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熾焰戰神 作者:甲子(已完成)

 
solove 2013-10-2 23:47:3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4 45325
【小說書名】:熾焰戰神

【小說作者】:甲子

【作者簡介】:
              從前並不喜歡寫東西,更不喜歡玄幻科幻,總覺得太虛幻了,沒有真實感,然而拿起筆寫的時候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感覺,發現寫書是一種雅趣,縱筆遨遊的感覺實在令人心馳神往。
幻想世界虛無飄渺,彷彿是沒有邊際的大海,而作者就像是駕著一葉輕舟,飄蕩在幻界之中,隨心而止,縱心而往,可以盡情地展現自己的光芒,掀起滔天的巨浪。
那是一種心靈的寄託,將許許多多的幻想和夢境編織成一個個美好而又動人的故事;那也是一條道路,通往榮耀的道路;同樣,那更是一種責任,當故事從網路的時空化成鉛字展現在讀者的面前之時,故事將不只是我的故事。

夢想在書架上看到自己的作品,夢想將自己的書裝滿書架,夢想千百年後還有人會打開書櫃的玻璃門,拿起我的小說,品味著也許還不成熟的小說故事……寫作就是構造夢想,沒有終結點。

【其他作品】:斬風,圖騰祕境,斬風之逆途,血印聖靈

【內容簡介】:
在失去神話的末日--
烈火一般的男子將用燃燒的青春熱血,燙下新一頁烙印!
看玩世不恭的紅毛小子,如何用熱血劈出自己的英雄之路!
4e.jpg 本帖最後由 solove 於 2014-2-10 01:1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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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love 發表於 2013-10-2 23:54
序章 異象

    冥界。

    夜靜風清,冥都燈影搖曳,月光如水,籠罩著整個大地,整齊的街道沐浴在紫色的月光中,顯得分外妖嬈。

    如此時節,城門處依然人頭涌動,人聲鼎沸,氣氛之熱烈絕不亞于白晝。人們披著妖異的紫光興沖沖地踏入巨大冥都,內心的激蕩從一雙雙充滿斗志與期待的眼楮里透出。無論男女,無論老小,無論衣著,無論等級,也許只有這樣的時刻,他們的眼神才會如此一致。

    三年一度的冥武典,多少紫級冥帥、黑級冥將從此踏上了仕途官道,多少英雄從此名垂千古,多少強者把名字刻在了冥武典的記錄之中,只有冥武典才能彰顯出冥界的力量。

    就在六十六年前,這里還發生過永載史冊的一筆,一個位列最低級──白級冥武士的少年踏入了這里,繼而成為整個冥界乃至四界共同的傳說,那個只出現過短短數年的身影,就像武神一樣永遠留在了人們的記憶之中。

    六十六年,對于平均二百年壽命的冥人而言,只不過是童年和少年時代,還不足以到改朝換代的時刻,老一輩的高手強者很多依然健在,而冥史上最年輕的冥皇斷戈,也不過是個百歲出頭的中年人罷了。

    斷戈執政數十年,冥界一直處于表面平靜暗自凋零的時代,六十六年內,冥人只增添了十一位新成員,死去的卻有一千九百三十七位,如今的冥界就像一個年邁的老人,生命如頭發一絲絲地落下,不知哪一天就掉光了。

    任誰都明白,這樣一個世界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焦慮、憂愁、不安一直纏繞著生活在皇城的冥皇以及他的臣子們,打開希望大門的鑰匙曾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可惜最終還是消失了。

    歷史上只有一任冥皇比斷戈的處境更加艱難,那就是他的上一任。

    當時用來壓制冥界的《四界協議》,像巨山一樣壓抑冥人的發展,冥人就像生活在刀山火海一般,如今大山雖然消失了,只可惜繁榮生命的泉源還是沒有出現。

    雖是如此,三年一度的冥武典依然熱鬧不減,也許對于振興冥界沒有辦法,于是所有的冥人都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武學的研究上。

    數十年前在人界取回的三十三種冥術,更是讓冥人深深著迷,再加上冥界的領導層主動參與和鼓吹,瘋狂的修煉行為蔚然成風。

    數十年來,創新冥武學及冥術,和冥界的生死存亡有了直接的關系,許多人都相信只要實力達到了一定的水平,就可以打開通往轉生堂的方法,重新掌控冥界的興衰。

    這種想法不斷激勵著冥人勇往直前,其中代表者除了冥皇斷戈之外,便要數冥界雙璧──冥相元蘇和冥帥布揚。

    「六十六年了,又是冥武典的大日子!」

    冥相元蘇望著天空妖異的紫色冥月輕輕嘆息著,一名同樣穿著紫衣的中年男子慢慢走到他的身邊,伸手輕按他的肩頭,正是他的生死之交布揚。

    看著相交多年的好友,元蘇不禁回起數十年前的許多往事,心中又是一番感慨。

    「你又想起他了吧?」布揚與元蘇出生入死,對這位老朋友的脾氣太熟悉了,一個眼神就已經明白了一切。

    「是啊!」元蘇毫不掩飾自己對故友的懷念。

    他眼神沉郁,臉上的緬懷之色更濃,莫名的哀思沿著花白的兩鬢悄然爬上了眉稍,看著身邊的摯友,輕輕嘆道︰「布揚,你我二人若不是六十六年前的那一幕,也不可能穿上這身紫袍,我們沾了他太多光。」

    盡管兩鬢斑白,布揚臉上卻洋溢起似乎永遠也不會老去的笑容,會心的微笑甚至帶著少年人的爽朗與朝氣。

    「嘿嘿!別忘了我們可是冥界雙璧,武神的伙伴。」

    「武神!」元蘇仰頭向天,神色迷醉,像是在回味最香醇的陳年佳釀,這兩個字帶給他的記憶是那樣的悠長深遠。

    忽然,朦朧而妖異的紫光顫抖了一下,緊接著整個冥界也似乎在月光中顫抖起來,奇特的景象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也包括悵然若失的元蘇和布揚。

    驚愕地仰望天際,他們真切地感覺到,照耀冥界大地千萬年的紫月之光被扭曲了,就連視覺也受到影響。

    一陣陰森的寒氣由腳底直竄頭皮,血液都幾乎要凝固了,布揚用力揉了揉眼楮,臉上的震驚之色更是平生少見。

    「元蘇,我沒看錯吧?是光芒扭曲了還是我的眼楮出了問題?東西怎麼看都是扭曲著。」

    「我也一樣!」元蘇深沉地回答道,內心的澎湃激蕩在這一字一句間表露無遺。

    整個冥都響起了嘩然聲,所有的人都受了驚嚇。異象叢生,人們不得不產生各種聯想,小到自己的眼楮,大到世界毀滅,到處都充滿了驚叫與咆哮,不安的情緒就像潮水一般擴散開去,直到……眼前出現了兩組截然相反的光絲。

    「兩輪冥月!」

    冥帥府中的兩位領袖級人物幾乎在同一時間揉了揉眼楮,然後仰頭細看,空中的景象清楚地映在晶亮的瞳孔上。

    元蘇和布揚的臉色都深沉得可怕,對視了一眼,隨即明白對方眼中的意思。

    「要出大事了!」

    「難道是冥界滅絕的征兆?」性格開朗的布揚也換上了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眉頭擰成了一個黑疙瘩,眼中充滿了不安與迷惘。

    元蘇甩了甩紫袍,深深地吸了口氣,「快!快去見冥皇!」

第一章 尋覓

人界,北疆,玄武國。

    「真懷念藍色的太陽,真是迷人啊!」兤義望著光盤一樣掛在天空的太陽,腦海中卻浮現出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情景,那是夢境一樣的藍色。在他身邊,和澤與裁尉光也做著同樣的夢。

    和澤笑了笑,一雙如蔥白的手指又細又長,交叉抱在腦後,慵懶地倒在茵綠的草地上,嘴上叼著一支狗尾草,看似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頭上的枯樹根本擋不住熾熱的陽光,白皙如雪的臉上泛起了一絲淡紅,這是正午陽光的杰作。

    兤義看了他一眼,這個同伴他再熟悉不過,永遠都是這副慵懶的樣子,不了解他的人都會以為這是一個天生的懶漢,只有與之朝夕相處才明白,他慵懶的外表下有著一顆堅韌、執著、充滿斗志的心,這也正是他成為三人小組首領的原因。

    兩人身後,裁尉光一直在摸著光禿禿的腦門,火一般的陽光照在沒有遮掩的頭頂,感覺就像著了火似的。即便挑了一株枯枝較密的大樹,效果還是不理想,因此他比兩個同伴更加懷念冥日,藍色的光輝就像大海一樣清涼爽朗。

    「喂!我們走了幾天?」

    「十六天!」裁尉光看著酷日,眼神中充滿了詛咒,「我被這毒太陽曬了十六天,頭皮竟換了三次,真可怕。」

    和澤叼著草回頭撇了他一眼,調笑道︰「誰讓你天生頭上沒草?真可惜啊!人界的太陽可是寶貝哦!專長草,說不定多曬兩天,你腦袋上就變成草地了。」

    「去你的!光頭方便啊!用水一澆就洗好了,不像你們那麼麻煩,洗個頭耗半天,人生都被你們浪費在洗頭上了。」裁尉光一臉的不屑,心里又不知多少次詛咒天上的太陽。

    「說實話,我寧頭天天被這毒太陽曬著,也不想再看到那詭異的東西。」

    酷暑盛夏,毒日底下,三個人的感覺卻彷佛突然被扔進了冰窟,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還有陣陣寒意透過骨頭和經脈傳遍全身。

    「別說了,那場面真是可怕,以前天天看,為什麼就沒有那種感覺呢?」

    「廢話!以前只有一個,現在有兩個,而且那紫色更加妖嬈,看一眼渾身上下就不對勁,否則也不用著我們三個跋山涉水跑到這里。」

    「拯救冥界,只有那個人能辦到!」

    兤義和裁尉光眉宇間流露出崇敬之色,那是發自心底深處的敬意。

    「走吧!我們一定要找到他,要是找不到,我們也不用回去了!」

    和澤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拍拍衣服上的雜草和塵土,目光眺望前方,光禿禿的山峰之下是一大片綠色的森林,以及蜿蜒其中的溪流小河,再往更遠處張望,森林邊緣座落著一座小城。

    林邊小城,依山傍水而建,左側有三座小山,右側連接一條河,城邊到處可見良田,農夫們正在田野中辛勤地工作著,不時還有幾聲鄉里民歌傳出,景象頗有些意趣。

    三人穿過一座矮樹林,一條小河攔住了去路。小河有些湍急,打著圈兒往下游狂奔,繞了幾個彎後與遠方城池的護城河連在了一起。河上有座石橋,與樹林小河相襯倒也清幽雅致,遠方城廓的身影已經清晰可見。

    「看來快到了。」

    「嗯!」裁尉光點點頭,正準備朝小橋走去,兩個突然閃出的身影阻止了他們的腳步。

    跑在前面的是一名妙齡少女,穿黃衣、梳總角,年紀不大,最多也就十五、六歲,長得唇紅齒白,發上套著美麗的花環,渾身上下透著青春的氣息,只是跑得有點急,氣喘吁吁的,像是在躲著誰似的,眉宇間還有些不耐煩。

    三位冥人以為是少女遇上壞人了,相互對視了一眼正準備上前相助,卻被隨後追來的身影驚住了。

    追在少女身後的少年跑得也很快,幾乎貼上了少女,然而外型卻讓三位冥人有些意外,少年大約十六、七歲,長得倒是眉清目秀,瓜子臉面如溫玉,透著紅色光澤,算得上是英俊之人。

    他一身天藍色的武士緊身服顯得英氣勃勃,只是那一頭紅發卻紅得讓人有些吃不消,就連不在意外貌的冥人們也看得愣住了。

    赤紅色的頭發像火焰一樣,然而少年卻有意梳個特別的發型,前半部分是短發,大約只有拇指長短,斜斜地豎著,乍看之下倒也爽朗利落,但後半部分卻如大姑娘一樣梳了一條及腰的長辮,火紅色的辮子甩在後面蕩來蕩去,成了一道特異的風景。

    「蕊兒,別跑那麼快嘛,我可是說真的!」

    被喚作蕊兒的少女一轉身,倚在了石橋的欄桿上,臉上頗有不屑之色,嘟囔著道︰「誰讓你胡說八道,不理你了,別跟著我。」

    「人家可是真心誠意……」

    「沒興趣,我不要紅頭發,更不要紅辮子。哼!你這紅毛鬼,去找個紅毛丫頭吧!再跟著我,我就要叫了……」少女朝少年做了鬼臉,眼中還有些嘲弄之色。

    「喂……紅色的長辮多帥啊!」少年招手叫了一聲,卻見少女如兔子般竄入了小樹林,轉眼就不見了蹤影,把他孤零零甩下了下來。

    少年呆了一呆,緊接著的反應卻令觀眾們相當驚訝,只見他把右手食指朝上晃了晃,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露出一副懷才不遇的表情,裝模作樣的讓人看著不免莞爾。

    「哎,人生知音難求,可惜啊!為什麼沒有人識貨呢?多漂亮的紅發,多細膩的長辮,像我這麼英偉不凡之人,世上也沒幾個吧?哎,只能怪有眼光的人真少啊!」

    看了這一出鬧劇,三個冥人面面相覷。冥人沒有愛情,因此對他們之間的關系倒沒什麼感覺,只是覺得這段對話實在太有趣了。

    少年被人拒絕後,竟沒有一絲頹廢或失落的神色,甩頭掃了一眼,這才發現剛才那尷尬的一幕居然還有觀眾。若是旁人早就羞愧難當了,可他卻像沒事發生似的,朝著三人咧嘴一笑,指了指天空嘟囔了一句「今天天氣真好啊」,接著手臂一甩,笑咪咪轉身往城的方向走去。

    「人類,還真是個奇妙的種族,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上,真是可笑。還有這小子,臉皮還真夠厚的……」

    兤義眉宇間充滿了冥人的自豪感,這數年的發展讓冥人對于自身的力量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那個偉大的身影就像太陽一樣照耀著他們,讓他們再也不是受壓于《四界和議》的弱小冥族了。

    「不然他們怎麼會是四界最弱的一個?走吧!」裁尉光倒是不以為意。他也听說過不少人界的事情,從不把這個沒有任何特點的種族放在心上。

    「真是莫名其妙,這種事情有意思嗎?」兤義是三人中最年輕者,因此脾氣也較直爽,還在嘟囔。

    穿越田野,抵達這座只有數千人口的平安城,隨便找個人詢問都會得到這樣一句話──這是天下第一城。

    小小的一座城竟然號稱天下第一城,換了其它城池或許都會引來無盡的嘲笑,但提起平安城,無論什麼人都會立即流露出崇敬的目光,而且堅定附和這句話,因為它是屬于一位偉人的城,屬于一位被尊為「武神」的強者。

    事實上,那位「武神」並不知道自己有這片封地。這是在他消失二十年後,新皇登基時才冊封的,而原來的聖城則擴大至黃龍山,等閑人士不許入內,只有持特別許可之人才能踏入那片非常之地,而這些人非富即貴,大都是武學地位極高之人。

    「平安城」巨大的匾額高高掛在城門上,字是純金打造,純黑的底色是用上等的黑珍珠瓖成,整塊匾額的價值足以買下任何一座同等規模的小城。但在這里,誰也不敢打它的主意,甚至連看一眼都會心生畏懼。

    和澤三人站在城門口看了很久,冥人根本沒有錢的觀念,自然不會在意這些身外之物,他們所在意的是這座城,看到這塊匾額彷佛看到那個英雄般的身影,整個小座都在他的氣勢籠罩之下。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它的主人甚至從未看過一眼,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城門口沒有任何士兵,人們自由地來往穿梭,不受任何拘束,但和澤明顯感覺到城里的人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勢,尤其是他們的眼神,不怒而威,即便是扛著鋤頭的農夫也是如此。

    當然,沒有士兵不等于沒有守衛,城門口還是站著幾名剽悍武士,一身白色的武士服透著精干。

    看到這些,他們才第一次對人界有了正面的印象。

    和澤走到一名守衛前,以最溫和的語氣問道︰「請問,你知道斬風在何處嗎?」

    守衛像看著怪物一樣上下打量著三人。

    數十年前,冥人斬風以不敗的身影蹤橫天下,遂有了「武神」的封號,成為世人景仰的戰神,尤其玄武一國更是奉他若神明,提起他的名字都肅然起敬,伏倒在地謨拜之事更是常有,但從未有人問起斬風的下落。

    在許多人的心中,神一樣的人物必然會在專屬于神的地方,絕非普通人能過問。

    和澤被看得全身發毛。彷佛在對方眼中,他就是一頭怪物,臉色有些尷尬,轉頭看了看兩位同伴。

    兤義和裁尉光都聳了聳肩,表示同樣無奈。

    此時守衛終于說話,卻差點沒把他們氣死。

    「看你們幾個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問出這種傻問題?武神是天神,誰知道他的下落?要是知道我早就跑去求師了,真是的,沒開竅啊!」

    守衛沒好氣的數落了一通。因為提到武神,周圍的人都望了過來,三個冥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更是狼狽。

    兤義的脾氣較為火爆,氣得怒發沖冠,幾乎就想動手,還是裁尉光攔下了他。

    做為冥界的使者,裁尉光深知此行的重要,冥界異象已經嚴重擾亂了冥人的生活,後續的災難也許還在擴大,冥人自身的力量雖已凝聚起來,但誰也沒有信心去擊敗一個未知的變故,紫色雙月中的那塊飄浮大陸一直是冥人的心結。

    「朋友,我們對武神的敬意絕不比任何人少,只是我們遇上了非常大的困難,需要像武神那樣的人才能拯救,如果有什麼不當之處請多包涵。」

    裁尉光誠摯的表情和語氣立即安撫了眾人的情緒。

    守衛也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腦袋,憨笑道︰「我話說重了,實在抱歉。這里所有人都想見武神,可數十年前武神就已經失去蹤影了,如果能找到他,我們也非常高興。」

    「是啊,是啊!」周圍一片附和之聲。

    一顆紅色的腦袋突然鑽了出來,左顧右盼,邊張望邊好奇地問道︰「說什麼武神呢?這麼多人在干什麼?有好事?」

    和澤三人一眼就認出,紅發少年正是剛才小橋上的那位。

    幾乎所有的人見到紅發少年都笑了,只是笑容各有不同,有的像是在看小丑,有的則是帶有譏笑之聲,也有的與他相熟,笑得比較自然。

    「你這紅毛辮子,又跑哪去了?」

    「別提了,哎!為什麼就沒人喜歡紅頭發呢?人生啊!寂寞啊!」紅發少年一臉不解地晃著腦袋,右手卻小心翼翼地扶了扶前額的短發,生怕給晃亂了。

    「又被女孩拒絕?我看你還是算了,把這頭發都剃光了也許還有人要,一個帥氣的大男孩甩著一條紅辮子,誰家姑娘見了不怕?」一個同樣年齡的少年瞇著小眼說道。

    「不干!這麼漂亮的紅發可是我老爸傳下來的,打死我也不剪,偏就不剪,哼哼!」少年一听剪發就像換了個人似的,雙手叉腰,英眼圓睜,倒是虎虎生威。

    和澤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也露出笑容,冥界倒很少見過這樣個性特別的男人,說是個性特別還是高抬了,其實簡言之就是──怪人。

    「紅毛辮子,別逞強了,頭發紅、衣服紅、褲子紅,有什麼好看?像只兔子似的。」

    「你知道什麼,眼楮紅那才是兔子!頭發紅、衣服紅是火焰!是氣勢!連這點都分不清楚的人全是沒眼光的……」

    紅發少年越說越理直氣壯,隱隱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勢態,周圍的人看著都掩嘴笑了起來。

    「都別笑了,說正事呢!」守衛見到紅發少年卻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把將他扯到身邊,指著他的腦袋對和澤笑道︰「武神的事情問這家伙最好,全城就數他最能說,好像武神就是他親戚似的,每次都說得活靈活現,就算是假的也挺好听。」

    沒等守衛說完,紅發少年一翻白眼便叫起屈來。

    「喂!侯老大,我可沒惹你,你憑什麼說我說的是假?」

    「廢話!武神都消失了幾十年了,就憑你這紅毛辮子也配知道他的事情?算了吧!」

    周圍的人都不約而同點頭贊同,和澤三人對紅發少年早已建立了不良印象,一听也露出懷疑的神色。

    紅發少年嘴噘得高高,斜眼掃視著周圍,除了委屈的表情外並沒有爭辯,似乎早就習慣這樣。

    侯老大還算厚道,拍著他的肩頭勸道︰「別在意,說說而已。他們三個遠道而來,說是有重要事情必須找到武神才能解救。」

    紅發少年瞥了三人一眼,神色微微一愣,認出是在小石橋的三位觀眾,下意識摸摸鼻子,突然嘻嘻一笑道︰「哈哈,今天的天氣不錯,真不錯。」

    和澤單刀直入,盯著他問道︰「你真的知道武神的事情?」

    紅發少年夸張地晃著腦袋,翻著白眼左顧右盼,然後故作郁悶,嘆氣道︰「知道不少,就是沒人肯信啊!」

    旁邊立即有人道︰「得了吧!武神出現的時候,估計你爸媽都還沒出世,你知道個屁!」

    「嘿!小蛙子,憑你這臭小子也敢嘲笑我,小心我再摔你。」

    「紅毛辮子,紅毛辮子!你抓不著、抓不著!」說話的少年立時縮入了人群,並朝他做了幾個鬼臉,似挑釁,又似嘲笑。

    侯老大一把抓住揮拳就要打的紅發少年,勸道︰「別理他、別理他!就當說故事,有什麼說什麼吧!」

    「算了,自古賢人大士都是曲高和寡,不為世人所識,想不到我也淪落至此。可嘆啊可嘆!」紅發少年突然仰天長嘆,一臉惆悵,然而在外人看來卻滑稽可笑。

    「你還賢人?整天追著各家大姑娘,你要是賢人,我們都是神了。」

    「就是,全城的登徒子就沒你這麼猖狂的,見到美女眼就直,像只哈巴狗似的就黏上去了。」

    「你們還別不信……」紅發少年一瞪眼,準備爭辯,卻被三冥人打斷了。

    和澤見紅發少年與旁人斗起嘴來,心中頗有些不耐煩,沉聲輕喝道︰「這位兄弟,武神的事你真知道就和我們說說,不然我們就走了,另找知道的人。」

    紅發少年並不答話,歪著頭、斜著眼上下打量和澤,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眼楮里卻有些異樣的光芒,正當和澤不耐煩欲再發問時,他才慢悠悠開了口。

    「這太平盛世,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居然要找武神才能解決?你不會是訛詐吧?」

    「你……」和澤沒想到自己會被懷疑,一口氣堵著胸口說不出話來,只是氣鼓鼓地瞪著對方。

    兤義二人听了也都皺起了眉頭,雙月之事事關冥界機密,又關冥人名聲,不能輕易開口,可對方問了又不能不應,這會都犯了愁。

    「不方便說啊?不強求、不強求!反正武神的下落我也不知道,只是知道點舊事而已,你們不問我就走了。」

    紅發少年嘿嘿一笑,撥開人群便往城里去了,後方又是一陣哄笑,都說他又說大話。

    然而,沒人留意到紅發少年眼中的異樣。他轉頭的瞬間,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收斂,露出一副少年人少見的深沉面容,英氣勃勃的雙目緊盯著地面,不時輕輕轉動,明顯在想著什麼重大事情。

    這年頭居然還有人要找斬風叔叔,他們不可能不知道斬風叔叔已經失蹤幾十年了,卻還來尋找,看來真的有什麼大事情了……

    「熾,回來啦?你家店主找你,快回去。」一陣呼喊打斷了紅發少年的思緒。他又換回那張笑臉,朝著迎面走來之人作揖行禮道︰「知道了!」

    三位冥人在城門口逗留了很久,熱心之人倒是不少,七嘴八舌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可沒有一個能說清楚武神去了何處,甚至沒有一個人見過武神。

    和澤三人極為失望,好不容易來到人界卻一無所獲,只打听到瑣碎的小事情。

    尋找斬風是冥皇下的死命令,冥相冥帥也再三交代,必須找到斬風拯救正處于滅亡邊緣的冥界。重任不能放棄,三人思索了半天,只好打听了黃龍山的方向,準備進入城中休息一夜,次日便前往黃龍山尋找。

    由于有先輩手書的人界指引,初到人界的他們知道客棧是休憩之所,便向守衛問起客棧的位置,接著就被指往城中最繁華的「悅陽客棧」。

    進入城中,街道上純樸又繁華的景象深深吸引了三位冥人,尤其是當他們看到每戶門前都放著武器架時,更是倍覺親切,感覺與冥界之城頗有些相似,只是更加繁華和喧鬧。

    客棧門前是一片正方形的空地,右手插著一排拴馬樁,拴著五匹馬,左手高高豎起一桿大旗,紅底黑邊,中間繡了「悅陽客棧」四個大字。

    客棧正門大大地敞開,寬大的入口足見氣派,里面是客棧的前堂,整整齊齊放著桌椅板凳,三三兩兩坐著食客,氣氛頗為熱鬧。

    然而最吸引他們的,卻是一片紅色。

    「又是他?」看到那條飛甩的紅辮子,三個冥人都愣了,沒想到又遇見上這奇怪的男子。

    紅發少年似乎早就料到三人會來,見了他們並不驚訝,一甩抹布搭在肩頭,嘻笑著迎了出來。

    「來住店嗎?請進、請進──掌櫃,來客人了。」

    「嗯……」和澤三人有些猶豫。

    「走走,里面請!快請,別愣著……」

    紅發少年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拖又推,硬是把三人拉入了客棧。

    掌櫃從櫃台後迎了出來,也是一副笑臉迎人的模樣,與紅發少年一起把三人引到一張靠牆的方桌坐下。

    「掌櫃,他們不吃飯,不用張羅。」紅發少年摘下抹布,抹了桌子。

    「胡說,正午時分入城哪有不餓的?小心客人揍你!」掌櫃習慣了紅發少年的個性,笑著瞪了他一眼。再看三位客人,卻發現他們都點了點頭,掌櫃不禁有些驚訝,又轉眼看著紅發少年,不明白他怎麼看出客人不需要吃飯。

    「真的不用吃些什麼?都吃過了?」

    「我們的確不需要。」裁尉光笑著點點頭。

    「酒呢?茶呢?不餓也該渴了吧?」掌櫃實在熱情,讓人倍感親切。

    紅發少年調皮地擠了擠眼楮,眼中頗有得色,嘻笑著再次說道︰「掌櫃,他們三個不吃不喝,您不用操心了,交給我吧!」

    和澤對于紅發少年的態度非常疑惑,手肘輕輕踫了踫身邊的裁尉光,用眼神問道︰這家伙怎麼知道我們不用吃喝?有點古怪。

    裁尉光心領神會,摸了摸光頭,笑道︰「我們先坐,給我們備好房間就行。」

    「好!」掌櫃又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伙計,搖搖腦袋走回櫃台後算帳去了。

    紅發少年倒也不客氣,立即坐在三人旁邊,嘻笑道︰「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和澤三人都愣住了,心中頗為驚訝。他們這才發現眼前的少年擁有很強的反應力和洞察力,絕不只是一個看似「厚顏無恥」的大男孩。

    「好奇是不?其實也沒啥,有些事情我知道比這全城的人都多……」

    「真的?」

    「不相信啊!也罷……」紅發少年看了看周圍,身子探前,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問道︰「是不是冥界出大麻煩了?」

    「你……」兤義拍著桌子就跳起來了,眼珠瞪得像銅鈴一樣,張大嘴巴就想叫,卻被一只手重重地捂住了。

    「不想惹麻煩就別叫!」紅發少年嘻嘻一笑,見兤義平靜了點,才松開手坐回原位,小聲道︰「驚什麼?安心吧!冥界也沒什麼大不了。當然,我也不會張揚。」

    和澤也是滿心震驚,但他顯然較為鎮定,起身半壓半扶著兤義坐下。

    裁尉光看了看周圍,雖然有人被那一聲吸引,但只是好奇一望,似乎沒有听到什麼,心中大安。

    「你居然能看穿我們的身分?」

    紅發少年沒響應,突然用力一拍桌面,放大聲音叫道︰「怎麼樣?我沒吹牛吧!武神的事情玄武國內沒人知道的比我多,嘿嘿!」

    周圍側目之人都恍然大悟,紛紛露出笑容,以為他又在吹噓,笑了一陣便不再注意了。

    紅發少年嘿嘿一笑,得意地晃了晃食指,拿著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碗,慢慢地喝了起來。

    三個冥人依然處于極度震驚之中。雖然初到人界,但來此之前,冥相等前輩把人界的事情說了一遍。在人界根本沒有幾個知道冥界,就算知道的也大都是名士高手。如此小市鎮中,根本不可能有居民知道這種事情。

    「不用懷疑了,反正知道我不是壞人就行,到底什麼事?居然要尋找失蹤數十年的武神?」

    和澤還是有些不放心,小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本帖最後由 solove 於 2013-10-2 23:58 編輯

solove 發表於 2013-10-2 23:56
第二章 羈動

「我叫赤熾,赤色的赤,熾熱的熾。大家都叫我一個熾字,你們也這麼叫吧!」

    「赤?听說有個赤……」

    「噓!」赤熾像是被人看破了惡作劇似的,朝三人眨眨眼,豎起食指放在嘴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轉頭看了看周圍,賓客們都聊得正高興,誰也沒有留意他們,便突然扯高聲線,「掌櫃,客人要休息了,我帶他們去上房。」

    「上房?好好好,就去武神院吧!」一听要最貴的上房,掌櫃笑得十分燦爛。

    「您放心吧!我還要給他們說故事呢!」赤熾給三人施了個眼色,堂而皇之地把人領到了左邊後院的二樓。

    關上房間,三個冥人終于忍不住了,圍著赤熾急切地問了起來。

    「你知道武神的下落嗎?」

    這已經是第三次被追問武神的下落了。赤熾清澈的目光掃過三人,心如明鏡,若不是冥界遇上了無法應對的巨大災難,這些冥界使者也不會如此焦躁不安。

    他搖搖腦袋,撥開三人,晃晃悠悠地走到八仙桌邊,輕輕一拳捶在桌面,滿臉懊喪地道︰「我要是知道也不會待在這鬼地方,早就去拜師學藝了。」

    「難道就沒有人知道?」

    「別說我不知道,就連……就連雪仙子也不知道。連她都不知道,誰也不可能知道。武神武神,到了神的境界,凡人又怎麼會知道呢?」

    三人聞言,頓時黯然,都沉默地走到桌邊坐下,偌大的寢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原以為找到了線索,沒想到還是一場空。

    半晌,赤熾歪頭問道︰「布揚、元蘇兩位叔叔還在吧!一百來歲的冥人應該正當中年,可惜他們好久不回人界了。」

    听到冥界雙璧的名字,三位冥人對赤熾的身分徹底放下心來。人界中知道冥界的人或許不少,但知道布揚、元蘇姓名的人,卻只有武神身邊那麼一小撮人。

    「一位是冥相,一位冥帥,大名鼎鼎的冥界雙璧,肩負著穩定冥界的重擔,與冥皇大人一起統領冥界。這次就是他們派我們來的。」

    赤熾點點頭,想了想又問︰「冥界到底怎麼了?連冥皇都解決不了?難道仙、鬼界又入侵了?」

    「若只是那樣倒也罷了,可是……」和澤看了看兩名同伴,嘆了口氣後,細細說了二月爭輝的事情。

    「兩個月亮?真是奇景,我想去看看!」赤熾跳了起來,如同一頭睡醒的猛虎。

    畢竟,赤熾還不到十八,正是年輕氣盛,血氣方剛之時,但他過往的經歷實在很平淡。

    玄武國彷佛真的受到武神保佑,自打過那一場大戰後,便再也沒有戰爭動亂,甚至連天災都少得可憐,百姓可謂生活在歷史上最太平美好的時代。他們都相信這是武神的力量在護佑玄武國,便把這數十年譽為「武神盛世」。

    但對于像赤熾這樣喜歡熱鬧的人而言,太平靜等于無趣。雖然他心里明白,憑著他的出身,要想混個好名聲甚至是官位並不困難,只是他不想成為一個只為了名聲戰斗的無聊武士。

    由于長輩的關系,他比平常人知道更多有關四界的事情,又自出生便少了管束,生性更愛惹事,所以他心中最大的恨事,就是沒出生在四界大戰的年代,沒機會在亂世之中一展身手。

    這幾年隨著年齡增長,赤熾對人生的目標更是越來越模糊,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對武士間的切磋也沒絲毫興趣了,才會在小城的客棧中做個臨時伙計,整天做些出格的事情來刺激自己。

    就算如此,他心里總想著有點大事發生,讓他可以一展抱負。現在終于逮到了機會,叫他怎能不感到熱血沸騰?

