身影，斬風冰鑄般的眼眸中閃爍出一絲會心的微笑。故友之子如今指揮著百萬大軍，引領著世界走向未來，沒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欣慰。

　　籐忍等人突然湧了過來，看到斬風有些意外。

　　「大人，又是那個呆書生。」

　　親信的話使籐忍確信了自己的判斷，注意力頓時挪到了屍群上，隨意擺擺手示意青年離去。

　　「你這呆子，差點就被魔人吞了，居然跑到這種地方來，真是不要命了——快走，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斬風仰頭看了看天空，彷彿迷醉於燦爛的陽光，立在當場，動也不動。

　　半年時間，他見識過天下英傑，遙獵、赤熾、印天、奧伯欽，無一不是優秀的人才，中層的籐忍一代也有許多出類拔萃之人，軍中的慷慨之士更多，只是不出名罷了。

　　隨著籐忍的腳步，人群從青年兩側奔下草坡，再也沒有人留意他。一場艱苦的鏖戰終於結束了，雖然被魔軍主力突破了東面的包圍網，但也殲滅了不少魔人，強大的三眼巨魔更是全軍覆滅，人們打心眼裡感到興奮。

　　「請問！」

　　斬風忽然一把拉住走過他身邊的魅幽羽。魅幽羽雖然好奇青年的來歷，卻無暇搭理他，被人抓住衣服也頗為不悅，臉色一寒，甩袖就想掀翻對方，沒想到心意剛動，身軀突然失去了動力，彷彿體內產生了一股反動力完全壓制甩袖的衝動。直到對方放開衣袖，這種感覺才驟然消失。

　　魅幽羽震驚地看著青年，不動聲色打消一個人的戰意，這是難以想像的實力。他忽然意識到三眼巨魔的屍群與青年有關，「你是誰？」

　　「你是鬼人吧？」

　　魅幽羽又是一驚，即便在人類活動時間不短，但一眼就能分辨出人鬼的人類少之又少，也就是熟悉鬼界的赤熾才能做到這一步。這素昧平生的青年竟然一語道破，不能不讓他產生懷疑。

　　彷彿窺透了鬼人的心思，青年淡淡道：「不用驚訝，我是冥人。」

　　魅幽羽恍然大悟，但疑惑卻不減反增。

　　冥相元蘇正和赤熾一起追擊東逃的魔人，帶入人界的冥人都跟了去，怎麼這裡還多出一人？而且，他看上去完全沒有冥界武士的特質。

　　以力為尊的冥人從進入冥界的一刻起就開始修煉，因此每個冥人的身體看上去都像石頭一樣堅固，眼前的冥人全身上下竟無一塊肌肉，嫩滑的臉部肌膚就像初生嬰兒。

　　「最後一批了？」魅幽羽謹慎地點點頭，心裡卻在想赤熾所說的另一個冥界，或許眼前之人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冥界？

　　斬風甩下魅幽羽，快步踏上山坡，目光觸及東面平地慘烈的戰場畫面，瞳孔微微一縮，「紅光，果然是它！」

　　魅幽羽放棄了對巨魔屍體的調查，尾隨著青年來到坡頂，風目一次次打量著眼前的身影，「紅光？」

　　但等了半天，斬風都沒有理會他，魅幽羽不禁凝望著東方的天空，陷入了迷霧般的沉思。

　　※※※※

　　勝利之風拂遍了人間大地，像火一樣燎動起人們的激情，瑟縮的人群走出了黑暗，在燦爛的陽光裡歡歌起舞。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重獲新生的感覺使他們擁抱在一起，相互慶祝，相互道賀，沒有什麼比重新獲取做為人類尊嚴更值得慶賀的事。

　　皇帝們興奮了，他們是引領勝利的領導者；士兵高興了，他們用雙手斬殺了一百多萬殘害同胞的敵人；武士們高興了，他們走在這場戰爭的頂峰，也是時代的頂峰，人界歷史由他們翻開了新的一頁，而道士、幻士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勝利的喜悅。

　　——但一切，真的如此完美嗎？

　　斬風穿過山丘走到了頂峰，默默望著東北方天邊的黑色角落。

　　一切不過才剛剛開始，勝利不過是點綴歷史的美麗裝飾，接下來，恐怕將會是更加殘酷的歲月。

　　「兄弟！」

　　斬風回眸笑了，兩個年邁的身影像少年般飛縱而來，「布揚、元蘇，辛苦你們了！」

　　「好兄弟！」六隻手緊緊握在一起。

　　※※※※

　　青龍城，青龍國的首都，夕日的天下第一城。由於魔人的肆虐，城裡的居民逃了大半，很多區域都變得冷冷清清，甚至還有幾條街都變成沒有一家住戶的死域，如今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廣華之戰的功勳部隊全到了都城中，先是青龍、朱雀、玄武三國的大軍，最遲到的白虎軍也很快進入城中。再來便是「四大天王」所領的民間大軍，武士、道士、幻士再加上鎮魔軍團，代表了四個國家的特性。

　　此外，另四支大軍選擇了離去。百萬阿瑪特軍在碧鷹的帶領下，慢慢退往聖光之城；魔羊族不喜歡任何吃肉的種族，早早退往定陽；魅幽羽的屍人軍團也藏入了深山，以備後用；元蘇、布揚所領的冥界大軍因為需要處理兩個冥界融合之事，戰後便立即回歸冥界。

　　不過，他們的離去並沒有使這場盛大的慶功會失色，因為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到了京城。

　　籐忍大概比任何人都要高興。鎮魔軍團雖然損失過半，但做為青龍軍的前鋒，他們成功阻擋了百萬魔軍的衝擊，為青龍陣營立下赫赫戰功，洗去鎮魔軍團中了聲東擊西之計的恥辱。而他自己自然也成為挽救人界眾多英雄之一，將永遠印刻在歷史的鐵書中。

　　皇城，朝堂，他此刻最期盼的地方，倒不是為了陞官發財，而是為了共享那份榮耀。想到要參與在宮中舉辦的大宴，他顯得特別興奮，這是他擠入世界領袖級人物的標誌。

　　籐忍騎著披紅褂的駿馬步入皇宮，闊別多時的宮殿依舊美麗。為了這場浩大的慶功宴，整個京城都動了起來，皇宮經過特別的佈置，格外富麗堂皇，完全彰顯出青龍的強大國力。

　　從宮門到正殿，整整齊齊地站著兩排士兵。每一張臉都帶著笑意，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組合成一幅美麗的畫卷，走在其中讓人不由自主地微笑，這便是戰後的青龍國縮影。

　　踏上朝堂，籐忍然見到了熱鬧喧天的景象，所有人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

　　「籐忍！」

　　「微臣參見皇上！」

　　「免禮、免禮。」少君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來，小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時間快到了，很多客人都沒到？」

　　籐忍微微一愣，轉眼張望片刻，果然發現朝堂人人數雖眾，白虎、朱雀、玄武三國的官員將領都到了，但真正的強者如道仙戟布、冥相元蘇和冥帥布揚、鬼使魅幽羽和夜魈，最後時刻大展神威剿滅魔軍的黃龍之子赤熾，竟一個不見，就連他們的朋友也都沒來。

　　「他們不會看不起朕吧？」

　　「當然不會，我們昨天一起進城，還說起今日盛會要痛飲幾杯。」

　　「這就奇怪了。」

　　不但籐忍皺起了眉頭，書清言、殤寒等人也大惑不解，獲得如此之大的勝利，青龍皇帝親自設宴慶功，無論是真心還是出於禮貌，都應該出席。

　　過了一個時辰，預定的開宴時間已經過了，各國使臣將領都已入席，但幾個重要的席位都空懸著。這次連其他三國的人都感覺到，大殿上頓時議論紛紛，都在猜測緣由。

　　少君頗為難堪，卻又不能發作，畢竟三國的人都在此處，大國風度不能不顧。

　　「稟報皇上，各路大軍的領袖陸續離開了京城，有人看到他們往城東去了，去向不明。」

　　偌大的宮殿突然鴉雀無聲。這個消息著實太意外了，雖說都是援軍，但在青龍地界內，皇帝才是至高無上的，這些人竟然放著皇帝設下的慶功宴不來，都跑到城外去了，不能不讓人感到困惑。

　　少君倒是沒怒，而是嗅到了空氣中異樣的氣息，或許真如許多人所言，戰爭只是開始，而不是終止。

　　「算了，給他們自由吧！反正對付六華山脈的戰爭才剛剛打響，直搗魔都之日，他們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

　　城東，飄著青草香氣的荒野山坡上，幾個人正相視而笑，其中任何一人都足以讓人界大地顫了又顫。

　　武神斬風，希望與力量的象徵；散仙虎極、赤瑕璧、菊寧，外仙界優秀的仙人；冥相布揚、冥帥元蘇，控制一界的偉大人物；道仙戟布，讓天下道士心悅誠服的偉大道士；道聖聿丘，一手道術早已出神入化，接近仙界。

　　「見到你們真高興，可惜有的人已經不在了。」望著身邊的同伴，斬風感慨良多。

　　「我們可不高興，幾十年才見一面，你還真夠狠的！」

　　斬風嘴角微顫，罕見地露出會心的微笑。

　　「既然回來了，何必弄得如此神秘？憑你的地位，一呼百應，四國都會巴結你。」聿丘笑道。

　　斬風搖搖頭，平靜地道：「我已經不比從前了。若是讓人知道武神不會武，豈不是自討沒趣？」

　　元蘇和布揚都是一愣，驚問道：「你又重塑身軀了？」

　　「是，人生的第二次重塑肉身，只保存了樣貌和記憶，以前學的東西都沒了。內府、元神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我現在就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普通冥人。」

　　戟布笑道：「別騙人了，你一個人幹掉一百多個三眼巨人，別以為我沒看見，只是不知道你用了什麼力量而已。」

　　眾人眼睛大亮，連戟布都不知道的力量，一定非同小可。

　　斬風搖頭道：「那是靈魂之府的力量，我不知道屬不屬於這個世界，總覺得那東西用多了不太好。何況人界英傑輩出，若是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傢伙依然強出頭，他們就沒機會了。」

　　「是啊！這次看到不少人才，一個個年輕有為，更難的是他們都有正直的心，拯救人類的任務就交給他們吧！」

　　「紅髮鬼，你的寶貝兒子可真是寶貝。」元蘇調侃道。

　　赤瑕璧拍著胸口笑道：「我赤瑕璧的種，天下無雙啊！」

　　菊寧啐了他一口，雖然年近百歲，她的樣貌卻是雙十年華的少女，任誰也看不出真實年齡。

　　斬風神色一凝，正色道：「一切才剛剛開始。這場戰爭也許到我們都死了也未必能結束，但無論如何都必須戰鬥。世界面對的是足以與神域分庭抗禮的力量，是神域之敵。」

　　「看來是命運之神讓你回來救苦救難啊！」

　　寒暄片刻，斬風忽道：「好了，以後再聊，我還有事要辦。」

　　「剛見面就要走？」眾人同聲驚呼。

　　「我們夫妻可是分居了幾十年，不比你們兩個到仙界還雙宿雙棲，相思如焚啊！」斬風擠擠眼睛，帶著微笑離開了山坡。

　　一陣輕風拂來，坡頂樹影搖曳，把人影一一相連。望著年輕的舊友，眾人不經意地對視一眼，彷彿又回到六十幾年前，回到意氣風發的舊時代，仗劍長歌，逍遙天地。

　　命運是神奇的，昔日的戰友再度相逢，卻又要為新的危機踏上戰場，正如斬風所說：一切才剛剛開始！

　　熾焰戰神　完

第十五集 斬風歸來 第八章 圍殲

沉默許久，奧伯欽淡淡笑道：「看到了吧，此人如何？」

「話意深遠，彷彿看穿了一切，不知道他的葫蘆裡賣什麼藥。」籐忍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即便人走了也感覺到那股威懾猶在。只有達到一定層次的人才能如此，但人界真有人能達到這種層次嗎？

「我倒覺得他在提醒我們什麼東西。」

「直言就是，何必這麼隱晦的提醒，我不喜歡這種說話方式。」蒼巒的武人脾氣一上來，越想越覺得氣悶。

奧伯欽雖然年輕，但思路清晰，論策略還在三人之上，仔細思索書生之言，似乎遙指六華山脈。

「方纔他似乎說『敵人的力量』。這句話頗值得玩味，為什麼是敵人的力量而不是敵人？力量固然可怕，但操縱力量之人豈不是更可怕？」

「敵人的力量？也就是說，他知道我們面對的是怎麼樣的力量，然而敵人的力量來了，敵人卻沒來，這不是荒謬嗎？」

「的確不可思議！」奧伯欽忽見籐忍沉默不語，心中一動，「籐大人有什麼發現嗎？」

「沒什麼，只是想到另一個傢伙說過的話而已。」

「另一個傢伙？」

被三人盯著，籐忍猶豫了一番，還是直言不諱地道：「那個傢伙說人類的敵人不是魔族，而是邪惡力量，魔族只是被邪惡力量控制的可憐種族。」

「邪惡力量？」

「嗯，那個傢伙去了另一個世界一趟，打聽到不少事情。」

蒼巒深深地瞥了籐忍一眼。現在是檢驗一個人氣度的時候，赤熾的存在對整場戰爭而言相當關鍵，且不論在遙遠東方的阿瑪特百萬大軍和魔羊族，單是他對世界的理解已經超越了很多人。

「竟然有這樣的人物，我們怎麼不知道？」印天和奧伯欽同聲驚歎。印天更是大聲感慨：「英傑啊！一個人突入異域，這份膽魄真讓人欽佩。」

發自肺腑的感慨更讓籐忍難堪，畢竟分裂已成事實，「那傢伙做事瘋瘋顛顛，無法駕馭，三位不必在意。」

「不不，既然去過異域，他的消息比這裡的任何人都要準確，再加上那書生的話，也許我們應對的只是一支被邪惡力量控制的傀儡。快把此人請來，為了日後的大戰，必須有準確的情報，否則死的人會更多。」

籐忍越發尷尬了，沉默了半天才道：「那人不受我管轄，此時也不知去往何處，我派人去找找。」

「此人叫什麼？是何來歷？我們一起找。」

籐忍沒想到剛擺脫赤熾，又遇上這種尷尬的事情，暗自苦笑一聲。

蒼巒是赤熾一黨，之前不言是要看籐忍如何處理。見他不願言語，知道他依然耿耿於懷，便輕咳一聲道：「此人名叫赤熾，年紀不大，卻是黃龍山嫡系，實力不同凡響。」

印天和奧伯欽立時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一起含笑頷首。既然是傳說中的黃龍之子，那就不需要大驚小怪，黃龍山歷來神秘強大，沒有他們辦不成的事情。

「蒼巒，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赤熾現在在哪吧？」

「東方，六華山脈以東，他下次歸來，必會給我們帶來強大的力量。」

「哦？」

蒼巒笑而不語，如果按照計劃，赤熾回歸時除了阿瑪特百萬大軍，還有魔羊族高手以及數以十萬計的屍兵，論及戰鬥力，只怕不亞於清河關周邊這數百萬大軍。

※※※※

赤熾、風映寒，兩個名字把高手們的心緒都弄亂了。

一場決絕的大戰似乎變成了可有可無的戰前試驗，即便聚集了創記錄的大軍，感覺也怪怪的。而這種情緒從四大天王處傳染到整個決策層，於是，他們又把風映寒找了去。

「你說這場大戰不重要？」

「不重要？誰說的？」風映寒聳聳肩。

「不是你說敵人的力量來了，本體沒來嗎？」

「我只是說這是一場前哨戰，沒有經歷前哨戰，後面的戰爭也不會發生。此戰必打，但做為領袖，除了這一戰外還要考慮後續的戰爭，畢竟最強大的高等魔人都未出現。

「或許這與黑暗雲海有關，但如果黑暗雲海可以使一個人的力量強大數倍乃至數百倍，你們還有信心消滅魔人嗎？如果有信心又從何入手？」

遙獵瞪著書生，沒想到竟然整個決策層都會聆聽他的意見，更奇特的是沒有人敢與這個書生對視。自己也下意識避開那平靜而深邃的目光，感覺就像天上的星星在看自己，遙遠而悠長，一絲一毫都無法遮蓋。

「一百二十萬大軍很快就要抵達了，近五百萬大軍啊！這麼下去可不行，鬥志好像越來越差了。」

「個人覺得，這場戰鬥你們已經沒有退路了，一旦失敗，人類有滅亡的危險。」

「廢話！我們當然知道，否則也不必調動千萬大軍。」

「你們還是沒有明白。戰鬥分兩種，普通士兵層面依賴人數的死戰，以及精英之間的決戰。雖然是上千萬人的大會戰，但我逛遍了軍營，所有人都在想著用絕對人數壓倒魔人，沒有一個人想過，一旦魔軍中出現了超一流的強者，有沒有人能阻止他屠殺人類士兵？」

「這……」

「你怎麼這麼熟悉戰爭？」

「我不熟悉戰爭，也不喜歡。但我知道如果敵人的力量完全發揮後，是什麼樣的畫面。」

「你到底是什麼人？難道你能應付？」

「我不能，所以我需要提醒你們。你們才是這裡的強者，當敵人的領袖級高手出現時，只有你們這些精英才能應付。」

蒼巒點頭附和道：「這話有些道理。我們的確是要防備敵人的精英突襲，記得黃龍之子曾說過，高等魔人的實力非同小可，足以與仙鬼冥三界的高手相提並論。若那些人到來，的確不好應付。」

「萬一指揮部受到攻擊，縱有千萬大軍也只是一盤散沙。」

籐忍深深地盯著書生，這書生簡直就是字字珠璣，沒有一句不切中要害，很難想像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能有這份實力。

「你叫風映寒？」

「嗯！」

「憑你的見識，必然是個成名之人，我怎麼沒見過、沒聽說過？」

「昔日認識我的朋友都散了，不認識我並不奇怪。」

「籐忍大人，不用計較這種小事了。必須組織精英狙擊隊，一旦開戰，上千萬大軍的調度難保全面，混亂場面也必定很多，要是敵人出動精英魔人，我們也有足夠的時間應付。」

「我同意。」青龍少君也加入附和的行列。事實上，最大的狙擊目標就是他，儘管只有他自己如此認為。

四大天王面面相覷，就連曹騎等人也默默搖頭。魔人根本不熟悉人界內部的架構，也就是說在魔人眼中，人類都是等待填胃的肉塊，皇帝和平民並沒有區別，少君的反應多少有些激動了。

