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熾焰戰神 作者：甲子(已完成)

第十五集 斬風歸來 第七章 書生

    兵無華和曹騎已經聚集了二百三十萬青龍大軍，其中不乏新招入伍的新兵，實力參差不齊，有的只拿過鋤頭。但這些新軍戰意濃烈，鬥志旺盛，遠勝於正規軍。

　　兵無華和曹騎等人商議後，決定直接鋪兵在廣華城西面，旌旗遮空蔽日，若論大軍的氣勢，還遠在魔軍之上。

　　眾人深知士兵的戰鬥力很差，只能拿出來唬人。一旦魔軍被挑釁而大舉出擊，二百三十萬人轉眼就會變成潰兵，到時候恐怕只能給魔族送去二百多萬新鮮骨頭。

　　有鑒於此，列在大軍最前線的，便是籐忍的八萬鎮魔軍團，而伐越在京城召募的十萬新武士軍團也交到了籐忍手中。此外，印天的道軍增至兩萬，分成三股混於鎮魔軍團之間，利用空中優勢阻止魔軍突襲。

　　蒼巒的武士旅團也到了。但他們屬於援兵，因此單獨在人類大軍的北面駐紮，而太平府也出現了一萬自然教徒鎮守廣華府東南方。

　　清河關就像是大海中的孤島，東西兩側都是人海，浩瀚的軍營書寫著人類戰爭史上的新記錄，隨著不斷加入的援軍，這個記錄也一直在刷新。

　　幻騎士隊的到來猶如錦上添花，使抗魔聯合軍更名符其實。

　　青龍少君每日坐鎮清河關，聽到白虎國援軍到來的消息，便親自相迎，並把蒼巒、籐忍、印天等重要人物一起召到清河關，為奧伯欽和逍瀟洗塵，同時也想藉著這場面，強調自己主人和領袖者的身份。

　　盛宴之中的清河關為了歡迎白虎援軍，到處都放鬆了警戒，空氣中洋溢著歡樂的氣氛，一點也不像駐紮了近三百萬大軍的城池。

　　一個身影悄然無聲地走上城牆，扶著城牆朝外張望。兩百餘萬大軍的威武英姿完全展現在眼前，灰色的行軍帳篷連接成片，一眼望不到邊。

　　守城的士兵上下打量他，好奇地問道：「你是誰？」

　　「我和他們一起來的。」青年的手指了指身後。

　　士兵朝西面看了片刻才明白，臉上頓生敬意，含笑道：「原來是白虎國來的朋友。」

　　「害怕魔人嗎？」

　　「廢話，誰不怕啊！一刀下去連個印子也留不了，只有那些武士才能真正擊傷魔人，我們也就是充充場面罷了。」

　　「刀槍不入，是有點麻煩。」

　　「是啊！否則也不需要動用這麼多英雄，聽說連武神都快出動了。」

　　「武神？」青年淡淡一哂，「你怎麼知道？」

　　「幾界都簽了協議，聽說是武神主導，還有什麼冥界、鬼界、聖光界……反正我是不懂，只知道很多人聯合一起圍攻魔軍，這是人類第一次反擊戰，絕對不能輸，否則就麻煩了。」

　　風映寒點點頭，轉身走到城牆下，逕自穿過關門往東去了，剛出城門就聽到前方奔來一匹快馬。馬上一名青年身背藍色雙槍，飛一般往城內衝去，差一點就撞上他。不知怎地，奔馬像是突然失去了視力，瞬間收停腳步，把背上的人狠狠地拋了出來。

　　「哎呦！」遙獵一頭摔下馬背，腰都差點摔斷了。

　　「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遙獵擺擺手，起身猛地一看，才發現是白天看到的那個書生，又想起剛才在馬上的感覺，即便是遇到人，這匹馬也絕不會停下腳步，更不應該把自己拋下去，好像受到某種額外刺激一般。

　　「出事了？」

　　「聽說魔軍的騎兵又發動突襲了，我要去看看，雖然百姓都被撤走了。」遙獵整好馬鞍，耳旁忽然傳來風映寒的聲音。

　　「不好意思，能帶上我嗎？」

　　「你？」

　　「我今天剛到，想去前線看看，可惜路不太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帶我一起去如何？」風映寒無視遙獵驚愕的表情，伸手摸了摸馬頭。馬匹彷彿心靈受到了安慰，突然平靜下來，一雙馬眼透露出溫順的目光。

　　遙獵雖然感歎他的氣勢，卻不喜歡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上戰場，表情顯得不太情願。

　　「那我自己去吧！」風映寒吃力爬上馬背，烈性的戰馬竟伏身相就。

　　遙獵眼睜睜看著外人上了自己的馬，直到馬蹄聲響起才反應過來，臉色大變，急忙追了出去，「喂！你這傢伙不要搶別人的馬，快停下，快……」

　　原本遙獵以為對方只是個書生，但看到他在馬上的英姿和馭馬手法，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個騎術高手，甚至還在自己之上。

　　「真是撞了邪，怎麼會遇上這種傢伙？真是古怪！」

　　穿越浩瀚如海的軍營，遙獵終於在東南的山崗上追上被搶的馬。風映寒靜靜地坐在馬背上，朝東北方眺望。

　　「你這傢伙，氣死我了，還沒有人從我手上把馬搶走！」

　　「我記得你叫遙獵吧？」

　　「是又怎麼樣？」

　　「東北面的那片黑色，是怎麼回事？」

　　遙獵連看都不看，晦氣地道：「還用問，那就是黑暗雲海。」

　　「出現多久了？」

　　「很久了，那東西似乎一直隨著魔人行動，從北面的沼港開始，直到六華山脈的頂部。」

　　「黑色？有沒有看到紅色？」

　　「紅色？沒有，黑暗雲海一直都是這個顏色，至於核心部分就不得而知了。」

　　「也是，能動員一百五十萬軍隊的種族，至少有五百萬人，要想接近核心的確不容易。」

　　遙獵聳聳肩道：「赤熾那傢伙曾經很接近，可惜被高等魔人攔截了。」

　　「高等魔人？」

　　「魔族中最聰明的一支，人數似乎不多，但實力據說非常強大，就像仙人一樣強大。赤熾還懷疑他們的力量來自於黑暗雲海。」

　　風映寒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手指廣華府問道：「這一百五十萬大軍裡面，難道沒有高等魔人？」

　　「沒有，否則也不會容許人類調集如此多的軍隊。如果那些傢伙來了，恐怕只有武神那樣的高手才能拚得過。」

　　「武神？難道人類總是指望那樣的傢伙永遠存在？」

　　遙獵愣住了，這話誰也不敢說，卻又是真真切切的問題。如果人類總是指望武神，人界也不會有什麼未來可言。

　　「為什麼不找新的人出來，我看奧伯欽就不錯，印天也是道術高手，又例如你。」

　　「我？算了吧，我和他們可沒法比。」

　　風映寒凝視著遙獵，半晌後微微聳肩道：「你的成就應該在他們之上，只是沒到機會而已。」

　　「多謝你的美言，可惜我沒那種雄心。英雄固然好，可天天殺人就讓人頭疼了。」

　　「周圍都清空了？」

　　「嗯，面對那樣的敵人，誰敢讓平民留下，他們可是會吃人的。」

　　「那我們回去吧！」風映寒撥轉馬頭，便往回走。

　　遙獵此時才發現，自己由始至終都像個隨從，有問必答，而且恭敬禮貌。他就算面對皇帝也沒這樣，不禁傻了眼。

　　※※※※

　　白虎幻騎士隊的到來，並沒有帶來實質性的改變，畢竟人數有限，而且沒有任何對魔作戰的經驗。酒宴散盡，一切都恢復原狀，如何打擊魔人才是問題的核心。

　　渡過美妙一夜的白虎人們不得不改變心情，投入截然不同的生活狀態中，唯有一人例外，那便是風映寒。

　　所有人只知道他隨幻騎士隊來，因此對他極為禮遇，但看著他柔軟的身板，也沒有人指望他能做什麼，因此才得以自由地進出各處。

　　兩日後，一場小型的遭遇戰改變了風映寒的形象。

　　廣華府南部面向大海，地形卻比北方更高，因為接近躍馬平原的邊緣地帶有一片小丘陵，站在坡上可以直接看到城內的動靜，是偵查敵情的最好地點，但由於大批魔人駐紮在城外，因此斜坡離魔人的距離很近，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這一日，一直沒有見過魔人的幻騎士隊，繞道南方來到坡頂，居高臨下觀望城內，無不歎為觀止，與人類的大軍相比，魔人的世界彷彿被灰色籠罩，陰沉沉，看著就讓人不舒服。

　　幻術源自於鬼術，基本上還是以伏擊、突襲為主，只是手法更加變幻莫測，因此他們並不擔心遇上敵人，甚至都想打一場小仗試試敵人的實力。

　　風映寒也在隊中，搶了遙獵的座騎後再也沒還給他，每天乘馬到處亂逛。奧伯欽等人也沒管他，沒想到他竟然跟到這種危險的地方，都為他的膽量驚訝。

　　「書獃子，看到這麼龐大的軍隊有什麼感覺嗎？嚇呆了吧？」

　　「如果有場大洪水，大概一個不剩，全被捲走。」

　　「嘿嘿，你倒是敢想，這種季節哪來的大水？」

　　「拖到雨季不就好？廣華府的地勢好像不高。」

　　眾人面面相覷，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句句有理。若真等到雨季，幾場大雨一下，城內外都陷入泥濘，魔人的行動力會大打折扣，人類這邊只要能運用好洪水，或許可以把魔人淹在城內。

　　正說著，大地突然震了一下。座騎受驚後突然尖銳的嘶鳴，不停在原地打轉，又或是不斷倒退。馬上的奧伯欽等人臉都白了，一旦被魔人發現，逃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果然，山下傳來了狼嘯聲，做出反應的不是魔人，而是他們的座騎。

　　狼豹之類最為凶殘，又經過魔人的培訓，對於其他動物的反應只有一個字——殺！

　　「快走，不然會有麻煩！」引領眾人的是當地一名將領，名叫張賀，做事穩重，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即逃掉，因此才能活到現在。

　　逍瀟、奧伯欽等人也不敢托大，正欲隨著張賀往西，身後忽然傳來淡淡的一句，「左側！」

　　眾人驀然回首，風映寒孤身一騎矗立在坡頂上，陣陣山風襲來，吹得人影搖曳，飄飄欲飛，透著一種鶴立雞群般的氣質。

　　「喂！你還在幹什麼？快走！」

　　風映寒頭也不回，晃晃悠悠朝山坡的另一側慢慢滑下來，直到半個身子消失在山坡上。

　　「這傢伙！」奧伯欽咬著牙，撥轉馬頭衝回山頂，目光翻過山坡朝前一看，身子倏的一顫，一片「山」正在山坡下方移動。

　　沒錯，是山一樣的身影。他們第一次看到如此高大的生物，單是手中的巨錘，就比他們任何一個巨大。

　　「好高大的傢伙，是魔人嗎？」

　　「大概不會是其他傢伙。」

　　奧伯欽這才想起是來帶他離開的，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道：「你這書生真不知道死活，那巨人一腳就能把你踩成肉泥，快跑吧！」

　　「他們行動那麼慢，不急。」

　　奧伯欽氣得臉都白了。這種情況下還敢留下，實在不知道該用膽大還是愚蠢來形容，總而言之是不智的行為，「你這瘋子，再不走我抓你走。」

　　「如果都這麼怕，還能擊敗魔人嗎？」

　　正想動手抓人的奧伯欽愣住了，伸出的雙手也僵化在半空，彷彿瞬間被凍僵了。

　　「四大天王，整個人界都把希望寄托在你們四個身上，而不是四國皇帝，可見人們對你們的期待。一路同行，我也認為你擁有非同一般的實力，但如果把自己放在比魔人更低的位置，永遠也不可能戰勝他們。魔人雖然強大，但至少也要有一對一不懼的自信才行。」

　　「你究竟是什麼人？」

　　「只會說話不會打架的書生。好了，敵人上來了，你要不要試試？」

　　奧伯欽瞅了一眼十個高大的身影，咬得下唇幾乎破了。以一敵十，對手的身影比自己高大數倍，無論人數還是氣勢都似乎勝負已分。

　　「土幻！」

　　一片黃塵突然捲上了半空，化成五條黃龍奔向十名三眼巨魔。巨魔們驟然停下腳步，舉起巨錘砸向黃龍，然而狂風過後，黃龍化成了沙雨，瞬間又在他們的身後凝結。

　　這一幕把其他準備離開的人都召了回來，望著被黃龍弄得手足無措的敵人，他們沒想到敵人如此輕易地被奧伯欽玩弄在股掌之中。

　　「不愧是白虎難得一見的奇才，四大天王之一，幹得太漂亮！」

　　「隊長萬歲，解氣啊！」

　　奧伯欽全力施為之時，還不忘深深瞥了風映寒一眼。只是一句話就讓自己從懼怕魔人變成了無懼，這比任何修煉都更有效，這人如此深刻的洞察力，實在有些可怕。

　　「後面的，你們最好不要太接近，很容易出事。」

　　「有隊長，怕什麼！」

　　「他不怕，不等於你們不需要小心。」話音未落，一名三眼巨魔突然發狂，手上的巨錘狠狠地扔了出來，正好砸向坡頂的人群。

　　急切的破風聲，無與倫比的衝擊力，任何被砸到的物體只怕都會變成碎粉。觀戰人群勃然變色，紛紛撥馬避讓。一匹戰馬被巨錘擊中，數百斤的大馬連嘶鳴都來不及就被砸成一片肉泥。隨著巨錘飛到另一側的坡下，碎裂的馬肉飛散一地，恐怖的畫面讓在場的人都冒出一身冷汗。