    「不止是兩個月亮,月亮之間還出現了一座懸空巨島,像一座巨形大陸,但是在月光下如夢似幻,也不知是真是假。」

    「哦!難道是天外飛來的異族?」

    和澤三人都有些吃驚,沒想到赤熾的腦子轉得這麼快。

    「冥皇和兩位冥帥都有這種擔憂,世事奇妙,誰也說不準仙鬼人冥四界之外還有什麼。」

    「這麼說,現在只是出現異象,還沒有到滅頂之災的地步?」赤熾愣了愣,漸漸從興奮中平靜下來,緩緩坐回原位,臉上的興奮被深沉取代,整個人彷佛一瞬間成熟了。

    兤義點了點頭,雙手交叉在一起不斷搓著,心中的不安與惶恐不言而喻。

    裁尉光道出了他們的不安,道︰「如今的問題在于無法判斷異象帶來的後果,因此大家心中不安。變量越大,所需要應付的麻煩就越多,否則也不需要派我們來人界尋找希望。

    「這些年冥界的危機並沒有解決,沒有掌握通往轉生堂的力量,冥界就沒有興旺的一天,所以尋找武神並不只是為了異象,也是冥人多年的心願。」

    「這事我听說過,還以為你們已經想到辦法了。」

    「大家都以為只要拼命修煉,創新冥術,發揮冥武技,就能掌握通往轉生堂的力量,但現在事情突變,不知道還有沒有足夠的時間留給冥界。」

    看著三人眼中的期盼,赤熾默默地低下頭,與平時那種嘻嘻哈哈的形象截然不同。

    「看來,我們還是要去趟黃龍山。」

    「我勸你們別費那氣力,去也沒用。」赤熾紅色的腦袋頓了頓,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沖口而出道︰「不過……」

    「不過什麼?」三人頓覺希望重現,都投以興奮的目光。

    赤熾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奇光,確定了方位後左手平伸一指,道︰「當年武神脫體而出,據老人們說,他可能進入了元神修煉的境界,這些年必然是以元神的形態出現在大地上。而我听說遙遠的東方大海有座奇島,島上都是奇樹奇獸,只有最強大的人才能到達那里。」

    「你的意思是……他在那島上?」

    「雖然是猜測,但眼下沒有任何線索,也只能妄加猜測了。」

    裁尉光三人頗為無奈,若是憑著猜測搜尋,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成功,可他們手上又沒有確切的線索。

    「熾,你在干什麼?還不下來招呼客人!」樓下傳來了掌櫃的聲音。

    赤熾身子站了起來,長抹布朝肩上一搭,含笑道︰「你們先休息吧!這事急不來,有空我再來。」

    「嗯!」

    「冥界已經是到了窮途末路,又遇上異變,實在是雪上加霜。」和澤又嘆了口氣,在冥界生活了幾十年,他嘆氣的次數也沒有這幾天多。

    赤熾擺出一副教訓後輩的表情,一本正經地道︰「都說冥人是豪杰,看你們三個怎麼像是大姑娘似的?長噓短嘆,有什麼可愁的?愁又不能解決麻煩,盡力去做吧!失敗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都不免一死。」

    三個冥人沒想到他也有如此正經的一面,都望著他愣住了。

    然而赤熾沒再說下去,甩著白色長抹布,笑呵呵地走了。回到前堂,赤熾又是平常那嘻哈個性,拉著客人有說有笑。

    對于這座小城而言,其實赤熾也算是一個來歷不明的怪物。

    一年前,他在山間救了一名女童,剛好是悅陽客棧掌櫃之幼女。掌櫃一家千恩萬謝要報達他的恩德,他竟然要求留在客棧做事,因此便在城中住了下來,成為悅陽客棧中最特殊的一名伙計。

    單論身分,這個赤發少年也沒什麼特別,只是一頭紅發和辮子的造型太奇特,任何人見了都會留下深刻的印象。

    再加上他滿肚子都是故事,特別是關于武神斬風的故事,隨口就是一個「典故」,經常能吸引客人到客棧來用餐喝酒,為的就是听他說故事。

    個性有些懶散的他也喜歡買弄口舌,倒也成了客棧的一大活寶,招來不少生意。

    掌櫃念他救女之恩,又能招來客人,因此對他的懶散總視而不見。

    夏日的小城如以往般平靜,並沒有因為來了三人而有任何改變。對于城里的居民而言,根本沒有人敢在偌大的玄武國里鬧事,自然也就不用擔心什麼。

    但他們無法看到視線之外的力量,一股顛覆天下的動亂大潮已經涌起初波,正逐步侵襲到每個普通人的身邊。

    平安城建城數十年,一直如它的名字一樣平平安安,無災無妄。但正如任何生命一樣,小城的生命也有它終結的一天,而這一天比任何人想象的更快,快到讓城中居民都無法相信。

    時間過了申時,明朗的天色突然變了,夏天的黃昏原本是一天最舒服的時光,清風漸漸拂去了殘酷的暑熱,讓人們舒舒服服地享受美味的晚餐。

    然而這一天的黃昏,天空卻突然沉了下來,不知從哪飄來了厚厚的烏雲,黑壓壓的遮滿天空,不透一絲光線,風也漸漸大了起來,強風雖然同樣降低暑熱,卻讓人感覺到天地變色的陰郁。

    客棧門口的大旗被風扯得颯颯作響,左右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大,吵得人心慌。

    店里的酒客茶客都已經散了,留宿的只有兤義三位冥人,因此顯得極為清靜,甚至充斥著肅殺荒涼的氣氛。

    「看來要下大雨了!」赤熾正在關鋪,抱著門板看了一眼黑壓壓的天空就不動了。這一整天他都在想著冥界的事情,此刻才留意到天色的變化,十分訝異。

    「知道還不干活?門板上好了,再去看看後院的馬棚。」掌櫃反應很平靜。夏天的暴雨在他看來是最平常的事,不需要大驚小怪。

    「知道了。」赤熾又朝天空望了一眼。

    高掛的旗子開始往橫扯,風力漸大,空氣卻越來越沉悶,明顯是暴雨來臨的前兆,但他的心里卻涌起一種莫名的壓抑感,血脈在這種壓力下似乎變得緩慢無力,彷佛有什麼不祥的事情正慢慢接近。

    「今天的風吹得挺邪的,不會有什麼事吧?」

    他低聲喃喃自語,腦海中不禁想起了三位冥人,隨後又想到冥界所發生的異象。冥界與人界不過是一線之隔,冥界發生了如此巨大的異象,人界也許會受到影響,甚至影響更大。

    「看什麼,又不是沒見過暴雨,夏天不都是這種天氣嘛!別偷懶,快干活,我回院了。」

    掌櫃笑著瞪了他一眼後,回後面自己住的獨立小院,只留赤熾一人收拾前堂。這個少年雖然嬉皮笑臉沒正經,做事卻不含糊,該做的從不偷懶,讓人很放心。

    不到半個時辰,風勢越來越大,強風掠過大街發出猛虎般的咆嘯,不絕于耳。

    街道上早已沒有了行人,都早早躲回家中等待暴雨的降臨。除了赤熾這個愣小子,誰也沒對此有過多聯想,甚至盼著大雨可以洗去盛夏的熾熱,帶來清涼舒適的一夜。

    偌大一座城,只有負責守城門的武士依然堅守在崗位上,但也躲入了城門洞里。

    客棧大門緊閉,除了放上厚重的門栓外,還特別用了十幾條木凳頂著門板,下面還堆滿了防水的小沙袋,窗上也用木條釘死,一副如臨大敵的陣勢。

    赤熾妥妥當當地做完了事情後,一個人守著大堂,索性脫了衣服,赤著膀子靠牆而坐,雙腳高高蹺在八仙桌上,手邊拿著一小碗酒有滋有味地喝著。

    但今天不知怎麼了,美酒入喉卻像吞了一把黃蓮,又澀又苦,一小口就讓他皺緊了眉頭,心情也顯得相當煩躁。初時他以為是冥界的事情擾亂心緒,此刻仔細一想卻又不像,不禁有些狐疑。

    奇怪!今天是怎麼了?居然連酒都灌不下去,難道冥界的異象也會影響人界?

    紅色的腦袋不停搖晃,口里嘮叨著,心中的壓抑隨著越來越大的風聲變得沉重。

    「好空啊!」

    听到聲音,赤熾才從沉思中清醒,抬眼一看,三位冥人已經走到八仙桌邊坐了下來,神色頗為平靜,但眉宇間的愁思還是現了出來。

    「坐,坐!正愁沒人陪我呢!」

    三位冥人坐下來後左顧右盼,確認無人才敢開口,「好靜啊!」

    「這鬼天氣,是人都躲在家里,誰還會跑出來吃飯喝酒?」赤熾拿著酒壺給自己倒了半碗,眼角瞥了三人一眼,端起酒碗咕嘟灌了一大口,苦澀感倒是小了不少。

    「斬……武神的事情真的沒有其它線索了?」

    「……」赤熾差點被酒咽住了。他狠狠地瞪著三人,片刻後突然如泄了氣的皮球,軟軟地靠著牆,無奈地搖頭道︰「大哥們,你們數過沒有,這個問題今天問了我多少次?想弄死我直接動刀!再這麼問下去,我非瘋了不可。」

    三人啞然失笑,這才想起的確問了很多次同樣的問題,神色都有些尷尬。

    「不是我想藏著什麼秘密,若真有線索我還用得著瞞嗎?要是有一點點確切的消息,我立馬就起程……」

    「轟隆!」

    一聲巨響突然在門外炸開,巨大的轟鳴聲連櫃上的酒碗都顫了起來。赤熾感覺心髒被重重擊了一下,身軀不由自主地彈了起來。

    「這雷還真響,看來今晚的雨不得了。」朝門口看了一眼後,赤熾緊緊皺起眉頭。

    和澤三人對于這些天象毫不在意,眼中只有紅色身影。

    「既然你是黃龍山的人,能否帶我們去黃龍山走一趟?」

    「都說了,沒這必要,要找人還不如去青龍國東方的海洋看看。」

    赤熾慢悠悠坐回原位,目光卻一直在盯著大門。他心里隱隱感到有些不安,想了想,又起身走到大門看看沙袋和門拴,確認無誤才稍稍放心。

    門外的強風吹得木質的門板不斷顫動,聲勢煞是嚇人,不時還透過門縫吹進來。

    「好強的風!這雨一定不小。」赤熾明顯感覺到一片片風刃刮在臉上,雖不鋒銳,卻力量十足。

    三個冥人都有些不以為然。在他們看來,根本就沒必要花時間研究這樣的天象。

    「嘩啦!」

    巨大的雨聲突然響起來,斗大的雨滴像撒豆子般落下,在不同的高度和物體上發出不同的雨聲,層次感極強,組合在一起只有四個字可形容──震耳欲聾。

    巨大的雨聲透門而入,連說話都不得不提高嗓門,但事關機密,他們也不想扯著嗓門大吼,只好各自回房休息了。

    入夜之後,雨勢不但沒有減弱,反而下起了特大暴雨,城里的人已經習慣了,因此並沒有什麼人在意。

    隨著又一道巨大的轟鳴聲響起,閃電如白龍飛逝般奔騰而下,喀嚓一聲巨響後,東門城牆上的高大城樓竟被從中劈成兩半,一半殘留在城牆上,另一半嘩啦啦地朝護城河中倒去,與暴雨一同落了不算太寬的河道之中。

    此城是玄武皇帝親自督造,用料不比尋常,全是上等的好石好木,遠比平常的城樓厚重堅實。但偏偏就是因為厚重堅實,導致塌下的半個城樓沒有被河水沖走,反而如同一道巨閘卡在了護城河中央,隨著雨越下越大,河道已是不堪負荷。

    另外,城南的山坡地勢較高,滂沱大雨洗遍了整個山坡,洪水夾雜著巨量的泥沙不斷朝低窪處涌去,大部分落入了護城河中,而被淤塞的河道已失去了疏導洪水的作用,轉眼間,積水已經漫過了河面。

    不到亥時,城外的農田已經變成了沼澤,許多窪地也成了湖泊,影響的面積越來越大,但城內的人大都已經進入夢鄉,原本守夜的士兵也受不了大雨的侵襲,再加上城樓的轟塌,都不敢再留在城樓上,縮入了屋內,因此竟無人查覺。

    「喀嚓」一聲,一道巨大的閃電劃破夜空。窗上掠過白色光芒,就像一把巨鐮劈下,把半夢半醒之間的赤熾給驚得跳起。

    又是「喀嚓」一聲,然而聲音截然不同。赤熾愣了愣,臉色隨即一變,一個箭步竄到門口,貼在門縫上朝外窺望,果然發現豎在門前的旗子被閃電攔腰劈斷,無力地倒在風雨之中。

    轟鳴的巨響把赤熾的睡意都驅散了。一陣輕笑之後,他如同野貓一樣竄到後院,想趁著暴雨出去玩玩,可腳剛踏出走廊,他的心便沉了下去。

    偌大的後院竟是汪洋一片,暴雨打在水面上濺出陣陣水浪,無數小東西都漂在水上,顯得雜亂無章。被拴在馬廄內的兩匹馬更是躁動不安地在原地走動,不時踢蹄甩頭,似乎也感覺到暴雨的威脅。

    「才下了兩個時辰就這樣了,要是下到早上……」想到這,一陣寒意沿著脊背直竄赤熾的腦中,隨即浮現平安城被洪水浸泡的場面。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整晚那樣狂躁不安。

    這場暴雨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猛,對于這個地勢不高的小城而言是巨大的危險,而且又是深夜,巨大的雨聲和清涼的空氣把人們帶入沉沉的夢鄉,任何危險都極有可能被疏忽。

    赤熾略加思索,扯開嗓子喊道︰「淹水了,淹水了!大家都醒醒──掌櫃!」

    雨聲太大了,轟鳴聲掩蓋了一切聲音,他叫聲雖大,卻無法叫醒睡夢中的人們,倒是兤義三人听到聲音沖了下來。

    「怎麼了?」

    「你們幫我叫醒掌櫃,我去看看外面的情況。」

    赤熾神色異常凝重,迅速把紅辮子繞在脖子上纏了幾圈,又緊了緊腰帶,隨後雙腿一蹬,如同一只貓般竄上了圍牆,轉眼便消失在大雨之中。

    他迅捷如電的身影著實讓三位冥人大吃一驚。他們面面相覷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第一次意識到黃龍一脈果真名不虛傳。

    「劈里啪啦!」

    一連串爆響,連續三道閃電首尾相接而下,巨大的白龍庄那間把黑夜照得通亮,密集如織的雨絲第一次清晰地呈現在三位冥人眼前。他們這才感覺到暴雨的威力,臉上都有些驚色。

    「人界果然比冥界麻煩多了。」

    暴雨滂沱,又密又急的雨線分割了黑夜,視線距離被一再壓縮,簡直是伸手不見五指。

    然而夜雨中,卻有一條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在屋頂上飛蹤,快如閃電,宛若鬼魅一般,腳下幾乎沒有停留。

    在如此惡劣情況下,就算最高明的武士也很難保持行動能如履平地,可是對于這條黑影而言,大地卻如同白晝一樣清晰可見,甚至連猶豫都不曾有過。

    幾番飛蹤,黑影最終停在被閃電劈毀的半片殘樓頂上,飄搖的身影彷佛風中無力的枯葉,隨時都可能被吹走。

    「該死!果然是大洪水的先兆,兩個多時辰就淹成這樣,城里這麼多人,想逃恐怕都已經沒時間了。」

    又是一條白龍撕破了黑夜,卻只為黑影展示出城外惡劣的環境。渾濁的雨水已經漫過了護城河河堤,佔據了城下所有的地域。倒塌的半座城樓已經沒入河中,只剩下一個尖角露出水面。田野與道路都被積水淹沒,意味著出城的道路已經被完全封死,若想離城恐怕就只有乘船了。

    白龍過去,黑色重臨,然而城下的景象並沒有從記憶中消失。黑影發出一陣驚呼,但一瞬間便被雷鳴與雨聲吞沒了,輕搖如風中殘葉的身影突然飛起,似被風吹走了。

    空中突然閃出了一點火光,紅色的火焰圍繞著黑影急速旋轉,如同一條火蛇,但隨著一道閃電從他身後劈過,火焰與黑影如飛鳥投林般沒入了黑暗。

    城內的居民並不知城外情況漸趨惡劣,因為城內的情況已經相當糟鵺了!

    所有的街道都積水了,雖然沒有城外那麼恐怖,但由于四門封堵,導致城外的水位比城內高,因此城內的雨水無法排出,積水的高度正快速升高,許多院落都被雨水浸泡了。

    巨大的雷鳴聲以奇高的頻率出現,再也不是安詳的催眠曲,吵醒了正在享受清涼之夜的百姓。當他們發現暴雨的影響時,慌亂與驚恐也隨之出現。

    「淹水了,淹水了!」

    「洪水來了,快跑到高處,快……」

    「孩子他娘,快收拾東西,水漫進來了,快……」

    雷鳴如潮,雨聲如幕,盡管到處都是驚呼驚叫,可都被暴雨聲吞噬了。

    恐懼就像一條毒蛇在每個人的心里迅速滋生,一間間屋子被無情的雨分割成獨立的空間,像囚籠一樣鎖住了它的主人。

    呼叫聲完全被封鎖在狹小的空間內,隨著水位的慢慢上升,聲音也由平常的呼叫變成了尖銳的吼叫,最後則成了嘶啞無力的呼喊。

    幸好,這里是崇武的玄武國,是武神領地的平安城。武士之鄉中,居民並不缺乏勇士。當他們被危機感深深刺激後,如熱火一樣的武士之心便活了。

    冒著暴雨沖出街道的人越來越多。可惜他們面對的,是淹沒小腿的積水以及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想找到安全的地方非常困難。他們所能做的,只有帶著家人竄上屋頂,冒著雨繼續面對漆黑之夜。

    他們的實力或許可以讓自己逃到平安之處,卻無法保障家人的安全,于是這些崇尚力量的人們,此刻也僅能期盼蒼天的憐憫。

第三章 初鳴

天,真的仁慈嗎?

    當然不!

    無情的暴雨一次次打在婦女、孩子們的身上,一個個剛從熱乎乎被窩跑出來的身軀冷得不斷顫抖。

    客棧是城中比較堅固的建築之一,而且樓高二層,待在二樓遠比爬上平房的屋頂淋雨更加安全舒服,因此成為左右鄰居逃難之所,很快就擠滿了前來逃難的人。

    掌櫃相當慷慨和善,不但開放客房收留鄰居,還親自準備熱水用來避寒,兤義三人也幫忙端茶倒水,忙得不亦樂乎。

    舒適的環境消除了人們的不安,氣氛也輕松自在了起來,不時地傳出嘻笑聲。

    「好多人啊!」

    赤熾不知從哪鑽了出來,笑咪咪地朝二樓走廊的人們點頭。

    「你死哪去了?」掌櫃見到他便狠狠一瞪,樣子像是要吃人。

    赤熾早已習慣,還了個笑容,只是笑得有些勉強,眼角瞥了一下小樓外,神色倏的一沉,正色勸道︰「掌櫃,要發大水了,準備逃吧!」

    掌櫃以為他開玩笑,用力拍了他一下,笑罵道︰「你胡說什麼?沒見大家都來避雨了,城里沒什麼地方比這里更安全。」

    「城外全淹了,水位比城里還高,全靠城門和城牆擋著,水進來的速度慢,要是城門倒了,城內立時會變成一片澤國。」

    「你怎麼知……」

    「道」還未出口,腳下突然發生一陣劇烈的顫動,整個客棧都晃了起來,隨即傳來木牆破裂的聲音。二樓的人們猝不及防,都被晃倒了,驚叫聲此起彼伏,桌上的東西叮叮當當撒了一地,場面狼狽至極。

    「地動了!」不知誰發出了一聲驚叫,讓場面更混亂不堪,大多數的人都緊緊貼伏在地面上。

    顫動維持的時間很短,但強烈的震力已經造成了巨大的破壞。木建的客棧開始微微傾斜,但依然可站立,只是右廂小樓已經承受不住了,只听「喀嚓」一聲巨響,木柱折了一大半。整座小樓塌了下去,兩撥黑影隨即竄了出去。

    一撥由倒塌的小樓內竄出,都是頗有武技的武士。他們的武技使他們在小樓倒塌的一庄那離開了。

    另一撥則是竄向倒塌小樓的四條黑影。為首的一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回客棧,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的赤熾。

    他迅捷的身影比小樓倒塌的速度還快,庄那間便掠入了傾斜的走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一名往地面滑落的少女,隨即用力一甩,直接把驚慌失措的少女拋向身後。

    借著一甩之力,赤熾似靈猴般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腳尖在欄桿上一點,又盤旋到數尺之外,摟住了另一名摔出欄桿之人……

    兤義就在他身後,突然發現飛來一個黑影,讓他驚得連忙伸手抱住,定楮一看,才發現是一個嚇傻了的女子。

    他瞬間明白了赤熾的目的,一撈一推之間,把少女像球一樣推向沒有倒塌的主樓,當少女的身影堪堪飛到主樓的欄桿時,赤熾又如鬼魅一般出現在欄桿之後,把人穩穩接了下來。

    整個過程不過眨眼之間,卻完美地拯救了兩條性命。在場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因為完成這一切的竟是這個古怪紅發小子!

    「你……」掌櫃雖然知道赤熾有點身手,不然不可能救下女兒,卻從未見他施展,沒想到竟有這種實力。在這平安城中恐怕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心中的震撼並不亞于突然發生的地震。

    赤熾神色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凝重,目光掃過掌櫃的臉上,只是淡淡說了兩句,「救人」、「準備逃難」,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這……是熾嗎?好鬼魅的身影!」

    「這紅毛小子居然是武士,真看不出來啊!」

    兤義三人同樣的被赤熾的身手所驚。他們都是冥界中生代的佼佼者,再過數十年也許有能力問鼎紫級冥帥的地位,洞察力遠在周圍這些普通武士之上。

    赤熾移動的身法與眾不同,不但有冥武技的特性,甚至還有鬼族的氣息,因此才會顯得形如鬼魅。

    「難怪冥相大人說,黃龍一脈的實力不在冥界高手之下。」

    「可怕的身法,一定是吸收了鬼術的精華才會有這樣的氣息,黃龍一脈到底有多強?」

    裁尉光一直沒有說話,此時忽然開口道︰「在冥都的時候我听過一個傳聞,冥相和冥帥大人的冥術都是在黃龍山修煉的,那里集合了仙鬼人冥四族的精英……」

    「有這種事!」兤義與和澤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地震、暴雨、洪水、黑夜,一切注定了這是悲劇的一夜,但有一個人不願意接受,他便是赤熾。

    面對地震後的危局,他的血液更加沸騰了!

    亂世,他所期待的亂世已經出現了征兆,興奮感與危機感同時刺激著他的神經。

    紅色,如同火焰一樣的紅色光芒,在漆黑的雨夜中,如同旭日初升般耀眼奪目的出現在空中,把客棧附近的街道都照得通亮,密集的雨線也變得清晰可辨。

    「光,有光了。」

    「到處都有亮光,太好了!」

    幾乎整個城的人都在歡呼,突然到來的光明,讓他們都看到了生存的希望。漆黑是逃難最大的障礙,只要有光就可以找到安全的地方以及合適的路徑。

    客棧中也是一片歡騰,但當他們看到光芒中的景象時,都變得鴉雀無聲。因為就在他們的前方,許多房屋都變成了廢墟,只剩搖搖欲墜的頹垣敗瓦。

    這一刻,他們突然發現自己是何等幸運,客棧堅固的木制建築抵擋住了地震的肆虐,若不是僥幸逃到此,恐怕已經被埋在廢墟之中了。

    「天啊!真險!」

    「武神保佑!」

    也許真是眾人口中的武神在保佑他們,地震雖然造成了巨大的損失,但因此而喪命的人卻不多。大部分人都因為積水被迫爬到了屋頂上,因此地震發生時沒被壓在屋子下。

    而那四四方方的奇妙紅色火焰,不但無視暴雨,也對剛剛發生的大地震視若無睹,穩穩地飄在地面上,把平安城照得通亮。

    有了光明,平安城居民開始朝城門的方向涌去。木床、門板、水缸,所有可以在水上漂浮的器物,都被用來當作救生筏。他們都很清楚留下來就一定會被淹死,只有跑到更高的地方才能確保安全。

    兤義三人作夢也沒有想到,他們剛進城就遇上如此巨大的災難,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茫然跟著掌櫃一家,乘著拆下的門板慢慢劃向城門,而頭上四四方方的火焰,吸引了他們大部分的注意。

    登上城牆,居高臨下往城內望去,四方火燈的壯觀景象更是一目了然。人們驚魂初定之後,都霍然發現城內一共有九盞四方火燈,以九宮的方式分布,讓整個城市都在四方火燈的光芒照耀中。

    「居然還有這樣的手段,看來人界也有些奇妙的東西。」和澤眼楮放光地看著四方火燈,迫切地希望能見一見制造如此宏大場面的人。

    在他們身邊,贊頌四方火燈的聲音更是如同雷鳴。每個人都知道若不是這些燈出現,要想在漆黑色的雨夜爬上城牆比登天還難,布置這一切的人是整個城市的救命恩人。

    許多人拜倒在地,口口聲聲念著對救命恩人的頌贊之辭,彷佛武神的力量在這一刻普照了整座平安城。

    暴雨一直下,城內的水位越來越高,逃離平安城的事情迫在眉睫,因為沒人知道城牆能不能支撐到一切過去。大部分人都傾向于逃往地勢較高的南門,因為南門外便是山坡,若是能逃到山上便不怕洪水威脅。

    在這種想法的觸動下,許多人沿著城牆涌向北門城樓,不到片刻便聚集在北門城樓準備朝南方突圍。

    兤義三人也隨著人流來到了北門。對他們而言洪水並不可怕,他們相信自己有足夠的能力保障自身安全,留下來一是因為好奇,想看看如此重大的災難對人類的影響,二也是為了再次見到赤熾,尋找有關武神斬風的線索。

    所以他們一直在人群中尋找那個紅色的身影,然而赤熾就像是人間蒸發般不見蹤影。

    很快,突襲先遣小隊組成了,由城中著名的武士侯群率領。就在這支小隊準備完畢時,高聳的城樓上突然傳來一聲清嘯,如利斧般劈開雷鳴和雨聲,傳到眾人的耳中。

    「站住!」

    龍吟般的嘯聲如此清晰,從小習武的人們隨即意識到發聲者必是高手。同時,他們赫然發現,一個健壯的身影飄然站立在城樓的飛檐角上。

    瘦長而矯健的身影在風中搖擺不定,最吸引人目光的,莫過于黑影背上那把碩大無比的劍形兵器,長約數丈,寬有數尺,足足比它的主人大了兩倍,斜斜地掛在黑影背後。

    黑影伸手摘下背上的巨劍,單手擎在手中,銳利的目光朝下方瞥了一眼,右臂突然舉劍過頭,寬大的劍身如同點燃的明燈,釋放出強烈的紅光,一下便照亮了整個南門,也把自身的外貌與形態展現在眾人眼前。

    「熾!」客棧掌櫃驚得捂住自己的嘴巴。

    城牆頂上之人正是赤熾。由于走得勿忙,他上身赤裸,渾厚的肌肉鼓得像小山,透著男性陽剛之美。下身本是一條藍色武褲,因為在雨中奔走,已經沾上了泥水,變成了泥黃色,雖然外表顯得有些狼狽,卻擋不住他身上散發出的強烈氣息,

    之前在觀察了周圍的情況後,赤熾清楚地知道平安城很難在這場災難中存留,因此跑到山中取回藏在隱密處的心愛武器「冷巨」。

    冷巨雖然沒有劍的鋒利,卻有一種普通兵刃所沒有的陰寒之氣,揮動之際能刮起陣陣陰風,彷佛地獄吹來,懾人心神。

    此時他在冷巨表面結出了一個小小的結界,注入了烈火之力,因此表面發出強烈的紅光,成為夜雨中的明燈。

    除了冷巨,赤熾身上還掛著一把黑色大弓,弓身兩頭刻著神雕,雕嘴餃著弓弦,習武之人一看便知絕非凡品,能用此弓之人必然有非同一般的力量,腰間的箭袋則裝著十數支銳箭。

    粗豪而不失優雅,飄逸而不缺剛猛,清爽又帶開朗,這個平時嬉皮笑臉,只知道追逐少女、求愛為樂的少年,突然間變成了英武豪俠,渾身上下都透著超越常人的氣質,在這樣的危急之際給人一種安定的感覺。

    「紅毛辮子!」

    「怎麼是他?」

    「想不到這小子也人模人樣。」

    人群中一陣吵嚷,紛紛對赤熾的新形象品頭論足起來。那些整日被他糾纏不休而深感厭惡的少女們,更是驚愕不已,絕大部分都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赤熾特別享受成為眾人焦點的感覺,因為這能為他平靜的生活增添一層彩色。以前是因為他的口才和行為才被注目,今天眾人的眼光中沒有了戲弄嘲諷,這種滋味迥然不同,讓他不禁露出會心的微笑。

    這就是成為強者的感覺吧!