※※※※

人越來越多，浩大的廣華圍殲戰就在這樣的氣氛中漸漸走向高潮。

士兵們一直都處在興奮的狀態，來的人越多，信心便越足。在他們的心中，這是一場簡單的數學比賽，哪方的數字更多便是勝者。

將領們也很興奮，參與這樣一場浩大的圍殲戰，無論是名還是利，亦或是對日後的生活，都有極大的好處。

領袖們雖然考慮的事情更多，但仔細算起來，也無非是計算哪一路援兵何時何地從何處而來，然而把現有的數字加上去，尤其是建立了精英狙擊隊之後，事情越來越簡單。到了後來，人們連詳細的數字都懶得算了，直接按整數往軍力上加。

當然也有細心者，書清言、兵無華便是這一類。他們算不上領袖層，作用卻比領袖們更重要，因為整支大軍的部署和供給都裝在他們的腦袋裡，也只有像他們這些細心的人，才能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

無論如何，誰都看得見的戰爭漸漸臨近序幕了，就像洪水一樣，誰也無法阻擋它的去路，只有它自己才能決定什麼時候可以停下。

※※※※

半年，誰也沒有過想圍困廣華府的過程竟然維持了六個月，從最初只有一支道軍，直到如今的千萬大軍。

魔人竟然會安安靜靜、老老實實地待在廣華府足足半年，看著人數優勢變成絕對劣勢卻無動於衷，就連籐忍也大呼古怪。

唯有一個人保持了最純粹的平靜，那便是風映寒。當有人詢問他時，他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這樣不是正合了大家的意？」

蒼巒以及之後抵達的悠檸，都知道赤熾引領阿瑪特族攻打魔都的事情。

按照赤熾的想法，魔人的中心區域受到攻擊，主力部隊沒有理由不回援，至少也要把戰線縮短一些，但事實出乎了他們的預料。魔人的確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後退，彷彿留在廣華府是為了等待。

最初，人們很擔心黑暗雲海擴展至廣華府，但經過慎密的觀察，黑暗雲海的邊界已經固定下來，幾個月都沒有變化，因此這個想法被推翻了。

春去秋來，蕭瑟的秋天配上千萬大軍，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廣華府外，各路大軍都已到達，只要站在陣前就會自然感覺到熱血沸騰，無法控制。

西路，籐忍和他的鎮魔軍團以主力的姿態坐鎮，因為他們與魔軍交戰過，並且取得大勝。為他們壓陣的是鎮東督帥曹騎所率的青龍大軍，舊軍加上新軍總共四百八十萬，還有一百萬預備軍在少君的率領下，留在了不遠處的清河關。

南路，印天和他的道軍一直用道術震懾著魔人，支持他們的自然是道士之國朱雀的援軍。一百萬軍隊、一百萬道軍，朱雀國甚至出動了道官各部重要的首領。

北路，蒼巒的人馬解散，因為從玄武國來了兩百萬武士軍，蒼巒的先行軍併入其中，壓住北面出口，玄武國的法陣無比強大。

東路，也是壓力最大的一路，因為魔人一旦逃跑將會傾全力攻擊東路，這一路的實力關係到這場圍殲戰的最終結果，此時卻是空蕩蕩的，因為率先進入主戰場並成為決策者的少君並沒有選擇圍殲，而是逼退魔人。

※※※※

「動用千萬大軍竟然只求逼退魔軍？真是荒謬的想法，現在不除了魔人，難道要等待他們復仇不成？」遙獵總是一副牢騷滿腹的樣子。

隨著北路軍的營地成形，悠檸等人便投了過來。不止是因為蒼巒，也是因為黃龍山對玄武人更有影響力，同時在這裡，他們更能發揮力量。

為了這場戰爭，崇略鎮成立了指揮中心，成員自然是各路大軍的統帥。

除了白虎國外，其他三國都派了重臣加入，籐忍等四大天王在席，曹騎等將領也無法例外。

「各位好。」

望著突如其來的風映寒，遙獵用力拍了拍額頭。每次見到他都沒什麼好事，不是馬被搶，就是莫名其妙地和巡視的魔人大打出手，甚至還有受輕傷的經歷，「你這傢伙怎麼來了？」

「那位赤熾回來了嗎？」

「紅毛猴子？去東方了，聽說他在那鬼地方有百萬大軍。」

「這麼說，東面空懸是為了他的百萬大軍？」

「那要問檸小姐。」

「檸小姐？」書生打量眾人，目光落在找找和悠檸身上。

「我是悠檸，你好。」

「能告訴我有關赤熾的故事嗎？最近聽了不少他的傳聞，很好奇。」

悠檸嫣然一笑，對赤熾感興趣的人並不少，詢問黃龍之子的來歷和特點的人更多，因而簡潔地答了一次，遙獵也補充了一遍。

「原來如此，看來黃龍傳人對魔人最瞭解，他不在實在有些可惜。」

「是啊，那傢伙最喜歡的不是像籐忍那樣運籌帷幄，而是每次衝在最前方的感覺，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不好了！」突然，一名傳信者大叫著衝了進來，「魔軍出動了！魔軍大舉出動了，一百五十萬人一起出動了！」

所有人都跳了起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傳信者。唯有書生例外，平靜地就像一塊石頭，任由巨浪拍打也毫不變色。

※※※※

戰爭有時就是意外，一直擔心魔軍出擊的人類，隨著大軍集結數字的上升越來越安心，可惜他們並沒有明白魔軍留在廣華城的真正用意——那便是成為誘餌！

誘使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力量集結在一起，然後一擊消滅，遠比逐個攻擊更加省事。

一陣狂厲的狼嚎隨著遲暮夏風率先破開了空氣，咆哮聲就像催戰的戰鼓驟然敲響。

正南，朱雀大軍本部，一百萬士兵和一百萬道軍經過整編後，已經組合成幾支混合戰隊。道士的遠程衝力和強大的治療能力，能輔助近身作戰的士兵，而士兵又可以幫道士們贏取更多的施法時間。

入夜後，天地一片漆黑，星月不見蹤影，但各處依然亮得如同白晝，像海一樣的燈火照亮了天地，也指引了魔軍的攻擊方向。

在人類眼中極度野蠻和殘暴的魔人，卻擁有一顆高傲的心，即便東面空虛，也沒有一人選擇退回魔都。

第一波是狼騎兵的衝擊，強大的魔騎兵揮舞著各種兵器，朝朱雀陣營發動最高速的衝擊。而在朱雀陣營之前，巨大的陷阱帶驟然成了殺戮的利器，隨著一聲聲淒厲的狼嚎，數以千計的魔騎兵栽入了陷阱。

所有人都知道魔人皮厚，因此陷阱中放置的並非刀槍利器，而是油，當魔騎兵們沾著滿身油爬回地面時，空中突然飛來一片火球，把他們身上的油全部點燃，魔人前鋒立時陷入火海。

雖然前鋒衝擊受阻，但魔人並未停頓。他們將同伴燃燒的屍體推下陷阱，點燃了陷阱裡的油，一瞬間在朱雀本陣前製造出整片火幕，但油有限，因此維持的時間也不長。

意識到魔人的用意後，朱雀本陣再次反擊，只聽喀的一聲，原本已亮如白晝的天地突然炸出一團刺眼的強光，連凶悍的狼座騎也不得不撇開腦袋。

「道仙大人！」

一朵紅蓮在空中綻放，紅蓮之上傲然佇立著一個蒼老的身影。地面上的兩百萬朱雀人都看得真真切切，無不為紅蓮之美而讚歎，士氣陡然上升。有這樣一位如同神般存在的強者坐鎮，朱雀戰士們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戟布經歷過大戰，卻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輝煌的場面，心中不禁感慨，原來他幾世回轉，幾世更迭，為的就是要站在對魔作戰的第一線，為人界留下生存的機會。

「有道仙大人坐鎮，我們絕不會敗，殺啊！」

被附上治療能力的戰士像潮水般湧到防線上，但他們並不衝動，也沒有仗著有治療術法的力量魯莽殺出陣地，朱雀士兵的素質可見一斑。

由於南方是山坡，朱雀陣營依坡而建，並在坡下挖出一片直壁，防止敵人的騎兵直接衝到陣地裡，同時也可以憑借高度優勢狙擊對手。事實上，攻打朱雀大軍所在的坡地，甚至比攻擊清河關還要艱難。

平時修心養性的道士開始無所不用其極，任何攻擊性術法都扔了出去。一時間電閃電鳴，火舞水漩，魔人大軍不怕刀槍劍戟，卻怕這些天然攻擊，一場小小的地0震就使他們逃散。

戟布也是看透了這一點，讓道軍輪番出擊，而且只攻擊魔軍的最前排，同時利用前排阻止後面的部隊，不斷壓制魔軍的氣勢。

「沒有你的話，南方防線大概不會如此堅固。」沒有人知道在紅雲中央，還有一個身影平靜地坐著。

「不要懷疑後輩的實力。他們的經驗也許不足，但實力絕不比我們那一代人差。道術的創新也在與時俱進，以前我也不知道攻擊型的道術竟是如此繁多。」

「的確，奧伯欽、印天都是非同一般的優秀人才，不過戰場上我見過的人中，沒有比那個叫遙獵的青年更有天賦的，簡直讓人驚歎。」

「遙獵？他還是我的徒弟呢，他在馭水術方面的確極有天賦。」

「不是這點，而是靈魂的力量，那決定了領悟力和洞察力。」

「哦！看來我錯失了一個大寶貝。不談這個了——斬風，你回來得真是時候，遇上這麼一個千古難覓的大場面。」

武神斬風，一個人界趨之若鶩的偉大名字。

「不，這是界空之道。與生命一樣，世界也有生有死，兩個世界合併後產生新的世界，對於已經老化的兩個世界而言都是一件好事，使它們重獲新生，只是過程中會有些陣痛而已。」

「你這小子，消失了幾十年，說話也深奧了。」

斬風仰望星空。星的秘密只有站在星辰之上才能看到，即便知道也不能告訴世人，否則星星會失去所有仰望它的生命，也會失去許多信念。

「你還不是一樣，活了一百多歲大概也就為了這場戰爭。」

地面殺得血流成河，空中的兩人卻顯得格外平靜，因為他們知道這不過是生命轉化的過程，生與死總在輪迴之間。

「對了，赤瑕璧的兒子你見過了嗎？」戟布笑了笑，不經意間抬了抬手。一片白光飛捲而下，瞬間就在魔軍中掀起了巨大的光浪，刺眼的強光讓魔人們暫時失明，無法避開道士們的攻擊。

斬風隨意瞥了一眼，神色依然平靜，「聽過，似乎已經成了大人物。」

「嗯，一個膽大包天又可愛的小傢伙，不愧是赤瑕璧和菊寧的兒子。」

「時勢造英雄，總不能都靠我們這些人衝鋒陷陣。聽說黃龍山倒了，倒得好啊！生活在那麼巨大的陰影下，滋味不會舒服。」

「北邊好像也開打了，你要不要回去？」

「沒事，魔人這樣的衝擊雖然剛猛，但收效不大。玄武的士兵都是武士，單打獨鬥只要心不怯，至少不會落於下風。」

戟布突然笑了，與戰爭上凝重而血腥的氣勢格格不入。如果平常人見了或許會罵他一聲「冷漠」，但斬風卻不作此想，因為他知道這戰場仗對於人界的意義，並不是在勝敗本身。

果然，戟布主動帶入了話題，輕笑道：「其實想想，這場大會戰實在是有點大驚小怪了。如果說開始是因為害怕的話，之後的增兵就有些畫蛇添足、搶功的味道了。這麼一場關係人界命運、將會記載入史冊的大戰，不參與的話會留下罵名，參與則會名動天下。」

「你還是一樣的壞啊！就不能想點好事？」

「沒辦法，我從來就不是好人。」戟布哈哈一笑，忽又轉為嚴正的表情，「魔人噬人啊！」

「是啊！想到自己成為食物，人類的尊嚴不容許他們等閒視之，結果就弄出這麼一場大戰。不過這不是很好嗎？人類透過自己的努力對抗外來者，這還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次吧？」

戟布知道他指的是四界大戰，微微聳了聳肩，「人心最強大的反抗意識終於被挑起來了，或許人界會因為這次的大劫難而變得強大，在九界中獲得自己的地位。」

斬風意外地看著戟布，做為一個仙界的流魂，很難想像他如此在意人界。

戟布似乎讀懂他的眼神，輕笑道：「一百多歲實在不容易啊！人界給了我不少東西，禮貌上也該回報點什麼。」

「百萬魔人不過是疥蘚之患，那股力量才是根本。我現在還沒想出有什麼辦法能徹底消滅它。」

戟布神色凝重地問道：「依你所見，侵入那個世界的力量是一股能與神域對抗的力量，單憑這個層次的生物真的能抗衡嗎？」

「如果不出現蝕人，邪惡力量只會迷惑人心，諸界之間戰亂不斷，倒也不至於毀滅世人。不過誰也無法保證蝕人不出現，同時我也擔心邪惡力量對那個世界的污染。不說是毒林已經侵蝕了整整一個界嗎？萬一侵入人界，後果將不堪設想。」

當千萬大軍為了人類的尊嚴和榮耀而浴血奮戰時，世界上最強的兩人，卻已經把目光伸向了未來，正如他們的位置一樣，站得高，看得遠。

第十五集 斬風歸來 第七章 書生

    兵無華和曹騎已經聚集了二百三十萬青龍大軍，其中不乏新招入伍的新兵，實力參差不齊，有的只拿過鋤頭。但這些新軍戰意濃烈，鬥志旺盛，遠勝於正規軍。

　　兵無華和曹騎等人商議後，決定直接鋪兵在廣華城西面，旌旗遮空蔽日，若論大軍的氣勢，還遠在魔軍之上。

　　眾人深知士兵的戰鬥力很差，只能拿出來唬人。一旦魔軍被挑釁而大舉出擊，二百三十萬人轉眼就會變成潰兵，到時候恐怕只能給魔族送去二百多萬新鮮骨頭。

　　有鑒於此，列在大軍最前線的，便是籐忍的八萬鎮魔軍團，而伐越在京城召募的十萬新武士軍團也交到了籐忍手中。此外，印天的道軍增至兩萬，分成三股混於鎮魔軍團之間，利用空中優勢阻止魔軍突襲。

　　蒼巒的武士旅團也到了。但他們屬於援兵，因此單獨在人類大軍的北面駐紮，而太平府也出現了一萬自然教徒鎮守廣華府東南方。

　　清河關就像是大海中的孤島，東西兩側都是人海，浩瀚的軍營書寫著人類戰爭史上的新記錄，隨著不斷加入的援軍，這個記錄也一直在刷新。

　　幻騎士隊的到來猶如錦上添花，使抗魔聯合軍更名符其實。

　　青龍少君每日坐鎮清河關，聽到白虎國援軍到來的消息，便親自相迎，並把蒼巒、籐忍、印天等重要人物一起召到清河關，為奧伯欽和逍瀟洗塵，同時也想藉著這場面，強調自己主人和領袖者的身份。

　　盛宴之中的清河關為了歡迎白虎援軍，到處都放鬆了警戒，空氣中洋溢著歡樂的氣氛，一點也不像駐紮了近三百萬大軍的城池。

　　一個身影悄然無聲地走上城牆，扶著城牆朝外張望。兩百餘萬大軍的威武英姿完全展現在眼前，灰色的行軍帳篷連接成片，一眼望不到邊。

　　守城的士兵上下打量他，好奇地問道：「你是誰？」

　　「我和他們一起來的。」青年的手指了指身後。

　　士兵朝西面看了片刻才明白，臉上頓生敬意，含笑道：「原來是白虎國來的朋友。」

　　「害怕魔人嗎？」

　　「廢話，誰不怕啊！一刀下去連個印子也留不了，只有那些武士才能真正擊傷魔人，我們也就是充充場面罷了。」

　　「刀槍不入，是有點麻煩。」

　　「是啊！否則也不需要動用這麼多英雄，聽說連武神都快出動了。」

　　「武神？」青年淡淡一哂，「你怎麼知道？」

　　「幾界都簽了協議，聽說是武神主導，還有什麼冥界、鬼界、聖光界……反正我是不懂，只知道很多人聯合一起圍攻魔軍，這是人類第一次反擊戰，絕對不能輸，否則就麻煩了。」

　　風映寒點點頭，轉身走到城牆下，逕自穿過關門往東去了，剛出城門就聽到前方奔來一匹快馬。馬上一名青年身背藍色雙槍，飛一般往城內衝去，差一點就撞上他。不知怎地，奔馬像是突然失去了視力，瞬間收停腳步，把背上的人狠狠地拋了出來。

　　「哎呦！」遙獵一頭摔下馬背，腰都差點摔斷了。

　　「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遙獵擺擺手，起身猛地一看，才發現是白天看到的那個書生，又想起剛才在馬上的感覺，即便是遇到人，這匹馬也絕不會停下腳步，更不應該把自己拋下去，好像受到某種額外刺激一般。

　　「出事了？」

　　「聽說魔軍的騎兵又發動突襲了，我要去看看，雖然百姓都被撤走了。」遙獵整好馬鞍，耳旁忽然傳來風映寒的聲音。

　　「不好意思，能帶上我嗎？」

　　「你？」

　　「我今天剛到，想去前線看看，可惜路不太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帶我一起去如何？」風映寒無視遙獵驚愕的表情，伸手摸了摸馬頭。馬匹彷彿心靈受到了安慰，突然平靜下來，一雙馬眼透露出溫順的目光。

　　遙獵雖然感歎他的氣勢，卻不喜歡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上戰場，表情顯得不太情願。

　　「那我自己去吧！」風映寒吃力爬上馬背，烈性的戰馬竟伏身相就。

　　遙獵眼睜睜看著外人上了自己的馬，直到馬蹄聲響起才反應過來，臉色大變，急忙追了出去，「喂！你這傢伙不要搶別人的馬，快停下，快……」

　　原本遙獵以為對方只是個書生，但看到他在馬上的英姿和馭馬手法，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個騎術高手，甚至還在自己之上。