　　奧伯欽再次把注意力投向風映寒。這書生不驕不怯，以最合理的態度面對敵人，這便是他恐怖的地方，自愧不如。

　　「收了吧，該走了。」

　　這次，奧伯欽沒有說任何話，默默收術跟隨在風映寒的背後。比起魔人，他對這個書生更感興趣，「你怎麼知道我能應付他們？」

　　「如果連你這樣的人物都要逃，人類也不會有任何希望。」

　　「人類，這個用辭實在有些……冷淡。」

　　風映寒沒有回應，彷彿什麼也沒聽到。

　　※※※※

　　初戰小捷，無論對於奧伯欽還是幻騎士隊，都是不小的成就。畢竟這一帶有近三百萬雙眼睛盯著，誰做了點什麼很快就會傳遍四方。讚揚奧伯欽的聲音比比皆是，連青龍少君也被驚動，親自前往奧伯欽等人的住處慰問。

　　奧伯欽沒有任何喜色，因為他很清楚這一切全因為書生的一句話。倒是書生的低調讓他極為驚訝，讀書之人大都為了揚名，這個書生卻喜歡默默無聞，就像他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一樣平淡。

　　印天、籐忍、蒼巒都來拜訪了，這是四大天王第一次私人會面。

　　「天下都在說什麼四大天王，把我們四個列在一起，我們卻第一次這麼說話，名不符實啊！」奧伯欽笑著為三人斟滿酒杯。

　　蒼巒摸著酒杯，輕歎道：「什麼四大天王，都是吹捧之辭。憑我的實力在玄武不過中流，與三位相比恐怕也相差了不少。如今圍殲魔軍的消息一出，天下英豪都聚於此地，說句不恭敬的話，別說是我，就連三位恐怕也無法鶴立雞群，到處都有比我們更優秀的人才。」

　　籐忍最為自負，聽這話頗不以為然，若不能鶴立雞群，人生也毫無意義。但他礙於情面不好反駁，目光從蒼巒臉上離開，卻見印天和奧伯欽連連點頭，似乎頗有同感，含笑問道：「看來二位的感觸也頗深啊！」

　　印天直率應道：「天王之名實在慚愧，道仙戟布大人也快到了，與他相比，我渺小得就如一隻螞蟻。」

　　「道仙大人親臨？真是喜訊啊！有他坐鎮必定不同凡響，看來朱雀強大的道官部隊也快到了。」籐忍做為青龍的領袖之一，心中自比戟布之流，其實看不上身邊這兩個年輕後輩。

　　蒼巒轉向奧伯欽，問道：「都說白虎國神秘，幻士更是神秘，今日之戰可見端倪。白虎國也有很多優秀人才吧？」

　　提及人才二字，奧伯欽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來的，卻是那神秘書生，總覺得在他之外再無人才可言，不禁輕聲一歎。

　　「怎麼？」

　　「沒什麼，只是此次東行遇到一名奇士，讓我頗為感歎。我雖年輕，但多少也有些識人的眼光，此人是我見過最神秘的人物，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上馬下馬都很困難，但站在三眼巨魔面前，竟然沒有一絲懼色，連我都自愧不如。」

　　「竟有這等人物？」

　　奧伯欽也不諱言，把白天發生的事情細訴了一遍。聽到風映寒的話，其餘三人都陷入了沉思。

　　「的確是個人物，你就沒試探他的實力？」

　　「反正不是練武的，那身肉一看就明白，所以我想讓印社主去試試，他從朱雀來，或許是修道之人。」

　　「何不請他來此？」

　　奧伯欽點點頭，推門出去吩咐了幾句，又轉了回來，大約半個時辰過後，門再次被推開。

　　彷彿被扔進了一捧細雪，溫暖的小屋突然沉寂下來，射向風映寒臉上的目光如遭雷擊一般。

　　「召喚我有事嗎？」

　　奧伯欽讓出空位，含笑道：「沒事，只是談得高興，突然想起你，所以就讓人請你來了，不介意吧？」

　　「不介意。」

　　籐忍這輩子也沒覺得自己向誰低過頭，即便面對冥相元蘇也是不卑不亢，守禮得體，然而面對一個青年竟然感到心慌，感覺就像作夢一樣。

　　他轉頭望向其他三人，除了奧伯欽稍微正常外，印天和蒼巒的臉色都不好，似乎也有相同的感受，再次確認眼前男子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懾力。

　　「一介書生到戰場來，可不容易啊！」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見識一下戰場，也許以後永遠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戰場了。」

　　奧伯欽朝印天使了個眼色。印天心領神會，悄悄用道術試探了一下，很快便發現書生沒有任何反應，朝三人搖了搖頭。

　　四人頓時都陷入了迷惘，難道他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書生？可一個書生怎麼可能擁有甚至比魔人更大的威懾力，太匪夷所思了。

　　書生見四人都沉默不語，也不說話，平靜地看著所謂的「四大天王」，就像在看四件雕塑品似的。

　　「不知閣下對眼下這場戰爭，有什麼看法？」

　　「如此簡單的戰爭，也不需要什麼看法。」書生直白應道：「集結更多大軍，打一次圍殲戰，一戰定成敗，沒有任何計謀可言。」

　　籐忍不禁啞然失笑。正如書生所言，這場戰爭沒有任何計謀可言，魔人在廣華府等待，人類也在清河關等待，當所有的戰爭條件都滿足時，一切都會順理成章地發生，恐怕連小孩都明白。

　　「依你之見，我們會輸還是贏？」

　　「你們沒有自信嗎？一邊是不斷增兵，另一邊沒有後援，答案豈不是呼之欲出？」

　　真是滴水不漏！籐忍越發覺得這書生古怪，卻又無法辯駁。

　　「不是說魔人的核心在六華山脈嗎？這裡的勝敗並不決定魔人的存亡，高等魔人仍未現身。如果他們是以一擋萬的高手，即便這次勝了，日後依然會有大麻煩。」

　　四大天王面面相覷，所有人都把目下的戰役當成決定人類存亡的生死之戰，書生眼中卻只是大戰之前的前哨戰。

　　「依你所見，即便殲滅一百五十萬魔人，也無法動搖根本？」

　　「我剛來，不清楚。」

　　氣氛突然有些凝滯，一場讓億萬人興奮的大決戰突然變質，就像在火盆上澆下冰水，不溫不火的感覺讓四個等待大展拳腳的人很不舒服，有種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感覺。

　　風映寒起身走到門口，依然用平靜的聲音留下最後一句：「現在出現的只是敵人的力量，不是敵人的根本。一旦敵人的根本出現，一億人都未必有效，那時需要的將是一個或幾個人。」

第十五集 斬風歸來 第八章 圍殲

沉默許久，奧伯欽淡淡笑道：「看到了吧，此人如何？」

「話意深遠，彷彿看穿了一切，不知道他的葫蘆裡賣什麼藥。」籐忍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即便人走了也感覺到那股威懾猶在。只有達到一定層次的人才能如此，但人界真有人能達到這種層次嗎？

「我倒覺得他在提醒我們什麼東西。」

「直言就是，何必這麼隱晦的提醒，我不喜歡這種說話方式。」蒼巒的武人脾氣一上來，越想越覺得氣悶。

奧伯欽雖然年輕，但思路清晰，論策略還在三人之上，仔細思索書生之言，似乎遙指六華山脈。

「方纔他似乎說『敵人的力量』。這句話頗值得玩味，為什麼是敵人的力量而不是敵人？力量固然可怕，但操縱力量之人豈不是更可怕？」

「敵人的力量？也就是說，他知道我們面對的是怎麼樣的力量，然而敵人的力量來了，敵人卻沒來，這不是荒謬嗎？」

「的確不可思議！」奧伯欽忽見籐忍沉默不語，心中一動，「籐大人有什麼發現嗎？」

「沒什麼，只是想到另一個傢伙說過的話而已。」

「另一個傢伙？」

被三人盯著，籐忍猶豫了一番，還是直言不諱地道：「那個傢伙說人類的敵人不是魔族，而是邪惡力量，魔族只是被邪惡力量控制的可憐種族。」

「邪惡力量？」

「嗯，那個傢伙去了另一個世界一趟，打聽到不少事情。」

蒼巒深深地瞥了籐忍一眼。現在是檢驗一個人氣度的時候，赤熾的存在對整場戰爭而言相當關鍵，且不論在遙遠東方的阿瑪特百萬大軍和魔羊族，單是他對世界的理解已經超越了很多人。

「竟然有這樣的人物，我們怎麼不知道？」印天和奧伯欽同聲驚歎。印天更是大聲感慨：「英傑啊！一個人突入異域，這份膽魄真讓人欽佩。」

發自肺腑的感慨更讓籐忍難堪，畢竟分裂已成事實，「那傢伙做事瘋瘋顛顛，無法駕馭，三位不必在意。」

「不不，既然去過異域，他的消息比這裡的任何人都要準確，再加上那書生的話，也許我們應對的只是一支被邪惡力量控制的傀儡。快把此人請來，為了日後的大戰，必須有準確的情報，否則死的人會更多。」

籐忍越發尷尬了，沉默了半天才道：「那人不受我管轄，此時也不知去往何處，我派人去找找。」

「此人叫什麼？是何來歷？我們一起找。」

籐忍沒想到剛擺脫赤熾，又遇上這種尷尬的事情，暗自苦笑一聲。

蒼巒是赤熾一黨，之前不言是要看籐忍如何處理。見他不願言語，知道他依然耿耿於懷，便輕咳一聲道：「此人名叫赤熾，年紀不大，卻是黃龍山嫡系，實力不同凡響。」

印天和奧伯欽立時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一起含笑頷首。既然是傳說中的黃龍之子，那就不需要大驚小怪，黃龍山歷來神秘強大，沒有他們辦不成的事情。

「蒼巒，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赤熾現在在哪吧？」

「東方，六華山脈以東，他下次歸來，必會給我們帶來強大的力量。」

「哦？」

蒼巒笑而不語，如果按照計劃，赤熾回歸時除了阿瑪特百萬大軍，還有魔羊族高手以及數以十萬計的屍兵，論及戰鬥力，只怕不亞於清河關周邊這數百萬大軍。

※※※※

赤熾、風映寒，兩個名字把高手們的心緒都弄亂了。

一場決絕的大戰似乎變成了可有可無的戰前試驗，即便聚集了創記錄的大軍，感覺也怪怪的。而這種情緒從四大天王處傳染到整個決策層，於是，他們又把風映寒找了去。

「你說這場大戰不重要？」

「不重要？誰說的？」風映寒聳聳肩。

「不是你說敵人的力量來了，本體沒來嗎？」

「我只是說這是一場前哨戰，沒有經歷前哨戰，後面的戰爭也不會發生。此戰必打，但做為領袖，除了這一戰外還要考慮後續的戰爭，畢竟最強大的高等魔人都未出現。

「或許這與黑暗雲海有關，但如果黑暗雲海可以使一個人的力量強大數倍乃至數百倍，你們還有信心消滅魔人嗎？如果有信心又從何入手？」

遙獵瞪著書生，沒想到竟然整個決策層都會聆聽他的意見，更奇特的是沒有人敢與這個書生對視。自己也下意識避開那平靜而深邃的目光，感覺就像天上的星星在看自己，遙遠而悠長，一絲一毫都無法遮蓋。

「一百二十萬大軍很快就要抵達了，近五百萬大軍啊！這麼下去可不行，鬥志好像越來越差了。」

「個人覺得，這場戰鬥你們已經沒有退路了，一旦失敗，人類有滅亡的危險。」

「廢話！我們當然知道，否則也不必調動千萬大軍。」

「你們還是沒有明白。戰鬥分兩種，普通士兵層面依賴人數的死戰，以及精英之間的決戰。雖然是上千萬人的大會戰，但我逛遍了軍營，所有人都在想著用絕對人數壓倒魔人，沒有一個人想過，一旦魔軍中出現了超一流的強者，有沒有人能阻止他屠殺人類士兵？」

「這……」

「你怎麼這麼熟悉戰爭？」

「我不熟悉戰爭，也不喜歡。但我知道如果敵人的力量完全發揮後，是什麼樣的畫面。」

「你到底是什麼人？難道你能應付？」

「我不能，所以我需要提醒你們。你們才是這裡的強者，當敵人的領袖級高手出現時，只有你們這些精英才能應付。」

蒼巒點頭附和道：「這話有些道理。我們的確是要防備敵人的精英突襲，記得黃龍之子曾說過，高等魔人的實力非同小可，足以與仙鬼冥三界的高手相提並論。若那些人到來，的確不好應付。」

「萬一指揮部受到攻擊，縱有千萬大軍也只是一盤散沙。」

籐忍深深地盯著書生，這書生簡直就是字字珠璣，沒有一句不切中要害，很難想像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能有這份實力。

「你叫風映寒？」

「嗯！」

「憑你的見識，必然是個成名之人，我怎麼沒見過、沒聽說過？」

「昔日認識我的朋友都散了，不認識我並不奇怪。」

「籐忍大人，不用計較這種小事了。必須組織精英狙擊隊，一旦開戰，上千萬大軍的調度難保全面，混亂場面也必定很多，要是敵人出動精英魔人，我們也有足夠的時間應付。」

「我同意。」青龍少君也加入附和的行列。事實上，最大的狙擊目標就是他，儘管只有他自己如此認為。

四大天王面面相覷，就連曹騎等人也默默搖頭。魔人根本不熟悉人界內部的架構，也就是說在魔人眼中，人類都是等待填胃的肉塊，皇帝和平民並沒有區別，少君的反應多少有些激動了。

