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熾焰戰神 作者:甲子(已完成)

 
solove 2013-10-2 23:47:3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4 45323
solove 發表於 2013-12-13 23:49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七章逃命

「紅蛇?」有人在孝悌城見過赤熾,一眼就認出那條古怪的長辮,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而其他人雖然未見過赤熾,卻也聽說過這個名字,無不勃然變色,沒想到傳說中的青年竟然有這等實力。

「餵,你們這些傢伙還不跑,等死啊!」

赤熾嘹亮有力的聲音,重重敲打在三十人的心頭,一張張面孔再度洋溢起戰意與鬥志,原本已經拿不起的兵刃揮舞出雷霆般的攻擊,數十名屍人應聲而倒。

「跑什麼,殺啊!為死去的同伴報仇。」黑暗中,不知何人大叫一聲。

赤熾突然停手,看了一眼龍館武士們,接著身子一轉,做出讓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舉動。

他竟竄入朝日城的城門不見了,空氣中只殘留一把極為不爽的聲音。

「一群笨蛋,你們不走,我走!」

誰也沒有料到他說走就走,一下便慌了神,戰況也隨即產生劇變,一直被壓制的喪屍重新發出洶湧如潮的攻擊,三名龍館武士立刻被砍成重傷。

夜魈失去了賣人情的對象,也縱身躍入城頭,居高臨下地觀望城門下的動靜。

濺血,如同搖動的喪魂鈴,使原本稍稍放鬆的弦再次拉緊,徘徊在興奮、衝動、緊張甚至是無知的空氣之中,龍館弟子無疑要被生命拋棄,儘管他們之前做得非常好。

但幸好,他們還有一個商人智慧的領袖!

邢烙早就不想再戰了,然而,同伴被救星到來和喪友之痛雙重刺激,神經處於無法控制的邊緣,若不將這些脫韁野馬拉回正途,最後的下場明顯只有一個。

「殺夠了沒有?」獅般怒吼像烈焰一樣衝破陰冷空氣,麻木的神經終於平靜下來,面對一張張腐爛猙獰的面孔,龍館武士們終於感覺到恐懼。

「撤,快撤!」邢烙咬緊牙關,率先往近在咫尺的城門衝去,「快,都跟上!」

在相互鼓勵下,剩餘的二十七人終於踏入城門,突然收縮的空間給予他們強烈的安全感,敵人再也不會從左右和身後而來,只要守住狹小的城門便可,如此一來,敵人龐大的數目就無法發揮作用了。

但令他們驚訝的是,身後竟然沒有屍人追來,不禁都是一愣。

「怎麼回事?」

「餵,不要站著發呆好嗎?往後退一步,你們的小命就沒了。」

龍館武士們呆呆望著聲音傳來的地方,城門洞的內側出口處站著一個身影,甩動的長辮已經說明了身分。

「你這傢伙說走就走,一點責任感都沒有。」一名滿身披血的武士一聲暴吼,沖向赤熾,卻被冷鉅的尖部阻住去路。

「慶優,不要亂來!」

「邢烙,你難道忘了這個傢伙剛才……」

「他剛才救了我們大家,我看得很清楚!」邢烙上前按住慶優的肩頭,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勸道:「不要忘了龍館弟子的尊嚴,面對救命恩人只需要感恩的心,否則我們還不如外面那些屍人。」

赤熾對這個外貌平平無奇的男子刮目相看,邢烙的聲音和氣質很平和,沒有一般龍館弟子的盛氣凌人,一開口就能給人好感。

「嗯……」慶優點點頭,轉眼看了看赤熾,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而其他人連說話的意願都沒有,都靠著牆壁坐倒,狂殺一夜,連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擠乾了,現在只有喘氣的分。

「各位,沒事了吧?看來我可以走了。」

「請留步。」邢烙閃身攔下赤熾,長身一揖到地,滿懷感激地道:「同僚一時激動,請不要見怪。他沒有惡意,只是……七十名同僚只剩下這二十七人,大家心裡都不太舒服。」

赤熾笑著拍拍邢烙的肩頭,大方地道:「我還以為都是笨蛋,看來還是有明白人,算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

邢烙被逗樂了,疲勞感似乎也消除不少,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城門洞,懷疑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屍人為什麼不進來?」

「秘密。」赤熾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仰頭望向漆黑的天空,問道:「從平谷殺到這裡,不容易吧?」

「是啊!屍陣的厚度比想像中更寬、更緊,想不到還能活著說話。」

赤熾心裡其實十分佩服,自己雖然也曾牽製過屍人大軍,卻只能在邊緣游離,一觸即走,不敢正面交鋒,但這七十名龍館武士卻從平谷縣一直殺到朝日城,膽識、勇氣、實力和信念,一樣也不能少。

「說起來,你們才算得上是英雄,七十個人就把屍人的目標從西移到東,解除了周圍各城的危機。」

慶優插嘴道:「那都是邢老闆的膽識和策略,再加上一點點運氣,沒有他,我們大概都會死在屍人的手中。」

「為什麼?打不過就走唄,何必拼命?」

「上命在身,就算戰死也必須執行,這是龍館自古以來的規則,皇族之人必然要做世人的表率,沒有任何違反的理由。」

「辛苦了。」赤熾感覺到自己淡淡的憎惡感隨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妙的同情心理。皇族的榮輝與殘酷一樣讓人無奈,貴為皇族的龍館弟子,為了維護皇族的尊嚴,明知是死也要堅持。

「沒什麼,這不是還活著嘛!」邢烙笑了笑,問道:「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約了美女跑來幽會,大概全天下也沒有比這裡更幽靜的幽會場所。」赤熾調皮地擠了擠眼,仰頭朝城上嚷道:「美人,我一會就來。」

一陣口哨聲響,征服敵人與征服美女都是非常艱苦的戰場,因此殺戮與調情其實沒什麼區別。

「他們為什麼叫你老闆?」

「我在進入龍館之前,做了十年商行的老闆,所以他們都這麼叫我。」

邢烙露出商行老闆的笑容,笑得讓任何人都不會產生負面感覺,親近感油然而生,「全憑老弟出手相救,才有我們這二十幾條性命,這份大恩,日後必報。」

「我說邢老闆,你們還在這里幹什麼?」

「這個……」

邢烙也愣住了,感覺上似乎進城就安全了,但轉念一想,朝日城一面臨海、三面被屍人包圍,根本就是一塊死地,於是緊張的情緒又回到心頭。

赤熾笑了笑,向其他武士問道:「難道你們以為除了西門,屍人就沒辦法進城了?」

龍館武士們面面相覷,突然間都站了起來,臉上的疲憊感似乎消失了,精神奕奕地打量周圍。但由於天色漆黑,留下來的松油蛋也都扔出去了,沒有照明工具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

一股火苗竄上赤熾的右手食指,雖然赤熾不需要火光也能夜視,但這一點火光的作用不在於照亮空間,而在於照亮人心。無論是黑暗還是光明,只要加上一點點火光,就能讓人感覺到希望的存在。

「我們原本是想穿過敵陣,然後繞到海邊,沿著海岸往南走。」

「這主意不錯。」

「可是現在……除非有船在海上接應,否則很難突破重圍。」

邢烙擔心的是,以敵人的數目來看,即便到了海邊也無法打開突破口,但如今二十七人大都有傷在身,力量也幾乎耗盡。

「嗯,走吧。」

「去哪?」

「逃啊!難道你還想殺回去?」

「別開玩笑了,這是決定生死的問題。」慶優很不習慣赤熾開玩笑的說話方式,臉色一直不太好看。

「決定生死不是用嘴說的,起來吧,英雄們!」

赤熾左手朝天空一彈,數十個火點飛濺到數丈之外,落在地上後便組合成一條火道,光芒雖然弱,卻足以照亮道路。

邢烙看了他一眼,回頭朝同伴們招了招手。

「邢老闆,你就這麼相信他?」

邢烙笑了笑,反問:「你能像他一樣,這麼從容地進入朝日城嗎?」

眾人頓時啞了,此時才想起這個問題,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屍陣厚度達十數里,七十人殺了半天幾乎全軍覆沒,但赤熾一個人卻輕輕鬆鬆地出現在朝日城中。

「這個時候需要的是信任,至少我覺得,現在如果不信任赤熾,我們就只有死路一條,好不容易支撐到現在,我不想放棄。就像做生意一樣,客人都準備好錢了,難道還要猶豫物品賣不賣嗎?」

邢烙不算恰當的比喻,卻喚醒了眾人的神智。

城頭,一個修長的身影突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黑暗中。

「羽大人,這一次你失算了!」夜魈平靜地看了一眼身邊之人,眼神相當複雜。

毫無掩飾的嘲諷並沒有激怒魅幽羽,俊美的面容依然淡淡的,幽深的目光穿透黑暗,掃視著正往海邊奔去的人群,唯一的變化只是嘴角輕輕抽搐了幾下。

「龍館居然有這樣的人物,我的確小看了他們,帶頭的是什麼人?」

「一個名叫邢烙的中年男子,平靜沉穩,說話很有煽動性,應該是個天生的指揮型人物。」

夜魈很清楚同伴想問什麼,直截了當地描述邢烙的特徵。

魅幽羽聽罷只是點了點頭,戰場上任何一個不知名的小人物,都可能搖身一變成為英雄,因此出現少數精英型人才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他不明白的是邢烙出場的時機,彷彿老天要和他作對一樣,讓他不能不把邢烙的出現與夜魈聯想在一起。

「不會是你挑的吧?」

「我?」夜魈不禁輕笑連連,「我可不知道邢烙這號人物,要讓人做出這種不要命的事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幾十人撕破屍人的大陣,只有瘋子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不過倒是挺有效的。」

魅幽羽淡淡一笑,美麗的笑容與夜魈的笑容倒是完美的搭配,只是少了點笑的誠意。他很清楚夜魈把赤熾弄到這裡來是不懷好意,十有八九是讓赤熾做為兩方的內線。

爾虞我詐本就是鬼人最擅長的東西,兩人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只是沒人點破而已。

沉默一陣,夜魈打破了靜默,「怎麼樣?計劃還要繼續嗎?不過,屍人軍團的動向恐怕一時之間不好控制。」

正如赤熾猜測的那樣,魅幽羽不可能完全控制整個屍人軍團,只是相對能引導這支龐大力量的動向而已,而此時,屍人大軍就像脫了韁的野馬,他也無能為力。

「各處的屍人都往這裡趕,好不容易布下的大網就這麼被瓦解,只能說是天意,不過赤熾那小子到底要幹什麼?」

「海上完全冰封了,估計他打算帶著人從冰面上逃亡,那是最安全的道路。」

魅幽羽皺緊了眉頭,喃喃自語道:「居然這麼快就冰封了,天氣變化得好快,看來那一刻已經不遠了。」

「不知道與人界接觸的是會什麼樣的力量,還真有點期待,大概不會像鬼界那麼痛苦。」

魅幽羽一雙妙目掃了眼夜魈,淡淡問道:「你都跟赤熾說了什麼?」

夜魈若無其事地道:「沒說什麼,只不過那小子色迷迷地跟了我半天,只好在這裡動點手腳,帶他在朝日城跑一圈而已,那個傻傢伙還挺可愛的。」

「他傻?」魅幽羽搖了搖頭,略帶感嘆地道:「你不了解他,他對金錢和美色的迷戀只是表象,內心就像天空的輕雲一樣孤高,因此特別喜歡用嘲弄的口吻說話,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

但夜魈並不贊同這一點,赤熾初時表現出對美色的迷醉是真的,只是因為某種原因淡化了那種感覺,她認為自己的安排才會因此功虧一簣。此刻她最想知道的是,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變化?

「鬼界那邊看來是不能指望了,這幾個裂縫是成敗的關鍵。」

「嗯,我同意。」

雖然方向一致,但兩個鬼人各懷心思,行動中多少夾雜了一些個人因素,赤熾的出現無疑是這種分歧的關鍵點。正如夜魈所言,魅幽羽所需要的是黃龍一脈的身分,這塊金字招牌足以替他在人界鋪平道路。

夜魈知道,把朝日城變成鬼界的使館,無論對自己還是對鬼界都十分重要,卻反對使用赤熾。

在她看來,人類本身就是一個充滿矛盾的群體,相比之下,只重利益的鬼人倒是簡單多了。讓人類捲入鬼人的事情並不是個好選擇,而且黃龍一脈名氣太大,萬一把朝日城變成第二個黃龍山,到時候會有無數人前來膜拜求救,造成極大的麻煩。

「夜魈,朝日城事件進入第二階段,也是最重要的階段,為了……」

魅幽羽的聲音突然一沉,「鬼界的退路,必須把朝日城這一帶牢牢控制在我們的掌握中,為了這個我才不辭辛苦地四處奔波,你千萬不要拆我的台。」

「我說魅大人,你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麼為鬼界考慮過,這會怎麼這麼拼命?」

「你還不是一樣,被扔到這種地方就像發配邊疆一樣,難得遇上這千古難覓的機會,不做點事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夜魈點點頭道:「說的也是,反正鬼界暫時也回不去了,人界的鬼人只剩下你我二人,如果能做出點成績,或許還有在鬼界一爭高下的空間……」

兩人各懷鬼胎地相視一笑。

魅幽羽揉了揉疲憊的眼睛,伸著懶腰道:「人界真是個麻煩的地方,控制百萬屍人更麻煩,那些沒腦子的傢伙真煩。」

「讓一百萬個小孩組成軍陣,難度實在高了點。」

「好了,我要走了,屍人的陣式亂成這個樣子,收拾起來大概要花上三四天時間,不過這樣也好,讓周圍的傢伙更緊張些,效果可以達到最佳。」

「你居然還不死心,其實威懾力已經足夠,何必再多此一舉?」

「麻煩?真正的麻煩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降臨,但我相信它一定會降臨,像鬼界一樣……」

魅幽羽頓了頓,話鋒突然一改,「人界根本沒有危機感,就算你跑到都城,告訴他們世界就要面臨大動盪,也不會有多少人相信,即便相信也未必會做什麼,只會製造出更大的混亂。

「其實我這麼做對人界有利無害,一旦事情發生了,他們的力量早已集結,有足夠的力量面對第一輪的攻擊。」

夜魈不再言語,鬼界的大動盪已經讓原本的鬼界關閉,現在唯一的入口就是朝日城周邊的裂縫,然而屍人一直侵占著地下通道,憑他們的力量,要想消滅如此之多的屍人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藉助人界的力量清除回家的障礙,是最合適的辦法。

做為當事者,赤熾當然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兩個鬼人的競爭工具,讓他對兩人的真實想法也隱隱有所察覺,「兩個自以為是的傢伙,別以為我真有那麼傻,會任由你們擺佈。」

回頭望向朝日城,擁有夜視能力的赤熾,清楚看到夜魈身邊突然出現的身影,飄灑飛舞的長發已經說明一切,他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餵,快走吧!」

「知道了。」

知道海面被冰封後,邢烙為首的二十七人重新看到了希望,極滑的冰面對於行動不靈活的屍人而言,絕對是一個難題。只要繞出足夠的距離,他們就可以貼著屍人軍隊的外緣,回到或南或北的岸部。

逃!

二十八人心中所想的就只有這一個字。差別在於二十七個要逃離屍人的威脅,而赤熾卻是要逃離兩個鬼人的爭鋒,捲入這種事情,無論誰贏了都對他沒有好處。

眾人逃出海岸線五里後,才折向西南方,在海面上劃出一條圓弧般的行動軌跡,堪堪避開了屍人的主力,直到再次上岸時,東方已經泛白。

疲憊感就像蟲子一樣噬咬著龍館武士的身軀和心靈,走上海灘的剎那,所有人都選擇趴下,狂奔一夜後,沒有什麼比睡覺更讓他們渴望的。

「好凍啊!」第一個趴下的人跳了起來,而其他人的反應都是如此,空曠的沙灘也成了冰域,砂礫中的水分完全結冰。

赤熾望著白色的東方,瞳孔突然收縮,臉上滿是驚訝之色。

一夜之間,水天交接處的黑線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赤土般的暗紅色,染紅了小半個天空,乍看之下只會覺得是太陽的光輝,只有像赤熾這樣每日觀天的人,才會察覺到其中的變化。

「奇怪!黑線怎麼會沒有了呢?這片赤紅色又會是什麼呢?」赤熾明白,也許只有等到變化真正出現的時候,才能解開謎團。

現在重要的是,他知道魅幽羽要把朝日城變成鬼界的駐點,所以對方大概快行動了。

這一夜,歷史上稱之為「二次動亂的序章」。

人類當然不知道其中有鬼人的影子,站在人類的視角,屍人由最初困守朝日城的狀況,轉而像發春的貓一樣四處竄動。這變化也就意味著,狩獵大會剛剛開幕就變成了肉搏戰,人類再也不是決定勝負的一方。

這場序章並沒有死多少人,因為邢烙的果斷和六十九名龍館武士的勇敢,讓原本揮軍西進的屍人大軍突然折返向東,緩解了巨大的壓力。

最後,總共有四百多人在這場戰役中喪命,超過一半是龍館弟子,這絕對是青龍皇族史上最慘痛的一日,因此又被皇族視為「國難日」。

隨後,邢烙等二十七名龍館武士,進入了位於朝日城南方的寶安。

此時,各處的消息依然被緊密封鎖中。寶安聚集了南部來的武士,數目遠遠比不上其他諸城,軍力也極弱,雖然之前沒有遭遇過任何衝擊,但氣氛依然十分緊張。

失去目標的屍人被困在冰封的大海當中,本就行動不便的他們不斷摔倒,每挪一步都相當困難,而這也讓希望重新控制屍人的魅幽羽,有了極大的難題。

邢烙等人足足昏睡了一整天才醒來,眾人飽餐一頓後,赫然發現不見了赤熾的蹤影。

這帶領他們繞出海岸十數里、迂迴一夜才回到岸上的大恩人一聲不響地就走了,讓他們十分驚訝。無奈之下,他們只好以龍館弟子的身分借了二十七匹馬,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平谷。

經歷瞭如此艱苦的戰鬥,二十七人或多或少期待能有些表示或慰勞,然而,他們等到的卻是愁雲慘霧。

「二百多人戰死?」邢烙等人面面相覷,昨夜之戰準確地把屍人引入冰封的大海,平谷縣應該沒有任何壓力,沒想到竟然戰死這麼多人。

答案很快從同僚嘴中透露出來,一批數目不多但實力強悍的屍人沖向平谷縣,十幾組人員竟然先後在這支精英屍人部隊的衝擊下屢戰屢敗,不但二百多人戰死,還有百餘人負傷,可謂是龍館最慘的一夜。

「天啊!我們拼命殺了一夜,竟然還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的努力到底有什麼用?」慶優抱著腦袋,簡直不想相信這是事實。

邢烙默默承受著這樣的結果,這樣的氣氛再尋求獎勵和恩賞都不合適,即便是立下赫赫大功,也只能留待將來再說了。

「回來就好!你們給龍館挽回了面子,謝謝各位!」藤忍親自迎接這二十七人,並問起了事情經過。

邢烙毫不掩飾地訴說整個故事,當說到赤熾出現時,幾乎所有的聽眾都愣住了。那個古怪的紅發青年在孝悌城百般生事,參議中有一半很討厭赤熾,沒想到對方竟在如此危急的時候,救下了這二十七人。

藤忍相當器重這支死裡逃生的小隊,他知道如果沒有這支拼命的尖刀小隊,昨夜戰死的絕不只二百多人,整個平谷縣都可能被夷為平地,無論在公還是在私,這場大功勞絕不能坐視不管。

「你們是龍館的驕傲,是無雙國士,我為龍館擁有你們而自豪,都回去休息,我會向朝廷奏以最高等級的獎賞。」

如寒冬般肅殺的氣氛在這幾句間突然消失,平谷縣瞬間恢復了原樣,龍館武士們臉上的哀傷也不翼而飛。

邢烙原本有些惘然,但這樣才能振奮士氣,更重要的是龍館昨天大敗,面子幾乎丟盡,是他們的功績讓上層有了撿回面子的理由,就像軍方戰死了數千人,卻因為曹騎領軍殺入朝日城而變成大功臣。

當然,沒有人不喜歡慶功,並且為了戰死之人的榮耀,他們也必須爭取最高待遇的獎賞,這才是對死者最好的回報。

整座城變得喜氣洋洋,為了彰顯龍館的實力,藤忍派出弟子到處通報,聲勢造得極大。一時間,邢烙之名成為繼悠檸之後的英雄,由於這次是領軍殺入敵陣,其震撼程度甚至超越了定陽之戰。

當東海之濱都在談論新的英雄誕生之際,前任女英雄卻正和突然出現的紅發怪人喝茶。 本帖最後由 solove 於 2013-12-13 23:55 編輯

solove 發表於 2013-12-13 23:52
第五集 鬼人之計 第八章拜訪
一日前,赤熾離開了寶安,沿著大路穿過止洛,進入定陽,突然想起鷹莊大小姐的美貌,於是決定拜訪一下。

當然,以赤熾的性格,絕不可能以拜訪者的身分進入鷹莊,按他的道理,翻牆爬屋去看一個美女比較有誠意,而他也這麼做了,只不過那把兵器太大,不小心轟塌了一堵牆和半間屋子,這才驚動了其他人。

「赤熾?」看到飛揚的紅色辮子,悠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姐小心,這小子意圖不軌,不是什麼好人。」

「檸小姐千萬不要過來,我會收拾他的。」

七、八名青年武士虎視眈眈地瞪著赤熾,遇上這種事情,無疑是最好的機會一獻殷勤。

悠檸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和赤熾只是一面之緣,不能說很熟,但與莊中那些男子相比,她覺得這個青年的身上沒有太多世俗的東西,甚至連色色的表情都帶著清新氣息,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有如此古怪的感覺。

而赤熾像是走入了自家花園,注意力都放在周圍的景緻上,黃昏的山嶺小院別有一番風味,尤其是這座位置高的小院,視線正好穿過兩座山峰之間望向東面大海,低望也能看到穿流在山峰之間的河流溪谷。

「好漂亮的地方,景色真不錯。」

悠檸饒有興致地站在迴廊上,看著被利刃包圍的赤熾。

「站住!你要無視我們嗎?」

赤熾微笑著掃視一圈,圍攻者清一色都是青年男子,眼中無一例外充滿了敵意,「好像都挺恨我的,我做了什麼嗎?」

「夜闖悠府大小姐的院落……」

赤熾晃著食指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採花賊,只是以愛慕者的身分一會夢中情人而已,各位不會是嫉妒我的勇氣與摯愛之心吧?」

聲音不大,卻像風雷飛落,小院內立刻炸開了鍋,所有青年武士眼中的恨意增加了十倍。

悠檸羞紅了臉,自從定陽之戰後,莊內的青年武士無論明示暗示,已經無數次朝她表達傾慕之意,但像赤熾這樣明目張膽的人還是頭一次遇上。縱使能指揮千軍萬馬,此刻的悠檸也變成了嬌滴滴的小女人。

「無恥!」

「狂妄!」

「我要教訓你!」青年武士們發出風暴般的狂嘯。

可赤熾不但沒有反應,還洋洋得意地朝迴廊上的俏麗身影擠了擠眼。

這在眾人眼中又成了新的罪名:當眾調戲美女。

悠檸沒有反應,更準確的說是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這是場男人間的戰爭,自己任何的表態都只會讓事情更麻煩。

鷹莊內外聚集了大量武士,聽到動靜趕來青檸小院的人越來越多,把小院外的通道擠得水洩不通,許多人跳上院牆觀望,赤熾肩頭的巨型兵器成了所有人的焦點。

這兩天,赤熾之名隨著與藏月的上林之戰,開始在各處傳揚,眼見上林之戰的悠檸、石基等人,早已將事情告訴了莊內人,因此聽說此人便是赤熾,引起了不少轟動。

「大家好啊!不好意思,我來看姐姐,動靜是大了點,大家不必太在意,哈哈哈……」

但人越多,悠檸越尷尬。

姻緣這種事情,常常是煩惱與紛爭的起源,女英雄的仰慕者當然不喜歡突然介入的男性,而且還是一個髮型古怪、兵器古怪、行為古怪、說話古怪的四怪之人,把悠檸這樣一個嬌弱少女交到怪人手中,沒有一個人會服輸。

面對一雙雙如狼似虎的眼睛,赤熾無所畏懼,還笑嘻嘻地揮手示意,反倒是悠檸極不好意思,雙手擺弄著衣角,一副羞答答的樣子,完全沒有指揮武士抗擊屍人時的英氣。

嗖的一聲,一名青年武士終於忍不住,突然拔劍從院牆上飛縱而下,攻擊異常凌厲。

這種時候拔劍出招,無疑是讓自己成為焦點的手段,可惜效果卻適得其反,還算鋒利的配劍狠狠刺在冷巨上,叮的一聲過後,青年直挺挺地趴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狼狽的姿態引得哄堂大笑。

「兄弟,沒事看熱鬧去,別過來找死!」赤熾笑吟吟地拍拍青年武士的背部。

青年武士差點沒氣得吐血,一翻身就想給赤熾一拳,卻被他輕易地閃了過去。不但如此,赤熾的左手還輕輕地在他的小腹上拍了一下,一團烈火突然竄入青年武士全身,讓他渾身上下就像點燃似的,大叫一聲捂著肚子就滾開了。