　　「真是撞了邪，怎麼會遇上這種傢伙？真是古怪！」

　　穿越浩瀚如海的軍營，遙獵終於在東南的山崗上追上被搶的馬。風映寒靜靜地坐在馬背上，朝東北方眺望。

　　「你這傢伙，氣死我了，還沒有人從我手上把馬搶走！」

　　「我記得你叫遙獵吧？」

　　「是又怎麼樣？」

　　「東北面的那片黑色，是怎麼回事？」

　　遙獵連看都不看，晦氣地道：「還用問，那就是黑暗雲海。」

　　「出現多久了？」

　　「很久了，那東西似乎一直隨著魔人行動，從北面的沼港開始，直到六華山脈的頂部。」

　　「黑色？有沒有看到紅色？」

　　「紅色？沒有，黑暗雲海一直都是這個顏色，至於核心部分就不得而知了。」

　　「也是，能動員一百五十萬軍隊的種族，至少有五百萬人，要想接近核心的確不容易。」

　　遙獵聳聳肩道：「赤熾那傢伙曾經很接近，可惜被高等魔人攔截了。」

　　「高等魔人？」

　　「魔族中最聰明的一支，人數似乎不多，但實力據說非常強大，就像仙人一樣強大。赤熾還懷疑他們的力量來自於黑暗雲海。」

　　風映寒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手指廣華府問道：「這一百五十萬大軍裡面，難道沒有高等魔人？」

　　「沒有，否則也不會容許人類調集如此多的軍隊。如果那些傢伙來了，恐怕只有武神那樣的高手才能拚得過。」

　　「武神？難道人類總是指望那樣的傢伙永遠存在？」

　　遙獵愣住了，這話誰也不敢說，卻又是真真切切的問題。如果人類總是指望武神，人界也不會有什麼未來可言。

　　「為什麼不找新的人出來，我看奧伯欽就不錯，印天也是道術高手，又例如你。」

　　「我？算了吧，我和他們可沒法比。」

　　風映寒凝視著遙獵，半晌後微微聳肩道：「你的成就應該在他們之上，只是沒到機會而已。」

　　「多謝你的美言，可惜我沒那種雄心。英雄固然好，可天天殺人就讓人頭疼了。」

　　「周圍都清空了？」

　　「嗯，面對那樣的敵人，誰敢讓平民留下，他們可是會吃人的。」

　　「那我們回去吧！」風映寒撥轉馬頭，便往回走。

　　遙獵此時才發現，自己由始至終都像個隨從，有問必答，而且恭敬禮貌。他就算面對皇帝也沒這樣，不禁傻了眼。

　　※※※※

　　白虎幻騎士隊的到來，並沒有帶來實質性的改變，畢竟人數有限，而且沒有任何對魔作戰的經驗。酒宴散盡，一切都恢復原狀，如何打擊魔人才是問題的核心。

　　渡過美妙一夜的白虎人們不得不改變心情，投入截然不同的生活狀態中，唯有一人例外，那便是風映寒。

　　所有人只知道他隨幻騎士隊來，因此對他極為禮遇，但看著他柔軟的身板，也沒有人指望他能做什麼，因此才得以自由地進出各處。

　　兩日後，一場小型的遭遇戰改變了風映寒的形象。

　　廣華府南部面向大海，地形卻比北方更高，因為接近躍馬平原的邊緣地帶有一片小丘陵，站在坡上可以直接看到城內的動靜，是偵查敵情的最好地點，但由於大批魔人駐紮在城外，因此斜坡離魔人的距離很近，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這一日，一直沒有見過魔人的幻騎士隊，繞道南方來到坡頂，居高臨下觀望城內，無不歎為觀止，與人類的大軍相比，魔人的世界彷彿被灰色籠罩，陰沉沉，看著就讓人不舒服。

　　幻術源自於鬼術，基本上還是以伏擊、突襲為主，只是手法更加變幻莫測，因此他們並不擔心遇上敵人，甚至都想打一場小仗試試敵人的實力。

　　風映寒也在隊中，搶了遙獵的座騎後再也沒還給他，每天乘馬到處亂逛。奧伯欽等人也沒管他，沒想到他竟然跟到這種危險的地方，都為他的膽量驚訝。

　　「書獃子，看到這麼龐大的軍隊有什麼感覺嗎？嚇呆了吧？」

　　「如果有場大洪水，大概一個不剩，全被捲走。」

　　「嘿嘿，你倒是敢想，這種季節哪來的大水？」

　　「拖到雨季不就好？廣華府的地勢好像不高。」

　　眾人面面相覷，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句句有理。若真等到雨季，幾場大雨一下，城內外都陷入泥濘，魔人的行動力會大打折扣，人類這邊只要能運用好洪水，或許可以把魔人淹在城內。

　　正說著，大地突然震了一下。座騎受驚後突然尖銳的嘶鳴，不停在原地打轉，又或是不斷倒退。馬上的奧伯欽等人臉都白了，一旦被魔人發現，逃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果然，山下傳來了狼嘯聲，做出反應的不是魔人，而是他們的座騎。

　　狼豹之類最為凶殘，又經過魔人的培訓，對於其他動物的反應只有一個字——殺！

　　「快走，不然會有麻煩！」引領眾人的是當地一名將領，名叫張賀，做事穩重，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即逃掉，因此才能活到現在。

　　逍瀟、奧伯欽等人也不敢托大，正欲隨著張賀往西，身後忽然傳來淡淡的一句，「左側！」

　　眾人驀然回首，風映寒孤身一騎矗立在坡頂上，陣陣山風襲來，吹得人影搖曳，飄飄欲飛，透著一種鶴立雞群般的氣質。

　　「喂！你還在幹什麼？快走！」

　　風映寒頭也不回，晃晃悠悠朝山坡的另一側慢慢滑下來，直到半個身子消失在山坡上。

　　「這傢伙！」奧伯欽咬著牙，撥轉馬頭衝回山頂，目光翻過山坡朝前一看，身子倏的一顫，一片「山」正在山坡下方移動。

　　沒錯，是山一樣的身影。他們第一次看到如此高大的生物，單是手中的巨錘，就比他們任何一個巨大。

　　「好高大的傢伙，是魔人嗎？」

　　「大概不會是其他傢伙。」

　　奧伯欽這才想起是來帶他離開的，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道：「你這書生真不知道死活，那巨人一腳就能把你踩成肉泥，快跑吧！」

　　「他們行動那麼慢，不急。」

　　奧伯欽氣得臉都白了。這種情況下還敢留下，實在不知道該用膽大還是愚蠢來形容，總而言之是不智的行為，「你這瘋子，再不走我抓你走。」

　　「如果都這麼怕，還能擊敗魔人嗎？」

　　正想動手抓人的奧伯欽愣住了，伸出的雙手也僵化在半空，彷彿瞬間被凍僵了。

　　「四大天王，整個人界都把希望寄托在你們四個身上，而不是四國皇帝，可見人們對你們的期待。一路同行，我也認為你擁有非同一般的實力，但如果把自己放在比魔人更低的位置，永遠也不可能戰勝他們。魔人雖然強大，但至少也要有一對一不懼的自信才行。」

　　「你究竟是什麼人？」

　　「只會說話不會打架的書生。好了，敵人上來了，你要不要試試？」

　　奧伯欽瞅了一眼十個高大的身影，咬得下唇幾乎破了。以一敵十，對手的身影比自己高大數倍，無論人數還是氣勢都似乎勝負已分。

　　「土幻！」

　　一片黃塵突然捲上了半空，化成五條黃龍奔向十名三眼巨魔。巨魔們驟然停下腳步，舉起巨錘砸向黃龍，然而狂風過後，黃龍化成了沙雨，瞬間又在他們的身後凝結。

　　這一幕把其他準備離開的人都召了回來，望著被黃龍弄得手足無措的敵人，他們沒想到敵人如此輕易地被奧伯欽玩弄在股掌之中。

　　「不愧是白虎難得一見的奇才，四大天王之一，幹得太漂亮！」

　　「隊長萬歲，解氣啊！」

　　奧伯欽全力施為之時，還不忘深深瞥了風映寒一眼。只是一句話就讓自己從懼怕魔人變成了無懼，這比任何修煉都更有效，這人如此深刻的洞察力，實在有些可怕。

　　「後面的，你們最好不要太接近，很容易出事。」

　　「有隊長，怕什麼！」

　　「他不怕，不等於你們不需要小心。」話音未落，一名三眼巨魔突然發狂，手上的巨錘狠狠地扔了出來，正好砸向坡頂的人群。

　　急切的破風聲，無與倫比的衝擊力，任何被砸到的物體只怕都會變成碎粉。觀戰人群勃然變色，紛紛撥馬避讓。一匹戰馬被巨錘擊中，數百斤的大馬連嘶鳴都來不及就被砸成一片肉泥。隨著巨錘飛到另一側的坡下，碎裂的馬肉飛散一地，恐怖的畫面讓在場的人都冒出一身冷汗。

　　奧伯欽再次把注意力投向風映寒。這書生不驕不怯，以最合理的態度面對敵人，這便是他恐怖的地方，自愧不如。

　　「收了吧，該走了。」

　　這次，奧伯欽沒有說任何話，默默收術跟隨在風映寒的背後。比起魔人，他對這個書生更感興趣，「你怎麼知道我能應付他們？」

　　「如果連你這樣的人物都要逃，人類也不會有任何希望。」

　　「人類，這個用辭實在有些……冷淡。」

　　風映寒沒有回應，彷彿什麼也沒聽到。

　　※※※※

　　初戰小捷，無論對於奧伯欽還是幻騎士隊，都是不小的成就。畢竟這一帶有近三百萬雙眼睛盯著，誰做了點什麼很快就會傳遍四方。讚揚奧伯欽的聲音比比皆是，連青龍少君也被驚動，親自前往奧伯欽等人的住處慰問。

　　奧伯欽沒有任何喜色，因為他很清楚這一切全因為書生的一句話。倒是書生的低調讓他極為驚訝，讀書之人大都為了揚名，這個書生卻喜歡默默無聞，就像他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一樣平淡。

　　印天、籐忍、蒼巒都來拜訪了，這是四大天王第一次私人會面。

　　「天下都在說什麼四大天王，把我們四個列在一起，我們卻第一次這麼說話，名不符實啊！」奧伯欽笑著為三人斟滿酒杯。

　　蒼巒摸著酒杯，輕歎道：「什麼四大天王，都是吹捧之辭。憑我的實力在玄武不過中流，與三位相比恐怕也相差了不少。如今圍殲魔軍的消息一出，天下英豪都聚於此地，說句不恭敬的話，別說是我，就連三位恐怕也無法鶴立雞群，到處都有比我們更優秀的人才。」

　　籐忍最為自負，聽這話頗不以為然，若不能鶴立雞群，人生也毫無意義。但他礙於情面不好反駁，目光從蒼巒臉上離開，卻見印天和奧伯欽連連點頭，似乎頗有同感，含笑問道：「看來二位的感觸也頗深啊！」

　　印天直率應道：「天王之名實在慚愧，道仙戟布大人也快到了，與他相比，我渺小得就如一隻螞蟻。」

　　「道仙大人親臨？真是喜訊啊！有他坐鎮必定不同凡響，看來朱雀強大的道官部隊也快到了。」籐忍做為青龍的領袖之一，心中自比戟布之流，其實看不上身邊這兩個年輕後輩。

　　蒼巒轉向奧伯欽，問道：「都說白虎國神秘，幻士更是神秘，今日之戰可見端倪。白虎國也有很多優秀人才吧？」

　　提及人才二字，奧伯欽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來的，卻是那神秘書生，總覺得在他之外再無人才可言，不禁輕聲一歎。

　　「怎麼？」

　　「沒什麼，只是此次東行遇到一名奇士，讓我頗為感歎。我雖年輕，但多少也有些識人的眼光，此人是我見過最神秘的人物，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上馬下馬都很困難，但站在三眼巨魔面前，竟然沒有一絲懼色，連我都自愧不如。」

　　「竟有這等人物？」

　　奧伯欽也不諱言，把白天發生的事情細訴了一遍。聽到風映寒的話，其餘三人都陷入了沉思。

　　「的確是個人物，你就沒試探他的實力？」

　　「反正不是練武的，那身肉一看就明白，所以我想讓印社主去試試，他從朱雀來，或許是修道之人。」

　　「何不請他來此？」

　　奧伯欽點點頭，推門出去吩咐了幾句，又轉了回來，大約半個時辰過後，門再次被推開。

　　彷彿被扔進了一捧細雪，溫暖的小屋突然沉寂下來，射向風映寒臉上的目光如遭雷擊一般。

　　「召喚我有事嗎？」

　　奧伯欽讓出空位，含笑道：「沒事，只是談得高興，突然想起你，所以就讓人請你來了，不介意吧？」

　　「不介意。」

　　籐忍這輩子也沒覺得自己向誰低過頭，即便面對冥相元蘇也是不卑不亢，守禮得體，然而面對一個青年竟然感到心慌，感覺就像作夢一樣。

　　他轉頭望向其他三人，除了奧伯欽稍微正常外，印天和蒼巒的臉色都不好，似乎也有相同的感受，再次確認眼前男子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懾力。

　　「一介書生到戰場來，可不容易啊！」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見識一下戰場，也許以後永遠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戰場了。」

　　奧伯欽朝印天使了個眼色。印天心領神會，悄悄用道術試探了一下，很快便發現書生沒有任何反應，朝三人搖了搖頭。

　　四人頓時都陷入了迷惘，難道他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書生？可一個書生怎麼可能擁有甚至比魔人更大的威懾力，太匪夷所思了。

　　書生見四人都沉默不語，也不說話，平靜地看著所謂的「四大天王」，就像在看四件雕塑品似的。

　　「不知閣下對眼下這場戰爭，有什麼看法？」

　　「如此簡單的戰爭，也不需要什麼看法。」書生直白應道：「集結更多大軍，打一次圍殲戰，一戰定成敗，沒有任何計謀可言。」

　　籐忍不禁啞然失笑。正如書生所言，這場戰爭沒有任何計謀可言，魔人在廣華府等待，人類也在清河關等待，當所有的戰爭條件都滿足時，一切都會順理成章地發生，恐怕連小孩都明白。

　　「依你之見，我們會輸還是贏？」

　　「你們沒有自信嗎？一邊是不斷增兵，另一邊沒有後援，答案豈不是呼之欲出？」

　　真是滴水不漏！籐忍越發覺得這書生古怪，卻又無法辯駁。

　　「不是說魔人的核心在六華山脈嗎？這裡的勝敗並不決定魔人的存亡，高等魔人仍未現身。如果他們是以一擋萬的高手，即便這次勝了，日後依然會有大麻煩。」

　　四大天王面面相覷，所有人都把目下的戰役當成決定人類存亡的生死之戰，書生眼中卻只是大戰之前的前哨戰。

　　「依你所見，即便殲滅一百五十萬魔人，也無法動搖根本？」

　　「我剛來，不清楚。」

　　氣氛突然有些凝滯，一場讓億萬人興奮的大決戰突然變質，就像在火盆上澆下冰水，不溫不火的感覺讓四個等待大展拳腳的人很不舒服，有種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感覺。

　　風映寒起身走到門口，依然用平靜的聲音留下最後一句：「現在出現的只是敵人的力量，不是敵人的根本。一旦敵人的根本出現，一億人都未必有效，那時需要的將是一個或幾個人。」

第十五集 斬風歸來 第六章 借兵

    此時，赤熾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往東趕。

　　由於安頓之事緩了幾天，他離開復興城時已經得知魔軍停在廣華府，隨即意識到這是魔人犯下了大錯。一旦人類的力量集結起來，即便是一百五十萬魔人，也無法阻擋人界收復家園的洪流，最重要的是，邪惡力量受制於黑暗雲海的邊界。

　　找找留在復興城，跟他離開的人換成了夜魈和魅幽羽。一旦朝日城的鬼門打開，他們就可以牽引屍兵殺向西方。

　　快！快！快！

　　無論是屍兵還是阿瑪特族都是步兵，要想在廣華城的圍殲中發揮作用，就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東方。

　　黑暗雲海穩定在六華山脈方圓一千里的範圍內，最遠也不超過雲河盆地中部，然而穿越雲海下方的土地時，空中飄舞的灰雨讓擁有鬼眼的三人極為不安。

　　就像邪惡力量侵蝕魔人的心靈，沒人知道這些灰雨會不會襲擾人類。

　　「這雨有些古怪，不過我感覺不到力量的流動，又不像是邪惡力量的殘留物。」魅幽羽蹲在灰雨中仔細觀察，彷彿要看透灰雨。

　　夜魈早已見識過，因此反應較為平淡。

　　「來不及研究了，沒有威脅就好，我們走吧！」赤熾催促道。

　　魅幽羽點了點頭，跳回巨豹背上。雖然三人一騎，巨豹卻沒有任何反應，翻騰跳躍依然如履平地。

　　「赤熾，如果邪惡力量是一利，有生命的力量，它為什麼會受限？我在想，魔人力量的核心應該就是黑暗氣漩，但黑暗氣漩的核心是什麼？」

　　「這倒是問中了要害。我也想知道，阿瑪特人更想知道，恐怕就連魔人自己也想知道。」

　　「既然能隨著魔軍的行動轉移，也就意味著那很有可能是一件器物。世上被附著力量的東西不少，但所謂的聖劍、神刀無非是工具而己，即便注入了自然的力量，由於器物本身的限制，也無法達到超越自然的程度。連自然都無法超越的力量，也就不足以影響世界。」

　　赤熾早有這種感覺，邪惡力量如果一直存在，不可能直到今天才爆發。兩個世界並存於世上，也沒見這個世界有什麼特殊力量。

　　夜魈插嘴問道：「你們的意思是，邪惡力量其實存留在世界之問的空間，透過某種方法入侵各個世界？」

　　「正確！」

　　三人都陷入沉思，如果邪惡力量來自世界之外，又有誰有能力阻止它繼續侵蝕兩個世界？除非有人超越了世界的層次，但那是神的事情，一個人又怎麼可能請神來做事？

　　迷惘歸迷惘，現實中的敵人才是最重要的。穿越了落鳳峽谷後，三人再度踏入六華山脈以東的荒涼之地。

　　※※※※

　　聖光之城，阿瑪特人建築的巨大基地，由於之前抽調百萬大軍進襲六華山脈，基地的建設進度緩慢了些，但此時，西部邊緣也已經伸到黑暗雲海的外圍，相差不過數十里。

　　由於冰潮摧毀了任何高於地面的物體，因此當巨大的木製城寨出現在大地時，宛如一條巨龍從地面突然躍起，蜿蜒數十里，一眼看不到頭。短短時間內能造出如此巨大的城寨，阿瑪特人的行動力連魅幽羽都歎為觀止。