※※※※

人越來越多，浩大的廣華圍殲戰就在這樣的氣氛中漸漸走向高潮。

士兵們一直都處在興奮的狀態，來的人越多，信心便越足。在他們的心中，這是一場簡單的數學比賽，哪方的數字更多便是勝者。

將領們也很興奮，參與這樣一場浩大的圍殲戰，無論是名還是利，亦或是對日後的生活，都有極大的好處。

領袖們雖然考慮的事情更多，但仔細算起來，也無非是計算哪一路援兵何時何地從何處而來，然而把現有的數字加上去，尤其是建立了精英狙擊隊之後，事情越來越簡單。到了後來，人們連詳細的數字都懶得算了，直接按整數往軍力上加。

當然也有細心者，書清言、兵無華便是這一類。他們算不上領袖層，作用卻比領袖們更重要，因為整支大軍的部署和供給都裝在他們的腦袋裡，也只有像他們這些細心的人，才能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

無論如何，誰都看得見的戰爭漸漸臨近序幕了，就像洪水一樣，誰也無法阻擋它的去路，只有它自己才能決定什麼時候可以停下。

※※※※

半年，誰也沒有過想圍困廣華府的過程竟然維持了六個月，從最初只有一支道軍，直到如今的千萬大軍。

魔人竟然會安安靜靜、老老實實地待在廣華府足足半年，看著人數優勢變成絕對劣勢卻無動於衷，就連籐忍也大呼古怪。

唯有一個人保持了最純粹的平靜，那便是風映寒。當有人詢問他時，他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這樣不是正合了大家的意？」

蒼巒以及之後抵達的悠檸，都知道赤熾引領阿瑪特族攻打魔都的事情。

按照赤熾的想法，魔人的中心區域受到攻擊，主力部隊沒有理由不回援，至少也要把戰線縮短一些，但事實出乎了他們的預料。魔人的確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後退，彷彿留在廣華府是為了等待。

最初，人們很擔心黑暗雲海擴展至廣華府，但經過慎密的觀察，黑暗雲海的邊界已經固定下來，幾個月都沒有變化，因此這個想法被推翻了。

春去秋來，蕭瑟的秋天配上千萬大軍，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廣華府外，各路大軍都已到達，只要站在陣前就會自然感覺到熱血沸騰，無法控制。

西路，籐忍和他的鎮魔軍團以主力的姿態坐鎮，因為他們與魔軍交戰過，並且取得大勝。為他們壓陣的是鎮東督帥曹騎所率的青龍大軍，舊軍加上新軍總共四百八十萬，還有一百萬預備軍在少君的率領下，留在了不遠處的清河關。

南路，印天和他的道軍一直用道術震懾著魔人，支持他們的自然是道士之國朱雀的援軍。一百萬軍隊、一百萬道軍，朱雀國甚至出動了道官各部重要的首領。

北路，蒼巒的人馬解散，因為從玄武國來了兩百萬武士軍，蒼巒的先行軍併入其中，壓住北面出口，玄武國的法陣無比強大。

東路，也是壓力最大的一路，因為魔人一旦逃跑將會傾全力攻擊東路，這一路的實力關係到這場圍殲戰的最終結果，此時卻是空蕩蕩的，因為率先進入主戰場並成為決策者的少君並沒有選擇圍殲，而是逼退魔人。

※※※※

「動用千萬大軍竟然只求逼退魔軍？真是荒謬的想法，現在不除了魔人，難道要等待他們復仇不成？」遙獵總是一副牢騷滿腹的樣子。

隨著北路軍的營地成形，悠檸等人便投了過來。不止是因為蒼巒，也是因為黃龍山對玄武人更有影響力，同時在這裡，他們更能發揮力量。

為了這場戰爭，崇略鎮成立了指揮中心，成員自然是各路大軍的統帥。

除了白虎國外，其他三國都派了重臣加入，籐忍等四大天王在席，曹騎等將領也無法例外。

「各位好。」

望著突如其來的風映寒，遙獵用力拍了拍額頭。每次見到他都沒什麼好事，不是馬被搶，就是莫名其妙地和巡視的魔人大打出手，甚至還有受輕傷的經歷，「你這傢伙怎麼來了？」

「那位赤熾回來了嗎？」

「紅毛猴子？去東方了，聽說他在那鬼地方有百萬大軍。」

「這麼說，東面空懸是為了他的百萬大軍？」

「那要問檸小姐。」

「檸小姐？」書生打量眾人，目光落在找找和悠檸身上。

「我是悠檸，你好。」

「能告訴我有關赤熾的故事嗎？最近聽了不少他的傳聞，很好奇。」

悠檸嫣然一笑，對赤熾感興趣的人並不少，詢問黃龍之子的來歷和特點的人更多，因而簡潔地答了一次，遙獵也補充了一遍。

「原來如此，看來黃龍傳人對魔人最瞭解，他不在實在有些可惜。」

「是啊，那傢伙最喜歡的不是像籐忍那樣運籌帷幄，而是每次衝在最前方的感覺，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不好了！」突然，一名傳信者大叫著衝了進來，「魔軍出動了！魔軍大舉出動了，一百五十萬人一起出動了！」

所有人都跳了起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傳信者。唯有書生例外，平靜地就像一塊石頭，任由巨浪拍打也毫不變色。

※※※※

戰爭有時就是意外，一直擔心魔軍出擊的人類，隨著大軍集結數字的上升越來越安心，可惜他們並沒有明白魔軍留在廣華城的真正用意——那便是成為誘餌！

誘使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力量集結在一起，然後一擊消滅，遠比逐個攻擊更加省事。

一陣狂厲的狼嚎隨著遲暮夏風率先破開了空氣，咆哮聲就像催戰的戰鼓驟然敲響。

正南，朱雀大軍本部，一百萬士兵和一百萬道軍經過整編後，已經組合成幾支混合戰隊。道士的遠程衝力和強大的治療能力，能輔助近身作戰的士兵，而士兵又可以幫道士們贏取更多的施法時間。

入夜後，天地一片漆黑，星月不見蹤影，但各處依然亮得如同白晝，像海一樣的燈火照亮了天地，也指引了魔軍的攻擊方向。

在人類眼中極度野蠻和殘暴的魔人，卻擁有一顆高傲的心，即便東面空虛，也沒有一人選擇退回魔都。

第一波是狼騎兵的衝擊，強大的魔騎兵揮舞著各種兵器，朝朱雀陣營發動最高速的衝擊。而在朱雀陣營之前，巨大的陷阱帶驟然成了殺戮的利器，隨著一聲聲淒厲的狼嚎，數以千計的魔騎兵栽入了陷阱。

所有人都知道魔人皮厚，因此陷阱中放置的並非刀槍利器，而是油，當魔騎兵們沾著滿身油爬回地面時，空中突然飛來一片火球，把他們身上的油全部點燃，魔人前鋒立時陷入火海。

雖然前鋒衝擊受阻，但魔人並未停頓。他們將同伴燃燒的屍體推下陷阱，點燃了陷阱裡的油，一瞬間在朱雀本陣前製造出整片火幕，但油有限，因此維持的時間也不長。

意識到魔人的用意後，朱雀本陣再次反擊，只聽喀的一聲，原本已亮如白晝的天地突然炸出一團刺眼的強光，連凶悍的狼座騎也不得不撇開腦袋。

「道仙大人！」

一朵紅蓮在空中綻放，紅蓮之上傲然佇立著一個蒼老的身影。地面上的兩百萬朱雀人都看得真真切切，無不為紅蓮之美而讚歎，士氣陡然上升。有這樣一位如同神般存在的強者坐鎮，朱雀戰士們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戟布經歷過大戰，卻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輝煌的場面，心中不禁感慨，原來他幾世回轉，幾世更迭，為的就是要站在對魔作戰的第一線，為人界留下生存的機會。

「有道仙大人坐鎮，我們絕不會敗，殺啊！」

被附上治療能力的戰士像潮水般湧到防線上，但他們並不衝動，也沒有仗著有治療術法的力量魯莽殺出陣地，朱雀士兵的素質可見一斑。

由於南方是山坡，朱雀陣營依坡而建，並在坡下挖出一片直壁，防止敵人的騎兵直接衝到陣地裡，同時也可以憑借高度優勢狙擊對手。事實上，攻打朱雀大軍所在的坡地，甚至比攻擊清河關還要艱難。

平時修心養性的道士開始無所不用其極，任何攻擊性術法都扔了出去。一時間電閃電鳴，火舞水漩，魔人大軍不怕刀槍劍戟，卻怕這些天然攻擊，一場小小的地0震就使他們逃散。

戟布也是看透了這一點，讓道軍輪番出擊，而且只攻擊魔軍的最前排，同時利用前排阻止後面的部隊，不斷壓制魔軍的氣勢。

「沒有你的話，南方防線大概不會如此堅固。」沒有人知道在紅雲中央，還有一個身影平靜地坐著。

「不要懷疑後輩的實力。他們的經驗也許不足，但實力絕不比我們那一代人差。道術的創新也在與時俱進，以前我也不知道攻擊型的道術竟是如此繁多。」

「的確，奧伯欽、印天都是非同一般的優秀人才，不過戰場上我見過的人中，沒有比那個叫遙獵的青年更有天賦的，簡直讓人驚歎。」

「遙獵？他還是我的徒弟呢，他在馭水術方面的確極有天賦。」

「不是這點，而是靈魂的力量，那決定了領悟力和洞察力。」

「哦！看來我錯失了一個大寶貝。不談這個了——斬風，你回來得真是時候，遇上這麼一個千古難覓的大場面。」

武神斬風，一個人界趨之若鶩的偉大名字。

「不，這是界空之道。與生命一樣，世界也有生有死，兩個世界合併後產生新的世界，對於已經老化的兩個世界而言都是一件好事，使它們重獲新生，只是過程中會有些陣痛而已。」

「你這小子，消失了幾十年，說話也深奧了。」

斬風仰望星空。星的秘密只有站在星辰之上才能看到，即便知道也不能告訴世人，否則星星會失去所有仰望它的生命，也會失去許多信念。

「你還不是一樣，活了一百多歲大概也就為了這場戰爭。」

地面殺得血流成河，空中的兩人卻顯得格外平靜，因為他們知道這不過是生命轉化的過程，生與死總在輪迴之間。

「對了，赤瑕璧的兒子你見過了嗎？」戟布笑了笑，不經意間抬了抬手。一片白光飛捲而下，瞬間就在魔軍中掀起了巨大的光浪，刺眼的強光讓魔人們暫時失明，無法避開道士們的攻擊。

斬風隨意瞥了一眼，神色依然平靜，「聽過，似乎已經成了大人物。」

「嗯，一個膽大包天又可愛的小傢伙，不愧是赤瑕璧和菊寧的兒子。」

「時勢造英雄，總不能都靠我們這些人衝鋒陷陣。聽說黃龍山倒了，倒得好啊！生活在那麼巨大的陰影下，滋味不會舒服。」

「北邊好像也開打了，你要不要回去？」

「沒事，魔人這樣的衝擊雖然剛猛，但收效不大。玄武的士兵都是武士，單打獨鬥只要心不怯，至少不會落於下風。」

戟布突然笑了，與戰爭上凝重而血腥的氣勢格格不入。如果平常人見了或許會罵他一聲「冷漠」，但斬風卻不作此想，因為他知道這戰場仗對於人界的意義，並不是在勝敗本身。

果然，戟布主動帶入了話題，輕笑道：「其實想想，這場大會戰實在是有點大驚小怪了。如果說開始是因為害怕的話，之後的增兵就有些畫蛇添足、搶功的味道了。這麼一場關係人界命運、將會記載入史冊的大戰，不參與的話會留下罵名，參與則會名動天下。」

「你還是一樣的壞啊！就不能想點好事？」

「沒辦法，我從來就不是好人。」戟布哈哈一笑，忽又轉為嚴正的表情，「魔人噬人啊！」

「是啊！想到自己成為食物，人類的尊嚴不容許他們等閒視之，結果就弄出這麼一場大戰。不過這不是很好嗎？人類透過自己的努力對抗外來者，這還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次吧？」

戟布知道他指的是四界大戰，微微聳了聳肩，「人心最強大的反抗意識終於被挑起來了，或許人界會因為這次的大劫難而變得強大，在九界中獲得自己的地位。」

斬風意外地看著戟布，做為一個仙界的流魂，很難想像他如此在意人界。

戟布似乎讀懂他的眼神，輕笑道：「一百多歲實在不容易啊！人界給了我不少東西，禮貌上也該回報點什麼。」

「百萬魔人不過是疥蘚之患，那股力量才是根本。我現在還沒想出有什麼辦法能徹底消滅它。」

戟布神色凝重地問道：「依你所見，侵入那個世界的力量是一股能與神域對抗的力量，單憑這個層次的生物真的能抗衡嗎？」

「如果不出現蝕人，邪惡力量只會迷惑人心，諸界之間戰亂不斷，倒也不至於毀滅世人。不過誰也無法保證蝕人不出現，同時我也擔心邪惡力量對那個世界的污染。不說是毒林已經侵蝕了整整一個界嗎？萬一侵入人界，後果將不堪設想。」