「怎麼回事?」一個粗豪的聲音傳來,整個小院靜了下來,悠鷹的出現無疑拯救了這尷尬場面。

「父親!」悠檸紅著臉迎了上去,小聲地說明原因。

悠鷹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女兒有這樣的魅力對於鷹莊也不是什麼壞事,何況半個月前女兒還是克夫的喪門星,現在成了香餑餑,對女兒的將來也是一件好事。

「沒什麼大不了,我女兒這麼棒,天下傾慕的人多著呢!不必放在心上,各位也不必驚訝,赤熾來的方法特別了些,不過我相信他沒有惡意,都請到主院喝酒吧!今天我特別準備盛宴,為這兩天到的各門、各幫、各派的首領們接風洗塵,都請吧!」

熱情的悠鷹一眼就看到那把碩大的兵刃,腳步未停便直奔赤熾而去。

莊主如此熱情,下面那些充滿敵意的武士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怏怏離開,臨走前還恨恨地瞪了赤熾一眼,像是在說「別落在我手裡,否則有你好看」。

「赤兄弟幸會!」悠鷹熱情地一把抓住赤熾的手,握了又握,眼中充滿了興奮和喜悅,就像是百年罕見的貴客突然臨門,笑容比盛放的鮮花還要燦爛。

赤熾上下打量了悠鷹兩眼,高大粗獷的外型與嬌小玲瓏的悠檸差別太大了,一時之間無法相信兩人是父女。

「今夜大宴眾英雄,你來得正好,走!我們赴宴去。」悠鷹拉著赤熾就往院門走去,親熱的態度讓人羨慕,實際上卻是有意把赤熾與悠檸隔開。

在進入青檸小院之前,赤熾已經留意到莊門到前院都張燈結彩,到處充滿了喜氣,如今走在通往前院的道路上,這種喜洋洋的氣息更加濃烈,來回奔走的莊丁和賓客駱驛不絕。

出了院門,悠鷹便鬆開了手,不似剛才那麼親熱,不斷遇到賓客打招呼,而赤熾站在人群中,與其他賓客並沒有什麼兩樣。

赤熾當然不期待任何特殊待遇,來此既不是為了見悠鷹或赴宴,只是對悠檸有些好奇。上林初遇並沒有什麼交流,如今繞道定陽前往上林,正好來看看。

趁著人們不注意,他又擠入人群,悄悄回到青檸小院。

院內已經收拾好了,寧靜的氣氛配上黃昏餘暉,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畫面,只是天氣寒冷,院內該盛放的鮮花都不見了,滿是枯枝的院落多少有些滄涼的感覺。

悠檸像以往一樣,坐在院落與屋子之間的木製小平台上,一邊看著落日一邊品著香茗,一名茶女站在長廊內侍候。

「姐姐好興致!」

「你怎麼回來了?」悠檸驚訝地站起來,纖弱嬌柔的身軀裹在厚厚的白熊皮裘中,就像雪中的小花般清幽。

「這麼冷的天,小心凍著哦!」赤熾嘻嘻一笑,隨手把冷巨靠著牆壁放下,走入院中觀看了一陣。

悠檸忽然想起,赤熾剛才當眾說自己是愛慕者,臉上又染起一陣暈紅。

二十年的生涯,雖然也有不少與男子相處的經歷,但那都是與礦民或是莊丁、武士,這樣的情境根本沒有經歷過。

「可以坐嗎?」

「請吧!」悠檸含笑點了點頭,為赤熾倒了一杯清茶,放在對著空椅的桌面上。

赤熾道了聲謝坐下,對他而言茶香不如酒香,只是面對這樣一位嬌滴滴的少女,提喝酒實在有種玷污的感覺。

初時的氣氛頗有些尷尬,悠檸低著頭沉默不語,雙手擺弄著衣服。幸好赤熾的臉皮厚,搔了搔後腦勺道:「剛才不好意思,動靜太大了。」

「嗯!」

「哈哈!那些傢伙估計被我氣得夠嗆,有這麼多追求者,大概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吧!」

悠檸微微一愣,凝眸盯著赤熾一陣。她這才知道,他剛才那些話是有意要氣氣周圍的青年武士,忍不住抿嘴一笑,尷尬的氣氛也隨之消除。

赤熾雙手抱著後腦,軟軟靠在藤椅上,頭部微仰,忽然發現院落竟然能看到海,而且還能清楚地看到東方天邊那片透著恐怖氣息的暗紅色,身子騰地又坐直了。

「怎麼了?」

「姐姐每天都在這裡看海嗎?」

「嗯!那片景色很美。」悠檸嫣然一笑。

「這麼說,姐姐一定知道天邊的變化吧?」

「你是說……那條黑線?」

赤熾重重地點了點頭。

悠檸略加思索了一陣,道:「那條黑線是有些奇怪,感覺就像乘船在海上航行時,突然發現的大陸。」

「大陸嗎?」赤熾歪著腦袋默默思考,冥界的雙月中,有一塊似是大陸的懸浮物,如果那片黑色真是大陸,或許與冥界見的那個懸浮物一樣。

屍人的秘密已經確認不存在了,朝日城出現了通往鬼界的裂縫入口,屍人便湧了上來,這不能證明任何陰謀,只能說是偶然,畢竟沒有人擁有在人界與鬼界製造新入口的能力。

魅幽羽的陰謀雖然有些模糊,但大體的方向也可以預判,把朝日城劃成鬼人專屬區大概是事實,只是手法上有些激進,或許是為了避免人界不必要的猜測。

大地不會無故開裂,而海上的黑線是唯一的解釋,如果那是一塊人界還沒有探索的大陸,影響不會很大,但若是一塊來自四界之外、突然插入的大陸,影響的就不只是人界。

「你在想什麼呢?人界好像只有一片大陸吧!那應該是海市蜃樓。」

「如果有塊新的陸地出現,你覺得可能嗎?」

悠檸想了想,含笑點點頭。

「如果新的陸地出現了非常強大的種族,並且要消滅我們呢?」

悠檸漸漸捕捉到話中的精粹。

赤熾突然來訪並非偶然,也不是表面上的愛慕者,他來是為了此刻這番意義非凡的對話。

悠檸沒有立即回應,轉頭朝走廊上的侍女笑了笑,等人離開後才開始認真思索這個問題。論洞察力和分析力,擅長智謀的悠檸更在赤熾之上,因此很快就整理好思緒。

「你的意思是,屍人的危機與世界有關?」

赤熾對這個少女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這樣的話題他連伐越都沒有提起,卻專門跑來對一個才見過一面的少女訴說。

「不!屍人不算危機,只要加以限制,不會對人界造成太大麻煩。」

「看來你知道很多。」

「嗯!東海之濱,大概沒有「人」比我知道的更多。 」赤熾強調了人字,那兩位製造事端的鬼人自然不在其中。

「你來找我,是為了?」

「沒什麼,秘密在心裡藏太久會不舒服,但要找到可靠的人又不容易,不知不覺想到姐姐,所以就來了。」

悠檸凝望著紅發之下的俊朗面孔,眼眸裡有一種讓人信任的真摯,讓她可以放心表達任何思想,這種感覺非常輕鬆。

赤熾搔搔頭髮,走到平台邊緣,手指著東方道:「天邊變了,那片紅土色的天空就是新的變化,東海之濱的春天變成了隆冬,大海變成了冰封的雪原……」

「冰封!」悠檸驚呼一聲。

「一眼望不到邊的冰原,一直連接到天際的那片暗紅。」赤熾素來是陽光般的形象,此刻卻罕見地在外人面前流露出憂心忡忡的神色。

「是嗎?」悠檸可以明白赤熾的擔憂,如此之多的異像不會只是偶然,其中必然隱藏著巨大的秘密,如果真如赤熾所說,人界出現了前所未知的大陸,大概整個人界都會為之震動。

不知道是因為憂心還是黃昏時的寒氣,悠檸的臉色略顯蒼白,裘皮大衣內的身軀輕輕晃動著。

「姐姐不要在意哦!說了很多廢話。」赤熾白皙的臉上,再次洋溢起陽光般的笑容。

悠檸彷彿感覺到一絲暖意,露出會心的微笑,這才驚訝地發現,對方的身上竟只有一件單衣,「不冷嗎?」

「我有取暖的方法。」赤熾右手五指齊彈,五串火苗依次出現在五根指頭上,臉也被火光映成了紅色。

烏黑的瞳孔微微收縮,同樣被火光映紅的面孔充滿了好奇,卻沒有太多驚訝之色,悠檸明顯對於這一類的力量有一定的認識。

赤熾知道她在想什麼,調皮地擠了擠眼,神秘兮兮地左右掃視一陣,見四下沒人,忽然把頭湊到悠檸耳邊,小聲道:「這不是自然教,姐姐要是想知道,弟弟會說。」

一股熱氣吹到耳根子,悠檸這輩子何曾與男人如此親近,頓時覺得身子發軟,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心裡像揣著一隻小鹿亂跳,腦子裡更是一片空白。

「姐姐的臉好紅,真好看!」赤熾笑吟吟地看著悠檸羞紅的面孔,突然覺得這是她最動人的時刻。

與冷豔的夜魈相比,悠檸身上充滿了恬靜少女的文雅氣息。單以容顏相比,夜魈勝出一籌,可惜鬼人冰冷的心、狡猾的智慧讓人不敢親近,而眼前的少女倒是平易近人多了。

「你……還說……」悠檸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然而可惡的青年竟然搬了椅子坐在她對面,捧著腮幫子肆無忌憚地盯著她,直到那雙熾熱的目光移開,她才長長舒了口氣。

「姐姐真是個好人!」

悠檸原本想數落兩句,但赤熾這句話卻把她到嘴邊的話擋了回去。她突然從赤熾身上感覺到一種淡淡的孤獨感,就像是陽光底下的陰影,平常看不見,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發現。

這個大男孩也許很寂寞,所以才會喜歡用各種方式戲弄別人,為的只是引來別人的注意。

一陣憐惜跳上心頭,當悠檸再次打量赤熾時,覺得已經不那麼可惡了,甚至有些討人喜歡,尤其是那燦爛的笑容。

「我的辮子好玩嗎?」

「啊……」悠檸低頭一看,忽然發現自己的手竟捏著紅色長辮玩著,著實嚇了一大跳。一時出神竟然做了這麼越禮的舉動,她心裡滿是歉意,連道了幾聲「對不起」。

赤熾捏著自己的辮子,眼神相當複雜,外人根本無法明白這條辮子的作用和意義。

「這辮子,好像從來沒有人這麼摸過。」

「為什麼?」

「如果你覺得一個人怪,會去摸他嗎?包括辮子。」

悠檸直覺地搖了搖頭。

「所以沒有人摸過我的辮子,因為他們都覺得我是怪人,自然不會來摸我的辮子。」

「我從小就不會梳辮子,到現在還是不會,你看我這披頭散發的樣子,常常被人笑呢!每次出門都要丫頭來,我都覺得好笑。」

「不如我幫你吧?」赤熾興致勃勃地竄到悠檸身後,不由分說就摸上了她的頭髮。

悠檸還有些害羞,手與頭皮接觸讓頭皮的感覺相當舒服,赤熾溫柔的手完全出乎意料,也證明了那顆細膩的心靈,所以本可以拒絕的她最後選擇沉默。

時間彷彿停頓了,山嶺小院的氣氛沉浸在一種特殊的氣氛││家的溫馨。

這裡是悠檸的家,但她從來不知道有這種「家」的感覺。她雙眼不知不覺間閉上,此刻只想盡可能地享受一切,因為她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享受這樣的氣氛。

赤熾沒有說話,事實上,沒有一個同輩的男子或女子讓他如此接近,平安城的生活,總是充斥在戲弄與被戲弄之間。

直到最後一絲殘陽被黑夜驅逐,兩人才從奇妙的意境中清醒,連素來厚臉皮的赤熾也有些不好意思。

「好黑啊!」悠檸站了起來,回首望了一眼黑暗中依然明亮的眸子。

如果能有個人一直在黃昏中替她梳頭,也許這一生都會很開心。

「小姐,要點燈嗎?」院門外突然傳來丫環的叫問,打破了溫馨寧靜的氣氛。

「嗯,點燈吧!」悠檸又看了赤熾一眼,臉色微紅,低頭踏入自己的小屋,轉瞬間又走了出來,脖子上多了一件狐皮披肩,嫣然道:「今夜前院有大宴,我們一起去吧!」

赤熾摸了摸咕咕亂叫的肚子,哈哈笑了起來。

悠檸抬頭望了眼漆黑的天空,心裡有一種莫名的幸福感,雖然不知道是一瞬還是永生,至少此刻的感覺很舒服。

前院已經上燈,由於前來拜莊的武士太多,鷹莊西面的燕翅谷雖然新建了別莊,但也被上萬名武士填滿了,到處人聲鼎沸。

尤其是今夜,龍館的慘敗無疑拉近了上位武士與下位武士之間的距離,這令定陽大戰後信心膨脹的悠鷹顯得非常興奮,因此在前院大擺宴席,招待莊內所有門派的領袖及知名高手,更有許多年輕英傑受到特別邀請。

聽說了前院的情況,赤熾惹禍的念頭又跳了起來,瞥了一眼前方的悠檸,突然擠上去與她平行,侍候在側的丫環倒被擠到了後面。

悠檸好奇地看著他。赤熾露出惡作劇的笑容,小聲道:「要是我和姐姐一起進入宴席,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會想殺我呢?大概有一百吧?」

「你呀!」悠檸抿嘴一笑,若是一個時辰前,她也許會感到煩惱,但此刻聽了卻只有笑意。

而後面的丫環聽在耳中,卻不敢多說什麼,噘起嘴一臉怨氣。

「檸大小姐到!」莊丁一聲巨嘯,讓整個宴會場頓時靜了下來,尤其是特邀而來的青年俊傑,他們都很清楚受邀的原因。

悠鷹希望為女兒尋找一個夫婿,來此之前,幾乎人人聽說過悠檸在定陽大捷中的英姿,特別希望見到真人,因此都站了起來。

悠檸喜靜不喜動,從不喜歡參加這樣的宴席,只是身為鷹莊大小姐,不能不勉為其難。她纖柔的身軀包裹在白色狐裘中,肩頭是灰色狐皮披肩,越發顯得柔弱,文靜優雅的氣質與英雄的盛名完全相反,讓不少人驚訝。

然而另一個身影的出現,又讓眾人吃了一驚!

「大家好啊!」赤熾有意招搖,閃身搶在悠檸之前,笑嘻嘻地朝眾人揮手。

剛才到過青檸小院的人都認出赤熾的身影,臉色大變。

沒想到悠檸居然與這個古怪的青年一起出來,他們心裡都存滿疑惑,同樣的目光也投向主席上的悠鷹。

悠鷹臉上依然滿是笑容,但陰霾的眼神幾乎要殺掉赤熾。

招來各門各派的青年英傑,就是有意籠絡野武士勢力,也可以給女兒提供更多選擇。他雖然不相信女兒會選擇赤熾這樣古怪的青年,但這樣的場面會造成許多誤會。 本帖最後由 solove 於 2013-12-13 23:56 編輯

solove 發表於 2013-12-13 23:56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九章酒宴

「赤老弟啊!你怎麼才來,剛才還在說你呢!快快,快入席吧!」

悠鷹的聲音相當熱情,身子卻坐在席上不動,這是故意表現的姿態,希望釋去眾人心中的疑惑。

副莊主忍謙接到悠鷹的眼神,心領神會,轉頭對武士樊瑞小聲嘀咕幾句。身材高大的樊瑞繞過人群,急步走到赤熾身邊,不由分說便抓住他的手臂,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的席位在這裡,我引你去。」

赤熾本就是惡作劇的心理作怪,有意挑釁,因此沒有期待別人給他好臉色看,任由樊瑞拉到院子角落的席位。

「慢慢吃吧!」樊瑞惡狠狠地瞪了赤熾一眼,轉身傲然離去。

赤熾不以為意,發現自己所在的這一席只坐著五人,都是沉默寡言的老人。他坐下之後沒有一個人抬頭,各自拿著一個酒壺自斟自飲,倒也悠閒自在。

隨著悠檸安然落坐,氣氛重新熾熱起來,一些青年武士都湧到主位前向悠檸敬酒,禮貌問候者、阿諛奉承者、吟風弄月展示才華者、緊繃肌肉彰顯者,什麼樣的人都有。

悠檸一直露出微笑,然而,無論走到面前的青年如何優秀,都無法引起她的興致,感覺像面對著一個個透明人,腦海不知不覺間,懷念起剛才那溫馨的氣氛。

知女莫若父,女兒的眼神分明就顯示她心不在焉,悠鷹開口道:「女兒?」

「父親有事嗎?」

「怎麼了?是不是累了?怎麼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悠鷹一萬個不想把女兒的異狀與赤熾聯繫在一起,因此提也沒提。

悠檸嫣然一笑,搖頭道:「沒什麼,大概不太習慣這麼大的場面吧!

莊內從來沒有如此大的盛宴。 」

「是啊!鷹莊現在是天下的焦點,在座無一不是名人,當然……」悠鷹伏在她耳邊小聲道:「這些青年武士都是我刻意邀請而來,各種類型都有,挑一個吧!你年紀也不小了。」

悠檸俏臉一紅,看了一眼不斷湧來的青年武士,的確有許多出色的俊男才子,放在任何城中都能引發少女們的驚叫,然而她只有陌生與距離感,但父親一番好意也不好違背,只能打起精神應付「客人」。

角落處,赤熾美美地灌了一壺酒,「老爺爺們,這酒好喝嗎?」

五個老人同時抬起頭,又同時低下頭。

赤熾翻了白眼,差點沒暈過去,只得把目光投向鄰桌,猜拳、劃拳、敬酒、灌酒,熱鬧極了。他心裡又癢了,拿著酒壺跑過去鬧了起來。

酒過三巡,悠鷹喝得微醺,舉著酒杯站了起來,大聲道:「各位!鷹莊有各位來臨,實在是蓬蓽生輝……」

話音剛起,門口傳來報名人的高音:「長生殿殿主魅幽羽到!」

赤熾猜拳猜得正爽,聽到魅幽羽三個字,手微微一抖,嘴角溜出一絲輕笑。那傢伙還真會找機會,這回不知道又想挑撥什麼?

最初,並沒有什麼人留意到魅幽羽的出現,因為在場許多都是門主、黨首,在野武士中的地位極高,自然不會留意一個沒有聽說過的門派首領。

悠鷹也很詫異,皺著眉頭望向忍謙,問道:「什麼長生殿殿主?青龍國有這號人物嗎?」

忍謙搖了搖頭,又把目光投向席間的門主們,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樣。

沒有人知道長生殿,更不知道魅幽羽,正打算無視,卻被院門口奇怪的反應驚住了。

一個美麗身影彷彿能吸引一切聲音,從踏入院門開始,每走一寸都有人停止說話,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比女人更美麗的容顏。

「怎麼回事?」悠鷹大步走前,身子卻突然定住。雜亂的人群朝兩側分開,讓出一條筆直通道,一名男子正走在狹窄的人群通道上,披肩長發隨風飛舞,偶而露出的白皙面容讓這位中年男子也看得目瞪口呆。

魅幽羽換了一件黑色長袍,寬肩束腰,胸口至腰間斜斜繡著一朵紅色牡丹,與他的黑髮相映,妖艷至極。

「這傢伙又來招搖,一個男人長那麼漂亮實在罪孽!」

赤熾目睹眾人的表情變化,心中暗自偷笑。如果在場的人知道,屍人作亂就是此人挑起,大概表情會截然相反。

席間也有不少女武士,她們的反應完全兩極化,有的為魅幽羽的容顏驚叫、瘋狂,也有的反應平靜,悠檸便是其中之一,見眾人都沒有反應,便含笑迎了上去。

「魅殿主大駕光臨,實在是鷹莊的榮幸。」

「我也很榮幸。」魅幽羽優雅地笑了笑,周圍隨即傳來不少尖叫,他露出無奈的笑容,「不好意思,打擾了。」

悠檸抿嘴一笑。

悠鷹也清醒過來,大步走到魅幽羽面前,優雅的氣質和美麗的容顏都讓他無法投以惡聲,笑道:「長生殿主,不知貴派在何處?」

「說來實在慚愧,敝殿很小,可以說是個不入流的小門派,這次來,是想藉著莊主之光讓門派揚一揚名,請勿見怪。」

「哈哈!歡迎歡迎,任何門派無論大小,我這裡都會待若上賓。」悠鷹趁此機會展示一下自己的豪情,頓時引來滿堂喝采。

赤熾聽得直搖頭,論到演戲,魅幽羽實在是大行家,舉手投足間沒有一絲破綻。

忽然,席間有人站了起來,驚問道:「長生殿之名我好像聽過,莫非是在南海長生島?」

赤熾一愣,沒想到世上還真有長生殿這個門派,心中又充滿狐疑。

魅幽羽微微一笑,頷首道:「不錯,敝派正在長生島,故名長生殿。」

「大人物啊!各位,這可是大人物!半年前,南海作惡多端的海口堂被一人剿滅,那人臨走時只留下長生殿之名。」

在座之人或多或少知道海口堂的事情,對於平靜的青龍國而言,那絕對是驚天大案,滿堂三百六十七人無一倖免,被稱為「南海大掃除」。

百姓們甚至為此焚香七天,然而兇手沒有留下任何名字,只有一首長生歌,因此又被稱為「長生歌血案」,沒想到竟是眼前這嬌滴滴的秀男所為。

「原來殿主竟做過如此轟動的大事,幸會幸會!請到主堂入席。」

一瞬間,悠鷹的笑容更加燦爛,既然魅幽羽有那種實力,而且又來自小門派,遠比大門大派更容易拉攏。

魅幽羽登上主堂的短台階,身子突然一頓,嫋嫋身姿朝左方輕轉,目光很快就捕捉到正往嘴裡灌酒的赤熾。

「怎麼了?」

「不好意思,突然發現敝人的生死之交竟然在席中,我想先打個招呼。」

悠鷹眼睛一亮,驚訝地問道:「哦!席中竟然有閣下的朋友,想必也是一方英傑吧?快請出來一見。」

「他可不是一方英傑……」魅幽羽的聲音突然停頓,眼角朝著赤熾微微一笑,等眾人的好奇心都被勾起來,才大聲道:「他是天下英傑,人界的英傑。 」

聲音無一例外地傳遍每個人的耳中,立即引發了一陣騷動。

在場的人雖然都很自負,但自我介紹時最多只說是青龍國的英傑,魅幽羽本身既然有強大的實力,如此之高的評價就不算撒謊。

赤熾差一點嗆了酒,只有他明白魅幽羽要說什麼,頓時覺得頭都大了,一萬個後悔跑到這鬼地方來蹭酒,可事已至此,想逃已經沒有機會了。

「如此人才,快請出來。」悠鷹喜出望外,席間之人的確都是一方英才,但能達到魅幽羽所說地位者,著實不多。

「熾兄弟,別喝了,還不快出來!」

悠檸一聽就知道他在說誰,眼睛大睜,驚愕地望著人群中那矚目的紅色。

伐越也曾高度評價赤熾的能力,以一人之力牽動整個屍人軍團,因此才有了定陽大捷,魅幽羽的評價並不過分。只是今夜的相遇後,她對赤熾有了全新的認識,一個舉止粗獷豪爽、但內心細膩溫柔的男子,與殺戮應該沒有任何關係。

「熾兄弟?」悠鷹等人一時沒反應過來,好奇地四處張望。

「赤熾兄弟,不要藏了,進門我就看到你了。」

「沒空,喝酒呢!找我的話換個日子。」赤熾知道藏不住,也沒打算再藏,翻了個白眼繼續喝酒。

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魅幽羽說的是誰了,巨大的嘩然聲像潮浪般湧起,誰也不肯相信一個不男不女、綁著紅色長辮的人會是天下英傑、人界的英傑,只覺得那不是諷刺便是笑話。

悠鷹也是一臉不以為然,赤熾雖然與藏月交手,可也沒有分出勝負,而且年紀輕輕、裝束古怪,這樣的人不可能與「英傑」二字連在一起。

「走走,入席吧!」

「這個……能把我的朋友請來一起坐嗎?」魅幽長表現得很猶豫,彷彿不和赤熾同坐是一種損失。

悠鷹皺起了眉頭,並沒有立即回應,一方面不喜歡赤熾的外型,而另一方面也擔心女兒的意見。

悠檸對魅幽羽的執著頗為好奇,直率地問道:「魅殿主,為什麼會給赤熾那麼高的評價呢?」

「你不會不知道吧?否則你也不會專門跑到上林去見他一面。」

散離的注意力又被這句聚攏了,他們都知道悠檸去了上林,但沒想到竟是為了赤熾,就連悠鷹也感到極度意外。

「女兒,是真的嗎?難道你以前就認識那小……那個赤熾?」

「沒有,只是伐越大人告訴我一點故事,我對他有些好奇,反正莊里也沒事就跑了趟,可惜遇上藏月,又遇到屍人的反撲,最終也沒有聊到。」

「哦!他什麼事情值得你這麼好奇?」

悠檸猶豫一陣,又看了赤熾一眼,正巧遇上赤熾的目光。她臉色微微一紅,輕聲道:「伐越大人告訴我,定陽大捷的最大功臣是他。」

「他?」悠鷹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一個人又能做什麼?」

悠檸臉色一正,大聲道:「沒有他,根本不可能有定陽大捷!你們知道,為什麼進攻定陽的屍人只有幾萬人嗎?那是因為屍人的主力被一個人牽制在梅子河畔,而那個人就是赤熾。」

悠鷹的笑聲戛然而止,眼睛眨巴了兩下,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石基知道這件事情,但沉穩實幹的他從未主動提起,見悠檸激動地為赤熾正名,也站了起來,「小姐之前也曾跟我說過此事,事後我派人去了梅子河岸,雪地上屍人的腳印非常雜亂,似乎一直在平原上轉圈。」