　　走到近處，綠色的城寨更加清晰，那是無數青籐纏繞在木製城壁上的效果。阿瑪特人不善於用石，代表生命的植物成為他們唯一的材料。

　　赤熾見識過阿瑪特人的木城，因此看到這座浩大的綠色巨城，絲毫不覺得驚訝，反倒有種回家的感覺。他在這裡獲得的尊敬和禮遇，是復興城的十倍、百倍。

　　阿瑪特人很快就發現了他們的蹤影，隨即用最熱情隆重的禮儀，迎接他們的英雄歸來。

　　看著整齊出迎的阿瑪特大軍，魅幽羽不禁勃然變色。來此之前，他對於這支異界人族依然深感疑慮，看到鋪天蓋地的黑色戰斧才明白，赤熾對阿瑪特人的描述沒有一絲誇張。

　　單憑眼前這些士兵的氣勢和狀態，恐怕整個人界也挑不出多少，除了整齊的軍容，一雙雙眼眸中的鬥志和戰意都無可比擬，完全是一支虎軍。

　　夜魈對於與自己無關的勢力並不在意，倒是對阿瑪特女人的強悍有些好奇。與找找相比，軍隊中的女性並不亞於男性，衣著打扮也是一模一樣，每一個女性士兵都流露著男子般的狂野和戰意。

　　率領迎接著赤熾的，是一名叫寺塔的女性軍官，比魅幽羽還高出一個頭，手裡提著比旁人更巨大的黑斧，臉上掛著粗悍的笑容，「歡迎你，聖光之友。」

　　「老首領在哪裡？」赤熾單刀直入。

　　寺塔指指東方，含笑道：「在巡視城內，要找的話恐怕要費點工夫。」

　　「沒關係，我去找。」赤熾揚了揚手，一頭扎入了新建的巨城。

　　進入城中，魅幽羽和夜魈越發被浩大的場面驚呆了。與人類的城市不同，阿瑪特人的城市更加開闊，沒有太多修飾性的建築，非常實用，而且建築之間的距離很寬。

　　「好地方，短短時間內能建出這樣一座巨城實在不容易。這是一個非常有效率的種族，比起誇誇其談的人類要好多了。如果讓他們代表四國統治人界，似乎會很不錯。」

　　赤熾不禁愕然，心中大震，回頭看了他一眼。魅幽羽此言並不是隨口一說，如果可以，他也許真會選擇阿瑪特人。如果人類有阿瑪特人的效率和行動力，魔人根本打不進來。

　　忽然，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魔族被清洗後的人界。也許一切制度都被打破，等待建立新的國度、新的權威。熱愛家園的阿瑪特族總想著回到聖光界，但如果毒林的力量來自世界之外，很難想像有什麼力量能與之抗衡。到時候阿瑪特人被迫留在人界，問題也會隨之出現。

　　算了，不管了，先把魔人解決了，其他都是小問題！

　　穿行了至少兩個時辰，他們才在城的東南角找到了和碧鷹一起巡視的老首領。

　　看著赤熾身後的一男一女，老首領有些意外，但神色很平靜。相比起毒林侵佔了聖光界，這些小事根本無法與之相比。

　　「不好意思，我又回來了。」

　　「有什麼大事吧？」

　　「是的，我又需要借用阿瑪特族的力量了。」

　　「你是聖光之友，說吧！」

　　赤熾指著東方道：「在城東面有一片地域，地下有這個世界通往鬼界的入口，現在被冰封了。我希望這裡的朋友助我打開冰層，讓入口暢通。」

　　「鬼界？哦，這裡的另一個界吧！」老首領打量著魅幽羽和夜魈。兩個人的外表近似人類，唯一不同的便是白空氣中滲來的陰冷氣息。

　　碧鷹為人爽直，笑道：「這有什麼難？城差不多建好了，接下來就是尋找對付毒林的方法，當然也包括協助你對付魔人，這是我們的約定。」

　　「是的，為了強調約定，我把鬼界的使者帶來了，此外還會有冥界的使者出現，不過那是後話。眼下最需要的是打開那個入口，這樣我們可以籌集到數十萬屍兵，這在對魔人作戰時非常有用。」

　　「數十萬？」老首領有些意外，但很快平靜下來，若有所悟地道：「一界之兵，數十萬也不算什麼奇事，想不到屍體還能以另一種狀態生存下來，倒也神奇。」

　　魅幽羽聽不懂阿瑪特語，皺眉著道：「赤熾，什麼時候可以動工？」

　　「急什麼，我們可是有求於人。」赤熾白了他一眼，再次用笑臉迎向老首領，「鬼界現在受到青妖界的攻擊，青妖界被邪惡力量侵蝕，協助鬼界也就等於打擊了青妖界的邪惡力量，或許對研究對付毒林有些好處。」

　　「不必多說，反正我們也是閒著，不就是在地上打一個洞？簡單！」

　　「太感謝了。」赤熾恭敬地鞠了一躬。

　　找到朝日城的遺址，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為了種植，阿瑪特人把城周圍地表的冰層都砸掉了，因此海岸線的位置非常清晰，那裡正堆著地面砸下來的碎片，圍成一片奇特的冰牆。

　　「應該就在這一帶了。」赤熾爬上碎冰堆，再度被阿瑪特人的工程震撼。冰封的大地竟已是綠草如茵，他們對於植物的偏愛使得大地也跟著受惠，可以想像過不了多久，這片地域會變成人界最美麗的植物之國。

　　魅幽羽判斷了一下方位，也確認腳前的土地便是朝日城的大致所在。

　　「以前為了突然出現的裂縫，許多人擔心受怕，如今卻要費力打開它，人生真是不可預測。」

　　魅幽羽輕笑道：「別感慨了，還是快一點吧！從這裡到廣華府還有數千里的道路，屍人的行動力可不快。」

　　「知道啦，知道啦！」赤熾小跑兩步回到平地，指著腳下的土地道：「就是這裡了。」

　　老首領連半分猶豫都沒有，直接朝身後的碧鷹點點頭。碧鷹也二話不說，領著人開始了掘地工作。

　　冰凍過的土地不像尋常土地，堅硬度遠在赤熾等人的想像之上，即便是擁有強大力量的阿瑪特勇士，初時也是費盡了力量，一斧下去最多只能劈出幾片僵硬的碎泥。連魅幽羽都皺起了眉頭，阿瑪特人卻沒有任何怨言，一斧一斧地往下鑿，他們的堅韌和執著讓兩名鬼人大為感歎。

　　但赤熾並不著急，打開鬼門只是整個計劃的一部分，凝聚力量才是最重要的。廣華之戰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結束的，憑人類的組織能力，千萬大軍至少要數月才能完全集結，此外等待冥軍也需要一段時間。

　　「走，我們去拉攏魔羊族！」

　　甩下朝日城的事情，赤熾領著兩人直入定陽。與山下的聖光之城一樣，魔羊人也用最隆重的禮儀接待了三人。

　　看到高出人頭的巨大牧草，魅幽羽和夜魈的反應與在山下一樣。魔羊人以草為食並不出奇，奇特的是他們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建造出如此完美的基地，行動力同樣驚人。

　　※※※※

　　當三人在東方活動之時，廣華府外的氛氣越來越凝重。停滯多日後，魔軍終於出擊了，但令人類一方意外的是，這是一次騎兵突襲戰。魔軍的主力大隊依然停留在廣華城內，像是真要把廣華城據為己有似的。

　　「死了多少人？」

　　「沒見到死屍，不過有六千多人失蹤了。」

　　部下的報告讓籐忍感覺相當無力——魔人的目的就是擄人。

　　「混蛋，那些傢伙到底想幹什麼？」

　　「我看他們是想開拓根據地。」

　　「太狂妄了，難道就沒有想過會被我們圍而殲之？」

　　「想過就不會來了。」遙獵一仰脖子，灌了口酒，局勢到了現在突然穩定下來。魔人不走了，圍殲的計劃因此得到了足夠的調兵時間，現在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到大軍集結，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籐忍瞪了他一眼，雖說不是武士軍團戰敗，但魔人畢竟在自己的防區擄走了六千多個活人，就像迎面給了一個耳光，還當著天下英雄的面。這份恥辱讓他比打了場敗仗還難受。

　　「大人，我們也出擊吧。打他們一下，至少要挽回些面子，否則其他大軍到來時問及戰況，我們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人家一百五十萬大軍，我們才幾個人，怎麼出擊？還不夠人塞牙縫的。」籐忍雖然氣憤，理智卻並未喪失。老謀深算的他並沒有打算在大軍集結之前攻擊，那只會削弱日後他在聯合大軍中的說話權，何況小勝小敗實在沒什麼意思。

　　※※※※

　　四大天王中的三位已經到了前線，只有白虎國的奧伯欽姍姍來遲，最主要的原因莫過於路途遙遠。與其他三國不同，奧伯欽的幻騎士隊除了幻騎士，還有白虎國安西王逍瀟。由於是半官方的組織，進入朱雀國後難免會有些禮貌性的招待，因此行程也慢了下來。

　　恰好戟布出現在朱雀皇庭，一百餘歲的老道仙竟然還活在世上，這讓崇道之國立時陷入了瘋狂。

　　因為戟布的存在，道官系統至今也沒有新的道仙出現，也就是說戟布獨佔了道士最高的位階，雖是如此，也沒有任何道士敢有任何怨言，因為誰都無法與戟布相提並論。

　　因此，戟布和白虎幻騎士隊便成了皇都中人的主要話題。

　　擾攘多時，奧伯欽的幻騎士隊才真正踏上援東之旅。在快到青龍國的朱雀東北部地域時，他們偶然間遇到了一個奇特的青年。

　　※※※※

　　「我叫風映寒。」

　　安西王逍瀟斜眼打量著眼前的青年。對方雖然個子不矮，但看上去總覺柔弱不堪，甚至是手無縛雞之力，乍看之下更像是個書生，但眉宇間有股說不出來的氣勢，橫目一瞥就能讓情緒最暴躁的人安靜下來。

　　「你學過什麼？」

　　「嗯……好像什麼也不會。」風映寒淡淡地道。

　　「看你這身子也不像是練武的，不過幻士並不講求體力，你是要來加入幻士的行列嗎？」

　　但逍瀟的好意並沒有得到響應，風映寒斜眼打量逍瀟，沒有表情的臉就像一塊冰。連奧伯欽都有些看不過去，插嘴道：「算了，我們還要趕往青龍國的戰場。」

　　「聽說人類被異族入侵？」

　　「嗯！」逍瀟沒好氣的點點頭。

　　「你們是要上戰場吧？帶上我如何？」

　　奧伯欽和逍瀟都愣住了，這個青年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平靜面對戰爭的人，「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去了又能做什麼？」

　　「想長長見識。聽說出現了什麼魔人，佔據六華山脈方圓千里之地，還有什麼黑暗雲海，都說是千古難見的大會戰，不去看看實在太可惜了。」

　　側裡傳來幻騎士隱莫河的聲音：「魔人可是會吃人的哦，你去了會變成魔人的食物。」

　　「不是有你們在嗎？」

　　隱莫河聽完，立即露出尷尬之色。這話反駁不是，不反駁也不是，望著風映寒說不出話來。

　　倒是風映寒顯得若無其事，「有你們在才好去戰場，應該不會有危險。如果連你們這些強者都敗了，待在哪裡都一樣危險。」

　　逍瀟甩眼笑道：「奧伯欽，這小子還挺有膽識的，什麼都不會就敢上戰場，人類要都是這麼不怕死就好了。」

　　奧伯欽將信將疑地看著眼前的青年，總覺得他沒那麼簡單。青年身上的強烈氣勢平生罕見，出現在一個書生的身上，不能不讓人起疑。

　　說了半天，結果名叫風映寒的青年還是加入了幻騎士隊。奧伯欽親切地與他合乘一騎，倒不是懷疑青年意圖不軌，在魔族入侵的大前提下，任何人的目標都只有一個——驅逐魔人。

　　穿越青龍國的西南領域後，幻騎士隊一路上見到無數湧往京畿或是躍馬平原參軍的人，人數多得恐怖，整個國家都陷入了一利，參軍的瘋狂狀態。

　　「全民皆兵，想不到青龍已到這種地步，魔軍的威脅看來的確很大。」

　　「大概是一種長期被壓迫後的逆反心理。」風映寒的聲音讓周圍的人都有些愕然，「如果魔族代表了一個界，人界只是青龍國全民皆兵，只怕還不足夠。只有整個人界全兵皆兵，才能立於不倒之地。」

　　奧伯欽深以為然，卻也被青年的智慧震撼，這等見識絕不是普通書生能有的，「依你看，只有到那種程度才能驅逐魔人？」

　　「當然不是。驅逐了魔人，也許還會有其他種族來。那個世界還有太多未知的種族，人界現在的這種戰備狀態，只怕要維持一段很長的時期，直到所有界都平靜下來。」

　　老氣橫秋的用辭和年輕的外表實在不相襯，尤其是那雙眼睛，彷彿早已看穿了世界，看穿了天地。

　　奧伯欽越看越覺得此人不凡，日後必是震動天下之才。

　　「安西王，是不是讓國內派正規軍來？朱雀、玄武似乎都派兵了。」

　　「嗯，現在就派人回去。」

　　又行了數日，幻騎士隊到達了清河關，離關城還有十里，便發現前方已經被浩瀚如海的軍營覆蓋。灰白色的帳蓬連接成片，像潮水一樣包圍住關城，把關城變成了一座孤島。

　　「好多人啊！」奧伯欽長聲一歎。他們當日離開白虎之時，青龍的狀況還十分簡單，沒想到這段旅程之後，青龍已經岌岌可危。

　　一隊剽悍的騎兵從側翼奔來。最前之人是名青年，背上插著兩桿藍槍，正是遙獵。

　　他看到幻騎士隊的打扮，不禁有些好奇，用力勒住座騎，大聲問道：「是哪裡來的援軍？」

　　奧伯欽抱拳道：「白虎國奧伯欽！」

　　遙獵驚訝地打量著與自己同齡的青年，沒想到堂堂四大天王之一竟如此年輕，咧嘴笑道：「原來是白虎國的朋友們到了，等你們好久了！」

　　「閣下是？」

　　「我叫遙獵，無名小卒，在大時代混口飯吃的傢伙，不必在意。」

　　奧伯欽淡淡一笑，無論氣勢還是穿著，遙獵都屬於出人意表的一類，身後領著的騎兵一個個雄姿英發，一看就知道是精兵。

　　「聽說大軍都集結在清河關，我們就來了，不知道這裡是誰主事？」

　　「那還用問，皇帝啊！」遙獵撥正馬頭，與奧伯欽並駕齊驅，忽然發現這位「天王」身後還有一個青年。這青年的身材更高些，神色淡漠，面無表情，唯有那對眸子透著懾人心魄的力量，只要與之對視，就能感覺全身彷彿被電擊般僵直，汗珠不由自主地滲了出來。

　　「這位是？」

　　「一個吵著要來看熱鬧的書生。」

　　「書生？」遙獵抹去額頭上的汗珠，無法想像自己竟然被一個書生驚出冷汗，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再次凝視著整支幻騎士隊，雖然都是白虎國的幻士精英，但沒有一個能與這個青年相提並論。那是足以壓制一切的氣勢，雖然平靜，卻像大海一樣深不可測。

　　奧伯欽除了強大的幻術外，還擁有敏銳的洞察力，遙獵的神色變化完全落入他的眼中，對於身後青年的疑心更重了。

　　被關注的青年突然開口，淡淡問道：「魔族有多少人？」

　　平淡的口吻，卻有種讓人無法拒絕回答的力量。遙獵嚥了口唾沫，心裡直叫「有鬼」，居然被一個這樣的男子壓著喘不過氣來，無論是皇帝亦或籐忍等人都無法讓他如此。

　　「一百五十萬，只多不少。」

　　「普通士兵一對一，能幹掉魔人嗎？」

　　「士兵？十個打一個都未必能殺掉對方。武士的勝算高一些，畢竟有過勝績，不過大多數的勝仗都是火攻，自然的力量永遠比人更強大啊！」

　　遙獵最後的長歎，讓幻騎士們無不動容。十個人未必能幹掉一個魔人，一百五十萬魔人也就意味著需要至少一千五百萬以上的軍隊，才能在戰力上與魔人扯平，而白虎一國也不過一千餘萬人。

　　「好強大的敵人啊！」安西王逍瀟也歎道。

　　遙獵緊盯著風映寒，如此重大的事情，在他臉上卻未能顯出一絲風浪，那張平淡的表情彷彿鐵鑄一般，處變不驚到這種地步著實有些恐怖。

　　「風兄有何想法？」

　　「如果人界沒有外援的話，只能發揮人類自身的潛力。既然放火能打贏戰爭，那麼繼續使用也沒什麼不好。如果人能操縱水火，魔人也不可怕。」

　　「還真有見地，赤熾就這麼說過！」

　　「赤熾？」

　　「我的朋友，一個紅毛小子。」遙獵笑了笑，望著越來越近的清河關城，撇嘴道：「魔人不打算動了，一直留在廣華府內，因此我們需要做的就是集合很多很多的兵力，把魔人死困在廣華府內，然後一點點吃掉他們。」

　　「到處都是旌旗招展，這場面真是百年難見啊！」

　　「自是萬年難見，似乎有動用千萬大軍的打算了。」

　　看著眾人驚訝的神色，遙獵得意地笑了笑，卻見風映寒依然面無表情，不禁有些氣餒，遇到這樣的聆聽者，大概是人生一大痛苦。

第十五集 斬風歸來 第五章 逆反

    印天麾下的道軍不可謂不精良，雖不是道官，但每一個在道術上都有過人的表現，而能夠飛行者又是精英中的精英，或馭風而飛，或踏上雲端，又或足踩長虹，看上去飄飄欲仙，絕不是普通人類可比。

　　魔人初見時很驚訝，道軍像片輕雲一樣停在空中時，他們突然發現自己強大的戰鬥力竟無從出手，只能眼睜睜望著敵人在頭頂為所欲為。這一點深深刺激了領兵的魔族將領們。

　　道士們也同樣深受刺激，一張張臉不但沒有血色，還泛起了青色，因為他們看到了平生所見最恐怖的一幕——大地上像螞蟻一樣多的魔人正在分食一批批活生生的人類。

　　「吃……吃人……他們吃人！」

　　縱使像印天這種心若止水的修道者，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憤怒像洪水一樣衝擊著每個人的心靈。