當千萬大軍為了人類的尊嚴和榮耀而浴血奮戰時，世界上最強的兩人，卻已經把目光伸向了未來，正如他們的位置一樣，站得高，看得遠。

第十五集 斬風歸來 第九章 尾聲

    北部，魔軍果然遇上了強大的法陣。

　　因為有足夠的時間佈陣，加上玄武皇室派出了最精銳的陣法學者，在玄武大軍的陣地裡布下了百餘個大大小小的法陣，火燒煙迷，雷劈電擊。魔人一旦引動法陣，無法想像的力量就會開始在他們身邊肆虐。

　　玄武武士的任務不是攻擊，而是圍殲那些從法陣裡逃出來的魔人，無論魔人的皮膚如何堅韌，面對玄武武士的內息也毫無用處。最重要的是法陣使他們喪失了戰意，一個連兵器都舉不起來的人，就算劈上一萬刀也不會造成任何危險。

　　「想像中的艱苦大戰竟是一面倒，真讓人意外！」悠檸感慨地歎息。

　　「這不是很好嗎？死的人已經很多了，讓魔人再猖狂下去，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成為他們的食物，這些卑鄙無恥的野獸！」蒼巒低沉的咒罵聲迴盪在夜空中，贏得了許多人的共鳴。

　　「殺啊！逃出法陣的一個也別放過，讓他們也嘗試一下被屠殺的滋味！」叫囂聲越來越大，玄武武士都陷入了幫死去人類報仇的情緒中，瘋狂圍攻著落單的魔人。

　　西面戰場聚集了數百萬青龍大軍，還有鎮魔軍團輔助，理應是最輕鬆的一處，卻意外地陷入苦戰。畢竟他們沒有道士的遠程法術和治療術，也沒有絕對防禦的大型法陣群，有的只是為數眾多的生命。

　　而且，攻擊這一面的不是狼騎兵，而是狡猾陰冷的蛇騎兵，因此沒有狼I嚎和豹吼，只有愨愨竄竄的蛇步。

　　那些可以噴出寒氣的巨蛇不斷凍結前方的土地，使滑行速度越來越快。

　　儘管營火照得防線燈火通明，但當蛇騎兵像支箭一樣飛來時，許多士兵都沒有防備，不是直接被冰雪僵化，就是被蛇背上的魔騎兵一刀幹掉。

　　「衝啊，擋住他們，殺光他們！」

　　籐忍仗劍當先，引領著鎮魔軍團衝殺在前，而青龍武士也不甘示弱，隨在後面掩殺過來，立時與蛇騎兵絞殺在一起。

　　「怕什麼，殺上去，殺！」

　　率先擊殺蛇騎兵的人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竟是看上去較為文弱的兵無華，一條青籐在他的手上如同游龍般靈活。

　　他對冰雪好似沒有任何感覺，當士兵們被逼得節節後退之時，他的身影卻出現在大蛇背上，用強勁的青籐把魔人捆成粽子。

　　在毒針的作用下，魔騎兵很快就氣絕了，而大蛇失去控制者後也失去戰鬥力，讓籐忍等人無不驚愕。

　　站在大蛇屍體上的兵無華望著身後的青龍大軍，傲然一笑，大聲喝道：「騎兵並不可怕，大家用火攻，把他們燒掉，後面的魔軍主力快到了！」

　　兵無華威風凜凜的英雄風采震撼了所有人，氣氛在舞動的青籐帶動下飛速上升。原本畏縮不前的武士發瘋似的湧向蛇騎兵，一個個都嚷著即便掉了腦袋，也不能失去青龍武士的尊嚴。

　　混亂！絞殺！死亡！崇略鎮前的大混亂把這場人魔大戰推向高潮，這一戰便是三天三夜。

　　一百五十萬大軍，即便一個個砍，也需要不少時間，而魔軍訓練有素，一時失勢並沒影響戰意。當南北的攻擊受到扼制之時，主力立即決定撲向西面，與青龍數百萬大軍決一死戰，

　　這一招多少扭轉了戰場的態度，朱雀、玄武兩軍不斷朝廣華城壓擊，就像吸嘴一樣封住了魔人的東部出口，同時也把魔人的主力推向西面，青龍的防線壓力越來越大，死的人也越來越多。

　　※※※※

　　大混亂開始後，空中的戟布便沒有再捲入戰鬥。

　　「這樣真的好嗎？」

　　戟布意味深長地道：「相比其他三國，青龍國才是純正的人類國度。道術也好，幻術也罷，玄武的法陣也好，都是源自於仙鬼冥三界的力量，只有青龍國例外。只有青龍戰勝了才能代表人類的勝利，或許有些不近人情，但人類必須經歷這樣的洗禮才能成為堅強的種族。」

　　「這就是良藥苦口？」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戟布朝斬風笑了笑，目光又伸向地面，「這場戰爭的結局大概已經定了，雖然魔軍一時勢強，但他們沒有後援，被合圍後已經沒有退路了。而對人界而言，讓他們尋找自己的價值才是此戰的重點。」

　　斬風點點頭，他也一樣沒有參與戰鬥，原因卻與戟布不同。即便擁有超出世界的智慧，他的身軀卻是全新的，眼下這種情況，他根本沒有時間重新修煉。

　　「噫！」戟布意外地驚叫一聲。

　　「怎麼了？」

　　戟布朝西北方一指，輕笑道：「你的朋友來了！」

　　斬風朝手指處一望，愣了片刻後，陷入了惆悵。

　　戰場突然異變，一支強大的軍隊從天而降，從西北方斜地插入，強大的魔軍在他們面前就像泥人一般脆弱，就算是蛇騎兵的冰雪攻擊也毫無作用，每個身影都如同下山的猛虎，狠狠地抓住了魔軍的七寸，剛才還氣勢強盛的大軍，一瞬間就面臨崩潰的危險。

　　「哪裡來的軍隊？太強大了！」觀戰的青龍少君連聲驚叫。

　　「是冥人！」籐忍微微歎了口氣，「我認識衝在最前面的那個，是冥相元蘇。想不到他竟帶來了如此強大的一支軍隊，與他們相比，人類軍隊實在太脆弱了。」

　　魔軍終於放棄了他們的尊嚴，潰兵如潮水般朝東方衝擊，青龍軍隊的士氣立時大振，追著潰兵的尾部一直掩殺過去。但沖了一陣，他們意外地發現朱雀和玄武兩軍並沒有像鉗子一樣封死袋口，甚至讓開了數里的缺口放魔軍離開。

　　「他們在搞什麼？為什麼不封死出口，魔軍已經敗了，現在是殲滅他們最好的時機，為什麼？」

　　領兵追擊的青龍將領們都急得大叫，好不容易扭轉了戰局，正是為廣華府死難的平民報仇之時，兩國大軍竟然不阻攔魔軍，憤怒像火一樣燃燒，可戰場混亂至極，命令根本無法送出去，也無法勸說兩國攔截魔人。

　　片刻後，他們赫然發現放開缺口的兩國大軍，突然從兩側夾擊逃竄的魔人，只是依然沒有意思從正面攔截，這一點讓許多青龍人大惑不解。

　　答案在天明時分揭曉了！

　　※※※※

　　黎明過後，東方突然升起一抹白光，也注入這片美麗山河，無論戰爭如何慘烈，大地之美永遠也不會改變。

　　朝東方狂奔的潰軍被刺眼的陽光迷住了眼睛，眼前一片空白，但他們還是瘋狂地往前。驟然間，光芒消失了，視線再度恢復之前，一堵黑色的巨牆擋在了他們的前方，迫使他們不得不停下腳步。

　　三國掩殺的大軍也被東方出現的黑色巨牆驚住了，雖然沒有停下，但也放慢了腳步。

　　「那、那是什麼東西！」

　　「好像是人……是人，好多人，是一支大軍啊！」

　　燦爛的陽光下，一個紅色身影飛一般出現在黑色巨潮之前，在白色的光輝照射下宛如天神下凡。

　　在他身後，一匹白骨戰駒邁著優雅的步伐，慢慢挪到紅色之側。披著古怪毛氈的馬背上，跨坐著宛如女神般美麗的身影，赤紅色的繡花長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同樣耀目。

　　「羽大人，輪到我們上場了。」

　　「魔人逃了這麼久，士氣已衰，朱雀和玄武兩軍幹得漂亮。」

　　「青龍也很漂亮，後面追得真緊，不過他們作夢也沒想到，會把鴨子趕到我們的籠子裡。」

　　魅幽羽微微一笑，戰爭就是這麼奇妙，在戰場中拚命的人並不知道自己只是棋子。最驚訝的莫過於赤熾，像火一樣的人物竟然如此冷靜，甚至有些冷酷，或許就像冷焰一樣。在關乎到兩個世界的命運下，這樣的冷靜是引領時代之人所必須具備的。

　　「開始吧！」魅幽羽朝躍躍欲試的熾焰微微一笑，雖然不是決定世界的一刻，卻也是人生難得的輝煌。

　　「殺！」

　　熾焰戰刃高舉，百萬阿瑪特勇士提著黑斧，邁著整齊的步伐朝魔人衝去。百萬大軍在平地排成整齊的方陣，即便在奔跑途中也保持著完美的直線，就像從地獄出來的死神黑方陣。

　　魔人驚呆了，人類驚呆了，冥人也同樣驚呆了。沒有人看過如此完美的行動，讓百萬大軍以同一速度、同一步伐奔跑衝刺，簡直就像是夢境。

　　巨斧揚空，利刃在陽光下泛起刺眼的幽光，一瞬間沒入黑暗……

　　※※※※

　　風輕輕地拂過大地，捲起濃烈的血腥氣味飄向遠方，未散的暑氣蒸騰著躍馬平原。經歷一場奇妙的戰爭，這片平原注定要被加載史冊，而且比之前任何一個歷史片段都要令人矚目。

　　腥氣撲鼻，收拾戰場的人忍不住摀住了鼻子，更多的人在戰場周圍悼念為人類犧牲的戰友。特別是廣華府，巨大的城池被夷為平地，到處都是魔人留下的垃圾，不時還夾雜著腐臭的味道，讓任何經過者皺緊眉頭。

　　東北，三眼巨人族成為魔族大軍中最後滅亡的一支，高大的身材加上比石頭還堅硬的皮膚，使他們承受住不計其數的攻擊。

　　迎雪坡的另一側，逃竄的一百多名三眼巨人們，無一例外地直挺挺躺在地上，身上沒有一絲傷口，彷彿進入了沉睡，安詳的氣氛讓所有人都感覺怪異。

　　小山般的屍體群中，一個身影慢慢地進入人們的視線。

　　「書生？」

　　赤熾望著魅幽羽，魅幽羽望著夜魈，夜魈又望向碧鷹，幾乎所有人都在望著身邊的同伴。因為誰也不認識這個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歲的青年男子，卻都被他身上獨特的氣質所震懾。

　　男子慢慢穿行過比他身軀還高大的屍體之間，站在坡頂望去時隱時現，如同幻影，讓所有的人都感到茫然。

　　「快，下去看看！」碧鷹指揮部下急速衝下山坡，她自己和親信則直奔青年而去，「什麼人，報上名來！」

　　青年抬起頭，一雙眸子彷彿冰鑄，帶著一股天生俱來的寒氣，不怒而威，「我是人類，明白這一點就夠了。」聲音有點冷，微微帶著點磁性的沙啞，像是初春的殘雪，與寒面冷眸相映襯，讓人一聽就能記住。

　　近距離打量，魅幽羽終於看清楚青年的身影。

　　雖然一身白色武士服，但一看就知道不是習武者，臉上的肌膚頗為嫩白，與平常書生沒有任何區別。只是冰封般的表情和那雙冰眸讓人心寒，其餘倒是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正是斬風！

　　而他來此不是為了別人，正是為了赤熾！

　　凝望著巨豹背上的紅色身影，斬風冰鑄般的眼眸中閃爍出一絲會心的微笑。故友之子如今指揮著百萬大軍，引領著世界走向未來，沒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欣慰。

　　籐忍等人突然湧了過來，看到斬風有些意外。

　　「大人，又是那個呆書生。」

　　親信的話使籐忍確信了自己的判斷，注意力頓時挪到了屍群上，隨意擺擺手示意青年離去。

　　「你這呆子，差點就被魔人吞了，居然跑到這種地方來，真是不要命了——快走，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斬風仰頭看了看天空，彷彿迷醉於燦爛的陽光，立在當場，動也不動。

　　半年時間，他見識過天下英傑，遙獵、赤熾、印天、奧伯欽，無一不是優秀的人才，中層的籐忍一代也有許多出類拔萃之人，軍中的慷慨之士更多，只是不出名罷了。

　　隨著籐忍的腳步，人群從青年兩側奔下草坡，再也沒有人留意他。一場艱苦的鏖戰終於結束了，雖然被魔軍主力突破了東面的包圍網，但也殲滅了不少魔人，強大的三眼巨魔更是全軍覆滅，人們打心眼裡感到興奮。

　　「請問！」

　　斬風忽然一把拉住走過他身邊的魅幽羽。魅幽羽雖然好奇青年的來歷，卻無暇搭理他，被人抓住衣服也頗為不悅，臉色一寒，甩袖就想掀翻對方，沒想到心意剛動，身軀突然失去了動力，彷彿體內產生了一股反動力完全壓制甩袖的衝動。直到對方放開衣袖，這種感覺才驟然消失。