「這事我也能證明。」

魅幽羽笑著舉了舉右手,「屍人朝定陽進軍的時候,我和他就在朝日城頭上,見到屍人進軍,我們兩個分別去了不同的方向,我往定陽而來,他在梅子河畔狙擊屍人,如果沒他,一百萬屍人就會殺入定陽,就算再多的火陣也擋不住他們。」

這一句比悠檸的話更為震撼,定陽之戰前,朝日城就是一片禁地、險地,為了挑戰屍人戰死的武士數以百計,能登上城牆便足以說明實力。

人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接受這個事實,把功勞歸究在一個怪異青年的身上,他們都心有不甘。

而悠鷹更是不甘心,如果承認這個事實,定陽大捷的光輝就會大幅減弱,就連鷹莊的威力和影響力也會受損,這對於他已經膨脹的信心是沉重的打擊。然而,說出事實的人是親生女兒,又有副莊主和魅幽羽作證,事實不容更改,因此臉色極為難看。

「熾,再不過來,我可要去揪你過來了。」

赤熾翻眼看了看天空,無奈地搖搖頭,跳下桌子慢慢走向魅幽羽。

許多青年武士並不打算接受這個事實,尤其是在青檸小院發生過衝突的那幾個,突然間都跳了起來。

「赤熾,我要向你挑戰!」

「我也要挑戰,定陽大捷是鷹莊的功勞,不容外人侵奪。」

悠鷹正愁沒辦法解決,心中一動,搶在女兒之前應聲道:「既然赤熾兄弟如此英武,不如讓席人賓客們欣賞一下你的武技如何?」

赤熾雖然喜歡出風頭,更是人來瘋的個性,能在如此眾多的賓客前打架,自然不會拒絕,但魅幽羽在場,事情又是因他而起,心裡多少有些彆扭,歪著腦袋想了想,才道:「既然大家都有興致,我自然客隨主便,但受了傷可別記恨哦!」

「在下鳳陸府錢開元,特來求教。」一名長得頗帥的青年率先挺身而出,搶到了赤熾面前。

赤熾歪著身子上下打量了對手幾眼,搖了搖頭道:「你一個不行,一起上吧!別妨礙我喝酒的興致。」

「你也太狂妄了!」

魅幽羽有心挑事,不等赤熾回應,便挑撥道:「不狂妄的人不敢一個人挑戰數十萬屍人,還是一起上吧!不然顯不出他的實力。」

赤熾除了苦笑也只有苦笑,鬼人捕捉人類心理的弱點,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根本無法抗拒。

「吹牛而已,誰也無法證明。」錢開元不屑地撇撇嘴。

「嗯……也是!既然如此,就用你來證明吧!」

魅幽羽微微一笑後不再言語,但氣氛已經被他撩撥起來。他眼角忽然感覺有人在凝視自己,轉眼一看卻是美麗的悠檸。

那雙晶瑩的眸子裡充滿懷疑,似乎看透了什麼。魅幽羽心中不禁一動,臉上還是回以笑容。

悠檸明顯感覺到赤熾被無奈地推向戰場,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惱意,突然走上前,淡淡地道:「請各位自重,今夜是鷹莊之宴,我不希望席間有任何爭鬥。」

「女兒……」悠鷹原想趁這機會,試一下這些青年武士的實力,沒想到女兒會出面製止,在外人看來,很容易聯想到這是在替赤熾出面。悠鷹大為不悅,伸手想抓女兒,卻發現一片黑色擋住了身影。

「莊主覺得,大小姐的作為不合適?」

「這個……」

「是啊!這麼多青年才俊,背後又牽扯到各種龐大的勢力,沒有理由為了一個古怪的紅毛小子放棄這些,是吧?」

悠鷹被戳中心事,臉色稍顯尷尬。

魅幽羽再度壓低聲音,用只有悠鷹能聽到的纖細聲音,說道:「莊主,不是我想為朋友說話,事實上,整個青龍國能配得上他的人屈指可數,這可是百年難遇的機會,我保證你不會後悔。」

悠鷹愕然道:「這話也太過了!他又不是什麼王爵、公爵,一個年輕武士而已,用官方的話說就是野武士,其他年輕武士都是一方英傑,無論樣貌、才能都不會在他之下。」

「其他人?」魅幽羽掃了一眼整個宴會場地,不屑地道:「他們連給熾兄弟提鞋都不配!」

悠鷹實在無法相信,像赤熾這樣的怪人能有什麼能力,正想反駁,魅幽羽又補充了一句,把他所有的話都塞了回去。

「我不是說他們,那些垃圾不提也罷,我指的是……你說的那些什麼王爵、公爵。」

悠鷹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左看右看,怎麼看都覺得晃動的紅色長發不順眼,更無法把這個身影放在更高的層次。

然而,魅幽羽並沒有繼續往下說,賣了個關子就閃身離開,鑽入人群,讓他雖然很想知道赤熾的來歷,但也無可奈何。

悠檸的出面並沒有化解戾氣,反而增添無數敵視的目光,讓女英雄垂青者,自然會引來無數的嫉妒。

當然也不是所有武士都是如此,胸襟廣闊、豪氣沖天的武士也極多,只是他們都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他們在意的不是赤熾的好壞,而是不喜歡奇裝異服的古怪打扮,潛意識判斷這樣的人都非善類。

「對不起,給你惹麻煩了。」悠檸不安地看著赤熾。

原本有些不耐煩的赤熾突然有了興致,笑著撇撇嘴,故意高傲道:「不招人妒是庸才,能讓這麼多人嫉妒我,也算是天大的榮幸,今天就玩個大的。」

悠檸從赤熾的眼神中找到一絲狡黠,意識到他要戲弄賓客,心中略有不安,同時也非常好奇,這個舉動古怪的青年能鬧出什麼事情來。

「好吧!既然我成為大家嫉妒的對象,今天也不能做縮頭烏龜了,不過這裡是宴會,不適合出手,想教訓本少爺的到院外來,如果沒人來,我就當你們都認輸了。」赤熾說完,轉身便走。

眾武士面面相覷,剛才主動挑戰的錢開元排眾而出,又搶到了第一,於是第二、第三……直到準備應戰的武士排成長長的隊列等著出門。

這場奇特的挑戰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就連那些德高望重、地位崇高的門主、首領們,也忍不住站了起來。然而,赤熾聲明要挑戰的人出門,若是出門便是挑戰,他們也不好觀戰,只能伸長脖子,等著院外的結果。

幾乎所有目光都盯著院門,然而院外竟然沒有一絲聲音,似乎沒有進行任何打鬥,情況相當古怪。

魅幽羽不知何時又出現在悠檸的身邊,笑容比牡丹還艷,手中拿著一把淺黑色輕盈小扇,上面也有一株盛放的牡丹,在隆冬的天氣中持扇實在是很特別的景象,只是與他這身華衣相襯,就顯得非常和諧。

「不用擔心,那些傢伙的實力也許不俗,可惜他們都是武士,超越了武士範疇,他們就無能為力了。」

悠檸突然間感覺到一絲陰寒,不禁有了一絲懼意。

這個美艷男子極不簡單,她警惕地看著純白的臉,一絲血色也看不見,甚至在燈火的照耀下,也沒有反射出任何光澤,像……死人!

「你到底是什麼人?」

魅幽羽還是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淡淡笑道:「我是赤熾的朋友,他也許會說得更清楚,如果他願意的話。做為朋友,我只是希望他不會受到不必要的白眼,這裡的人似乎都看不起他。」

悠檸點點頭,這一點倒是有所共鳴,外型古怪與內心古怪是兩回事,可惜大多數人還是習慣以貌取人,雖然他們本身未必有什麼惡意,卻造成沒人願意看到的結果。

「那傢伙……從來沒見過這種性格的人,實在是個有趣的人物。」

悠檸也很認同這一點,只是沒有任何表態。

「那個傢伙雖然好出風頭,卻不喜歡張揚自己的成就,即使某些優勢足以避免很多麻煩,他也不屑一顧,反而像市井混混一樣與人鬥毆,真是古怪啊!

「哈哈……如果大家都知道他來自玄武國黃龍山,大概誰也不敢這樣挑戰他,這就是人性!」

「啊!」悠檸用手摀著嘴,才壓住那一聲驚叫。做為武士世家的人,哪能不知道黃龍一脈的威名,在武士心目中,那是比皇室更有影響力的地方,就像是武士聖殿一樣存在每個人的心中。

沒想到赤熾竟是來自那裡,那樣的出身,做出任何驚天動地的大事,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魅幽羽很享受悠檸花容失色的表情,靜靜地凝望片刻,道:「這就是所謂的人不可貌相,偌大的青龍國敢無視黃龍一脈的大概就只有龍館,不過我想他們也不敢主動挑釁,至於鷹莊內的人就更不用說了,離開院子的那些傢伙,能不能回來還是個問題。」

「他……要殺人?」

「那倒不會……」

說話間,赤熾像飛鷹一樣竄至院牆之上,然後衝刺而下,笑吟吟地走向悠檸,發現魅幽羽正和悠檸小聲說話,不禁一愣,神色頓時緊張起來。

魅幽羽自然留意到那充滿敵意的眼神,微微一愣後看了看身邊的少女,似乎明白什麼,隨即露出會心的微笑,抬腿迎了上去。

當赤熾的身軀與他平行交錯之時,突然開口,冷冷地警告道:「不要打她的主意!」

「如果是她的話,我全力支持,現在不過是幫你而已。」魅幽羽的反應相當直接,腳下絲毫未停,話音落下,人也走開了。

赤熾回頭看了魅幽羽一眼,明白他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就是不要接近夜魈,心中不禁一哂,兩個鬼人之間的競爭實在有點小孩子氣。

再次面對赤熾,悠檸明顯沒了一個時辰前那輕鬆的感覺,黃龍山無形的壓力壓在她心頭上,無論面前之人的形態如何古怪,卻是來自武士聖殿,她連話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赤熾心思細密,一眼就看到她的不安,冷冷地回頭看了一眼沒於人群的背影,「那傢伙說了不少廢話吧?不用理他,他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他說……你來自黃龍山。」

悠檸凝望著赤熾的雙眸,試圖從中找出一些東西。

但她發現這個青年沒有驚訝,也沒有高傲,平靜而坦然,心中稍稍安穩了些,不過,赤熾的回答又將她剩下的不安也抹去了。

「現在已經沒那地方,半年前就倒了,所以……就當它從來不存在吧!」赤熾嘻嘻一笑,完全沒有把黃龍山當成一回事。

悠檸很快就明白赤熾的想法,這個青年其實也是相當高傲,但他的高傲不在於展示人前,而在於對自身的期待。黃龍山的威名或許可以讓人狐假虎威,卻無法讓「赤熾」之名永存於世。

百合般清純的笑容立即綻放在俏麗的臉頰上,讓赤熾輕鬆了不少。

「他們人呢?」悠檸略顯不安地看了一眼人頭洶湧的院牆。

赤熾調皮地擠眉弄眼,笑道:「沒事,都在外面跳舞呢!」

「跳舞?」

此時有不少好奇的武士爬上牆頭,卻赫然發現院外空無一人,所有出院的武士彷彿人間蒸發似的。

「人不見了,都不見了!」

席間一片慌亂,宴客們像潮水一樣湧到院外,但只要踏出院門,就會立即消失在其他人的眼間,這極端詭異的現象,讓人們感覺到莫名的恐懼,這已經完全超乎武學的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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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love 發表於 2014-1-4 03:04
第六集驚天雪暴 第一章賭人

寒氣如潮,隨著凜冽的海風一排排推向內陸,同時把桃李滿枝的仲春時節推入冰冷的深淵。

海水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快速凍結,連內陸的溪河湖泊也無法倖免,一一烙印上冰之痕,茫茫雪原侵占了東海之濱,然而,這僅僅是一切自然災難的開端……

在遙遠的海洋深處,疾勁的風暴像一個頑皮的小孩在翻滾跳躍,永遠也不知疲倦,然而這一天,它的雙眼突然望向西方,高達三十丈的雪塵越積越高,組成了它的雙腿,飛快沖向那片早已被寒潮肆虐多日的海岸。

柔軟輕盈的細雪突然猙獰││雪暴來襲!

鷹莊正院此時也是風雪交加,只不過那是咆哮若風,刀光勝雪。

悠鷹很久沒有如此憤怒了,如刀削般蒼勁的雙頰呈現青白色,彷彿染上一層薄霜,透著與空氣相似的烈寒,嘴唇輕輕顫動,鋒利如劍的目光在赤熾身上狠狠滑過幾十次。若目光真能殺人,恐怕赤熾已經被分屍了。

「父親……」悠檸在心中無力的低吟,臉頰一片煞白。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父親,父親為人豪爽好客,卻極好面子,赤熾在大宴中如此挑釁生事,讓鷹莊丟臉,父親恐怕也容不得他,為了鷹莊的聲譽恐怕隨時會出手。

但赤熾還是那副旁若無人的模樣,周圍的目光越是充滿壓迫力,他越是滿臉傲色。

一邊是驚愕、詫異、憤怒和仇視,而另一邊是輕鬆自在、悠然自得。

截然不同的表情使偌大的酒宴壁壘分明,當然,這必須無視人數上的絕對差異。

「你這妖……人!」

不知道哪個角落響起顫抖的怒罵,立即引起人們的共鳴,人們眼中的紅發和長辮都成了「妖」的證明,於是赤熾又多了一個不好聽的稱呼││「赤妖」。

妖?只有這個傢伙才配得上這個名字吧?赤熾微微一哂,饒有興致地望向魅幽羽,彷彿這個美麗身影才是眾人該敵視的對象。

魅幽羽悄悄走到院落的邊緣,雙手抱在胸前,高傲的目光就像是掌握一切的主宰。

「把我徒弟燕子君交出來!」

「你把我徒弟弄到什麼地方去了?不交出來你就等著被碎屍萬段……」

「我說……讓我說句話好不……靜一靜!」

赤熾突然拉高聲音,瞬間就把所有咆哮都壓住了,在眾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他突然調皮地笑了笑。

「看你們說得這麼咬牙切齒,一副非殺我不足以平憤的樣子,我今天才知道我的生命竟然如此珍貴,唉!我的死竟能拯救這個世界、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讓各位成為青龍的大英雄、大豪傑,偉大到讓人無法置信……

當然,我很相信,不過……」

「不過什麼!不交出我徒弟你就自殺吧,省得老子動手!」

「交人!」

群情激盪,咬牙切齒彷彿要吃人的臉沒有一百張也有五十張。

賣弄關子不成功的赤熾只得搔了搔腦袋,腦袋突然一低,右手輕輕撥弄著根本不需要撥弄的前額短髮,簡直就是一副憂鬱王子的架式。

「好吧!一條命只能成就一個大英雄,不知道有沒有人能殺我兩次?」

赤熾故作凝重的表情與調皮嬉笑的目光,組合成最凌厲的嘲笑,令一堆門主、會長、魁首及掌門差點怒髮衝冠,血入大腦,臉色通紅,都恨不得用眼神就把他殺了。

悠鷹臉色紫僵,額頭青筋暴起,終於忍不住踏前一步。見狀,悠檸急得淚花在眼眶裡打轉,不願任何一方出手。

「他媽的,累死老人了!」

「那兔崽子呢,我要活剮了他!」

「不殺他老子就不姓李,他奶奶的……」

就在場面一觸即發之際,寂靜的院門外突然傳來雜亂無章的叫嚷聲、尖叫咆哮,聲音粗魯至極,一剎那便吸引了所有目光,許多人都認出其中有他們最熟悉的聲音,臉色都不禁大變。

赤熾嘴邊溜出一絲微笑,旁若無人地從酒桌抄起一壺酒灌了兩口,瞟了院門一眼,右手在嘴邊抹了一下,不知是要抹去殘留的酒液,還是要抹去那詭異的一笑。

「到底出了什麼事?」

悠鷹皺緊粗眉,大踏步直往院門去了,越過赤熾身邊時深深瞥了他一眼,眼神相當複雜。

院裡有如此多位高權重的首領級武士,竟在眼皮底下把人全弄丟了,還叫嚷了半天差點動手殺人,結果不見蹤影的人又出現了,簡直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話,感覺就像這麼多人共同被赤熾玩弄於股掌之間,若傳了出去所有人都沒面子,只便宜了一個赤熾。

「他在裡面!」衝到門口的人找到赤熾,便如獲至寶般大叫起來,院牆上頓時出現了數十條身影,不約而同往赤熾衝去,一張張憎恨的面孔簡直就是三代世仇。

「各位好啊!火燒屁股的感覺不錯吧?眼神怎麼都紅了,感激也不用這樣吧……」

「站住!」悠檸突然橫了一步,擋在赤熾身前。

纖柔的身影如同寒風中的殘荷,隨時一碰便會飛走,弄得一眾青年英傑手忙腳亂地收招,有的翻騰、有的上蹤、有的下潛,還有的直接掉落在酒桌上,桌上的鍋碗瓢盆叮鈴噹啷地砸了起來,菜汁熱湯也灑了一片,弄得一群人狼狽不堪,立時響起一堆問候先人的粗話。

「赤熾,此事若不說清楚,今日你休想離開鷹莊半步!」

悠鷹猛然回首怒視赤熾,眾目睽睽,他這個主人若是不出面,拉攏野武士勢力的計劃恐怕只會變成一個笑話。

但赤熾最不怕被人威脅。他將原本懶洋洋的身軀突然挺直,彷彿注入無限力量,玩樂般的眼神掃了一圈,挑釁道:「若我離開鷹莊半步又如何?」

悠鷹放聲大笑,豪邁之聲迴盪院中,竟挑得在場之人血液沸騰,無不暗暗豎起大拇指,「東海之鷹」果然名不虛傳。

「在場諸位乃青龍武門精英,若你能踏出我鷹莊半步,就算把鷹莊雙手奉上,悠某也絕不皺一皺眉。」

赤熾眉尖一挑正待說話,側裡卻殺出一個身影。

「各位且慢!」

魅幽羽又「不合時宜」地回到焦點中心,纖柔動人的微笑就像一隻無形之手抓住了每對眼睛,「比試總有輸贏,輸給強者並不是羞恥之事,各位又何必如此大動干戈,攪了悠莊主豐盛的晚宴?不如就當剛才的比試是酒宴的餘興節目,一笑泯恩仇嘛!」

聲音若晨鐘,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磁性傳入耳中,即便不認同觀點的人聽了,也生不出半絲怒氣。

赤熾忽然意識到魅幽羽要做什麼,額角頓時滲出汗來。

「魅殿主,你也見了剛才一幕,為何要替他說話?若讓這小子任意妄為,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我青龍武林無人!」悠鷹一番話說得堂堂正正,凜凜然如同暴潮般衝擊在場的每一個人。

魅幽羽微微一笑,正待解說,赤熾又搶回說話權,叉著腰叫囂,「恥不恥笑青龍武林和我沒關係!莊主,剛才的話還算數嗎?」

悠鷹心中一緊,此子竟然主動求賭,樣子也似胸有成竹,可眾目睽睽之下他沒有機會反悔,只得拍著胸口冷笑道:「我悠鷹一言九鼎,若你能逃出莊,我願將鷹莊雙手奉上,絕不反悔。」

「鷹莊有什麼好,我可沒興趣。」

悠鷹心中一緊,這句話聽似無意,細細品味卻又像是有目的而來,不免狐疑起來。這小子難道看上鷹莊什麼東西特來鬧事?這倒是不可不防。

旁邊走出一位白髮蒼蒼的老武士,撂著白須勸道:「鷹老弟,這小子分明就是來鬧事的,不必擔心,若我們這麼多人都能讓他離去,青龍國武門的面子都丟盡了。」

悠鷹掃了一眼,青龍國武門門人眾多,但精英卻是少數,而院中便佔了十之一二,若這樣都無法攔住一個後生小子,的確也無話可說。

「好吧,只要你能踏出鷹莊一步,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大好時節,說什麼殺啊、剮啊,太不吉利,還是喜慶些好。」赤熾故作猶豫之色,身軀緩緩轉了一圈,眼角余光不停掃視各人的面孔,手忽然橫臂朝右側一指,「我要她!」

赤熾一指,頓時眾皆嘩然,「無恥、猖狂、大膽賊子安敢如此」的叫囂聲如海潮般,頃刻間便吞噬了院落。

滿院之中無論身分都大加撻伐,就連端菜送酒的丫鬟、男僕也怒目相向,一張張正義凜然的面孔、一雙雙威武不屈的眼睛,若單看院中這一幕,恐怕任何人都會認為赤熾就是天下第一大惡人。

但就在他指尖所指之處,一張纖柔秀美的容顏羞得像熟透的蘋果,心中如小鹿般怦怦亂跳,周圍射來的驚愕目光更讓她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他、他也真是大膽,怎能在這種場合說這種話?這樣的話換了院中其他人都不敢說,只有他敢……若是父親當真……我、我、我怎麼辦呢?

難道真的就……」望著赤熾那笑吟吟的臉頰,悠檸心中千頭萬緒,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驟然間變成千夫所指的大惡人,赤熾倒是一臉得意,一句話便牽動這麼多人的情緒,對他來說其實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而在場唯一能明白此舉用意的只有魅幽羽,開玩笑固然是赤熾的天性所致,但這一招卻是預防自己把悠檸弄成第二個織魚,這番心思也只有赤熾能想出來。

他一方面覺得好笑,另一方面又有種寒風刺骨的感覺,要想在這個人手裡占得便宜,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好好好,你夠狠!知道檸兒是我的心頭肉、掌中寶,得了她便得了鷹莊,你倒是敢開口,就怕你無福消受。」悠鷹說得咬牙切齒,每個字都幾乎從牙縫裡擠出來,心裡更不知咒罵了幾千幾萬遍。

莊主礙於身分地位不願口出惡言,但院中那些為求這份姻緣、特意趕來的青年英傑們可不理這些。

「在下飛鼠門蔣玄,願為鷹莊除此妖人。」

「在下高崗莊趙鶴,願捉此人獻給鷹莊。」

頓時,原本還在觀望的青年武士一起抱拳而出,異口同聲願為鷹莊捉拿赤熾,數百年來,青龍國武門的年輕一代從未像此刻這般同心,就連剛才被戲弄的事情也拋在腦後。

悠鷹抱拳高叫道:「好好好,諸位盛情悠鷹領受了!今天能見到青龍年輕一輩人才濟濟,實在是足慰平生,待事了之後,悠某一定與諸位痛飲。」

話說得含蓄,眾青年武士卻都明白了,言下之意無非是誰能為鷹莊討回面子,誰便有機會與鷹莊結親!