    不過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並不夠強,至少比理想中的強者還要差很遠很遠。在他心中,世上只有一個人能稱得上是英雄,那就是武神,就連親生父母也遠遠不及。

    「你……真是紅毛辮子?」

    「反正不是紅眼兔子。」

    赤熾朝眾人擠了擠眼楮,與之前一般無二的調皮神色、爽朗氣質,讓人們找到了那熟悉的調皮少年。

    「難怪每次打架你都贏,整天扮豬吃老虎的臭小子!」

    幾個少年玩伴原本不敢過來,此時都忍不住沖了上來,圍著他又捏又打。

    「喂、喂!不許趁機報復……哎呀!別捏……我怕癢……」

    這時,三道身影突然竄起,快速地移到赤熾的身影,呈品字形圍住赤熾,同時也逼開了嬉鬧的人。

    赤熾不看便知道是三冥使,隨口問道︰「你們沒事吧?」

    「好大一把劍!」兤義見識過他的身手,這樣的裝備雖然新奇卻也在情理之中,笑著伸手拍了拍巨刃的背面,輕微的撞擊便引起了龍吟般的顫音。兤義的笑容隨即僵住,驚愕地道︰「好東西啊!你從哪弄來這寶貝?」

    「嘿嘿!這可是大美女送的寶貝,至于是誰你們就不用知道了。」赤熾做了個鬼臉,青春的稚氣完全表現出來,在三冥使的眼中就是一個半大的孩子。

    裁尉光掃了一眼,沉聲道︰「人全聚到這里了,亂糟糟的,還是先把事情解決了吧!」

    赤熾聳聳肩笑道︰「不急,別看周圍洪水濤天,這城頭之上才是最安全的,先待著吧!」

    「這里?」裁尉光探頭看了看城下,洪水如巨潮般沖擊著城壁,飛濺的水花甚至噴上了城頭,場面相當恐怖,如果沒有足夠的信心絕不敢在此停留。

    另一邊,驚愕的人群漸漸平靜下來。大部分人本身就是武士,雖然赤熾的外形有些特殊,但細想之下也沒什麼大不了,因此思緒隨即回到眼前嚴峻的局勢上。

    「水位又漲了,大家快點行動,沖上山!」侯群揮動手中大刀,帶著人就要往城下跳。

    「不能走!」

    赤熾一聲大吼,身子竄到了最前方,手中兵器一橫,死死擋住眾人的去路。

    侯群怒目相向,喝問道︰「你要干什麼?」

    「山坡不能走!」

    「讓開,你懂什麼?別以為拿著一把大劍就能裝英雄,現在不是你這小孩子玩耍的時間,快讓開!」

    赤熾嘴角溜出一絲輕笑,身影如鬼魅般突然貼到侯群的面前,冷巨輕輕壓在對方的肩頭。

    侯群只覺得肩痛欲裂,彷佛被劈開似的,豆大的汗珠沿著面頰往下滾,臉色蒼白,身子也在不停地顫抖。這一刻,他才知道這個奇怪的紅發小子竟是一流的高手,心中不禁駭然。

    赤熾見了他的表情,微微一哂,冷巨輕輕抬起,放松了對侯群的壓力,嬉皮笑臉地勸道︰「侯老大,不要沖動嘛!我是為大家好。南山的土那麼松,大雨一泡,地震又震一下,恐怕早就成泡面了,現在上去不是找死嗎?」

    情勢緊急,官府已經失去了控制,侯群等有威望的武士成了決策者。他們的想法相對簡單,覺得把人帶到高地就可以安全,沒想到其它因素,听到赤熾的話都愣住了。

    「那你說該去哪?」

    「哪里都一樣,水淹大地,一片澤國,只有這城頭是最安全的地方!」

    周圍一片嘩然。地震之後城牆是否穩固還是未知之數,而且城上沒有遮擋,必須冒著暴雨待在城牆上,這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更重要的是,洪水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推倒城牆,那時再想跑就來不及了。

    赤熾似乎看穿了眾人的心思,又嚷道︰「要走好歹也要等天明,甚至是雨停之後。在漆黑深夜,涉水逃走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听一個不到十八歲的少年指揮,這些成名武士心里都不服,可動嘴皮子誰也說不過赤熾,因此都沉默不語,目光在城內外游離。

    侯群是武士首領,威望極高,雖說被赤熾的實力所懾,卻不贊同留下的觀點。他認為即便南山不可去,也不能在危機四伏的城頭上等死。

    霎時間,城頭爭議不斷,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激烈爭辯著,但誰也無法壓倒其它人,因為現在的決定便是生與死的選擇,沒有人可以替別人下決定。

    赤熾望著混亂的城頭十分驚愕,表情古怪。他心懷善意來勸說眾人,沒想到竟造成了意想不到的混亂。他感到人心並不是想象中那麼簡單,尤其是在生死難關之前,不禁心中唏噓。

    「沒想到吧?」裁尉光拍拍他的肩頭。

    赤熾聳聳肩,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臉上的失落還是掩飾不住。

    「隨他們去吧!有時候,道路是得用生命鋪墊的。」兤義想起了冥界,想起所有冥人的努力,心里也是一陣感慨。

    人群很快分散了。一邊是以侯群為首的逃離派,另一邊則是以赤熾為核心的留守派。

    雖然不願意,赤熾還是站在了風尖浪口上,千人的生命就壓在他一個人的身上。突然之間,他發現做領袖是那樣的困難與沉重。

    「看來還是老爸活得瀟灑啊!這麼活著還真累,早知我就不管了。」

    赤熾一邊小聲嘮叨著,一邊領著數十名少年武士沖入被水浸泡的城內,搶出不少可用的東西。他還特別讓眾人在城頭搭起簡陋的避難小棚,讓留下來的人避雨。

    另一邊,侯群帶著更多人踏上了逃離的道路,然而逃離的方向再次成為爭論的話題,有的要上山,有的要順水漂流,意見大不相同。而領袖侯群曾被赤熾用武力壓制而威信受損,所以人們對他的意見不再只是聆听。

    結果吵吵嚷嚷了大半夜,真正離開也只有四、五百人,而且方向各不相同,一部分隨著侯群拼命往南山沖鋒,另一部分乘著殘木拼成的木筏往東面漂流。

    雨勢一直持續著,雷鳴倒是少了些,夜空中明顯寧靜了許多,除了雨聲便是洪水沖擊城牆的浪花聲,乍听之下倒頗有些詩意。

    堅厚的平安城牆成為洪流中的孤島,乘載著上千人的希望。躲在城上的人們不時看望城外,他們希望雨停,希望水退,希望自己能平平安地渡過這漫長艱難的一夜。

    赤熾背著巨劍傲立在城垛上,專注地望著城外。城內的九宮之焰已經熄滅,劍身釋放的光芒是整個空間唯一的光明,而他就像矗立在城頭的一盞明燈,照耀著四方。單是這一幕,就給了人無盡的信心與希望。

    其實赤熾正是希望利用這種方式鼓舞同伴的信心,只要等到天亮,天亮之後城牆不倒,人們就有沖出去的希望。

    「轟隆」一聲,大地又是一陣莫名的震顫。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躲在臨時避難所的人們早已習慣了地震的余波,只要城牆不倒,便什麼也不怕。

    但赤熾卻感覺聲音與震顫有些不對,與前幾次余震相差極大,不禁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身邊不少年輕的武士都有相同的疑色。

    就在此時,三道黑影如飛矢般掠空而來,轉眼便到了赤熾面前。

    「南門……」

    赤熾心中一緊,隨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身子突然拔起,沿著城垛飛一般撲向南門。

    其它人很快也明白了,剛才那股巨大的震動並不是地震,而是從南山沖下來的巨大泥石流。

    侯群帶著幾百人正是往南山而去,遇上如此巨大的沖擊,恐怕再強的人也難以幸免。

    沖到南門,他們的確看到了早已想到,卻難以接受的一幕。

    赤熾高高地站在城樓頂部,冷巨發出更強的紅光,把城內外的情況清晰地展現在他面前。

    剛才還完好的城樓已經傾斜了,山上沖下來的巨大泥石流狠狠撞擊了城牆,淤泥甚至堆到城牆的高度,如此重壓之下,再堅固的城牆也抵抗不住,沒有轟然倒下已是萬幸。

    以傾斜的城牆為界,一面是水,一面是泥,城面到南山全部被淤泥覆蓋,還可以清晰地看到,被泥石流推到山下的巨大石塊以及參天大樹。

    更令人感到恐怖的,還是泥流中偶而出現的尸體,或手或腳或頭,讓城上眾人心都痛了起來,幾個時辰前還活蹦亂跳的生命,此刻已經作古,生命的變換快得讓人無法接受。

    「天啊!那些人還能活嗎?」

    沒有人敢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答案太傷感了,都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侯老一世英名,怎麼會……」說話之人朝上方看一眼,眼中充滿了敬佩之情。若不是赤熾極力阻撓,所有的人都會跟隨侯群葬身淤泥中。

    一瞬間,赤熾的名聲與威望在他們心中到達了頂點,再也沒有人敢小看這個還不到十八歲的少年。

    赤熾仰面向天,神情肅穆,似乎在向天上的父母禱告著什麼。

    兤義三人也躍到了城樓頂上。

    「好慘啊!」

    「也許冥界的將來比這更慘。」

    赤熾的身子猛然一顫,低下頭凝重地看著三人。

    裁尉光沒有在意他的反應,自顧自地嘆息道︰「這不過是一場小災,冥界遇上的卻極有可能是滅頂之災,不知道我們還有沒有重回冥界的一天。」

    「是啊!若是找不到武神,冥界的危難很難化解。」

    在慘景的刺激下,赤熾暗暗下定決心,既然期待中的亂世已經出現痕跡,他絕不能坐等時代的改變。他要站在風浪之巔,人生才會有意義。

    突然,赤熾一個蹤身躍入淤泥,如同一直捕魚的蒼鳥在淤泥表面盤旋了一圈,冷巨從泥漿中一挑,一個不大的物體便飛向城頭。

    人們正處于極度悲傷的氣氛下,都沒有在意飛來是何物,一名少年武士順手接了下來,定楮一看勃然變色,原來那竟是一個死去孩子的尸身。

    撥開他身上的污泥,他頸上掛著一個項圈,一看就知道是備受到疼愛的小寶寶。小小年紀卻撒手歸西,再堅強的人看到這一幕,也不禁流下激動的淚水。

    抽泣聲中,原本就沉重傷感的氣氛更加陰郁,就連兤義三人也覺得無法忍受,默默地離開了。

第四章 旅程

天漸漸亮了,雨也漸漸弱了,傷感與死亡交織的一夜終于過去。清晨的到來,意味著城牆上居民撐過了最艱難的時代。疲倦的人們長舒了口氣,慢慢走出避雨棚,在城垛邊觀望城外,幾乎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了。

    城外已經是水鄉澤國,洪水淹沒了平安城周圍所有的土地,莊稼、房屋、田舍,一切都被無情的大水吞沒,城內也是一樣,只有東西北三面城牆矗立不倒,成為澤國中的孤舟。

    再往南望,景象更是觸目驚心,巨大的泥水流淹沒了從山頂到城牆的所有地域,彷佛一條泥路從天而降,把山頂和城頭連成一條,黃黑色的泥漿不斷地越過傾斜的城牆往城內流,感覺就如同地獄,許多人都被嚇得哭了起來。

    「別哭了,走!」

    以赤熾為首的一群少年成了這些難民的帶領者,開始撤退計劃,雖說城頭尚算安全,但缺少食物,外援又難以進來,最好的辦法就是主動撤離。如今水勢已緩,只要安排得當,難民便能乘木筏而走。

    他們早已商量了一夜,數十片巨大的木筏也已經扎好了,都拴在城牆邊。隨著一聲令下,所有人都行動了,有的安排木筏,有的引導人群有條不紊地登上木筏。整個行動非常順利,不到一個時辰,所有的木筏都出動了,滿載著求生之人,順著水流往北去了。

    赤熾身先事卒,獨自一人乘著一塊小木板漂在最前方,試探水流的速度和深淺,確保後面大部隊的行進安全。

    半日之後,雨終于停了,上千平安城的居民在赤熾的帶領下漂出了數十里,直到一片禿山之前才停了下來。

    赤熾一個箭步躍上石山,山石堅固,地震後也沒有出現裂縫,山後則是一片高坡,沒有受到洪水的威脅,可以說只要登上禿山就等于確保了安全,心中不禁一陣狂喜。

    「上山,大家上山!」人們蜂擁而上,短時間便把山頭擠滿了,興奮的聲音響起,幸福的笑容洋溢,這便是生的喜悅。

    赤熾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與滿足感,心里興奮極了。他知道這才是他最想要的生活,緊張、刺激、興奮、滿足!就像是食物中的五味,沒有這些元素,再珍貴的食物也如同嚼蠟。

    眾人眼中的小人物陡然間變成了救世主,巨大的落差使任何逃生的居民望著紅色身影時都有一種迷幻的感覺。

    那些原本整天被赤熾糾纏的青春少女們看著,突然發現她們是那樣迷戀紅色,以往討厭的紅辮子也顯得那樣輕靈飄逸、瀟灑至極。

    平時追逐少女為樂的赤熾自然不會放過這好機會,一張臉笑得連眉毛都幾乎沒了。在這樣的時空下,沒人對他產生負面印象,就連平時看不慣他的人也沒有說話,彷佛一切都是天經地義。

    好一會後,飽受香粉與汗水浸淫的赤熾擺脫了人群,一臉滿足地依靠在斷壁邊的巨石上。

    「熾,這次你可成了大英雄,太棒了!」

    望著蹣跚而來的掌櫃一家人,赤熾被汗水和泥水沾染的臉上又綻放出爽朗的笑容,然而三個突然浮現在腦海中的面貌卻讓笑容枯萎了。他忙直起身子,左顧右盼地張望了好一陣子。

    「找什麼呢?」

    「那……三個客人呢?」

    掌櫃愣了一下,也發現人群中沒有那三個客人的身影,立時露出焦慮不安的神色,憂心忡忡地道︰「難道沒跟上來?剛才太亂了,大家都顧著逃命,沒留意他們的情況,不會是走散了吧?」

    赤熾知道三人的身分,也相信他們的實力,否則不會被冥界派到人界執行如此重要的任務。

    難道他們離開了?這可麻煩了,他還想跟著他們一起去尋找斬風叔叔呢,現在怎麼辦?

    掌櫃見他愁得眉頭緊鎖,以為他在擔心客人的安危,心里又是一陣感動,溫言安撫道︰「想不到你的心地這麼好,實在是難得啊!別擔心,他們吉人自有天相。」

    赤熾啞然失笑,也不好說什麼,只好微笑相應。

    官府的救援不可謂不快,也展現了玄武國習武風俗的好處。一個個輕功了得的高手,在朝廷的組織下建立數十支支持隊,很快便到達了災區各處,自然也來到了禿山。

    眾人在欣喜得到救援的同時,一個更驚人的消息也隨之傳來,再次刺激了赤熾的心。

    「什麼!黃龍山倒了?」尖銳的驚叫不足以宣泄人們內心的震撼。這些年武神是玄武國的守護之神,而黃龍山則是人們表達崇敬之情的標的物,已經深深地烙印在每個人的心中。

    它的倒塌不僅僅是一座山崩毀,而是人們心中的一根支柱消失了。

    人們瘋狂了,失落、痛哭充斥著整個山頭,甚至還有人昏倒在地,不醒人事,似乎黃龍山的崩塌比地震與洪水更讓他們難以接受。

    赤熾完全可以理解他們的感受。黃龍山等于眾人信心與信念,如今信念倒了,支撐天地的最強力量也隨之消失,似乎在宣告──亂世到來了。

    素來樂天的他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驚與失落中,無助地蹲在石崖邊看著漸退的洪水,紅色的腦袋一直低著,誰也看不到他眼中的落寞與傷感。

    黃龍山,那是他生長的地方,一個美麗又充滿神奇的地方,是老一輩辛辛苦苦才找到的樂土家園。那里留下了武神和他朋友的身影,沒想到幾十年的光景便被一場地震抹去了,就像當年武神消失一樣突然。

    兩天後,洪水漸漸退去了。殘破的平安城露出了水面,此時才顯露出城牆的堅實,除了被赤熾等武士合力推倒的部分城牆外,其它城體毫發無傷,穩穩地立在滿是淤泥的平原上。

    相比之下,城內卻是一片滿目瘡痍的景象。沒有一座完好的建築,甚至連殘垣斷壁都不多見,任何立在地面的建築都被洪水和地震釋放出的力量摧毀了。

    「多好的一座城啊!可惜變成這樣,若武神尚在大概也會扼腕嘆息吧。」

    鄉親們的哀怨深深觸動了赤熾的心,望著殘破的小城,一種全新的想法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

    換了別的時候,他也許不會有過多的聯想。然而自從得知冥界異變之後,他的心里便起了波瀾,加上他的期待,以及對時代變化的特別感應,眼前的景象使他把冥界的異象與人界聯系在一起。

    和平時代結束了嗎?冥界變了,人界也不會獨善其身吧?還有鬼界、仙界,也許冥界的異象只是動亂初象,那麼更大的變故還在後面。也許這場地震正是人界的動亂之始。

    他知道一切還只是猜測,但他堅信自己的判斷,一個全新的時代將要到來,一個充滿巨大變量的時代。

    他環顧四周,眼楮看到的世界彷佛在一瞬間變了,變得陌生而新穎。他明亮的眸子煥發出光采,那是對于新世界的渴望與期待。斗志之火像午時的太陽一樣灼熱,讓赤熾渾身上都散發出攝人的力量。附近的人們都感覺到一股重壓襲上心頭,呼吸也變得困難了。

    時代要改變了!不僅僅是冥界,而是整個時空!

    「既然冥界三使不知所蹤,就由我替他們完成任務吧!」

    想到那個傳說中的身影,赤熾更是熱血沸騰。從小到大,那個神一樣的名字每天都會傳入耳中,能見到那人是他從小到大的夢想,如今有機會實現夢想,自然激動萬分。

    他的頭輕輕轉向東面,深邃的目光也隨之移動,遙遠的東面海岸外有一座小島,島上有奇妙的力量,傳說中的武神便在那里修煉成神。

    「東方──我來了!」

    青龍國,東海岸,朝日城。

    一座位于大陸正東的濱海小城,遠離大陸中心的天山山脈,並不為世人所熟悉。城中人口不多,充其量只有五、六萬人,大部分是以漁業為生的漁民,以及從事海鮮和漁貨生意的商人,使得城中一年四季都充斥著魚腥味。

    二月的清晨依然春寒料峭,天邊剛剛泛白,清冷的海風帶起白頭細浪,掀起陣陣寒意。出海的漁戶如往常般駕著漁船趕回碼頭,準備把夜里捕獲的新鮮海產送到海產市場販賣。

    碼頭位于朝日城正東,分為停泊區、倉儲區和交易區。停泊區是一排細長的木質泊位,可以同時停泊數十條中小型漁船。

    在停泊區西北是正方型的倉儲區,外型一致的木質倉庫整齊排列著。這里除了漁貨還有一些小型的港口貿易,一些近海船穿梭于沿海各港,朝日城也是其中一站,只是規模遠不及海產貿易。

    交易區在倉儲區的正南,面積是其它兩個區的總和。每到清晨時分,這里總是全城最熱鬧的地方,一筐筐的新鮮海產從各漁船被抬上岸販賣。

    這年,二月初二的清晨卻有些奇怪,所有的漁船都沒有回歸。

    泊位上擠滿了等著收漁貨的著急商人們,後面一大批等著搬運貨物的腳夫,神色同樣焦急。沒有漁船就沒有工作,也就沒有收入。

    時間到了辰時,一艘船也沒回來。人們開始議論紛紛,焦急的情緒越來越重,並逐潮擴散到了碼頭以外的區域,甚至茶館、酒舍都聊起了這事。

    「奇怪!怎麼一艘船也沒回來?是不是海上出什麼事了?」負責碼頭秩序的看守官老張眺望著大海,不停地嘆氣搖頭,心里像是壓著一堆巨石似的,非常沉重。

    「是海嘯嗎?」看著清朗無雲的天空,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搖了搖頭,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他看守這片碼頭數十年,與無數漁民船夫交好,所知的海事並不比任何漁民少,如此氣象似乎不像海嘯之兆。他心中更是恍惚,只覺得彷佛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而且是天大的禍事。

    耳邊傳來魚商們焦躁不安的聲音,將緊張的氣氛推向更高峰。

    「是不是海上出現大災難了,怎麼都不回來,是暴風雨到了嗎?還是大海嘯出現?」

    「都不像,二月不是暴風雨的季節,若說海上異象,可漁船各有捕魚的區域,南轅北轍相差很遠,不可能整個大海都出事了吧?」

    「他們都不回來,難道都被大海吃了不成?」

    不知道何人無心的一句,使氣氛突然緊繃了,甚至有種窒息的感覺。

    老張呆呆地看著前方,眼神顯得空洞無力,彷佛事實就如耳邊傳聞──漁船被大海吃了。

    「爺爺、爺爺!」六歲大的小孫兒一手扯著爺爺的衣角,一手拿著半個燒餅啃著,清澈的眼楮透著稚嫩的目光,似乎對祖父的反應有些好奇。

    老人陷入了沉思,一動不動,恍若泥塑。

    小童搖了半天,見爺爺不動,小嘴噘一下,轉頭傻傻地看著正前方。原本應該是紅日跳出的海平面上,突然浮出了一團黑色,連周圍的光線都帶上了一層黑紗。

    「爺爺,你看看那邊,黑色的球,真好玩!」小童指著天邊再度詢問,稚嫩的小臉蛋依然帶著笑容,絲毫沒有感覺到即將臨頭的大禍。

    老人回過神來,立即被眼前異象驚呆。他這輩子從未見過這樣的大海,黑色的太陽就像散播恐怖的溫床,把大地與海洋都籠罩在陰森的氣氛中。

    他情不自禁抹了抹額上的汗珠,看了看周圍,所有人的表情都一樣──瞠目結舌。

    偌大的碼頭鴉雀無聲,彷佛死城一般。

    海岸線突然一陣輕顫,所有人的第一個想法便是地震,但隨即發現震顫感太輕了,就如同一扇大門被輕輕推開的感覺。

    「你們看啊!」突然有人叫了起來。

    碼頭外,三丈左右的海面上突然產生了一個的漩渦,而且急速擴大,眨眼間已經變成直徑十丈大的漩渦,碼頭延伸出海的泊位已經被漩渦包裹,粗壯的木架子在水流的沖擊下也搖搖欲墜。

    許多站在泊位上觀望的人都嚇得驚恐萬分,慌不擇路地往岸上狂奔。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無數人被撕壞了衣服或是踩掉了鞋。

    還有人在後退途中被其它人擠下了大海,立即被漩渦吸了進去,連呼救的聲音也沒時間發出,這樣的一幕更令人心驚膽寒。

    哭叫、咒罵、喘息,雜亂無章的碼頭就像平時的集市一樣,只是少了熱鬧,多了不安與慌張。

    「各位不要慌,靜一靜,請大家安靜一下!不要亂跑,漩渦沖不上碼頭,碼頭是安全的!」老張管理碼頭數十年,也曾遇過不少大事,例如海嘯與暴風雨等等,雖然艱難但都化險為夷,憑得就是這份沉穩與冷靜。

    听慣了這聲音,有不少人冷靜下來,緊張不安的氣氛也在一絲絲淡化。可就在此時,異象再度出現,近海的漩渦越來越大,很快就增加到百丈,站在碼頭內部也能看到巨大的漩渦邊緣,听到漩渦高速旋轉產生的巨大水聲。

    異狀不免讓人連想到漁船不歸的事情,全新的猜測開始在人群中流傳,許多人相信海中出現了怪物,把所有的漁船都摧毀了。

    「怪物!怪物!」

    「快跑啊!海上出了怪物!」

    歇斯底里的狂嚎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每個人的眼里滿是畏懼。就在這一刻,絕大部分人都做著同樣的動作──轉身,抬腿,狂奔!

    彷佛怪物就在身後追逐著,逃走的身影跌跌撞撞,倒地了再爬起來。

    真的是怪物嗎?老張驚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神色已經不像方才那般自信了,將信將疑地看著前方。

    在他身邊,還有更多人同樣坐倒在地,唯一不同的是那些人爬起來就往後逃,生怕遲一步就會被漩渦吞噬。

    「不要慌!不要亂!慢慢走!」老張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大叫勸說。

    可惜大多數人都沒有判斷是非的能力,一個人跑就會帶著一群人跟著行動。

    看著人們都從碼頭退到較為安全的地方,老張又回到了碼頭的中心區域。漩渦的擴張似乎已經停止了,水聲也漸漸減弱,卻讓他發現驚人的一幕。漩渦所在區域的海水漸漸干涸了,露出一片幽深的純黑色。

    忽然,一股刺鼻的惡臭傳來,讓他連連皺了幾次眉,右手不禁捂住鼻子,身子也倒退了數步。

    「好臭!」他清楚地感覺到漩渦內部的濃烈惡臭,隨即意識到事情或許比海嘯、暴風雨更加可怕,臉色刷地變白了,從頭發到腳趾沒有一處不顫抖。

    一些膽大的男子也小心地擠了過來,但誰也不敢越過老張,都站在他身後伸長了脖子觀望,同時也議論著碼頭近海的異變。

    「那是什麼東西?不會是怪物吧?」

    「要是怪物早就上來吃人了,不過好臭,像是死尸的氣味,不會是什麼邪物吧?」

    有了同伴,老張稍微提了提膽,可臉色還是白得很難看。

    一盞茶的工夫後,大地又是一陣輕顫。這次比上次更明顯,強度卻沒有太大改變,唯一的變化,是顫動之後碼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砰!」細長的木質泊位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炸得粉碎,木屑飛散,海水飛濺,遮空蔽日,整個碼頭的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夾雜著海水與木屑的髒水從天而降,人們根本無暇躲避,淋得像落湯雞似的狼狽不堪。

    老張以及身邊的幾個人也撐不住了。就在他們轉身欲離開之時,碼頭又發生了第二次爆炸。

    這一次是碼頭區的中心空地,巨大的沖擊力把地下的泥土和基石沖上半空,在碼頭區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蘑菇雲,連城西最遠處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幾乎在同一時刻,城中各處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驚叫,許多人剛剛起床,睡眼惺忪地踏出屋門,便看到了如此驚人壯觀的景象,只一瞥便心顫神搖,彷佛世界末日就在眼前。

    「砰!砰!砰!」

    又是幾聲巨大的聲響,拋入天空的巨石從天而降,狠狠砸在碼頭區各處,許多倉庫都在一瞬間變成了廢墟,到處都是被沖擊波卷起的塵埃。朝日最繁華的碼頭轉眼變成了一堆廢墟,只有殘留的魚腥味訴說著過往的輝煌。

    「怪物!碼頭出現怪物了!大家快逃命啊──」

    人們如驚弓之鳥般,誰也不敢多留片刻,生怕回頭一瞥便是生死之隔。有的飛奔回家,緊閉房門再也不出來了。對他們而言,躲到床下也許是唯一能心安的方法。

    有的人一直往前狂奔,根本不知道奔向何處,只知道往前便是生路,身後的一切都不值得留戀,包括他們的妻兒。

    有的瘋狂收拾著家中所有值錢的東西,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拿得動;還有的留了下來,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收拾家園,準備應付隨時發生的災變。

    每個人最真實的一面,在這一刻表露無遺。

    對于災變的恐慌感或許挽救了許多生命,瘋狂的逃逸也讓許多人生存下來,因為碼頭區域的災變一直延續下去了。

    漩渦消失了,但在消失之前卻在堅實的碼頭挖出了一個半月形的巨坑,而海面則出現了另一個半月形。神奇的是,這個正圓形的巨坑把所有的海水都甩了出去,大海雖然洶涌澎湃,竟然涌不進沒有任何堤防的巨坑。

    巨坑底部並不平靜,黑漆漆的坑底不斷傳出惡臭,還有一些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爬似的,只是碼頭上此刻已是空無一人。

    異變不止在碼頭區域。就在人們瘋狂地奔離碼頭時,朝日城的東北角落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動著,還算高大的外城牆突然出現了一條巨大的裂縫,黑色裂縫中不斷傳出惡臭,燻得整個城邊都像是垃圾堆一般。

    也許是因為碼頭的狀況太惹人注意了,東北角的異變不太為人所知,沒有人發覺城腳下的黑色裂縫越來越大,越來越深,而且從下方蒸騰出暗黑色的氣霧。

    「轟隆」一聲巨響,彷佛喪鐘傳遍了整個城市。朝日城的東北城牆轟然倒下了!