　　魅幽羽震驚地看著青年，不動聲色打消一個人的戰意，這是難以想像的實力。他忽然意識到三眼巨魔的屍群與青年有關，「你是誰？」

　　「你是鬼人吧？」

　　魅幽羽又是一驚，即便在人類活動時間不短，但一眼就能分辨出人鬼的人類少之又少，也就是熟悉鬼界的赤熾才能做到這一步。這素昧平生的青年竟然一語道破，不能不讓他產生懷疑。

　　彷彿窺透了鬼人的心思，青年淡淡道：「不用驚訝，我是冥人。」

　　魅幽羽恍然大悟，但疑惑卻不減反增。

　　冥相元蘇正和赤熾一起追擊東逃的魔人，帶入人界的冥人都跟了去，怎麼這裡還多出一人？而且，他看上去完全沒有冥界武士的特質。

　　以力為尊的冥人從進入冥界的一刻起就開始修煉，因此每個冥人的身體看上去都像石頭一樣堅固，眼前的冥人全身上下竟無一塊肌肉，嫩滑的臉部肌膚就像初生嬰兒。

　　「最後一批了？」魅幽羽謹慎地點點頭，心裡卻在想赤熾所說的另一個冥界，或許眼前之人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冥界？

　　斬風甩下魅幽羽，快步踏上山坡，目光觸及東面平地慘烈的戰場畫面，瞳孔微微一縮，「紅光，果然是它！」

　　魅幽羽放棄了對巨魔屍體的調查，尾隨著青年來到坡頂，風目一次次打量著眼前的身影，「紅光？」

　　但等了半天，斬風都沒有理會他，魅幽羽不禁凝望著東方的天空，陷入了迷霧般的沉思。

　　※※※※

　　勝利之風拂遍了人間大地，像火一樣燎動起人們的激情，瑟縮的人群走出了黑暗，在燦爛的陽光裡歡歌起舞。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重獲新生的感覺使他們擁抱在一起，相互慶祝，相互道賀，沒有什麼比重新獲取做為人類尊嚴更值得慶賀的事。

　　皇帝們興奮了，他們是引領勝利的領導者；士兵高興了，他們用雙手斬殺了一百多萬殘害同胞的敵人；武士們高興了，他們走在這場戰爭的頂峰，也是時代的頂峰，人界歷史由他們翻開了新的一頁，而道士、幻士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勝利的喜悅。

　　——但一切，真的如此完美嗎？

　　斬風穿過山丘走到了頂峰，默默望著東北方天邊的黑色角落。

　　一切不過才剛剛開始，勝利不過是點綴歷史的美麗裝飾，接下來，恐怕將會是更加殘酷的歲月。

　　「兄弟！」

　　斬風回眸笑了，兩個年邁的身影像少年般飛縱而來，「布揚、元蘇，辛苦你們了！」

　　「好兄弟！」六隻手緊緊握在一起。

　　※※※※

　　青龍城，青龍國的首都，夕日的天下第一城。由於魔人的肆虐，城裡的居民逃了大半，很多區域都變得冷冷清清，甚至還有幾條街都變成沒有一家住戶的死域，如今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廣華之戰的功勳部隊全到了都城中，先是青龍、朱雀、玄武三國的大軍，最遲到的白虎軍也很快進入城中。再來便是「四大天王」所領的民間大軍，武士、道士、幻士再加上鎮魔軍團，代表了四個國家的特性。

　　此外，另四支大軍選擇了離去。百萬阿瑪特軍在碧鷹的帶領下，慢慢退往聖光之城；魔羊族不喜歡任何吃肉的種族，早早退往定陽；魅幽羽的屍人軍團也藏入了深山，以備後用；元蘇、布揚所領的冥界大軍因為需要處理兩個冥界融合之事，戰後便立即回歸冥界。

　　不過，他們的離去並沒有使這場盛大的慶功會失色，因為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到了京城。

　　籐忍大概比任何人都要高興。鎮魔軍團雖然損失過半，但做為青龍軍的前鋒，他們成功阻擋了百萬魔軍的衝擊，為青龍陣營立下赫赫戰功，洗去鎮魔軍團中了聲東擊西之計的恥辱。而他自己自然也成為挽救人界眾多英雄之一，將永遠印刻在歷史的鐵書中。

　　皇城，朝堂，他此刻最期盼的地方，倒不是為了陞官發財，而是為了共享那份榮耀。想到要參與在宮中舉辦的大宴，他顯得特別興奮，這是他擠入世界領袖級人物的標誌。

　　籐忍騎著披紅褂的駿馬步入皇宮，闊別多時的宮殿依舊美麗。為了這場浩大的慶功宴，整個京城都動了起來，皇宮經過特別的佈置，格外富麗堂皇，完全彰顯出青龍的強大國力。

　　從宮門到正殿，整整齊齊地站著兩排士兵。每一張臉都帶著笑意，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組合成一幅美麗的畫卷，走在其中讓人不由自主地微笑，這便是戰後的青龍國縮影。

　　踏上朝堂，籐忍然見到了熱鬧喧天的景象，所有人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

　　「籐忍！」

　　「微臣參見皇上！」

　　「免禮、免禮。」少君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來，小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時間快到了，很多客人都沒到？」

　　籐忍微微一愣，轉眼張望片刻，果然發現朝堂人人數雖眾，白虎、朱雀、玄武三國的官員將領都到了，但真正的強者如道仙戟布、冥相元蘇和冥帥布揚、鬼使魅幽羽和夜魈，最後時刻大展神威剿滅魔軍的黃龍之子赤熾，竟一個不見，就連他們的朋友也都沒來。

　　「他們不會看不起朕吧？」

　　「當然不會，我們昨天一起進城，還說起今日盛會要痛飲幾杯。」

　　「這就奇怪了。」

　　不但籐忍皺起了眉頭，書清言、殤寒等人也大惑不解，獲得如此之大的勝利，青龍皇帝親自設宴慶功，無論是真心還是出於禮貌，都應該出席。

　　過了一個時辰，預定的開宴時間已經過了，各國使臣將領都已入席，但幾個重要的席位都空懸著。這次連其他三國的人都感覺到，大殿上頓時議論紛紛，都在猜測緣由。

　　少君頗為難堪，卻又不能發作，畢竟三國的人都在此處，大國風度不能不顧。

　　「稟報皇上，各路大軍的領袖陸續離開了京城，有人看到他們往城東去了，去向不明。」

　　偌大的宮殿突然鴉雀無聲。這個消息著實太意外了，雖說都是援軍，但在青龍地界內，皇帝才是至高無上的，這些人竟然放著皇帝設下的慶功宴不來，都跑到城外去了，不能不讓人感到困惑。

　　少君倒是沒怒，而是嗅到了空氣中異樣的氣息，或許真如許多人所言，戰爭只是開始，而不是終止。

　　「算了，給他們自由吧！反正對付六華山脈的戰爭才剛剛打響，直搗魔都之日，他們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

　　城東，飄著青草香氣的荒野山坡上，幾個人正相視而笑，其中任何一人都足以讓人界大地顫了又顫。

　　武神斬風，希望與力量的象徵；散仙虎極、赤瑕璧、菊寧，外仙界優秀的仙人；冥相布揚、冥帥元蘇，控制一界的偉大人物；道仙戟布，讓天下道士心悅誠服的偉大道士；道聖聿丘，一手道術早已出神入化，接近仙界。

　　「見到你們真高興，可惜有的人已經不在了。」望著身邊的同伴，斬風感慨良多。

　　「我們可不高興，幾十年才見一面，你還真夠狠的！」

　　斬風嘴角微顫，罕見地露出會心的微笑。

　　「既然回來了，何必弄得如此神秘？憑你的地位，一呼百應，四國都會巴結你。」聿丘笑道。

　　斬風搖搖頭，平靜地道：「我已經不比從前了。若是讓人知道武神不會武，豈不是自討沒趣？」

　　元蘇和布揚都是一愣，驚問道：「你又重塑身軀了？」

　　「是，人生的第二次重塑肉身，只保存了樣貌和記憶，以前學的東西都沒了。內府、元神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我現在就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普通冥人。」

　　戟布笑道：「別騙人了，你一個人幹掉一百多個三眼巨人，別以為我沒看見，只是不知道你用了什麼力量而已。」

　　眾人眼睛大亮，連戟布都不知道的力量，一定非同小可。

　　斬風搖頭道：「那是靈魂之府的力量，我不知道屬不屬於這個世界，總覺得那東西用多了不太好。何況人界英傑輩出，若是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傢伙依然強出頭，他們就沒機會了。」

　　「是啊！這次看到不少人才，一個個年輕有為，更難的是他們都有正直的心，拯救人類的任務就交給他們吧！」

　　「紅髮鬼，你的寶貝兒子可真是寶貝。」元蘇調侃道。

　　赤瑕璧拍著胸口笑道：「我赤瑕璧的種，天下無雙啊！」

　　菊寧啐了他一口，雖然年近百歲，她的樣貌卻是雙十年華的少女，任誰也看不出真實年齡。

　　斬風神色一凝，正色道：「一切才剛剛開始。這場戰爭也許到我們都死了也未必能結束，但無論如何都必須戰鬥。世界面對的是足以與神域分庭抗禮的力量，是神域之敵。」

　　「看來是命運之神讓你回來救苦救難啊！」

　　寒暄片刻，斬風忽道：「好了，以後再聊，我還有事要辦。」

　　「剛見面就要走？」眾人同聲驚呼。

　　「我們夫妻可是分居了幾十年，不比你們兩個到仙界還雙宿雙棲，相思如焚啊！」斬風擠擠眼睛，帶著微笑離開了山坡。

　　一陣輕風拂來，坡頂樹影搖曳，把人影一一相連。望著年輕的舊友，眾人不經意地對視一眼，彷彿又回到六十幾年前，回到意氣風發的舊時代，仗劍長歌，逍遙天地。

　　命運是神奇的，昔日的戰友再度相逢，卻又要為新的危機踏上戰場，正如斬風所說：一切才剛剛開始！

　　熾焰戰神　完

第十五集 斬風歸來 第八章 圍殲

    沉默許久，奧伯欽淡淡笑道：「看到了吧，此人如何？」

　　「話意深遠，彷彿看穿了一切，不知道他的葫蘆裡賣什麼藥。」籐忍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即便人走了也感覺到那股威懾猶在。只有達到一定層次的人才能如此，但人界真有人能達到這種層次嗎？

　　「我倒覺得他在提醒我們什麼東西。」

　　「直言就是，何必這麼隱晦的提醒，我不喜歡這種說話方式。」蒼巒的武人脾氣一上來，越想越覺得氣悶。

　　奧伯欽雖然年輕，但思路清晰，論策略還在三人之上，仔細思索書生之言，似乎遙指六華山脈。

　　「方纔他似乎說『敵人的力量』。這句話頗值得玩味，為什麼是敵人的力量而不是敵人？力量固然可怕，但操縱力量之人豈不是更可怕？」

　　「敵人的力量？也就是說，他知道我們面對的是怎麼樣的力量，然而敵人的力量來了，敵人卻沒來，這不是荒謬嗎？」

　　「的確不可思議！」奧伯欽忽見籐忍沉默不語，心中一動，「籐大人有什麼發現嗎？」

　　「沒什麼，只是想到另一個傢伙說過的話而已。」

　　「另一個傢伙？」

　　被三人盯著，籐忍猶豫了一番，還是直言不諱地道：「那個傢伙說人類的敵人不是魔族，而是邪惡力量，魔族只是被邪惡力量控制的可憐種族。」

　　「邪惡力量？」

　　「嗯，那個傢伙去了另一個世界一趟，打聽到不少事情。」

　　蒼巒深深地瞥了籐忍一眼。現在是檢驗一個人氣度的時候，赤熾的存在對整場戰爭而言相當關鍵，且不論在遙遠東方的阿瑪特百萬大軍和魔羊族，單是他對世界的理解已經超越了很多人。

　　「竟然有這樣的人物，我們怎麼不知道？」印天和奧伯欽同聲驚歎。印天更是大聲感慨：「英傑啊！一個人突入異域，這份膽魄真讓人欽佩。」

　　發自肺腑的感慨更讓籐忍難堪，畢竟分裂已成事實，「那傢伙做事瘋瘋顛顛，無法駕馭，三位不必在意。」

　　「不不，既然去過異域，他的消息比這裡的任何人都要準確，再加上那書生的話，也許我們應對的只是一支被邪惡力量控制的傀儡。快把此人請來，為了日後的大戰，必須有準確的情報，否則死的人會更多。」

　　籐忍越發尷尬了，沉默了半天才道：「那人不受我管轄，此時也不知去往何處，我派人去找找。」

　　「此人叫什麼？是何來歷？我們一起找。」

　　籐忍沒想到剛擺脫赤熾，又遇上這種尷尬的事情，暗自苦笑一聲。

　　蒼巒是赤熾一黨，之前不言是要看籐忍如何處理。見他不願言語，知道他依然耿耿於懷，便輕咳一聲道：「此人名叫赤熾，年紀不大，卻是黃龍山嫡系，實力不同凡響。」

　　印天和奧伯欽立時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一起含笑頷首。既然是傳說中的黃龍之子，那就不需要大驚小怪，黃龍山歷來神秘強大，沒有他們辦不成的事情。