在場的各家武門都知道鷹莊的實力,尤其是財力。對野武士而言,財力便是武門的生命之源,因此結親的意願更強,何況眾目睽睽之下,若能擊敗赤熾,必然聲名大振。

一時間庭院內氣氛熱烈,人們躍躍欲試,似乎都忘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在下紫龍棒燕剛,紅毛小子快來受……」

一名壯漢大吼一聲便欲出手,「死」字還未出口,卻忽然發現找不到赤熾的身影了,拿著一把狼牙棒呆呆站在原地,愕然的神情與傻子沒什麼區別,逗得女弟子們都笑了起來。

「咦,人呢?」

「那小子跑了?」

熱鬧的庭院驟然沉寂,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好端端的一個活人怎麼就突然沒了蹤影?剛才還拍著胸口,得意揚揚說絕不會放跑赤熾的首領們,此刻都漲紅了臉。

悠檸隨著眾人掃視四周,心中怦怦亂跳,又是千頭萬緒,「他來自武門聖地黃龍山,實力應該很強……

「我那小院位於後峰,山路只有一條,可白天他卻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小院,中途沒有一個人發現,這足以證明他的實力。

「看來這場賭局十有八九他會贏,可如果他真的贏了,父親當著眾人面前許下的諾言絕不可能反悔,我真的從此就跟了他……」

悠鷹也勃然變色,在場的高手太多了,許多都以輕功見長,像漠西郡的雲蹤門、紫陽灣的躍天門……等等,而自己在這方面的造詣也不錯,居然這麼快就把人丟了,臉上頓覺火辣辣的,怒道:「忍謙、石基!」

「在。」

「全莊搜查,絕不能讓他跑了!」

「是!」

二人微微躬身,隨即朝左右彈射而去,事關鷹莊聲譽及大小姐的終身,一點也不能怠慢。

「我們也幫忙,讓這小子跑了,我們青龍武門的臉就丟大了。」

不知誰叫了一聲,院內之人突然一哄而散,各自以最快的速度往四面八方奔去,希望在赤熾離開之前截下來。

熱鬧的庭院頓時沉寂下來,數十張酒桌空蕩蕩的,就連丫鬟男僕也隨著人潮往外湧去。莊主下令找到赤熾者賞金千兩,重賞之下,再小的人物也不會無動於衷。

轉眼間,偌大的庭院只剩下悠檸一人。

她呆呆看了看左右,半晌才反應過來,焦急不安地朝院門望了一眼,輕輕嘆了口氣,搖搖頭,「這個赤熾,也不知道耍了什麼手段,竟讓幾千人為他奔波。」轉身便走入正院的側廂房。

「在背後說人壞話,可是要下拔舌地獄哦!」

「啊……」悠檸張口慾叫,立即被赤熾摀住了嘴。他朝門口看了一眼,見沒有人進來才放下心頭大石。

悠檸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看著赤熾,吶吶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赤熾頗為得意地笑了起來。

「壞傢伙,快說!」悠檸一拳輕輕捶在胸膛上,動人嬌嗔之態讓赤熾不禁呆了一呆。

悠檸被他看得心慌不已,連忙撇開頭,「快說!」

赤熾嘻笑道:「我一直貼著姊姊的影子,一步也沒出院子,他們剛剛說得興高采烈,都以為我是甕中之鱉,也沒有留意我的動向,等到我消失,他們都以為我真的跑了,所以只顧著往外追,其實有那麼多雙眼睛,即便是鬼恐怕也逃不出去。」

悠檸呆了呆,低頭看看自己的影子,心中一陣感慨。這個青年的可怕不在於實力,而是在他靈活的腦子及卓越的判斷力,更有天一般的膽魄。

「嘿嘿,此刻整個鷹莊都是人頭攢動,偏偏這裡靜悄悄,這就是所謂的燈下黑。」

赤熾笑了笑,轉眼一瞥卻見悠檸呆呆地看著自己,忽然伸頭湊到她耳邊,一陣男性的氣息湧來,還沒說話,悠檸的耳朵就已經紅了,再聽下面的話更是大羞,「姊姊是想我成功呢?還是想我失敗呢?」

悠檸大羞,這分明就是在問自己要不要嫁他,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哪還敢出口?她嚶的一聲,轉身欲逃,卻又被赤熾斜跨一步攔下,笑吟吟的面孔讓悠檸又羞又恨。

赤熾原只是調戲,但見到這張嬌羞嫣紅的俏臉不禁看得癡了,突然覺得與這樣一個溫柔嫻靜的美少女相伴,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你……你……太壞了……我不要理你!」

「看來姊姊不肯,人家只好開門出去自首了,不知道下次再見到姊姊的時候還剩幾根手指、幾根腳趾?或許腦袋都被人剁去了。」赤熾伸手掀住門邊,作勢便要開門。

悠檸深知武門大豪們為了面子才擺出彬彬有禮的姿態,此刻早已被赤熾的挑釁激怒,若他真的落入那些門派之手,恐怕連小命都保不住,立時嚇得花容失色。

她伸手按住赤熾,目光上移,忽然見他一臉壞笑,這才知道上了當,啐了一口收回手,臉羞得更紅,只得避開那雙「可惡」的眼睛。

赤熾轉身靠在門上,笑嘻嘻地看著悠檸,調笑道:「原來姊姊真的捨不得弟弟送死……嘻嘻,真好!」

「好什麼!你這小壞蛋……」

門外又傳來武士們的呼喝聲,聲音倒是響亮,似乎有意要讓別人知道。

「這些笨蛋,這麼叫誰都跑了,還抓什麼人?」

悠檸愣了愣,隨即明白原因。

他們這麼大聲嚷嚷無非是要讓自己聽到,以顯出他們的武勇,殊不知這樣只會顯得他們個個小雞肚腸,與赤熾的敢做敢為相比實在是天淵之別。

轉眼間,她神色平靜下去,堅定的眼神也說明心裡有了決定。

悠檸忽然走到赤熾面前,讓剛才還膽大包天的赤熾突然有些不自在,目光游離左右,不敢與悠檸的雙眸相觸。

「你這小壞蛋,真拿你沒辦法,走吧!」悠檸嫣然一笑,玉指輕輕戳了一下赤熾的額頭。

「去……去哪?」

「出莊唄,難道你還想去哪?」

赤熾咽了口唾沫,剎那間主客易位,戲弄者變成被戲弄者。

數百年以來,沒有人敢小看龍館,即便是連番失利之後,也絕對沒有人敢小看龍館,儘管他們嘴裡充滿了輕蔑與不屑,但小小的輕蔑和不屑足以讓心高氣傲的龍館弟子們悔恨不已。

藤忍很清楚邢烙的成就只能暫時為「龍館」這頭生病的巨龍解痛,要想再讓它騰飛,就必須有更強烈的藥,而且越快越好,否則巨龍身後的天神就會以此為由而揮出巨刃。

就在鷹莊舉辦大會的同時,參議會議也召開了。

「我提議連夜攻占朝日城。」

藤忍從來都不是激進主義者,因此這樣激進的提議在眾人看來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只是靜默地凝視,足足維持了一炷香時間。

「藤忍,雖然邢烙他們乾了點事情,你也不用興奮成這樣吧?」

「我一點也不興奮。」

藤忍冰冷的表情印證了他的解釋,他深邃的目光穿透門縫,落在燈火中飄飛的細雪上,「屍人被牽引到海上冰原,現在是重新佔據朝日城的最好時機,否則軍方或是野武士就會搶先一步,我們此次損失慘重,若是不想辦法挽迴聲勢,龍館就真的要消失了。」

沒有參議能反駁這樣的提議,他們此刻利益相同、生死相繫,藤忍的想法若是成功,整個龍館將重新回到權力的巔峰,反之將一沉不起。

「好大的一場賭博啊!」

「是嗎?我倒覺得是垂死掙扎,若是都不掙扎一下,死得也太窩囊了。」藤忍笑了,從齒間擠出的卻是刺骨的寒冷。

參議們各有所思,枯坐在座位上都不說話。有的低頭沉吟,有的仰頭望天,有的托著腮幫子發呆,還有的輕輕拍打著自己的拳頭,雖然反應不同,但緊張與不安的氣氛卻全然相同。

「朝日城還有佔領的價值嗎?邢烙他們說,城裡連一堵牆都沒了,只剩下一個空殼子。」

「佔領的意義大於實際,至少要讓質疑龍館實力的人閉嘴,然後就可以把空殼子交給朝廷,能不能守得住他們自己去想。」

忽然,門被推開了,寒風夾著細雪洶湧撲來,許多人都不禁打了個冷顫,正想破口大罵,忽然看到一個老邁的身影慢慢走進屋子,張開的嘴巴便定住了。

「館……館主大人!」
solove 發表於 2014-1-4 03:05
第六集驚天雪暴第二章夜探

藤忍騰地站起。無論他有何等地位和權威,館主都是他的上司,他雖然不認同館主的管理手法,但對館主個人卻沒有任何敵意,甚至還充滿了敬意,單論戰鬥力,偌大的廳堂內沒有一個人能動得了館主。

龍館館主微微一笑,道:「據說大家在討論重要戰略,我閒著無聊,所以來看看。」

藤忍側身而立,讓出了中央主位,雖然僅一尺的小步但分量卻極重,單憑這一小步,在場之人無不嘆服,這便是當權者應有的氣度。

龍館館主無意搶奪藤忍的權威,笑著擺了擺手,一甩身便在末位的空椅上坐了下來。

藤忍呆了一呆,臉上忽然綻放出會心的微笑,館主輕輕一揮看似輕鬆,卻等若主動把館主權威交到他的手中。

他完全沒有想到,期待以久的交接竟如此簡單,更沒想到館主對如此尊貴的地位竟毫不留戀,原本十分的敬意便升到了十二分。

但他依然沒有落坐,橫跨一小步巍然立於中央主位之前,這是對現在的館主表示尊敬,但他身上的氣勢卻截然不同,眾參議彷彿看到他身上綻放出來的光輝,神色也恭敬多了。

「各位,剛才所說連夜出擊之事,不知是否已有了決定?」

參議們都不言語,目光聚焦到館主身上,沒有進行正式交接儀式之前,館主依然是館主,尤其是在這種決定性的問題上,誰也不敢輕易發言。

「今天好像要下大雪,風也比平時強勁了許多,外面冷得沒法待,還是屋子裡舒服,真暖和啊!」館主縮了縮身子,整個人幾乎縮入厚厚的棉衣之中,表情相當幸福。

參議們似乎領悟到什麼,都露出會心的微笑。

「是啊!太冷了,大風雪若是來了,行軍實在不易。」

「沒錯沒錯,這麼冷的天,就算朝日城頭插滿了龍館大旗,也不會有人知道,還是等天氣晴朗的時候再去。」

反對聲音此起彼落,幾乎眾口一辭,認為連夜出擊沒有意義,而藤騎等人雖然極力支持,無奈這份熱情擋不住門外的風雪。

藤忍氣得臉色紫僵,館主之威果然非同小可,一句聽似沒有關係的發言,便把所有人都拉到反對一方,眼下這環境,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足夠的人數支持出兵協議。

看到藤忍這張臉,眾人忽然意識到自己太積極了,突然都閉上了嘴,屋內的氣氛也沉寂下來。

藤騎焦急地看著族兄,等候進一步的指示。

就在這時,館主晃了晃腦袋又坐直了身子,「藤忍。」

「在!」

藤忍聽慣了館主的命令,心神又在別的事上,因此習慣性地應了聲,隨即才想起自己此刻的身分,不由暗暗搖了搖頭。

「派個人去上林吧!」

藤忍微微一愣,但聰明的他很便捕捉到話中的意思,眉頭頓時皺成一團。與軍方聯手,成功的機會固然更大,但功勞也必然被分薄。

「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也在犯糊塗?一邊派人邀請軍方,一邊派人前往朝日城,然後……呵呵!」

藤忍恍然大悟,心頭的不悅瞬間便被掃光了,淡淡的笑容回到臉上,整個屋子的氣氛也隨即暖和許多。

他深深地看了館主一眼,眼中充滿欽佩,心想:「原以為他老了,想不到也有這種心計,若是他再多些野心,龍館恐怕已經不是今日的局面……日後可不能怠慢此老,他不知什麼時候會產生巨大的影響力。」

館主與下任館主都同意的議案,誰也不敢反對,很快便達成了共識,隨著數匹快馬飛奔出城往上林方向而去,又有一場行動即將展開。

雪繼續往西方飄去,定陽的山嶺很快也被染成白色,燈火通明的鷹莊在雪夜中也變得朦朧模糊。

悠鷹的心情就像是天氣一樣越來越冷,焦急感一再吞噬他的耐性,到處都可以聽到他雷鳴般的暴怒。

大丈夫一諾千金,若赤熾真的逃出莊外,他就算千萬個不願意也只能兌現諾言。

如此一來,不免得罪所有邀請來的武林同道,或許部分門派在一怒之下還會反目成仇,到時候便得不償失了,再者,他也不想把女兒一生的幸福交到那樣古怪的男子手中。

「那邊多去幾個……這邊也要去幾個人……」

數百名賓客也一樣緊張,門下弟子無緣與鷹莊結親倒在其次,況且他們所有人都實在丟不起這個面子。

最悠閒之人莫過於魅幽羽,一張秀美的臉總是帶著外人看不懂的微笑,彷彿看穿世間一切的神只,有人嘗試著詢問他赤熾離去的方向,但他總是微笑,無論說什麼都在微笑,高深莫測的樣子漸漸讓人們不再接近。

在鷹莊大門前,悠檸停下了腳步。再走一步,自己這輩子都將會被冠上另一個姓氏,這是一生的選擇,雖然從第一步開始已經有所覺悟,但站在氣派不凡的莊門口,心情突然一震。

「姊姊如果後悔,可以不出去。」赤熾跳了出來,站在高大的莊門之下動也不動。

悠檸微微仰起頭,癡癡凝望著俊朗的面孔。

相識才不過數日,說過的話也有限,如此輕易就把自己交給這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男子,也許是一種衝動,但與庭院中的那些英傑們相比,他太特別了,身上散發著一種絕世罕見的魅力。

赤熾抬頭看了看天空,星月無蹤,只有米粒大小的雪珠洋洋灑灑從天而降,把大地染得潔白無瑕。忽然,他的臉上詭異一笑,左腳踏出了一步。

「啊!」悠檸驚叫一聲,臉色刷的紅了。

赤熾維持姿勢不過一眨眼工夫,隨即又把腳收了回來。

悠檸不明白他的意思,張嘴想問,卻見赤熾突然把頭湊了過來,立即嚇了一跳,身軀也僵直了,卻見赤熾嘻嘻一笑,附在她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這是我們的秘密」,沒等她反應過來,紅色身影便沒入風雪之中。

悠檸一動不動地站著,身軀依然僵直,然而眼神卻溫柔到極點,癡癡望著那越過門口一尺的腳印。

她知道剛才只要赤熾只要大聲嚷嚷,自己這輩子都是他的人了,他選擇悄然離去完全是為了自己著想。

「大小姐這輩子可真是有福氣啊!」

陰冷的聲音像針刺入耳中,頓時把悠檸的思緒拉回現實。

她轉眼朝左方望去,赫然發現那個絕美的男子如同鬼魅般出現,與她相距不到一尺,不禁大驚失色,是自己太專注了還是此人實力太高,竟然連他靠近身邊都沒有察覺,若是敵人可就危險了。

魅幽羽淡淡一笑,配上紛飛的雪,頗有雪中寒梅的冷豔之美,目光從悠檸的臉上掃過,落向赤熾消失的方位,輕笑道:「他實在很聰明,大概智慧之神在他出生時就撫摸過他的腦袋。」

悠檸沒有回應,因為她知道不需要回應。

「他很喜歡你。」

俏臉一紅,還是沒有回應。

「嗯……更準確的說,他很在乎你的安危。」

悠檸疑惑地抬起頭。

「像他這樣的人,又有那樣的出身,若是太平盛世,也許會平靜地過日子,但如今這種情況……」

「怎見得如今不是太平盛世?」悠檸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東海之濱異象頻生,你見過三月的暴雪嗎?你見過萬里冰封的大海嗎?這些都是異象,只是誰也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樣的變故,那個傢伙好好的玄武國不待,專程跑到青龍國來,無非就是選擇了危險,而既然要面對危險,就絕對不能留下過多的牽掛。」

悠檸不禁想起赤熾在小院說的話,東海風雪彷彿從異世界吹來,天下或許要發生劇變。

他在說異象,這個比女子更柔美的男子也在說異象,天氣自二月來一直都是這麼詭異,難道真的要發生大事?

冰雪聰明的她很快就把所有異象聯繫在一起,似乎這一切只是預兆,真正的大動盪還在後面,同時,她心裡忽然有種感覺,赤熾和身邊這男子是站在山嶺之顛,世界上的一切變化都盡在他們眼中,其他人都是像是盆內螅蟀,只知道為盆內的天空爭奪不休,卻不知道他們只是操控者的工具。

「檸兒!」遠處傳來悠鷹粗獷的聲音,像一把利斧劈開寂寥的空氣。

「大小姐,我先走了。」魅幽羽含笑著微微欠身,轉眼便消失在風雪之中,離開的方式與赤熾一模一樣,彷彿是同一個人。

悠檸愣了愣,眼神隨即變得迷離,美艷男子這一手分明是在告訴自己,赤熾與他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

悠鷹披著風雪而至,身邊跟著十數名莊丁,一個個跑得滿頭大汗,氣喘吁籲。

「檸兒,雪下大了,快回去休息吧!莊子的事情爹會替你做主。」

看女兒凍得蒼白的臉頰,悠鷹憐惜地擁住她的肩頭,眼中充滿慈愛,也許野心和慾望一直在他體內膨脹,但深厚父女之情卻永遠也不會變。

悠檸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放棄了,低頭默默踏上回去的道路。

沒人敢忽視風雪的力量,但面對風雪,龍館選擇前進。因為它的領袖相信龍可以無視風雪躍騰長空,只有在空中,龍才能彰顯它的強大與威武。

藏月不是個衝動的人,但他是個忠誠的人,對龍館極盡忠誠,因此即便是風雪之夜,即便暴雪讓視線只能看到一丈遠,得到消息之後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找到了曹騎。

曹騎曾經很衝動,但現在他學會了鎮定,因此他選擇召集所有信任而又有能力的朋友一起商議。

「邢大老闆的魄力真讓人意外啊!居然敢集結精銳從中央突破,下次見到他一定要找他喝酒。」

「據說赤熾那小子也插了一手,這小子也真會挑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朝日城去了,還乾了那麼一件大事,真不夠兄弟……」

遙獵拍著桌子大罵赤熾沒有良心,甩下兄弟一個人跑去搶功勞,旁邊的人都看著他偷笑。

「朝日城也許是空城一座,只是這麼大的風雪……參議會議是不是太激進了些?」經歷越多越是穩重,伐越便是這類人,朝日事件看似清晰,實則模糊不清。

「這個決定真有膽識,不愧是龍館,我喜歡!」遙獵的眼睛片刻也沒離開過織魚,即便是發表意見,也只用眼角余光掃視曹騎。

織魚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手中彩繩,似乎室內的人跟話題都無法引起她的注意。

「既然是龍館的決定,我們幾個必須出發,現在只是想確認曹將軍的態度。」

曹騎為人爽直與藏月也極為投緣,因此坦率地道:「站在我的立場,自然願意幫助各位大人,只是這上林城不能不顧,我手下只有五千人,派出的人數太少不足為用,而人數太多上林又守不住,心裡十分為難。」

藏月點點頭,城中的情況他心裡很清楚,自從軍營一戰後,野武士們都被打懵了,若不是遙獵大發神威,龍館弟子協力作戰,恐怕能活著回來的只有如今的五成。

伐越忽道:「既然朝日城如今是空城,帶多少兵去,其意義都是一樣的,城中無瓦無房,無法固守,這才是重點,藤大人此番堅決出征,意義大於實際用途,我們只要去便可,帶多少人其實無所謂。」

盛宣誠連連點頭附和。

「若是如此,我可以親自領三百輕騎前去,不過我手下的將領對屍人早已心怯,恐怕留任何一個都不能鎮住此城,若是熾老弟在此就好了。」

遙獵聽了眉尖一挑,拍案叫道:「何必要那紅毛小子,有本少爺在此坐鎮,你們儘管放心去。」

「多謝老弟。」曹騎要的就是這一句,起身一揖到地。

西北大營苦戰屍人軍團,遙獵的雙槍矯若遊龍,殺傷力非同小可,一個人便封死營門,讓屍人寸步難進,上林武士無不對他刮目相看。

遙獵見他神情才知道真相,但被人算計也不著惱,只哈哈一笑道:「你這傢伙有話幹嘛不直說?偏要我自投羅網,真是可惡。」

曹騎知道織魚不可能前往朝日城,她在,遙獵必留此處,只是這個大少爺和赤熾一樣德性,若強求他,雖一時答應卻未必盡心,只有讓他自己攬上身,才能盡心盡力守住這上林城。

就在曹騎領著三百輕騎與藏月、伐越等人一起殺向朝日城時,一匹快馬也冒著風雪飛入鷹莊,駿馬邁開四蹄飛踏,所到之處飛起一片雪粉。

「什麼人?」

「平谷急報,必須立呈莊主!」馬上人並未停頓,直往莊內撲去。

時至二更,夜色深沉,又兼風雪漸猛,偌大的鷹莊早已沉寂下來,搜尋活動維持了足足兩個多時辰,莊內的土地幾乎每一寸都搜遍了,可赤熾彷彿鬼魅般從人間蒸發了,詭異的現象讓人們都感到一絲莫名的恐懼。

悠鷹的心一直懸著,可赤熾不出現,事情也沒個了結,心情怎麼也沒辦法平靜下來。為了安撫眾多前來求親者,他毅然宣稱赤熾可能因為躲避搜捕墜下懸崖已經身亡,因此才久久不再露面。

雖然有些牽強,但求親者們都寧願相信這一點,氣氛這才平緩下來,絕大多數的賓客都被安排到各處院落居住。

悠鷹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邀請十餘位著名的領袖進入籠煙閣,一邊小酌一邊傾談天下大事,話題自然以朝日事件及青龍勢力變化為主,言談正歡之時,突聞平谷急報,心里頓時咚了一下。

「說!」

信使跪倒在籠煙閣外的雪地上,喘著粗氣禀道:「龍館今夜突然召開參議會議,決定連夜襲朝日城!」

「啪」的一聲,不知誰的酒杯打翻了,濺起一片水花。

悠鷹與眾人交換了眼色,心中都有疑惑,問道:「不是說龍館大敗、實力受損,怎麼突然出擊朝日城?」

「據報,龍館有一支奇兵突破屍人軍陣,殺入朝日城,令屍人大軍回攏,又被這支奇兵引入茫茫冰原,因此,此時的朝日城是一座空城。」

悠鷹臉色大變,拍案而起。

陪坐在側的忍謙皺著眉頭道:「龍館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居然能從中央突破那麼厚的屍軍,殺入朝日,還能引得百萬屍人大軍棄城而入冰原,這支奇兵不簡單啊!」

「那支奇兵是誰帶領的?難道是藤忍?」

「是一個名叫邢烙的下級武士,帶著七十人……」

「七十,嘿嘿,七十名龍館弟子就能突破屍人軍陣,真有氣魄啊!」

悠鷹一屁股坐倒,嘴裡滿是苦澀。原以為龍館大敗,是野武士爬升的好機會,沒想到邢烙一支七十人的小隊便讓死去一半的龍館還魂重生。

忍謙等人也都搖頭嘆息,就算給自己七十人,恐怕也未必敢向百萬屍人挑戰,何況那七十人都是皇家血脈,身負爵位,居然敢以性命相搏。

這豪氣令眾人都為之佩服,看來野武士要想挑戰龍館地位,恐怕還要很長的路要走。

信使又道:「龍館如今士氣大振,決意趁屍人軍團徘徊冰面之時搶占朝日城,還派出信使往上林城請曹騎出兵協助。」

「請軍方協助?藤忍那傢伙啥時肯把到嘴的骨頭分一半出來,真是奇蹟!」

聞言,眾人都哈哈大笑,只有悠鷹臉色深沉,一言不發,過了半炷香之後突然又問:「龍館的人何時出發?」

「初更。」

聽到這,悠鷹眼睛轉了幾圈,一個念頭突然跳入腦海。

「莊主……」

悠鷹正在思索,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聽到信使的聲音便隨口問了句道:「還有什麼事?」

「有一個人希望您多留意一下。」

「又是什麼人?」

「一個名叫赤熾的青年。」

「他?」悠鷹微微一愣,立即挺直身子,臉上盡是驚愕。赤熾這一夜鬧得鷹莊雞犬不寧,而聽到這個名字,其他人也都豎起耳朵傾聽。

「據內線來報,邢烙殺入朝日城幾乎力盡,赤熾突然從城內殺出救下眾人,然後封堵城門,又帶著龍館小隊在海上繞圈,把屍人大軍吸引到冰原上,龍館小隊這才能夠平安回來。」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百萬屍人把朝日城外擠得水洩不通,赤熾竟然能出現在朝日城中,這本身就不是簡單的事情。

難道我真的小看了此子?悠鷹對赤熾的評價不由有些改變,但他轉念想到那小子在打女兒的主意,心里便又氣又怒。

即便他實力不俗,但與宴會中的其他青年武士相比,既無門無派又無家無勢,不過是個小人物。他輕哼一聲,淡淡地道:「你去吧!」

信使行了一禮,閃身沒入黑暗。

悠鷹搖了搖頭,回頭一看發現眾賓客都沉默不語,眼神閃爍,似乎仍然處於驚愕之中,臉色一變,拍案而起,厲聲道:「絕不能讓龍館這些傢伙搶功勞!」

眾人皆驚,天翔門掌門薄陽古皺著眉頭問道:「老弟莫非真要與龍館一爭高下?」

「這是我們的關鍵時刻,龍館自詡天下第一,仗著皇家血脈任意踐踏我等武門豪士,我鷹莊雖小,也願為青龍武林做些貢獻。」

「好!鷹老弟真不愧東海之鷹,真是豪氣沖天啊!我天翔門願助老弟一臂之力。」

眾武門領袖無不被這沖天豪氣所感,紛紛拍案起身出言應和,小小的籠煙閣聲氣氛驟然熾熱起來。
solove 發表於 2014-1-4 03:06
第六集驚天雪暴 第三章異動

青檸小院。

風雪聲聲,輕似蟬鳴,重如雷動,連窗門都被吹得啪啪作響。

時已四更,青紗帳中悠檸纖柔的身軀不斷翻來覆去,腦海中總浮現出夜間經歷,時而會心微笑、時而羞澀難當、時而露出癡迷之狀。

「他現在在哪裡呢?這麼大的風雪,一個人在外面會不會受涼?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那個小壞蛋說話總教人又愛、又恨、又羞、又惱,真是命裡的魔星……」

就在悠檸思緒翻騰時,門口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誰?」悠檸披著衣服坐起,撩開紗帳朝外看了一眼。

「快四更了,姊姊還沒睡啊!」

「啊!」悠檸驚叫一聲,騰地彈坐起來,又怕吵醒旁人,連忙摀住嘴巴,作賊似地左右掃視一眼,心撲通亂跳地想著,「這個人怎麼也不避避嫌,半夜三更出現在我閨房門口,若是被人發現,一定以為我們在幽會,那可真羞死人了。」

縱使悠檸冰雪聰明,這樣尷尬的場面也是平生僅見,慌得手足無措,怕外人發現,又怕赤熾在外面凍著,猶豫了半天才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一陣寒風撲面而來,嬌柔的身軀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還沒反應過來便有一個壯健的身影竄進來,隨手把門掩上,屋內又是一片暖春。