　　「諸位！」印天無比沉痛地道：「如果不把這群噬人的魔鬼掃出這個世界，我們都沒有活下去的尊嚴。」

　　畫面太殘忍、太血腥了，許多道行不足的道士都受不了，如果不發洩一下，很快就要崩潰了。

　　印天二話不說，摘下背上的赤元硃砂劍朝天一拋，只見赤色長劍化作游龍，在空中翻騰了幾圈後突然落下，在周邊掀起了一片赤紅色的劍風。漩渦飛舞中，狠狠扎入了魔人陣中。

　　魔人一直盯著天空，看著紅色長劍飛天都覺得有趣，但當紅色旋風刮起時，他們的神色都變了，卻依然沒有行動。直到赤元硃砂劍狠狠穿透一名魔人的心脈，他們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成了獵物。

　　一瞬間，魔人們發出了嚎叫。這一擊不僅是挑戰，還是對魔族最無情的踐踏。

　　片刻之前，他們還是蹂躪數十萬人類的勝利者，任意處決和吃掉人類，此刻卻被弱小的人類當成獵物攻擊，誰也受不了這利，羞辱。

　　印天早已被憤怒染紅了眼，誅殺一人根本不解恨，赤元硃砂劍挾著一擊斃命之功，再次出擊。

　　周圍的魔人雖然有了準備，但他們習慣了以力降敵，這種巧勁只有高級魔人才能應用，普通戰士僅有一身蠻力而己。巨斧迅速舉起之時，飛劍周邊的旋風突然刮至。這些旋風被注入了印天的道力，變成了漩渦風刀，殺傷力甚至比飛劍本身更強大。

　　片刻間，皮粗肉厚的魔人驚愕地發現，自己的厚皮根本擋不住對手的攻擊，手腳被絞肉機一樣的旋風絞離了身子。直到死，他們依然不明白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詭異事情。

　　轉眼間，數以十計的魔人被殺。其他的魔人終於感到懼意，紛紛往四方奔逃，狼狽之狀讓眾道士看了都覺得解恨。

　　印天因要留力飛行，不敢過分施術，便收了赤元硃砂劍，「各位都看到了，魔人並非不可擊破，只要我們全力一拼，必能清除魔人！」

　　「就讓他們試試道術的真意吧！」

　　眾道士一起施術，天地間驟然變色，時而雷鳴大作，時而狂風掃境，時而大雨傾盆，時而烈火焚天。魔人雖天不怕地不怕，但這些自然現象卻是他們無法抗拒的，即便不死也驚得抱頭鼠竄。

　　道術的群攻大大震懾了魔人，在地面作戰所向披靡的他們，最擔心的便是空中的遠程攻擊。雖然在交戰後調來了三眼巨魔，但此時，印天已領兵折回崇略鎮了。

　　從這一天開始，魔軍調整了陣式，在廣華城周圍建立起一個完整的圓形大陣，密密麻麻的魔軍營地數之不盡，圍著方形的廣華城繞了一圈又一圈。

　　印天第二次探營，赫然發現魔人選擇了防禦陣形，大有死守廣華城的意圖。這一點讓他大為興奮，卻也極為不解。

　　當天晚上，廣華城周邊的各路軍隊領袖都到了。

　　※※※※

　　「魔人停下了！」

　　不過是敵人暫停了前進的腳步，但對於心靈脆弱的人類而言，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當消息像雪片一樣飛住各處後，引起的騷動甚至不在冰潮之下。大街上，許多終日縮在家裡的人再次站在陽光下，似乎天終於亮了。

　　彷彿一夜之間天下太平，魔人絕跡。

　　曹騎比許多人更早接獲消息，印天的使者此刻就在他的清河關內。他站在關城上，回望關內，到處都是走上大街慶祝的人群，空氣瀰漫著喜悅的氣息。

　　站在他的立場，魔人停下腳步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天底下沒有一支不用休整的大軍。如果魔人以疲憊之師殺來，雖然兵力有所不足，但依然可以以逸待勞，狙擊魔人。一旦魔人休整完畢，又會變成了虎狼之師，壓力遠比現在更大，因此他的臉上沒有絲毫喜色。

　　當然，此刻要想判斷魔人停滯不前的原因，是因為畏懼還是戰略調整，根本不可能，魔人依然是人類無法讀懂的生物。

　　「大人，伐越大人到了！」

　　「快請！」

　　片刻後，伐越、盛宣誠和遙獵來了。三張面孔都很輕鬆，再也沒有離開復興城時的不安和焦慮。

　　「好熱鬧啊！幾十萬大軍一起歡呼，連山河都被撼動了！」伐越望著關內的駐軍，輕聲感歎。

　　曹騎淡然一笑。經歷幾番生死，歲月早已磨去了青春的印記，現在的他只有沉穩二字，「都城有命令？」

　　「嗯！」伐越點頭，壓低聲音道：「皇上和兵大人正往這裡趕來，一個時辰後就到。你安排一下，要秘密！」

　　曹騎雖然知道少君喜歡親自出巡各處，不怕危險，只是這種時候來到清河關並沒有任何意義，倒是崇略鎮值得一去。雖然心存疑慮，實幹的他卻並未多問，指示部下在關內安排了會面地點。

　　一個時辰後，少君和兵無華果然如期而至，隨行的還有幾名親信。曹騎不敢聲張，讓盛宣誠直接引少君穿過軍營，進入關城內的臨時行轅。裡面的人都被疏散了，只有曹騎、伐越以及幾名重要將領守候。

　　「都免禮吧！」剛進大門便見眾人要行禮，少君連忙擺手，行色匆匆的走到主位坐下，「曹騎，聽說魔軍停了，是真的嗎？」

　　「確有其事。」

　　少君滿意地點頭，提高了聲量，興奮地道：「依愛卿所見，現在是不是反擊的時機？」

　　「反擊？」曹騎驚得挺直了身子。

　　少君的神色說明了一切。做為青龍之君，他已經不想再處於挨打的局面，失去大片土地更使他這位皇帝顏面大失，在國中的威望和影響力都大不如前，若不取得一勝，只怕連皇位都不保。

　　伐越和盛宣誠早已知道這件事，卻都沒有附和少君的意見。

　　一百多萬的魔人所向披靡，要想反擊並取得成功，首先，兵力便是個問題。動盪日久，民生不安，許多土地都荒涼了，軍需、糧草都是必須考慮的因素。除了人數還有戰力，魔人的威脅如此之大，是因為普通士兵根本抵抗不了他們。

　　正如籐忍所說，這是武士的戰場，而不是軍隊。

　　當然沒有軍隊也不行，但需要更多擁有奇技的武士、道士、幻士、自然教徒的支持。可即便立即調度，一、兩個月內也很難開戰，而魔人是不是會困在廣華府，還是一個問題。

　　見眾人都不回應，兵無華有些著急，沉聲道：「這是絕佳的機會，他們殺了數以十萬計的平民，這筆血債必須讓魔人用血來償！只要策略得當，或許我們還能打一場轟轟烈烈的圍殲大戰，幹掉這百萬魔人，然後大舉收復雲河以西的大片領地。」

　　曹騎突然意識到，魔人動向的轉變，竟是人類未來戰略決策的十字路口——是繼續增強各自的防禦體系，還是集結力量圍困廣華府，把魔人壓縮在一城之地，在最大程度上限制魔人的活動。

　　「朝中議論紛紛，各持己見，但沒有得到軍方的意見之前，朕也不好下最後的決定，因此需要曹愛卿的意見。」

　　沉吟片刻，曹騎直言道：「這座京畿要塞傾注了無數汗水和希望，屯集了八十萬大軍，還有眾多大軍正在趕來的途中。原本是要以此關為壁，把魔人擋在關前，然後再調動大軍包抄兩翼，如果主動出擊，一切都必須推翻重來。」

　　「這不是問題。」兵無華搶道。

　　「的確，真正的問題在於，如何才能把魔人按在廣華城不動？」

　　「他們不是已經擺出防禦陣形了嗎？這足以說明他們心態的變化。」兵無華興奮地揮著拳頭，就像捕捉到獵物蹤跡的獵手，「魔軍一路從東面殺來，兵鋒直指西方，沒有片刻停頓，即便是調整，也完全不需要擺出防禦姿態。

　　「據我判斷，極有可能與遠離了黑暗雲海有關。他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力量不足，開始猶豫前進還是撤退。」

　　幾名將領都表示同意。伐越和曹騎對視了兩眼，這個推論相當合理。如果是這樣，除非要圍殲魔人，否則大可不必做出過激的反應，只要增強防禦，等待敵人撤退就好。

　　但少君和兵無華的目的不僅是如此，他們似乎想主動出擊，至少要逼迫魔人撤退，這樣才能向世人有所交代。

　　「兵力夠嗎？」不識兵法的遙獵一語中的，使熾熱的氣氛回歸理性。

　　曹騎、兵無華與伐越這些日子忙的便是調動大軍。他們遠比兵部各司更清楚全國的兵力分佈，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兵法說十倍兵力才能圍攻，魔人至少有一百五十萬人，意味著我們需要一千五百萬大軍，那可是人類從未動用過的超級大軍！」

　　即便是數百年前的四界大戰，也沒有動用過如此龐大的軍隊，而且數百年的太平生活過去了，各國年年都在裁減軍隊。青龍雖然擁有四國中最多的軍隊，算起來也不過數百萬，而且分散在各處。

　　「這些日子大家傾力調度，如今這扼守都城的清河關才八十萬人，若在平時，八十萬也就夠了，偏偏魔人更多，實力也更強。

　　「我日夜提心吊膽，就怕魔人現在打來。雖然他們停下了，但憑清河關的八十萬人根本撼動不了魔軍。除非魔軍待著不走，否則等我們調動完一千五百萬大軍，魔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曹騎的實話讓少君皺起眉頭，如此大好良機若是拱手讓出，日後只怕會後悔，但一千五百萬大軍也著實為難。單靠青龍一國，即便全民總動員可行，但戰鬥力根本無法維持水平。

　　「向其他三國要求援軍如何？」

　　「問題依然在於時間和魔人的動向。如果可以把他們按死在廣華府內，一切自然如願，否則不可能。」曹騎的回答簡潔明快。

　　兵無華沉吟道：「如果不想全部殲滅，只是驅逐他們，需要的兵力就少多了。大約只要五、六百萬封住廣華府的西、北、南三處即可，留東路讓他們逃走。」

　　「若是如此，我們倒是可以試試，只是放虎歸山，長留後患！」

　　「時不我待，各位，這是我們必須為百姓做的事情。」少君看了看在場眾人。這次無論如何都必須主動出擊，至少要給世人留下魔人潰逃的歷史記憶，因此動員大軍包圍廣華府，是勢在必行。

　　眾人霍然起立，眼神都變得堅毅無比。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這一戰關係到青龍國的未來。

　　※※※※

　　如果說魔人不再前進的消息像深冬的暖流，動員令就像夏日的熱浪，衝擊著許多人的心房，一些早已按捺不住的人都不約而同地跳了出來。

　　「參軍吧！要打魔人了，連皇上都親自上戰場，我們這些平民又算得了什麼？打贏了，大家以後都過太平日子。」

　　「等著也是死，上戰場還能建功立業！」

　　都城中，大大小小的街道都有類似的呼叫與咆哮，被壓抑太久的人類終於發出自己的聲音，而青龍皇帝也展示出他的勇氣與誠意，身先士卒、不顧生死危險，一時之間聲望大幅提升。

　　到處都可以看到湧向兵站的平民，甚至拿著家裡的菜刀或是鐵物。青龍少君自身的實力雖然有待發展，但他的地位卻使他擁有別人沒有的魅力，那便是牽動人心的力量，也是金燦燦的皇位所賦予的特殊力量。

　　一批批使者奔向朱雀、玄武和白虎三國尋求救援，武士也開始相互聯絡。就由於一紙皇令，原本談魔色變的青龍大地彷彿貼上了驅魔符。

　　但曹騎不敢擅動，依然控制著八十萬大軍鎮守清河關。他很清楚只要魔軍一動，只有清河關能阻擋敵人前進的步伐。當然，魔人對人界極度陌生，誰也不知道那些瘋狂的傢伙下一步要往何處去。

　　籐忍和鎮魔軍團走到半路上，便接到了這個命令，激動得幾乎無法自持，沒想到皇帝竟是如此英勇不屈，身先士卒地站在最前線。

　　「青龍萬歲，青龍不滅！」

　　籐忍拔劍震天豪歌，八萬壯士的聲威也直衝九霄。趁著這股浩然之氣，大軍一口氣殺到了崇略鎮，與印天的道軍再度會合，成為到達的第一批援軍。

　　曹騎、伐越及兵無華正在崇略鎮視察敵情，面對昔日的戰友、上級，身居高位的曹伐二人並沒有任何嘲弄之色。雖然兩方意見不合，但對抗魔人的決心卻是一樣的，只是想到因為籐忍等人的決定，南國諸城陷入了萬劫不復之地，他們的心裡依然有些疙瘩。

　　籐忍見到曹騎本也沒事，但聽說伐越和盛宣誠的新職位後，才意識到昔日兩個連參議會議都無法進入的小部下，如今已經是跺一腳四方震的人。

　　銘博拳和殤寒沒有顧忌，與伐曹二人相見甚歡，寒暄很久才進入主題。

　　「魔人的動向如何？」

　　印天起身指著最近繪製的作戰地圖，沉聲道：「最近兩日，魔人沒有任何動靜，似乎仍在休整。」

　　「看來他們是怯戰了！」籐騎興奮地舞著拳頭。

　　「籐騎，坐下！」籐忍瞪了族弟一眼，神色倒是平靜，凝視著廣華府的位置道：「魔人雖然佔據了雲河盆地的許多大城，但那都是我們主動拋棄的，不會有任何成就感，廣華城應該算是第一個被魔人直接攻下的大城……」

　　話音一頓，眾人等了片刻，發現籐忍沒有再說下去的意圖，不禁一愣。

　　思索話中的味道後，人人的臉色都變了，一個殘酷的現實擺在了他們眼前——廣華城與之前被佔據的大城唯一的不同，就是留有活口！

　　無論是仙鬼人冥，都把人族看成是一切種族的起源者，彼此間雖然戰鬥，但吃人這種行徑卻從未發生，因為這是對他們自己的污辱。

　　魔人則不同。數十萬居民在他們眼中，就和數十萬隻牛羊沒什麼區別，佔據了這樣一座城市就等於守著糧食，大概就是這個原因讓魔人停下腳步。或許他們感覺到已經進入人界的腹地，只要出擊就會有收穫。

　　風沉氣緊，壓抑的空氣讓人難受到極點，籐忍甚至不顧儀態地一把扯開衣領，讓呼吸更順暢一點。

　　「紅毛猴子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放任魔人的行動，就是看著他們踐踏人類的尊嚴和生命。」

　　「熾老弟回來了？」四人同聲急問。

　　籐忍臉色陰沉的點點頭，復興城的分裂著實難以啟齒，雖然都是為了誅魔，但畢竟是賭氣而來。

　　「太好了，我就知道那小子福大命大！」

　　「噫，其他人呢？檸小姐呢？鬼女呢？」

　　「都在復興城。」玉明卿冷冷一哂，不屑的樣子和憤怒的眼神都透露出了許多秘密。

　　伐越等人對視一眼，意識到復興城發生了大事。伐越道：「魔人眾多，刀劍之物很難發揮作用，若有他們在，可以牽制很大一批魔人。」

　　「他們有他們的打算，還是先說說這裡吧！」籐忍知道一旦道出內哄之事，又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是非。這四個人原本就是赤熾死黨，親如兄弟，肯定會站在赤熾一方，他不得不轉換話題，「戰略和戰術都佈置好了嗎？魔人可不會默默等待，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所行動了。」

　　「我的八十萬大軍在清河關，隨時可以移駐此地，但現在移駐過於明顯，會成為魔人的目標，所以此處也不是一個據守的好地方。」

　　曹騎說得很隨意，但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原本都是鎮魔軍團的成員，如今卻指揮著八十萬大軍，與籐忍帶來的八萬武士相差十倍。有些人雖然對軍方的數字不感興趣，此刻也不能不作他想。

　　巨大的落差，對籐忍這種在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傢伙而言，不算什麼。他此刻更關心的還是戰況，但年輕一輩卻多了個心眼。

　　「曹督師坐鎮清河關，籐大人和印大師各領一支坐鎮廣華兩側，三支大軍不時襲擾魔人，或許能有奇效。」

　　「沒錯沒錯，憑我們的實力，大可用佯攻牽制敵人。」

　　曹騎和伐越面面相覷，沒想到還有人如此天真。除非像道士一樣在空中攻擊，否則任何攻擊都會吸引魔軍追擊，躍馬平原縱使有五十萬軍隊，只怕也未必能擋住任何一支魔騎兵。

　　好在籐忍也不是衝動之人，立時駁斥了部下的意見。

　　從曹騎、伐越口中瞭解皇帝的意圖後，他越發相信這將是人類戰爭中意義重大的一次聯合行動，其中臥虎藏龍不知幾何，等到戰鬥的號角吹響，真正的領袖級英雄會在戰場上出現，而不是會議室中。

　　「請問，現在的實戰指揮者是誰？」

　　「戰略和籌備方面應該是兵無華大人，前線暫時由我統籌各路兵馬。除了我的八十萬大軍，還有近五十萬守住廣華府東北、東南兩座軍塞，今後會有更多軍隊填滿廣華府周圍……」

　　曹騎一板一眼地講著初步的戰略藍圖，雖是初步，已經涉及到數百萬大軍的動向，無論如何，鎮魔軍團的到來都充實了人類的實力，就像一把利刃豎在了廣華府之側。

　　※※※※

　　幽冥之境，元蘇帶著赤熾的請求，以最快的速度回歸冥界。

　　按月橋的寬度和厚度，冥界大概已經遇上另一個冥界了，只是不知道會否出現和睦的畫面。畢竟冥界之間未必完全一樣，而且自從失去了新鮮血液之後，冥界的實力不足，很難想像融合之後會如何，做為冥界之相、政務之臣，這事無論如何也不能撇下。

　　穿越冥界入口非常簡單，那片深山之所就像數百年前一樣，並沒有受到任何衝擊，就連那座大殿也依然矗立著。由於黃龍山的存在，兩方的來往較為頻繁，因此六十多年前曾大加翻修，這也是大殿矗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穿過大殿只是例行公事，元蘇的心思不在這些瑣碎小事上，因此逕自奔向通往大殿的直道，眼角忽然掃視到大道左側的密林中有一個黑影。由於天色漆黑，空中無星，因此只能看到大概的人影。

