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謝幕 李必達在帕提亞凱旋後兩年,羅馬的元老院愈發式微,也愈發卑謙,他們唯一害怕的,那就是終身護民官、大祭司,連任十年的首席執政官及神聖的奧古斯都“神之友”,會哪天因為心情不悅,或者政治上的考慮,直接將元老院這個機構給取消掉。 不過大祭司看起來並無這樣的想法,他只是著手將行政院及地方上的機構變得更加完善罷了。 不管如何,羅馬再度興盛繁榮起來,陸上與海洋的航道四通八達,各個行政區間的道路,在國家的大力投資下開始愈發密集完善起來,資金大部分來自於國家專賣的物資,另外有相當部分來自於附庸的稅貢,對不列顛、達契亞和日耳曼的征伐,也逐步在提上日程,但是這些事情,李必達都交給了利奧去具體負責了,“不要焦急出兵,也不要急於求勝,你需要戰爭,只有在戰爭當中,民眾才能獲得愉悅和依賴感,你的權力和位子才能愈發鞏固,才可以向各方索取收斂更多的權力。”這是李必達對兒子和繼承人的忠告,因為一個帝國,最好有三到四個敵人的存在,不管這敵人是真的還是假的,是足以造成憂患的,還是虛有其表的。 當埃及、本都和敘利亞等地的貢金及遠航來的舶來品,源源不斷湧入意大利與馬其頓,羅馬和李必達堡這兩座城市迅速崛起,前者開始舊貌換新顏,後者則平地開始逐漸繁盛起來,不過即便羅馬人不承認。但帝國的資源還是如同杠桿般朝新都傾斜。因為新都有小亞與希臘兩個最為富庶的地區的稅賦來支撐。還掌控著繁多的海陸路貿易,而意大利不過成為了最美麗的包袱而已。 夏季,涼爽的攸克興海的蓬提卡比昂城郊,靠著海濱的村落裏,一艘放下風帆的小船正靜靜半靠在沙灘上,在岸邊一所半敞開柱廊的簡樸學院當中,約莫四十歲上下的蓄著胡須的男子,正在用清水盆洗濯好自己的雙手。接著挨個與前來的少年道別,“你們前去米利都或者雅典的學院進修,得註意不要沿著達契亞的海岸航行,那樣非常危險,而是取道科爾基斯,先去錫諾普,再走陸路。” “是的,老師。”幾名少年鞠躬感謝說。 “對了,托米尼烏斯,你應該是對醫學感興趣。那麽你便直接可以在錫諾普駐足下來,據說優伯特尼亞女王新近在那座都市裏開設了醫學院。斯基泰、波斯和希臘的醫術在那裏都可以精修。不過這樣真的好嘛?托米尼烏斯,你的家庭應該希望你去神學院,學習七藝,隨後走上官宦的起點。”那男子對著托米尼烏斯,很溫和地說。 但那叫托米尼烏斯的少年,卻堅定地搖搖頭,“將來,我要成為蓬提卡比昂最著名的醫師,希望能夠幫助到所有人,包括您和您妻子在內。” 那男子笑起來,拍拍托米尼烏斯的肩膀以示鼓勵,接著他便叫孩子們快點乘船出發,不然來不及了。 “老師你一向是在每日兩個時刻教導我們,兩個時刻寫作撰書,剩下的時間都陪在你妻子的身邊,幫助她康健,馬上你也要送她去那邊山麓的溫泉對不對?我們都來幫助推車子好了!”這些孩子,在托米尼烏斯的帶頭下,異口同聲。 在海濱通往山麓的小道之上,那男子用車子,推著自己的妻子,妻子手上有疤痕,但滿面的幸福溫馨,孩子們也都在車轅兩側幫著忙,有說有笑,“老師,聽說你在撰述歷史長卷,還要將現在羅馬的奧古斯都生涯和功過全部記錄進去,是真的嗎?難道那個在羅馬城的君王,不會對你生氣嗎?” 聽到這話後,男子的妻子臉上突然出現驚惶的表情,她默默拉住了男子的手,男子頓時會意,笑著回答說,“沒關系的,波西婭,那個男子是不會拘泥這些事的,更何況我的這部著作,只是傾吐自己心聲的樹洞罷了,是不會發表的,在我死後就藏在托米尼烏斯的家中好了——還有,母親據說在七丘之城也很好,她又恢覆青春美麗了,能夠經常出入宮廷和貴族的舞會,大受歡迎。” 妻子這才重新微笑起來,但是她握著丈夫的手,卻始終沒有松開,她覺得這裏是世界上最僻靜最美麗的地方,海鳥正在他們的頭上歡樂鳴叫著盤旋著,她現在沒有任何擔心了,沒有任何,一切都像夏季的攸克興海那般歸於寧靜。 —————————————— 羅馬城普來瑪的別墅裏,大著肚子的科琳娜正扶著腰,微笑地坐在花園裏的石椅上,她的黑色頭發隨意挽著個發髻,有些貼在自己的美麗額頭,因為上面有點細微的汗珠,看著自己的侄兒西拉努斯坐在對面母親的膝蓋上,嘟著嘴奮力搖動著帶著鈴鐺的小木馬——在台階那邊的客廳裏,賀拉斯、維吉爾、泰蘭尼昂等國家內最著名的詩人學者,正在她丈夫梅塞納斯的面前朗誦詩歌、辯論藝術,有時候也會就著國家的政策發表些看法見解,但都是以讚頌為主,而梅塞納斯則微笑著,保持禮貌的傾聽,只有在議論發生偏差時才會溫柔地出聲糾正。 “mama,待到我分娩後,我會帶著孩子,去尤莉亞mama的奧菲勒努莊園小住半年,這會兒輪到我去陪伴她了,papa上次去西班牙巡遊時,在那裏小住過兩個月,我怕尤莉亞mama現在反倒會因此而寂寞。”科琳娜正說間,花園門閽處出現個郵差,一臉大事件的表情,急忙將手中的字板遞到了波蒂伸出的手間,接著挨個鞠躬,希望盡快要把這個信息送給正廳裏的男子過目,“還有另外兩個副本,正送往利奧閣下和大祭司閣下的手中。” “哥哥倒是在行政院當中。但是papa不是剛剛與哈巴魯卡一起前往希臘、小亞去巡遊了嗎?” 這時。波蒂看了看字板。頓時悵然若失,她看著科琳娜一會兒,接著低聲說,“是馬耳他島上那個馮特尤斯的急信。” 科琳娜的心微微一沈,她已經與他沒有任何瓜葛了,但回想起前塵往事,還是禁不住脫口而出,“難道是圖裏努斯?” 波蒂點點頭。接著用種悲哀的語氣說,“圖裏努斯死了。” 按照信件裏的說法,圖裏努斯的死來得很突然,某日按照慣例,馮特尤斯屬下的兵士監護他前往城鎮裏去小酌,那天圖裏努斯的心情也很不錯,頗是喝了點葡萄酒,隨後還前往城鎮裏的浴室泡了個澡,但是回來後就突然起了燒,吃藥草、按摩和放血都無法阻遏下去。據說圖裏努斯死前,只說了句話。“啞劇終於到了謝幕的時候了,科琳娜.......” 聽到這句話的描述,科琳娜側過臉去,眼眶裏隱約有著淚光,接著她對母親說,“我想整理圖裏努斯的遺物,包括信件、詩歌與文章,再委托賀拉斯他們分類完畢,收藏起來。” “等到分娩後吧,梅塞納斯和你papa應該不會反對的,但我只是擔心你這時候不適宜接觸這些東西,可憐的圖裏努斯的那些心聲是會讓你感到悲傷的。”波蒂摸著女兒的膝蓋,建議說,隨後女兒低著頭,點點下巴,隨後將字板轉交到奴仆手中,輕聲囑咐說,“送到裏面去好了。” 