    碎粉狀的塵埃飛起,沿著城內街道朝西面涌去,遮天蔽日,幾乎看不到天空。驚叫聲、吵雜聲、呼喚聲、哭泣聲此起彼伏,把偌大的一個朝日城變成了失落之都。

    就在人們不知所措、瘋狂逃命之際,更大的威脅也隨之出現。這一次卻不止東面,除了正東的碼頭廢墟和東北的城牆斷處,還有南城之外的矮樹林及東南海岸的礁石帶。

    這四個地域都近海,而真正的根源就是朝日城東面的這一片臨海之地。當城內居民被碼頭的突變以及城牆的倒塌嚇得失魂落魄之時,四處事發地點都發生了相同的變化──地面下陷。

    裂縫越來越大,漆黑陰深,一股股刺鼻的惡臭在一片黑氣中涌上了地面,隨即污染了周圍的空氣。

    烏雲不知何時遮蓋整個天空,黑壓壓的雲層就像是一塊黑幕,不但遮住了朝陽,似乎連希望和生機也帶走了,只留下陰森森、昏沉沉的世界……

    「救命!」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劃破了本就陰沉得讓人心悸的氣氛。

    隨即一個破碎的身影灑血街頭,蒼老的身軀狠狠地撞上了殘破的屋門,又重重地彈回地面,頸部噴出的血濺了數丈,被鮮血染成紅色的頭顱飛到了數十丈外的爛泥地里,突出的雙瞳告訴外人他的死不瞑目。

    「啪噠」一聲,一只大腳踢飛了無主的腦袋。那雙腳整個腐爛,再往上看,則是一個恐怖至極的軀體,破碎的布條掛在外翻的肌膚上,若不是還有骨架撐著,便只是一堆爛肉。再往上可以看到一個長著蛆蟲的惡心面部,突出的眼球、撕開的面孔,沒有一處不讓人心驚肉跳。

    喪尸──只有鬼界才擁有的特殊生命,突然出現在人界大地上,對于任何人類而言都是一場災難。

    朝日城中出現了丑陋惡心的喪尸身影,從四個區域的裂縫中不斷爬出來,手中都拿著充滿了腐毒的武器,或棍或棒,甚至是人骨,表面不是泛著邪惡綠光便是染成了墨黑色,與他們丑陋的身影相輝映,就像是一群突然被釋放的殺手,開始走上了噬血的殺路。

    轉眼之間,喪尸已經佔據了半個城,偌大的朝日城變成了一座恐怖的死亡之城,到處都可以看到被破壞的房屋,還有因躲避不及而被殘忍殺害的居民,鮮血淋灕,斷肢碎肉滿街,說是地獄一點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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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love 發表於 2013-10-3 00:03
第五章 屍亂

城西,一些暫時沒有被喪屍侵入的城區也早已空蕩無人,如同死城一般,喪屍移動的速度並不快,因此被發現後立即狂奔,依然有機會逃脫。

    「救命啊!」

    「惡屍來了,快跑啊!」

    驚恐、慌亂、哀嚎、咆哮,到處都變得亂糟糟,在極度恐慌的狀態下,居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四處狂奔,當他們發現喪屍從東北、東、東南涌出,逃難的人流很快就形成了一股巨潮往西門涌去。

    許多人直到沖出城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是極度恐慌的氣氛刺激他們跟著往外跑,但當死里逃生的人把所見的恐怖場面一一道出後,很快便在人群中制造出更大的恐慌。

    對于許多智慧不足的人而言,喪屍破土而出就代表著災變與世界末日,在他們眼中朝日城已成了地獄,就算呼吸到這里的空氣也會惹上大禍。

    人們更加瘋狂地逃逸,甚至連財物、親人都顧不上了,腦海中只充斥著一件事──逃!

    當然,也有跑不掉的和被遺忘的可憐人,無數的生命就像那顆被踢飛的頭顱一樣,輕易地被喪屍摘取了……

    「爺爺!」城中央,一片死寂的廢墟中突然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一名六歲大的小童從殘破的屋子里中爬了出來,臉上全是木屑與灰塵,身上的衣服被殘木割破了,露出白皙的皮膚。

    年幼的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傻乎乎地看著周圍,眼神中沒有懼色,只有好奇,他就是老張那可愛的孫兒。

    「爺爺!你在哪里?」稚嫩的聲音響起,沒有引來祖父的身影,卻引來了另一批不速之客。

    「喀嚓!」街道的一角突然出現了黑色裂縫,很快便擴大到兩丈有余,就像大地被打開了一扇大門,內里傳來一陣陣的怪聲。片刻之後,一個黑影爬了出來,行動很緩慢,身上還帶著一股腐屍的惡臭,又是一個喪屍!

    第一個爬上地面後,後面又出現了一個,一個接著一個往外爬。

    率先出現的喪屍已經發現了小童的身影,腐壞的眼楮轉了幾圈,很快就落在小童的身上,以怪異的姿態朝小童走去。

    小童似乎感覺到喪屍的出現是種威脅,大叫一聲「爺爺」,轉身就往城中跑去。然而另一側也出現了一排喪屍,完全擋住了小童的去路。小童嚇得渾身哆嗦,前看後看,小小的腦袋完全懵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喪屍突然張開了嘴巴,顯得更加陰森恐怖,嚇得小童腿一軟,坐倒在地。

    「滾開!」眼看弱小的生命將葬送在充滿腐臭的毒手之下,空中突然傳來一聲暴喝,彷佛一道驚雷劈開了厚厚的陰雲,讓充滿希望的陽光透了進來。

    一陣狂風刮來,直撲喪屍群,剛剛沖到小童身邊的五個喪屍,不約而同抬頭望去,只看到一條紅線破空而來,還沒看清是什麼,便被狠狠地拋了出去,重重摔倒在一堆倉庫的殘壁上,其中兩個喪屍甚至被截數段。

    隨著喪屍身影的飛離,另一個身影取代了他們的位置,彷佛天神下凡一樣橫擋在小童身前,一陣耀眼的陽光穿破了黑色的一角,照在身影之上,使之渾身上下都散發了金光,不是天神卻更似天神。

    小童看呆了,只覺得前方的身影是那樣高大,那樣雄偉。「天神」回頭朝他笑了笑,「沒事了。」

    「哦!」小童傻傻地應了聲,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好惡心的東西,這些是屍人吧?怎麼會出現在這里?真是古怪!」那是個臉上還帶點稚氣的年輕武士。他抬眼橫掃一圈後,嘴角輕輕一撇,目光中微帶驚訝,隨即燃起熾熱的斗志。

    喪屍們被突然的變故打亂了陣腳,都停止了前進的步伐,用最惡毒凶狠的目光盯著他,沒有怒火,卻有濃濃的殺意。

    也許是有「天神」保護,也許是自身的個性使然,也許是因為危機突然被解決了,小童雖然被大批喪屍包圍著,臉上卻沒有明顯的懼色與慌亂,漂亮的小眼楮里居然現出笑意,還好奇地看著擋在身前的高大身影。

    這是一個足以讓任何人留下印象的身影,最顯眼的特征莫過于那一頭紅髮,發型也相當奇怪,頭發在後腦處扎成一條及腰的長辮,若不是那寬厚的肩膀和英偉的男性氣質,幾乎讓人誤以為是個大姑娘。

    彷佛要與頭發輝映,少年一身紅色的武士服,火焰金絲小褂,騰雲赤色緊身武褲,凝血繡金束腰,配上英偉的風姿更顯得威風凜凜、氣宇不凡。

    紅髮少年背著一把巨大的黑漆雕頭弓,手里握著的巨型兵器,外形似劍,卻無刃無鋒,似棒卻呈扁平狀,表面泛著淺藍光華,正是冷巨。

    「哥哥!」

    男子回頭朝小童擠了擠眼楮,露出爽朗笑容。他有著一張清秀的瓜子臉,面如刀削,透著勃勃英氣,劍眉虎目讓人感覺到他爽朗的個性,前額倒豎的短紅髮與後腦的長辮形成鮮明的對比。

    「別怕,哥哥會像火一樣把他們燒光!」

    小童眨巴眨巴眼楮,笑嘻嘻撲上去抱住少年的腿,傻乎乎地冒出一句︰「紅髮哥哥,你的頭發好漂亮。」

    「哈!真識貨,看來我沒救錯人,我這火發可是天下獨一無二的!」赤熾頗有些自鳴得意地揚了揚眉頭,摸了摸前額的短發,又甩了甩垂在後腦的紅色長辮,伸出左手把小童抱在懷里。

    在他們身後,被擊飛的喪屍又爬了起來,慢慢地朝少年走去,眼中充滿了凶光,而裂縫中還不斷爬出更多喪屍,也朝著少年撲來,速度雖然不快,但壓迫力極大。

    赤熾收斂心神,定楮仔細打量了一番,眉頭皺得緊緊的,眼中閃出一絲困惑。

    「奇怪,這些大概是鬼界的屍人,怎麼會出現在這里?難道這道裂縫是鬼界之門?」

    赤熾自顧自地嘟囔著,眉頭很快又舒展了,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彷佛一點也沒把喪屍放在眼中。

    喪屍只有簡單的思維,沒有喜怒哀樂等感情,對手的表情對他們而言沒有任何刺激作用,在略微擁有思想與智慧的喪屍首領指揮下,第二撥喪屍又撲了上來。

    九名喪屍排成一列,手里都拿著黑色的骷髏棒,甚至連走路的步調都一模一樣,每走一步都會在地面上留下黑色的腳印。

    「哥哥小心!」小童稚嫩的叫聲響起,與殺戮戰場的緊張凝重形成鮮明的對比。

    赤熾自信地揚了揚眉頭,雖然對鬼界知道的不多,卻知道屍人一族是鬼族最下等的部隊,除了數目驚人外,就只有劇毒的腐屍毒能克敵致勝,若能無視這兩點,屍族就容易對付的多。

    他的目光掃到黑色骷髏棒,骷髏棒表面泛著幽光,可見腐毒之烈,對于人類並不算強大的肉身而言,稍不小心踫觸就有可能毒發身亡。

    「再吃我一招──朱雀烈!」

    「烈」字出口,巨大的劍刃卷起了一股紅色旋風,夾著巨大的轟鳴聲朝前撲去,遠遠望去,就如同一只巨大的朱雀神鳥張開雙翼滑翔而出。

    九名屍人視而不見,依然朝前涌來,手中的黑色骷髏棒也高高舉起,迎著紅色旋風準備隨時落下。

    「噗!」一陣破革聲隨著烈風傳出,九名屍人無一例外被強大的劍刃推了出去,重重砸到了越聚越多的喪屍群中。

    赤熾笑了,但笑容只殘留了片刻便消失了,因為喪屍陣的反應讓他笑不出來。

    沒有驚訝!沒有喧嘩!喪屍們無動于衷,依然一排排地往前涌,如果說前面兩次進攻只是小小的浪花,那麼此刻浪花已經聚成巨潮,力量也隨之高度集中。

    少年皺了皺眉頭,喪屍的力量雖然並不可怕,但不斷補充的兵員卻讓他有無力感,似乎怎麼殺也不盡,更令他擔心的是喪屍出現的原因。

    小童倒是大膽,在他懷里嘻嘻笑著,盡管前方已經被越來越多的喪屍包圍,眼中卻沒有絲毫懼意,讓紅髮少年連連稱奇。

    「紅髮哥哥,那邊……」

    「沒事!」赤熾眼中的平靜與沉熟之色,遠遠超乎他的年齡,鎮定自信的眼神盈滿雙瞳。

    喪屍們平時雖步履蹣跚,但在一名領袖揮手示意後,數十名喪屍突然彈射而出,速度奇快,對普通人來說,就只能看到一個個無法成形的影子。

    「滾!該去哪去哪,別在這里撒野!」赤熾英眉一挑,眼中寒光暴漲,巨刃隨著殺氣騰騰的目光揮了出去。

    狂風暴起,滿地碎木被卷成了厚厚的一排風牆,狠狠推向迎面撲來的喪屍。高速彈行的喪屍們尚處在半空中,無法改變速度與方向,因此面對紅髮少年氣勢洶洶的一擊毫無還手之力。

    「砰」的一聲巨響,十數名喪屍被勁風掀翻了出去,落入了廢墟之中。

    赤熾收回巨刃,撇嘴輕笑道︰「不要自討沒趣,這里不是鬼界。」

    面對他的強大,喪屍們沒有一絲懼意,被擊飛的屍人立即爬了起來,重回越來越多的喪屍陣營,如海潮般沖向他。

    「絕命風。」赤熾淡然出口,單手平舉巨刃,左腳滑出圓步,以極快的速度舞出極其怪異的姿態,就在腳步走完一個圓,一股強勁的烈風憑空出現,並以極為震撼的氣勢卷向喪屍,將足足百人的喪屍群狠狠地推了回去。

    他並不戀戰,見敵勢暫時被壓制,便發出一聲長嘯,抱著小童,一個後仰翻上了左後方屋頂,回頭看了戰場一眼,烈風形成一股風牆擋住了喪屍們的去路。

    喪屍並不如正常人靈活,反應也相對較慢,對于被風牆包圍的困境,只是一味地前沖,全然不考慮該如何避開風牆。

    「這些可怕的生物,完全不知道怕死,和這樣的敵人作戰實在頭疼。」

    「紅髮哥哥,我們去找爺爺吧!」小童扯了扯他的衣角,稚嫩明亮的目光中充滿了信任,似乎只要這個大哥哥在,就能完成心中的願望。

    赤熾咧嘴一笑,朝他做了個鬼臉,然後裝模作樣地拍著胸口嘻笑道︰「放心,坐著別動就好。」

    他把小童放在屋頂上,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腦袋,轉頭看向圍住屋子的喪屍們時,臉色驟變,目光也凝重了起來,居高臨下讓他可以看清楚附近街道的景象,到處都是喪屍的身影,成百上千,就如螞蟻般涌向城中心。

    這麼多喪屍!這也太恐怖了點吧?難道鬼界大舉入侵了?紅髮少年的眉頭緊皺了起來。

    鬼界是一個普通人並不知道的地域空間,擁有著獨立的生命與力量。短暫的生命和爆發式的成長,使這些鬼人野心勃勃、陰險毒辣。

    喪屍群越聚越多,這些不能算是高等生物的生命,擁有他們數量上的優勢,而且他們不畏危險,就算在鬼界也是讓人頭疼的對手。

    赤熾習慣性撥了撥長辮子,把巨刃扛在肩頭,眼楮瞥了瞥還在往外爬的喪屍,撇撇嘴嘟囔了一聲,突然抱起小童,雙足一點,飛鳥投林般躍到斜對面的另一個屋頂上。

    然後他回頭看了看,街道已經被成百上千的喪屍佔據了,數目還在不斷的增加,數量上的巨大差異,只要是正常人就不會有留下一拼的想法。

    「辛苦趕來居然踫上這種事情,真是晦氣!」赤熾嘟噥一聲。他從遙遠的玄武國來到這里,共花了三個月。

    從玄武的肅冰港開始一直都是走海路,中間雖然在幾處港城停留,但都沒有待久,因為對他來說,真正的第一站正是青龍國最東部的海岸。

    按他的計劃,旅程將從這片最先看到太陽升起之地開始,但他作夢也沒有想到,剛剛來到遠東的海岸,便遇上了百年罕見的大動亂,而且這還只是剛剛開始。

    剛滿十八歲的他從未參與真正的戰爭,事實上自從仙門封鎖、鬼人絕跡之後,人界的大地上已經沒有戰端了,這是一個和平的年代,一個只有戰斗沒有戰爭的年代。

    武士、道士、術士、幻士們可以為了自己的榮譽而戰,為地位而戰,為名聲而戰,卻不必為了國家踏上生死未卜的戰場。

    但幸福的日子似乎已經結束了。

    此刻的赤熾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命運將被這場動亂完全改變。他以為這不過是人生中的一個小插曲,心中滿是驚奇,臉上也沒有半分懼色。

    小童似乎受他感染,也顯得相對安靜,呆呆地看救命恩人。

    「這樣的開局倒也不錯,嘿嘿,真正的旅程就從這里開始吧!」

    赤熾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笑聲和臉上都充滿了自信,他腳下踏著「鬼蹤影」奇技,抱著小童以極快的移動速度沖出,喪屍的速度大都不快,雖然有時攻擊速度極快,但這樣的行動方式很少用于追擊上,讓他鎮定了許多。

    「擋住,擋住他們……」

    城東南突然響起的咆哮聲並不能驅走陰霾,卻多少能振奮人心。

    赤熾停下飛縱的身影,扛著巨劍站在一處房頂上,左顧右盼地觀望了一陣,試圖判斷出咆哮聲的方位。從城的中心往西走,一路上根本听不到任何人聲,到處都是空空蕩蕩,一片死寂,只有這一聲才讓人感覺活在真實的世界里。

    喪屍突然大舉來犯,他知道沒有多少人敢正面面對這些異域之敵,這小小的朝日城也不可能有大軍協防,居民能安全撤離已經是萬幸了,自己若不是從小听多了,也未必有膽量插手鬼人之事。

    西北偏北的方位突然傳來兩聲巨大的咆哮,聲若洪鐘,隨即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官衙所在,位置已經屬于西城。

    聲音的響起,意味著喪屍已經突破了無人防御的中心進入了西部,不需多少時間,整個朝日城便會完全落入喪屍軍團的手中。

    前方又是一條大街,街道左右兩側店鋪林立,只是街道上布滿了喪屍,這些丑陋恐怖的家伙把偌大的街市弄得烏煙瘴氣,許多屋子都被他們砸壞了,東西像是垃圾一樣散落街上,不時被走過的喪屍踩過,景象淒涼至極。

    赤熾再次停在了房頂上,冷漠深沉而銳利的目光在街上掃了一圈,迅速鎖定了目標。在他的左前方大街的尾部,正站著四個人類,手里都拿著武器,一人持劍,三人持刀,周圍滿是屍人,把他們圍得水泄不通。

    四人似乎沒有離開的打算,在大街上跳竄,左沖右突,手中兵器翻飛,刀光劍影閃爍不停。

    喪屍們不斷地涌上前,但很快都被四個人連手殺退了,這種背靠背呈四方形迎敵的方式,在這種狹長的街道上顯得極為有效,四人都只需要正面作戰而無後顧之憂。

    喪屍們沒有聲音,沒有吶喊,被打飛了後爬起來又往前衝,不知道生死,不知道疲倦,就算被砍斷了手腳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雖然無聲,卻比有聲更具壓迫感,無形的氣勢反而讓主攻的四人備感壓力。  赤熾看了看身邊的小童,小聲道:「自己小心,哥哥要去救人。」
    「紅髮哥哥小心!」小童乖巧地坐在瓦片上,眼楮睜得大大的,稚嫩的臉蛋此時才稍稍流露出些許不安,目光也變得游移不定。

    「這小家伙,還是怕了!」赤熾將小童的反應看在眼里,不由暗笑一聲。他目光又掃向戰場中央,四個人類武士的形勢岌岌可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的攻勢越是瘋狂越是說明其信心不足。

    「撐住──刃殺狂!」

    赤熾用力一揮手中巨刃,一道近似風暴的巨大沖擊波由房頂沖下,屋頂的瓦片頓時裂成碎粉,被卷上半空,使無形的力量附上了有形的灰色外衣,彷佛一條灰龍騰空而起,氣勢逼人。

    喪屍們很快便感覺到威脅如巨山般從頭頂壓來,然而街道上擠滿了自己的同胞,根本沒有避讓的空間,唯一的解決方法只能應戰。

    轟的一聲,灰龍一頭穿過了巨大的黑幕,在一陣陣怪異的嚎叫中,無數喪屍被擊飛了,從高處觀望彷佛掀起了黑色的巨潮,升到高處又重重地跌回地面。

    赤熾沒等攻擊波完全消失便已沖了下去,雖然舉著碩大的巨刃,行動卻猶如靈蛇一般輕靈飄逸。

    壓力驟消的四名人類武士此刻正驚愕地張望著,卻見空中劃出一道影子,影子後拖著一條長長的紅線十分耀眼,紅線靈動如蛇般,讓他們不由自主地驚呼一聲︰「紅蛇!」

    于是乎,「紅蛇」這個並不算英偉好听的外號,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陪伴著赤熾。

    風卷殘雲,黑壓壓的街道被打出了一個窟窿,地面上散落著不少腐肉與殘肢,空氣中充斥著腐爛肉體的惡臭。紅髮少年也不禁皺了皺眉,但還是蹤身躍下了大街。

    雙足甫一落地,周圍的喪屍群立即又圍了上來,這些沒有感情只知道服從的異形生命,完全無視腳下踩的是同伴的屍體或碎片,恐怖的雙眼直盯著赤熾以及那四名人類武士。

    後方四人這才看清楚赤熾烈火一樣的身影,他手中握著的兵器,讓四人眼楮都為之一亮。

    面對喪屍群,大範圍的攻擊比單打獨斗更加有效,他們都使用短兵刃,雖然也有範圍攻擊術,但力量消耗過大,必須留到撤退時才能使用,如果來了這樣一位援軍,反攻的力量將會大大增強。

    「兄弟,謝了!」持劍的中年武士朝赤熾抱了抱拳,方型大臉透著過于常人的堅毅與正氣,眉宇間正氣凜然,渾身上下都透著讓人敬畏的氣質。

    他用略微驚訝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紅髮少年,如此險惡的環境居然還有人敢殺進來,沒有足夠的膽識和魄力是辦不到的,而眼前人臉上仍有年輕人的稚氣,似乎還不到二十,更讓他心中大為吃驚。

    「不用客氣,這種環境敢留下來的都是英雄!」赤熾回頭,瞇著眼笑了笑,悠閑的神情就如同去鄰家作客一樣輕松。

    四人更是驚訝,赤熾爽朗的氣質,白皙俊秀的面容也給他們留下極好的印象。

    站在斜後方的綠袍少年武士淡淡一笑,問道︰「你在夸自己是英雄嗎?」

    「嘿嘿!難道不是嗎?」赤熾爽朗的笑聲,輕松的神色,彷佛他現在不是身處重圍,而是在悠閑的煮茶論劍。

    他瞥了一眼綠袍武士手上的鋼刀,原本應該雪亮的刀身已經被腐肉染成紅黑色,上面還掛著惡心的肉塊肉絲,可以想象剛才一番激戰是何等慘烈,此刻還能流露出如此平靜的笑容著實不易,不禁對綠袍武士好感倍生。

    「英雄!」中年武士哈哈一笑,一指逼近的喪屍群,「多殺幾個玩玩,不然辜負了英雄之名。」

    「正有此意!」

    危難之際常有英雄般的惺惺相惜,紅髮少年的爽朗笑聲也讓四人投以欣慰的目光,火焰色的頭發與特殊的發型雖然有些古怪,但如此年輕便有如此氣度與膽識,著實讓他們另眼相看。

    「兄弟年紀輕輕卻義氣干雲、豪情萬丈,此戰無論生死,我都認你這位兄弟了。」中年武士豪邁一笑,手中寶劍晃出一陣寒光,那氣吞山河的氣魄庄那間便覆蓋了整個空間,就連喪屍們都頓了一下。

    赤熾被挑起了胸中熱血,前半部的火紅色短發竟然倒豎如針,清爽的氣質上多了一股剛武堅毅的銳氣。

    「有話殺完再說,我先上為敬!」說罷,他手腕一抖,幾乎橫隔長街的巨刃突然朝前一揮,排山倒海的劍氣呼嘯而出,狠狠地擊在喪屍群中。

    整排喪屍竟被壓退了數丈,力量之猛可見一斑。
本帖最後由 solove 於 2013-10-3 00:34 編輯

solove 發表於 2013-10-3 00:31
第六章 試鋒

「好!」持劍武士眼楮大亮,目光中添了一層欣喜與驚訝,忍不住高聲喝采,「好剛猛的劍氣,小兄弟莫非北國玄武?」

    赤熾全心應戰,無暇回應,因為才不過兩句話的工夫,周圍的喪尸又撲了上來,這些沒有太多個人思想的生命,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沖力,只要一個命令便會展現出最強大的一面。

    「這小兄弟好身手!老大,我們也別落後了?」

    持劍中年武士略微觀察了一下環境,尸人的數目比想象中要多出數十倍、數百倍,似乎有一支尸人大軍正源源不斷地沖擊朝日城,原本想擋一擋的打算必然落空,此時不退只有力盡等死一途,因而點了點頭。

    「殺!」中年武士虎眼圓睜,左手捏了一個劍訣,右手劍騰空疾送,隨著口中輕嘯一聲,手中長劍飛馳而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圓弧,劍身閃著淡淡藍光,讓外人能清晰地看到一道藍色光環。

    數個喪尸失去了本就腐爛不堪的腦袋,紛紛倒下。

    赤熾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中年武士的劍術相當高明,而且劍身泛著藍光,似乎還附上了特殊的力量,普通的高手也難以達到那種程度。

    在喪尸人海中,五個人就如同飄零的落葉隨波逐流,卻掀起了無數大浪,紅色的身影就如戰神一般沖殺在最前線。

    面對滿身劇毒的喪尸,巨刃是最合適最安全的武器,一揮之力足以掃飛一片,既攻擊了敵人,又為自己留下安全的空間,讓其它四人在這種環境下也如魚得水。

    然而小小的優勢不過是全城一隅,偌大的朝日城並沒有因為東北方的激烈抵抗而改變情勢,龐大的喪尸不斷從各處裂縫中涌出,漸漸匯成一條巨大的洪流,傾刻間便淹沒了朝日城。

    其余區域的戰斗十分悲壯,城中原本就沒有守軍,只有數十衛士守護各門,加上各處衙門數十名衙役,比起數之不盡的喪尸而言根本不堪一擊,而且其中有一半都選擇了與民眾一起逃亡。

    倒是城守許平還算有些膽氣,派人招來了城外兵營中的五百人,這才有了組織性的反擊。

    奈何士兵太少,就算城中武士傾力相助,也不過是杯水車薪,面對丑陋恐怖、如潮如海的喪尸群,他們需要克服的不只是數量上的差距,還有心理上的壓力。

    殺戮是無情的,一方是沒有理智的喪尸們,另一方則是血肉之軀,數量又不成正比,失敗是早已預見的事情。

    不到半個時辰,不到五百士兵已經戰死了三百人,包括數十名義勇參戰的武士和居民,可憐的他們連尸身也被喪尸摧毀了,剩下的兩百多人也逐漸不敵,漸漸潰散……

    東北戰場,五人已經殺了半個時辰,長長的一條街道都堆滿了喪尸的尸體,高高地迭成了兩堵牆,把不擅長跳躍的喪尸給擋住了,因此街道內空空蕩蕩。

    五人竄上一座二層小樓的樓頂張望,只見一條條黑色的長龍正不斷涌來,放眼望去,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喪尸頭。

    「真恐怖,居然有這麼多尸人,怎麼可能殺光?難道這些家伙都會重生嗎?」

    「實在太多了,原以為只是小事情,看來事態的嚴重性遠遠超越了我們想象。」一直表現優秀的中年武士也露出了不安的神色,眼神中充滿了焦慮。

    朝日城的淪陷已經是不爭的事實,然而事態會否擴大到了整個青龍國,甚至是整個人界,還是未知之數。

    五人中只有赤熾依然故我,保持著悠然自得的輕松神色,眼神中還有一種看透一切的超然意味。

    在他看來喪尸不可怕,一城一地的得失也許對于平民而言是痛苦的,但對于人界而言,卻還沒到生死存亡的關頭。

    如今的人界已經沒有多少人比他更懂鬼人一族。這個以陰狠、毒辣、無情著稱的一族,若真想染指人界就不會動用喪尸這樣的手段,因此他所想的並非陰謀,而是事件背後的真相。

    「小兄弟,謝了!」

    「沒什麼,從來沒打得這麼痛快。」

    赤熾蹲下身子,抓起二片瓦礫輕輕一捏便成了碎屑狀,用力擦拭著冷巨的表面,不知多少喪尸被這把巨大的兵刃擊成肉碎,冷巨表面也沾了不少腐臭難聞的碎肉,不但氣味難聞,而且也極不好看。

    「我叫伐越,你呢?」中年武士首先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赤熾。」他頭也不抬地應了聲。

    伐越愣了一下,以為自己听錯,又問道︰「赤色的赤?熾熱的熾?翅膀的翅?」

    「赤色之赤,熾熱之熾──赤熾!」赤熾朝伐越露出大男孩般笑容,左手結了一個小單手印,一團火紅的烈焰從食指尖噴了出來,立即把巨刃表面的腐肉燒成了黑灰,隨著惡臭的輕煙一起消散了。

    「原來是重音,還真少見!」

    伐越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因為他的注意力都被赤熾施展的力量吸引了。那捏瓦成粉的力量強大的內息,倒也不足為奇,後面這個古怪的手印卻非常罕見,明顯不屬于武技的範疇,因此赤熾的來歷讓他頗為好奇。

    「所以叫我熾就好,兩個字听了煩。」赤熾甩了甩腦後的長辮,回首朝他笑了笑。

    長發之人並非罕見,但辮子編得如此細致精巧卻著實罕見,就連大姑娘也未必有如此巧工,一個男人卻如此做,多少讓人不太習慣,盡管伐越不想以貌取人,但第一印象多少有些憋扭,呆了片刻才點點頭。

    「熾老弟,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昨天坐船到了浩晴港,今早趕了過來,想出海去看看著名的千環島,然後坐船去沁陽港,沒想到遇上這種事,好困啊!」赤熾伸了伸懶腰,臉上立即現出倦意。

    伐越的三名手下都微微變色,如此緊張的場面他們都覺得血液沸騰,神經緊繃,別說睡,就連坐下休息的念頭都不會有,赤熾居然還想睡覺?如此平靜的心境顯示出他絕非一般人。

    伐越臉色一沉,望著城牆輕輕嘆道︰「誰也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事情,好不容易平靜了這麼多年,難道世道要變了?」

    「變?就憑那些破喪尸?別開玩笑了,他們要是能左右世道,人界早完蛋了。」

    「雖然有些惡心,不過應付那些喪尸倒是不怕,只是──」伐越頓了頓,眼神越發深沉,喃喃自語又道︰「尸人的出現會不會意味著鬼界的入侵,著實讓人擔憂啊!」

    綠袍少年小聲問道︰「隊長,我們現在怎麼辦?」

    伐越正想回應,看見斜右前方突然狂奔出了十數個身影,都發了瘋似的拼命往西城門方向奔去,臉上滿是驚恐之色,身上的衣服也都破破爛爛的,只依稀辨認出是士兵的裝束。

    在逃亡士兵的身後,一群喪尸正如潮水般涌來,論速度並不算太快,但士兵們大都經歷了死戰苦戰,早已精疲力盡,就連逃命也是跌跌撞撞,早已沒了儀態。

    「上!救人再說,把喪尸堵住!」

    面對潮水般的敵人,要想堵住這股洪流絕不是一般方法能辦到的,何況街道四通八達,稍有差池就會被重重圍住,萬一喪尸把房子都拆了,他們便沒了退身之所,危機可想而知。

    四道身影如箭般從屋頂往下射了出去,直奔逃亡的士兵。

    伐越奔到了一半,忽然感覺到少了一樣東西,才想起是紅發少年的那把巨型武器。

    他回首望去,見赤熾沒有一起奔來,而是折往正西而去,心里不禁大為驚訝,只是緊張的局面不容他多想,不得不收斂心神準備下一波的狂戰。

    「隊長,他怎麼往那個方向去了?不會是怕了吧?」

    「怕就不會來了,大概有什麼想法吧?」伐越也是滿腹疑惑,但他器量宏大,不肯有宵小之念。

    「救命啊!快來救我!」看到迎面而來的四個身影,逃難的士兵彷佛看到了救星,絕望的眼神立即煥發出生機勃勃的光芒。

    「快退,後面我們來擋!」

    伐越為了振奮士氣,選擇了最震撼的方式落地,剛才還身輕如燕的身軀變成了一座大山重重砸在街道正中,只听轟隆的一聲,青石板鋪成的街面竟被砸出了一個大坑,掀得碎石散落四方。