「你……」

黑暗中閃爍著一對晶亮的眸子,悠檸對望一眼,身軀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三更半夜,一個年輕男子竄入閨房,她膽子再大也是心如鹿撞,連連倒退了幾步。

只聽「啪」的一聲輕脆,一串小火苗突然跳入眼眶,火苗之後便是那張熟悉的笑臉。

看清楚赤熾的臉,悠檸深深地吸了口氣,惴惴不安地問道:「你……

怎麼來了? 」

「半夜三更,我來偷香竊玉。」赤熾調笑著擠了擠眼。

悠檸臉色刷的紅了,心跳得越來越快,手不由自主捂上了胸口,目光四處游離不知道該往哪處放,赤熾深夜來訪,只怕真有輕薄之心。

「我雖然……那個……絕不是輕浮女人……不會做出……做出那般無恥之事……」

赤熾原只是調笑,見她如此不禁肅然挺身,笑容也收斂了,對著悠檸長身一揖,「姊姊受驚了,弟弟給你賠罪,來此絕沒有歹意。」

悠檸見他故作之態頗為滑稽,噗哧一聲笑出來,緊張感也隨即消失了。

赤熾藉著手中火苗端詳,見她略顯蒼白的臉頰染上一層紅霞,嬌美不可方物,心中不禁一盪。

悠檸見他呆呆看著自己,心裡再次怦怦亂跳,又不敢出言打擾,只得輕輕咳了一聲。

「啊!我忘了姊姊身子瘦弱,受不得夜寒,快上床躺著吧……」

悠檸聽了前半句話心中暖洋洋,赤熾看似放浪形骸,在那些名門正派口中簡直就是惡魔、色魔、淫魔,沒想到竟如此守禮,心裡又是一嘆:「果然人不可貌相,那些看上去終日彬彬有禮的文士英傑,遇到這種場面不知有多少人會撕下文雅的外皮呢。」

「……我坐在外面陪你就好!」

聽了後半句,悠檸花容失色,出口問道:「你要坐一夜?」

赤熾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嘻嘻一笑,調笑著問道:「姊姊難道怕自己的睡姿被別人看到?」

「沒點正經。」悠檸啐了一口,緩緩在床邊坐下,屋內燒著炭,坐著倒不覺得冷,只是深夜與一個年輕男子在閨房單獨相處,心裡總不太自在。

沉默片刻,赤熾又打開了話匣子,「我原本不敢打擾姊姊,想說拿回我的兵器就走,但卻發現偌大的鷹莊竟然冷冷清清,山道上連一個巡夜之人都沒有,這青檸小院附近也不見守夜人,擔心出了什麼事,所以來看看,看到姊姊沒事就放心了。」

悠檸見他一臉關切,心頭一陣溫暖,綻放出會心的微笑,忽然覺得什麼不對勁,呆了片刻神色一震,問道:「你說四下無人?山道日夜有人巡邏,今日又有那麼多賓客前來,雖然風雪大些,但怎麼可能無人?」

「我怎麼會騙姊姊?的確無人。」赤熾也覺得莊內氣氛古怪,雖然小心翼翼潛行而入,但前院的確冷冷清清。

悠檸臉色大變,騰地站起,螓首低吟,在屋內來回踱了幾步,秀眉越皺越緊,喃喃地道:「一定是出什麼大事了,父親怎麼不知會我?」

赤熾心頭一跳,此行的確是為取冷巨而來,沒想到卻遇上這種古怪事情,隨即聯想到此事定與朝日城或屍人有關,尤其是魅幽羽突然出現在鷹莊,來意不明,或許正在進行某種陰謀。

「魅幽羽那傢伙走了沒有?」

「他?不知道,你走之後他突然出現,說了一堆古怪的話就走了。」

「古怪的話?」

悠檸俏臉一紅,螓首不言。

赤熾想了想便知道是什麼話,偷偷瞥了悠檸一眼,忽然又想起魅幽羽的手段,頗為擔心,提醒道:「以後見到此人要千萬小心。」

沒等悠檸回應,窗外忽然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夜半三更,談情說愛便好,為何要說人壞話?」

悠檸突然覺得一絲陰氣傳來,全身上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身子下意識地縮了縮。

桌邊的赤熾騰地站起,臉色陰沉得如同窗外的天氣一般,銳利的目光瞥向窗戶,冷喝道:「魅幽羽,你這傢伙難道一直跟著我不成?」

窗外傳來一陣細若游絲的輕笑。

「是魅殿主嗎?請進來吧!」悠檸意識到與這兩人相處,絕不能用常人的思維,所以神色倒是比赤熾還要平靜,回身拿起狐裘後往身上罩,儼然又是那個指揮若定的女強者。

「我已經進來了!」

悠檸瞳孔猛然一縮,整個人僵直,聲音竟從背後傳來,門卻紋絲未動。

忽然,一陣暖意襲上心頭,就在魅幽羽的聲音響起後,背上突然傳來一陣溫熱,那是赤熾寬廣的胸膛貼在背上,全身上下宛若浸泡在溫泉之中,說不出的舒服,身子懶洋洋,不知不覺便靠在赤熾的懷中。

「好個有情人,難怪我把小美人送到你床上都無動於衷,難得難得。」

悠檸心中一驚,隨即又是一甜,抬眼回望正遇上赤熾的雙眼。

赤熾溫柔地笑了笑,雙手輕輕推著悠檸朝前走了兩步,邊走邊道:「姊姊不用理他,這傢伙居心叵測。」

魅幽羽不知何時已飄到窗邊,靜靜地站在窗前朝外凝望,窗戶緊閉,沒有人知道他在看什麼。

赤熾深深吸了口氣,與魅幽羽這樣的人相處,怕是沒有用的,鬼人做事無非利益二字,只要明白對手的目的,事情便簡單多了。

「羽大人,你深夜來此不會只為了偷聽吧?」

想起剛才的情景,悠檸又羞紅了臉。

魅幽羽傲立在窗邊,黑暗中的身影挺拔如竹,淡淡的聲音卻也如同風過竹林,沙沙輕響,「東海之夜,不知成就多少英雄。」

赤熾聽得一頭霧水,只覺得此話與鷹莊此刻的寂靜有關,隨口問道:「你應該知道這莊子裡發生了什麼事吧?」

「他們都去朝日城了。」

赤熾和悠檸都「啊」的叫了一聲,聲音極大,嚇得二人都摀住嘴巴,卻已經晚了。

魅幽羽雖然背對二人,卻彷彿洞悉兩人心意,淡淡地道:「不用擔心,丫鬟僕人們睡得正香,不會打擾我們說話。」

赤熾平靜下來,思緒回到朝日城。那座小城空無一物,只剩殘破的城牆,冒著大風雪出擊,即便佔領了城池也似乎沒有什麼意義。

「現在去朝日城?倒也不是難事,屍人軍團大概都在冰上摔跤,現在去只是空城一座,沒有任何意義。」

他瞥了魅幽羽一眼,可惜魅幽羽始終面向窗口背對二人,無法看清這個男子的神色。

「不!」

但反駁他論點的竟是悠檸,讓赤熾頗為驚訝。

從尷尬氣氛中平復的悠檸,依然保持著敏銳的分析力,黑暗中一雙如鑽石般晶瑩的眸子閃發著智慧之光,「上林的曹騎成功殺入城中,雖然沒有佔據城池,但立即給軍方掙下天大的功勞和麵子,數日間連升幾級,讓許多人為之羨慕。

「第一個殺入朝日城的功績已是如此,若真的收復此城,那樣的功績何等輝煌?父親一定是看到這一點,因而連夜帶著人撲向朝日城,此計若成,鷹莊之名必將立於龍館之上,無論朝野都會向鷹莊投來善意的目光。」

一番話不禁赤熾聽得目瞪口呆,就連素來處變不驚的魅幽羽也轉身望向悠檸,黑暗中看不到表情,但那對幽深的雙眸卻透著一絲厲芒。

他想不到這個嬌滴滴的小女子竟有些見識,分析力、洞察力都可算是上乘,恐怕連夜魈也比不上她,定陽之戰殺死數萬屍人的東海第一英雄,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似乎自己太小看她了。

想著,他的目光又瞟向赤熾,心中又想:「這小子研究陰火觸類旁通,在鬼術方面擁有得天獨厚的力量,能舉一反三,又不拘泥舊例,自創性極強,且來自黃龍山,恐怕冥、仙術都有涉及,日後必是武神一類的強者。

「偏遇上這個悠檸,此二人一智一勇,若能合作無間,或許將是天下最恐怖的組合,如果我能加以巧用,必是一大助力,只是赤熾不受束縛,駕馭他實在困難,二人眉宇間互有情意,再過些時日恐怕就更難拆散了。」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太對了,只有這不世之功,才能讓人冒著大風雪連夜出征,姊姊真的太聰明了,這種事我可想不出來,哈哈!」

魅幽羽淡淡地道:「其實你只說對了一半。」

「哦?請魅殿主指教。」

「另一半也不算你錯,只是還有些事情你還不知道罷了。悠鷹今夜傾巢出擊,除了想奪取朝日之功,最大的原因還在於龍館。今夜初更時分,龍館便已進兵朝日,悠鷹匆匆而去,無非是為了搶功。」

「什麼!」悠檸身子猛地一顫,不由自主朝赤熾伸出手去,卻發現一隻溫暖的手搶先握住自己,心頭立時暖和許多。

悠檸滿臉焦慮地道:「父親怎麼如此糊塗?鷹莊再強也不過是山野小莊,哪能和皇家血脈相抗?各家武門也只是暫時親近而已,連依附都談不上又怎能指揮得動?萬一出了差池可怎麼辦!」

「朝日城只是一片空地而已,去了也不見得有什麼功勞。」赤熾說著瞥了魅幽羽一眼,只要他不在屍人軍中,屍人應該不會有大動作。

「龍館也罷,悠鷹也罷,都是一群笨蛋。」魅幽羽冷冷一哂。

但悠檸竟不生氣,起身盈盈一福,誠懇地道:「謝殿主賜教。」

魅幽羽倒是一愣,這小女子的胸襟深如大海,著實不能小看,「也罷,反正他們差不多該到了,告訴你也無妨。」他頓了頓又道:「沒錯,佔據朝日城在許多人的眼中都是天大功勞,但這天大功勞真有那麼重要嗎?

「在這件事上,龍館與鷹莊並不一樣,藤忍老謀深算,在爾虞我詐的官場浸淫了數十載,早就看透一切,實力才是絕對的,只有實力才能決定權力的大小,像他這種身分已經位極人臣,又有後族支持,上面只有一個皇帝,收復朝日城縱使是天大功勞,也不可能為他加官晉爵。」

「那他為何還要……」

「這便是他老謀深算的地方,此次龍館東進屢屢受挫,上次一戰死傷二百餘人,無一不是精英,對於人數不多的龍館而言實力大受影響,藤忍此刻想的恐怕不是奪功,而是如何體面地撤退,從而保存實力。」

「有理!」

「今夜之事,藤忍其實是以進為退,佔了朝日城已經功德圓滿,再也沒有更大的功勞,此時他便可以得勝而回,把城池交給朝廷或軍方,一方面搏得不貪功的美名,另一方面也挽回丟失的聲望,還能讓龍館弟子全身而退,待在後方觀望局勢,一舉三得,實在是高明之舉。」

赤熾咧著嘴不斷吸氣,這樣深沉的計謀,恐怕也只有魅幽羽這樣擅於權術陰謀的鬼人才能洞察,不禁暗暗感嘆。

「那我父親豈不是……」

「你父親為的也不是奪取朝日城的大功勞!」

一句話讓悠檸和赤熾都愣住了。

「你父親是一介武夫,身無功名,即便佔了朝日城,青龍朝廷最多嘉獎一番,再賜給些虛榮、虛銜,你父親野心勃勃,豈會在乎這點東西?」

悠檸與父親相伴二十載,因此深知父親脾性,魅幽羽來莊中不過一日,竟然一語中的,即便早有查訪,他的洞察力也非同小可。

赤熾見兩人都不說話,好奇地問:「既然不貪功,為何又連夜趕去?」

「因為龍館去了。父親平生最大的心願,便是帶領青龍在野武門壓倒龍館,與軍方並列,成為青龍國的兩大勢力。」

「好宏大的心願啊!」赤熾哈哈一笑,但忽然見到悠檸面帶憂色,連忙收斂笑容。

悠檸幽幽嘆道:「父親這番心願其實對青龍武門極有好處,只是龍館的地位何等高貴,不可能說取代便能取代。」

魅幽羽對人界變局漠不關心,只淡淡一笑道:「你父親連夜出擊,為的就是讓世人看到野武士與龍館並駕齊驅,至於功勞那是附加的利益。」

悠檸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而赤熾相當討厭這種爾虞我詐的氣氛,因此也不作聲,暖閣之內立刻沉寂下來。

「可惜啊!兩個聰明人、兩個野心家,把世情人心都看透了,只可惜他們只看到眼前之人,而忽視背後那龐大的世界,有些力量就算人力再強也無法阻擋。」

魅幽羽笑得十分詭異,赤熾和悠檸對望一眼,心裡籠罩著不祥之感。

「弟弟,別累著!」

「放心,我沒事,倒是姊姊記得把頭包好,別被寒氣傷了身體。」

悠檸體弱,不堪馬上顛簸,赤熾又不會騎馬,因此直接把悠檸背負身上,用捲成環狀的冷巨把悠檸穩固住,撒開雙腿就往朝日城狂奔。魅幽羽的話,就像雷鳴般在他們耳邊不斷重複││自然大災、自然大災……

他們依然無法明白自然大災是什麼,但就眼下而言,似乎與風雪有關。

在他們身後,魅幽羽鎖緊雙眉輕輕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計算錯誤,沒想到赤熾竟然不顧生死撲向朝日,就連悠檸這纖柔的小丫頭也有這種勇氣,人類看似柔弱,卻有一顆遠比鬼人堅韌的心。

「雪暴之後不知朝日城還能留下幾個活人,他們要是死了就實在太可惜了,這個組合一定會很強大……」沉吟了一陣,他忽然想起什麼,臉色大變,腳下一蹬便竄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往東方飄去。

接近黎明時分,朝日城又熱鬧起來。

龍館弟子無可爭議地成為這座小城的主宰,城西已然豎起龍館的大旗,黑暗中那條蒼龍隨風勁舞,似乎要向天下人證明龍館的勇氣與實力。

在西城城牆下,數十個帳蓬貼著牆搭了起來,高大的城牆擋住猛烈的東風,同時他們又在帳蓬外層以冰雪築成數道隔風牆,確保帳蓬內的溫度,讓龍館弟子可以熬過這場大風雪。

一切準備可以算是極其所能,但帳蓬內的人還是凍得臉色紫青,身子不斷哆嗦,只能打坐練功,讓內息保護全身,這才漸漸平靜下來。

以藤忍為首的參議群則堅持待在城牆上,居高臨下監視周圍的動靜,以防屍人突然殺回。為了防風,他們用雪造出十餘間半球形的冰屋,裡面倒也溫和,只是堂堂皇室血脈要受這種煎熬,實在有些狼狽。

正如魅幽羽所說,他們要的只是在朝日城待上一夜,只要軍方的人一到,他們便可以用換防的形式把城交給軍方,如今一來大功即得,日後的責任也不用擔負。

「大人,這樣的天氣,軍方會不會來?」

藤忍臉色有些鐵青,雖然計劃得逞,但風雪比想像中的更大更猛烈,龍館弟子雖然準備充足,但若時間太久還是無法忍受,更重要的是,佔領朝日城的消息無法透露出去,再大的功勳也無人知曉。

會邀請軍方前來,其中一點便是藉軍方之口把事情傳出去,如此一來便不會有人懷疑龍館說謊。但如果軍方不到,他們就必須堅持下去,直到軍方或朝廷派人進駐為止。

「等到天亮再說,現在撤退沒有任何意義,或許……算了!」他原想再派人去上林,但又擔心過於殷勤會引來軍方的疑心,最後還是放棄了。

寒風呼嘯,肆虐大地的每一處,彷彿在窺探人類的一切陰謀詭計。漸漸地,天色有些變化,就在這個時候,城南出現了嘈雜的人聲,伴隨著呼嘯的狂風傳送到遠處。

藤忍一動不動,靜心傾聽著風中的人聲,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是南方傳來的聲音,應該不是軍隊。」

參議們都是一驚。

「不是軍隊又會是誰?冒著這麼大的風雪趕來這不毛之地,大概只有……」那人想說「來的只有瘋子」,可想到自己已經到了朝日城,連忙把話又咽了下去。

「是啊!來的都是瘋子。」藤忍淡淡一笑,充滿陰霾的眸子掃視著黑暗深處,「龍館勢微,青龍武門都坐不住了,急著要來拆我們的台。 」

「野武士?」參議面面相覷,卻也深信這個猜測,東海之濱除了軍隊便是野武士的天下,知道龍館夜取朝日,難保一些野心者跑來爭功。

很快,野武士來搶功的消息便傳開了,城下的年輕武士尤為激憤。

「媽的!居然想來搶功,我們好不容易守了大半夜,怎麼可能把功勞分給別人,兄弟們,抄傢伙!」

「讓他們知道朝日城是我們的地盤,絕不容外人踏入一步!」

面對即將爆發的部下,藤忍不得不跳下城牆,用他的聲望和威勢把人們壓了回去。

第二批到達的不是曹騎,而是連夜飛奔的鷹莊及數以千計的野武士,確認此消息後,參議們又聚起來商議對策。野武士與軍方不同,屬於競爭勢力,因此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野武士集團面前失勢。

「這些傢伙居然也妄想來分一杯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藤騎一臉不屑,這番話竟得到所有參議的共鳴。

藤忍打心底看不起這些粗魯的野武士,但他不會像族弟這樣衝動,此刻龍館的實力大大削弱,武門之中,龍館與在野武門的差距幾乎拉平,如今能用的只有手段,而非權勢。

「他們有自己的實力,這鬼地方考驗的不是武技,而是心境,耐性智慧勇氣缺一不可,龍館武技聞名天下,以武技壓人不算英雄,讓他們見識一下龍館弟子的豪情與勇氣。」

藤忍對東海武士不甚了解,便問起悠鷹的來歷。

參議郭林輕笑道:「悠鷹此人倒也聽說過,東海之鷹,定陽鷹莊之主,原本不過是一方土霸而已,想不到竟有如此膽識氣度,敢率先向龍館叫板,不能小看此人。」

「一方土霸?」藤忍臉色深沉,眼中含霜,隱隱有股殺氣浮現,許多人知道他的脾氣,因此察覺到他對悠鷹已經動了殺心。

「要不要現在派人……」藤騎冷冷一笑,做了個抹脖子的姿勢。

藤忍緩緩搖頭,「對付鷹莊要堂堂正正,我們是上等武士,他們是下等武士,沒有必要耍什麼手段,等這事結束後,找個機會與他一戰,堂堂正正宰了他。 」

眾人都笑了,為了龍館的將來,藤忍竟要親自動手,可見他決心已定。

藤忍冷笑著又道:「龍館如今實力大損,需要休養生息,這種時候不免有些宵小之輩出來挑釁,我們不能大意。

「尤其是第一個出頭的傢伙,必須狠狠地打,讓所有在野武門都心驚肉跳,否則,還會有無數個悠鷹出來向我們挑戰,我們雖然不懼,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這鷹莊必須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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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驚天雪暴第四章爭功

悠鷹並不在乎什麼時候到達,他的目的就是要讓世人知道野武士與龍館平起平坐,因此雖然天色漸明,但神色依然輕鬆。

在城南郊外轉了一會,空蕩蕩的原野一無所有,一行人頗有些失望,直到看著西城上的球型冰屋,都樂了起來。

悠鷹更是放聲大笑,回眸指著遠方,向身邊武士嘲弄道:「看到沒有?

這便是真正的作繭自縛。 」

眾人一片哄笑,幸好風雪凜冽,把笑聲壓住了,否則早已被挑起怒火的龍館弟子肯定一擁而上。

「走!他們不敢待在城中,我們走,嘿嘿!」悠鷹大手一揮,率先沖入只剩下空地的朝日城,在他身邊無一不是青龍武門的精華,也只有他們才能跟得上如此快捷的步伐。

城內更是空無一物,地上已經落滿了及腰的積雪,常人在此寸步難行,但對於這些武士而言,卻是展現踏雪無痕之類輕功的機會,只是面對這樣的環境,掌門魁首們都皺起了眉頭,這情況根本沒辦法紮營,難怪龍館選擇製作那樣的冰屋。

悠鷹雖然豪氣沖天,卻不得不面對現實,如此厚的積雪,又暴露在強風之中,即便是高手也無法忍受太久,此時不能不承認龍館之人的選擇才是正確,可他又不想認輸。

「各位有何想法?」

「西城牆角是最好的避風之處,可惜被龍館佔了,要想留下來就只能想別的方法,何況後方還有那麼多人,到時候人數一多,事情就更麻煩了。 」

又有人道:「搶功其實不必太多人,只要我們和龍館都在城中即可。」

「此言有理,不如只留這些精英,其他人暫時後撤聚攏,如此首尾相應,一旦有事立即來援。」悠鷹做事果斷想到便做,轉聲喊道:「石基!」

「在!」石基從人群中閃身而出。

「你帶幾個人回去,把後面跟不上的人收攏起來,讓他們不必進城了,退到廢棄的西南軍營之中暫避風雪。」

石基默默地行了一禮,閃身西去。

「忍謙!」

「在!」

「豎我鷹莊大旗!」

「是!」

副莊主忍謙把早已準備好的大旗一召,狂風如雷,頓時把大旗扯得滿滿,連精鋼做成的旗桿也壓得彎了腰,藉助清晨的微光,眾人看到白皚皚的風雪中有一隻青色的雄鷹傲然展翅,心中忍不住讚了一個好字。

事實上,眾武門對悠鷹並非全有好感,許多人只是慕其定陽之名前來試探其實力,而酒宴中被赤熾鬧了一場,心裡多少有些輕視,如今見了悠鷹的氣魄,這才認同鷹莊,無論實力如何,單是這份膽識氣魄便足以笑傲東海之濱,與龍館一爭長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安路「岑河幫」與鷹莊有姻親關係,而悠鷹之妻便是幫主丁默之姊,此時見悠鷹勢盛,便賀道:「東海之鷹從此名揚天下,鷹莊之威誰敢不服!」

「大哥說的好,好啊!」

悠鷹從未像這一刻般滿足,周圍所有的目光都把他捧上了雲端,小小的鷹莊,微不足道的鷹莊,數日之間便矗立於武門之顛,這是所有武門領袖夢寐以求的事情,卻被他輕輕鬆鬆地得到了。

當然,他很清楚,這一切都源自於那場定陽山道戰,沒有女兒的運籌帷幄,自己至少還要努力十年以上,才能擠入一條武門的行列。

他拉著丁默的手走到一旁,小聲道:「日後之事還要大哥鼎力協助。」

「這是自然,檸兒智謀無雙,又兼老弟勇猛剛武,定能成就大事,不過結親之事還要仔細琢磨,這門親事或許將關係到鷹莊生死,切記、切記。」

悠鷹深以為然,若與近鄰結親,則可成為東海武門之霸,但再想擴張便難度頗大;若與遠邦為盟,兩相呼應便可成勢,只是自己需要更多力量,否則援軍未到自己便先敗了;若與官方結親,則可能讓武門畏懼,不敢親近。

不管怎麼選,他都覺得不能盡善盡美,何況昨夜又出現一個赤熾鬧事。

丁默似乎知他心思,陰笑道:「兄弟放心,赤熾那小子的事情交給我,就算他能活著出莊,也絕對逃不過我岑河幫的手。」

「如此便多謝大哥了!」悠鷹恭敬一揖到地。

城內的確不是久留之處,何況也沒有足夠的觀眾,悠鷹在眾領袖的勸導下登上了南城城牆。

與龍館不同,他們沒有選擇狹小的冰室,而是用厚厚的雪堆成三堵大牆,擋住東、南、北三面,留下西面透氣,由於風從東來,因此待在裡面不必受到風襲。悠鷹為了彰顯氣魄,在整段南城牆上建了一整排這樣的雪牆,整段城牆變成了避風區,明顯比龍館大氣得多。

由於人數更多,城牆上也無法聚集千人,有一半人選擇了南城牆腳下。他們以牆體為壁,然後在東和南各建了冰牆雪牆,依然留下西面空位,於是城牆下便出現了一個個整齊劃一的冰格,裡面再搭建帳蓬阻擋雪花,條件要比龍館好多了。

天色漸明,雪依然很大,視線受阻,大旗舞得再高也沒有多少人看見,忍謙一直做為鷹莊旗手,獨手撐著大旗,可不到半個時辰便覺得雙臂酸軟,再也拿不住了,不禁大驚失色,喊道:「莊主!」

悠鷹閃身一把搶下大旗,朝天空怒吼一聲,雙臂灌入千鈞之力,把大旗舞得呼呼生風。

「雲陽門」的掌門付千石撂著白須笑讚道:「鷹兄好氣魄,此旗一展,鷹莊便與龍館平起平坐。」

悠鷹哈哈一笑,只覺得全身上下熱血沸騰,驟然間也不覺風雪之寒了,雙手擎著粗大的旗桿舞了個對花,身子突然拔起,然後一個千斤墜驟然下沉,一壓之力便把旗桿插入堅硬的城牆地面。