一個集市日後,在雅典城的一所大浴室內(這是雅典投降後,按照大祭司的要求,作為拉丁化的標志建造起來的,上面的銘文刻著‘贈送給密涅瓦的子嗣們’),帶著雕像噴頭的浴池內,一名退伍,滿身疤痕和刺青的老兵咕嚕著抱怨說,他身上的泥巴太頑固了,但是又沒錢雇傭小廝來用刮片來清理,“所以說,這是個什麽國家啊!連身上有了汙泥進入浴池都無法洗幹凈,肯定是國家有了問題。”那老兵越說越離譜出格,還不斷朝著浴池外的地板上吐痰。 正當別人都避之不及時,另外位澡客靠過來,對所有人說,“以後你們就這樣來辦!”接著他舉起手中的澡巾,直接摁住了那老兵的後背,像個木匠般狠命刨動起來,在所有人目瞪口呆裏,但見那老兵渾身快樂戰栗著,他身上的泥垢先是條狀,而後成為了球體,片片塊塊地被那個澡客利索地推落了下來,最後直到老兵的後背整個都泛起了紅潤,那澡客啪啪啪地將澡巾拉直,朝著浴池邊的砌塔上拍打了數下,對那老兵說,“現在好了,泡到裏面去。” 那老兵哎哎地點點頭,沈下身子,埋入了浴池的熱湯裏,當即就呻喚起來,好像每個毛孔都舒散開了,“這個國家簡直太美好了。” 那澡客哈哈笑起來,接著就對著其他人說,以後你們就這樣互相來做,浴室的小廝也可以這樣提供服務,其他人都喝彩鼓掌起來,看來困擾多年的問題,一下子就被這個聰明的澡客解決了,雅典的學術又將借此走在世界前列。 接著另外名澡客就欽佩地遊過來,說自己願意為那個聰明澡客也來搓搓,對方唔得一聲,很爽快地點點頭,隨後將後背轉過來——這時候,遊過來的澡客才猛然看到對方的左耳有穿孔愈合後的疤痕,身上有葡萄的刺青,還有那標志性的黑色柔順的頭發,還有手指上的特殊的指環,這位遊過來的本就是個商賈,是見過世面的,當即就嚇傻了,握著澡巾動都不敢動。 “怎麽,是不是還沒怎麽領會好——那麽,哈巴魯卡,你來幫我好了,還是謝謝你了。”那澡客繼續哈哈笑起來。 在冷水浴後,那澡客大聲喊著舒爽,披好了旅行用的鬥篷,與哈巴魯卡走到了前院裏,在付給看管坐騎的小廝添草料的錢後,就與其他的扈從,大多是黑人,騎在了騾馬或驢子上,低調而靜悄悄地離開了。 慢慢的,他們離開了雅典城,走到了郊外。“哈巴魯卡。我最近老是陷於上了年紀人的回憶和懷念當中。你看看這沿邊的景色,是不是會想起以前我倆一起去薩丁尼亞,去找你女主人尤莉亞時的情景?” “這兒的景色可是比薩丁尼亞差遠了。” “但那時候你的心境可是比現在差遠了,你女主人負債累累,差點把你也賣掉。景色,必須要和心境相配合來。” 一行人說說笑笑,待到了比雷埃夫斯港口後,便服的大祭司與扈從。立即轉乘了船只,前往尼科米底亞行宮,沿途的巡遊叫他非常安心——土匪和海盜已經絕跡了,街道上滿是短途旅行的市民,耕作的村夫,還有商賈、信差和使節們。 待到大祭司來到行宮前時,阿狄安娜就像看到一只粉紅色的鳥兒,銜著美好的枝葉,飛入她的寢宮般,她又再度從淺色的夢裏醒轉過來。穿著朱紅色的波斯長裙,隨意散著栗色的長發。嘴角的法令紋反倒更加增加了絲嫵媚與成熟,款款地穿過了園林和柱廊,登上了臨海的露台。 在那裏,陰影和藍海、白雲交錯,大祭司背對著她,坐在圈椅上,她輕輕喊了兩句“卡拉比斯”,但是卻沒有應答,大祭司還在靜靜地坐在海浪的咆哮聲當中,阿狄安娜呆在原地,手伏在了胸口,她有點害怕了,害怕先前的誓約是卡拉比斯在欺騙她,便小步急忙跑了過去,摁住了他的肩膀,摸著他的臉頰和口鼻。 “你怕我會死嗎?”大祭司牽住了她的手。 “我只是害怕你違約而已,狡猾的雙耳陶罐。” 說著這話,大祭司笑了兩聲,手中提著字板,上面刻著圖裏努斯死去的消息,自圈椅上站了起來, “命運和人玩著棍子擊球的遊戲, 要麽和人玩著風吹栗子的遊戲, 你們所有人是知道的, 命運是獵人,而人不過是雲雀。” 說完,大祭司就嘆息著,看著海面上來來去去的船只,在露台的前方,又是那只海鳩,逆著風,奮力展開著翅膀,但是還被阻滯在原地,進退不得,接著他回頭,看到了淚眼婆娑的阿狄安娜,隨後他將她摟在懷中,“別傻了,感謝你收留個到處流浪的人,我馬上就會給妮蔻與攸艾吉特寫信,讓他們從各自的領地過來歡聚。” “那也好再等兩個月了,只屬於我們的兩個月。這裏我是女主人,我勒令你不準孤獨,也不準隨便離開這個世界,你需要只和你一起翺翔的雲雀,雙耳陶罐。”阿狄安娜反手握著了李必達的手,攏在自己的腰間,並擡起了另外只纖手,捏著他的耳朵,輕輕地說話。 他們依舊愛戀著對方。 (全書完) |
第19章 斬首(下) 與遁往波斯米底深山裏的海羅德達成了對羅馬極為有利的光輝和議後,於冬都泰西封之中,李必達與幕僚們已經開始秘密商議設置美索不達米亞行省和下屬行政區的事宜了,雖然他扶植了明達茲當上了附庸帕提亞王國的國君,但李必達深知明達茲的人望和根基,其實都是很難獨力與海羅德父子對抗的——特別若是未來帕克魯斯登位後,這位驍勇善戰的帕提亞勇士,將更是明達茲感到棘手的。○ 但是若增加明達茲的領地和軍力呢?這就更不符合李必達的願望了,李必達是很難容忍在這片土地上,出現在實力淩駕在敘利亞行省武力之上的王國,故而他將明達茲的國家,限制在個很合理的框架內,既不讓他強,也不讓他過分弱,至於未來對帕提亞的防務,就叫美索不達米亞新行省的軍隊,與他互相幫扶完成好了。 李必達最終得出的結論是,美索不達米亞必須擁有兩個軍團,但是這兩個軍團都不駐屯在塞琉利亞、泰西封一線,因為此處是非常危險的無險之地,而是全部駐紮在亞美尼亞南部邊境上,進可攻,退可守。而敘利亞,李必達也留下一個軍團駐屯,擔當二線預備,其余城市的戍衛工作,都交給了當地的武裝民軍來負責。 “小亞現在太平得很,是根本無需多少守軍的,交給阿狄安娜和戴奧塔魯斯即可。至於愛奧尼亞與伊奧尼亞,不需軍團了,或撤裁。或調往其他地區防守。這樣也有利於此地經濟的覆蘇。給國家帶來豐厚的賦稅。”李必達坐在沙盤上囑咐說,接著他在李必達堡前劃下紅線,“這裏是帝國第二道屏障所在地,必須和馬其頓地區一起,擁有四到六個軍團,及相應的艦隊,萬不可馬虎大意。” 在繼續著手意大利本土的防務和行政區域劃分時,李必達忽然想起了什麽。 很快。帕魯瑪一瘸一拐地走入了進來,隨後養父明確對他與杜松維耶要求,將新騎兵軍團的軍權給移交出來。 