    這一聲巨響如一把重錘擊在士兵們的心里,萎靡不振的心靈突然被敲醒了,精神也為之一振。

    綠袍少年落在隊長的身後,回頭朝士兵們笑了笑,平和地道︰「走吧!這里沒事了。」他的笑容與震撼性的出場一樣動人心魄,緊張慘烈的氣氛頓時為之一變。

    就在此時,喪尸群已經殺了過來。那重重迭迭、無休無止的身影著實讓伐越倒吸了一口涼氣,剛才一戰還不覺得怎樣,但在房頂看過了喪尸群的數目後,內心已經種下了陰影,再次作戰時心態已大不相同。

    「都走了嗎?」他頭也不回地問道。

    「走了。」

    「我們開始吧!這次敵人太多,大家要小心,不要太勉強。」

    三位屬下都是一愣。

    「來了,準備動手!」伐越的瞳孔微微一縮,煞氣在一瞬間佔據了雙眸,手中的鋼劍也舉了起來。

    忽然天空劃過一道烈焰,以驚人的速度撲向喪尸群,只不過眨眼之間,偌大的一條街道已是一片火海。

    「這是……」四人一臉茫然的愣在當場。

    伐越轉頭望去,霍然發現正西面的三層高塔樓頂部,站著一個英姿勃勃的身影,手中巨劍倒插在塔頂上,手中拿著那張黑漆雕頭大弓,彷佛風中搖曳的神雕,正俯視著低處的獵物。

    這個紅發家伙反應力真快,轉眼間就已經找到了最佳的攻擊點和攻擊方式,這種場面沒有比烈火更適合阻擋尸人前進的步伐,只是……

    伐越回望火海,原本繁榮的一條街道已經化成了火海,濃煙滾滾而上,淒厲的場面著實傷感。

    他的三個部下則為赤熾的舉動贊嘆不已,一箭便阻擋了喪尸追蹤的腳步,這一箭雖未必厲害,卻是最恰如其分的解決了事情。

    「撤!」伐越腳一點,朝塔樓的方向飛縱而去。

    其它三人見了連忙跟了上去,一直奔至塔頂。

    「好小子,干得不錯。」

    赤熾笑了笑,目光掃向街道,輕描淡寫地隨口說道︰「你們救完人後先撤,我再擋一陣。」

    「不是堵住了嗎?」

    赤熾愕然看了一眼說話之人,聳聳肩,略顯無奈地道︰「四通八達的街道,堵是堵不住的,也只能拖延一下時間。」

    「可……」

    「肅裁,不要說了。」伐越擺了擺手,阻止部下爭辯,沉聲附和道︰「他說的沒錯,堵是堵不住的。敵人太多,現在已經不是個人能解決的情況了,救人要緊,你們去接應逃離之人,我隨後就來。」

    三人見上司支持也就不多說了,朝著赤熾抱了抱拳,閃身便往街道奔去。

    伐越也抱了抱拳,深邃的目光緊緊盯著紅發少年的面孔,似乎想說什麼。

    赤熾彷佛看透了伐越的想法,朝他笑了笑。

    「放心,我沒那麼容易死!再怎麼差也不能丟了武神的臉。哦,對了,你順便把這小弟弟也帶出城吧!」他一指身邊的小童。

    武神?謎一樣的身影立刻浮現在伐越的腦海中,但赤熾沒有解釋,他也沒有多問。緊張的局勢迫使他不得不匆忙離開,因為許多逃走的士兵已經筋疲力盡,撲倒在地,必須由人背著才能脫離被殺的命運。

    「隊長,他真的那麼強大?一個人能阻擋尸人?」肅裁背起一人又扶著一人,慢慢朝西門走去,然而心里還是記掛著塔樓之上的少年,連他自己都有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如此牽掛一個剛認識不到半個時辰的少年。

    「他的實力自然不弱,你們也看到了,他的攻擊力非常強大,劍刃呼嘯彷佛蛟龍出水、猛虎下山,必是玄武國高手。不過此子最強大的莫過于他的自信和信念,看到他那雙眼楮了嗎?」

    肅裁歪頭想了想,眼楮突然一亮,驚道︰「對了,那人的瞳孔周邊不是白色,而是淡銀色,非常奇怪的眼楮。」

    「自信中狂氣如潮,不羈中傲骨錚錚,雖然年紀不大,卻是個真正的英杰。我在青龍國巡視多年,這樣的人物還沒有見過幾個。」

    「隊長不要太長別人的志氣,難道忘了都城那三人?青龍國後起之秀,非常了得啊!」

    伐越的眼中精光大放,滿臉自豪之色,含笑道︰「吾家千里駒自然非同一般。」

    「子爵大人、衛長大人、水竹先生都是天縱奇才,並稱都城三豪杰,這紅發少年雖然不凡,我看還是難以與他們相比啊!」

    伐越沒有響應,但臉上的自豪,以及燦爛的笑容都足以說明一切。

    他挪了挪背上弱小的身軀,回頭看了一眼遠方的塔樓,紅色的烈焰不斷飛馳而出,射向各方,許多地方都冒起了黑煙,空氣中彌漫著焦木的味道,氣氛緊張地讓人窒息,許多士兵都忍不住朝西門狂奔了。

    四人小隊接應了逃離戰場的士兵群,邊戰邊退,一路上繼續收攏其它人,逐漸變成一支上百人的隊伍迅速到達西門。他們相當輕松地擺脫了喪尸的糾纏,很快便脫離了越來越大的喪尸佔領區,退到了接近西門的地方。

    各處遺敗的殘兵也退了下來,敵勢不可擋,拼命只是白送性命,明白這一點後,無論是兵還是民,都以最快的速度脫離戰場。

    踏出西門,感覺就像是從地獄回到了人間,心情一下子便輕松多了,許多人甚至一屁股坐倒在地,再也起不來了。

    「終于出城了!隊長,現在怎麼辦?如此大事是不是該去省府?」

    「不必了,此刻大概已經有信使前往省府通報,我們要留下來。」

    「留?」

    「此處。」伐越凝眉睜目朝著腳下一指,眼中滿是堅毅。

    肅裁三人對視了一眼,隨即都明白了上司的用意。朝日城的失守是無法改變的現實,喪尸大舉入侵,對整個青龍國都會造成威脅,他們所能做的只有抑制尸人活動的速度,讓逃難的居民有更加充足的時間。

    守住此處,一方面可以接應少數逃生的士兵與武士,另一方面也為居民西逃爭取足夠的時間,同時也有等待赤熾的意思。

    伐越率先盤膝坐了下來,臉色十分平靜,凝成一線的目光直視城內,長劍橫放在大腿上,雙手按住劍,這是隨時都能擎劍而戰的姿態。

    肅裁三人緊貼著坐了下來,姿勢幾乎一模一樣,只是臉色無法像是伐越一樣平靜,目光也伸縮不定,不時地左右掃望。

    安坐在隨時會有大批喪尸出現的城門,沒有足夠的勇氣和斗志是辦不到的。四個人並不多,但對于遺敗的人們而言卻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看到四個平和的身影,他們的心靈彷佛被浸泡在溫暖的泉水中,整個人隨之平靜下來。

    一些武士停下了奔逃的腳步,慢慢到走到他們身邊坐了下來,面對這場巨大的災變,逃亡只不過是因為看不到勝利的希望了。

    「隊長,你看。」肅裁看了一眼身後,臉上頗有得色。

    伐越頭也不回,炯炯有神的雙目一直盯著正前方,銳利的眼神中藏著一種外人看不透的光澤,那是一種期盼。

    「隊長……」

    「不要說話,安靜坐著,調和內息,也許還會有大戰。」

    聲音不大卻深沉有力,身後的武士們都不敢說話了,安安靜靜地閉上眼楮,恢復幾乎耗盡的內息,準備隨時面對可能發生的大戰。

    此時的喪尸軍團很快就佔領了城市絕大部分的區域,卻沒有立即朝城外擴散,似乎巨大的城牆是他們活動的臨界點,西門處也一直沒有看到喪尸的身影,這讓守候在此的人們都很意外。

    「怎麼回事?難道尸人只滿足于佔了朝日城的一部分?他們不想再擴張嗎?」

    這是所有的人的疑問,但誰也沒有踏入城門去尋找答案,因為人們都明白,這場巨變已經不是一個人或是一個城所能解決的。

    正午時分,太陽終于擺脫了黑色的糾纏,興奮地移至中央,燦爛的光芒彷佛要洗刷一切,感覺上比以前更猛烈。

    沐浴在強光下的朝日城居民們微微松了口氣,也許他們的一生中從未像現在這樣喜歡太陽,喜歡熾熱的陽光,只有它才能稍稍撥去喪尸掀起的黑色陰雲。

    朝日城依然蒸騰著黑色濃煙,緊張的氣氛並沒有因為尸人停止前進而有絲毫減弱。

    西門處,一個迅捷的身影拖著長長的紅色幻影突然出現了。

    伐越眼中充滿了喜悅,騰的跳了起來,激動的反應與他一直表現出的沉穩大相徑庭,肅裁等人都看得愣住了,不明白上司為何對這個古怪的少年如此在意。

    「嘿!人還不少啊!都等什麼呢?」赤熾看到城門聚著十數人也著實吃了一驚,扛著冷巨,笑嘻嘻地掃視著陸續起身的武士們,表情輕松自在,就像是剛從酒會中逍遙回來。

    除了那四人,其它武士都不認識他,卻無不露出驚愕之色。他們沒想到過了這麼久居然還有人從城里出來,而且神色如此輕松自在,紛紛發出驚嘆聲。

    伐越一步踏前,含笑問候道︰「沒事吧?」

    「那些家伙其實沒什麼大不了,也就是人多而已,殺得有點累。」赤熾笑得很燦爛,神情中還有滿足之色,似乎殺得很痛快。

    肅裁皺著眉頭問道︰「西門一直沒見尸人,城內怎麼了?」

    赤熾指著自己的鼻子頗為得意地笑道︰「嘿嘿,那是我干的。」

    「你?」眾皆愕然。

    「我把房子都拆了,弄了幾堵火牆,那些家伙好像有點怕火,看到火就不沖了,所以不敢過來,不止西門,其它的城門我都堵了起來,只是東面是大海沒法堵。」

    提到東門,赤熾的目光中多了一絲不安,那巨大的黑洞延著海岸一直伸延,喪尸不斷從里面跑出來,數目多得驚人。

    後面又是一片嘩然之聲,以一人之力便阻擋了三門之敵,困敵于城內,如此氣魄如此膽識,無不為之欽佩。

    「好樣的!」

    「真是條漢子,太棒了!」

    「干得漂亮,英雄啊!」

    眾人的喝采聲響了起來,倒是肅裁三人將信將疑地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年輕的武士,心里充滿了懷疑,與其說是懷疑,更應該說是不願相信。

    「嘻嘻!大家過獎了,不過對付那些家伙也的確不容易。」赤熾與一般少年並無區別,听了這些贊美也頗為得意,笑得更是燦爛。

    伐越沒參與頌贊,低著頭喃喃自語︰「尸人怕火?這倒是好辦了。」

    赤熾听到了,隨口應道︰「嗯!不能說怕,至少不喜歡火。」

    緊張的氣氛隨著這句話突然消散了,笑容也回到人們的臉上,隨之而起的還有自信,火也許是最普通的字眼之一,卻讓他們覺得,突然之間整個事件變得簡單了。

    「找到弱點就好辦了。」伐越朝城內方向看了一眼,火光沖天的城市雖然有些淒冷,卻明亮了許多。

    赤熾也回頭望了一眼,目光中的含意卻與其它人大不相同,與尸人的戰爭並不困難,但是尸人的入侵讓他深深思考了起來。

    人界與鬼界的交流並不多,絕大部分人只知道鬼界的名字,並不知道鬼界到底是什麼,甚至有許多人把鬼界當成了轉生所在。

    雖然有所感覺,但他依然對事情的真相不了解,朝日城的喪尸之禍不過是人界的動亂之始,而且還只是最微弱的一隅,仙鬼冥人諸界還有更巨大的變化正在進行之中。

    此刻的鬼界,也出現了動亂的跡象。

    喪尸領域與人界之間的大門在朝日城的方位被打開了,也因此出現了喪尸侵襲的那一幕。

    然而那不過是最微弱的變動,更加重大的變故還在于鬼界大地的中心。

    黑葬原野突然下沉,原本寬廣的平原瞬間變成了黑色熔岩之海,彷佛大地被黑色之焰熔成了泥漿,不斷在海中翻滾,蒸騰出一股股黑色的氣霧,開始籠罩鬼界的天空,而且面積正在不斷擴大。

    仙界也是如此,至于冥界則仍被雙月當空的異象困擾……

    整個時空都處于巨大的變革之中,但真正明白變革原因的人卻一個也沒有。

    站在海邊的小山上,眼前除了被烈火與喪尸佔據的朝日城外,便是東面的大海。

    原本一望無際的海洋突然有了邊際,水天交接處那條黑色的長線非常明線,乍看之下像是遠方大陸的海岸線,但熟悉這片海域的人都知道,昨天觀海還沒有那條黑線。

    「果然是天現異象!」赤熾凝望著正前方,上下兩排潔白的牙齒輕輕磨擦著,發出刺耳的磨擦聲。

    「是啊!」伐越對他這種小習慣頗為驚訝,轉眼看了幾下,輕嘆道︰「三門雖然用火堵住,但海防已告失守,喪尸可以從海岸線朝各方進軍,看來東面這片國土將要變成死亡、殺戮之地了。」

    「殺就是了!」赤熾輕輕撫摸著冷巨光滑的表面,紅辮子甩來甩去,若從背影看,大概會被有些人誤以為是女子。

    伐越雖然對他的實力和氣質非常欣賞,對他這副打扮卻頗不以為然,紅色的頭發本就古怪,偏偏又弄了這樣一個古怪的發型,一般人看了都會覺得不倫不類。

    「玄武國跑到這里可不近,你是游武士?」

    天下四國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自數十年前那場巨變之後,四國間的發展越來越和平,民間的交流比以往任何時刻都頻繁,一些武士選擇以出游的行式進行修煉,俗稱「游武士」,與一般武士加以區別。

    「你怎麼知道我玄武?」

    「年紀輕輕武技便如此高明,剛才你施展的小手印,似乎听說傳自玄武國黃龍一脈,莫非熾老弟竟是武神的子弟?」

    赤熾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微現驚訝之色,伐越見識廣博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他不禁對伐越的身分也感到好奇。

    伐越似乎能看穿人心似的,不等赤熾發問便主動自我介紹︰「我是龍館的人。」
solove 發表於 2013-10-3 00:32
第七章 探城

赤熾這才恍然大悟,龍館之名早就如雷貫耳,這是一支由青龍皇族子弟組成的特別組織。成員的數目、名單以及個人數據可以說是最高級的皇室秘密,所有成員都有爵位在身,從小修煉,皆是皇族中的絕頂高手。

    這支特別隊伍不是正式官方機構,卻擁有超乎平常的能力,專門替皇室監視全國各地,只听命于皇帝一人。

    「武神殿下是我們景仰之人,當年的青龍之戰讓無數人終生難忘,可惜無緣一見。」

    赤熾默默點了點頭,沒有接下話題。

    伐越知道他不願輕吐來歷,也不多加逼迫,指著冷巨含笑問道︰「這把東西有多重?我見你舉重若輕,必是武學名家子弟吧?」

    「武學名家?那兩個可惡的家伙恐怕一輩子也不可能達到!」赤熾咧嘴一笑,彷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伐越被這反常的響應說得愣了,听口氣明顯在說父母,可用詞十分無禮,連一絲敬意也沒有,不禁皺起了眉頭。孝道便是心道,不孝之人就算實力再強也不可取。

    赤熾似乎明白他的想法,卻不想解釋,好不容易擦拭完冷巨上的污跡,用力伸了個懶腰,嘟囔道︰「趕了一夜的路,又打了一架,好累,我先睡一陣!」

    說完,他把劍橫放在兩石之間,然後蜷縮著身子躺了上去,巨大的武器竟成了一張床,許多人都為之咋舌。

    伐越越看越覺得紅發少年古怪,好奇心也總是揮之不去,回頭看了看城處,喪尸的活動範圍似乎受限制了,並沒有迅速撲出來。

    突然涌來一批人,中間是一位老人和一個小童。伐越看到這些人先是一愣,隨即認出那小童正是自己背出城之人,頓時露出了笑容。

    「爺爺,是這位大叔把我背出城的。」小童聰明伶利,大眼楮一掃便認出伐越,立即叫了起來。

    「謝謝大人救了我孫兒,你們是我們全家的大恩人啊!」老張帶著哭成淚人的族人一起跪到在地。

    伐越含笑扶起老張,又朝各方眾人擺了擺手,勸道︰「各位不必如此,救人本就是分內之事,何況救小童者另有其人,他就在……」

    他回首一指,想點出赤熾所在,卻發現兩石之間已經沒有了紅色身影,隨即明白赤熾避開了。不禁莞爾,這個少年雖然膽識過人,卻也有年輕人共有的特性。

    朝日城的動亂在大陸遠東海岸掀起了巨大的波浪,隨著逃難者的出現,周圍各府縣都知道了尸人大舉入侵的消息,一時間人心惶惶不得安生,臨近城村的居民也開始了大規模的遷移。

    許多地方以訛傳訛,尸人入侵的消息很快就演變成各種版本流傳開來。是非被混淆,事實被掩蓋,到處都是無知和愚昧,還有許多人借著這個機會大肆斂財,到處可見賣驅邪物的小鋪。

    上林縣、平谷縣、寶安府、定陽城……一個又一個名字與難民潮扯上了關系,一批又一批純樸善良的居民,離開了辛苦經營的家園,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村鎮變成了死寂的地域。

    真正明白事態的人只有停留在朝日城外為數不多的勇士,城守戰死了,駐留士兵大半也隨之喪生,官員們大都嚇破了膽子,逃之夭夭,在一個只有尸人沒有活人的地域,就算有皇帝寶座恐怕也沒幾個敢坐。

    這個時候敢留下的,不是瘋子就是勇士。

    伐越無異是其中最關鍵的人物,領著六十七名士兵和一百五十六名武士退到了朝日城西南的竭石崗,利用地形的優勢監視尸人的一舉一動。

    為了安定人心,他直言道出自己龍館成員的身分,擁有子爵爵位和二等衛將軍的軍餃,有了這個地位崇高、實力強大的領袖存在,這小隊伍才有了駐留的動力與信心。

    喪尸越來越多,城內已經裝不下了,許多喪尸部隊開始離開城池,推進到城外二十里左右的位置,許多莊舍田野都可以看到他們的身影。

    尸人軍團的動向讓監視者們感到十分驚訝,氣勢洶洶攻佔了朝日城後,數目龐大的尸人居然沒有趁勝追擊,而是以朝日城正北的耗子山,正西的越靈山,以及西南的安鶴山為界,穩守在以朝日城為中心方圓數十里的範圍。

    赤熾本想走了,做為玄武國人,朝日城發生的一切與他並沒有直接的瓜葛,不過是人生道路的小小插曲。

    但伐越半拖半求半逼地留下了他,巨型兵器的大面積殺傷力以及強大的弓術是這支小隊最缺乏的力量,更重要的還有赤熾所展現出的自信。

    以天為被,以冷巨為床,餓了吃,渴了喝,困了睡,這二百余人中,只有他的生活最悠然自得、平靜安逸,讓許多人看了都感到羨慕,甚至還有人找了理由,說他是外人,所以對尸人的出現無動于衷。

    赤熾卻不甚在意,他見誰都是嘻嘻哈哈,笑聲不斷,完全是一副樂天知命樣子,武士的氣質之中似乎還隱藏著仙家的清靜出塵。

    從神武紀元開始,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就進入了一段非常和平的時代。

    沒有軍事上的沖突,軍隊也無用武之地,對于年輕一輩而言,從軍為將已不是理想的職業,更多人選擇了更自由獨立的武士生命,格斗單挑、比試高下才是讓年輕人熱血沸騰的事情。

    因此個人的格斗修煉興起,產生的結果就是新武學新力量,四國也因此歷史有不同的發展方向。

    做為天下第一大國,青龍國格斗技能最為龐雜多樣,傳統的武學、奧妙的道術,最著名的便是「自然師」。

    朱雀國是道教治國,道教的制度、典章、禮儀都很完備,因此年輕人大都修道為主,輔以修武。

    白虎國最小,但曾經被幻術統治的國度依然以幻術為尊,雖然以前的邪惡力量消失了,但幻術並沒有消失和萎縮,甚至在幾十年前推陳出新,開創了全新的局面。

    北方霸主的玄武國則是武技之鄉,原本就是崇武的國度自從出現了「武神」斬風,修武之風推到了頂點,無論男女莫不以習武為榮,滿朝公卿無論文武官都修得一身好武藝。

    而以黃龍山為基地的黃龍一脈更是精銳中的精銳,法陣以及由法陣演化出來的手印力量,配合上等的武技,獨步天下。

    黃龍一脈傳人極少,又有「武神」那樣的光輝,各處的修煉者听到黃龍之名莫不崇敬有佳,因此當伐越發現赤熾是黃龍一脈之時,便對他格外留意。

    不過,伐越並沒有把這件事透露給其它人,因為他很清楚黃龍一脈名動四方,別說黃龍山,便是沾上一點光也已經是萬人矚目,少年還不到二十歲,看似已經成熟,實則心性未定,不願讓他受到過多的影響。

    肅裁三人見伐越如此看重赤熾,頗不以為然,畢竟都是皇家血脈,也授了爵位,傲氣總是比一般人更高些,因此暗中屢有微詞。

    青龍國地大物博,國強民富,可以說是萬盛之世,朝野之間更是人才濟濟,英杰備出。

    且不說帝都三杰,像他們這樣的年輕才俊比比皆是。赤熾固然有些特點,但性格張揚,外型古怪,整天嘻嘻哈哈,感覺沉穩不足,心性不定,不是做大事之人。

    緊張而又平靜的日子一直維持了三天。站在竭石崗居高臨下,城內外的動靜一目了然,喪尸群越來越多,卻沒有感覺到任何殺氣,沖到城外的喪尸也似游魂般隨意走動,茫茫然沒有任何目的,明顯不像有組織的侵略行動。

    伐越等人不但沒有安心,反而越看越覺得可疑。如此龐大的喪尸軍團,數目只怕不下五萬,突襲了朝日城卻又停滯于此地,行動漫無目的,任何正常人都會覺得無法理解,然後懷疑是否隱藏著巨大的陰謀。

    消息早已隨著難民潮和無盡的是非一起傳到了遠近城鎮,各處反應不一,有的懷疑,有的出手協助難民,各處的駐軍也略有動作,西、北、南三個方向都有軍隊趕來。

    然而如此重大的事件,地方將領根本不敢出擊,出兵無非是接應和安置各處逃難的人。

    伐越原本希望能等到軍隊趕來,阻止尸人軍團向外擴張的範圍,但三日都沒有消息,派出去的人只帶回來零星的報告,無非是各處府縣派兵扼守道路,防止流民鬧事。

    尸人入侵的事情就像是一把鋤頭,把腐朽的官府與官僚主義,這些太平盛世遺留的產物也翻到了陽光下。

    「己經三天了,大軍居然遲遲不到,將軍們的反應也太慢了吧?」

    「是啊!難道他們不知道這里情況緊急?尸人入侵,極有可能是青龍國的大災難啊!」

    緊張的氣氛加上無盡的猜疑和不安,肅裁等人都感到非常不耐煩,而且附近的住民完全撤離,百里之內根本找不到可以購買食物的地方,面對龐大的敵人又沒有援軍,一些人開始產生離去的念頭了。

    伐越怎會不知道手下這二百多人的狀態?除了總是一副無所謂的赤熾,其它人無不私下議論紛紛,再無行動必定人心渙散。

    他也清楚大軍遲遲不到的原因。

    一則尸人不是普通軍隊,二則敵人動向不明、目的不明、實力不明,不宜貿然出戰,三則調動大軍必須得到統兵大帥的手令,而統兵大帥又需要朝廷的命令,沒有人敢私下調動大軍出兵征討。

    有此三點,援兵就算出動也不會與尸人交戰,而是留下一段真空地帶,控制尸人軍團的擴張,也避免了許多問題。

    做為首領,他知道就算沒有援軍自己也必須做點事情,沉思片刻後他毅然下了決定,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到一株巨大的松樹下。

    「各位,尸人佔了朝日城己成定局,此事來的突然,舉國上下還未明了,我等不能坐視不理,既然他們不動,我打算主動出襲,尋查尸人入侵之由。」

    武士們面面相覷,留在此監視尸人的動向已經冒了天大的風險,更別說主動出襲,何況這三天居高臨下,尸人的數目之多絕不是一兩個人所能應付,一旦陷入尸人軍中,再想出來難比登天。

    伐越從大多數人眼中找到了懼意,心中微嘆。太平日久,格斗之風雖盛,卻無法激起人們心中的豪氣。

    「怎麼?都不願意嗎?」

    武士多有些矜持,對望著不敢隨意發言,而士兵們大都是粗人,沒那麼多顧忌,毫不諱言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敵人太多了,主動出擊連一絲勝算都沒有。」

    「就我們幾個,沒有必要去送死吧?」

    武士們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神和表情都流露出相同的意思。

    伐越無奈,只能把目光移到三名部下的身上,同是皇族一脈,同是龍館弟子,又是上司,他自然期望能得到三人支持。

    然而肅裁三人皆沉默不語,似乎也在猶豫成敗之事。

    他心中不禁大為感嘆,亂世方見英雄,肅裁三人年輕英武,素來功績不斐,然而逢此亂象卻少了些豪邁之氣,多少與皇族高貴的出身有關。

    正當他無法找到支持時,眼角的余光突然捕捉到遠處一雙眼楮,一雙充滿了好奇與笑容的雙眼,一雙泛著銀色光芒的眼楮。

    「赤熾,你說呢?」

    「啊……好困!」赤熾明顯遲到了,正從山坡上慢慢走來,听了問話並沒有立即響應,連連打了幾個呵欠,又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一副睡眼惺忪的慵懶之態,神色輕松地彷佛不是身在戰場而是身在家園。

    見他如此,眾人的臉上皆有怨色,只是礙于面子沒有出言。

    伐越倒也不介意,含笑又道︰「大家都對進襲有些顧慮,不知你意下如何?」

    沒等赤熾回應,原本沉默不語的武士們倒是開了口,不是發表意見,卻是朝赤熾發難。

    「大人,何必讓一個外人發言?他又不是青龍國人,怎麼也輪不到他說話吧?」

    「是啊!事情與他無關,不必听他的意見吧?」

    伐越頗不以為然,但肯留下的武士都是忠勇之士,他也不想過責,擺擺手示意他們安靜,目光則一直盯在赤熾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赤熾甩了甩在外人眼中詭異古怪的紅色長辮,咧嘴一笑,慢條斯理地答道︰「沒必要去,我每晚都去,到處都是一堆死肉,沒什麼好查的,我看還是散了吧!」

    眾皆嘩然,就連伐越也勃然變色。

    「你……你去過了?每晚都去?」

    「反正閑著沒事可干,我就進城逛了逛,尸人倒是不少,大概在五萬以上吧!不過沒什麼組織,沒有人指揮就是一堆腐肉,沒什麼可怕的。」赤熾漫不經心地應了句,雙手卻細心地擺弄著長辮,給人一種傲慢之感,不少人都被挑起了怒火。

    由于伐越的緣故,肅裁對赤熾從好奇變成了介蒂,早就心存不滿,因此誤會產生得更快更深,撇撇嘴冷嘲道︰「我看你天天不是睡就是吃,哪有什麼時間進城?怕是吹牛吧!」

    赤熾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氣憤,歪頭想了想,笑著應道︰「我看你也沒忘了吃和睡嘛!好像吃得比我還多,昨天晚上我就只吃了半塊餅,一眨工夫就都被搶光了,好餓啊……」

    「你……」肅裁氣得臉都綠了,瞪著赤熾的紅色頭發,半天沒再說出一個字。

    伐越一听,就知道肅裁辯論能力絕不是赤熾的對手,皇室血脈在某一層面也是一種約束,正規的教育不可能培養出有痞子氣的年輕一代。

    除了伐越,大部分武士都看不起赤熾這種半痞子的性格,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讓人無法產生信任感。

    倒是粗卑的士兵們對他頗有好感,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這些人大多是兵痞子,沒有文化,粗魯不堪,喜歡直來直去的真漢子。

    赤熾似乎真的餓了,從包袱中取出一大塊面餅津津有味地啃了起來,再也沒有理會發怒的肅裁。

    「熾老弟,你真的去了?」

    「嗯!」赤熾咽了口餅又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嘟嘟囔囔地道︰「這三天算是浪費了,里面就是一群會動的死人,沒什麼大不了。」

    肅裁發出一連串冷笑,眼中盡是鄙疑之色,其它武士也大都如此,除了不屑便是輕視。

    伐越卻是例外,他思索了一陣後,抬眼望向朝日城,黑壓壓的喪尸群依然是城內外的主色調,但空氣中的緊張氣息和戰斗氣息明顯削弱了。

    如果事實真如赤熾所言,留下來的確沒有意義,只是他心里隱隱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而且找不到尸人軍團突然出現的根源也無法向百姓交代。

    「熾老弟,若有空閑再進城一趟如何?我想做最後一次調查。」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赤熾會拒絕,雖然見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出入擁有數萬之眾的敵營絕不是等閑之事。