「好!」在場的所有人都拍手叫好,但很快就只剩下掌聲,因為只要一張口就會被大雪灌入,連話都說不出來。

當被派來監視情況的龍鑲衛士伍嘯傑,把這畫面傳回西城城頭時,眾皆默然,無不為悠鷹的英雄氣慨所感。

藤忍沉默半晌,嘴裡忽然輕吟一句:「天地無情,唯有英雄笑傲!」

「我是英雄!」

當悠檸問赤熾為何冒著生命之憂帶著她奔向朝日城,他只是笑著說了這四個字。

伏在溫暖厚實的背部上,悠檸覺得很幸福,臉緊緊貼著赤熾的後頸,目光癡癡地看著眼前那條有些凌亂的紅色長辮。

英雄,父親搶入朝日城也是為了這兩個字吧?其實男人都一樣,身下的這個男人大概也會走上英雄之路,而我……

遙望漸漸浮現在風雪深處的軍營,悠檸的心潮越發澎湃。

「什麼人?」

剛入軍營,一個黑影便攔下了二人,由於風雪太大看不清楚對方樣貌,但悠檸還是聽出黑影的聲音。

「石叔叔,是我!」

「啊……大小姐!」黑影一個箭步上前,早晨的淡光映射出男子麵容,果然是副莊主石基,悠檸頓時興奮了。

石基知道莊內沒有留下多少人,因此悠檸冒雪前來讓他大為驚訝。這個柔弱少女雖然武功不錯,奈何體質有點弱,讓他著實有些擔心,然而看到悠檸時也見到赤熾,他的臉色不禁勃然大變。

「怎麼是你?」

「不是我還有誰!」赤熾嘻嘻一笑,嘴巴努了努肩頭。

石基這才發現悠檸俏麗的臉蛋正託在赤熾肩頭上,神色平靜,而且面孔紅潤,完全沒有趕路的疲憊之色,意識到這一路都是赤熾背著她,眼神頓時溫和了許多。

只是他心裡有些狐疑,兩人見面不多,沒有理由如此親密。他從小看著悠檸長大,這個少女外表柔弱,內心卻有剛烈的一面,即便是自己,恐怕她也不會同意這樣背著。

「大小姐,你怎麼來了?這麼冷的天……」

「沒事……」悠檸本想說「有他在」,但想起自己現在的姿態,臉色突然一陣嬌羞。

石基雖然沉默寡言,腦子並不笨,否則也不會坐上副莊主的位置,他清楚看到悠檸的表情變化,心中大為驚訝,卻也明白了許多,似乎悠檸已經屬意赤熾做為終身之伴。

鷹莊內十七、八歲的青年英傑不下百名,卻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古怪青年佔了先機,任誰都會深感詫異,但他知道悠檸智慧過人,觀人之術極強,這個赤熾必然有過人之處,才能奪取芳心。

赤熾倒是一臉輕鬆,旁若無人地看了看周圍環境。雪色仍濃,光線卻很清晰,軍營內的帳蓬很多,許多都透著紅色火光,而地上的積雪也相對薄一些,石基等人似乎已經進駐了一段時間。

「嘿嘿,人不少啊!」

石基忽然又皺了皺眉,若二人這種樣子出現在外人眼前,恐怕又會生出非議,可自己又無法強迫小姐下地,猶豫了片刻,才把二人引向中軍大帳。

中軍帳最大,位置也極好,受到眾多小帳蓬的包圍,因此最溫和舒服,待在裡面的全是鷹莊的頭目。雖然已經天亮,但誰也不睡,都坐在火堆邊烤火說話,聽到外面的聲音也都沒有站起來。

「大小姐請。」

石基搶上兩步伸手去撩開帳簾,回頭卻見赤熾抓著冷巨柄部輕輕一抽,捲曲的兵刃如同絲綢般從悠檸身上滑開,轉眼又筆直如初,而悠檸穩穩落在地上,他的眼中頓時閃爍出奇異的光輝。

「姊姊,快進去烤烤火吧!」

赤熾溫柔的聲音像羽毛輕撫心頭,悠檸嫣然一笑,低頭進了帳幕,頭再抬起之時卻見許多人呆呆地看著自己,不禁微微一愣。

「葉玄、李和、趙雲菁……你們居然都在這裡!」

火堆邊的人,都驚訝地看著熟悉的身影。

「大小姐!」頭目中唯一的女性趙雲菁率先撲上,像是大姊姊抱住比自己小了十歲的妹妹,臉上滿是憐惜和疼愛。

「菁姊,見到大家沒事我就輕鬆了。」

「你手好冷,快去烤烤火。」趙雲菁拉著她走到火堆邊。

「坐吧!」悠檸笑了笑,在火堆邊的羊氈上坐下來,眼睛卻在瞟著帳口,赤熾和石基至今沒有進來讓她有些意外。

溫暖的火苗立即暖了身子,悠檸的臉上映著紅紅的火苗,顯得格外俏麗,擺脫風雪的束縛之後,神色也輕鬆多了。

帳中的大小頭目都是石基一系,這兩年都在悠檸手下管理莊中和礦上的政務,深知這位嬌滴滴的大小姐外表纖柔,性格卻剛柔並濟,心中素來敬佩,她這一坐,誰都不敢胡亂說話了。

「父親呢?」

「在朝日城中,石副莊主負責收攏那些跟不上前鋒的武士,退到這空蕩蕩的軍營,隨時準備接應,幸好有這座軍營,大家也不用餐風露宿,受風雪之苦。」

趙雲菁滿臉笑容,神色相當輕鬆,但悠檸卻看出她眼中的憂色,這些人一臉疲色,明顯徹底未眠,說明都在擔心。

「石叔叔?」悠檸忽然想起赤熾昨夜的事情,擔心石基會向赤熾動手,忍不住高聲叫喚。

「來了!」帳簾一挑,石基高大的身影率先走進,而在他身後,赤熾笑吟吟地跟著,輕鬆的神色讓悠檸放下心中大石。

然而看到赤熾,剛剛坐下的眾頭目都面帶怒色跳了起來。這其中,趙雲菁猶為怒慨,拔出配劍便要往前衝。

「幹什麼?還不坐下,他是客人。」石基狠狠地瞪了一眼,一聲大吼彷彿怒獅咆哮,頓時把眾頭目的氣勢都壓了下去。

「副莊主,他可是……」

「他是大小姐的客人。」

眾人都是一愣,同時甩頭望向悠檸。

悠檸有些羞澀,但還是大大方方承受眾人的目光,含笑道:「莊內無人,一路上都是他護送我,有什麼恩怨就化解了吧!」

眾人都是為了她才憤怒,見她笑語盈盈,都大為驚訝,心中的氣也隨之消除了。

「好暖和啊!這鬼天氣也真是恐怖,天都亮了,風雪還是這麼猛,在曠野中站上一炷香的時間,估計就能把活人凍斃。」赤熾旁若無人地擠入人堆,伸手烤火。

其他人剛剛落坐,卻聽趙雲菁「啊」的一聲驚叫,都緊張地望向她,卻見她臉色煞白地盯著火堆,像是看到什麼驚天大事,心裡都倍感好奇,便順著目光凝望過去,頓時,所有的面孔突然都僵化了。

火堆之中,一雙人手平靜地放著,表面呈現藍青色,儘管烈焰燒得極旺,艷紅的火苗像烤紅薯一樣烤著雙手,但兩隻手掌一直都沒有變化,而這雙手的主人正是赤熾。

「好暖和啊!」

悠檸原本也嚇了一跳,忽然見赤熾滿臉微笑,又想起他來自黃龍山,自然實力不凡,心也放了下來,目光掃到眾人的表情反而覺得有趣。

石基不動聲色,心裡明白這是赤熾在展示自己的實力,剛才在帳蓬之外與他暗中過招,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力量,卻有一種攝人心魄的感覺,直覺告訴自己這個人的實力非同小可。

這一刻,再也沒有人用輕視的目光望向赤熾。

「石叔叔,龍館的人也到了嗎?」

石基看了悠檸一眼,低聲應道:「莊主到時他們早已到了,大部分躲在西城外的城牆下躲風,小部分在西城城頭建了些冰屋雪屋藏身。」

赤熾點頭讚道:「真是一群不要命的傢伙,不過藤忍還真挺有膽魄!」

眾人面面相覷,心裡都犯起了嘀咕:「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用這種口氣評論龍館首席參議、下任龍館館主,真是不要命了。」

悠檸見了眾人的神色心中暗笑,插嘴問道:「父親他們會有危險嗎?」

「看這風雪,暫時大概還能撐得住,但時間一長會多少有些麻煩,不過莊主大智大勇,應該有會有抉擇。」

悠檸想起魅幽羽的那句警言,心裡一陣不安,可這樣的天氣即便出擊,恐怕也會陷入雪中,倒不如派個信使前去,讓父親立即撤兵更有效率。

「需要有個人去一趟朝日城叫莊主他們回來,據說會有雪暴出現。」

「雪暴!」包括石基在內,鷹莊的人都跳了起來。他們很清楚雪暴意味著什麼││白色恐怖,人畜不留。

「我親自去一趟!」石基拍了拍胸口就要往外走,忽然覺得身軀被一股重力壓著,使盡力氣竟然還是動彈不得,回頭一看,卻見赤熾的右手搭在肩頭,臉色勃然大變。

赤熾露了一手後立即放開,笑了笑道:「我正要去看看熱鬧,順便替你們走一趟吧!」

「你……」悠檸心中猛地一揪,刺痛感襲來,秀眉微微一蹙,不顧眾目睽睽,起身一把抓住赤熾的衣服。

眾人一片嘩然,這關切之情絕非做作,敬愛的大小姐與這個可惡的青年間,似乎有著外人所不知道的感情。

赤熾柔聲安撫道:「姊姊在這裡休息吧。我去朝日看看,比逃跑的話,這裡的人大概都比不上我。」

悠檸輕咬下唇,慢慢鬆開抓著衣服的手。

「放心,我是英雄,死在風雪中實在太沒面子。」赤熾哈哈一笑,瀟灑地走出軍帳,待悠檸追出去時,人與劍都已經不見了。

「危難之時方見英雄本色,此人雖然怪了點,卻有鬼神般的膽魄,是個不錯的人,只是性情……」石基見赤熾不顧危險冒雪送訊,此份豪氣著實難得,這番評價並非恭維而是內心所感。

悠檸知他性情,因此頗為自豪,同時也知道他其實是對自己說的,表示對兩人之間任何發展的支持。

大雪紛飛,沒完沒了地下著。身邊沒了悠檸,赤熾有些悵然若失,卻輕鬆許多,腳步更加迅捷,唯一的麻煩就是視線受阻,無法辨別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番急行竟然越過了朝日城,直接衝入海上冰原。

天色已大明,只是雪花太密,但腳下傳來的寒氣還是讓他意識到有些不太對勁,腳步漸漸放緩,本想整理一下思路再尋路,可就在此時,前方突然響起來自地獄的轟鳴聲。

「轟隆……轟隆……」

沉悶的聲音似乎來自遠方,赤熾的心中卻充滿不安。莫非真是雪暴出現了?若真是雪暴來臨,朝日城的人豈不是都……

看不見遠方便無法確認真相,他現在進不敢進,退不敢退,站在原地萬分焦慮,恨不得一把揮開空中的細雪,讓天空重現清朗。

「該死的天,下了這麼些天還不夠,小心連天都下塌了!」

也許老天聽了他的咒罵大發慈悲,一炷香的時間後雲散霧退,天空突然一片晴朗,雖然厚厚的雪雲擋住了陽光,但視線豁然開朗,遠及百里。

赤熾不明就裡,也不想去研究詭異天氣的變化,難得視線開闊,銳利的目光左右掃視一陣,很快就確定了自己的方位,赫然發現自己竟然深入海域十餘里。

他回頭西望,披滿白雪的朝日城孤零零地矗立在左後方,遠遠看去更像是一座被雪覆蓋的小山頭。若不是他已經熟悉海灣附近的地形,否則也不可能猜到那高出地平線一點點的地方,就是舉世矚目的朝日城。

「呼!」他重重地吐了口氣,噴出一片白霧。情況還算平靜,天色晴朗後,進駐朝日城的人們也可以隨意離開了。

「這該死的鬼天氣,什麼時候才能正常一點,東海之濱本就亂糟糟一團,再下場暴雪,大概都不用打了。」

一夜未眠,又走了這麼多路,赤熾著實有些疲倦,雙肩一陣酸楚。他伸了個懶腰,忽然想起昨天背著悠檸,心裡一陣溫暖,酸楚感也大大消退。

赤熾正想轉身往朝日城的方向走,眼角忽然掃視到一團蠕動的白色,心頭一跳,眉頭隨即皺了起來。這團白色感覺在動,而且是一整塊在動,彷彿是一堵牆般,緊緊地塞住氣管,讓他突然間感到窒息。

他緩緩轉過頭,目光伸向東方,一片白色映入眼簾,初時看並沒有什麼特別,但當他把視角拉大時,刀削的雙頰突然之間失去血色。

眼前除了雪,還是雪!

經歷一夜暴風雪,原本應該可以習慣輕飄飄、軟綿綿、冰冷冷的白色,就算心存厭惡也絕不會四肢急顫,額冒冷汗,但赤熾此刻的確有暈眩的感覺,大概任何人看到如天地般碩大的白色怪獸時都會如此。

「這……這是……雪暴?」赤熾的瞳孔深處不斷綻放出恐懼之光,侵占了整個黑瞳,甚至連眼白處也泛起恐懼之光。

那次地震和洪水同發,赤熾經歷了平生難忘的一刻,而這一次他看到如此壯觀的景象,感覺更是驚愕。高達二三十丈的白色巨牆飛快地向前推動,所到之處一切都被白色吞沒,龐大的身軀就像一隻龐大的怪獸,世間幾乎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抵擋。

跑!腦海中一瞬間閃過這個字,但他的雙足卻像是灌了鉛,怎麼拔都拔不起來,恐懼感已經化成了鐵鉛滲透到每一寸肌膚,壓得雙腿酸軟。

赤熾已經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了,雙耳處於失聰狀態,雙眼也一樣呆滯,傻傻看著白牆撲面而來,在這樣的環境,人是何等的渺小,似乎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無功,只能站著等待命運的安排。

「你在幹什麼!」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咆哮,隨即一個黑影飄然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赤熾的肩頭,身在空中竟未停頓,扯著赤熾急往西面奔去。

突逢巨變,赤熾呆滯的思緒終於有了一點反應,抬眼望向東方,白色巨獸離自己似乎遠了一點,但那龐大的身軀依然讓他有窒息的感覺。

「你這廢材,這種東西有什麼好怕,一團雪而已。」

一團雪而已?輕鬆的聲音再度刺激迷亂的神經,當一片黑幕遮住眼簾時,赤熾終於從迷惘中清醒過來,身軀猛的一顫。

「你這傢伙,居然反應這麼遲鈍,如果你不要這條小命,我要!」

赤熾的目光順著身軀掃到他雪白的臉頰,瞳孔突然放大,那個聲音也再次證明救命之人的身分││魅幽羽!
solove 發表於 2014-1-4 03:14
第六集驚天雪暴 第五章雪暴
自從認識這個陰險的鬼人以來,赤熾就從未想過會從魅幽羽身上獲取任何好處,美女金錢都被他無視了,但這一次卻無法再度無視。

原本自己快要流逝的生命,竟然被一個以陰險自私著稱的鬼人救了回來,就算再發生一百次,他也一樣驚愕。

救人,本就不是鬼人會做的事情!

人與自然的差距有多大,魅幽羽現在終於知道了,赤熾的身軀雖然不算重,但拖著一個大活人在雪上飛奔,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回眸東方,雪暴似乎又逼近,而岸邊還有一段距離,即便到了岸上,雪暴也不會停下腳步。

「他媽的,混蛋!」優雅的身影第一次罵起了粗話。

赤熾深深吸了口氣,為自己面臨雪暴時的柔弱汗顏,一個鯉魚打挺脫離魅幽羽的手。危難之際被鬼人所救深深刺激了他,隨手拍拍臉並甩了自己兩個耳光,一是懲罰自己的失態,二是讓神智更加清醒。

魅幽羽欣賞地看了他一眼,腳下繼續加快。

赤熾很快便完全冷靜下來,剛才的一幕使他深刻理解到,在災難面前與平常所需要的沉穩和冷靜截然不同。

只有大災難前的勇氣才是真正的勇氣,歷史故事中那些英雄之所以名流後世,一定是因為他們在大災大難之前,擁有普通人難以企及的冷靜。

真是慚愧啊!還說什麼向武神學習,武神在天漩面前絕不會像自己這麼遲鈍,要想向那偉大的身影靠近,自己還需要更多更艱難刻苦的修煉。

「雪暴」可以說是赤熾一生的轉折點,他第一次認識到修煉的重要,而修煉的目標是建立那無與倫比的膽魄與勇氣、天崩地裂前而永不變色的那股豪情壯志,只有達到那樣的境界,才能真正踏入一流強者的層次。

強者,嘿嘿,自己還差得遠啊!不過在達到那個層次之前,先要保住小命,這該死的雪暴大概不會太好對付。

赤熾笑了,笑得很輕鬆,一種面對生死抉擇的輕鬆感,笑容中也帶著些無可救藥的自嘲,「為什麼?」

「能活下去再說吧!」魅幽羽神色極其凝重,不停地回頭目測與雪暴之間的距離,狂奔了二十丈後突然停下。

赤熾彷彿心有靈犀一般,也同時停了下來。

兩人一言不發,動作幾乎同時展開。

赤熾的眼中充滿堅毅,雙掌迅速一合,手心和手背上同時出現赤紅色的符紋,符紋剛現,身軀突然蹤起,翻了個跟斗倒栽蔥般倒立於冰面,右掌定身,左手在冰面上畫了一個圈,冰面立即出現一個圓形法陣。

同時他身子一晃,以左手支撐,右手五指彷彿跳舞般在火圈之內畫動著,轉眼間便出現了一片片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紅色符紋。

這烈火突現,另一側卻是綠光盈盈,魅幽羽張開雙臂,身軀輕輕飄在離地三寸的半空,一團綠色光波呈球狀籠罩住整個身軀,綠色之內不斷彈射出墨色玄光,在綠色光壁上來回反彈,速度越來越快,數量也越來越多,漸漸充斥了整個光球,身軀也消失在黑暗之色。

也許他們可以比雪暴移動得更快,但兩人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東面再發生什麼「意外」,那時也許就無路可退了,倒不如以身相迎,成則生、敗則死,無怨無悔。

「轟!」

雪暴呼嘯瞬間便吞噬了兩者,在其龐大的身軀面前,兩人不過是海中的沙礫,永遠也擋不了大潮,勢不可擋的白色沒受到任何阻礙,依然往岸上衝去……

成則生、敗則死!

朝日城。

突然晴朗的天空讓所有人都大為興奮,尤其是以籐忍為首的龍館參議們,同時從冰屋中鑽出來,站在城頭上朝西方眺望,山河一片潔白,靜靜地,宛如一身素衣的美人。

「大哥,雪終於停了。」籐騎興奮得像個小孩,手舞足蹈,滿臉笑容。

籐忍也在微笑。他很少笑,但這一次笑得很得意,登上龍館權力巔峰後的第一擊,這場聲譽之賭似乎成功了,千辛萬苦頂風冒雪撐了一夜,大雪過去,朝日城又會成為所有人的焦點,龍館威名便如旭日昇空。

「軍方還沒到嗎?」

「應該快了,天晴之後,軍方沒有理由不來。」

「是啊!白白到手的功勞,沒有理由不來。」籐忍眺望西北,期待一股飛揚的雪塵。

城下也是一片歡騰,受過的苦終於沒有白費,武士們面向西方,張開雙臂,放聲嚎叫,似乎要將心中的興奮和喜悅都喊出來。此時根本沒有人在意東方的一片海域及一片冰原,沒有人的地方就不會吸引任何目光。

在所有人眼中,敢在暴風雪之中突入險境並奪回朝日城的,都是英雄,即便沒有觀眾,他們也不在乎,尤其是龍館弟子,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與憤怒都在這一刻發洩出來。

城南。

野武士集團也在吶喊高呼,雖然晚了龍館一步,但卻也分到了天大的功勞,悠鷹猶為自豪,半個月前還是一個地方小莊主,此刻已經可以以英雄自居,莫大的功績,莫大的差異。

「恭喜兄弟成就大功!」丁默熱情地抓住妹婿之手,緊緊握著。

「全賴大哥相助,這份功勞也有你一半。」

「嘿嘿,從此以後,青龍國內誰敢小視鷹莊,誰敢小覷岑河幫?」

悠鷹興奮得無法自抑,突然竄身向前,在空中翻了個觔斗,而落腳處正是那桿鷹旗所插之處。只見他握住旗桿雙臂灌力,蹭的一下便拔了起來,腳下用力一蹬,踏著最近的一方雪壁躍上壁頂,雙手揮動大旗,把鷹莊之旗舞得虎虎生風,大有「天下英雄,捨我其誰」的氣概。

「你們看,莊主真威風啊!」

城下之人原本已是歡呼雀躍,如今又見莊主如此神勇威武,無不投以尊敬之光,體內更是熱血沸騰。

「神鷹雄威,神鷹雄威……」

初時只是鷹莊弟子在叫,但其他人很快都被感染了,隨著眾人一起嚎叫,洪亮的聲音隨著大風傳遍四方,就連老邁的掌門們也被觸動了神情,這或許是百年來在野武門最輝煌的一刻。

悠鷹把大旗在雪壁上一插,右手扶旗,左手叉腰,居高臨下望著蒼茫大地仰天長嘯,彷彿要向天地作證,東海之鷹從此展翅高飛。

「莊主!」忍謙竟看得淚流滿面。他從十六歲開始跟隨悠鷹,戎馬一生數十載,今日終於看到神鷹展翅,心中又怎能不激動?

如此巨大的聲勢,西城牆上自然感覺到了,而立在雪壁上舞動大旗的身影更是看得清清楚楚,眾參議們無不氣得臉色鐵青。

「我去把那旗砍了!」籐騎脾氣暴躁,拿起刀就想跑,卻被籐忍喝止。

「你們慌什麼,不是早就知道他們的用意嗎?現在四下無人,他們喊得再大聲又能喊給誰聽?犯不著動氣。」

「可我就是看不慣他們的囂張,尤其是那個悠鷹,敢跳到我們頭上舞旗,太狂妄了,根本就是向我們龍館示威,若不給他點顏色看看,都道我們好欺!」

「昨夜已經說過了,對付鷹莊的事情等這裡的事情完了再說,現在誰也不許輕舉妄動。」

籐忍冷冷瞥了一眼綠色大旗,輕笑:「悠鷹如此張揚狂妄,即便我們不動手,眾多武門也不會任由他獨大,你們看著吧!第一個向他下黑手的一定是他所信賴的盟友,那些武夫做事不行,耍起手段可是陰險毒辣。」

眾人的臉上都浮現出異樣的笑容,在野武門歷來內鬥不息,為了一方霸主也能奪斗百年,何況是在野武門領袖的位置,幾百年來就從未出現過這樣的人,就算有些苗頭也會被龍館扼殺於搖籃之中。

忽然,寂靜的北城被一陣雜亂的馬嘶突入,像一把利刃剝開風獸的胸膛,清晰嘹亮,甚至動人!

「軍方到了!」

籐忍眼中精光大放,那雀躍的神情彷彿突然間年輕了三十歲。

「哈哈,軍方到了,我們大功告成!」

一瞬間,人們忘記了野武士的叫囂,興奮如潮水般淹沒了每個人……

北城外,軍方的確趕到了,然而,如果有人看到這股軍隊的情況都會大吃一驚,曹騎的三百輕騎昨夜才出發,僅僅一夜奔走,他們竟像是老了二十歲,每一張臉都充滿風霜之色,疲憊是他們共同的特徵,即便看到了朝日城,他們也沒有任何興奮,因為士兵們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們二更天便起程,比鷹莊的隊伍更早,然而直到清晨才到達,無疑說明這一路走得實在辛苦,兇猛的寒風吹得人馬都幾乎睜不開眼睛,積雪漸深,也使眾人難以前行,經常是進三步退兩步。

藏月等人原本可以先走,但曹騎和他的三百輕騎是為了他們而來,絕沒有放棄盟友獨先搶功的理由,因此一行人都姍姍來遲。

曹騎張開疲勞的雙眼,朝東方望了一眼,清晨的白光透入風雪射來,滿是血絲的雙眼微微有些刺痛,雪花越發晶瑩剔透,如同身在冰之境界。

「好刺眼啊!」

「我們到了,朝日城就在前面,只有百丈了。」伐越看到他那張疲憊的臉,心裡很過意不去。

「哈……好累啊!入伍至今,還沒走過這麼可怕的路。」曹騎連連打了兩個呵欠,精神倒是好了些,輕輕拍了拍同樣疲勞的坐騎以示感激,「好寶貝,我們快到了。」

藏月撥了撥頭上的雪珠,抬眼看著不遠處的冰雪之城,城上覆著一層冰雪,厚厚的積雪沒了半截城牆,原本高大的北門此時也如同老鼠洞一般,必須鑽下去才能進城。

「一夜暴雪真是恐怖!」伐越也覺得身心疲憊,但他有內息保障,精神遠比士兵們好多了。

噗通一聲,後面傳來幾聲輕響,他連忙回頭去看,不禁一愣,原來是幾個士兵摔下了坐騎。

也是看到城池,神經突然放鬆,所有的疲憊似乎在瞬間湧現出來,許多騎兵再也撐不住了,原本高明的騎士連坐都坐不穩,直接翻身落馬,身子還沒落地,人已經睡著了,即便重重摔了一下,也沒有被撞醒,直接在雪地上呼呼大睡。

伐越連忙收回目光,因為看著士兵的睡姿,連他也快撐不住了。

曹騎同樣累得上眼皮和下眼皮不斷打架,只是負肩重任,因此勉強硬撐著,深深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神智才好不容易清醒。

「總算到了,這麼點路竟然要走一夜。」盛宣誠年紀輕輕,體力最好,因此尚有心情說話,搖著腦袋連歎幾聲。

他的目光轉了一圈,最後落在藏月臉上。一路上,沉默寡言的上司竟然還是那麼精神奕奕,心中不勝欽佩,龍館四大天王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不行了,要找個地方好好休息,這鬼天氣真害人。」伐越伸了個懶腰,目光掃到被冰遮了一半的城門洞,抬腿就想往裡面走去。

「大家看海面!」藏月突然一聲大吼,把人們的睡意又壓了下去。

眾人將朦朧的眼神瞥向東方,天地一片潔白,乍看之下並沒有什麼特別,但仔細看了一陣後,就會發現那連接天地的白色正朝西方蠕動,但誰也沒太在意,以為那裡還在下大雪。

「大人,又要下大雪了,快進城吧!」

曹騎縱馬向前,但越過藏月身邊時,手臂突然一陣微痛,驚愕地抬眼望去,藏月正神色凝重地看著東方,眼中竟浮現出懼色,彷彿天地之間將會有一場大災難即將發生。

「曹將軍!快……快命人退走,往西北撤……」

曹騎最後的睡意也被驅散了,驚愕地問道:「藏月大人,到底怎麼了?