顯然兩位都明白此日早晚是要到來的,居然早已準備好了印章和令牌,畢恭畢敬地交到了養父和上司的手中,大祭司對此很是滿意感慰,他便對帕魯瑪說可以早日前去毛裏塔尼亞就任,至於杜松維耶,他也對這位多年追隨自己征戰的酋長慰勞有加,說將塞廣尼地區封賞給他作為國邑。與維欽托利的領地互相鄰靠,負責雷努斯河的防務。當然也有互相牽制監視的義務在裏面。 至於編制足有八千人的新騎兵軍團,大祭司當即下令將它給“肢解”為八個支隊,每個支隊再分為兩個各五百騎兵的分遣隊,在美索不達米亞擁有各自獨立的軍營和駐屯地,在未來此行省遭到威脅時,這些獨立的分遣隊騎兵,將在此處平原荒野上,成為敵人巨大的噩夢。 “父親,我明日就啟程了,以後怕是很難與你和波蒂mama、尤莉亞mama見面了,希望你們都身體健康,我在新的地區,會一如既往地兢兢業業,恪盡職守的,為我們家族增加榮耀與財富。”帕魯瑪伏倒在養父的腳下,是泣不成聲。 大祭司也是淚流滿面,不斷撫摸著帕魯瑪金黃色的頭發,叮囑說,“對範倫玎娜好一點,平日裏有空還是要多學習希臘文或拉丁文的書寫,不要老是騎馬打獵,波蒂mama這樣也能與你多書信來往了,你知道她是希望看到你親筆寫的字,那裏面有孩子的心。” 結果,還沒與帕魯瑪道別完,司閽的奴仆就前來報告說,“您的女兒也要離開泰西封了,正在準備和您話別。” 泰西封的城門前,妮蔻垂著雙手,握著馬鞭,翹著靴子尖,筆直地站在那裏,臉上滿是不舍,高大奧賽梯尼烏斯站在她的身旁,不斷溫柔地安慰她——但她畢竟還是要離開父親的,因為若是留在父親這裏,她不明白自己該做什麽能做什麽,她已經成為了叢林裏的鹿,符合了母親海倫普蒂娜給的期望,而不是父親的,她不想成為父親膝下承歡的公主,像素未謀面的科琳娜那般。 但是當她看到,父親托著袍子,四十多歲的人,還要像個年輕人那樣,奮力從宮殿的林蔭道獨自跑過來,她的淚水也是止不住地流下來了。這條林蔭道很長很長,饒是李必達體格在長期軍旅和鍛煉的生涯下異常健壯,但到了女兒眼前時,他還是頭發有些雜亂下垂了,居然也要弓著腰,喘著氣。 奧賽梯尼烏斯看到大祭司就站在那邊,便知趣地往後走,要離開大祭司的視線,讓父女好好說說。 “餵,奧薩尼烏斯。” “父親!”妮蔻擦幹眼淚,還是對父親的毫無禮貌感到極度不滿。 “好的,奧賽梯尼烏斯,你不要走,就在這裏,和我女兒並肩站在一起吧!”李必達攏了攏頭發,站直了身體,說到。 “父親——我們會在你賜予的領地裏常住的,起碼在冬天和春天這樣,你每年若是前往尼科米底亞行宮,或者錫諾普行宮的話,我與奧賽梯尼烏斯是會提前去見你,去看你。”妮蔻捂著嘴巴,又哭了起來,接著她上前,摸住了父親的眼角,“父親啊,papa啊,不會感到孤獨哦。” “唔,唔。”這時候,李必達反倒像個被安慰的孩子般,不斷乖乖點頭。 最後,李必達站在了城外皇室園林的小山上,看著暮色天際下,女兒與高大的女婿並轡,互相訴說著他不太了解的話語,漸漸遠去,女兒不斷地回頭,向父親揮手,而奧賽梯尼烏斯則亦步亦趨,像是呵護個小鳥的巨人般,跟在女兒的身旁。 “妮蔻自己的選擇,應該沒有錯的,反倒是我的想法,才可能真正貽害於她。”目送著女兒的離去,李必達在內心裏吶吶自語著,接著他環視四周,帕提亞皇室園林的美景,卻陡然發覺,他真的孤獨了——小鴿子走了,妮蔻走了,將來利奧也會自立的,普來瑪也許沒幾年就會變為利奧的宮殿存在。“算了,早就發過誓,即便是黃金鑄就的鐐銬,也要帶著繼續跳下去。” |
第19章 斬首(中) 帕克魯斯前面的數名隨從,立刻被彈而死,軀體幾乎被撕裂,而王子便十分鎮靜靈活地伏低身子,嫻熟地撥轉馬頭,握著騎矛,刺兩名馳來追擊的羅馬騎兵於馬下,接著手抖出套索,將其中一匹馬給俘獲牽拉著,反頭朝底格裏斯河奔去,在中途他得到了一群沒有被打散的騎兵衛護,這群騎兵見王子有危險,便不顧自身性命,對著湧來追擊的李烏斯軍團和雲雀軍團,發起了自殺式的逆襲沖鋒,一陣射擊後,如同落葉般悉數落馬戰死。↑ 前隊的李烏斯軍團兵士,跪在原地,繼續熟練裝填,而後隊的則再度出擊,他們距離停在岸邊的帕提亞王子大約只有一個斯塔狄亞了! “騎兵呢,騎兵呢!”甚至,這群銅管手和刺矛手,都丟棄了親手俘虜或殺死敵人王子的榮耀,著急地喊著騎兵趕來,但是李必達屬下的騎兵們正在四散追逐敵人敗兵,一時半晌還沒有收攏過來。 而此刻,大祭司隨著衛隊扈從已經登上了剛才帕克魯斯企圖逃逸的高阜,“真是個年輕的俊傑,沒想到海羅德這個廢物,還有這樣英雄了得的兒子。”旗標下,李必達看著圍追堵截裏,依舊冷靜不改的帕克魯斯,像頭有了年紀而威勢不減的老虎,讚嘆個初生的幼獅般。 接著,大祭司忽然發布了條匪夷所思的命令,“如果帕克魯斯真的命大的話,下令所有步兵和騎兵不要再追下去了,讓他涉過底格裏斯河。由他去好了。” 當旗幟和軍號聲響起的時候。正在順著河岸追擊的所有兵士。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與耳朵,但大祭司向來是令行禁止的,這時候若要再逞個人英豪的話,怕是前功也要被他毫不留情地廢棄掉,於是兵士們都列成了嚴密的隊形,看著帕克魯斯繼續沿著河岸跑動,直到找到一處淺瀨,這位王子回頭看著遠處的大祭司眼。便換乘上他俘來的那匹生力馬,絕無猶豫地跳入了滾滾河水裏,朝著對岸徙去。 帕克魯斯最終還是逃到了對岸,他接著單騎走入尚未陷落的塞琉利亞城,召集了幾個夥伴,並且找到了一艘小舟,而後又趁夜冒著危險重新渡到了底格裏斯河的那邊去,繞道歷盡艱險,才算是趕上了父親的腳步。 半個集市日後,來自卡萊城的六個羅馬軍團進入了無人設防的塞琉利亞。同日傍晚。李必達的軍團也無血進入了帕提亞的冬都泰西封。 底格裏斯河兩岸的城市要塞,幾乎全部落入了李必達手中。納巴泰、佩特拉、馬薩格特等王國也派來使者,表示請求降伏。 泰西封兩邊佇立著獅子石像的城門處,大祭司在歡呼聲中下馬,對加利烏斯等人說到,“我們不需要像亞歷山大大帝那樣追擊窮寇,這裏就是未來羅馬的東部疆域,就這這座美麗的冬都,等待著海羅德求和的使者來到即可,他一定會來求和的。” 接著,大祭司拄著劍,妮蔻也神采飛揚地跟在身後,走上了通往阿薩西斯宮殿的林蔭大道上,兩邊都是兵士和馬上或馬下,晃動著武器和火把高呼的口號,大祭司就在這種狂熱勝利的氛圍裏,踏上了宮殿側邊的王室神廟前,在那裏海羅德被神化的小型石膏雕像正立在基座之上。 