　　那是誰？怎麼有種熟悉的感覺？

　　但元蘇沒有停步，只朝人影晃動處張望，目測距離並不近，而且中間有密林阻隔，要想找到那人恐怕要費不少時間。對於戰機難得、時間緊迫的元蘇而言，為了驚鴻一瞥的身影而浪費時間，是一件很不智的事情。

　　算了，還是別管閒事，反正這種地方現在也沒人管，誰都能來，大概是流浪者吧！

　　元蘇的身影匆匆而過，就像飄過的幽靈，林中身影卻清楚地看到一切。

　　「好熟悉的氣息，靈魂之府的能量比正常人高出不少，應該不是弱者。」拍了拍樹幹，男子踏出樹林，沿著大道往外走去，在他的眼中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就像昨天才剛剛走過這裡。

　　「又回來了！」

第十五集 斬風歸來 第四章 協議

    赤熾傲然一笑，引阿瑪特族進入人界，恐怕是他畢生最關鍵的抉擇。如果不是阿瑪特人給了魔都沉重一擊，只怕第二批魔軍又要衝擊人類了。

　　「不然你以為我一個人就能殺到六華山脈嗎？百萬大軍一舉衝擊魔人在六華山脈所建的魔都，殺死敵人無數，摧毀了大片城牆，魔人的首領都坐不住了，因此我才知道他們極有可能東撤。」

　　悠檸凝視著他道：「難怪你一直堅持堵截魔軍，原來早有行動，為什麼在白天不說？」

　　「說了會有人相信嗎？」

　　悠檸頓時無言，雖然赤熾每一次都執行最危險的任務，但真正信任他的人並沒有多少，「赤熾，東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赤熾平靜地把阿瑪特族和魔羊族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道：「控制這一切的不是魔族，也不是元魔族，應該是那無法預估的強大力量，一種可以改變心性甚至樣貌的力量。

　　「因此即便我們殺光了魔族，只要那股力量依然存在，也許有一天人類也會像魔族一樣變成怪物，入侵其他界，變成另一個魔族。那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元蘇也不禁動容，如此一來，就連原本安然無恙的冥界也會再次捲入這次事件，而不知情的鬼界在青妖界的壓制下則更加危險。

　　「如果真是如此，問題可就大了。那股力量也許已經充斥九界，要想徹底消滅必須一個界一個界的清理，還要找到源頭，堵住它的流動信道，如此浩大的工程，單憑一界絕對做不了。」

　　「正是如此，所以需要盡快把魔人的勢力壓縮在六華山脈，而不是單純的防禦。人類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只把這場戰爭看成是人界的存亡，不知道這可是兩個世界的存亡。」

　　所有人都沉默了，事情遠遠超越了他們的想像。

　　魅幽羽最先徹悟，美麗的臉龐閃現一片冷光，陰陰地道：「看來不動手不行了，如果讓黑暗雲海像毒林一樣改造人類，我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需要各位的幫助。現在如果有一個可以讓整個人界都認同的聲音振臂高呼，也就不用我們這麼辛苦了。」

　　「整個人界？」元蘇長聲一歎，苦笑道：「除了那個人，誰也沒有這個能力。」

　　悠檸插嘴道：「以黃龍山之名如何？再加上冥相大人和鬼使大人，如果有仙人就更好了。」

　　魅幽羽點頭附和道：「這主意不錯。冥相大人完全可以代表冥界，我的鬼使身份也無可爭議。散仙伏焰應該還會回來，到時候請他幫助，赤熾以黃龍山為代表，人界四國都會認同。」

　　「不！」赤熾搖搖頭，「黃龍山已經倒了，而且這幾十年也沒有什麼驚人之舉，看看我這黃龍之子混到什麼地步就明白了。」

　　元蘇笑道：「你是真龍潛在深淵不為人識，如果把你一個人獨闖異世界、引領百萬異族攻打六華山脈的事傳出去，天下英雄都被比下去了。」

　　「那也不錯。」赤熾哈哈大笑，臉色忽變，「直接用武神之名如何？」

　　「武神？」

　　「元叔叔是武神的兄弟，我又是他的子侄，我們使用他的名號不會有任何麻煩。而且只有用武神之名，許多對戰局不瞭解、對我們不信任的人，都會傾向我們。」

　　魅幽羽點頭讚道：「好辦法，如果有仙鬼冥三界再加上武神簽定共同防禦協議，那麼人界四國都不可能反對，我們幾個正好證明這一點。」

　　悠檸皺著眉頭道：「只怕籐忍他們不信。」

　　「如果天下都信了，他們信不信也不足為道。何況他們也沒有證據證明武神的話是真還是假，除非武神真的出現了。」

　　「就這麼辦吧！只有武神的威名才能融合整個人界共抗敵人，如果狐假虎威可以拯救人界，我們做狐狸也無不可！」

　　在小小的房間內，元蘇、魅幽羽、赤熾和代表阿瑪特族的找找，以四界代表的名義，簽定一份人界歷史最重要的協議之一——六族同盟協議。

　　仙、鬼、人、冥、聖光和魔羊，六個種族為了對付潛在的邪惡力量所簽定的重大約定，也為了諸界對抗邪惡力量的統一戰線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

　　翌日，就在籐忍等人打算領著八萬武士軍團出征之際，元蘇和魅幽羽同時出現，向眾人展示了這個協議。

　　原本就充滿爭議和猶豫的西進大軍，頓時被這個協議弄暈了。

　　魅幽羽深知這份協議的真實影響力，並不寄望能對籐忍等人產生任何作用，因此宣傳的重心在中下階段的武士。這些武士擁有最純正的武士觀念，也更加崇拜武神。

　　「武神又出來了，有他在人界，一定會獲得成果！」

　　「魔羊族和阿瑪特族不知道是什麼人，不過六界一起守護人界，真的太好了！」

　　看到普通武士直率的反應，魅幽羽等人都露出會心的微笑。協議和武神出現的事情，將會像潮水一樣湧向人界的每一處，更多人會在協議的號召下團結起來。

　　籐忍及大部分高層都鐵青著臉，眼中充滿了憤怒。他們都讀懂了協議背後的意義，對魔戰爭將徹底排除皇室的主導性和影響力，人界變成統一的一個戰場，各國的皇帝都只是各個戰區的指揮者。

　　「你們到底要幹什麼？」籐忍一字一句地問道：「大軍出征在即，你們要用這種卑鄙方式阻止我們嗎？」

　　「你想多了，這事與你出不出擊沒有任何關係。這是武神的意願，諸界都面臨存亡的威脅，只有相互合作才是生存之道。看不清這一點，就永遠無法拯救人類。」魅幽羽的解釋無可辯駁，籐忍氣憤的卻也是這一點。

　　經歷昨日的爭辯後，陣營的分裂再所難免。佔據了絕對人數的籐忍一派，並沒有把鬼人、冥人加上幾個人類的小組織當成對手，然而他們此刻才驚覺自己的錯誤。當戰爭被提升到「界」的層次後，身份已經不足以讓他們站在權力的頂層。

　　雖然很想說話，但他們知道這個協議根本無可辯駁。畢竟他們誰也沒有見過武神，卻又無法動搖武神在人界的影響力。

　　「放肆！你們憑什麼代表人類？你們算什麼東西？」玉明卿指著赤熾等人大聲喝斥，一如既往展現出尖刻的一面。

　　赤熾的表情相當冷淡，道：「我是玄武國王爵、黃龍山傳人，無論從哪一點看，都比你更足以代表人界。何況這次代表人界的是武神，我們是否承認武神的地位並不重要，只要仙冥鬼諸界承認武神的代表性就夠了。相信各國皇室也不會漠視他的影響力。」

　　籐忍則臉色鐵青地看著元蘇，一句話也沒有說。王爵並不能代表人界，但黃龍山有武神的光輝照耀，誰也無法否認它的力量。而元蘇的地位最讓他感到無力，冥相完全可以做為冥界的代表，有元蘇支持，人界四國的皇帝不會不給面子，恐怕這個協議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但他不能容忍的，是自己被排除在外。他為了守護青龍國，為了建立復興城，花費了許多精力和時間，絕不容許這一切被人搶走，「你的目的是要阻止出兵嗎？」

　　赤熾明顯感覺到籐忍強烈的敵意，甚至是仇恨，就像是被搶走心愛的東西似的，「如果我說是呢？」

　　火花綻放，四道目光就像利劍般相抵。

　　銘博拳、書清言和殤寒對視了一眼。這樣的場面意味著復興城已經完全分裂了，然而分裂的原因，卻是因為對戰局理解的不同，而非私人原因。這一點更讓人唏噓。

　　「這支大軍是你的，我沒想過要搶。」赤熾聳了聳肩，神色驟然一沉，「但我絕不容許只顧自己利益、漠視人界存亡的人！現在不是說什麼忠君愛國的時候，國可以亡，但人界不能亡，絕不能因小失大！」

　　「我是青龍之臣，這裡是青龍國土，除非你拿來皇帝的聖旨，否則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大軍出發！」為了強調自己的權威，籐忍把劍拔了出來，高舉過頭，聲嘶力竭的吼道。

　　軍團畢竟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中下級將領都是他的門生，因此在他們的催動下，大軍開始往西面行軍。

　　赤熾等人沒有阻止，只是退在兩側，冷眼旁觀。

　　籐忍騎在馬上，冷冷地瞥了赤熾一眼，淡笑道：「你喜歡弄什麼協議是你的事，但這是青龍國的內務，就算你有冥相的支持，也無法控制我們。」

　　赤熾早就料到他不肯罷休，也沒有想過這十萬人會乖乖留下，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目送著籐忍等人驕傲地離去。

　　「要不要我……」夜魈也是一聲冷笑。

　　「不必，我絕不會對自己人下手，現在也不是內哄的時候。這不過是對付邪惡力量的開始，十萬武士還不足以動搖局勢的變化。」

　　「必須盡快挖開鬼門，等我有了百萬屍人，就不必去考慮這些傢伙了。」失去地位和影響力的魅幽羽，急不可待地想再次擁有力量。

　　赤熾點點頭，正色道：「現在開始，復興城是我們的基地——檸姐姐，麻煩你豎起黃龍山大旗，曹騎留下的三萬大軍應該會聽我們調度。」

　　「嗯！」

　　「元蘇叔叔，請您立即回冥界帶救兵來，一定要快！」

　　「好！」

　　「蒼巒院主，玄武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沒問題。」

　　赤熾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知道再也不能指望別人來領導這場浩大的九界之戰，除了成為勇士衝鋒陷陣，他還必須肩負起更大的責任。

　　「羽大人，朝日城的遺址開挖，恐怕還要些時間。這段時間先請你留在這裡主持大局，好嗎？」

　　「當然可以，只是……」魅幽羽瞟了他一眼，「你又要到哪裡去？」

　　赤熾沉聲道：「百萬魔軍的動向我們無法控制。既然要從諸界的角度出發，一勝一敗並不重要。現在需要的是人界總動員，讓每個角落的人類都知道自己的責任和義務。」

　　魅幽羽、悠檸、夜魈等人被全新的赤熾震撼了，紅色身影已經是個以守護九界為己任的大勇士，言語間流露的氣勢就像六華山脈一樣沉重。

　　「要想獲得引領時代的力量，就必須從四國皇帝那裡獲得權力。朱雀國有道仙戟布，不必擔心他們不助我。玄武有黃龍之威，也將是盟友。白虎國太遠，遠水救不了近火，只要能說服青龍皇帝，事情並不困難。」

　　元蘇喝道：「乂義！裁尉光！」

　　「在！」

　　「我現在授予你們冥界談判使者的身份，你們現在就是冥皇和我的代表，拿著協議前往四國皇都，請他們支持協議，替赤熾爭取四國的支持。」

　　「是！」

　　魅幽羽也把鬼界使者的任務交給了夜魈。但事實上不用他說，夜魈也會像影子一樣跟隨赤熾左右。

　　※※※※

　　如果說，赤熾開啟了大同盟時代之門的話，那麼，建築基石並鞏固輝煌時代的人，卻是來自剛剛開啟的冥界大門。那個讓千萬人銘記的身影，又一次把無形的光輝射向世界。

　　在冥界邊緣的斷戈城，第一個迎來了他的足跡。

　　六十多年的歲月，並沒有在這座因冥皇而命名的城內留下多少滄桑，只是雙月危機把冥人帶到了月橋之畔，而遠離月橋的冥界大地都變成死寂之域，斷戈城也不例外。

　　雙影搖曳，帶著長長的尾巴一步步踏入空蕩的城市，承載著記憶的城市如今已經凋零，讓回歸者唏噓不已。

　　他仰望著天空，詭異的雙月把冥界帶入了新的時代，冥界的日月曾是力量的起源，靠著日月兩顆力量種子在心中不斷的發芽成長，塑造出強大的冥人，可如今卻是雙月輝映。

　　「難道冥界已經終結了？」

　　月光下，年輕的身影透出與年齡不符的滄桑和沉穩。半晌，他又望向天空，「參星樹居上的星星早有預示，三千界空總在重生與毀滅之中輪迴。這裡出現了兩個冥月，應該是兩個界空正在融合，看來我遇上了大事情，真是天意……

　　「該去人界走走了。黃龍山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了，那些人不知還在不在了……」

　　※※※※

　　仙界。

　　受到來自異世界的威脅，安逸無憂的仙界也被拖入了戰爭的邊緣。

　　仙界與星華界的交接口越來越大，好在仙界的仙島飄於仙氣之中，並沒有受到直接的衝擊。

　　彷彿感應到昔日老友的回歸，原本要關閉百年的仙門突然打開，一人乘鶴而出，手提火龍吐風仙戟，在他身後卻是一對仙侶，踏著輕雲而走，紅髮玉面，笑語嫣然。

　　「你們兩個怎麼來了？」

　　「昨日心中忽然一動，似有故友召喚，也許是那傢伙出現了……對了，雪仙子怎麼不見了？她沒有理由感覺不到。」

　　「萬般皆是緣，她自有感悟，不必我們操心。」

　　三仙相視一笑，同時投向人界。

　　與此同時，人界極北的冰域中，同樣有一個身影踏出了隱居多時的冰窟，望著南方的天空，喃喃自語著：「幾十年了，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難道他真的回來了？」

　　※※※※

　　青龍，戰火以恐怖的速度朝內陸延伸。

　　越過雲河盆地西面的山脈，大地進入了寬廣的平原，雖不算一馬平川，但也相差無幾。京畿就座落在這片被稱為躍馬平原的西北方，當年四界大戰極其重要的幾個重要戰役，便是在此。

　　躍馬平原也是青龍京畿的重要糧產區，是青龍國最富庶的地域之一，人口稠密，物產豐美，可惜如今卻成了魔族西征大軍的獵食場。

　　事實上，當玄清社被吸引至復興城之際，魔人已經開始肆虐躍馬平原東部邊緣的城鎮。魔軍所至寸草不生，慘案接二連三地發生，只是因為沒有任何活口留下來，所以魔人的惡行就像塵封的歷史，永遠消失了。

　　廣華府是躍馬平原的中心，經濟發達，人口眾多，即便是魔人佔據了六華山脈之後，這裡也保持著舊有的繁華。

　　與京畿不同，這裡的貴族不多，卻聚集了不少富豪，大概是想接近都城，又不願與人脈關係複雜的都城直接扯上關係。除此之外，這裡還是通往雲河盆地的交通要道。

　　當廣華府東面的各城被魔人擊破時，大批平民湧到了此處。畢竟這是座極為堅固的巨城，守軍也有近十萬人，一時間成為東面最大的避難所。

　　做為第一支趕到戰場的軍隊，印天和他的道軍並沒有魯莽地選擇進攻，而是進駐在廣華府東北方的崇略鎮。

　　這支軍隊清一色全是道士，在許多方面都不受限制，最明顯的便是刺探情報的方式。軍隊只能用探子跑路，道士卻能應用各種道術，例如「追眼術」、「幻形術」等，馭風、馭水之類更是輕鬆，因此很快就發現廣華府周圍的魔軍。

　　「魔人圍住了廣華城！」

　　當歌居謠帶著消息回到崇略鎮時，道軍才剛剛安頓好，所有人的臉都變得慘白無色。

　　「城破了嗎？」印天算是最鎮定的一個。

　　歌居謠很想忘記看到的一幕，但只能苦惱地揪住頭髮，「不知道，但恐怕是守不住了。城外被魔人圍了一層又一層，站在外圍根本看不到城的影子，就像洪水圍城一樣恐怖！」

　　印天皺緊了眉頭。之前他們也曾進駐過廣華府，深知城中繁華，人口眾多，在這種情況下被圍，一定凶多吉少。而且敵人太多，憑道軍的實力，只能在側翼擾動，無法正面狙擊，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即向四方求援。

　　「湘月兄，請你去趟京畿，那裡必定有兵。」

　　「是！」

　　「居謠再辛苦一趟吧，把廣華城的消息散佈向四方，躍馬平原原本有不少駐軍，現在是時候把他們集合起來了。」

　　「好，我現在就走！」

　　目送兩人離去，印天一改修道者的儒雅之氣，高聲喝道：「各位，現在是我道軍為人界存亡拚命的時刻！從現在開始分為兩隊，日夜不停地襲擾魔軍！」

第十五集 斬風歸來 第三章 分裂

    元蘇對人界沒有太多感情，因此最為客觀。赤熾那猶如洪鐘的聲音激盪著他的心靈，他突然發現自己錯了，這個青年也許沒有武神那般閃亮，卻似烈火一樣奔騰狂野，充滿了激情。

　　如果說，武神是以人格魅力吸引著所有人，赤熾就是用他的激情引領著人們的情緒。在某一個層面上說，赤熾已經擺脫了黃龍山之子的影子，成為一個擁有奪天膽魄的強者，更像是一個引領著世界走向的英雄。