我不明白!」

「天邊那不是簡單的降雪,那是雪暴,鋪天蓋地的大雪,連呼吸都沒辦法,若是衝到這裡,大家都會被雪活埋了。」

驟然間,所有人的睡意都被一掃而空,盛宣誠一個撤步倒回來,臉色慘白地看著藏月,而伐越也貼了上去。這不是小事,若有殺人的雪暴湧來,現在才逃恐怕也未必能保住性命。

「不要想太多,快走!」藏月急得彷彿生命隨時都會流逝,這樣的表情落在其他人眼中就如天災降臨,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伐越等人知道藏月見多識廣,絕不會無的放矢,而一件能讓藏月也驚慌的事情,就絕對是天大的事情。

「快走,快往回走,不要遲疑!」

盛宣誠等人甚至直接拍打馬的屁股,讓馬自己駝著主人往西北方跑。

藏月的神色極度凝重,猶豫片刻後一把拉住伐越,沉聲道:「我去通知大人,他們應該在西城那邊,你帶人趕快撤退,現在已是爭分奪秒的時候,活命的機會不知道有沒有五成。」

「大人,還是我去吧!」

藏月淡淡問道:「難道你認為速度比我快嗎?」

伐越為之語塞,默默看著藏月那蒼勁的身影,恭敬地行了一禮後,朝盛宣誠等人招了招手。

「各位,逃命吧!」

幾名龍館武士都不禁苦笑著對視一眼,這一夜的辛苦和疲勞難道就是為了這狼狽的逃竄嗎?可現在不想逃也不行。

「起來起來,都給我起來,再不起來就沒命了,快啊!」

曹騎朝筋疲力盡的部下大叫大吼,然而效果甚微,不得已他只能衝上前,對著一個個的身軀又打又踢,好不容易才能弄醒幾個。

在西城的牆上,參議們都在期待藏月和曹騎出現,然後他們等到的除了馬嘶聲,便是如大鵬般飄落的藏月。

「藏月,你果然來了,曹騎呢?」

藏月手朝東方一指,緊張地道:「快,快撤!海上正湧來龐大的雪暴,現在還不知道厚度,若再不撤退,大家都會被活埋在朝日城中。」

眾人呆了一呆,隨著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恐怕十里外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籐忍臉色沉得像鍋底,大好計劃眼見就要成功,偏偏出現了天災,一切努力前功盡棄,望著從東面撲來的雪塵,他幾乎有一種想撲上去死掉的感覺,但理智和家族前途阻止了他。

忽然,他看了一眼南城牆,充滿陰霾的雙眼露出淡淡冷笑。

「快,以小隊為組,往平谷方血急撤,不進平谷城不許停步,快!」

一時之間,撤退的吼聲如雷鳴般在朝日城四周響起。

南城的武士們正沉浸在狂喜之中,龍館的反應就像一盆冰水澆在頭上,讓所有人都冷靜下來。畢竟這一千餘人都是精英,龍館異常的反應無疑表明留在朝日城有危險,許多人的第一個反應便是「屍人殺回來了」。

但他們往海上望去之後,卻沒有發現屍人軍團黑壓壓的身影,卻是一堵正在移動的巨大雪牆,距離朝日城已經相當近了。

「不好,是雪暴!」忍謙大叫一聲,扯著嗓子吼道:「快撤!雪暴來了,快!」

悠鷹等人勃然變色,同時朝西方彈射出去。

而城下的人也是如此,無論身份地位,一起往西面湧去。許多人並不知道雪暴是什麼,但他們知道留下來會有生死之憂。

千人大逃亡,若在天空觀望實在是一幅壯觀的景象,朝日城的北、西、南都有人瘋狂地奔走。

這一刻沒有龍館,沒有皇族,沒有高高在上的高級武士和在野武士,沒有將軍和士兵,也沒有上司和上屬,只有一群瘋子般的身影,沒命地往西方逃竄,每張面孔的表情幾乎一樣,除了恐懼還是恐懼。

強者、高士、名流,在天災之前顯得如此脆弱,那般不堪!

當然這不是絕對,就在這蒼茫大地之上,暴雪烈風之下,同樣有蕩氣迴腸的英雄之歌。

「東海之鷹」,悠鷹一直希望自己會是那遨遊天際的蒼鷹,在城頭揮舞雄鷹的那一刻,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在飛。

面對人力無法抗衡的自然大災害,豪邁之情完全壓倒了野心和慾望,或許說這是個性上的一種偏執,他一直相信沒有能力的人就沒有資格擁有慾望和野心,若自己扔下部屬逃命,就沒有資格帶領他們走向英雄之峰。

對野武士集團那千餘名武士而言,他們是最後察覺到雪暴來臨的一批,因此留給他們逃命的時間最少,好在到達朝日城不是各武門領袖便是精英分子,若說逃命,他們不會比龍館弟子慢。

回望東方,二三十丈的雪暴相距朝日城只剩下數百丈,速度雖然再度減弱,但依然非常迅猛,劃過大地時的咆哮聲,恐怕連相隔百餘里的定陽都聽得清清楚楚,單是這股聲音便把許多人震得坐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這一刻,武力並不是保障生命的絕對工具,心驚膽顫的高手一樣逃不過無情的風雪。

「快!大家一起朝西南撤,快向高地撤!」

東海之鷹嘹亮的聲音竟然壓住了雪暴的巨響,這份豪氣無人不心存敬意,可惜人們根本沒有時間停下來,哪怕鼓一下掌,他們能做的只有逃、逃、逃!

「雪暴來了,快逃啊!」

「救命啊!」

「媽啊!我不想死……」

若從空中觀望可以看到白皚皚的巨大雪暴層,正如同一股巨浪拍向岸上,在雪暴之前,人小得如同豆點一般,飛快地往西方四散。

悠鷹留在了最後。以他的實力原本可以逃得更快,但為了讓所有人都能逃生,他毅然選擇留守。

鷹莊的莊丁都與其他野武士混雜在一起逃命,恰逢生死關頭,一些人的劣根性悄然浮上水面。

在朝日西南的某處小坡上,一名飛奔的鷹莊莊丁突然被雪中的草根絆了一下,失足摔倒在地,緊隨其後的「巨靈派」弟子竟然無視同伴,飛蹤至半空的身軀也不避讓,一腳重重踏在莊丁的後頸,只聽喀嚓一聲,竟把莊丁的脖子踩斷,可憐年紀輕輕的莊丁連哼都沒哼一聲,便當場斃命。

但「巨靈派」弟子腳下一陷,也摔了個嘴啃泥。這個凶狠的傢伙起身又朝同伴的屍體踹了一腳,轉身繼續往前跑,可惜他最終沒有逃得了。

「嗖!」一把長劍破空而至,透胸而出,把他狠狠釘死在地面,直到斷氣,他也沒有明白為什麼不是死在雪暴之下。

「無恥的傢伙,以為你能逃得掉嗎?」悠鷹冷冷地朝屍體啐了一口,拔出配劍插回劍鞘,眼睛朝後方瞟了一眼,忽然發現一個身影正孤獨地走在後面,速度相當緩慢。

他的眉頭不禁一皺,自己若回去必然影響逃生的機率,但決定夜襲朝日的人是自己,若無視此人,即使自己一生縱橫天下,也必然遺憾。

思緒一剎那轉動無數,卻突然停住了,他突然覺得那身影有些面熟,腳步一蹬便往回竄了過去。

剛跑兩步,他便已認出那人竟是副手忍謙,不禁勃然變色。

「兄弟,怎麼了?」

忍謙臉色煞白,嘴角流血,習武之人一看便知是受到內傷。他一見是莊主即刻臉色大變,急切地叫道:「莊主,不要管我,快走!」

悠鷹卻不聽他勸,加快速度趕到他身邊,赫然發現他的雙腿一瘸一拐,臉色和嘴角的鮮血也說明其內傷之重,不禁大驚失色。這必是有人偷襲才會把忍謙打成這樣,否則雪暴未至,沒有其他力量可以造成這樣的效果。

忍謙早已痛得汗流浹背,頭暈目眩,深知自己已沒有生機,撐到現在只是不願放棄而已,沒想到竟把莊主召了回來,見身後的雪暴鋪天蓋地而來,急得伸手去推悠鷹,卻被悠鷹抓住手臂。

「兄弟,忍住,我們走!」

忍謙大驚,用力去推悠鷹,無奈腿上劇痛,全身乏力,推了幾下竟發不出力,只得長歎一聲,苦苦哀求道:「莊主,放開我吧,我不能連累了您,您壯志未酬,怎能陪我送死?快走!」

「悠鷹絕不會在生死關頭丟下任何一個兄弟。老弟未達弱冠之年便已追隨我左右,如今已歷三十載,幾番助我於危難之際,我悠鷹就算黑了心也絕不會扔下兄弟!」

悠鷹說得鏗鏘有力,豪情貫天,實在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好漢,忍謙哽咽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悠鷹深深吸了口氣,回頭目測了一下與雪暴之間的距離。

「好兄弟,和你這兩條命但憑天意,走!」

悠鷹狠狠一跺腳,一咬牙,虎目圓瞪,全身貫力,如同一頭發怒的猛虎,背著忍謙突然折往東北,竟往朝日城撲去。

「大哥!」

悲哉!壯哉!雪暴之前,一曲英雄之歌嘹亮長空。
solove 發表於 2014-1-4 03:16
第六集驚天雪暴第六章藤騎

天地之大,壯歌何止一曲,相隔不過百丈,另一曲鳴動四方的長歌卻讓許多人都深感意外,也深為感慨。
沒人懷疑龍館弟子的忠誠,即便是面對無可抵抗的天災,皇家血脈也沒有像野武士一樣如脫韁的野馬四處亂竄,撤退的工作幾乎可以用「有條不紊」來形容,而且有過之無不及。
以藤忍為首的參議站在城頭指揮部下,往平谷方向撤退,短暫的天晴讓控制與指揮都非常輕鬆。
帶領第一批人離開的是藏月,這是藤忍故意安排的。是藏月第一個發現雪暴,他沒有逃走卻專程跑來通知,這義氣豪情無不為之欽佩,即便是藤忍這樣的梟雄人物也絕不會無視此恩,既然領了這份恩情,沒有理由再讓他留下冒險。
藏月也沒有拒絕,因為他知道現在需要有人保護這支殘軍,以後龍館的中興必然還要靠這些青年。
龍館撤退得非常迅速,在雪暴來臨之前,他們完全有時間逃入平谷城,然而命運似乎有意把衰退的龍館推向末路。
二百餘名龍館弟子加上三十幾位參議,分成四路撤走,每一路大約六十人,目標都是向西,但角度略有偏差,相隔不遠不近。

「轟!」

最北這一路有數十個人奔到一處小坡,過了坡便可以看到平谷與朝日城交界的樹林,人們的心情都放鬆許多,然而,就在他們準備下坡之時,整個小坡突然下陷。

這數十人猝不及防,都隨小坡陷落,心裡原以為是雪太厚了,但當下陷的幅度超過雪線時,他們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但一切來得太突然太快,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反應,一直摔到了底部。

陷阱!

五丈,放在平地上對武人而言並不算太高,即便身在陷阱,五丈也不足以致命,但致命的卻是墜落的雪層,像是一個巨大的蓋子把陷落之人封死在陷阱裡。

在跌下雪坑的一剎那,所有人的心都涼了,這一路只顧逃走,竟然沒有留意陷阱,分明是有人猜到他們逃走的位置而故意準備的。雪坑非常簡陋,也沒有任何利器,但這一跌足以讓他們失去逃走的時間。

幽暗的地洞響起一個聲音,低沉得彷彿地獄使者,「想不到我藤忍聰明一生,竟然被這等簡陋的陷阱暗算。」

「藤忍大人!」周圍一片驚呼,聲音中都有喜色,似乎有這領袖在此,再大的困難也能渡過。

但藤忍卻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現在就算爬上去,雪暴的前鋒也必然已經到了,到時候一樣要被大雪活埋。

其他六名參議可沒有這麼好脾氣,嘴裡罵罵咧咧,因為他們都很冤。

以參議的實力,這樣的陷阱原本可以避開,然而事情實在來得太突然了,他們的反應稍慢一點,待他們再想躍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衣服或是身軀被人死死抓住,一同墜向了地洞。

「你們這些混蛋,陷阱有什麼好慌,現在這樣把我們都困住了,看誰來救你們!」

「我不想死,我要上去!」激動的人開始向上挖掘,但大地突然顫動,鬆軟的雪層往下壓落,空間頓時小了許多,空氣也變得渾濁不堪。

「雪暴!」藤忍嘆了口氣,這樣下去,所有人都將被活埋此處。

黑暗與死亡常常一脈相通,失去光明的陷阱同樣意味著死亡,隨著空氣越來越混濁,昏倒的人也越來越多,只有幾個高手用閉息法才堪堪維持住生命之火。

突然,上方的雪層突然動了,空氣也似乎清靜了,直到一絲光明透下。

「大哥,你在嗎?」

「藤騎?」藤忍大吃一驚,愕然望著上方,他萬萬想不到這個族弟還會來救自己。

也許是聽到藤忍的回應,上方一直在動,直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遞出一根樹枝。藤忍藉著樹枝一拉之力急速上躍,第一眼看到卻是滿天風雪,然後又看到身側有一個黑影在動。

「藤忍嗎?」

「大哥!這雪塵太密,我只能用劈空掌掀走!」

藤忍斷斷續續聽完了話,立時明白危機仍未解除,自己還在雪暴之中,若想活下去就必須堅持。

隨後,剩下的六名參議也都跳了上來。對他們來說,閉息法可以讓他們閉住氣息一兩個時辰,再久就恐怕會有問題。

待天晴時,朝日城從大地上消失了,只留下一座巨大的雪台,無數生命與數以噸計的雪粉一同被壓在了雪台之內。

「他媽的,老天真是殺人不見血!」藤騎扯著嗓門破口大罵,雙腳來回飛踢,弄得滿天都是飛粉。

眾人相視一笑,再也沒有人在意他的粗魯。這個一肚子壞水的男人竟然在生死關頭救出了十幾個人,足以抵銷任何粗言穢語。

藤忍大半輩子都看不起這個族弟,儘管一再提攜,也只是為了家族的利益不得已而為之,沒想到居然被他所救,心裡不勝感慨。

「藤騎,你不是在南面嗎?」

藤騎抹了抹鼻子,咧嘴笑道:「我沒跟他們跑,反正都是往西,所以跑在兩路的中間,正好看到你們陷下去,當時嚇得魂飛魄散,看著雪暴越來越近,我也不知道能做什麼,只好撲過去拼命地挖,結果還真挖到了。」

眾人無不感慨,大難之際,藤騎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竟是藤忍的生死,這情義恐怕連親兄弟都未必能有,患難見真情,藤騎雖然為人粗暴無禮,但這份情意卻極為難得。

「好兄弟,大哥沒白疼你,大哥以你為榮!」藤忍重重拍打著族弟的肩頭,嘴巴大大咧著,雖然是笑臉,眼淚卻像是開了閘的水,嘩嘩地往外流。

自懂事之來他就沒哭過,一直以冷漠堅韌著稱,數十年來這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真心誠意地稱讚這個親人。

「大……大哥!」藤騎從未聽過藤忍如此親切的聲音,心頭一暖,眼眶竟有些濕氣。他從小敬佩族兄,一切都以他為榜樣,這一誇竟連他這一生的心願都了了,興奮之情難以言喻,像小孩一樣哇地哭了出來。

沒有人笑話他,尤其是死裡逃生的那幾名參議,鼻子酸酸的,竟也有些微微哽咽。

藤忍忽然仰面向天,目光呆滯,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經此一役,龍館又損失了四十三人,全都是在陷阱中活活悶死,可以說死得淒慘無比。隨後,北路部隊在藤忍的帶領下回到平谷,整個城再次陷入傷感與悲愴,與以往相比,這次朝日之行每一次出動都有人死亡,彷彿東方大地烙印了生命魔咒。

清點人數,龍館現有的弟子加起來還不到全盛時期的百分之一,雖然孝悌城還有些小輩,但要想再度興盛至少要數年到十數年。

一場雪暴考驗了人性,也考驗了人界,雪暴過後天地一片寧靜,但更大的風暴還將陸續到來。

「轟!」

雪粉層剎那間便吞噬了朝日城,似乎受此阻擋,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前衝的力量也顯得有所不足。但這場無名雪暴並不想平淡地結束,沒有人會想到來自海上的雪暴能衝擊到內陸百里之內,但當天地間只有白色的雪粉時,人們也只能默然接受。

悠檸的心在痛,雪塵洋洋灑灑,即便沒了衝力,那飛揚的雪粉也把梅子河以東的所有區域都籠罩在內,肉眼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父親……弟弟……」她的兩聲呼喚,包含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感情。

石基用力咬著下唇,幾乎咬出了血。留守朝日城的人許多都回來了,卻沒有悠鷹和忍謙的身影,以二人的實力絕不會輸給身邊這些後生小子,一定是出了什麼事讓他們選擇留下。

他很想去找,但這樣的環境別說找人,就連生存都無法確定,去找人就等於送死,只能等雪塵平靜下來,可如此一來,正副莊主的生命就只有由老天來決定了。

看著哭成淚人的悠檸,他的心極度不忍,輕輕拍拍玉背,小聲勸道:「大小姐,莊主他們一定沒事,你別太傷心,吉人自有天相。」

悠檸抹了抹淚站起,眼中充滿希望,望著雪塵深處喃喃道:「父親乃當世豪雄,弟弟是天縱奇才,絕對沒有理由就此喪命。」

石基默然不語,悠檸把父親和赤熾同列,可見關心的層次已經相差無幾,心裡既是驚訝又是詫異。

一陣高亢的笑聲突然從身邊傳來,二人的眉頭都不禁一皺,不用看也知道那必然是逃出生天之人正在歡慶。

面對大自然如此兇猛的災難,能夠死裡逃生實屬不易,生存者有權力這麼做,只是在二人看來,此時歡笑也顯示出這些人心性涼薄。

「昨天還以兄弟相稱,今天莊主未歸,他們竟然已經無視鷹莊的存在,這些傢伙都是無信義的小人!」趙雲菁等頭目都憤憤不平,若不是悠檸極力控制,早就衝上前吵鬧了。

悠檸聽到笑聲只覺得刺痛,渾身都不舒服,忍了很久終於忍不住,淡淡地道:「石叔叔,讓他們都回去吧,我暫時不想再見到他們。」

石基心領神會,一轉身便擠入了人群。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涼薄,許多人都自願留了下來,當石基等人勸說離去之事,都紛紛要求加入尋找失蹤者的行列。

看到這一幕,鷹莊的人們才有些笑容。

雪塵滔天,在這頭怪獸面前,並不是所有人都在等待。石基選擇了等待是因為他相信莊主的實力,不願更多的部下冒險,然而也有不願等待的人,正是因此,西北曠野中才少了許多哭泣聲。

曹騎、伐越等人率領的三百輕騎第一批撤離朝日城,但與武士們相比,騎兵的行動力明顯慢了許多,而馬匹一夜苦奔已是筋疲力盡,馬上之人也是一樣,一夜未眠,頂風冒雪狂奔一夜,體力幾乎都透支了,但為了生存,他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往西走,而且越遠越好。

當雪塵襲來時,他們離西北大營僅有五里,這短短的五里便決定了生與死。曠野之中無遮無擋,無奈之下,他們能做的只有在雪地上圍成一個圈,又把馬殿圍在圈的最外層。隨即,他們只能絕望地看著雪塵把自己吞沒,在這一刻,誰也沒有想過還有生還的機會。

「快、快救人,快啊!」

這時,飛揚的雪塵中突然響起人聲,緊接著,一陣陣藍色強風猛烈地吹起,雪塵輕柔,即便有小風也無法撥開,但雪塵的藍風竟似有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在雪塵之中挖出一片視野清晰的小天地。

「就在前面,地上的雪堆一個也不能放過。」聲音高亢,彷彿就連雪下之人都能聽到。

一個個身披鎧甲的士兵衝了進來,手裡都拿著木鏟鐵鏟,甚至還有臉盆和洗衣板之類的工具。

「下手要快,用力要輕,千萬不要把雪塵揚起來,雪都扔到外圍去!」

在首領的指揮下,士兵們的手中工具快速飛落,行動又快又穩又小心,一堆堆被挖出來的雪移到了側方,又被側方的士兵扔進雪塵之中,完全不影響這狹小的一處空間。

很快,被雪埋的人一個個露出了身軀,少數人仍有神智,一半以上昏死了,還有一些已經氣絕身亡。

鏟雪士兵們眼中噙著淚水,用力壓下悲傷,下手也更穩健。

「快送回城中,告訴城內士兵,記得用溫水浸身,千萬不能用熱水,就算是死的也要送回去。」

「是!」冷沉的聲音應了一聲,隨即又是整齊的鏟雪聲。

伐越等人並非昏死,本打算用閉息之法忍一忍,然後再挖雪離開,沒想到有人來救,立即跳了起來。

看到那藍色的身影,幾個人都愣住了。

「是你!」

藍風之下正是遙獵,周圍雖然天寒地凍,到處都是飛雪,他卻已是汗流浹背,氣喘吁籲,手中雙槍急舞,身軀也在不斷地橫移。

伐越經歷豐富,一看便已明白遙獵的目的,不禁暗讚此人聰明絕頂,在雪塵鋪天的環境下,唯有此法才能保障救人的效率。

他轉頭朝盛宣誠幾人點了點頭,眾人心領神會,各自施展絕技,協助遙獵吹開雪塵。一時間劍風如潮,掌風如織,雪塵雖然細碎,卻被這幾人不斷逼飛,空間也更大了些,直到士兵們把埋在雪地中的死人、活人都挖了出來,才一起撤了出去。

但雪塵帶與南面一樣,其邊緣只到西北大營附近。一行人飛快地穿越那五里地之後,視線豁然開朗,呼吸也順暢多了。

伐越和盛宣誠連連做了十幾下深呼吸,空中依然飄著碎雪,但已經無法影響什麼了,回望前方,上林城依稀在目,平安回到此處原本是該慶幸的事情,可惜身邊一直籠罩著傷感與哀愁。

雖然被埋的時間不算很長,但三百輕騎能活著回來的只有八十七人,死者中有一半直接倒在朝日城外,過度疲勞導致他們一睡不起,最後被埋在雪下,根本無法挽救,其他死者或在雪中凍死,或在雪塵中窒息而亡,還有些僥倖逃出雪塵,卻因疲勞過度而亡,倒在了上林城外。

城頭上站滿了武士,在士兵離開之後,他們便接管了城防,面對一具具被抬回的屍體,即便再冷漠的人也低下了頭。場面極盡悲涼,城上城下,人們默默向那些死去的同伴表示最後的敬意。

「讓開!」

曹騎死裡逃生,被士兵率先救回上林,醒來後不顧一切立即衝了出來,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幅景象,心中一酸,這個生死無懼的粗豪大漢也忍不住放聲大哭,一時間聲淚俱下,周圍的人無不被其感染,而活著回來的八十七人也忍不住同聲大哭,一時間悲聲四起,哀意濃濃。

伐越和盛宣誠幾人對視一眼,都覺得胸口有種窒息般的壓迫感,喉嚨也哽咽著,說一個字都覺得困難重重,呆立了很久,他們才走到曹騎身邊。

「曹老弟,龍館對不起你們!」伐越竟然不顧身分,跪倒在屍體旁恭恭敬地拜了三拜,若不是龍館邀請軍方協同出擊,二百餘名士兵便不必丟了性命,他心中的悲痛遠比其他人更強。

盛宣誠和其餘龍館武士也相繼行了叩拜大禮。這些人是為了龍館而死,若非如此不足以表示心中之誠。

「好慘啊,真可憐。」

幾人抬起頭,卻見一個俏麗少女呆呆看著滿地的屍體靜靜流淚,正是織魚。她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死人,其中許多都曾在上林城中與她交談過,或是偷偷看她,一夜之間竟然都命喪黃泉。

一個身影慢慢貼近她,正是遙獵。

看到遙獵,曹騎立即收住悲聲,幾個箭步便衝了過去,撲倒在遙獵身前,若不是他抓住時機冒險突入雪塵,剩下這些人也絕沒有生還的機會。

「好兄弟,若不是你,我們都完了。」

遙獵原本想說幾句俏皮話,但周圍的氣氛如此悲愴,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是輕輕拍拍他的肩頭,「曹大哥何必如此?快起來,來人啊!