大祭司扇動著披風,回頭對著台階下所有圍過來聆聽的兵士,說了一句話,“我替昔日死難的敘利亞總督克拉蘇閣下洗刷了恥辱和憤怒,替所有死難在卡萊沙漠裏的將士覆仇了!” “萬歲!”所有的兵士都舉高了劍和長矛,回應到。 接著大祭司哭起來,他仰面喊了第二句話,“而這本是屬於尤利烏斯.凱撒閣下的榮耀。” 兵士們沈默會兒,接著弗拉庫斯高舉拳頭喊到,“凱撒萬歲,大祭司萬歲!”接著所有兵士也齊聲連續高呼,應和著。 “在這裏,將摧毀掉帕提亞鼠輩們建立起來的邪神的廟宇,取而代之的,是黛安娜神廟。”李必達取過女兒手中的火把,指著神廟的廊柱揚眉吐氣地繼續說著第三句話,“泰西封,將成為羅馬帝國的前線,而再也不是帕提亞人縱情享樂的冬都,而既然如此,這座雕像就應該這樣辦!”說完,他將火把插在基座上,刷得拔出劍來,雙手奮力一揮,接著在兵士們癲狂的歡聲裏,一劍就將海羅德石膏雕像的頭顱斬落,那個“頭顱”在火光裏,順著台階翻滾而下,很快被爭著上來的兵士用腳給踩碎掉了。 大祭司的光榮功勳,在泰西封的攻陷後達到了最頂點,他將是羅馬的最高的王,從這片海洋,到那片海洋,已是無人敢質疑的了。 不過神廟前“斬殺海羅德”的表演,也僅僅就是對兵士群氓的表演而已,私下地,在可以泛舟的泰西封行宮人工湖上的宮殿裏,李必達將俘虜的海羅德後宮,盡數賞賜給部下後,又接見了對方派來的密使,一如自己先前所計算那般。 “我在小亞的二線軍團還未動呢,他們還渴望進入尼薩城風光一把。”面對使節,大祭司只是說了這一句話而已。 最終海羅德為了保全王座,答應了屈辱的條件——底格裏斯河兩岸的土地和城市,全部割讓給李必達,而李必達也扶植了明達茲於奇諾多夏城,當上了“帕提亞王國”的君王,並且要得到海羅德的國書承認(這是李必達對海羅德開的巨大玩笑);帕提亞帝國,分二十年,每年賠償二百五十塔倫特於羅馬人;帕提亞放棄一切與埃及、朱迪亞、亞美尼亞的外交往來;海羅德交出自己妾室的小女兒,嫁給李必達的仆役馬提亞,以示屈服,最後大約五千名尚在世的卡萊戰役的羅馬被俘兵士,在一個月內盡數放還。 “獅子與羊談條件,總是愉快而隨心的。”這是李必達最終對這場和議狂妄的評價,也寫在了阿庫塔上,交到了元老院、行政院與民會之上,當著所有羅馬人的面來閱讀。 不過,實在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他對帕提亞人的感覺,還是他對羅馬人的感覺? 誰都說不清楚,誰也不敢說清楚。 |
第19章 斬首(上) “朕亨利,蒙上帝恩寵的國王,以及我的主教們全體都對你說,滾下來,滾下來。”——亨利四世對格裏高利七世的挑戰信 ———————————————————— 深秋季節,距離泰西封城外六十羅馬裏,沿著底格裏斯河而上的格爾尼卡山下荒野裏,一萬五千名羅馬精銳部隊,包括五千名李烏斯軍團新式步兵,新騎兵軍團的四個分遣隊兩千人,還有第十二軍團和雲雀軍團合在一起約八千人的軍馬,就這樣自處隱蔽的山隘裏突出,忽然沒遮攔地將帕提亞的行宮都城包裹在自己的劍鋒下。 這個計策中的計策,是完全出乎帕提亞君主海羅德預料外的。 不過,在李必達以“帕提亞暗中資助殺害凱撒兇手一派,企圖分裂共和國,蓄謀奪取敘利亞行省,已等於撕毀先前的停戰協議”為名目,擁戴明達茲等反對黨,順著小亞的陶魯斯山脈以南過道,進入敘利亞,宣布征伐以來,海羅德就打定了主意——他不但要丟棄實際的都城塞琉利亞,還要放棄與其一河之隔的冬都泰西封,換言之整個古老兩河間的美索不達米亞,農田、城鎮、牧場和港口,他全都要放棄掉,海羅德是位在十余年前就被李必達烏斯打落膽的“對手”,不過先前李必達手頭不過三個軍團,而現在他有近二十個軍團:十個精銳軍團擺在敘利亞、亞美尼亞一線,而阿格裏帕與盧菲奧的十個二線軍團,正在小亞的呂底亞平原駐屯待命。“我們遠不是敵手。反正帕提亞人的優勢在於來去無蹤、保留實力的。我們不妨退往坐落在高原和群山裏的舊都尼薩去,羅馬人必然不會持久的,等到李必達回羅馬城去爭權奪利後,我們再發動反攻,那樣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故地全部收歸。”這是海羅德對將軍塞爾希思的說法。 接著這位尊貴的阿薩西斯閣下,便不顧年輕的兒子帕克魯斯的苦苦勸說,先是席卷了塞琉利亞所有市民、商賈的財富,裝運在上萬匹馱馬與駱駝之上。從底格裏斯河的浮橋上而過,並且不顧城內的哭聲震天,開始縱火焚城,借口是堅壁清野,防備羅馬人的入侵——可李必達的六個軍團,尚在卡萊城一帶沒有動彈(還在籌措充足的後勤給養,畢竟上一次的教訓簡直是深刻);此外李必達、明達茲親率的四個軍團,還停留在北面與亞美尼亞交界處的奇諾多夏要塞裏。 知道父親這樣做是會遭到全軍潰敗命運的帕克魯斯,便臨時動員了三萬人,其中包括兩萬名部族騎兵。其間包括少量的精銳具裝烤爐騎兵,布陣在底格裏斯河中段——敏銳勇敢的王子知道。卡萊城的羅馬人是虛兵,而奇諾多夏要塞裏李必達的四個軍團,才是這位大祭司手中致命的鐵錘。 而他的使命,就是要在父親安全撤離前,擋住李必達的動作。 但李必達明顯更棋高一著,在奇諾多夏留下個七軍團作為虛兵後,他在女兒妮蔻與妮蔻的丈夫(反正李必達並未松口承認奧賽梯尼烏斯為女婿)向導下,帶著三個軍團,奮勇突破穿越了長達四十羅馬裏的無人山谷,再度以大冒險家與賭棍的姿態,就這樣猛然出現在了帕克魯斯的側翼。 對於兩個巨大的帝國而言,所謂的對決,往往不是傾全國之力的大決戰,而恰好是這種“偶然性與藝術性”比較強的小規模主力的遭遇戰或者奇襲戰——在一場戰役的勝負決定後,也就能決定孰雄孰雌了。 無奈的帕克魯斯只能拼死變換布陣,企圖將李必達壓到山脈邊殲滅,但誰想李必達的變陣更快——半日內,一萬五千名羅馬兵士就自北而南立下陣腳,隊形嚴整有序。 於是帕克魯斯便急忙派出飛馬傳令,尋求父親所在的位置,但卻茫無頭緒,因為傳令紛紛遭到李必達派出的馬蒂亞人輕騎的攔截,其余僥幸出去的,也是如石入海,杳無音訊。 第二日的清晨,李必達就十分果決地放棄防禦,竟然直接對著帕克魯斯的營地攻來。 