    赤熾沒有回應,斜眼看了看伐越。

    伐越見他這般反應,心中微感失望,臉上隨即現了出來,而周圍則是一片興奮的目光,因為他們都覺得以這樣的人數偵查朝日城,就等于送死。

    「我們是朋友?」赤熾忽然問道,態度堅定,灼熱的目光直直地鎖定伐越,略顯無禮卻十分誠懇。

    伐越與其它人一樣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應道︰「當然是!好歹也在城中一起殺過尸人!」

    「這話沒錯,我愛听!」赤熾咧嘴笑了,一拍大腿跳了起來,笑嘻嘻地道︰「就沖朋友二字,就算地府鬼域也照去不誤。」

    眾人皆驚,以為他說笑,但見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像是被人邀去酒館一樣輕松,又不得不信,又見他應得爽快,笑得爽朗,許多人竟開始喜歡他這性格。

    伐越大喜過望,沒想到在場的武士中,唯有這個大男孩血性十足,豪氣干雲,不計初逢,單以情義二字當先,實在是豪杰本色。頓時對他刮目相看,豎起大拇指贊道︰「好!我喜歡豪氣之人,你這朋友我認了。」

    他早有入城一探究竟的意思,只是對三位部下和這些武士不抱任何希望,恰好有赤熾在,面對險境又是如此豪爽,胸中不禁生出一團豪氣。

    「既是朋友何必多言?什麼時候出發,你告訴我一聲就行。」赤熾一個箭步竄到樹上坐了下來,又從懷里掏出一塊餅大口大口地嚼著。

    直率、開朗、重義氣,武藝手段也極好,還有一張頗為英俊的相貌,若不是發型發色過于古怪,實在是一位吸引千萬目光的俊秀公子,伐越越發喜歡這個小了他二十歲的少年了。

    夜色深沉,月光不知躲到何處,只有依稀的星光閃閃,更增添了朝日城的陰森之氣。

    通往朝日城北門的田埂上飛馳著兩個身影,田間埂邊的喪尸都看到了,卻沒有太大的反應,有的視而不見,有的倒是追了,但速度跟不上,追了幾步便放棄了,還有的迎面而上,卻被閃開了,無法阻攔兩人。

    要想進入被喪尸大軍佔據的朝日城,不被發現幾乎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單純用武力解決所有的敵人,如此一來只會引起軒然大波,對于調查事情的真相有害無益。

    伐越原本並沒有太多的勝算,只希望憑著自己靈活的身手避開尸人的阻截,然後利用城內的建築做為隱身之所探查事情,但看到赤熾移動的方式,他不禁倒吸了一涼氣。

    如果說紅色有著火一樣的剛性,那麼此刻赤熾所展現出來的氣質卻陰柔至極,甚至有種陰森森的感覺,他彷佛正跟隨著鬼魅在移動,而這種方式是他這一生從未見過的。

    伐越打了一個冷顫,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尸人的樣子,與尸人相比,此刻赤熾的身影更詭異陰森,更像是鬼在活動。

    他心里不禁嘀咕起來︰「這少年的行蹤好詭異,青龍國也有潛蹤影技的高明身法,卻不似此子行動詭秘,透著讓人毛骨悚然的陰森之氣。」

    赤熾如同一條小魚在尸人之海中游來游去,趁著尸人反應遲鈍,剛一露面便消失了,因此就連尸人也感覺如幻,一個不留神,人已經去遠,因此尸人雖多卻沒有引起騷動。

    後面的伐越卻沒有這樣好運,他的身影雖然不慢,但路線明顯過于簡單,如果說赤熾是條柔軟的飛線,他便是一支飛矢,直接、快速、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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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伐越見狀不禁皺緊了眉頭,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忿,赤熾能輕易擺脫尸人,自己卻不能,差異明顯擺在眼前,嚴重地刺激了他的自尊心,怒火也漸漸由心底冒出,發泄的對象自然就是尸人。

    一道劍芒劃破了夜空,瞬間便斬了數名尸人,並在尸人陣形中打開了一個缺口,可是當伐越穿過缺口準備擺脫時,卻發現前方還有更多的尸人趕來,如同面對一波又一波的潮水,永無止境,他的心一下便涼了。

    以他的身手,數十尸人根本近不了身,但麻煩在于身處田埂之中,四面都是農地,不像在城中可以利用房屋做為進退之階,要想找到安全之地就必須殺出一條血路,但若大肆殺戮,必然驚動更多尸人前來,弄不好一世英名就葬于此處。

    就在千鈞一發之時,一條紅線如同飛蛇般突然在他身邊環繞了一圈,逼得第一排尸人飛了出去,重重壓倒在同伴身上,頓時把尸人進逼之勢給擋住了。

    「你……」伐越見狀大驚失色,赤熾回身來救本是應該,但鬼魅般的紅影並非從外圍殺來,卻是由腳邊的地面升騰而起,這一點才令他驚愕。

    「快走!」赤熾腳不沾地,冷巨用力一點地面,身子隨即彈射出十數丈之遠,勝似離弦之箭。

    伐越吃過一次虧不敢拖沓,論速度並不比赤熾慢,而且身動之時帶出呼呼風聲,氣勢更勝,只是此時此地,如此剛猛的飛縱頗有些不合時宜,只是早已消失的好勝心突然回到他心中,竟然有一種與赤熾比賽的沖動。

    赤熾已是輕車熟路,就像走在自己家後花園一樣在城外的阡陌中飛馳穿梭,速度倒也不算太快,但節奏感非常好,或進或退,或繞或跳,每一次的決定都是那樣的準確。

    伐越看越久越覺得此子前途不可估量,單看這行進的路線便能感受到,洞察力、分析力和行動力三者融合之一,絕非等閑之輩所能完成的,心中不由連連贊嘆。

    很快,兩人已經來到了距離北門五十丈的空地,由于喪尸的人數實在太多了,已經完全封堵住前方可以通行的道路,而兩人絕不能有片刻停留,因為只要停留一下便可能失去移動的角度。

    「熾老弟,小心……」

    沒等伐越說完,赤熾飛縱中突然縮身,如彈弓一樣跳得高高的,一下子便竄上了左側一株大樹,沒入了茂密的樹冠之中。

    伐越愣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卻見赤熾的那把巨劍平放在兩個樹椏之間,而他則坐在巨劍之上,笑咪咪地喝著竹筒里的水。

    「好小子,反應和速度還真快。」他一甩身也在冷巨上坐了下來,左顧右盼了兩眼,確認樹上安全,神色才放輕松,含笑道︰「莫不是每天晚上都在這里歇腳?」

    赤熾沒有回答,只道︰「嘿嘿!前面好應付,下面的路可不好走。」

    伐越早已留意到南門內外擠滿了尸人,門洞被堵得水泄不通,除非動武,否則根本不可能平安從城門進入,心中不禁納悶。

    「是不是看著像螞蟻一樣多的喪尸頭疼呢?」赤熾笑著挑了挑眉,露出一副調皮的戲弄之色。

    「嗯!」伐越漸漸習慣這大男孩的言行舉止。

    赤熾眼楮溜溜一轉,流露狡黠之色,小聲道︰「這種時候傻子才會從城門進去,那是找死,喪尸的反應雖然慢了點,但也不是手無搏雞之力,城門前後至少聚集了數百尸人,恐怕殺到吐血了也未必能從容而退。」

    伐越心中一動,言下之意無非是不走城門改走其它地方,身子一躍跳上最高的樹椏朝城的方向張望,隨即發現城池東北角那片倒塌的城牆,露出笑容。

    赤熾見了他的表情,笑道︰「現在明白了吧?」

    「那里也該有不少喪尸吧?雖然不用沖鋒,但戰斗恐怕不會少。」

    赤熾搖搖頭,晃著右手食指一本正經地道︰「往下看。」

    「下?」伐越愣了愣,轉頭又望向城的東北角,那片斷城立即又成了焦點,隨著焦點往下移,一條巨大的黑色裂縫赫然進入眼簾,神色不禁一怔,驚道︰「那是……」

    「尸人就是從那里出來的,估計能通到鬼界。」

    伐越臉色變了又變,再次仔細地打量黑色裂縫,裂縫沿著海岸線伸延,只有一部分與崩塌的城牆角落相連,大部分都在城的東北部,長度至少有百余丈,此時周圍都是尸人,密密麻麻數之不盡。
solove 發表於 2013-10-20 01:27
第八章 困戰

  「你知道鬼界?」
    赤熾笑而不答。
    伐越越來越覺得這個少年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神秘感,黃龍一脈也不足以解釋所有的疑問。

    「大人,你現在還想進城嗎?」
    伐越沉吟了一陣,並沒有立即響應。
    「大人,現在溜進城還不算太難,只是城里根本沒東西可看,到處都是喪尸和被破壞房屋,我昨天晃了一夜也沒找到他們的領袖和指揮部,真不知道這麼多喪尸是由誰操縱,而且也沒感覺到有人在暗中操縱。」
    「也許那人隱藏很深。」

    伐越很難相信如此龐大的入侵計劃沒有人組織,尤其是看到那條巨大的黑色裂縫,鬼界在暗中策畫的感覺越來越重,因此充滿了焦慮和不安,擔心那不為大眾所熟悉的陰森領域,會為人界帶來滅頂之災。

    「也許吧!說不定根本沒有人指揮,就是一堆蒼蠅從鬼界跑到人界來了。」赤熾的想法截然不同,但伐越沒有道出心中所想,他也沒有多說。

    伐越對他的論點不以為然,只當玩笑听了,沒有放在心上。腦海中一直揣測事件背後的陰謀者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畢竟要在兩個領域之間打開信道是非常巨大的工程。

    赤熾的目光沒有落在城上,而是穿越了樹葉、樹枝間的縫隙,一直到了天邊,臉上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寧靜的氣氛最終被一聲巨響打破,巨大的轟鳴聲似是某樣東西轟塌了,原來是東北角已經殘破的城牆不知何故又倒塌了一段,因此裂口擴大了一倍。

    「機會來了,走!」

    赤熾突然竄起,右手提起冷巨便彈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新的斷裂處,速度之快絕不是剛才所能比。

    伐越心領神會地跟在後面,但赤熾的速度著實讓他吃了一驚,暗暗贊道︰「不愧是黃龍一脈,小小年紀便有這種實力,前途無限啊!」

    除了速度,更令他驚訝還是赤熾的洞察力、分析力和反應力,城倒後新裂口處喪尸四散,正是進城的最好時機,能想到這點的人不少,但能在片刻間就能分析出這點並下定決心的人卻極少。

    喪尸們條件反射般四散,讓開了進城之路,赤熾、伐越二人在幾乎沒有阻擋的情況進入了城內,立即竄上了建築的頂部,以防止為數眾多的喪尸發動進攻,最終停在了一座大宅院主房的屋頂上。

    伐越很想說些什麼,但滿目瘡痍的景象讓他有口難言,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尸人,到處都是被毀壞的房屋,到處都有烈火洗禮的痕跡,場景淒涼至極,恐怕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之動容。

    「你都看到了,城內到處都是這樣的景象,尸人們漫無目的地走動,只有破壞沒有建築,不像是要佔據此城做基地的打算,至少我看不出來。」

    赤熾原本很輕松的說著,然而隨著目光掃過滿街游晃的喪尸時,突然感覺到今夜的喪尸與前兩天有些不一樣。

    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這種變化,只是突然感覺到氣氛比以前更加凝重,彷佛這些沒有太多思維的尸人們也在緊張。

    難道是錯覺?這些喪尸竟然也在害怕?

    莫名的疑問擾動他的心神,不禁發起了呆,因為這些疑問的答案足以把入侵事件引導到截然相反的道路上。

    「老弟?」伐越喚了他幾聲都沒有反應,不禁好奇地轉頭盯著他,「在想什麼呢?」

    「嗯……沒想什麼,只是覺得今夜的喪尸有點怪。」

    「怪?」

    「我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他們的行為舉止,以及城內的氣氛都有些怪異。」

    伐越緊張地掃視四周,喪尸們舉目可見,若不是因為喪尸不習慣跳躍,他也不可能如此平靜地站在房頂張望。

    也許是被伐越的緊張感帶動,頭一次卷入大事件的赤熾也突然感覺到呼吸有些不暢,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彷佛有一種莫名的危機感正挑撥著他的神經,卻又覺得自己多疑了。

    「必須找出指揮者!」

    「尸人的樣子幾乎差不多,要想找出指使者,恐怕只能用武力逼他出來了……」

    赤熾聳聳肩笑著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再明顯不過,除非有千軍萬馬,否則憑個人力量,就算殺再多尸人也不可能迫使幕後指揮者現身,何況有沒有這個人還是未知之數。

    伐越也感到頭疼,正猶豫之際腳下突然一松,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便听轟的一聲,整個屋頂陷落了。

    「小心!」

    出乎職業性的特質,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在瓦礫陷落的時候便已有所動作,身子在空中甩出一道弦線,手中的長劍不斷撥打著碎瓦,同時也借擊打之力讓身軀平行滑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院落中央。

    他腳剛站穩,一陣毛骨悚然的寒氣便由後脊梁直竄大腦,身子也頓時僵化了,在他周圍黑壓壓站滿了喪尸,充滿腐臭的死亡之身正一點點朝他移動,巨大的壓迫感隨之而來。

    空氣中散布著惡臭讓人作嘔,喪尸們那些還在流著腐爛血水的身軀更讓人厭惡,面對這樣的敵人,伐越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樣的場面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卻第一次感覺到應付這些尸人竟是如此恐怖,腦海中不禁想到了赤熾。

    回頭張望,他赫然發現陷落的不止剛才站立的屋子,周圍幾個高出地面的院落同時倒塌,一瞬間被夷為平地,只能看到一個又一個尸人蹣跚著爬上廢墟朝他涌來。

    他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然而陰森森的感覺總是觸動著神經,心情總是處于沖動與浮躁之間,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沒想到自己居然有這樣一面。

    忽然間,一道奇妙的烈焰從半空掠過,在漆黑的夜晚分外顯眼,所有尸人的目光在一瞬間被吸引開了。

    伐越想都不想便蹤身躍起,身子在空中翻了幾個跟斗,手中長劍蜻蜓點水般在瓦礫殘存的短木樁上點了一下,身子再度飛起,如此連續幾下,身影便奔出了數十丈之外。

    火焰與他的行動配合得天衣無縫,每次劍尖或腳尖著地,便有火焰飛逝吸引尸人的注意。

    若在場的是人類,恐怕沒有人會數次落入相同的陷阱,然而不擅思考的尸人只有直線的反應,雖然手法相同,但效果並沒有因為累積使用被削弱。

    直到踏上一座高屋的樓頂,伐越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也許這輩子經歷的危險都不足比擬這數十丈的狂奔,而他更清楚若不是赤熾的火箭,他不知道要花費多少精力才能突破這數十丈的圍困,或許永遠也無法離開。

    抬眼四望,火焰已經消失,月影也消失了,周圍一片漆黑,只能隱約感覺到周圍有尸人晃動的身影,耳邊也傳來走動的腳步聲,空氣中的臭味與緊張感一樣凝重。

    「反應真快,看來所有人都低估了他,果然越是危險越能看清楚一個人的實力與心性。」他一邊抹著額上的冷汗,一邊想著不知身在何處的赤熾,心里越來越喜歡這個少年了。

    安全只是暫時,尸人們似乎受到某種因素的鼓動,行動不再散漫,而是很有效率地涌向伐越所在的高樓,離最近的尸人們更拿著喪尸棒開始擊打高樓,準備把樓拆毀。

    伐越也發現自己成為攻擊的目標,不敢再停留片刻,抬眼辨認了一下方位,卻發現四周都是一片漆黑,天上也不見了繁星,無法辨認東南西北,心中焦慮萬分。

    轟!隨著一聲巨響,強烈的火光突然照亮了城市,也把方位指明了。

    伐越借著火光張望,立即辨認出方位,心下大喜,也意識到這是赤熾在給自己指路,更是贊嘆不已。

    幾個縱身,他沿著一條還沒有被拆毀的房屋群直往東北狂奔,如今喪尸已經找到他的蹤影,各門必然難以闖出,唯有破城的東北角才有機會,然而東北角也並非安全之所,等待他的依然是生死之戰。

    來到接近城牆斷口的地域,伐越不得不停下腳步,因為離斷口百丈之內的房屋都已經被摧毀了,無力可接,要想出城就必須武力沖破這百丈距離。

    「嗖」的一聲,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他身邊,「該死!喪尸什麼時候變這樣聰明,居然把屋子拆了!」

    伐越一听便知道是赤熾,轉頭欣慰地看了他一眼,月光恰好照耀到赤熾的臉上,雪白的肌膚與紅色的頭發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人有一種安詳的感覺。

    「謝謝……」

    「朋友之間何必言謝,還是想想怎麼殺出去吧!這些可惡的喪尸,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伐越呆了呆,果然發現尸人的動作與以往的確有些不同,不但靈活了許多,而且體型也似乎高大了,身軀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著銀光,身上也較為干淨,不再是血肉模糊的惡心模樣。

    赤熾橫兵在手,眼楮掃視了一圈,周圍大部分院落都已經倒塌,隨著一陣陣轟鳴聲,無數房屋被尸人摧毀,意味著他們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了,只能越過這一百余丈沖出城斷處。

    伐越畢竟是血性剛武之人,雖然狼狽地跑了一陣,但遇到生死搏殺之際絕不含糊,眉頭一擰,虎目射出兩道凶猛的目光,殺氣盈面,眨眼的工夫整個人便脫胎換骨,殺神般的身影不由分說便沖了上去。

    「殺!」劍芒飛動,如流星般劃破了空間,帶出一道道天藍色的劍氣,頓時把逼近的數名尸人斬成數段,那勢如破竹的強大氣勢章顯無疑。

    赤熾豪邁大笑,手中冷巨用力一揮,刮出一道道凶猛的力牆,把沖來的尸人用力往外推去,然後一個空翻追到了伐越身後,「你在前我在後!」

    「好!」伐越只覺得胸口豪氣激蕩,血液不斷翻滾,出手也比平時迅猛三分,快得連他自己都大吃一驚。

    然而,這一次的戰斗並不只是「殺」字那麼簡單,與前幾次戰斗相比,如今兩人面對的是一種全新的尸人。

    高大的身影與力量成正比,手中握的也不再是喪尸棒,而是與人類一樣的刀斧,斧柄刀柄處還有鬼頭紋飾,更像是正規軍,而不是雜亂無章的普通尸人隊伍,黑色旋渦瞬間便吞噬了兩人。

    殺了半天,伐越越殺越覺得乏力,辛辛苦苦殺死一個又來了一個,力量不斷消耗,而距離卻只前進了不到五尺,可說是寸步難行。

    赤熾也頭一次感覺到動手是那般吃力。

    冷巨強大的劍氣排山倒海般推出,對手雖然被擠得東倒西歪,卻不似之前那樣被打飛或是攔腰斬斷,因此推進的速度也大為拖延,額頭沁出的汗珠沿著臉頰不斷往外流,一身紅衣沒多久也濕透了。

    他意識到,面前這些喪尸不是那些用劍氣就能推倒的敵人,而是一批有獨立作戰能力又能團隊作戰的鬼界高手,也許他們的外表很難看,氣味很難聞,但這些並不能抹殺他們強大的實力。

    「熾老弟,這批家伙好像不太一樣。」

    赤熾背貼著伐越,抖擻精神又揮出一股劍氣,趁著敵人稍退,長長地喘了口氣,嘟囔著道︰「這些鬼東西像是吃錯藥了,真難纏,我看還是突圍要緊。」

    伐越的臉色凝重,眉頭幾乎鎖到了一起,後撤一步緊貼到赤熾背部,小聲道︰「打了這麼久卻前進不到丈許,現在恐怕要沖出去也不太容易。」

    赤熾晃了晃腦袋,銳利的目光仔細打量著重重迭迭的尸人軍隊,光線非常暗,只能略微看到身影的輪廓。

    「一夜之間差距這麼大,難道遇上了喪尸中的精英了?你的運氣實在太好了。」

    「如果好就不會遇上這種事了。」伐越自嘲地笑了笑。

    他銳利的目光掃視了一圈,仔細觀察逼近的喪尸群,發現這些尸人與初時所見果然有些區別,身上多了一層薄薄的黑色,像是一層黑光附在身軀表層,「那層光似乎是非常強大的力量。」

    赤熾低著頭想了想忽道︰「不如用火,你覺得呢?」

    「火?什麼火?」伐越愣住了,卻不敢回頭,只能低聲相問。

    「你守住原位,看我來,出不去也不過就是個死字,拼一把!」赤熾傲然一笑,深吸口氣後雙腿猛一蹬地,身子拔起了數丈,劃出一道眩目的火光。

    受到光芒的刺激,正步步進逼的喪尸們突然停下了腳步,仰頭觀望赤熾的舉動。

    伐越見尸人們停滯不止稍稍安心,也抬起頭觀望,卻見赤熾在空中把冷巨倒轉朝下,身子隨著冷巨倒插而下,噗的一聲,巨大的劍身狠狠插入地面。

    朝日城雖然不大,但城體建築十分堅實,地面全是堅厚的花崗岩石板,卻在冰巨巨大的慣性力量下碎裂。

    細小的飛口濺向四方,擦過伐越的臉上,讓他也感覺一陣疼,連忙閃頭避讓,再回頭之際卻見冷巨的三分之一已插入了大地。

    赤熾卻未落地,身子墜落到與劍柄同高度時突然停止下墜,而是平行滑動,左手攔住劍柄,右手在劍柄上結成一組組奇特的單手印。

    伐越忽然感覺到強烈的緊張襲上心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了,只是盯著。

    赤熾如游龍般繞著冷巨轉了三圈,每一個手印結完後,冷巨的表面便出現一種花紋,如同枝葉藤蔓般由柄部生長,一直伸往尖部,使得整把兵刃的表面都附著了手印之紋。

    伐越听說過手印,卻是頭一回看到,不禁大為好奇,隨著景象高速變化,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黃龍一脈最富盛名的絕技──法陣。

    他沒料錯,赤熾所施展的正是緣自冥術的奇門法陣「天火」。

    數十年前,法陣之學被武神斬風領悟,繼而傳之同伴,開創了黃龍一脈,遂成了武學之神、法陣學之祖,受到後世修煉者的景仰,但真正見過強大法陣之人已經不多了。

    「天火」顧名思義,以火結陣,隨著赤熾游龍般的身影穩穩落地,巨大的法陣也完成了。

    地面上出現了一組艷麗的紅色火紋,分為四個部分,結成一個完整的火色正方形,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從法陣中翻滾而上,眨眼間便形成了一個寬長高各五丈的火焰立方體,把赤熾與伐越包裹在內。

    漆黑的深夜,天火法陣的出現照得東北角如同白晝一般,奇妙的火焰不但威攝尸人的視覺,懼色更第一次出現在尸人的眼中,同時也說明這批喪尸與之前的尸人的確有很大的區別。

    法陣中,赤熾長長地舒了口氣,尸人沒有立即攻陣,說明火焰的確起到了威懾的效果,無論如何都爭取到休息的機會了。

    「可怕的尸人,真可怕!」

    伐越久久說不出話來,身在法陣之中,烈火就在身邊熊熊燃燒,可身子沒有一絲灼熱感,彷佛烈火都是幻象。

    「嘿嘿!看來判斷沒錯,他們怕火,現在總算安全了。」赤熾伸了伸手腳,松弛著因為激戰而僵硬的肌肉。

    伐越畢竟老練,戰斗經驗遠比赤熾豐富,知道不是研究法陣的時候,連忙收斂心神,把注意力重新投入與尸人的戰斗中,沉吟片刻後道︰「你這法陣是不能移動的吧?」

    「當然,法陣是固定的,不過易守難攻,可保一時太平。」

    「若是拖長了,只怕會引來更多更強大的尸人。」

    赤熾聳聳肩,揶揄道︰「你不是要找尸人的奧秘嗎?若真能把他們的首領找出來,倒沒有白費了這一夜的氣力。」

    伐越默然無語,法陣的出現的確有機會吸引出敵人的核心力量,但同時也意味著敵人最強大的人物將會出現,方才已是一番苦戰,能否應付尸人的指揮官還是未知之數,心情自然沉重了起來。

    「老哥,放寬心,我們不會死在這爛地方!」伴隨著爽朗笑聲,赤熾伸手拍拍伐越的肩頭以示安慰。

    伐越倒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自己居然要讓小二十歲的大男孩來安慰,頗感慚愧,精神隨即振作起來,眼神也變得異常凌厲。

    他一邊思索著脫身之計,一邊打量周圍,尸人至今還沒攻入法陣足以說明法陣的力量,若是法陣能動便有了退敵之策。

    「既然他們怕火,還是從火字下工夫吧?」

    赤熾咬著辮子沉默不語。他心里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字,但是尸人的恐懼心理遠小于人類,盡管他們害怕,最多只是不敢進攻,並不會逃走。

    剛才的一幕便足以證明,因此單純的火攻並不足以打開通道,必須有其它的力量輔助方才有用。

    伐越也不是泛泛之輩,論及領袖才能和應付危機的能力,他擁有豐富的經驗,這一點是赤熾遠不能及的,尸人重重包圍,看似密不透風,沒有任何可乘之機,然而他還是找到了一條可以安全離開的路線。

    「熾老弟,那里。」

    赤熾抬起頭,見他一直朝上努嘴,又把頭抬得更高,目光落在斷裂的殘破城牆上,心中忽然一動,目光又落回伐越的臉上,見他連連點頭,這才明白確信自己領悟無誤,不禁露出會心微笑。

    斷裂的城牆,在普通人眼中不過是廢物,但在兩人眼中卻變成了一條康莊大道,近乎陡直的斷裂面便是一條道路。

    「跳上來。」赤熾舞動冷巨旋出陣陣強風。

    伐越心領神會,縱身高高躍起,身子落到一丈高度時赤熾的巨劍正好舞到,腳下一蹬,赤熾也順勢一送,一下便把人送到了斷壁之側。

    伐越著實不含糊,身子堪堪撞上城牆時猛地吸了口氣,狠狠擊出一拳只听轟的一聲,一下便在斷壁的側面砸出了一個洞,他化拳為掌,勾住了小洞,把自己吊在了半空。

    赤熾見他成功,大喜過望,手下也不含糊,不等收了法陣便沖了出去,尸人們再次涌來,他劍尖在地上一點,腳踏著尸人砍落的斧背便竄了上去,左手一把揪住伐越的小腿,稍一用力便把身子提了上去。

    這兩人你踏我身,我拉你腿,互相協助之下很快便爬到了城牆頂上。

    伐越活了三十七年,也沒有遇上如此惡劣的戰斗,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這一輩子也不要再來一次。

    赤熾大字型躺倒在城牆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活了十八年,從長輩口中听過無數故事與傳聞,許多都是驚心動魄的大事。如果說洪水地震是自然的小考驗,朝日城便是生死的大考驗,幾番大戰都深深地印刻在腦海深處。

    「熾老弟,還行嗎?」

    「要死也不會是現在,不然可對不起被我們殺掉的尸人。」

    「還能說笑,看來沒事了。」伐越轉頭看了赤熾一眼,接著躺倒在冰冷的地上。他實在太累了,大戰消耗極大,就算跑百里路也不會像此刻這樣疲倦。

    「多虧了你的法陣,黃龍一脈果然非同一般。」

    「實話告訴你吧!我最討厭修煉法陣,學了這麼多年就會這一個,想不到還靠它保住了小命,真是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回去該跟老頭子們多學點了。」

    伐越騰地一個翻身又坐了起來,望著朝日城的方向沉聲道︰「尸人比想象中難對付,最後那批尸人刀槍不入,劍氣內息也無濟于事,就像是一塊塊會動的大石頭。」

    赤熾搓著胸口的辮子,臉稍稍移偏,目光則望著截然不同的方向──東方,長長的黑線嵌在水天交接處非常明顯,相比起朝日城的亂象,他更留意天邊的異常。

    尸人再強也並非不能擊敗,而且尸人主力已現,只要擁有實力就能遏制他們的破壞。

    「伐越大人,知道那條黑線嗎?」

    「不知道。」

    「以前有嗎?」

    伐越思索了片刻後搖搖頭,「應該沒有。」

    「噢!」

    聲音透著失望之意,伐越怎能听不出來,好奇地問道︰「怎麼了?」

    「沒事,有些好奇而已。」

    伐越多看了天邊兩眼,注意力又落回朝日城,也許天邊是有異象,但朝日城的麻煩更加貼近。

    數以百計的人死亡,數以千計的人逃離家園,朝日城方圓數十里已成了死地,身為青龍國的統治階層、皇室成員,一種榮譽催促著他盡快解決事情。

    「老弟千里迢迢跑到青龍國為了什麼?」

    「找人!」紅發少年素來笑容滿面的表情突然變得凝重,調皮的眼神被無限的崇敬取代,巨大的變化著實讓伐越吃了一驚,也倍感好奇。

    這個少年表面隨和,骨子里卻非常高傲,血液里也流淌著黃龍一脈的自豪感,因此能讓他展示出如此崇敬目光之人,必然是英雄中的英雄,豪杰中的豪杰!

    「誰?」

    「武神!」

    這個名字實在太令人震撼了,伐越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無緣一見當年的大戰,是他最惋惜的事情。

    「黃龍一脈難道也不知道他的蹤影?」

    「已經消失數十年了,據說已經脫體而出、魂游四方,冥人壽命至少二百歲,他應該還活在世上。」

    伐越點了點頭,沉默了一陣後又道︰「這事的真相看來不是幾個人或者幾十人能夠挖出的,必須動用大軍,我要回都城稟告,如果你有時間不如和我一起上路如何?

    「反正這樣的情況下你也無法出海,更重要的是海上異象不明,沒查清楚之前不宜貿然出海。」

    赤熾眼中精光大放,白皙的臉頰充滿了年輕人的朝氣與興奮,爽快地道︰「好啊!好啊!青龍國可是天下最繁華的地方,這一路都是海路,沒機會看看青龍國的真貌,有你帶路就方便了。」

    從平安城到朝日城,赤熾感受到幾乎相同的結果──城破人亡。這似乎宣告著,世界的命運已在刀口邊緣,無論是哪一界的生物,要面臨的,不是生便是死!