　　「也許，你們更懂得戰略、軍略，但這不是簡單的戰爭問題，我們必須給予魔人沉重的一擊，讓他們知道我們是人界的主宰……」

　　「赤熾，你不用說了，我們都明白了。」籐忍無話可說，只能向赤熾伸出白旗。

　　蒼巒本就是熱血之人，聽了赤熾的話大為感動，也恭敬道：「王爺，玄武國一定會支持您！」

　　「是啊，我們一定會支持你的！」

　　玄武武士的激情讓復興城的主人們大為汗顏。夜魈和魅幽羽都堅定不移地站在赤熾一方，冥界就更不用說了，而銘博拳、殤寒也都表態支持。比之下，籐忍和十三人黨都顯得孤立。

　　「既然魔人如此可惡，還是盡快出兵吧！」銘博拳揮舞著拳頭大聲咆哮，立即引起眾人的共鳴，把羞愧和憤怒都轉向了魔人。

　　「對，出擊吧！」

　　「殺光他們！」

　　赤熾搖搖頭，平靜地道：「放心吧！魔軍只要不是瘋子，很快就會撤退了。我這次趕來，是希望圍殲這支東退的魔軍。」

　　「撤退！」所有人都發出驚呼，甚至包括籐忍。

　　書清言一個箭步衝了過來。京城之事讓他寢食不安，然而內部不合使意見無法統一，他雖有心回援，但遲遲未能動身，聽到這消息便激動道：「真的會撤嗎？」

　　「我不是魔人，我無法肯定。但如果六華山脈的魔都被攻擊的消息，傳到了魔人耳中，他們也許會撤。」

　　又一個地0震般的消息。這一次，元蘇也忍不住露出驚訝的神色。因為籐忍剛剛分析了人界的現況，他知道六華山脈是魔人的大本營，受到黑暗雲海的保護。

　　如今大本營被攻，外面的部隊回撤是很合理的分析。他只是驚歎，是什麼樣的部隊，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攻到敵人的眼皮底下？

　　籐忍依然有些將信將疑，「你怎麼知道？」

　　「我帶人幹的。」

　　赤熾漫不經心的聲音，和事件的震撼性成了鮮明反照。

　　元蘇對此極為讚賞，從紅色身影上依稀看到了一絲武神的風采。

　　「你？」玉明卿尖銳的冷笑聲劃破空氣，「就算你敢一個人衝進去鬧，魔人憑什麼為你一個人撤走大軍？不要自以為是！」

　　許多人都點點頭，百萬魔人不可能為一個人而動，赤熾就算再強，也沒有那種影響力。

　　赤熾輕笑反問：「你怎麼知道我是一個人？」

　　「雲河盆地以東根本沒有人類，要想攻至魔占區的核心地帶，沒有十幾萬人根本不可能。如果有這麼大的兵力調動，我們絕不會不知道。」

　　「女人！」赤熾冷冷一笑，「不要自以為是，動用十幾萬大軍還用不著通知天下。說句不好聽的，我就算請冥相大人調十萬冥人助我，你也未必知道。」

　　玉明卿一愕，轉眼望向元蘇。

　　「如果是他的請求，冥界又沒有壓力，我一定會派兵。當然，這次與冥界無關。」

　　「聽到沒有，這次與冥界無關。」玉明卿又揚揚得意。

　　「我只是打個比方，我對於戰局的瞭解比在場的各位都多，例如……自然教徒在太平港建立了不亞於復興城的強大基地，數次擊潰魔人的猛攻，你恐怕不知道吧？」

　　玉明卿頓時啞口無言。

　　籐忍皺眉問道：「自然教徒？你說的是他們？」

　　「當然不是，只是舉例而已。這不是復興城的戰爭，復興城也不是這場戰爭的領導者。我不想抹殺諸位的功績，但事實上，有許多人也在為抗魔而努力，他們的功績絕不在諸位之下，請諸位不要把這裡當成天下的中心。」

　　直白的話又一次刺動了許多人的神經，赤熾卻意猶未盡，冷笑著又道：「許多人至今依然坐井觀天，以為只要守住復興城，就等於守住了天下的中心。事實上，這場戰爭遠比大家想像的宏大深遠，即便殺光了魔人，也未必能結束戰爭。」

　　元蘇也一直有這種感覺，只是沒有證據罷了。赤熾能夠預先知道月橋對面的是冥界，似乎更瞭解另一個世界的構造，「赤熾，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尤其是關於兩個世界的信息。」

　　「是！」赤熟恭敬地欠了欠身，只有元蘇這樣的人才能贏得他的尊敬，「兩個世界總共有九個界。」

　　「這個我們知道，仙人已經說了。」廉季惟揚聲道。

　　「哦！」赤熾倒有些意外，笑了笑問道：「沒說是什麼界吧？」

　　廉季惟這次不再說話了。

　　「我們這邊是仙鬼冥人，那個世界共有五界。冥界遇到的是冥界，鬼界對應青妖界，仙界面臨的是星華界，剩下兩個都歸我們人類——聖光界和元魔界。」

　　魅幽羽、元蘇等人各懷所思，都低頭不語。人類這邊卻都瞪大了眼睛，尤其蒼巒和他的武院同伴們，雖然參與了戰爭，卻不知道場面竟是如此浩大，都驚得目瞪口呆。

　　「聖光界、元魔界……」籐忍念叨了兩遍，沉聲問：「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去了那個世界。」赤熾聳了聳肩，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引得滿堂嘩然。

　　「你果然去了。」夜魈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像是埋怨，又像是感歎。

　　赤熾回眸一笑：「是啊，去看看新世界也不錯，倒是不虛此行。」

　　籐忍並不懷疑赤熾的能力，但在兩個世界間來去縱橫，印象中只有像武神一樣的人才能做到，這個青年實在有些令人難以置信。

　　「你去了元魔、聖光二界？」

　　「只去了聖光界。元魔界是魔人的老巢，我倒是想去，可惜沒有時間。」赤熾神色一端，道：「各位，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請立即出兵堵截魔族西征軍，這是攻擊魔族最好的機會。」

　　廉季惟冷笑道：「你到底憑什麼認為這是最好的機會？強大的魔族正在西面殺戮，就算大本營受到攻擊，以魔人強大的實力，他們不可能放棄大好的攻勢撤回六華山脈，只有沒長腦子的小孩才這樣推論。」

　　「你再敢罵人，我剁了你！」

　　夜魈冰冷的一眼，差點把廉季惟嚇得半死。他可以無視赤熾，卻無法抵抗這個完全不按常理行事的鬼人。

　　在這利，緊急的時刻，赤熾懶得與他計較，平靜地道：「離開黑暗雲海的魔族並不強大。太平港有自然教徒的力量，如果復興城大舉出動，在雲河以西阻擋魔軍東撤的道路，就可以把百萬魔人阻隔在黑暗雲海之外。這是消滅他們的最好時機，錯過了就會放虎歸山。」

　　一席話引起了巨大的爭議，向西還是向東，會產生截然不同的效果。都城已經大亂，派來的使者一個接著一個，誰都知道如果回去協防，既能贏得百姓的尊敬，又能得到皇室的讚賞。對於已經錯過了堵截魔軍的他們而言，是最好的彌補方法。

　　但，如果赤熾所說的是真的……

　　「各位怎麼看？」籐忍把難題送給了每個人。

　　蒼巒對於時局也有獨到的見解，但做為援軍，他並不想爭奪說話權，直到籐忍的目光掃來，才沉吟道：「魔軍對人界並不瞭解，如果不是瘋子，應該不會無止盡地向西進攻。現在擔心的不是他們在西面肆虐，而是擔心他們攻佔了大城後立下腳跟，建立新基地，把黑暗雲海移向西方。」

　　「沒錯，這是關鍵，因此絕不能讓他們攻佔都城，否則那裡會成為魔人的基地。」

　　赤熾無法否定這個推論，但如果出現那樣的事情，青龍國就徹底完蛋了。以魔人的個性，方圓數百里都會成為他們掠食人類的範圍，但他更相信魔人會東撤，也堅信是黑暗力量控制著魔人。

　　就在僵持不下之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悠檸突然開了口，「雖然我們有十萬之眾，但退守京畿的作用並不大。軍方已經發佈了全國徵兵令，各地武士也紛紛趕往都城，據說玄武和朱雀兩國的援兵也快到達了。

　　「魔人雖然勢眾，但面對如此空前浩大的包圍網，只怕一時半刻也奈何不了。即便我們前去，效果大概也不會有所改變。」

　　籐忍皺了皺眉頭，問：「你的意思是東進？」

　　「如果決定與魔軍交鋒，東進又何妨？從東面殺出，然後南下繞道魔軍尾部，如果他們後撤就傾力圍堵，如果他們進攻就襲擊尾部，無論哪一種都不會錯過機會。」

　　赤熾聞言大喜，幾乎想衝上去擁抱她，只是礙於眾目睽睽。

　　蒼巒點頭讚道：「此計進退得宜。」

　　元蘇也不斷點頭，得知冥界沒有危機之後，心情越發輕鬆。

　　籐忍始終對赤熾的判斷力不放心，又向書清言投以詢問的目光。

　　書清言心裡也是矛盾重重，這是艱難的抉擇，萬一失誤了，在場的人都有可能成為千古罪人。半晌，他說了影響深遠的一句話：「放走了魔人，我們還能據守雲河西岸，若是都城有失，青龍腹地將生靈塗炭。即便殲滅魔人，我們也對不起鎮魔軍團之名以及百姓的期待。」

　　籐忍豁然起身，決絕地道：「立即起兵西進，直插魔軍側翼，無論如何都要把魔軍阻隔在京畿之外！」

　　「是！」十三人黨以及中層軍團將領都起身應和。

　　剛才還紛亂的大廳突然變得意見一致，唯一失望的便是赤熾，但他找不到理由反駁書清言的話。的確，放跑了敵人還有機會反攻，可都城一旦有失，後果也許更大，拿百萬人做為賭注的確有些艱難。

　　另一邊，蒼巒卻顯得極為猶豫。他心裡雖然支持赤熾，但手上只有玄武武士的義軍，並沒有得到官方的權力，數量和實力都很有限。

　　「別失望，他們總是這樣，把自己扮成正義使者，永遠不肯相信地位比他們低的人所說的話。」

　　夜魈的冷笑觸動了赤熾。他從來沒有上位者的覺悟，即便擁有王爵也從來沒有當真過。他看著籐忍等人的笑容，突然有了覺悟，有些事情必須要踏上高位才能成功。

　　然而，書清言所說並沒有錯，面對是否讓京畿百姓冒險的問題，他也陷入了兩難。但他心裡很清楚，如果放過了這一百五十萬的龐大魔軍，當魔都建好之後，整個青龍國依舊會陷入戰爭的火海。

　　「既然如此，何不把都城當成巨大的圍獵場，把他們困死在都城？」

　　一句清嘯恍若驚雷般炸響，氣氛漸趨平和的大廳驟然掀起風浪，幾乎被遺忘在角落的赤熾又一次成為焦點。

　　「你瘋了嗎？那可是都城，拼了性命也要保護的皇都，讓魔人殺到城外已經是青龍之恥了！你簡直是個瘋子！」玉明卿尖銳的咆哮贏得了許多人的迴響，無一例外都是青龍國人。

　　「都城又如何？只要把人撤走，那裡就是魔軍的墳場，比放任他們在鄉野亂闖更有利，還能減少他們對百姓的傷害，甚至空無一人的都城能讓魔人活活餓死……」

　　籐忍喝道：「赤熾，夠了！我身為鎮魔軍團的領袖，這事由我們這些人決定，你就不要說了。」

　　赤熾不依不饒地辯道：「如果這次你們不把這一百五十萬魔人的屍體留下，他們就會製造一千萬人的血海。給他們一年時間，他們會比現在強大無數倍！」

　　「不要憑空猜想，我們要的是證據。好了，你前往異世界偵查情報辛苦了，還是下去休息吧！」籐忍拂袖轉身，再也不理會赤熾。

　　赤熾氣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很想衝上去把這些傢伙全部揍醒，一隻手壓住了他的肩頭。

　　「姐姐！」

　　悠檸輕咬著下唇，搖了搖頭。

　　一旁，魅幽羽也走了過來，眼中充滿了冰雪，「放心，他們會用血來證明你是正確的。一群沒有膽魄的傢伙，連一座城都無法犧牲，談什麼擊敗魔人，簡直就是可笑。」

　　夜魈更是率直地道：「我們走吧，這裡早已不是我們該留的地方。」

　　「不能走，復興城才是日後決定人界興衰的關鍵。在這選址的事，籐忍無比正確，這裡已經建好的基地將成為壓在魔人心上的一把刀，無論如何也要控制在手中。」

　　「鬼使說的很正確。」元蘇大步走了過來。做為冥人，他沒有權力參與人界內部的紛爭，但他打從心裡贊成赤熾的大膽建議。

　　讓魔人攻擊堅厚的都城，然後從三面壓制魔人，把他們困在青龍都城附近的地域，一口口地吞掉，直至全部消滅。

　　「元叔叔。」

　　「我會支持你，如果冥界危機不在，我會親自領兵殺到這裡助陣，這片山嶺實在是難得的好基地。」

　　魅幽羽撫掌笑道：「英雄所見略同。這片基地的面積還要擴大，把整片山脈都打造成壓制魔人的利刃，利用山間狹小的山道，營造成有利於我們的戰局，甚至可以把魔人吸引進來，關門打狗。」

　　悠檸蹙著眉尖，呢喃道：「大軍一去，只怕兵力有所不及，更重要的是，控制這裡的依然是他們，我們沒辦法插手政務。」

　　赤熾的手上並非沒有兵力，阿瑪特族的一百萬精銳整戈待旦，而東方的基地也遠比此處更加輝煌壯闊。只是看籐忍等人的觀點，此時即便提及阿瑪特人，他們也不會放在心上。

　　魅幽羽抿嘴輕笑道：「不是沒有兵，曹騎留下的人不會聽籐忍的。他把大軍抽走，守衛一定是那三萬大軍。只要有人坐鎮中央，從各地吸納力量，兩、三個月內就能重建新軍團，再和都城的曹騎、伐越聯繫，一旦魔軍退走，他們麾下的力量就可以直接進駐此處。」

　　赤熾心中感慨，沒想到同伴之間竟然也會如此，但他問心無愧，一切都是為了兩個世界，就算背上罪名也在所不惜。

　　「姐姐，你看如今該如何是好？」

　　看著求助的神色，悠檸的心又軟了，幽幽歎了口氣道：「如今之事，只能期盼魔軍自動撤軍，並且在撤軍前不要製造出太多麻煩。」

　　一時間，復興城分成了兩大陣營，一方是以籐忍為首的主陣營，他們從十萬武士軍團中抽調了八萬人，準備西進援救都城。

　　另一方則是以赤熾、魅幽羽為首。他們手中並沒有任何勢力，倒是赤熾對蒼巒等人依然有些影響，把這支白玄武來的盟軍拉了過來。

　　※※※※

　　是夜，大地彷彿感受到氣氛的變化，風勢驟急，大旗扯得呼呼作響，擾動本已不安的情緒。

　　「走吧，人都到齊了。」夜魈走到赤熾身邊平行而立，眼睛一直盯著燈火通明的英雄堂，那裡正商議著出兵大計。

　　「小夜姐，你覺得魔人難對付嗎？」

　　「只要殺的比生的多，任何一個種族都會滅亡，至於要花多少時間，並不重要。」

　　赤熾沉默了許久，忽然微微一笑，「也是，連世界都會融合，被毀滅也不是件大事。」

　　「你到底在想什麼？這可是緊要關頭，如果想幹大事，就必須擁有絕對的權力。」夜魈又朝熱火朝天的英雄堂瞟了一眼，「從他們那裡奪取控制權並不難，以我們的戰鬥力，半個時辰就能解決他們。」

　　「那可不行！」

　　「別急，我只是說其中一種方式。另一種方式就是從青龍皇帝的手上奪取他們的權力。有冥相出面，再加上玄武和朱雀兩國的支持，想來並不困難，只是需要點時間。如果有需要，今夜就該動身了。」

　　「來不及了，魔軍正在肆虐，我們失去了最好的戰機。」赤熾並不是軍事天才，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支魔軍對魔族的重要性，「回去吧，該談正事了。」

　　回到屋內，不算小的客廳內擠滿了人，其中以玄武的人最多，見到赤熾都格外敬重。

　　「王爺！」

　　對於蒼巒恭敬的稱呼，赤熾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苦笑道：「看來爵位還是有點作用，至少在這種時候。」

　　蒼巒等人都露出尷尬之色。白天他的確沒有站在赤熾一方說話，主要是因為籐忍的面子問題，而且他也不可能插手復興城的內部事務，因此會後商議，才決定與赤熾細談。

　　「沒什麼，別放在心上，現在我只能依靠你們了。」

　　「有事請吩咐！」

　　赤熾沉吟道：「我想請你替我送封信給玄武國王室，請他們出兵助我一臂之力。」

　　「好，我一定辦到。」

　　赤熾又把頭轉向魅幽羽，「鬼使大人，如果能打通朝日城的鬼門，你能再弄來幾十萬屍人大軍嗎？」

　　魅幽羽一愣，素來處變不驚的他也忍不住站了起來，驚問道：「你有辦法打開鬼門？那裡可是被冰封了。」

　　「雖然朝日城的周邊地域已經平靜了，但只要裂縫還藏在地下，打開絕不是難題，我有的是人力協助。」

　　魅幽羽大喜過望，回歸鬼界是他如今最大的心願。在人界做事，手上無兵也是被人忽視的主要原因。即便裂縫是通往屍人的地域，也遠比現在的情況好，至少能掌握一些主動。

　　他頓時興奮地在屋內走來走去，「只要能打開，我一定能弄來五十萬……不，一百萬屍人！」

　　看到魅幽羽的表現，熟悉他的人都驚呆了。尤其是夜魈，盯著魅幽羽晃了幾圈，忍不住問赤熾道：「當時冰潮湧動，入口深埋地下，你有什麼辦法打開？」

　　「放心，那裡有百萬大軍。」

　　「百萬大軍？」在座的人都知道六華山脈以東沒有人類，百萬大軍之數著實讓人驚歎。

第十五集 斬風歸來 第二章 冥相


    銘博拳用力吸了三口氣，才覺得心裡舒服了點，然而赤熾卻神色木然，像是受了什麼刺激。

　　他平時並不在乎受到冷遇，現在卻不能像往常一樣縮在牆角看熱鬧，無論是三族同盟的事，還是圍殲魔人西征軍的計劃，都不允許他縮身。

　　「坐哪裡呢？嗯……就這裡吧！」他從角落搬起一張凳子，放在大廳中央的紅毯上，然後大搖大擺地坐了下來。

　　在許多人眼中，這絕對是傲慢之舉，紛紛大聲喝斥。玉明卿等人更是氣得跳了起來。

　　籐忍的臉黑得如同黑暗雲海一般，如果不是有蒼巒和冥界使者在身邊，早就暴跳如雷了。

　　反倒是玄武來的客人和冥人對他大感興致。

　　「大哥哥，我坐哪裡？」

　　找找怯生生地看著眾人，許多張憤憤不平的臉讓她有些不安，縮到了赤熾的身後。清脆的聲音使沉重的氣氛為之一變，許多人的目光都轉向這位美麗的少女。

　　「搬把椅子坐我身邊。」

　　「哦！」找找聽話的搬了張椅子，卻引起更大的嘩然，就連書清言和殤寒也忍不住有了些微辭。畢竟這不是內部會議，而是招待玄武和冥人兩方客人的場面。

　　赤熾並非有意刁難。一則是因為他身兼阿瑪特族和魔羊族的使者，坐在末位是對兩族的污辱；二則是用強硬的姿態，向無視自己存在的同僚們示意；三則是因為黃龍之子的身份，如果自己坐在末座，對玄武武士也是一種羞辱。