格爾尼卡荒原上,雙方的輕重騎兵如風般來回沖突,旌旗和隊標時而交錯,時而遊離,李烏斯軍團的銅管炮手,步步為營,每隔段時間就在輕步兵與騎兵的配合下,噴射出陣陣火焰,驚嚇帕提亞人的馬匹落荒而走,接著交替掩護前進。 “不能再被這種怪物武器給逼退了,因為我們背後就是滔滔的底格裏斯河,是死地,而即便我們退回到左岸的塞琉利亞去,也會被敵人給圍攻殲滅掉!”面對羅馬人的大張雙翼包抄的陣法,年輕的帕克魯斯最終忍不住了,他下令集中所有的騎兵,對著羅馬人逼近的隊形,發起突圍式的沖鋒。 “薩蒙托加!”面對呼嘯而來,成千上萬的帕提亞騎兵,李烏斯軍團的首席百夫長弗拉庫斯,在回頭得到李必達指示信號旗幟後,轉身對著身邊的四個砲兵分隊高聲喊道。 “父親,這樣太厲害了!”旗標下,始終跟在李必達身邊的妮蔻,在馬背上眼神發亮地大聲喝彩道,“我的papa,果然是李烏斯戰神的後裔。papa你不用害怕,妮蔻就手持著得到女神加持的弓箭,在這裏守護著你,敵人騎兵是絕不可能傷害到你分毫的。” 詭異的聲響猛然響起,先是一條條,接著就是一片片的軟木火箭,帶著煙霧尾巴,像萬千毒蛇巨蟒般,射向了滾滾馳突而來的帕提亞騎兵們,讓他們的隊形大亂!接著妮蔻帶著崇拜的目光,看著父親擡手,身後的軍旗隨即高高舉起,李必達的新式騎兵吶喊著,陪著兩翼的步兵盾墻矛林,從中核位置,對亂作一團的帕提亞騎兵進行突進碾壓。 “這一代人造就的無二精銳,恰好就是帕提亞人隨後三十年的噩夢。”最終,李必達微笑著得意地在女兒面前說到,父親對女兒炫耀,總也算是天經地義的。 吶喊聲裏,李烏斯軍團的先遣部隊,發覺了黑煙和紛飛的火雨裏,一名頭戴金色冠冕的敵方年輕貴族,正在騎著馬,企圖躍上某處高阜,突圍而走,“那是帕提亞人的王子!射擊,射擊,為了大祭司的榮耀!”許多得到情報的百夫長用手指著大喊道,接著一隊貼近那片高阜的李烏斯軍團兵士,迅速沖過來,列成一堵墻,對著從高阜上沖下的帕克魯斯及其隨從,就是陣轟擊。 |
第18章 新的征程(下) 最後局勢還是暫時平覆了下來,大祭司坐在圈椅上,雙手微微擡起,整理好思緒後,對受到很大困擾的女兒低聲說到,“好吧,乖女,他是誰?叫什麽名字?” “奧賽梯尼烏斯,阿蘭之地的一個酋長。…”女兒還有些驚魂未定地說到。 大祭司便不斷點頭,隨後用手指點點那個高大的奧賽梯尼烏斯說到,“好的,奧賽尼烏斯。” “是奧賽梯尼烏斯,父親。”女兒不滿地抗聲說,她穩定下來後,可不管父親而今的身份如何。 “好的,我知道,當然我現在耳朵可不算聾我的乖女——那麽奧梯尼烏斯我最親愛的朋友,我不管你是從那個部落裏冒出來的,也不管你到底先祖是誰,但是我現在希望你與我女兒離婚,對的離婚,就是互相離開。”說著,言辭激烈的大祭司生怕那個野蠻人不懂意思,還用手做了個分開的手勢,“作為回報,我讓你當科爾基斯地區一個四分領的君主,年收入能有二十萬第納爾銀幣,是你在草原荒漠上打劫半輩子也得不來的,怎麽樣,奧梯尼烏斯,奧賽尼烏斯......好吧,去他的,我太激動了,但是你最好不要讓我的激動最後變為怒火浩劫。”說著,大祭司把手一擺,繼續坐回原處,意思叫對面的奧賽梯尼烏斯慎重考慮,最好立即答應他的要求,毋容置疑。 那個高大的蠻子漢子當即就也有些激動了,他大聲喊著阿蘭語,似乎要和岳父大人爭辯什麽。要是在過去。李必達肯定是會對原生態的阿蘭語很感興趣的。但現在在他耳朵裏,幾乎和獸吠沒什麽二樣,坦白說他對這位形似“海格教授”的家夥沒什麽私人恩怨,但他就是惱火這位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居然把自己的女兒給娶到手了,簡直天理不容。 結果妮蔻握住了那漢子的手,意思叫他不要情緒化,兩人低聲親密地交談了幾句。似乎是在互相鼓勵,這更讓大祭司鼻子都差點氣歪。 “父親,你這樣做是完全不合情理的,奧賽梯尼烏斯是我自己選定的,他是我丈夫,將來我們還要撫育後代,在聽說您出征帕提亞後,我與奧賽梯尼烏斯因為對這片戰場的地理位置熟稔,才自告奮勇來到軍中拜見您的,希望充當向導。但是沒想到您是如此的粗魯不近人情,這個明達茲我對他根本就沒有任何興趣。”說著。妮蔻對著明達茲用手指著,鬧得對方尷尬地連連鞠躬,退到了一角,生怕被這場漩渦給卷進去。 大祭司看到女兒這樣,也有些著急,他對女兒說,“你是我女兒,打個比方就像一株鳳仙花那樣,而這家夥就是頭野豬,我要守護我的花園不被這種野豬給糟踐了。” “父親你這種形容簡直是侮辱我,也是侮辱我的母親,當年你和我母親生下我的那刻時,你也沒有任何吸引我母親的地方,在她眼裏,你也就是株嬌弱的鳳仙花,而我母親則是一頭勇猛的野豬,她只是要借助你留下像我這樣的優秀後代而已。”妮蔻不太擅長使用詞匯,一急起來,一些本不能在如此場合說的話,簡直是飛湍瀑流般脫口而出。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一時蒙住的“嬌弱的鳳仙花”,有的扈從扭過頭去,用手狠狠堵住了即將要裂開的嘴巴,而文書們則全是“蒙塔努斯臉”,將剛才妮蔻所說的話語都如實地記錄下來。 “你到底要怎麽樣啊,乖女?”大祭司垂著腦袋,滿是沮喪,“是我的錯,也許我在上一次應該忤逆你母親的意思,而不是一再地遷就她,將你引回羅馬城自己撫養,你現在成了個野姑娘,還自主違背倫理地為自己安排了婚事......” “papa!我不是什麽野姑娘,你眼中的野,只是我沒有遵循拉丁人或者希臘人的典禮而已。”妮蔻的頭發飛揚,將手擺在了胸前,清脆地打斷了父親的指責,“但我就是我,我既是你的女兒,也是妮蔻,亞馬遜的女人每個人都可以對自己的選擇負責,不需要任何人來指手畫腳。對的,幾年前,我是曾希望與你一去到羅馬城去,看看我的弟弟,我的妹妹是如何生活的,但現在我卻回不去了,荒野、密林和山嶺鑄就我的靈魂,我寧願在策馬奔馳裏度完這一生,與奧賽梯尼烏斯相伴,而絕不會來羨慕科琳娜的生活,我與她的是平等的,都是您的骨肉精血造就的,但我與她的道路卻不相同,僅此而已,但是我都希望得到papa你的認可。” “認可......是的,我當然認可你,我的乖女兒。”這時候,大祭司的心情沈寂下來,他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很像當年克拉蘇逼迫自己與波蒂那樣,莫不是現在他年齡大了,也開始要走上克拉蘇的道路了?