    對于赤熾而言,朝日城的經歷完全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從此踏上了一個成為強者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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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love 發表於 2013-10-20 01:30
第二集 第一章兵營

烈火,在人界大陸的遠東地域悄悄點燃。朝日之亂就像是一把大火,原本如死水一潭的青龍國,以朝日城為核心的周邊區域沸騰了……

「快!快!都收拾好了,誰敢耽誤時機,我抽他一百鞭子!」

曹騎扯著嗓門吼了一整天,卻不足以發洩內心的憤怒。自他從戎以來,沒有一天像現在這樣狂躁不安。他方形的大臉佈滿黑雲,找不到一絲光彩,充滿焦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東方,因為百里之外就是動盪飄搖的朝日城,也是他的出生地。

他身為上林將監,領兵駐守在離朝日城百里的上林縣,看著家鄉受難,親人也不知所踪,他手裡握著一千兵士隨時都能救援,可得到的命令卻是「沒有軍令不得擅動」,眼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他心中鬱悶到了極點。

「媽的,兵部和督帥府全是飯桶,都三天了,出擊的命令居然還不下,這些草包都讓酒給灌迷糊了嗎?可恨!」

整個兵營都可以聽到曹騎粗野無禮的咒罵聲。三天來,士兵稍有不慎就被責罰打罵,卻沒有一個因此而怨恨,反而都很同情他。

時間已至正午時分,風突然大了,張揚地捲起操場上的黃塵,彷彿一條條黃龍張牙舞爪,天空飄來了厚重的陰雲,驅散了初春的溫暖陽光,把大地帶回寒冬的陰冷境界。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突然鑽入風中,彷彿一聲驚雷劈斷了肆虐大風,也劈斷了眾人的咒罵與怨忿。

曹騎的目光隨著馬蹄移向轅門,滾滾黃塵中出現了一匹快馬的影子,彷彿一絲微光掀開心上的陰雲。

「命令,督帥府軍令!」來人翻滾下馬,伏倒在地,「督帥府令,上林營立即出擊朝日城,所遇邪人殺無赦!」

「哈哈!終於來了,終於來了!」

曹騎只覺一股熱血直衝腦門,全身都在沸騰,凶狠如狼的目光突然一凝,發出野獸般的怒吼。

「弟兄們,救人去,快!」

「是!」

一千人的吼聲,如雷鳴般響徹兵營。這一聲不僅是回答,更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咆哮,這段時間的積怒與憂慮在這一刻完全釋放出來,為淪落災難的同胞而吶喊。

剛才還沉寂的兵營轉眼間喧鬧起來,牽馬的、提槍的、備糧的,到處都是人影。雖然有些混亂,士氣卻如同烈火般燃燒著。

率先準備完畢的五十騎兵身為前鋒部隊,立刻就要出發前往朝日城,然而,馬蹄聲剛剛響起便戛然而止。

「怎麼回事?」曹騎正準備領著步兵主力出擊,望著五十騎堵在營門前不動,不由勃然大怒。

「大……大人……」騎隊長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滿無奈。

「都他媽的中邪了嗎?軍令如山,誰敢……」

曹騎氣急敗壞的衝入馬隊,揮起馬鞭就要抽人,眼角卻掃見營門中央的一抹紅色,頓時為之一愣,手高高舉著,半天也沒放下來。

「都給本大爺聽好了,今天誰也不許出這門。想出門,先問過本大爺的兵器再說!」

「狂妄!」

曹騎被狂妄的語言激怒了,腦門一熱,按著配劍惡狠狠地就衝出馬隊。他身子還沒到營門,面前就突然襲來一抹寒氣,他不由自主地停住,定睛一看,不由嚇了一跳。一把比人還大的巨型兵器正指著他的鼻尖,隨意一拍就能把他的鼻子拍扁了。

「乖!別惹事,回去吧!」

持劍者正是赤熾,一身火紅的裝束以及手中的冷巨,便是其最明顯的標誌,當然,還有他臉上那搞怪的笑容。

此刻的赤熾板著一張微露笑容的臉,擠眉弄眼的神情再加上甩動的紅辮子,樣子滑稽極了。

曹騎氣得臉色赤紅,幾乎比得上赤熾的衣服。他惡狠狠的目光掃到對方臉上,卻沒有換來任何反應,反而讓對方的表情變得更怪,就連沖上來看熱鬧的步兵們也都哈哈大笑,似乎一瞬間都忘記了正在受難的朝日城。

「不許笑!」曹騎只能用狂吼來壓制已被攪亂的兵營。

「這位大人,大家都在笑,你為啥這麼激動?笑一笑有益健康嘛││喂喂!別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小心我揍你!」

赤熾嬉皮笑臉地數落著激動不已的曹騎,輕佻的神色彷彿是有意激怒這位將監大人,他抽起冷巨扛在肩頭,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

曹騎氣得渾身亂顫,只覺得一股烈火由脊椎直竄入腦,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眼珠大瞪著彷彿要吃人。

眼見上司幾乎要被怒火燃燒了,士兵們這才意識到大軍出征朝日城在即,此時實在不宜嬉戲,立刻收斂了笑容。騎兵們縱馬上前逼近營門,他們剛剛之所以沒有立即採取行動,完全是因為冷鉅的威懾力。

如此巨大的兵器誰也沒有見過,更不知道這樣的兵器有何等威力,只是想到拿起此兵器所需要的力氣,眾人便覺得頭皮發麻,不敢以手中的「小刀」、「小劍」相抗。

「滾開!大軍行進,敢阻擋者,殺││無││赦!」曹騎發出怒吼,抽出腰間配劍,怒目指向攔住大門的持劍怪人。

「小聲點,這裡沒有聾子!」赤熾朝著曹騎晃了晃食指,擺出一副教誨子弟的樣子。單看這樣子,恐怕有人會以為他是曹騎的長輩。

「再不滾開我就不客氣了!」

「你也沒客氣到哪去……」赤熾撇嘴一笑,仰首望向眾騎士,「各位要去哪啊?不會是朝日城吧!」

曹騎對著這個不知來歷的少年,竟有些束手無策。動手倒是簡單,但對方的兵器和裝束都非尋常,他多少有些顧忌,暫時只能出言恐嚇:「知道還不滾開,防礙了大軍救人,可是死罪。」

赤熾輕笑一聲,揚聲道:「都回去吧!別湊這個熱鬧了,你們這些傢伙去了也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曹騎的臉部不斷抽搐,朝日城和親人的狀況一直牽動著他的情緒。

「出擊!」他冷冷地瞟著持劍少年,揮劍朝東吼道:「凡是阻擋者,一律格殺!」

「慢,慢,慢!」持劍少年雙手舉劍過頭,似作投降之勢,臉上依然笑容不絕,振振有辭道:「我可是為你們好,就憑你們這幾百人,實在不夠朝日城塞牙縫,天神可鑑!我說的絕對絕對是實話,不信……」

「不信又怎樣!」曹騎幾乎到了爆發的臨界點,若不是對那把巨劍有些顧忌,早就策馬把這可惡的少年踢翻了。

「不信嘛……」持劍少年歪著腦袋,一臉苦惱地想了半天,最後指了指上方道:「你問他好了。」

士兵們的目光隨著他的手指朝上升高,赫然發現營門口筆直高聳的旗桿頂部,竟站著一個身影。

「伐大人,下來吧!」

旗頂之人正是伐越。他一直在上面看熱鬧,見眾人發現自己才躍身而下,輕飄飄地落到營門前,搖頭笑道:「熾老弟,你這小子還真能鬧。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我真服了你。」

「活著累啊!不開開玩笑會無聊。這位大人你說是不是?整天哭喪著臉應該很累吧。」赤熾朝馬上的曹騎擠了擠眼。

「我不管你們是誰,給老子滾開,耽誤軍機殺無赦!」曹騎被兩人鬧糊塗了,心中急躁不安,腦門一熱、雙腿一夾便衝了過去。

「哎!你也真無聊。」赤熾輕晃腦袋,右手舞著冷巨朝前一揮。

曹騎感到一陣強風襲來,心下大驚,這才意識到自己是何等衝動。對手根本沒有用力,攻勢便已如此剛猛,若是全力一擊,他必無法抵擋。

思緒沒有阻止他的失敗,壯碩的身軀被一扇之力硬生生壓了回去,可謂狼狽至極。

看到這一幕的士兵無不露出驚愕神色,偌大的兵營瞬間一片死寂,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又發出巨大的嘩然聲。

赤熾把冷巨扛回肩頭,傲然笑道:「誰能出了這營門,我就拜他為師。」

狂言一起,斥罵聲、叫囂聲如潮水般卷向赤熾。

紅毛少年不但無動於衷,反而露出揚揚自得的神色,看得眾士兵更是怒不可遏。受刺激要衝上前和他拼命的竟達二百餘人,頓時把營門堵上了。

「哈哈,都禁不起激,來來,我陪你們玩玩。」赤熾把冷巨往胸前一橫,眉角低垂,一股如冬風般凜冽的壓力驟然落在了對手身上。

百人雖眾,卻依然感覺到寒意刺骨。

「別鬧了。」伐越之前沒有阻止赤熾的胡鬧,是因為這樣的胡鬧一樣可以達成來此的目的││阻止對方向朝日城進兵。

「好吧!」赤熾聳聳肩,退到營門左側,靠著木製大門坐了下來。

曹騎感覺兩人身分似不尋常,強行壓抑胸口怒火,沉聲問道:「你們到底是何來歷?為何阻止大軍前去救人?」

伐越雖是武士,但出身皇室,天生便有皇家的傲氣與貴氣,而他的爵位與官位也遠在曹騎之上,說話時便習慣地以一種上級對下司的口吻說道:「朝日城此時不宜前往,都撤了。」

「你是何人?剛剛才有督帥傳令兵前來下達前進命令,屍兵作亂,攻我朝日,殺我同胞,我身為上林將監豈能坐視不管?又有軍令在身,此時若不出兵,朝廷養我們有何用?再不讓開我就要殺人了!」

曹騎劍眉冷目,好一副凜然之態,伐越看在眼中也不禁暗喝了一聲採,表面上卻還是高傲的神色。他雙手背在身後,踱著方步,雍容的氣度讓士兵們感覺到另一種無形的威力,不由自主地讓開一條通道,看著他慢慢走向上司。

「這裡有多少人?」伐越不斷左右掃視,目光落在曹騎的臉上如蜻蜓點水,一沾而過,直接告訴外人,他沒把這位上林將監放在眼中,狂妄之意不言而喻。

曹騎身為一營之長,哪能忍受這種無禮,怒火中燒的他伸手就去拔劍,卻被一張鐵手按住。曹騎臉色不禁大變,對手的動作實在太快了,剛剛還相隔一丈,此刻卻幾乎貼面而對。

「你……」

伐越盯著他眼睛,微微一笑,在曹騎的耳邊緩緩吐出幾個字。

曹騎愣了一下,隨即呆若木雞,扶劍之手也軟軟地垂下了。

伐越挺直身板,淡淡地道:「將監大人,讓你的人各自回營,只派探哨監視通往朝日城的各條大路小徑,有任何異動急速來報。」

「遵命!」

曹騎行了一禮,畢躬畢敬的姿態與方才的傲氣簡直是天淵之別,眾士兵連連稱奇,同時也確認鬧事的二人身分非同尋常。原本呈半月型包圍赤熾的士兵都退走了,態度恭敬不少。

赤熾扛著冷巨,大步踏入營中,臉上笑容不斷,看著一張張崇敬的臉調笑道:「一時冷,一時熱,你們這些傢伙還真……善變啊!」

「大人,這位是您的隨從?」

伐越張口慾解釋,卻被赤熾搶了先,笑嘻嘻地道:「知道還問,不過我沒有龍館身分,可不是什麼大人。」

「龍館」二字甫一出口,偌大的兵營立刻鴉雀無聲,士兵們甚至不敢深呼吸。看著傲然而立的伐越,他們心中既是惶恐又是駭然。青龍國內還沒有人不知道龍館,那是崇高又強大的所在,一個如神般存在的組織。

伐越雖然不願張揚,卻也沒有說什麼,淡淡地道:「聽到我的話了嗎?

還不執行? 」

「是是,小將立即去辦。」曹騎躬身行禮,一轉身又是一副上司模樣,高聲喚了幾名百長,一一分配了任務。

赤熾一臉無聊,左晃晃右看看,轉了一陣又回到伐越身邊,「這任務可真無聊,是最後一個兵營吧?可以去京城了吧?」

「急什麼,朝廷的司官恐怕不久便至,等他來了再說。」

伐越並非地方官,此番插手完全是因為地方官員情報不全,做出了各地全面出擊的錯誤決定,他不得不奔波於各縣,以龍館身分和爵位壓住了各處的異動。

赤熾當然明白伐越的目的,只是心中藏有不快,朝日城夜戰竟然狼狽而逃一直讓他耿耿於懷,從小修煉並非因為任何目的,只是把修煉當成了一項玩樂的途徑,如今才感覺到自身的不足。

「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兩天時間繞著朝日城周圍晃了一圈,所有兵營都通知到了,現在你還在擔心屍人主動出擊?」

「難道沒有這個可能嗎?」

「天知道。」赤熾聳聳肩。

他對於鬼界的了解,人界之中無人能出其右,那是個好鬥的種族,卻不是一個愚蠢的種族,以短暫的生命追求鬼王寶座尚嫌不足,又何況如此之大的人界?

因此,屍人的入侵本不應是鬼界計劃之內的行動,而是一種特殊狀況,畢竟大地的裂縫、鬼界與人界的通道,絕非任何一族所能製造。若是過分探究與屍人的戰爭,而忽視了調查事件的根源,實在是一件捨本逐末的愚蠢行為。

當然,他也清楚伐越暫時不可能明白這種想法,而自己也沒必要在現在這種狀態告訴伐越更多,而且他打心眼裡期待與屍人的下一戰。

「不要著急,屍人大概不會一夜之間消失,現在要做的是必須封鎖住屍人朝外擴張的意圖,等到朝廷派出專責大臣、撥出重兵。」

伐越果然把目標定在與屍人一戰上,朝日城的狼狽逃走同樣深深刺激了他,但他的職位、出身及背景,都與習慣自由的赤熾有著天壤之別,考慮的也更廣。

此刻的他正在考慮,日後與屍人在東海之濱大決戰的事情,在一切準備好之前,任何小規模的反擊都是沒有意義的。

走入中軍帳,伐越毫不客氣地在曹騎的座位上坐下,自在的神情彷彿在自家走動,曹騎一句話都不敢說,默默隨侍在側。

「大人,下官斗膽問一句,為何不許眾軍馳援朝日城?那裡可是朝不保夕了。」想起朝日城的慘狀,伐越這樣鋼鐵般的武士也不禁流出一身冷汗。

屍人如蝗蟲般蜂擁而至,刀砍劍劈不足以讓他們退縮,可謂天下最正宗的死士。與這樣的對手交鋒,只有最強大的武士集團才能有效的遏止對方,普通的士兵除非以絕對的人數壓制屍人,否則只是白白送死。

「什麼朝不保夕,事發當日就已經陷落了。」赤熾雖然還有笑容,卻是一臉苦笑,那一夜的苦戰深深刺激著他火熱的心靈。

曹騎勃然變色,一張方臉時而鐵青,時而蒼白,雙拳捏得喀喀作響,親人的處境深深刺痛本已緊繃的情緒。

「將騎大人,你怎麼了?」伐越洞察力極強,曹騎的變化全在眼中。

曹騎悲聲欲絕,娓娓道出了原因。

伐越與赤熾不禁動容,這才明白將監大人為何如此激動,親人生死不明,城池已落敵手,又是一群沒有人性的喪屍,換成任何人或許也會如此,眼神中多了歉意、同情。

「將監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事發當日我二人就在朝日城,城中大半百姓都活著離城,死者不過十之一二。」

「屬下明白。」曹騎低著腦袋,右手緊緊攥著甲胄邊緣的絨繩,臉上則是一副死氣沉沉的表情,既然朝日城已陷落三日之久,即使引軍殺去也無濟於事,只是心中仍有不甘。

此時,帳外飛奔入一名龍館弟子,伏身禀道:「大人,諸縣官員已經到達營外。」

「來得真慢,真沒效率……」赤熾嘟嚷兩句,打了個呵欠便迳自離帳,到營角的草堆上睡覺去了。

隨著附近各縣的文武官員陸續前來,偌大的營地如征討大軍的主寨,氣氛也為之一變,士兵們連大氣都不敢喘。

相比之下,各處混亂的場面有了明顯的改善,官兵不離轄地,只守住所有通往朝日城的大小道路,布下一個半月型陣式,嚴密封鎖封日城周圍百里之內領地,這片無人的死寂之地,成了緩衝屍人軍團攻勢的天然屏障。

赤熾無所事事,一個人在兵營附近閒逛了半天,除了打到兩隻野兔外別無收穫,半夜才慢慢地回到兵營,卻發現兵營之中仍是燈火通明,而且士兵人數多了數倍,其中一部分還是精壯騎兵。

「站住!」隨著一聲大喝,兩把長刀交叉擋住了赤熾去路。

赤熾左右掃了一眼,發現守門的軍士也換了人,青衣青甲、銀色流纓盔,無論穿著還是氣質,都遠在原來的士兵之上。

當然,以他的性格自然不會買帳。赤熾撇著嘴道:「剛出去半天就不認識本大爺啦!讓開讓開,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你們來管我。」

守門軍士見他一頭古怪的紅發,甩著不男不女的紅色長辮,背上掛一張弓,腰間插著箭袋,還掛著兩張兔皮,十足的獵人裝束,眼中的不屑之色更重。

「諸位將軍在此,閒人禁止入內,違令者││斬!」

紅色的辮子突然一甩,赤熾如同鬼魅般消失在營門當中,兩名守門軍士眨眼之間便失去了目標,都愣在當場。

在營門十丈之內,赤熾悄悄地站穩腳跟,回首朝營門笑了笑,大踏步走向人頭湧動的中軍帳。

此時的中軍帳恍若戰前,兩排守衛手持明晃晃的刀劍槍斧嚴陣以待,從中軍帳口一直排到十丈之外,陣勢非同尋常。

赤熾猜到有重要人物到了,正猶豫要不要闖入帳中,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伐越的聲音,明顯比平時尖銳,一聽便知在與人爭辯。

「絕對不能前往朝日城,此刻兵力不足,要防住屍人軍團的攻擊已是艱難之事,將軍要領兵回擊,無異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狂妄!」帳內又傳來一把更加粗豪的聲音,說話平穩,聲音中透著一股霸氣。

「大人,此事請再三思量!如今的朝日城絕不是數千人馬便能攻克之地,務必三思啊!」

「伐越,本將也是龍館出身,皇室血脈,領重兵鎮守東海之濱,遇此大事豈有不戰之理?若是如此,本將有何面目見皇帝?你不必多言,本將主意已決,今夜初更出兵,夜襲朝日城,殺他們個措手不及,誓要奪回朝日城。」

帳內一片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赤熾放聲大笑,笑聲透過黑夜幾乎傳遍了整個軍營,所有目光都投到他身上,那兩排衛士更是虎視眈眈,似乎在擔心這個怪異紅發少年有不軌企圖。

一群將領從帳內衝了出來,為首一將臉如磐石,眉如黑墨,頭梳官髻,一件碎銀鍊鎖細甲罩住雄偉之身,下身著藍色白浪馬褲,腰間掛著一把厚背腰刀,走起路來虎虎生威,一看便知是員猛將。

緊跟在身後的便是伐越,武士裝在這群身披鎧甲的將軍中格外顯眼,只是臉色極為陰沉,眼中既有憤怒又有悲哀,看到赤熾時也沒有任何反應。
solove 發表於 2013-10-20 01:31
第二集 第二章覆沒

「什麼人?膽敢在我面前放肆,簡直是不想活了,來人啊││」

「在!」兩排衛士齊聲相應。

銀甲將軍濃眉一挑,虎目射出兩道厲芒,朝赤熾一指:「拿下!」

十數名衛士聞聲而動,一瞬間就把赤熾包圍在內,手中刀槍只等落下。

「大人!」伐越大驚失色,正想求情,被圍的赤熾再次用笑聲震撼整個兵營。

身在兵刃包圍之間,槍斧隨著落下之時,赤熾依然輕鬆如常,笑容沒有絲毫減少,眼稍眉角處閃出淡淡的銀光,似是在嘲笑面前眾將。

「我說伐越大人,你怎麼弄得如此狼狽?好端端一個兵營怎麼弄得死氣沉沉,還有這麼多可憐的死屍在這裡徘徊。」

營內之人無不勃然變色,軍中最忌出兵之前如此詛咒,赤熾此舉可謂犯了眾怒,無論士兵還是將領都投以憤怒的目光。

在場之人唯有伐越明白他言下之意,不禁黯然神傷。偌大軍夜襲朝日,明日天亮之時,這營的將士只怕有一大半都已命喪黃泉,不是死屍又是什麼?

「狂妄小子!」

「不得無禮!」

「還不快拿下他!」

一片喝斥聲指向赤熾,赤熾充耳不聞,視若無睹,譏笑之意昭然若揭,無疑又是對將軍們的一種挑釁。

「給我教訓他!」

鎮東將軍一聲大喝,衛士們各舉兵刃一起朝赤熾攻來,這些普通士兵連結成片或許戰力不俗,但若論小眾之戰,遠不是武士的對手,何況對手還是赤熾。

「我不和你們這些死人拼命!」

赤熾嘻嘻一笑,腳一蹬,身一甩,便如箭矢般射向中軍帳頂,十數兵刃無法觸及其身,眾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氣。

伐越知道再不出聲必生事端,赤熾為人雖然有些輕佻,卻是個正直友善、富有愛心的少年,還來自黃龍山一脈,他可不願與玄武武士產生隔閡。

「切勿動手,此人是我朋友,平素嬉戲慣了,各位將軍莫要和他認真。」

聽了此言,眾人又是一愣,但敵意漸漸消失了,衛士們都收起兵器,慢慢退回原位。

「真是物以類聚。」鎮東將軍不能不給伐越面子,心裡卻極為不爽,嘴裡小聲嘀咕了一句,氣哼哼地轉身回到帳中,不少將領也都用譏笑的目光瞥向伐越。

伐越原是一心為人,沒想到眾人不識好歹,竟然以為自己膽小怕事,他虎目中燃起熊熊怒火,張口就欲辯駁,卻有一隻手重重按住他的肩頭。

「伐越老哥,何必跟一群死人生悶氣,犯不著啊!他們不听就算了,反正命是自己的,他們不想要,我們又何必枉作小人。」

赤熾瞥了中軍帳一眼,嘴角牽出一絲冷笑,「如果不死幾個人,大概你們的皇帝也不會重視此事。」

伐越被赤熾硬拖著走到營寨角落的營房頂上,臉色一直很難看,半天都沒有說一句話。

入夜後,依照鎮東將軍之令,營內士兵大舉出動朝日城。

在營房頂見到這一幕的伐越,胸中的怒火一下子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滿眼憂愁。

「費仲義真是他媽混蛋!完全不了解朝日城的敵軍便貿然進兵,根本就是去送死!我看他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這個混蛋……」

赤熾沒有回應,笑吟吟地看著伐越,首次聽到這位皇家血脈用髒話罵人,感覺相當新鮮。

伐越罵得正爽,忽然發現一對賊溜溜的眼睛看著自己笑,頓時尷尬道:「你這傢伙又在幸災樂禍,現在可是人命關天的事,八千士兵毫無準備就衝上戰場,後果不堪設想。」

「做官就是這個不好,這邊肺都氣炸了,那邊還想著替一群笨蛋收屍。」赤熾突然彈身下地,「走吧!」

「去哪?」

赤熾給了一個白眼,撇嘴說道:「廢話!在這裡擔心還不如去朝日城砍幾個屍人更實在,等那群白痴吃了苦頭,應該沒人敢反駁你的意見了。」

伐越笑了,這個少年雖然從來都沒有正經樣子,心腸倒是不壞,一個箭步搶在赤熾前面:「那邊有馬,我們騎馬去。」

赤熾不會騎馬,聽了身子一顫,驚呼道:「餵、餵!我……我可不會騎馬……」

「我載你去,一匹就夠了。」伐越被戲弄了這麼久,有意擺他一道,一把就揪住他的手臂,硬扯向馬厩。

「餵!這更不行……男人合騎一匹馬,被人看到了像什麼樣子!

餵……你還當真啊……不要啊! 」

二月的東海之濱比往年更冷,似乎在那場巨大的變故之後,天氣也有了劇烈的轉化,強勁海風夾著比冬天更冷的冽寒吹襲了大陸東海岸,樹梢上原本已經溶化的冰柱再次重現,彷彿數日之間便回到了隆冬歲月。

「詭異的天氣,老天發瘋了。」伐越一手抓住韁繩,一手摀著臉擋風,寒風還是如冰刀般割在臉上。

赤熾像是躲避瘟疫似的蜷縮身軀,雙手揪著馬鞍上角,屁股幾乎掛在馬屁股上,避免任何部分與持韁的伐越相觸,樣子滑稽極了,伐越每次回頭都忍不住放聲大笑。

「笑什麼,還不快跑,別到時候哭腫了眼睛。」

「哈,我都快四十的人了,不像你這小屁孩,連騎個馬都一堆廢話。」

伐越回嘴道。

他雖然嘴上不承認,心裡的弦卻一直緊繃著。純戰術而言,黑夜突襲的確有出奇不意的效果,但問題在於對手,屍人並不會因為突然遇襲而顯得驚慌失措,這些死得不能再死的屍體除了向前還是向前。

一口氣奔出數十里,戰馬吃力爬上二人非常熟悉的竭石崗。崗上地勢較高,朝日城內外的情況一目了然,正是觀察動靜的好地方,只是寒夜中崗風凜冽,就連伐越這樣的武士也有些耐不住了。

「好黑!」赤熾跳下馬背衝到突起的崖石上眺望,朝日城的方向竟然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見城,也聽不到城外的喊殺聲,彷彿是一片死域。

伐越更急,拴好了馬後也跳上崖石,過分平靜的氣氛使他感到不安。

「戰鬥不會這麼快就結束了吧?」赤熾沒有經過戰陣,也沒有這方面的知識,因此全憑直覺判斷。

伐越則不然。這些年他潛伏在東海之濱,暗中監視地方動靜,也可謂老謀深算,看到這樣的情況,他已經知道鎮東將軍想要幹什麼。

「快,下山!他們還在集結大軍。」

「還沒開戰?這些傢伙真夠慢的。」赤熾沒有伐越的樂觀,既然戰事未起,青龍軍肯定還不知道屍人的厲害之處,而鎮東將軍也不可能聽信別人的建議。

伐越身為青龍國皇室,為國分憂的壯志不容置疑,即便被人輕視也必須完全自己的使命,這才是國士之道、皇族之道。

赤熾雖然不認同他的想法,卻非常欽佩他的執著與忠誠,就在兩人準備下山時,一片火海突然照亮了東方的天空,數條火龍盤桓交錯出現在大地上,隨即響起了比風聲更加嘹亮的戰歌……

「開、開戰了……」伐越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極度失落的表情出現在他臉上。

「走吧!」赤熾看了看手中的冷巨,平靜的眼神中湧出一股鬥志,這是洗刷前次狼狽竄逃之恥的機會。

伐越看了看赤熾,黑夜中那對明亮的眸子如星星般閃爍著,他看到了眸子中熊熊燃燒的鬥誌之火,平時嬉戲胡鬧的少年轉眼之間化身成了戰神。

「殺啊!收復朝日城,為死去的人報仇!」

朝日城外,鎮東將軍費仲義揮舞著鋒利腰刀,縱馬急馳,引領著八千餘士兵殺向滿是屍人的田野,眼中殺意濃濃。

戰爭的號角第一次在青龍國的大地上吹響了,自從五百多年前那場驚世駭俗的四界大戰之後,青龍國再也沒有大規模的戰爭。這一夜,揭開了人界戰爭史上全新的一幕,然而這一幕卻是以慘敗告終。

夜色撩人,繁星似乎也感受到大戰的氣氛,縮入了漆黑的夜空,寧靜的原野被喊殺聲震動,舞出一條條翻騰的火龍,八千士卒分成四路,分襲朝日城西、南、北三處。

八千士兵絕大部分沒有上過戰場,數十年的和平把軍隊變成了國家的裝飾品,最多不過是殺幾個山匪盜賊而已。

如今眾人第一次踏上戰場,許多人都顯得過度興奮和緊張,再加上第一遇見喪屍所引發的不安與恐懼,深深刺激了本就緊繃的神經,大腦思維明顯受到影響,只知道跟領兵的大將四處衝殺,機械式地揮動兵器。

無論是費仲義還是附近趕到的將領,他們的心裡並沒有把解決事件當成一種責任,只是盯住了這百年難尋的升官機會。

數十年無戰事,軍功早已被遺忘在不顯眼的角落了,由此而產生的後遺症便是武職被輕視,同樣品級的文臣地位遠比武將高,這讓滿朝的武將都心中鬱悶,急需一場戰爭來提高武職的地位。

可擅啟戰端也極為危險,因此被陷落的朝日城彷彿是突然送到嘴邊的肥肉,吃下不僅能保一世富貴榮華,還能一吐胸口悶氣,這也是為什麼堂堂鎮東將軍會親自到達上林這個小小兵營的原因。

伐越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但他並非軍職,因此一直沒有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等他踏上竭石崗,才突然想到費仲義著急進攻的原因。

可憐的是士兵並不知道這一點,他們絕大多數都懷著拯救家園、奪回朝日城的理念而戰,但當舖天蓋地的屍人蹣跚走來時,他們突然發現自己是何等天真。

戰爭,往往只在一念之間,費仲義的夜襲就戰術而言並沒有錯,可惜他沒敵人的任何資料,只是憑著難民們的口述,便把八千多士兵送入一個可怕的地獄。

死亡在這一刻,是那麼的簡單。

因此,當赤熾和伐越殺到戰場時,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的事了。

青龍國的軍隊已被擊敗了,面對田野間密密麻麻的喪屍群,無論將領還是士兵都感覺到自己的愚蠢,單是眼前的敵人就何止一萬。

在火把的照耀下,屍人就像黑色的海潮,而人類的軍隊不過是一葉輕舟,根本擋不住屍人軍團並不猛烈的進攻。

潰敗、慘敗、完敗、大敗,面對這樣一個戰場,伐越的腦海只有這些字眼,每走一步都可以看到地上散落著殘缺不全的屍體,有血的便是人類,而無血的便是喪屍,場面慘不忍睹。

「還是晚了。」伐越滿心傷痛卻欲哭無淚,他明明可以阻止這場慘劇發生,可結果卻還是如此悲壯。

「他們很勇敢。」

赤熾的話深深地觸動了伐越,讓這個剛強的大男人流下熱淚,拳頭握得吱吱作響。

是啊!士兵們都很勇敢,面對速度並不快的喪屍,如果他們選擇撤退,或許還有全身而退的機會,可惜他們太勇敢了!