送曹將軍回去休息。 」

一個時辰後,雪塵終於徹底降下地面,朝日城周圍的曠野漸漸露了出來,人們驚訝地發現大地突然高了,厚厚的雪粉竟然把大地墊高數尺。

冰原的景象與陸地一樣,厚厚的雪塵降下後鋪在地上,把地面抬高了數尺,倒是朝日城變得矮小了。

砰砰兩聲,一團烈火和一團青氣同時從雪層中竄出,一直衝到五丈高,隨即躍出兩個身影,輕輕地落在雪地上,不是別人,正是首先遇到雪暴衝擊的赤熾和魅幽羽。

竄至半空,周圍一片清寧,腳下滿是輕盈潔白的雪塵,如云如霧,感覺如同踏在仙海之上。

赤熾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清涼空氣進入肺中,把污濁的空氣一掃而空,整個人立即輕鬆許多,在法陣中待了這麼久,總算活著離開雪層,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當然,製造這個奇蹟的前提,卻是身邊這個美麗的男子。

「嘿嘿,我還是命大啊!」

「幸好都沒死,不然虧大了。」魅幽羽擰了擰脖子,被雪埋了這麼一陣,眼睛竟然比之前更亮,散發出星光般的光輝,赤熾一看便知道他在雪中的修煉頗有成就。

「虧什麼,實力大概又精進了吧?」

魅幽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手背上漸趨淡化的火焰陣圖轉了三轉,輕笑道:「彼此彼此吧,還沒出來我就感覺到兩種截然不同的火焰。 」

赤熾哈哈大笑,揚了揚雙手,兩個掌背一邊紅色一邊綠色,一冷一熱,果然是兩種火焰,眼中頗有得意之色。

他埋在雪中無所事事,思緒一直在轉動,因為在雪暴前的失態深深刺激了情緒,總結之後覺得除了膽識勇氣還需要更加歷練外,實力上的提升也極為重要,而那樣失態的最大原因,是對自身的實力缺乏自信,如果有足夠的信心,即便雪暴再猛也不會動容。

俗話說有比較才有進步,雖然一直專注於研究火術,但都是運用火的技巧,直到方才他才突然頓悟,不只是運用火焰,還要了解火焰本身。

對比來自鬼域的冷焰與人界的烈焰,赤熾發現兩種火焰的層次,存在非常巨大的差異,這種差異不僅僅決定了冷與熱,他還隱隱感覺到火焰中的不同光層,蘊含著完全不同的力量與效用。

他現在做的不是駕馭烈火,而是把外人眼中永遠一體的烈火按層分解,人界之火也罷,冷焰也罷,冥火也罷,只要是火,他都想分解,看看其中的差異,甚至他還異想天開,把不同屬性火焰的分層疊加起來,或許有一天他可以擁有隻屬於自己的烈焰。

魅幽羽則顯得平靜多了,散發著陰冷氣息的身軀罕有地夾雜淡淡傷感,對於無情的鬼人而言這簡直就是奇蹟,赤熾雖然略有感覺,但他以為那不過是錯覺。

漂亮的眼睛掃視一圈,似乎在辨別方位,目光最後看向東南方的一片高地,他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赤熾收斂心神,目光瞥了一下,心中微微有些狐疑,卻一個字也沒有問。他隱隱感覺到魅幽羽變了,眉宇間再也不是看透世間一切的冷傲,隱隱有一種孤家寡人般的寂寥。

這場巨型雪暴讓魅幽羽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籌碼,行動不便的屍人早已被冰雪封死,遇上雪塵也只能坐以待斃。如今龐大的屍人軍團已經與大地合二為一,成為冰海之上的一座小型高地,魅幽羽就算有傾天之功,也無法把這麼多屍人救出來。

但為了心中的目標,他此刻已經別無選擇,赤熾是他必須藉助的力量,因此才拼了命地出手相救,一旦赤熾死亡,再想要找同樣的人物只怕又要許多年,對鬼人而言,時間絕對耗不起。

「餵,這下我欠了你一條命,開條件的時候不要太無恥哦!」赤熾一本正經地提醒道。

魅幽羽沒有回答,低著頭沉吟了很久,還是不說話。

「好大的雪暴,這輩子算是值了……」赤熾原想伸個懶腰,可才伸了一半,忽然想起夜襲朝日城的那幾股勢力,臉色刷的一下白了,顫栗的目光定在比雪面高不了多少的一片矮城上。

「現在去,為時已晚了。」

「不去怎麼知道有沒有活人,留在這裡更危險,再來一場雪暴,我可沒力氣了。」赤熾突然躍回雪洞,片刻後重新跳出,手裡多了一把冷巨,瞥了魅幽羽一眼後撲向朝日城。

他沒走兩步,卻感覺到身後有人在飄,意識到魅幽羽也跟了上來,不禁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

這個美麗男子從未像此刻這般失落,彷彿遇到重創,心裡不禁犯起了嘀咕,可思緒不寧,總被朝日城的事情困擾,想了片刻便放棄了。
solove 發表於 2014-1-4 03:18
第六集驚天雪暴 第七章鬼謀


他們來到朝日城,悠鷹等人早上築起的雪牆更高了,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南城牆上,而西城牆上則是一片奇怪的冰球。

「這麼厚的積雪,看來要活命不容易。」

「我們不也活了下來,他們未必就輸給我們。」赤熾高速在城上飛縱,希望找到任何生命的痕跡,然而雪層太厚,城內外一片潔淨,別說腳印,連條雪痕也沒有,跑了一陣,心中便涼了下來忽然,西城傳來了魅幽羽的呼喚,「過來,這邊有東西。」

赤熾心頭一緊,幾個箭步便衝了過去。

魅幽羽站在城牆邊,朝腳下指了指。赤熾順著手指往下望,發現城牆下有一個頗大的雪洞,洞內頗深,黑乎乎地看不到底部,似乎剛剛被人打開,說明之前有人藏在裡面躲避雪暴,最後成功生還。

「看來這裡也有幸運的人。」他笑了。

魅幽羽凝視著雪洞片刻,淡淡地道:「此人是個高手,以閉息功保住性命,不過……這麼大的雪洞,不像只有一個人。」

「嗯,雪地上的腳印有些古怪。」

魅幽羽早已察覺這一切,腳印伸向西面,每個腳印都被拉長,可見是拖著身子慢慢朝前走,奇特的地方在於腳印的深度,既然有閉息之功,此人必是高手,即便平時走路也不會如此沉重。

二人對視了一眼,突然沿著腳印往西面疾奔,終於在二百餘丈外找到腳印的主人││兩個身軀倒在地上。

「悠鷹!還有這個……是忍謙!」看清地上的兩張面孔,赤熾忍不住驚呼起來,如何也想不到會是這兩人。

魅幽羽皺了皺眉頭,沉吟道:「連他們兩個都來不及逃走,其他人豈不是……」

赤熾回頭朝朝日城看了一眼,臉色略顯蒼白。

悠鷹沒有死,只是過於疲憊而昏厥,但忍謙的身軀卻已經僵硬了,臉色發青,死了一段時間。

二人這才明白雪洞和腳印為何如此古怪,似乎悠鷹和謙忍躲在洞內,後來忍謙死了,悠鷹拖著屍體離洞,走到這裡才昏倒在地。

魅幽羽摸了摸忍謙的身體,淡淡地道:「忍謙被人擊到要害,傷重不治而亡。」

赤熾看到忍謙嘴角的血線,眼神中多了一分驚愕,心想:「忍謙的江湖地位也應該不低,誰會平白無故下此重手,莫非是龍館?」

忽然,悠鷹動了一下,二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他身上,這位定陽大豪終於醒了過來,抬頭看了一眼,紅色頭髮赫然進入眼中,神色突然一振,身子也騰地坐起。

「是你!」

「不好意思,是我。」赤熾摸了摸鼻子。

悠鷹突然想到女兒,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可身子依然虛弱,腳沒站穩便往後摔去,幸好赤熾反應及時,伸手把他扶住。

「你真的離開了鷹莊。」

赤熾見他腳都沒站穩便問這句,知道他心疼女孩,擔心女孩為了那一句戲言而毀了終身,心中一陣感動。

「這個……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說好不……副莊主的屍體怎麼辦?」

提到忍謙,悠鷹臉色慘白,虎目含淚跪倒在忍謙屍體旁,「兄弟,大哥沒死,你可以瞑目了,你放心,下黑手的那傢伙我絕不會放過他。 」

赤熾和魅幽羽對視一眼,漸漸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悠鷹吃力地抱起忍謙的屍體,赤熾想上前扶他,卻被他甩開,知道他心痛義弟之死,默默地跟在後方。

但悠鷹也不是全無意識,走了兩步,回頭深深瞥了赤熾一眼,似乎要正式評價此子,然後大踏步往西南廢棄的軍營走去。

「鷹莊的損失大概不小,不知道龍館的情況如何?」魅幽羽淡淡的聲音傳來,赤熾身子猛地一顫,這場大雪暴的威力足以影響青龍國的態勢。

忽然,西南方的水平線出了一片灰影,朦朦朧朧地看不真切,只能知道有人來此,數目似乎不少。

在雪晴之後,大批人或許會來朝日城尋找同伴,因此二人並不驚訝,只是這個方向直通定陽,極有可能是石基、悠檸的人。

赤熾的心怦怦跳動,昨天大鬧了鷹莊,此時再與眾人相見,不知道又會是怎樣一幅景象,灑脫逍遙的他竟也有些坐立不安。

魅幽羽看在眼中,伸手摘下長笛細細吹了起來,悠揚的笛聲劃破空間與天地融合,只可惜雪地上少了一片紅梅,否則就更美了。

遠方的灰影被笛聲一驚,立即加快速度,隨著一陣陣雪粉揚上天空,他們的身影終於呈現在悠鷹的眼中。

「檸兒!」

來者正是石基、悠檸等人,等到雪塵落地之後,他們便馬不停蹄地立即趕來,沒想到卻是先遇到了悠鷹。看到悠鷹的身影,人影突然激動起來,無不大喜過望,一夜的辛苦也彷彿在瞬間消散。

「莊主!」

「父親!」

悠鷹一見到女兒和莊丁,大大地鬆了口氣,疲勞的身軀似乎也扛不住了,跪倒在雪中,手中的屍體滑出,滾了幾下落到石基腳下。

「啊!」悠檸見到那張熟悉的臉大叫一聲,身子陡然停下。

歡呼與笑容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愣愣看著腳邊的屍體,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赤熾快步走上前,扶起全身顫抖的悠鷹。

悠鷹看了他一眼,輕輕推開他的手臂,顫巍巍走到忍謙的屍體旁,彎腰又抱了起來,臉上雖是無淚,但那份傷感讓所有人都忍不住掉下眼淚。

石基衝上去扶住悠鷹,看了一眼雙眼緊閉的忍謙,臉色死灰。

悠檸也撲到父親身邊,淚流滿面地問道:「父親,忍叔叔他怎麼……」

悠鷹突然咬著牙,惡狠狠地叫道:「他媽的,不滅了他天躍門,我誓不為人。」

「天躍門!」

眾人皆驚,那是一個與鷹莊交好十幾年的武門,關係異常密切,怎麼也不會想到天躍門會對忍謙下此重手。

「這些陰險的傢伙,嫉妒我鷹莊勢大,竟然突施毒手殺我大將,我豈能饒他?各位都要謹記這個血的教訓,敵人不只在前面,也在我們身後。」

驟然間,眾人都覺得背後涼颼颼,甚至有人不經意地朝後方張望。

「石基。」

「在!」

「那些人呢?」

「一半人送回鷹莊,還有一半要留下來一起尋找莊主,我們見他們意誠便同意了。」

悠鷹點點頭,頭忽然往身後望去,眾人此時才留意到站在雪中的一雙男子,一個美貌絕倫,另一個紅艷似火,在皚皚白雪的襯托下便如旭日般光輝耀眼。

「啊!」看到赤熾,悠檸心中一陣狂喜,幾乎抬腿就想撲過去,突然想到身邊的眾人,心裡不禁一陣猶豫。

她見到父親平安歸來先是一喜,後見忍謙是大悲,如今又看到另一個擔憂的身影也平安回來,再次陷入狂喜,一夜未眠、神經高度的緊張,再加上情緒劇烈波動,悠檸奔前兩步後突然嚶嚀,朝前栽倒。

赤熾輕輕一閃,搶在石基、趙雲菁等人之前把悠檸接在懷中。

看到這樣的身法,鷹莊弟子都發出一陣輕呼,而趙雲菁、石基等更是面露驚色。

「姊姊,醒醒!」

悠檸只是一時過於激動,很快便再度甦醒,看到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孔綻放出會心的微笑,輕聲呢喃著道:「沒事就好。」

赤熾笑了,搞怪般擠了擠左眼以示回應。悠檸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神色也平靜多了。

但悠鷹並沒有看到這一幕,因為傷感與怒氣佔據了他整個神經。

就在悠檸看到赤熾的時候,他已經竄到一匹駿馬前翻身上馬,抱著忍謙的屍體朝鷹莊飛奔而去。

「莊主!」聽到馬蹄聲,眾人才發現莊主已經奔走,連忙都跳上坐騎急追而去。

「我也要去了。」悠檸依依不捨地凝視著紅發間俊朗的面孔,僅這一夜,感覺兩人已經相處了數十年似的。

「姊姊安心回去休息吧。」

「你呢?」

赤熾其實也想不出該做什麼,雪暴之後似乎很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一時找不到頭緒,只不過有些擔心上林城的朋友。

「英雄嘛,自然有英雄該做的事。」

「是,我的英雄弟弟。」悠檸笑得很開心,她相信赤熾遲早會是名符其實的英雄。

望著離去的馬隊,赤熾輕輕吐了口氣,伸手搔了搔前額短髮,轉頭道:「我要去上林,你呢?」

魅幽羽是一個走一步看三步的梟雄人物,回到岸上,心裡已經有了新的計劃。回望朝日城,他忽然問:「你覺得朝日城的存在是有益還是有害?」

赤熾從來沒想過一個城的存在是否好壞,因而搖了搖頭。

「換一個問題,你覺得再來一場雪暴,人們還會這麼幸運嗎?」

赤熾臉色大變。朝日城四周早已無人,雪暴的殺傷力被限製到最低,然而如果雪暴再往西方推,平谷、上林、定陽等處都會遭受巨大的損失,那就不只是武人的事情了。

但他不明白魅幽羽要說什麼,因而沒有發表意見,只靜靜地看著他。

魅幽羽揮笛朝東一指,正色道:「若說把這一帶劃為無人區,再封住道路,築起雪壩,確保東海之災不會入侵內陸,你覺得可行嗎? 」

赤熾猛然想起夜魈的話,出口問道:「你要這城?」

「不。」魅幽羽朝他露出優雅笑容,「是你要這城。」

「我?」赤熾聽得有些懵,愣了半天也沒反應過來。

「青龍皇朝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讓鬼人在身邊建基地,但黃龍一脈卻不同。黃龍一脈在玄武國數十載,從未涉及政治,卻如定海神針一般守衛玄武國,使青龍、白虎諸國無人敢輕視玄武,在諸國間享有極高的聲譽,若是你出面,用黃龍山的威名鎮住這片死域,青龍國恐怕求之不得。」

赤熾雖然覺得有些道理,心中卻是不願,而且黃龍一脈不過是個名號,真正的黃龍一脈只有一個人,其他人都不足為道,自己一個人拿了一座什麼都沒有的空城,實在有些畫蛇添足。

魅幽羽彷彿洞穿他的心理,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歡,但如果站在人界的立場上,這是最明智的選擇。」

赤熾皺起了眉頭,魅幽羽接下去的話一定非常動人,但與真實情況是否吻合,便是另一回事了。

「走,跟我回朝日城!」魅幽羽漫不經心地朝他笑了笑,甩身便往朝日城去了。

赤熾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站在城頭眺望,沒有波濤壯闊的大海,沒有翻騰跳躍的白浪,卻有千里茫茫的冰冷雪域,而在那雪域的頂端,一條原本已經消失的黑色又出現了,黑與白把天地一分為二。

「看到那裡了嗎?」魅幽羽抽出長笛遙指天邊,一臉正色。

「黑線!」赤熾輕輕咬了咬下唇,自二月踏入朝日城的那日開始,這條黑線就一直在心裡起起伏伏,「你知道那是什麼?」

「不知道。」魅幽羽一口否定,但隨後又話鋒一軟,「暫時無法知道,不過遲早會知道。」

他不等赤熾回應,身子急轉,手中長笛又往西一指,意味深長地道:「這裡依然是青龍國的焦點,大大小小的在野武門黨團依然還在路上,軍方的主力天天叫囂著要為死去的士兵報仇,可大軍至今未到。」

「百萬人的大獵場當然沒有這麼快結束,不然就不好玩了!」

「說得輕巧,若是沒了屍人,你覺得他們還會來嗎?」

「當然不會,沒有獵物的獵場,再漂亮也不會吸引獵手。」赤熾似乎捕捉到什麼,但想了一陣又忘了。

魅幽羽淡淡笑道:「人類就是如此,有利益的地方才會有人,只有讓人感覺到利益的存在,朝日城才有將來。」

赤熾沒有言語,這是事實,不需要表示什麼意見。

「你想一想,如果五十萬大軍、數百萬武士同時匯集在東海之濱時,有更大的雪暴侵襲內陸,那將會是一幅什麼樣的場面?」

赤熾臉色刷的白了,雖是猜測,但大自然的力量無窮無盡,沒有人能保證同樣的雪暴不會再出現第二次。

「他們之間如何爭鬥是他們的事情,再怎麼鬥也不會動搖人界的根基,但如同這股龐大的力量被大雪吞沒,人界大地將會陷入一場大災難。」

「這有點危言聳聽吧!」

魅幽羽陰陰一笑,手中長笛又指向城東海岸,森然道:「你應該知道屍人從這裡爬出來,也就是說,這裡有一條通往鬼域的通道。」

赤熾早已猜到這一點,經他一說才真正確認,腦子裡忽然跳出一個念頭,上下打量了魅幽羽一番後,突然問道:「羽大人,屍人軍團都被壓在雪下了吧?」

魅幽羽知道他遲早會想到這一點,聽了也不驚訝,雙手輕輕撥弄著長笛,以默認代替回答。

赤熾突然明白了很多,包括自已被救的原因,雖然討厭魅幽羽的陰謀手段,卻不能不佩服他,為目標竟然不顧性命地在雪暴中救了自己,無論如何他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這點一輩子都無法更改。

「不用擔心,我們沒有利益衝突,怎麼說我也送了你不少東西。」

魅幽羽擺出一副大恩人的姿態,弄得赤熾頗為無奈。

「你這傢伙……」赤熾原想調侃兩句,卻忽然發現如今面對這個鬼人竟有一絲怪異的阻力,救命之恩就像一把尺子,限制了他的自由。

「雖然我不是預言家,但我可以告訴你,人界大地會遇上比這場雪暴強大千萬倍的衝擊,到那時,人界還能不能保持現在的情況就很難說了。」

赤熾心頭一震,無數雜念瞬間都被清出腦海,這些日子他一直在猜測即將上演的大災難。

他從冥使那聽來的話,顯示這十有八九與異世界有關,突如其來的大陸也會帶來全新的種族和勢力,如今又聽見魅幽羽的這番話,更加確認即將到來的災難不是天災,而是人禍││一些前所未見之人!

「既然我們現在風雨同舟,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鬼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人界是不是也要發生相同的事情?」

魅幽羽仰望天空,白皙的面頰罩上層青氣,漂亮的眸子深處吹來了地獄的恐怖之光,似乎眼前是一片恐怖的景象,就連身軀也在輕輕顫抖著。

赤熾眼中的這個鬼人雖然陰險,卻一直保持著優雅綽約的風采,一舉一動都散發出無比的魅力,但這一刻,他只是一個人,一個會害怕的人,驟然間感覺兩人之間的差距拉小許多。

「鬼界是不是受到不明種族的攻擊?」

「你……」

「我猜的!」赤熾笑了笑,但笑得很勉強,猜測不幸成為事實,也就意味著對人界的猜測也極有可能成真。

魅幽羽似乎一瞬間輕鬆了許多,嘆息道:「鬼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知道的不多,也沒有辦法取得更新的消息。」

「為什麼?」

「赤熾,如果有一股來自東方的力量殺來,這裡將會是異族與人類相觸的地點,也極有可能是最重要的戰場,把它納入我們的控制之中,會對日後隨時到來的大戰起到關鍵性的因素,更重要的是,把它從青龍國的版圖上分割開來,便減少人類勢力之間的消磨,保存實力以備日後作戰。」

赤熾卻知道他還有一點沒說││失去了屍人軍團,魅幽羽手中再無力量與那未知勢力作戰,必須藉助人類的力量扼制來犯之敵。但有一點他不明白,魅幽羽為什麼要替人界作戰,而不是帶著大軍回到鬼界?

「現在你該明白了吧?我向青龍國索取朝日城絕不是為了私利,而是為了人界大地。」

赤熾摸了摸鼻子,為難地道:「這種事情找龍館似乎更有效率吧?」

「我不是沒想過,但野武士勢力與他們不睦,軍方又與他們爭功,一旦龍館接掌此處,那些人一定會來搗亂,但龍館並非以數目取勝,而是純粹的精英集團,他們沒有實力與大批敵人作戰,那一夜,龍館已經在屍人面前吃了大虧。」

赤熾心中一跳,話很簡單,卻透露出一個重要訊息:潛在的敵人並不只是單打獨鬥的強者,還可能擁有龐大的軍力,甚至比屍人軍團的戰鬥力還要強大,於是另一個選擇脫口而出。

「軍方?」

魅幽羽搖了搖頭,略帶失望地道:「若有大敵,必須由軍方出面,只可惜青龍國七大督帥分據一方,看似合作無間,實則內鬥嚴重。這次遲遲不能聚集大軍,或許有這因素,但更重要的是,這裡是鎮東督帥的防區,若其他軍隊進入此處,必然會影響到鎮東督帥的利益。

「況且青龍國的軍力早不如以前,缺少實戰經驗的士兵發揮不出多少實力,暫時還不值得信任,只能等到戰火的洗禮方才強大,因此不能把他們放在第一線,否則軍陣一倒,人心惶惶,便再也沒有後援力量了。」

魅幽羽說的彷彿敵人就在前方,一場關係到人界存亡的戰場即將上演。

赤熾的心突然怦怦亂跳,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期待。

「不用著急,只怕一旦來了,你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停不下來?」

魅幽羽微微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無瑕的牙齒,然而牙縫間卻飄出用寒氣凝成的兩個字:「殺戮。」

赤熾身子一顫,臉色略顯蒼白。

「你好像沒殺過人吧?」

被人洞察心思實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赤熾只能接受,身邊這個男子不但比自己強大,閱歷知識也更豐富,就算想殺人滅口也沒實力。

「大英雄也未必要殺人,我一人不殺,不也做了不少事情?」

「那是因為殺屍人不算殺人。」

赤熾臉色一紅,一時倒也想不出可辯的理由,同時也感慨魅幽羽心冷如冰,殺人之事早已麻木,因此才能侃侃而談。

「其實,只要認為該殺就沒有必要猶豫,否則吃虧的永遠是你。」

「咳咳,我們不是在談朝日城嗎?怎麼又扯上殺人了,言歸正傳、言歸正傳,不要扯那些沒用的。」赤熾裝傻充愣的本事又發揮出來,厚著臉皮硬把話題轉了回去,「你這傢伙既然說誰都不能信任,你乾脆把實情告訴青龍皇族算了,讓他們自己解決,到時萬眾一心豈不更好?」

魅幽羽淡淡一笑,順著話題道:「你不明白人類,也不明白政治權謀,潛在的敵人一日不出現,青龍國就絕不會把注意力放在那未知的危險上。

他們只會藉這些機會內鬥內耗,爭取更大的權勢。

「龍館的事情你應該很清楚。大股屍人作亂,朝廷的文官竟然還想著如何削弱龍館的實力,這樣的情況會不斷發生,與其把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不如我們來幹這件大事。」

赤熾沉默了。他這一生從未承擔過什麼重責,突然間把人類存亡的大事壓在他的肩頭,心潮如何能平靜。

「雪暴事件後,東海之濱像是被清洗過了,屍人短期應該不會再出現……」說到此處,魅幽羽神色一黯,厚厚的冰雪不但扼殺了百萬屍人,還封堵了鬼界入口,若要砸去冰層不知要花費多少時日。

「人界失去了外敵,內鬥會越來越激烈,你看著吧,不出數日一定會有大事發生。」

「大事?」

魅幽羽冷冷一笑,森然道:「不是鷹莊便是龍館,或者二者都將面臨一場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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