不,不行,妮蔻是我可愛的女兒,只有我虧欠她的,那也就隨便她去好了,正如先前阿狄安娜所說的那樣,“有些人,在一切終結的時候,可以前往新的世界,與舊愛一起,那最是幸福的。” 於是最後,大祭司擡起眼,溫和地看著女兒,“好吧,我希望能時不時見到你們夫婦,還有將來的孩子——希望孩子的相貌能繼承你,利奧的兒子,也是我的孫子已經來到這個世界上了,他叫西拉努斯——所以,我依舊會將年產出二十萬,不,是五十萬第納爾銀幣的四分領賜予你們夫婦。還有,我多希望海倫普蒂娜也能早點歸來,我希望她能平安,哪怕她不來看我一眼,我只要能得到這個訊息便以足夠了。” “papa呀!”妮蔻這才重新擁入了父親的懷中,被大祭司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自己的發梢。 而感動不已的奧賽梯尼烏斯也流著淚水,張開雙臂,朝著兩人走來,李必達這時候背著女兒方向,對他狠狠瞪了兩眼,接著悄然豎起手勢,意思不準這位毛腳女婿靠過來,“滾得遠點!” 阿馬西努斯山下的黑色的溪流裏,忽然飄過了無數的火星,在疏散的星辰下,妮蔻一馬當先,手中晃動著火把,人馬的影子,在被火光照亮的水中躍然而過。 在她的身後,是自己的丈夫,騎著匹矮小吃力的母馬。 再往後,是十數萬羅馬的步騎,浩浩蕩蕩,打起的火把耀照著整個河川和山峰,朝著幼發拉底河的方向迤邐而來。 |
第18章 新的征程(中) 當即,大祭司失態地將演說稿給跌落在地上,雖然已經多年沒有得見,但他從那兩聲“papa”裏,還是非常非常肯定地知道,它來自於誰的口中。但見下面的隊伍裏,其他人都在面面相覷,嗡嗡交頭接耳時,喊著那句話的,一名頭發長長,左耳邊都是小辮的女騎手跳下了馬,背著弓箭,穿著獵衣和長靴,就那樣毫無“規矩”地跑到了中央過道的中間,接著十分醒目地對著高台上賣力地搖動著修長的手臂。 “papa,papa!是我啊,papa。”她繼續如此喊到,肩膀上還帶著李必達熟悉的薰衣草色的圍巾,這下整個檢閱場都沸騰起來,幾名執勤百夫長慢慢走到了中央大道邊,猶猶豫豫地看著自己的司令官,又看著站在台上的大祭司,實在想不通這位年齡大約不到二十歲的少女,究竟與共和國的元首有何種了不得的關系。但是如果大祭司一聲令下,他們就把這個胡亂叫喊,擾亂點閱環境的蠻族小妮子給扔出去。 “妮蔻,是妮蔻,她主動來找我了。”大祭司就這樣說著,接著他挽起了長袍,將所有目瞪口呆的將佐和扈從都扔在了高台上,噔噔噔跑下了高高的梯道,而那邊妮蔻也小跑著朝前,中央的過道恰好給了兩人順利重逢的好場所,一小會兒後,他們就互相跑到了對方的面前,當著近十萬人的面,親昵地擁抱在了一起。 “papa呀......”妮蔻側著臉,滿是幸福地蹭在了父親的懷裏。 頂端豎著金鷹的營帳裏。妮蔻就這樣站在父親的對面。“我記得很久前道別的時候。你母親曾說你們母女會在黛安娜神廟那裏等待著我,我在進發前,確實在以弗所的神廟去尋找過你們,但卻沒有任何人,我就帶著一絲失望,來到了阿馬西努斯山下集結人手了。” “父親沒有找到我,但我可以來找父親的,嘿嘿!”能使用流利希臘語和父親交談的妮蔻。與她母親的性格有所不同,現在出落成人後,顯得十分豪爽,看起來早已可以獨自主持一面了,她的個子更高了,穿著靴子看起來簡直和父親相差無幾,當然發辮也更加俏麗,皮膚稍顯黝黑,滿是矯健活潑的氣息。 “唔,你母親呢?”李必達想起了那個夢。有些惴惴地問。 “母親去年就深入到阿蘭之地去了,有個傭兵的任務。與艾爾卡帕阿姨一起,迄今還未回來。”聽這語氣,妮蔻好像絲毫不擔心的模樣,“她臨走前,將這個薰衣草色的長袍剪下一塊,給我做了圍巾,並說要是她回不來的話,就以此為信物,將王位傳給我。” “王位?你們王國的臣民還有多少?”大祭司用開玩笑的語氣問道。 “沒什麽人了,反正這次代表王國前來從軍的,就剩我一個了。”女兒不好意思地叉著腰,回答說。 大祭司嘆口氣,他本能地覺得海倫普蒂娜也許在阿蘭地區失蹤了,也許永遠回不來了,但也許什麽時候又能奇跡般在自己眼前出現,那個紅色月亮下紅色頭發的,有著瞪羚般眼睛的女戰士,終究化為了一抹淡香,消散無蹤了嗎? 這時候,他打量了下女兒,忽然想起了什麽,便站起身子,對著身旁正襟危坐的帕提亞流亡王子明達茲招招手,對方立刻也起身,對著妮蔻施禮鞠躬,妮蔻瞪圓了眼睛,不明所以——而後父親扶著明達茲的胳膊說,“這位的身份,是未來繼承帕提亞帝國的王子,父親我此次出軍的目標,也是擊敗篡奪彼方王位的海羅德,將明達茲給扶回王座上,並且消弭掉共和國和帕提亞間的歷年戰爭。看看吧,現在明達茲王子三十歲左右,他的前妻早已去世,正是男子建功立業的好時刻,如何?我的乖女?” 那邊明達茲也十分激動地說到,“尊敬的大祭司閣下,如果能將您的愛女下嫁於我,我只要繼承了帕提亞帝國,現在我是您的騎兵將領,以後我也永遠是您的騎兵將領,任憑驅使!” 那邊的妮蔻卻繼續瞪大著眼眶,大有副根本不懂這群人在說什麽的意思,而後父親便直截了當地告訴她,“我要把你嫁給他,你以後就是我與新帕提亞帝國友好的明證。” “原來是這麽回事呀!”妮蔻恍然大悟,接著她說到,“母親很早就對我說,從她這代開始,亞馬遜的習慣就應該改變了,她不反對我進入城市,不反對我來尋找父親你,也不反對我嫁給男子。” 大祭司點點頭,心想這樣就好辦了,倒不用去請示海倫普蒂娜什麽了,但妮蔻接下來說到,“我能理解母親的心情,所以先前我就嫁人了。” “撕拉”聲,原本大祭司握在袍子腰部的手,一個閃失,差點沒把衣服給扯開,他的身子也猛地隨之傾倒,差點沒摔倒。 “你說什麽,乖女?” “我說我已經嫁人了。”妮蔻滿臉淡定從容的表情。 “誰,是誰!”李必達身為個父親,此刻的心情簡直可以用抓狂來形容——女兒嫁人了,自己卻毫不知情,這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加淒慘的事情嘛。 “剛才一直跟著我的,父親難道沒看到?”妮蔻爽氣地往後一指,這時候她父親才看到,確實妮蔻的身後,一直跟著個高大滿臉胡子的蠻子,看起來好像是阿蘭那邊的,長得簡直——妮蔻與他站在一起,在父親的眼中,就好像看到《哈利波特》電影結局裏,郝敏與魯伯.海格最終成為眷屬的感受一樣。 “勤務,衛士,給我把這家夥給拉出去,刎首處死,不,鐵釘貫腦!”大祭司簡直語無倫次起來,而四周的扈從、幕僚都圍上來,將氣得滿身發抖的大祭司給扶坐下來,勸說他要冷靜冷靜。倒是那位“海格”與妮蔻有些失色納悶地互相扶著胳膊,站在營帳口,是想走也不是,想留下也不是。 特別是妮蔻,她不明白父親為什麽那麽大的火氣,但是看到父親隱約的白發,和剛才生氣傷感的樣子,又有極大的擔心和不忍,只能強忍著淚水,被丈夫不斷低頭安慰著,才稍稍穩定下來情緒,等待著父親的闡釋。 |