　　「蒼巒，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赤熾現在在哪吧？」

　　「東方，六華山脈以東，他下次歸來，必會給我們帶來強大的力量。」

　　「哦？」

　　蒼巒笑而不語，如果按照計劃，赤熾回歸時除了阿瑪特百萬大軍，還有魔羊族高手以及數以十萬計的屍兵，論及戰鬥力，只怕不亞於清河關周邊這數百萬大軍。

　　※※※※

　　赤熾、風映寒，兩個名字把高手們的心緒都弄亂了。

　　一場決絕的大戰似乎變成了可有可無的戰前試驗，即便聚集了創記錄的大軍，感覺也怪怪的。而這種情緒從四大天王處傳染到整個決策層，於是，他們又把風映寒找了去。

　　「你說這場大戰不重要？」

　　「不重要？誰說的？」風映寒聳聳肩。

　　「不是你說敵人的力量來了，本體沒來嗎？」

　　「我只是說這是一場前哨戰，沒有經歷前哨戰，後面的戰爭也不會發生。此戰必打，但做為領袖，除了這一戰外還要考慮後續的戰爭，畢竟最強大的高等魔人都未出現。

　　「或許這與黑暗雲海有關，但如果黑暗雲海可以使一個人的力量強大數倍乃至數百倍，你們還有信心消滅魔人嗎？如果有信心又從何入手？」

　　遙獵瞪著書生，沒想到竟然整個決策層都會聆聽他的意見，更奇特的是沒有人敢與這個書生對視。自己也下意識避開那平靜而深邃的目光，感覺就像天上的星星在看自己，遙遠而悠長，一絲一毫都無法遮蓋。

　　「一百二十萬大軍很快就要抵達了，近五百萬大軍啊！這麼下去可不行，鬥志好像越來越差了。」

　　「個人覺得，這場戰鬥你們已經沒有退路了，一旦失敗，人類有滅亡的危險。」

　　「廢話！我們當然知道，否則也不必調動千萬大軍。」

　　「你們還是沒有明白。戰鬥分兩種，普通士兵層面依賴人數的死戰，以及精英之間的決戰。雖然是上千萬人的大會戰，但我逛遍了軍營，所有人都在想著用絕對人數壓倒魔人，沒有一個人想過，一旦魔軍中出現了超一流的強者，有沒有人能阻止他屠殺人類士兵？」

　　「這……」

　　「你怎麼這麼熟悉戰爭？」

　　「我不熟悉戰爭，也不喜歡。但我知道如果敵人的力量完全發揮後，是什麼樣的畫面。」

　　「你到底是什麼人？難道你能應付？」

　　「我不能，所以我需要提醒你們。你們才是這裡的強者，當敵人的領袖級高手出現時，只有你們這些精英才能應付。」

　　蒼巒點頭附和道：「這話有些道理。我們的確是要防備敵人的精英突襲，記得黃龍之子曾說過，高等魔人的實力非同小可，足以與仙鬼冥三界的高手相提並論。若那些人到來，的確不好應付。」

　　「萬一指揮部受到攻擊，縱有千萬大軍也只是一盤散沙。」

　　籐忍深深地盯著書生，這書生簡直就是字字珠璣，沒有一句不切中要害，很難想像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能有這份實力。

　　「你叫風映寒？」

　　「嗯！」

　　「憑你的見識，必然是個成名之人，我怎麼沒見過、沒聽說過？」

　　「昔日認識我的朋友都散了，不認識我並不奇怪。」

　　「籐忍大人，不用計較這種小事了。必須組織精英狙擊隊，一旦開戰，上千萬大軍的調度難保全面，混亂場面也必定很多，要是敵人出動精英魔人，我們也有足夠的時間應付。」

　　「我同意。」青龍少君也加入附和的行列。事實上，最大的狙擊目標就是他，儘管只有他自己如此認為。

　　四大天王面面相覷，就連曹騎等人也默默搖頭。魔人根本不熟悉人界內部的架構，也就是說在魔人眼中，人類都是等待填胃的肉塊，皇帝和平民並沒有區別，少君的反應多少有些激動了。

　　※※※※

　　人越來越多，浩大的廣華圍殲戰就在這樣的氣氛中漸漸走向高潮。

　　士兵們一直都處在興奮的狀態，來的人越多，信心便越足。在他們的心中，這是一場簡單的數學比賽，哪方的數字更多便是勝者。

　　將領們也很興奮，參與這樣一場浩大的圍殲戰，無論是名還是利，亦或是對日後的生活，都有極大的好處。

　　領袖們雖然考慮的事情更多，但仔細算起來，也無非是計算哪一路援兵何時何地從何處而來，然而把現有的數字加上去，尤其是建立了精英狙擊隊之後，事情越來越簡單。到了後來，人們連詳細的數字都懶得算了，直接按整數往軍力上加。

　　當然也有細心者，書清言、兵無華便是這一類。他們算不上領袖層，作用卻比領袖們更重要，因為整支大軍的部署和供給都裝在他們的腦袋裡，也只有像他們這些細心的人，才能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

　　無論如何，誰都看得見的戰爭漸漸臨近序幕了，就像洪水一樣，誰也無法阻擋它的去路，只有它自己才能決定什麼時候可以停下。

　　※※※※

　　半年，誰也沒有過想圍困廣華府的過程竟然維持了六個月，從最初只有一支道軍，直到如今的千萬大軍。

　　魔人竟然會安安靜靜、老老實實地待在廣華府足足半年，看著人數優勢變成絕對劣勢卻無動於衷，就連籐忍也大呼古怪。

　　唯有一個人保持了最純粹的平靜，那便是風映寒。當有人詢問他時，他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這樣不是正合了大家的意？」

　　蒼巒以及之後抵達的悠檸，都知道赤熾引領阿瑪特族攻打魔都的事情。

　　按照赤熾的想法，魔人的中心區域受到攻擊，主力部隊沒有理由不回援，至少也要把戰線縮短一些，但事實出乎了他們的預料。魔人的確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後退，彷彿留在廣華府是為了等待。

　　最初，人們很擔心黑暗雲海擴展至廣華府，但經過慎密的觀察，黑暗雲海的邊界已經固定下來，幾個月都沒有變化，因此這個想法被推翻了。

　　春去秋來，蕭瑟的秋天配上千萬大軍，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廣華府外，各路大軍都已到達，只要站在陣前就會自然感覺到熱血沸騰，無法控制。

　　西路，籐忍和他的鎮魔軍團以主力的姿態坐鎮，因為他們與魔軍交戰過，並且取得大勝。為他們壓陣的是鎮東督帥曹騎所率的青龍大軍，舊軍加上新軍總共四百八十萬，還有一百萬預備軍在少君的率領下，留在了不遠處的清河關。

　　南路，印天和他的道軍一直用道術震懾著魔人，支持他們的自然是道士之國朱雀的援軍。一百萬軍隊、一百萬道軍，朱雀國甚至出動了道官各部重要的首領。

　　北路，蒼巒的人馬解散，因為從玄武國來了兩百萬武士軍，蒼巒的先行軍併入其中，壓住北面出口，玄武國的法陣無比強大。

　　東路，也是壓力最大的一路，因為魔人一旦逃跑將會傾全力攻擊東路，這一路的實力關係到這場圍殲戰的最終結果，此時卻是空蕩蕩的，因為率先進入主戰場並成為決策者的少君並沒有選擇圍殲，而是逼退魔人。

　　※※※※

　　「動用千萬大軍竟然只求逼退魔軍？真是荒謬的想法，現在不除了魔人，難道要等待他們復仇不成？」遙獵總是一副牢騷滿腹的樣子。

　　隨著北路軍的營地成形，悠檸等人便投了過來。不止是因為蒼巒，也是因為黃龍山對玄武人更有影響力，同時在這裡，他們更能發揮力量。

　　為了這場戰爭，崇略鎮成立了指揮中心，成員自然是各路大軍的統帥。

　　除了白虎國外，其他三國都派了重臣加入，籐忍等四大天王在席，曹騎等將領也無法例外。

　　「各位好。」

　　望著突如其來的風映寒，遙獵用力拍了拍額頭。每次見到他都沒什麼好事，不是馬被搶，就是莫名其妙地和巡視的魔人大打出手，甚至還有受輕傷的經歷，「你這傢伙怎麼來了？」

　　「那位赤熾回來了嗎？」

　　「紅毛猴子？去東方了，聽說他在那鬼地方有百萬大軍。」

　　「這麼說，東面空懸是為了他的百萬大軍？」

　　「那要問檸小姐。」

　　「檸小姐？」書生打量眾人，目光落在找找和悠檸身上。

　　「我是悠檸，你好。」

　　「能告訴我有關赤熾的故事嗎？最近聽了不少他的傳聞，很好奇。」

　　悠檸嫣然一笑，對赤熾感興趣的人並不少，詢問黃龍之子的來歷和特點的人更多，因而簡潔地答了一次，遙獵也補充了一遍。

　　「原來如此，看來黃龍傳人對魔人最瞭解，他不在實在有些可惜。」

　　「是啊，那傢伙最喜歡的不是像籐忍那樣運籌帷幄，而是每次衝在最前方的感覺，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不好了！」突然，一名傳信者大叫著衝了進來，「魔軍出動了！魔軍大舉出動了，一百五十萬人一起出動了！」

　　所有人都跳了起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傳信者。唯有書生例外，平靜地就像一塊石頭，任由巨浪拍打也毫不變色。

　　※※※※

　　戰爭有時就是意外，一直擔心魔軍出擊的人類，隨著大軍集結數字的上升越來越安心，可惜他們並沒有明白魔軍留在廣華城的真正用意——那便是成為誘餌！

　　誘使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力量集結在一起，然後一擊消滅，遠比逐個攻擊更加省事。

　　一陣狂厲的狼嚎隨著遲暮夏風率先破開了空氣，咆哮聲就像催戰的戰鼓驟然敲響。

　　正南，朱雀大軍本部，一百萬士兵和一百萬道軍經過整編後，已經組合成幾支混合戰隊。道士的遠程衝力和強大的治療能力，能輔助近身作戰的士兵，而士兵又可以幫道士們贏取更多的施法時間。

　　入夜後，天地一片漆黑，星月不見蹤影，但各處依然亮得如同白晝，像海一樣的燈火照亮了天地，也指引了魔軍的攻擊方向。

　　在人類眼中極度野蠻和殘暴的魔人，卻擁有一顆高傲的心，即便東面空虛，也沒有一人選擇退回魔都。

　　第一波是狼騎兵的衝擊，強大的魔騎兵揮舞著各種兵器，朝朱雀陣營發動最高速的衝擊。而在朱雀陣營之前，巨大的陷阱帶驟然成了殺戮的利器，隨著一聲聲淒厲的狼嚎，數以千計的魔騎兵栽入了陷阱。

　　所有人都知道魔人皮厚，因此陷阱中放置的並非刀槍利器，而是油，當魔騎兵們沾著滿身油爬回地面時，空中突然飛來一片火球，把他們身上的油全部點燃，魔人前鋒立時陷入火海。

　　雖然前鋒衝擊受阻，但魔人並未停頓。他們將同伴燃燒的屍體推下陷阱，點燃了陷阱裡的油，一瞬間在朱雀本陣前製造出整片火幕，但油有限，因此維持的時間也不長。

　　意識到魔人的用意後，朱雀本陣再次反擊，只聽喀的一聲，原本已亮如白晝的天地突然炸出一團刺眼的強光，連凶悍的狼座騎也不得不撇開腦袋。

　　「道仙大人！」

　　一朵紅蓮在空中綻放，紅蓮之上傲然佇立著一個蒼老的身影。地面上的兩百萬朱雀人都看得真真切切，無不為紅蓮之美而讚歎，士氣陡然上升。有這樣一位如同神般存在的強者坐鎮，朱雀戰士們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戟布經歷過大戰，卻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輝煌的場面，心中不禁感慨，原來他幾世回轉，幾世更迭，為的就是要站在對魔作戰的第一線，為人界留下生存的機會。

　　「有道仙大人坐鎮，我們絕不會敗，殺啊！」

　　被附上治療能力的戰士像潮水般湧到防線上，但他們並不衝動，也沒有仗著有治療術法的力量魯莽殺出陣地，朱雀士兵的素質可見一斑。

　　由於南方是山坡，朱雀陣營依坡而建，並在坡下挖出一片直壁，防止敵人的騎兵直接衝到陣地裡，同時也可以憑借高度優勢狙擊對手。事實上，攻打朱雀大軍所在的坡地，甚至比攻擊清河關還要艱難。

　　平時修心養性的道士開始無所不用其極，任何攻擊性術法都扔了出去。一時間電閃電鳴，火舞水漩，魔人大軍不怕刀槍劍戟，卻怕這些天然攻擊，一場小小的地0震就使他們逃散。

　　戟布也是看透了這一點，讓道軍輪番出擊，而且只攻擊魔軍的最前排，同時利用前排阻止後面的部隊，不斷壓制魔軍的氣勢。

　　「沒有你的話，南方防線大概不會如此堅固。」沒有人知道在紅雲中央，還有一個身影平靜地坐著。

　　「不要懷疑後輩的實力。他們的經驗也許不足，但實力絕不比我們那一代人差。道術的創新也在與時俱進，以前我也不知道攻擊型的道術竟是如此繁多。」

　　「的確，奧伯欽、印天都是非同一般的優秀人才，不過戰場上我見過的人中，沒有比那個叫遙獵的青年更有天賦的，簡直讓人驚歎。」

　　「遙獵？他還是我的徒弟呢，他在馭水術方面的確極有天賦。」

　　「不是這點，而是靈魂的力量，那決定了領悟力和洞察力。」

　　「哦！看來我錯失了一個大寶貝。不談這個了——斬風，你回來得真是時候，遇上這麼一個千古難覓的大場面。」

　　武神斬風，一個人界趨之若鶩的偉大名字。

　　「不，這是界空之道。與生命一樣，世界也有生有死，兩個世界合併後產生新的世界，對於已經老化的兩個世界而言都是一件好事，使它們重獲新生，只是過程中會有些陣痛而已。」

　　「你這小子，消失了幾十年，說話也深奧了。」

　　斬風仰望星空。星的秘密只有站在星辰之上才能看到，即便知道也不能告訴世人，否則星星會失去所有仰望它的生命，也會失去許多信念。

　　「你還不是一樣，活了一百多歲大概也就為了這場戰爭。」

　　地面殺得血流成河，空中的兩人卻顯得格外平靜，因為他們知道這不過是生命轉化的過程，生與死總在輪迴之間。

　　「對了，赤瑕璧的兒子你見過了嗎？」戟布笑了笑，不經意間抬了抬手。一片白光飛捲而下，瞬間就在魔軍中掀起了巨大的光浪，刺眼的強光讓魔人們暫時失明，無法避開道士們的攻擊。