　　「赤熾，你也太不像話了吧？沒看到這裡有客人嗎？」

　　赤熾淡淡一笑，轉向蒼巒問道：「在下赤熾，從黃龍山而來，受領玄武王爵。聽說您也是從玄武來的，您覺得我該坐在那個位置嗎？」說完，他朝左側末位一指。

　　「當然不行，那是對玄武國最大的羞辱！」

　　蒼巒豁然起身，其他玄武武士也都站了起來，臉上皆有忿忿之色。在蒼巒的引領下，他們都朝赤熾行了大禮，讓在場眾人都愣住了。

　　禮畢，蒼巒臉色一變，怒目轉向籐忍責問道：「豈有讓玄武王爵坐在末位的道理？若是如此便是對我們最大的羞辱。籐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若要羞辱我們，我們現在就走！」

　　又惹事了，這個渾小子！籐忍心中大罵，臉上卻不得不擺出賠禮的笑容，極力安撫道：「不是這個意思……」

　　話沒說完，另一側的老人開口了，又把籐忍嚇了一跳。

　　「我此次前來，就是為了見這個赤熾。單論他父母的地位，恐怕也有資格坐我這個位置。」

　　「冥相大人，怎麼您也……」

　　「在我眼中，他就像我的孩子一樣。」冥相看了一眼赤熾，笑道。

　　蒼巒哼了一聲，閃身讓出自己的位置，恭敬地道：「王爺，請坐這裡。」

　　赤熾拱了拱手，道：「我坐這裡就好，免得惹麻煩。」

　　籐忍氣得鼻子都快歪了，卻無可奈何。兩批重要的客人都對赤熾禮敬有加，玄武武士倒也罷了，畢竟黃龍山在玄武國，沒想到冥界重臣竟也替赤熾說話，他這口氣只能忍了。

　　赤熾偷偷瞟向左側人群，正迎向一雙清麗的眼睛，身軀頓時一顫，四目相投似有無限的話，卻又默然無語，造化弄人讓人無可奈何。

　　「好吧，我來介紹，這位是來自冥界的宰相。」

　　黑髮冥人站起，所有人的感覺都像大地突然升起了一座屹立不倒的巨山，空氣中突然散溢著沉穩凝重之氣，讓他們心裡都感到踏實，不由得肅然起敬。

　　「各位好，我叫元蘇，現任冥界的冥相之職。」

　　大部分人其實早已知道，依然露出震驚之色，少部分人更是嘩然。冥界的宰相竟然來到人界，誰也沒有想到，尤其廉季惟等十三人黨，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只有乂義和裁尉光安然坐著。

　　「小朋友，你就是赤熾吧？」元蘇友善的目光移向紅色身影，慈祥的表情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

　　赤熾深深地吸了口氣，眼都不眨地看著氣勢非凡的冥相，眼中閃現出一絲淡淡的淚光。

　　他在人們驚訝的目光中站了起來，朝元蘇雙膝跪倒，實實在在地叩了三個響頭。在場除了五位客人，沒有人不知道這個紅髮小子的脾氣，誰也沒有見過赤熾行這樣的大禮。

　　「不必多禮，我和你父親是生死兄弟。」元蘇含笑著扶他起身。

　　人們驚得下巴都快掉了，就連籐忍也無法掩飾臉上的驚色。冥相與赤熾竟是世交，難怪元蘇會為座位的事情協助赤熾。

　　「我知道。」赤熾低著頭回應，恭敬地讓人不敢置信。

　　「你好像一眼就認出了我？」

　　「我在黃龍山見過您的畫像。」

　　元蘇笑了，感慨地看著紅色的長辮，語重心長地道：「你和你父親一樣，都喜歡擺弄自己的頭髮。好漂亮的紅髮，第一次看到你父親，我就被他的頭髮嚇了一跳，還以為人類都是這麼古怪，哈哈！」

　　「您怎麼來了？」赤熾頓了頓，不敢再問下去。

　　元蘇沒有回答，只是在赤熾的肩頭上拍了拍，圍著他轉了一圈，點頭讚道：「好帥的小伙子，不愧是你父親和你母親的孩子。」

　　赤熾平視著和藹的老人。在場的人看到他的雙眼中充滿了英雄般的敬意，都不禁為之動容。

　　只有籐忍皺了皺眉頭。不是因為被搶去風頭，而是因為時間拖得太長了，「二位請坐，等事情商議完了，再敘舊吧！」

　　「不好意思，我來人界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為了見見我這位從未見面的侄子，有些事情要和他說說。」

　　籐忍被元蘇的態度弄糊塗了。他初時聽說冥相到來，心中充滿了訝異，卻不知道元蘇是專程為赤熾而來，狐疑地看了看赤熾，沉聲問道：「既然如此，冥相大人有話就說吧！」

　　「和澤回去說了人界的事情，我深感不安，因此親自來人界瞭解外族入侵的情況。我原本沒有打算見任何人，聽說有人用黃龍山的名義召集四界的精英對抗外族，心裡非常激動，因此特意來看赤熾。既然舉起了黃龍山的大旗，就不要墮了它的威風。」

　　「您放心，黃龍山的大旗，是你和我父母當年隨同武神一起揚起的，就算拼了性命，我也絕不會墜了它的威風。能見到您我實在很高興，而且我相信即使天崩地裂，逆風十五煞的威名也會與時光同在。」

　　儘管人們都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這一句話實在太震撼了，就連籐忍也不禁勃然變色。六十幾年前與武神並肩作戰的勇士竟然就站在面前，還成了冥界的宰相，他不由心潮一陣澎湃。

　　看著赤熾，元蘇也不禁緬懷起當年的刀劍歲月，恍如昨天。

　　「武神，那個傢伙大概也沒想過會有這麼光輝的稱號吧！」他淡淡的輕笑給人一種輕蔑的感覺。人們不知道他是蔑視武神這個名號，還是蔑視武神本身，但許多人被激怒了，甚至怒目相向。

　　元蘇無視被他掀起的波瀾，淡然一笑，歎道：「幾十年沒有來人界了，沒想到在世人的眼中，他已經化身成神。不過我知道他最喜歡的是做一個普通人，一個與妻子相守到老的普通人……」

　　這下連赤熾都愣住了。武神就像天神的星宿一樣耀目，那樣的身影竟然只喜歡過著普通隱士的生活，實在有點匪夷所思。

　　「呵呵，各位不用驚訝。當年我還是武神的老師，後來變成了他的朋友，看著他一步步走向巔峰。如果他的妻子在這裡，一定會贊同我的想法。黃龍山原本是他終老一生的選擇，只可惜事與願違。」

　　很多人都不知道那段往事，甚至不知道武神已經成婚，聽說他還有個妻子，都瞪大了眼睛。

　　元蘇沒有再說下去，相逢的喜悅過後，臉色便沉了下來。他用雙手拍了拍赤熾的肩頭，歎息道：「四界都在面臨生死危機，人界只能靠你們自己守護了。」

　　「冥皇大人已經遊說仙界派出援兵，協助其他三界，希望能給你們一點幫助。不過你們所面臨的敵人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強，我只能善意地提醒一句——相信自己的雙手！」

　　「您放心，我的雙手已經沾滿了敵人的血，還會沾上更多。」赤熾露出自豪的笑容。

　　「好孩子！」元蘇露出會心的微笑，轉頭對籐忍道：「剛才我說的，你應該明白了。人界的官僚系統非常複雜，非常麻煩，你們要想在強敵的刀鋒下生存，就必須摒棄一切舊有的制度，最好把四國的力量集合在一起，否則你們是打不贏的。」

　　「看到你們在這裡建築了自己的城池，我非常高興。現在是強者的時代，再也不能讓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能之輩，決定所有人的生死。」

　　「多謝指教。」

　　「魅大人。」元蘇又轉向魅幽羽和夜魈，正色道：「你們選擇了一條正確的道路，留在人界才能展示出鬼人的才華。這裡有了你們兩位鬼人，還有我派來的兩位冥人，再加上已經到來的仙人，到時，這座城便是四界齊心戰敵的標誌。」

　　魅幽羽知道這人不是自己能夠藐視的，只怕就連鬼王也必須禮讓三分，連忙起身應和。倒是夜魈懶洋洋地點了點頭，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叔叔。」赤熾突然露出燦爛的笑容，在這個氣氛凝重而緊張的大廳內顯得極為突出，立時引起不少人的側目。

　　「冥界的事情，大概不用您太操心了。」

　　元蘇有些愕然，赤熾這話明顯已經洞察冥界的處境，但說到不用擔心，還是讓他有些納悶。

　　一旁的乂義插嘴問道：「冥界一直受兩個冥月的困擾，敵人大概快要現蹤了吧？為什麼不用擔心？」

　　「因為與冥界相連的，是另一個冥界。如果冥人都是一樣的話，應該不會有任何衝突。」

　　「什麼！」

　　元蘇大驚失色，這個消息太重要也太震撼了。如果月橋的那一面真的是冥界，帶來的結果不僅可以化解眼下的危機，還能使冥界從五百年前的危機中走出來，帶來新的希望。

　　「赤熾，這話不能胡說，說話要負責的！」籐忍大聲提醒道。

　　赤熾淡淡地道：「是與不是，到了冥界就知道，我也沒有必要欺騙我父母生死與共的摯友。」

　　「太好了，冥界有機會復甦了！」元蘇完全沒有懷疑，喜得就像一個剛剛搬入新家的孩子，讓眾人看到了冥人活潑的一面。

　　蒼巒撫髯讚歎道：「這真是一個好消息。如果冥界沒有危機，那麼冥界的力量將可以協助我們對付魔人。想不到一來就有這麼好的消息，該痛飲三碗慶祝一下。」

　　「上酒來！」書清言知道這是拉近人界與冥界最好的機會，一旦冥界的援軍到來，就有更多對抗魔人的力量了。這酒，非喝不可。

　　「該喝，該喝！」籐忍當然明白書清言的用意，臉色一變，笑容綻現，使得整個大廳的氣氛徹底改變。

　　然而，扭轉氣氛的赤熾，此時卻給眾人澆了一盆冰水，「請問，魔族西征軍殺到哪裡了？」

　　就像被寒風突襲，所有的笑容同時僵化。冥界解決危機之時，人界卻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如今南方的力量被抽空，敵人因而長驅直入。印天已經領著玄清社西去狙擊魔人，鎮魔軍團卻一直在猶豫西去還是東征。恰好蒼巒領著玄武武士趕到，這才停下爭議，但赤熾的一句話又把他們扔到了火上。

　　驟然沉默下來的大廳，有種讓赤熾極為厭惡的頹廢氣息，許多人臉上都流露出不安，但有近乎一半的人神色冷淡，並沒有把魔人進襲腹地當成與自己相關的事情。

　　「應該快了吧。」夜魈輕輕一晃，飄到赤熾身邊。悠檸礙於各種因素不敢面對赤熾，她可毫無避諱。

　　「小夜姐，辛苦你了！

　　只有夜魈明白，他指的是把消息通知悠檸一事。夜魈微微晃了晃腦袋，目光停在赤熾臉上片刻，突然轉向找找，「從哪弄了個美女回來？」

　　「她可是重要的客人。找找，這是小夜姐。」

　　「哦哦！」找找連忙跳起來，朝夜魈鞠了一躬。

　　夜魈並不在意這些，卻驚訝兩人溝通的語言，眉頭微蹙，對找找的來歷極為懷疑，「沒事吧？」

　　「老天還沒興趣收我，只好撐下去了。遙獵他們呢？」

　　夜魈撇撇嘴，不屑地掃視著復興城的高官們，冷冰冰地道：「那些傢伙早就得到魔軍西進的消息，可惜他們貪圖眼前的小功，竟然放任魔軍從南方攻入，雖然幹掉了幾個魔人，卻抽空了南方的防禦力。

　　「如今敵人長驅直入，快殺到都城了，他們卻不肯回去阻止魔軍的步伐。曹騎他們四個向四方求援，卻沒有一個人理會，一氣之下自己走了。據說曹騎現在主管京畿防務，而伐越他們也負責調度從各處湧入都城的武士，比在這鬼地方風光多了。」

　　赤熾終於明白為什麼魔人攻到西方，復興城的氣氛依然如此平靜。這些強大的傢伙竟然抱著獨善其身的想法，人類若都是如此，不滅亡才怪。

　　赤熾橫目冷掃，許多人都羞愧地低下了頭，但有近一半面無表情，彷彿那是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這些人把據守復興城當成任務，而不是做為一個人類的責任，心中大概都想著「後方的敗局自有後方承擔，我只要幹好我的工作就是成功者」。

　　但這完全是自私的心理，讓這樣的人控制權力，難怪曹騎四人只能離開，其他人就算懷有異議，也只能忍了。

　　「籐大人，你就是這麼控制軍團的？我怎麼感覺這不是人類的軍團，而是復興城的軍閥。人類有難，你們不救，固守己地，漠視整個人界的利益，說軍閥是抬舉，根本就是自私自利的小人！」赤熾尖銳的批評迴盪在大廳之中，立即點燃了原本就熾熱的空氣。

　　籐忍勃然大怒，狠狠瞪著赤熾，「我們在這裡不是閒坐，這裡是控制魔人的咽喉，絕不能有失！」

　　「這話應該和死去的平民說，讓他們聽聽偉大的天王大人是如何解釋的。」夜魈冷笑著插了一句。

　　籐忍憤然道：「這是軍略，這是軍事，你們不懂就不要胡說！」

　　「縮首不前是軍略？只顧自己是軍略？簡直笑掉大牙！書老三，你也說這是軍略嗎？猶豫不前，坐視敵人對無辜的平民下手，等同幫兇！」

　　一直保持沉默的書清言張了張嘴，若說真話必然傷及籐忍，若說假話於心不忍，畢竟在座之人都知道事實。

　　「說不出來了吧？幾天前，你們似乎還在為魔軍突破防線而憤怒，過了幾天卻忘得一乾二淨，人類啊……真是一個健忘的種族。」

　　「夠了！」籐忍怒吼一聲，激動地道：「不要妖言惑眾，後方有後方的責任，我們有我們的責任。」

　　元蘇輕咳一聲，淡淡地道：「不好意思插句話。作為客人，我不該多言，但事關四界的聯合戰線，我也想表達一下看法。也許魔軍很強，但越是如此，越要想辦法攻擊他們。以復興城的位置，攻擊魔軍的尾部可以牽制對手的攻擊。」

　　「冥相大人，您不知道，我們這裡也受到魔軍的威脅，萬一這城失了……」

　　元蘇打斷道：「城失了還有機會再奪，人死了就永遠回不來了。也許建立這裡花了很多時間，但不能因為它而使整個人類陷入危機。」

　　魅幽羽撫掌笑道：「不愧是冥相，果然一語中的。」

　　籐忍不便斥責元蘇，只能隱忍，倒是軍團的中級武士軍官忍不住了，紛紛起身為首領辯護。

　　「鬼人、冥人懂什麼，這是人界！」

　　「就是，我們有自己的計劃，沒有必要被敵人牽著走！」

　　元蘇氣量宏大，淡淡一笑沒說什麼。

　　魅幽羽可不容人欺，陰陰冷笑著質問：「你們的計劃，就是坐在這裡喝茶，然後看著魔人把你們的同胞當成食物，塞入嘴裡嗎？」

　　「你胡說什麼！」

　　夜魈冷笑道：「各位是不是忘了，魔人可是以人類為食，放他們進入腹地，就意味著放一頭狼進雞捨，所有的生命都成為他們的獵物。你們在籠子外殺了一隻狗，卻放進了一頭狼，還自吹自擂說什麼立下不世之功，真是可笑至極！」

　　她的話雖然尖刻，卻切中每個人的心扉。在亂世中，做為武士都有殺與被殺的覺悟，但做為食物被敵人吃掉，則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就連堅持自己是正義的人們，也無話可說了。

　　「為了心頭的愉悅，你們無視數以萬計被魔人吞噬的人？」臉色煞白的赤熾沉默了很久，一直靜心聆聽，因為這是一段他並不瞭解的歷史，此時卻再也忍不住了。

　　他倏地轉身望向銘博拳，「銘老二，當日我們一起偵查敵人，我親口告訴你有關魔人噬人的事情，還有些從魔人嘴邊逃出來的人，你不會忘記吧？」

　　銘博拳緊咬著嘴唇道：「一輩子也忘不掉。」

　　「為什麼？」赤熾突然提高聲量，手指著籐忍，「你沒有告訴他們魔人進入人類生活區後的慘狀？忘了為什麼要從雲河盆地撤走所有人？」

　　銘博拳羞愧滿面。

　　殤寒寒著臉道：「他不是沒有勸過，只是我們沒有聽而已……」

　　「你們也是青龍人，沒有想過魔人衝到你們家中，把你們的妻兒父母撕成肉條，塞到嘴裡的畫面嗎？」

　　赤熾親眼見過很多，感受極深，憤怒因此擴大，手又朝魅幽羽一指：「羽大人為什麼建議千里隔離帶？那是因為魔人把人類當成獵物！只有建立千里無人的防線，魔人才會在這千里之地找不到任何食物，削弱他們對人界腹地的衝擊，即便得到廣大的土地，也不會傷及人界的元氣！」

　　魅幽羽吸了口氣，沒想到自己唯一的知音竟然是赤熾，想到初見時的緣分，心裡不禁生出許多感慨。

　　偌大的白色巨廳只留下赤熾的聲音，衝擊著本就凝重的氣氛，就連武士軍隊的那些少壯派也默不作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