第18章 新的征程(上) “國王和王國,都在這一戰裏輸光了。”——克拉倫登評價內斯比戰役(1645)裏查理一世的失敗與克倫威爾的勝利 +++++++++++++++++++++++++++++++ 尼科米底亞行宮的海灣前,一艘船只正升起風帆,準備越過李必達堡的狹窄海面,前往溫暖的攸克興海。 李必達將肘部撐在露台之上,海風吹拂著他的頭發,手中拿著自羅馬來的信件——元老院、行政院與民會一致決議,不但要為他此次的勝利舉辦三十天的謝神祭,並且會將凱撒封神,他也會被提前封神,此外元老院裏以西塞羅、巴薩圖斯為首還倡議(現在的元老院只有倡議的權力,而無決定和授予的權力了),為李必達烏斯設立永久性的大理石凱旋門,並在門旁樹立功業碑,並授予李必達烏斯“終身護民官”的頭銜。 就連碑文,西塞羅也親自撰寫好了,但是李必達還是推辭了兩三次,但他同時也給羅馬城回信稱——而後既然有他這位“終身護民官”的話,那麽其余九名護民官的職位也理應撤銷了,以後在特裏布斯民會上,由於各方信函或公開集體表決,形成的法案直接提交**院(李必達以法務官集團和**庭為基礎,擴建而來的新機構)通過,形成的國政方案交由行政院審批決定,至於原先的百人團會議,則完全與庫裏亞相同,成為單純的宗教儀式機構。屍骸化了。 於是在這一切妥當後。李必達便不再回絕功業碑和凱旋門的提議。不過他隨即對羅馬城提出個更為驚人的要求,“我已經赦免了賀拉斯、維吉爾,也對傷重的埃托利亞將軍敘涅西斯實施精心治療,馬上也會把他送回自己的邦國,但是我要撤銷整個希臘地區邦國的自治權,作為此次它們集體反抗共和國的懲處,我會在希臘地區增設四個行省,和若幹的四分領君主領地。而現在雅典城已經鎮撫完畢了。但我暫時不準備回去,與大家一起參加謝神祭與凱旋式,但作為象征我會撥出這次決戰裏表現出色的兩個軍團,交給薩博與佩特涅烏斯將軍帶領,返回羅馬參加凱旋式,與民眾同樂。但我本人必須要帶著其余的主力,和收編的敵人,以及小亞、埃及的仆從軍,不會停下腳步,而是去遠征帕提亞。遠征美索不達米亞這個古老神聖的地區,請原諒我的不辭辛苦。因為共和國的恥辱迄今還在卡萊的荒野上回蕩,我要去那裏,舉著火焰將它徹底滌清!” 所以,李必達就在尼科米底亞與李必達堡集結軍隊,並在羅德島和塞浦路斯集結海軍和船隊,他不準備回羅馬城了,他還需要一年到兩年的光陰,去徹底擊敗那個無能的帕提亞國君海羅德,並將親附他的帕提亞小王儲明達茲扶上王位,不,為了長久他還有很久遠的規劃。 這時候,那艘海灣上的船只已經升好了帆,接著打出了燈火,向尼科米底亞的燈塔致意,清晨冷峻的日光已經順著兩岸的峭壁懸崖投射下來,給水波與山壁鍍上了五顏六色,李必達這時候目送著那船,手裏捧著兩個李子放嘴裏嚼著。 “你吃東西的姿勢,有時候還是那麽粗魯。”阿狄安娜披著寬松的絲質睡袍,從後面走了過來。 “馬上要出征了,你也可以暫時回到錫諾普的宮殿裏,從整片攸克興海調度物資,來支援我的遠征軍。” “唔。”阿狄安娜說著,也趴在露台上,用手托著腮,看著那艘船只,這時候他們兩人都看到了,甲板上一個瘦削的人,正走出到船舷上,對著他倆依稀所在的位置,沒命似的揮動著帶著繃帶的手臂,好像是在感激致謝。 “真好呢......”阿狄安娜喟嘆著,將頭依偎在李必達的胳膊邊,“有的人在一切結束後,可以前去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但還是舊的人——但有的人在一切都結束後,還要留在這個舊的世界,戰戰兢兢,企圖維系著不變的現在,但還是得迎接必然會崩塌的未來。” “你是在說我嗎?沒錯,以後的歲月裏,我只能戴著黃金的鐐銬,繼續舞蹈下去了。” “需要舞伴嗎?”阿狄安娜笑起來,她的秀麗卷發在晨風裏拂動著。 接著,李必達派遣利奧、保盧斯等文職官僚,返回羅馬城與西塞羅等配合,實施治政與改革,自己與所有的將軍一起,帶著十個軍團的主力隊伍,及阿狄安娜的兩個仆從軍團,及色雷斯送來了兩千名輔助軍隊,還有明達茲集結帕提亞反對派余黨組成的“覆國先遣軍”大約一千余人,在半個月後啟程抵達了聖地阿馬西努斯山下,在這裏他以共和國現在的最高統治者,召集全小亞的仆從國家出兵出糧——蓋拉夏王國、優伯特尼亞王國、亞美尼亞王國等等,都派出了軍隊,自四面八方湧來,阿馬西努斯山下再度化為了沸騰的海洋。 這些王國的軍隊可都是正規化的,蓋拉夏的加拉太武士們,都穿戴著尖頂與白纓的帽盔,披著鎖子甲與鬥篷,佩戴著長劍,按照軍團的模式行軍列隊;亞美尼亞的重騎兵,高舉著長矛,與半身披甲的戰馬,排在檢閱場地的中央;而優伯特尼亞王國的軍隊,則是出於各種客觀原因,成分更為覆雜,有軍團樣式帶著闊刃劍與盾牌的步兵,還有以刺矛方陣作戰的模範軍,也有卡帕多西亞人為主力的中裝或重裝騎兵。但除去這三個王國,及李必達所屬的軍團外,其他的來自各個地方的蠻族軍隊,就是五花八門了,這讓李必達倍感頭痛,他決定在發表演說後,犒賞這群蠻子適當的酬勞,就遣散他們回去,因為這群人多數只能在未來的遠征戰事裏誤事。 整個山腳的檢閱場是旌旗飄揚,鼓聲雷動,大祭司在萬眾歡呼裏,坐在搭建起來的高台中央,很有威嚴地站了起來,接著他在如林的束棒與旗標下,走向前台,看著眼角下如山如海的人群,下面只讓出了一條中央的通道,安放著臨時從別處移來的花卉植物,讓這片荒野山峰的色彩不那麽單調。 在大祭司揚手致意的時候,鼓聲、軍號聲和兵士的嘈雜聲立刻停止了,場面恢覆了肅殺與威嚴,接著大祭司清清嗓子,準備即興演說,這時候——下面忽然傳來了“papa!papa!”的女孩子喊聲。 |