　　斬風隨意瞥了一眼，神色依然平靜，「聽過，似乎已經成了大人物。」

　　「嗯，一個膽大包天又可愛的小傢伙，不愧是赤瑕璧和菊寧的兒子。」

　　「時勢造英雄，總不能都靠我們這些人衝鋒陷陣。聽說黃龍山倒了，倒得好啊！生活在那麼巨大的陰影下，滋味不會舒服。」

　　「北邊好像也開打了，你要不要回去？」

　　「沒事，魔人這樣的衝擊雖然剛猛，但收效不大。玄武的士兵都是武士，單打獨鬥只要心不怯，至少不會落於下風。」

　　戟布突然笑了，與戰爭上凝重而血腥的氣勢格格不入。如果平常人見了或許會罵他一聲「冷漠」，但斬風卻不作此想，因為他知道這戰場仗對於人界的意義，並不是在勝敗本身。

　　果然，戟布主動帶入了話題，輕笑道：「其實想想，這場大會戰實在是有點大驚小怪了。如果說開始是因為害怕的話，之後的增兵就有些畫蛇添足、搶功的味道了。這麼一場關係人界命運、將會記載入史冊的大戰，不參與的話會留下罵名，參與則會名動天下。」

　　「你還是一樣的壞啊！就不能想點好事？」

　　「沒辦法，我從來就不是好人。」戟布哈哈一笑，忽又轉為嚴正的表情，「魔人噬人啊！」

　　「是啊！想到自己成為食物，人類的尊嚴不容許他們等閒視之，結果就弄出這麼一場大戰。不過這不是很好嗎？人類透過自己的努力對抗外來者，這還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次吧？」

　　戟布知道他指的是四界大戰，微微聳了聳肩，「人心最強大的反抗意識終於被挑起來了，或許人界會因為這次的大劫難而變得強大，在九界中獲得自己的地位。」

　　斬風意外地看著戟布，做為一個仙界的流魂，很難想像他如此在意人界。

　　戟布似乎讀懂他的眼神，輕笑道：「一百多歲實在不容易啊！人界給了我不少東西，禮貌上也該回報點什麼。」

　　「百萬魔人不過是疥蘚之患，那股力量才是根本。我現在還沒想出有什麼辦法能徹底消滅它。」

　　戟布神色凝重地問道：「依你所見，侵入那個世界的力量是一股能與神域對抗的力量，單憑這個層次的生物真的能抗衡嗎？」

　　「如果不出現蝕人，邪惡力量只會迷惑人心，諸界之間戰亂不斷，倒也不至於毀滅世人。不過誰也無法保證蝕人不出現，同時我也擔心邪惡力量對那個世界的污染。不說是毒林已經侵蝕了整整一個界嗎？萬一侵入人界，後果將不堪設想。」

　　當千萬大軍為了人類的尊嚴和榮耀而浴血奮戰時，世界上最強的兩人，卻已經把目光伸向了未來，正如他們的位置一樣，站得高，看得遠。

第十五集 斬風歸來 第九章 尾聲

    北部，魔軍果然遇上了強大的法陣。

　　因為有足夠的時間佈陣，加上玄武皇室派出了最精銳的陣法學者，在玄武大軍的陣地裡布下了百餘個大大小小的法陣，火燒煙迷，雷劈電擊。魔人一旦引動法陣，無法想像的力量就會開始在他們身邊肆虐。

　　玄武武士的任務不是攻擊，而是圍殲那些從法陣裡逃出來的魔人，無論魔人的皮膚如何堅韌，面對玄武武士的內息也毫無用處。最重要的是法陣使他們喪失了戰意，一個連兵器都舉不起來的人，就算劈上一萬刀也不會造成任何危險。

　　「想像中的艱苦大戰竟是一面倒，真讓人意外！」悠檸感慨地歎息。

　　「這不是很好嗎？死的人已經很多了，讓魔人再猖狂下去，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成為他們的食物，這些卑鄙無恥的野獸！」蒼巒低沉的咒罵聲迴盪在夜空中，贏得了許多人的共鳴。

　　「殺啊！逃出法陣的一個也別放過，讓他們也嘗試一下被屠殺的滋味！」叫囂聲越來越大，玄武武士都陷入了幫死去人類報仇的情緒中，瘋狂圍攻著落單的魔人。

　　西面戰場聚集了數百萬青龍大軍，還有鎮魔軍團輔助，理應是最輕鬆的一處，卻意外地陷入苦戰。畢竟他們沒有道士的遠程法術和治療術，也沒有絕對防禦的大型法陣群，有的只是為數眾多的生命。

　　而且，攻擊這一面的不是狼騎兵，而是狡猾陰冷的蛇騎兵，因此沒有狼I嚎和豹吼，只有愨愨竄竄的蛇步。

　　那些可以噴出寒氣的巨蛇不斷凍結前方的土地，使滑行速度越來越快。

　　儘管營火照得防線燈火通明，但當蛇騎兵像支箭一樣飛來時，許多士兵都沒有防備，不是直接被冰雪僵化，就是被蛇背上的魔騎兵一刀幹掉。

　　「衝啊，擋住他們，殺光他們！」

　　籐忍仗劍當先，引領著鎮魔軍團衝殺在前，而青龍武士也不甘示弱，隨在後面掩殺過來，立時與蛇騎兵絞殺在一起。

　　「怕什麼，殺上去，殺！」

　　率先擊殺蛇騎兵的人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竟是看上去較為文弱的兵無華，一條青籐在他的手上如同游龍般靈活。

　　他對冰雪好似沒有任何感覺，當士兵們被逼得節節後退之時，他的身影卻出現在大蛇背上，用強勁的青籐把魔人捆成粽子。

　　在毒針的作用下，魔騎兵很快就氣絕了，而大蛇失去控制者後也失去戰鬥力，讓籐忍等人無不驚愕。

　　站在大蛇屍體上的兵無華望著身後的青龍大軍，傲然一笑，大聲喝道：「騎兵並不可怕，大家用火攻，把他們燒掉，後面的魔軍主力快到了！」

　　兵無華威風凜凜的英雄風采震撼了所有人，氣氛在舞動的青籐帶動下飛速上升。原本畏縮不前的武士發瘋似的湧向蛇騎兵，一個個都嚷著即便掉了腦袋，也不能失去青龍武士的尊嚴。

　　混亂！絞殺！死亡！崇略鎮前的大混亂把這場人魔大戰推向高潮，這一戰便是三天三夜。

　　一百五十萬大軍，即便一個個砍，也需要不少時間，而魔軍訓練有素，一時失勢並沒影響戰意。當南北的攻擊受到扼制之時，主力立即決定撲向西面，與青龍數百萬大軍決一死戰，

　　這一招多少扭轉了戰場的態度，朱雀、玄武兩軍不斷朝廣華城壓擊，就像吸嘴一樣封住了魔人的東部出口，同時也把魔人的主力推向西面，青龍的防線壓力越來越大，死的人也越來越多。

　　※※※※

　　大混亂開始後，空中的戟布便沒有再捲入戰鬥。

　　「這樣真的好嗎？」

　　戟布意味深長地道：「相比其他三國，青龍國才是純正的人類國度。道術也好，幻術也罷，玄武的法陣也好，都是源自於仙鬼冥三界的力量，只有青龍國例外。只有青龍戰勝了才能代表人類的勝利，或許有些不近人情，但人類必須經歷這樣的洗禮才能成為堅強的種族。」

　　「這就是良藥苦口？」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戟布朝斬風笑了笑，目光又伸向地面，「這場戰爭的結局大概已經定了，雖然魔軍一時勢強，但他們沒有後援，被合圍後已經沒有退路了。而對人界而言，讓他們尋找自己的價值才是此戰的重點。」

　　斬風點點頭，他也一樣沒有參與戰鬥，原因卻與戟布不同。即便擁有超出世界的智慧，他的身軀卻是全新的，眼下這種情況，他根本沒有時間重新修煉。

　　「噫！」戟布意外地驚叫一聲。

　　「怎麼了？」

　　戟布朝西北方一指，輕笑道：「你的朋友來了！」

　　斬風朝手指處一望，愣了片刻後，陷入了惆悵。

　　戰場突然異變，一支強大的軍隊從天而降，從西北方斜地插入，強大的魔軍在他們面前就像泥人一般脆弱，就算是蛇騎兵的冰雪攻擊也毫無作用，每個身影都如同下山的猛虎，狠狠地抓住了魔軍的七寸，剛才還氣勢強盛的大軍，一瞬間就面臨崩潰的危險。

　　「哪裡來的軍隊？太強大了！」觀戰的青龍少君連聲驚叫。

　　「是冥人！」籐忍微微歎了口氣，「我認識衝在最前面的那個，是冥相元蘇。想不到他竟帶來了如此強大的一支軍隊，與他們相比，人類軍隊實在太脆弱了。」

　　魔軍終於放棄了他們的尊嚴，潰兵如潮水般朝東方衝擊，青龍軍隊的士氣立時大振，追著潰兵的尾部一直掩殺過去。但沖了一陣，他們意外地發現朱雀和玄武兩軍並沒有像鉗子一樣封死袋口，甚至讓開了數里的缺口放魔軍離開。

　　「他們在搞什麼？為什麼不封死出口，魔軍已經敗了，現在是殲滅他們最好的時機，為什麼？」

　　領兵追擊的青龍將領們都急得大叫，好不容易扭轉了戰局，正是為廣華府死難的平民報仇之時，兩國大軍竟然不阻攔魔軍，憤怒像火一樣燃燒，可戰場混亂至極，命令根本無法送出去，也無法勸說兩國攔截魔人。

　　片刻後，他們赫然發現放開缺口的兩國大軍，突然從兩側夾擊逃竄的魔人，只是依然沒有意思從正面攔截，這一點讓許多青龍人大惑不解。

　　答案在天明時分揭曉了！

　　※※※※

　　黎明過後，東方突然升起一抹白光，也注入這片美麗山河，無論戰爭如何慘烈，大地之美永遠也不會改變。

　　朝東方狂奔的潰軍被刺眼的陽光迷住了眼睛，眼前一片空白，但他們還是瘋狂地往前。驟然間，光芒消失了，視線再度恢復之前，一堵黑色的巨牆擋在了他們的前方，迫使他們不得不停下腳步。

　　三國掩殺的大軍也被東方出現的黑色巨牆驚住了，雖然沒有停下，但也放慢了腳步。

　　「那、那是什麼東西！」

　　「好像是人……是人，好多人，是一支大軍啊！」

　　燦爛的陽光下，一個紅色身影飛一般出現在黑色巨潮之前，在白色的光輝照射下宛如天神下凡。

　　在他身後，一匹白骨戰駒邁著優雅的步伐，慢慢挪到紅色之側。披著古怪毛氈的馬背上，跨坐著宛如女神般美麗的身影，赤紅色的繡花長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同樣耀目。

　　「羽大人，輪到我們上場了。」

　　「魔人逃了這麼久，士氣已衰，朱雀和玄武兩軍幹得漂亮。」

　　「青龍也很漂亮，後面追得真緊，不過他們作夢也沒想到，會把鴨子趕到我們的籠子裡。」

　　魅幽羽微微一笑，戰爭就是這麼奇妙，在戰場中拚命的人並不知道自己只是棋子。最驚訝的莫過於赤熾，像火一樣的人物竟然如此冷靜，甚至有些冷酷，或許就像冷焰一樣。在關乎到兩個世界的命運下，這樣的冷靜是引領時代之人所必須具備的。

　　「開始吧！」魅幽羽朝躍躍欲試的熾焰微微一笑，雖然不是決定世界的一刻，卻也是人生難得的輝煌。

　　「殺！」

　　熾焰戰刃高舉，百萬阿瑪特勇士提著黑斧，邁著整齊的步伐朝魔人衝去。百萬大軍在平地排成整齊的方陣，即便在奔跑途中也保持著完美的直線，就像從地獄出來的死神黑方陣。

　　魔人驚呆了，人類驚呆了，冥人也同樣驚呆了。沒有人看過如此完美的行動，讓百萬大軍以同一速度、同一步伐奔跑衝刺，簡直就像是夢境。

　　巨斧揚空，利刃在陽光下泛起刺眼的幽光，一瞬間沒入黑暗……

　　※※※※

　　風輕輕地拂過大地，捲起濃烈的血腥氣味飄向遠方，未散的暑氣蒸騰著躍馬平原。經歷一場奇妙的戰爭，這片平原注定要被加載史冊，而且比之前任何一個歷史片段都要令人矚目。

　　腥氣撲鼻，收拾戰場的人忍不住摀住了鼻子，更多的人在戰場周圍悼念為人類犧牲的戰友。特別是廣華府，巨大的城池被夷為平地，到處都是魔人留下的垃圾，不時還夾雜著腐臭的味道，讓任何經過者皺緊眉頭。