「該死的鎮東將軍,該死的費仲義!」伐越仰天咆哮,抽出長劍就欲沖入屍人陣中發洩,但腳還未動便被赤熾的話攔下了。

「他的確該死,也真的死了。」

赤熾彎腰從地上撿起一顆半邊污泥、半邊血的腦袋,依稀可以看出鎮東將軍的面目。他的嘴角牽出一絲冷笑,然後舉著腦袋朝伐越揚了揚。

伐越大驚,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去,微弱的光線下依稀認出確實是費仲義,他臉色刷的白了,仰天長長地嘆了口氣,嘴裡再也不說什麼了。

該死的人已經用死贖了自己的罪孽,但活著的人卻要面對這樣慘烈的場面,也許還會有下次、下下次……

赤熾不願在這沒有意義的戰場中停留,而且屍人的動向也有些古怪,此處離朝日城不遠,原本已是屍人活動的地方,可此刻附近並無屍人,稍遠處才有些屍人的身影晃動,大部分的屍人卻不知所踪。

他目光掃了一眼昏暗的四周,少數殘留在地上的火把照亮了部分地域,只有西北方有一團較為明顯的火光,明顯是人類聚集之地,他心頭一動,拍拍伐越的肩頭。

「應該有活人撤走了,與其悼念死人,還不如去救活人,也許能多活幾個。」

伐越騰地站直身子,隨著赤熾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烈火之處必是青龍軍,他想都不想便竄了出去,速度快如閃電,原本擅長急行的赤熾一時也感到吃力。

狂奔出五里之地,寒冷空氣中的臭味越來越濃,藉著微弱的火光,赤熾很快便發現大批大批的喪屍正往西北的火光密集處行去,心念一轉便已知緣故,不禁暗暗罵了一聲「蠢貨」。

伐越聽到了赤熾的喃喃自語,身子微微一頓,減速退到他身邊,沉聲問道:「發現什麼了?」

「你自己看吧!」赤熾冷笑著朝西北處一指。

伐越定睛凝望,火光密集處明顯是青龍軍殘部所在,卻不知為何停滯不前,他的瞳孔突然放大,臉上也現出一層陰寒。

「果然是蠢貨,這些白痴會把喪屍引到人口稠密的地方,那可真是人禍了。」

「喪屍明顯對人界不了解,所以盤踞在朝日城沒有向外擴張,若是這些火把引導了喪屍大軍的進攻方向,後果如何,嘿嘿……」

赤熾沒有說下去,伐越卻完全明白了。腦海中,龐大的喪屍兵團一路西進,所到之處都與朝日城一般無二,人死城亡。

「絕對要阻止,絕對!」

火光就像夜空中照耀大地的指路之星,引著成千上萬的喪屍蜂擁而至,成形的道路被擠得水洩不通,喪屍群如同一塊巨大的石球,朝著火光處滾去。

面對如此龐大的喪屍群,二人都不願招惹麻煩,直接竄入了樹林,在樹林枝椏間縱躍飛馳,喪屍即便發現了也無法追截。幾番跳躍後,他們終於追上了開始移動的火光。

站在樹冠下的枝椏間,二人仔細觀察了地面。

這是一片密林帶,位置並不在主要道路附近,因此行人極少,樹木生長得極密,藤蔓枝葉交纏其中,把樹林許多部分都死死封住,只有一條穿越樹林的小泥路貫穿,泥路不寬,最寬處也不過一丈左右。

在火把的光輝照耀下,數十人正倉皇地沿著泥路往西奔去,丟盔棄甲的模樣好不狼狽。

伐越對軍隊的裝束極為熟悉,一眼就看出這數十人中絕大多數都是軍官,其中還有副將級別之人,臉上不由露出鄙視之色。

赤熾知道他在想什麼,手往東面一指,輕笑道:「老哥,再看看那邊,感覺更不一樣。」

伐越順著手指往東面望著,隨即愣住了。

大約七十餘名士兵也在往西走,但他們卻是面東背西,手中兵器指向東面,後退的步伐也不快,而且退到一處僅有半丈寬的地方時就停了下來,一看便知是殿後的軍隊。

狹窄的林間泥路成為他們最好的護牆,那些行動不便的屍人很難穿越枝葉茂盛的樹林,只要堵住此處,屍人再多也寸步難行。

「看來白痴外還有一群瘋子。」

「一群很可愛的瘋子。」

「的確可愛,判斷準確,勇敢布陣,這殿後之軍無一不是青龍國最優秀的勇士。」

伐越雖然口罵瘋子,心中卻肅然起敬。這七十餘名要堵住成千上萬的喪屍,若沒有勇氣恐怕連站都站不穩,更別說揮刀向敵。

赤熾瞥向西面,軍官逃竄的身影與殿後部隊的英姿形成鮮明對比,嘴角牽出陣陣冷笑,想不到這種時刻竟上演如此齷齪的一幕。

七十餘名士兵竟為了數十軍官的逃命,在此擋著成千上萬的屍人,同樣是生命,同樣是有父母妻兒的人,卻因為他們的地位而走上了生與死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天下最不公平之事莫過於此。

「放心,我饒不了他們。」

伐越冷笑兩聲便再不理會逃走之人,目光投向殿後小隊。利用狹窄的通道,他們組成了特別的陣式,刀劍急舞,硬生生堵住了屍人西進之路。

「這個領袖看來不錯,合理的防禦陣式、防禦位置,合理的車輪戰術,合理運用高漲的士氣,能活下來的話,也許我會考慮招他做部下。」

話音未落,戰場中突然傳來一聲大吼:「擋住他們,拼了!」

七十餘名瘋子瘋狂撲向湧來的喪屍,憑著最後的意志與毅力站在死亡的邊緣。留下來就等於死亡,這是每個人早已有的意識,但軍令如山,他們還是留了下來。

防線正中矗立著一名大漢,腰刀快速揮舞著,許多屍人剛剛靠近就被殺了回去,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曹騎!」

看到這個熟悉的身影,兩人驚愕地對視一眼,眼神之中都帶著欣慰。

該死的人死了,該活的人也活著,而且也應該繼續活下去。

伐越毫不掩飾對曹騎的喜愛,沉聲道:「兄弟,該為這些可愛的瘋子做點事,這幾十個人我要了。」

赤熾笑了笑,凌厲的目光化入劍芒直視戰場,笑容不減,只是多了一層寒氣,「活人交給你,死人是我的!」

「好!」

伐越沒有再問,也不需要問,身形突然暴起,腳尖在樹枝上幾番蹬踏,便撲到了戰場上空,手中長劍急舞,隨著一團團劍花綻放,強烈的劍氣如烈風般捲入敵陣。

遭遇突變,拼死應戰的諸人都愣住了,呆滯的目光隨著劍光上下竄動,眼睜睜看著來者憑一人之力便壓制敵勢,無不驚訝萬分。

伐越並沒有保留力氣,這一番狂攻皆是全力施為,有赤熾這個後盾,他根本不需要考慮持久戰,只要緩解這七十餘人的壓力便可。

屍人無聲,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大衝擊在一瞬間壓制了。本就是非組織性的追殺,一旦受到挫敗,其勢頓消,雖然沒有退,但在七十余青龍士兵的眼前,屍人已不再可怕。隨著一團團無血的屍肉飛濺,他們的自信也回來了。

「多謝閣下出手相助……啊!大人,是您!」

認出伐越的身影后,曹騎大驚失色。沒想這條死路上居然還有同行者,而且還是皇族血脈的龍館弟子,胸中豪氣頓生。

「大人您是皇室貴冑,豈可為我們身陷險地?」

「你們這些可愛的瘋子,滾,都給我滾!沿著泥路往西走,快!」伐越無暇回望,一邊奮力拼殺,一邊吼著。

「大人……」

「我可不是來陪葬的!你們幾個還不夠本爵爺為你們賣命,都給我滾,滾得越快越好!」伐越抽空朝眾人微笑,隨手一揮劈出三道厲芒,身影化作旋風侵入了屍人陣中。

這批屍人並不是那夜遇到的強大喪屍,因此伐越雖然獨自封鎖泥路,一時間也還能支撐。

曹騎也是個聰明之人,伐越笑罵之言聽似脫口而出,其中卻有深意,不想陪葬便說明他已有退身之策,七十人若留下來反倒束縛了他的行動。

就在此時,漆黑的夜空突然劃出一道火流星,從眾人頭頂一丈的高空掠過,狠狠射中被伐越死命擋住的屍人陣中。

只聽轟隆一聲,火光如飛石濺水,無數細小的火苗彈到喪屍們身上,霎時把屍人前陣變成了一片血海。

若是換了人類,這些小火苗只要隨手拍拍就能熄滅,但屍人卻沒有這樣的智慧與能力,身上著了火也沒有任何感覺,整個身軀被烈火吞噬依然能戰鬥,直到被大火焚毀了身軀。

更重要的是,屍人變成了燎原的火種,與之接觸的屍人也同樣被點燃,因此一個又一個的身影變成火球,又變成了火種,轉眼間,大約二十丈的路段變成了烈火熊熊的死亡之路。

不但如此,他們的活動也點燃了兩側樹林的枯葉和雜草,屍人多少有些懼火,火光沖天的景象阻止他們前進的意願,後方的屍人則開始停止前進,甚至轉向朝日城。

曹騎等人見狀喜出望外,想不到一箭之力竟至於斯。
solove 發表於 2013-10-20 01:34
第二集 鬼人現身 第三章阻截

「笑什麼,現在不跑想吃烤屍肉啊?快滾吧!」

火光中,一個赤紅色的身影從天而降,巨大的兵器與紅色的長辮已經說明了他的身分。

曹騎等人認出來者,無不大驚失色,沒想到如此壯舉竟來自這個看不出半點正經的少年,不禁對他刮目相看,也才意識到以貌取人是何等愚蠢。

「要是能吃倒是解決不少問題,只可惜臭氣熏天,食不下嚥啊!」伐越與赤熾一起數日,也沾染上了隨意開玩笑的惡習。

赤熾一個箭步代替了伐越原有的位置,面前是熊熊燃燒的大火,手中冷巨用力一插,健碩的身影與巨大的劍影在火光中連成一片,就像一扇大門,關閉了通往西面的道路。

「現在是本大爺威風的時候,讓開讓開!閒人遠避!閒人遠避啊!」

伐越看著烈火中那個巨山般厚重的背影,正如赤熾所言,他現在的英姿確實威風,恍若戰神降世。

「走!」伐越朝士兵們一揮手,率先往西面逃竄,身後響起了赤熾狂妄自大的咆哮。

「來啊!本大爺陪你們這些沒腦子的傢伙玩玩……

「喂喂,你們都快燒成炭了還衝上來幹什麼!我可沒興趣陪葬……滾開滾開!

「還有你!湊什麼熱鬧……腦袋都燒沒了……」

聽到這些語無倫次、滑稽搞笑的吼聲,伐越忍不住露出會心的微笑。

士兵們也是如此,都不由自主回首眺望,雖然早已看不清面目,但烈火翻騰的身影就像跳躍在他們心上,永遠留下了這一幕。

清晨,寒氣更重了,泥路的表面結出了厚厚白霜,上面散佈著燒成黑灰的屍人殘軀,空氣中依然散發著焦糊味,大火足足燒了一夜,最後在寒風的壓制下才漸漸熄滅,樹林也隨即陷入死寂的氣氛。

戰場西面三十里的一條小溪岸邊,一個紅衣身影突然從林間竄了出來,卻被眼前的畫面嚇了一跳。

小溪亂石灘上橫七豎八躺著數十具屍體,鮮血染紅了一大片土地,許多地方因為嚴寒結成了血紅色的薄冰,還有幾顆無主的頭顱散落在石間,被薄冰整整包了一層。

頂著寒風和刺激的血腥味,他蹲下身子仔細地檢查了一下,嘴角忽然牽出一絲微笑,「嘿!這個伐越,下手可真夠狠啊!」

赤熾利用火與屍人糾纏了一夜,清晨時分才離開戰場,沒想到卻在河邊看到慘烈的一幕。

地上的血液很新鮮,明顯是凌晨發生的事情,再觀察屍體的裝束,無一例外皆是軍官,不用想也知道是昨天逃走的那批人,敢對他們下手的除了伐越再無別人。

雖然場面有些血腥,但赤熾心裡卻是透亮的,伐越手段越是激烈,越說明他是個正直的人,「這個大叔,倒是可交之人。」

帶著輕鬆的心情,他又往西走了大約十餘里,平谷縣城的城牆出現在視線之中,走近平谷城東門,他赫然發現伐越迎著寒風,正立在護城河邊,呆呆地看著流動的河水,似乎在等什麼人,心頭不禁一熱。

聽到腳步聲,伐越猛地抬起頭,見到那把巨大的兵刃時露出了會心的微笑:「怎麼才回來?跑哪混去了?」

「廢話,天寒地凍,那邊烤著大火多舒服,跑來吹西北風受凍?我才不干!」赤熾笑著走近他,上下打量了兩眼,打趣道:「為啥一副望夫石的樣子,人都傻了,不會在等我吧?想不到我還有這種魅力。」

「廢話!」伐越惡狠狠地還了他一句,接著又露出微笑,「不等你等誰?你這廢材烤了一夜火,我還準備請你喝酒呢!」

「不早說!走走,現在就去,這裡會凍死人的。」赤熾邊笑邊推著伐越往城門而去,忽然想起一事,露出壞壞的笑容,小聲道:「你這傢伙夠狠的,幾十個軍官全殺光了,你就不怕惹出麻煩?」

「廢話,不殺光不是自找麻煩,反正那些傢伙該殺,一起幹掉省了不少麻煩,他們還能混個為國捐軀的美名,家人也不至於受到委屈。」伐越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為這番詐欺的說辭大笑起來。

「想不到你還挺正義,為了這個怎麼也要多喝兩杯。」

「你這傢伙也就想方設法騙酒喝,小心我灌死你……」

酒館在城南近城門處,位在長街的一個角落,是間只有一層的平房,面積不算大,門口也很破舊,沒有任何吸引人駐足的地方。由於還是清晨時分,街上只有掃街的,並沒有多少行人,顯得格外寧靜。

赤熾累了一夜,腦子裡只想著酒,看了兩眼便迳自踏入酒店,發現店裡竟然擠滿了人,都是一身骯髒不堪的戎裝,不少人缺盔少袍,正是殿後的那七十餘士兵。

激戰一夜,又狂奔了數十里路來到這平谷縣城,全身的疲勞都湧了出來,他們剛進店便橫七豎八地睡了,誰也顧不著禮儀和體面。

「店主還在睡覺,想喝酒自己去找,據說還不錯。」伐越越過赤熾走到牆角一張無人的方桌,靠牆坐了下來,疲勞加上寒氣的侵蝕,讓他不到片刻也進入夢鄉。

「這些傢伙……」

赤熾笑著搖搖頭,隨手把冷巨靠著酒館外的牆邊,躡手躡腳走入店中,在櫃檯邊很快就找到上好的白酒。

他笑吟吟地抱著壇子嗅嗅,刺鼻的酒香訴說著酒的味道,只聞了一下便勾出他肚子裡的酒蟲,迫不及待地灌了兩口。

酒剛下肚便升起一團烈火,從腹中一直燒到全身,這一夜的寒氣完全被驅散了,全身都說不出的舒泰,他緩緩閉上眼睛,享受著這一刻的美妙。

「噹啷!」

門外一聲巨響打破了寧靜,赤熾愣了愣,隨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身子一晃便出了大門。目光所見,放在門口的冷巨橫倒在地,一名少年的右腿被壓著動彈不得,痛得齜牙咧嘴,哇哇大叫。

他不禁笑了起來,雙手抱胸,笑吟吟地看著少年。

少年被冷巨壓住了腿,疼得汗流浹背,臉色慘白,然而他的力量有限,根本沒有能力推開冷巨。

赤熾圍著少年轉了一圈,仔細打量,少年大約二十左右,一身灰黑骯髒的麻布衣,滿身都是破洞,臉上滿是泥灰,而黑灰之下卻是一張白皙的臉,眼睛眉毛因為疼痛揪成一團,看不清楚原本的樣子,一頭指節長度的短髮倒是透著清爽氣息。

「想不到我也會被小偷光顧,還是你這樣一個傢伙!」

少年沒有回應,低著頭用盡吃奶的力氣去搬冷巨,可一用力,受傷的腿就疼痛難忍,因此一直都沒有成功。

赤熾在他右側蹲下,指指壓住腿的沉重兵刃,笑吟吟地問道:「偷東西也要找件好點的,這麼重的東西,你偷了怎麼搬呢?」

少年疼得連嘴都合不攏,更別說回答了,而且他也知道對方是在嘲諷他,撇開腦袋,繼續齜牙咧嘴地哀叫著。

赤熾見他如此硬氣,頗感意外,但他對於不勞而獲的人沒有任何好感,因此對方雖然被冷巨壓著,他卻沒有一絲同情心。

「小姐,你太過分了吧?」

「小姐?」赤熾保持蹲姿,回頭隨意看了一眼,發現三名武士裝束的男人呈品型站在他身後一尺之地,神色不善,眼中還有敵意,不禁有些好奇,「過什麼分?」

三人見到他的面容都愣住了。看著赤紅的衣袍,還有那條水光油滑的紅色大辮子,他們以為是哪家的大姑娘,沒想到竟是個男人,幾乎都傻了眼。

赤熾聳聳肩,也沒想搭理三人。

三人很快便冷靜下來,然而眼神中的敵意不減。

中央的短束髮紫衫武士踏前一步,手指著赤熾眉心,正義凜然地喝斥道:「原來是個男人,既然如此就更不應該,他受了傷你居然不幫忙,還敢嘲笑,一點道義之心都沒有。」

赤熾這才明白,三人竟是為小偷打抱不平而來,不禁啞然失笑。

受傷的少年倒是非常機敏,哀嚎道:「幫幫我,這鬼東西太重了,我挪不動它。」

三名武士都投以同情的目光,隨即又被壓著少年的巨型兵刃驚住了。

「好大啊!」

「誰能用這種東西,太恐怖了,一劍就能把整間屋子給劈了。」

看著三人驚愕的神情,赤熾頗有些得意,笑吟吟地站了起來,如同一個旁觀者正在欣賞三人的表情變化。

紫衫武士冷眼掃了他一下,目光又落在冷巨上,似乎有所悟,問道:「這件兵器難道是你的?」

「你說呢?」

赤熾輕笑一聲,慢慢走到兵器旁,彎下腰,不費吹灰之力便單手拿起了比人還高的兵刃,然而他卻沒像平常一樣扛在肩頭,而是順手一送,拋向近在咫尺的紫衫武士。

紫衫武士猝不及防,眼見巨大的兵刃砸向胸前,臉色刷的一下白了,快速閃了開。

「啊!」一聲慘叫打破了清晨寧靜的氣氛,附近不少人家都被驚醒。

「你居然讓開了,這事可不能怪我!」

赤熾朝紫衫武士擠擠眼,右手指向再次被冷巨砸在下面的少年。這一次冷巨狠狠砸在他的胸口,八條肋骨應聲而斷,少年痛得當場就昏死過去。

紫衫武士又氣又窘,臉色若暴風雨前的天空又陰又沉,敵意化作利劍,射向這個在他眼中古怪邪惡的少年:「你……」

赤熾彎腰拿起冷巨,這一次放在了肩頭,冷漠的目光掃過昏死的傷者。這個世界最無恥的便是不勞而獲,堂堂一個大男人做出這種下賤之事,就算死了也不值得任何同情。

如此冷漠的神情,深深刺激了原本就滿腔怒火的三名武士,他們把赤熾包圍在中央,手按兵刃,準備隨時揮刃相擊。

「一大早殺人做早餐,平谷城的風俗還真奇特。」赤熾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隱隱還有種挑釁對手主動進攻的意思。

「無恥小人,不要以為用一把奇怪的兵刃就能讓你為所欲為,武士之道在於道義,像你這種冷血之人絕不可能成為真正的武士!」

「廢話,我是不是真正的武士,和你們這三個不講道理的廢材沒有任何關係!」

紫衫武士憤而拔劍,踏前一步用劍尖指著赤熾眉心,喝道:「我今天一定要教訓你這狂妄之徒。」

赤熾歪頭想了想,一副認真的表情,半晌後忽然隨手把兵器放在牆身,然後往酒店走去。

「你要幹什麼?」

「和你們廢話了半天,差點忘了我的酒。在外面等著吧!等我喝完了再說,累了大半夜,就指望這點享受了……」

赤熾如老人般的嘟嘟嚷嚷,讓正準備出手的三人懵了。

這個對手讓他們找不到一絲武士的氣質與應有的禮儀,突然間都覺得剛才的質問是那樣無力,對一個不以武士為榮的人指責他不像武士,簡直與對牛彈琴無異。

「少主!」左右兩人一起用詢問的目光望向紫袍武士。

「沒有必要和這樣的無賴浪費時間。」紫袍武士收劍入鞘,望著酒店大門發出一陣冷笑。

就在此時,赤熾拿著一個酒壺出現在門邊,靠著門框坐了下來,眼睛微閉,一副樂在其中的表情,讓三人更是不爽。

「要走嗎?」

「無賴!」紫袍武士斥罵一句,帶著兩人走了。

赤熾眼中閃出一絲厲芒,但一逝而過,臉上依然被美酒的迷醉覆蓋著,仰頭灌了兩口,對離去的身影調侃道:「大少爺,你不是要教訓我嗎? 」

「熾老弟,你惹麻煩了。」

聲音突然從耳邊傳來,赤熾嚇得彈了起來,轉頭一看發現是伐越那張國字大臉,翻了個白眼,靠著門框又灌了兩口烈酒,暖洋洋的感覺實在太舒服了。

「你別不信,日後你就知道。」

「你說那個傢伙?」

伐越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小聲問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一個自詡正義使者,只用眼睛不用腦子看事情的傢伙,我才沒興趣知道他是誰呢!」

伐越晃晃食指,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道:「他是我的上司。」

「嗯……啊!」赤熾先是沒在意,但當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後,又是一聲大叫,這次直接從地上跳了起來,看著伐越半晌沒說出話來。

伐越露出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搶下赤熾手中的酒壇子灌了口,嘿嘿笑道:「龍館的東海巡道使段子謙,暗中監察各地民風吏治,官位雖與我平級,卻有監視我的權力,因此也算是半個上司。你惹了他,也就等於和東海這一帶的龍館弟子結仇了。」

「你太卑鄙了,早就知道也不告訴我,還悄悄裝睡無視我的生死,太無情了。

「算了,你根本就不在乎,別以為我不知道││還笑!」

赤熾確實沒有把一個東海巡道使放在心上,這個世界上除了武神,還沒有幾個人能讓他在意。灌著美酒,拉著朋友閒扯,這才是真正的享受。

「段子謙、段子謙……」

「怎麼,怕了?」伐越問了半天沒見回應,歪頭看了一眼,發現赤熾歪著頭竟然睡著了,輕聲的呢喃不過是夢囈而已,不禁笑了。

原本只是一場誤會,卻因緣際會地變成誓不兩立的對峙,赤熾當時絕想不到這樣一件小事,會給自己的旅程增添了多少麻煩。

一場青龍國史上少見的慘敗,八千五百六十一人參與了朝日城反擊戰,活下來的僅有七十三人。當然,歷史上並沒有記載夜深人靜之時,伐越親手處決了自行逃命的五十七名軍官。

由於戰場只回來七十三人,因此當伐越對曹騎等人下了禁口令後,消息便被隱藏起來,他甚至沒有驚動到平谷縣的各級官員,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煩。

與此同時,他也派出信使前往東海督帥府,把朝日城的戰況以密信的方式告訴東海的軍政首長。另一路信使則直接送往都城呈報朝廷。

伐越望著東方,朝日城的影像一再浮現心中,送消息的人都派出去了,但朝日城的威脅卻讓他十分憂心,鎮東將軍費仲義的魯莽行動極有可能刺激屍人軍團的活動,若是此時朝四方擴張,上林平谷各縣根本無兵可守,會變成一個又一個的朝日城。

「大人!」

伐越不回頭也知道是曹騎,含笑道:「事情都辦妥了?」

曹騎恭敬地應道:「是!各地縣衙都派人去了,現在這種情況,只要嚇一嚇他們,沒有人敢去朝日城惹事。」

赤熾轉頭問道:「像費仲義那樣的天才應該還會有吧?」

「這個……」

「放心,我不是在說你,我是說各地的武士,一個連軍隊都無法戰勝的朝日城,對於像我這樣偶爾喜歡送死的人而言,就像一位絕世美人,太有誘惑力了。」

伐越心中一緊,赤熾雖然用開玩笑的口氣在說,卻切實點中了要害,太平日久,軍隊變成無用之物,以武士、劍士之類為職業的人越來越多,數目甚至超過了駐軍,形成一股潛於民間的龐大力量。

神秘的朝日城現在就是他們眼中最好的修煉之地,也是獲取名望地位的極佳台階,一但消息傳開,冒險闖城者必不在少數,若是在局面得到控制情況下並無壞處,但此刻可能誘出屍人,對周圍的地域造毀滅性的破壞。

「嗯……上林將監!」

「在!」曹騎躬身以對。

伐越沉吟了片刻後道:「朝日大敗,附近區域的兵營都空了,只有你們七十幾個活了下來,我和赤熾要去孝悌城,監視的任務就落在你身上了,必須嚴密監視朝日城周邊動靜,此處軍士已經不多,你要顧及多處道路,恐力有難及。」

「小將必竭盡全力。」

「各地都有難民湧入,士兵卻極度匱乏,單靠各地官衙很難控制好,我教你一法,你過來。」

伐越伏身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一陣,曹騎初時還有些迷茫,但很快就領悟了其中用意,露出驚喜之色。

「明白了吧?」

曹騎一臉喜色,伏倒在地道:「大人英明,小將完全明白了,有此良策,上林平谷諸必定安然無事,一定辦妥。」

伐越點點頭,轉臉又道:「熾老弟,我們走吧!」

「這次又要去哪個軍營?」

「不,我們去孝悌城。」伐越笑道。

「孝悌城?」

陌生的地名讓赤熾頗感意外,他原以為大戰初敗,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下,伐越必然會坐鎮朝日城周邊,等待新的援軍到來。

「那可不是一個平常人可以進入的地方。」伐越臉上顯現出緬懷的神色,似乎在回憶自己與孝悌城的緣。

朝日城南西面一千三百餘里的淚河彼岸,座落著一座輝煌的城池,名曰「恭悌城」。

當年青龍國開國皇帝的親弟烈武王,在此做為兄弟的替身,以一千之兵誘來十萬之眾,最終戰死此地,使兄長得到寶貴的時間直搗敵人巢穴,因而才有後來的青龍國,為紀念弟弟功勳,開朝聖祖特建了此城,命名為孝悌以彰顯烈武王之德。

孝悌城呈正方形,東西南北四邊的邊長都是千丈,城雖不算太大卻極為華美,街道橫縱佈置十分工整,到處雕樑畫棟,可說是集天下建築藝術之大成者。

後世之君為紀念這段感人的歷史,幾乎每朝都重修此城,一來做為一種宣傳手段頌揚皇室之德,二來教化子民忠孝悌恭之德化,三來也是追思宗祖之意,久而久之便成了皇家的慣例,新皇登基必修此城,因此孝悌城常年如新。

由於特殊的意義,普通人根本進不了孝悌城,只有擁有皇家血脈或是特別許可之人方能入內,因此孝悌城成為都城皇宮之外最大的皇家私城,許多皇家的特別機構都設在此處,而龍館的總部也位於此。

聽完伐越簡單的介紹,赤熾突然對這座從未聽說過的城,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眼中閃爍出光芒。這城必是青龍國精英聚集的地方,高手如雲,出身高貴,若想出風頭,這樣的地方再合適不過。

「既然你盛意拳拳,我當然不會拒絕,就陪你走一趟。」赤熾裝模作樣的說:「對了,你去孝悌城做什麼?」

「這你就別管了。」

「神神秘秘的,一定不是乾好事!」赤熾擠擠眼睛,調皮的樣子與他十八歲的年齡倒是極度相符,「算了,我也沒興趣知道,你等等,我回去弄兩壇酒帶著!」

赤熾轉身就想往酒店走去,卻被伐越一把拉住。

「這酒就算了,反正你也喝夠了,三個時辰後路過靖安府時,我請你喝東海名酒月笙香,包你滿意。」

「月笙香啊!」赤熾眸子展現出最本色的淡銀光芒,曹騎等人的目光都被這奇妙的光彩吸引,無不暗自稱奇。

赤熾的模樣讓伐越不由笑了出來,笑了一陣,他臉色突然一正,沉聲提醒道:「有一點你必須記住,那是皇家之地,絕非嬉戲胡鬧之所,你若在孝悌城做出什麼出格越禮之事,我絕對不會替你說情,也沒有那種權力。」

「放心,我絕對會嬉戲到底。」赤熾高昂著頭,一臉不在乎。

「你……」

「應付高手最佳的嬉戲方式就是││」赤熾突然綻放出詭異的微笑,正在伐越大惑不解之時,他的笑容瞬間凋零,化作一層寒氣附在臉上,手中冷巨如山崩般轟然劈下,掀起的烈風呼呼吹動了兩人的衣擺。

「擊敗他們!」

伐越突然感覺到心頭「當」的一聲,被人重重敲響,全身上下都被前方傳來的寒氣侵襲,剎那間如入冰窟。

他知道來自赤熾的寒氣絕不是陰冷或冷漠,而是如劍鋒般的鋒銳之氣,一股能夠縱橫一世、殺敵千里的烈寒劍氣。

自己竟然看走眼了,想不到他小小年紀,居然就已經學會收斂鋒芒、藏拙於人,真是可怕的心智,不愧是傳聞中的黃龍一脈。

「走吧!哈哈,揚名的時候到了││兵發孝悌城!」

赤熾高舉兵刃、得意忘形的樣子又一次迷惑了伐越,剛才對他的讚喻彷彿在一瞬間被推翻了,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少年,是潛水待騰飛之蛟龍還是林中叫囂之猿猴,只能等將來證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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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是當個宅男...但為了生活....只好放棄夢想..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