　　東北，三眼巨人族成為魔族大軍中最後滅亡的一支，高大的身材加上比石頭還堅硬的皮膚，使他們承受住不計其數的攻擊。

　　迎雪坡的另一側，逃竄的一百多名三眼巨人們，無一例外地直挺挺躺在地上，身上沒有一絲傷口，彷彿進入了沉睡，安詳的氣氛讓所有人都感覺怪異。

　　小山般的屍體群中，一個身影慢慢地進入人們的視線。

　　「書生？」

　　赤熾望著魅幽羽，魅幽羽望著夜魈，夜魈又望向碧鷹，幾乎所有人都在望著身邊的同伴。因為誰也不認識這個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歲的青年男子，卻都被他身上獨特的氣質所震懾。

　　男子慢慢穿行過比他身軀還高大的屍體之間，站在坡頂望去時隱時現，如同幻影，讓所有的人都感到茫然。

　　「快，下去看看！」碧鷹指揮部下急速衝下山坡，她自己和親信則直奔青年而去，「什麼人，報上名來！」

　　青年抬起頭，一雙眸子彷彿冰鑄，帶著一股天生俱來的寒氣，不怒而威，「我是人類，明白這一點就夠了。」聲音有點冷，微微帶著點磁性的沙啞，像是初春的殘雪，與寒面冷眸相映襯，讓人一聽就能記住。

　　近距離打量，魅幽羽終於看清楚青年的身影。

　　雖然一身白色武士服，但一看就知道不是習武者，臉上的肌膚頗為嫩白，與平常書生沒有任何區別。只是冰封般的表情和那雙冰眸讓人心寒，其餘倒是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正是斬風！

　　而他來此不是為了別人，正是為了赤熾！

　　凝望著巨豹背上的紅色身影，斬風冰鑄般的眼眸中閃爍出一絲會心的微笑。故友之子如今指揮著百萬大軍，引領著世界走向未來，沒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欣慰。

　　籐忍等人突然湧了過來，看到斬風有些意外。

　　「大人，又是那個呆書生。」

　　親信的話使籐忍確信了自己的判斷，注意力頓時挪到了屍群上，隨意擺擺手示意青年離去。

　　「你這呆子，差點就被魔人吞了，居然跑到這種地方來，真是不要命了——快走，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斬風仰頭看了看天空，彷彿迷醉於燦爛的陽光，立在當場，動也不動。

　　半年時間，他見識過天下英傑，遙獵、赤熾、印天、奧伯欽，無一不是優秀的人才，中層的籐忍一代也有許多出類拔萃之人，軍中的慷慨之士更多，只是不出名罷了。

　　隨著籐忍的腳步，人群從青年兩側奔下草坡，再也沒有人留意他。一場艱苦的鏖戰終於結束了，雖然被魔軍主力突破了東面的包圍網，但也殲滅了不少魔人，強大的三眼巨魔更是全軍覆滅，人們打心眼裡感到興奮。

　　「請問！」

　　斬風忽然一把拉住走過他身邊的魅幽羽。魅幽羽雖然好奇青年的來歷，卻無暇搭理他，被人抓住衣服也頗為不悅，臉色一寒，甩袖就想掀翻對方，沒想到心意剛動，身軀突然失去了動力，彷彿體內產生了一股反動力完全壓制甩袖的衝動。直到對方放開衣袖，這種感覺才驟然消失。

　　魅幽羽震驚地看著青年，不動聲色打消一個人的戰意，這是難以想像的實力。他忽然意識到三眼巨魔的屍群與青年有關，「你是誰？」

　　「你是鬼人吧？」

　　魅幽羽又是一驚，即便在人類活動時間不短，但一眼就能分辨出人鬼的人類少之又少，也就是熟悉鬼界的赤熾才能做到這一步。這素昧平生的青年竟然一語道破，不能不讓他產生懷疑。

　　彷彿窺透了鬼人的心思，青年淡淡道：「不用驚訝，我是冥人。」

　　魅幽羽恍然大悟，但疑惑卻不減反增。

　　冥相元蘇正和赤熾一起追擊東逃的魔人，帶入人界的冥人都跟了去，怎麼這裡還多出一人？而且，他看上去完全沒有冥界武士的特質。

　　以力為尊的冥人從進入冥界的一刻起就開始修煉，因此每個冥人的身體看上去都像石頭一樣堅固，眼前的冥人全身上下竟無一塊肌肉，嫩滑的臉部肌膚就像初生嬰兒。

　　「最後一批了？」魅幽羽謹慎地點點頭，心裡卻在想赤熾所說的另一個冥界，或許眼前之人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冥界？

　　斬風甩下魅幽羽，快步踏上山坡，目光觸及東面平地慘烈的戰場畫面，瞳孔微微一縮，「紅光，果然是它！」

　　魅幽羽放棄了對巨魔屍體的調查，尾隨著青年來到坡頂，風目一次次打量著眼前的身影，「紅光？」

　　但等了半天，斬風都沒有理會他，魅幽羽不禁凝望著東方的天空，陷入了迷霧般的沉思。

　　※※※※

　　勝利之風拂遍了人間大地，像火一樣燎動起人們的激情，瑟縮的人群走出了黑暗，在燦爛的陽光裡歡歌起舞。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重獲新生的感覺使他們擁抱在一起，相互慶祝，相互道賀，沒有什麼比重新獲取做為人類尊嚴更值得慶賀的事。

　　皇帝們興奮了，他們是引領勝利的領導者；士兵高興了，他們用雙手斬殺了一百多萬殘害同胞的敵人；武士們高興了，他們走在這場戰爭的頂峰，也是時代的頂峰，人界歷史由他們翻開了新的一頁，而道士、幻士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勝利的喜悅。

　　——但一切，真的如此完美嗎？

　　斬風穿過山丘走到了頂峰，默默望著東北方天邊的黑色角落。

　　一切不過才剛剛開始，勝利不過是點綴歷史的美麗裝飾，接下來，恐怕將會是更加殘酷的歲月。

　　「兄弟！」

　　斬風回眸笑了，兩個年邁的身影像少年般飛縱而來，「布揚、元蘇，辛苦你們了！」

　　「好兄弟！」六隻手緊緊握在一起。

　　※※※※

　　青龍城，青龍國的首都，夕日的天下第一城。由於魔人的肆虐，城裡的居民逃了大半，很多區域都變得冷冷清清，甚至還有幾條街都變成沒有一家住戶的死域，如今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廣華之戰的功勳部隊全到了都城中，先是青龍、朱雀、玄武三國的大軍，最遲到的白虎軍也很快進入城中。再來便是「四大天王」所領的民間大軍，武士、道士、幻士再加上鎮魔軍團，代表了四個國家的特性。

　　此外，另四支大軍選擇了離去。百萬阿瑪特軍在碧鷹的帶領下，慢慢退往聖光之城；魔羊族不喜歡任何吃肉的種族，早早退往定陽；魅幽羽的屍人軍團也藏入了深山，以備後用；元蘇、布揚所領的冥界大軍因為需要處理兩個冥界融合之事，戰後便立即回歸冥界。

　　不過，他們的離去並沒有使這場盛大的慶功會失色，因為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到了京城。

　　籐忍大概比任何人都要高興。鎮魔軍團雖然損失過半，但做為青龍軍的前鋒，他們成功阻擋了百萬魔軍的衝擊，為青龍陣營立下赫赫戰功，洗去鎮魔軍團中了聲東擊西之計的恥辱。而他自己自然也成為挽救人界眾多英雄之一，將永遠印刻在歷史的鐵書中。

　　皇城，朝堂，他此刻最期盼的地方，倒不是為了陞官發財，而是為了共享那份榮耀。想到要參與在宮中舉辦的大宴，他顯得特別興奮，這是他擠入世界領袖級人物的標誌。

　　籐忍騎著披紅褂的駿馬步入皇宮，闊別多時的宮殿依舊美麗。為了這場浩大的慶功宴，整個京城都動了起來，皇宮經過特別的佈置，格外富麗堂皇，完全彰顯出青龍的強大國力。

　　從宮門到正殿，整整齊齊地站著兩排士兵。每一張臉都帶著笑意，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組合成一幅美麗的畫卷，走在其中讓人不由自主地微笑，這便是戰後的青龍國縮影。

　　踏上朝堂，籐忍然見到了熱鬧喧天的景象，所有人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

　　「籐忍！」

　　「微臣參見皇上！」

　　「免禮、免禮。」少君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來，小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時間快到了，很多客人都沒到？」

　　籐忍微微一愣，轉眼張望片刻，果然發現朝堂人人數雖眾，白虎、朱雀、玄武三國的官員將領都到了，但真正的強者如道仙戟布、冥相元蘇和冥帥布揚、鬼使魅幽羽和夜魈，最後時刻大展神威剿滅魔軍的黃龍之子赤熾，竟一個不見，就連他們的朋友也都沒來。

　　「他們不會看不起朕吧？」

　　「當然不會，我們昨天一起進城，還說起今日盛會要痛飲幾杯。」

　　「這就奇怪了。」

　　不但籐忍皺起了眉頭，書清言、殤寒等人也大惑不解，獲得如此之大的勝利，青龍皇帝親自設宴慶功，無論是真心還是出於禮貌，都應該出席。

　　過了一個時辰，預定的開宴時間已經過了，各國使臣將領都已入席，但幾個重要的席位都空懸著。這次連其他三國的人都感覺到，大殿上頓時議論紛紛，都在猜測緣由。

　　少君頗為難堪，卻又不能發作，畢竟三國的人都在此處，大國風度不能不顧。

　　「稟報皇上，各路大軍的領袖陸續離開了京城，有人看到他們往城東去了，去向不明。」

　　偌大的宮殿突然鴉雀無聲。這個消息著實太意外了，雖說都是援軍，但在青龍地界內，皇帝才是至高無上的，這些人竟然放著皇帝設下的慶功宴不來，都跑到城外去了，不能不讓人感到困惑。

　　少君倒是沒怒，而是嗅到了空氣中異樣的氣息，或許真如許多人所言，戰爭只是開始，而不是終止。

　　「算了，給他們自由吧！反正對付六華山脈的戰爭才剛剛打響，直搗魔都之日，他們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

　　城東，飄著青草香氣的荒野山坡上，幾個人正相視而笑，其中任何一人都足以讓人界大地顫了又顫。

　　武神斬風，希望與力量的象徵；散仙虎極、赤瑕璧、菊寧，外仙界優秀的仙人；冥相布揚、冥帥元蘇，控制一界的偉大人物；道仙戟布，讓天下道士心悅誠服的偉大道士；道聖聿丘，一手道術早已出神入化，接近仙界。

　　「見到你們真高興，可惜有的人已經不在了。」望著身邊的同伴，斬風感慨良多。

　　「我們可不高興，幾十年才見一面，你還真夠狠的！」

　　斬風嘴角微顫，罕見地露出會心的微笑。

　　「既然回來了，何必弄得如此神秘？憑你的地位，一呼百應，四國都會巴結你。」聿丘笑道。

　　斬風搖搖頭，平靜地道：「我已經不比從前了。若是讓人知道武神不會武，豈不是自討沒趣？」

　　元蘇和布揚都是一愣，驚問道：「你又重塑身軀了？」

　　「是，人生的第二次重塑肉身，只保存了樣貌和記憶，以前學的東西都沒了。內府、元神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我現在就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普通冥人。」

　　戟布笑道：「別騙人了，你一個人幹掉一百多個三眼巨人，別以為我沒看見，只是不知道你用了什麼力量而已。」

　　眾人眼睛大亮，連戟布都不知道的力量，一定非同小可。

　　斬風搖頭道：「那是靈魂之府的力量，我不知道屬不屬於這個世界，總覺得那東西用多了不太好。何況人界英傑輩出，若是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傢伙依然強出頭，他們就沒機會了。」

　　「是啊！這次看到不少人才，一個個年輕有為，更難的是他們都有正直的心，拯救人類的任務就交給他們吧！」

　　「紅髮鬼，你的寶貝兒子可真是寶貝。」元蘇調侃道。

　　赤瑕璧拍著胸口笑道：「我赤瑕璧的種，天下無雙啊！」

　　菊寧啐了他一口，雖然年近百歲，她的樣貌卻是雙十年華的少女，任誰也看不出真實年齡。

　　斬風神色一凝，正色道：「一切才剛剛開始。這場戰爭也許到我們都死了也未必能結束，但無論如何都必須戰鬥。世界面對的是足以與神域分庭抗禮的力量，是神域之敵。」

　　「看來是命運之神讓你回來救苦救難啊！」

　　寒暄片刻，斬風忽道：「好了，以後再聊，我還有事要辦。」

　　「剛見面就要走？」眾人同聲驚呼。

　　「我們夫妻可是分居了幾十年，不比你們兩個到仙界還雙宿雙棲，相思如焚啊！」斬風擠擠眼睛，帶著微笑離開了山坡。

　　一陣輕風拂來，坡頂樹影搖曳，把人影一一相連。望著年輕的舊友，眾人不經意地對視一眼，彷彿又回到六十幾年前，回到意氣風發的舊時代，仗劍長歌，逍遙天地。

　　命運是神奇的，昔日的戰友再度相逢，卻又要為新的危機踏上戰場，正如斬風所說：一切才剛剛開始！

　　熾焰戰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