第17章 布魯圖的骨殖(下) “我最後躲避的歸宿,就是這個了!”布魯圖也喊叫起來,接著他的手扶住了桌子上的陶甕,很明顯那是他用來準備裝自己的骨殖用的,“李必達企圖叫我的屍體遭受遊街的恥辱,但是我會舉劍先自殺成仁,接著叫扈從秘密火化我,把骨殖送回到羅馬我母親那裏去。” “你母親不會愛你這些冰冷的骨殖的,這只會叫她更為傷心欲絕,布魯圖你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你的兵士,你的家人還有你的部屬,追隨於你,到底圖的是什麽,難道就是你口中那些虛無縹緲的理念嗎?不,他們也要生活,也要安寧,也要家人和娛樂,現在既然大祭司能把這一切給民眾,給任何人,他的意志能夠保障整個國家合理有序的運轉,那麽為什麽還要為了墳塋當中的枯骨來一味對抗呢?”優拉貝拉也是個口才極好的,居然企圖說服布魯圖,但是布魯圖卻將手伸出,沒有正眼看他,而是十分決絕地回答說,“你走吧優拉貝拉,作為昔日的戰友,和現在李必達烏斯的信使,我都沒有理由殺害你,但你是說動不了我的,人若是不願意為理想而殉道,那麽我便與那些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別?” “但是現在這些良善的市民,和追隨你的將士,絕不是可以和你一起殉道的行屍走肉,你錯了布魯圖。”優拉貝拉說著,再度將快字板拿出,擺在布魯圖的面前,說你可以好好閱讀,這是大祭司給你的第二封信。 布魯圖接過來。接著慢慢踱著步子。看著李必達的這封信。語氣與先前城下所言,及第一封信大相徑庭,“馬爾庫斯,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我們初次相遇的時刻?那是在前去薩丁尼亞的航船上,你不斷幹嘔的臉上就和現在一樣,滿是倔強和泥古不化,那時候你明明愛著自己的表妹波西婭,卻為了先代的恩怨。主動去向尤莉亞求婚,但是幸虧尤莉亞是個頭腦聰明的女人,她拒絕了你,就像拒絕了生活被所謂理念所捆縛那般,那時候我就明白了真實的你,你是那種在走路當中會被影子給困住的人,從虛幻裏走出來吧布魯圖,我為先前的措辭而感到抱歉,但內裏表述的意思確實相同的,為了塞維莉亞你的母親。為了波西婭你的妻子,特別是波西婭。她的頭發都由黑而白了,她的肌膚也不再光滑美麗。” 看到這裏,布魯圖的下巴劇烈抖動著,他不忍心再繼續看下去了,他直到現在,確實忘記了,在七丘之城他的家鄉,還有個被所有人都遺忘的波西婭在等待著他,在癡癡地等待著他。 這個世界已然喪失,但還有唯一可以讓他心中留存住的,便是妻子。 忽然,布魯圖幾乎就像崩潰般,他思念妻子,但是他卻在這裏被困著,與她相隔千萬裏之遙,他捏著字板,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般,接著他開始嚎啕起來,扶著胸口抽噎著,這個情景叫周圍的人,包括優拉貝拉在內都驚呆了,只見布魯圖揪住了胸前的衣服,扯著自己的頭發,不斷地喊著“波西婭,波西婭”的名字,接著就跪在了小幾前,抓住了那上面的短劍。 這時候,優拉貝拉身邊的那位,事先被李必達送來擔當仆役隨從的人,忽然將纏在身上的那個毛料衣物給解下來,露出了滿頭的長發,也哭著撲了上來,雙手頓時抓住了布魯圖劍的刃尖,鮮血霎時流了出來,布魯圖瞪大了眼睛,卻看見了波西婭傷痛欲絕的臉龐,“你到底要逼死我嗎,馬爾庫斯!”說完,她一只手舉著那個毛料衣物,卻是個托加長袍,喊到,“你認得這個罷,沒錯,它是我父親冬天唯一用來遮體的衣服,是小加圖的象征,後來父親在馬塞利亞城死去後,這件衣服當作了遺物,送到了羅馬城來,你知道那些日子我是如何熬過來的嗎?我的眼睛都快要哭瞎了,但是我還是活了下來,因為想到了你,你是我的丈夫,馬爾庫斯.布魯圖——但哪有拋下自己妻子,獨自去死的?來吧,布魯圖,將這把劍刺入我的胸膛吧!我想叫你知道,它內裏早就枯萎空掉了,來吧,來吧!” 說著,波西婭雙手重新抓住了布魯圖的劍身,不斷地將其往自己的胸前拉著,這時候“啪”的一聲,布魯圖的手緊緊抓住了波西婭的手臂,毫不放松...... 大約在次日,優拉貝拉走出了雅典城,來到了大祭司的軍營,“城中殘余的軍團願意投降,雅典城所有市民也願意投降,這場戰爭不用殘酷地繼續下去了。” “很好,布魯圖呢?”大祭司問到。 “他與喀西約一樣,吞劍自殺了;此外,他的妻子波西婭也死在了他的身邊,是吞炭而死的。”優拉貝拉滿臉悲戚地說。 聽到這個結果的李必達嘆口氣,走出了營帳,看到金色陽光下,白色的雅典被蔚藍色的海浪撫摸拍打著,喃喃自語,“也許這也是個最好的結果,馬塞利亞的大悲劇不用再演,布魯圖最後總算是為人世間留下了份真正信義的饋贈。利奧,馬提亞,馬上準備舉辦入城的儀式,雅典城裏放下武器的市民和兵士,一概繼續給予自由之身,不允許兵士有隨意劫掠的行為。” 不久後,一艘航船自比雷埃夫斯港,劃動著波濤,朝著南方進發了,在不少個晝夜後,其上的人,將兩個小小的陶甕捧著,走上了奧斯蒂亞港,接著登上了山丘,將其交到了布魯圖母親塞維莉亞的面前。 “這是我的兒子和波西婭的骨殖嗎?”塞維莉亞就這樣靜靜坐在陶甕的面前,低聲說到,接著她顫抖著用手撫摸其上的花紋,“你終於還是化為了冰冷的骨殖回到我的身邊了,我的兒子。”接著,她將陶甕的封蓋給打開,想要再摸摸兒子,即便只是堆骨灰。 但裏面赫然,卻是一頂小冠冕,正是布魯圖以前逃離羅馬時,塞維莉亞送給兒子的。 原本是來給布魯圖充當軍資的,但現在裏面卻沒有骨灰,只有這個富麗堂皇的小冠冕,塞維莉亞好像什麽都明白了,她將冠冕給拾取起來,“我的兒子布魯圖,已經死了。” |
第17章 布魯圖的骨殖(中) 在這一個集市日的休戰時期內,雙方其實各自都沒有放松,布魯圖依舊在盡心盡力地鞏固城防,撫恤傷患;而李必達則巡視全軍,論功行賞,並要求敷設新的攻城陣地,建造新的攻城器械。 某日,李必達親自披著披風,在扈從的護衛下,巡察攻城陣地,結果他在壕溝那一邊的塔樓上,看到了布魯圖正站在其上,兩人目光相對,接著李必達拉著韁繩,做出希望商談的手勢,而看到這個景象,布魯圖也對身邊操控弩砲和落石的兵士要求不準亂動,也不允許射擊。 就這樣,李必達騎著馬,慢慢來到了城墻之下,但見城垣上人頭攢動,是議論紛紛,“布魯圖,你的軍團傷亡慘重,可以依仗的指揮官也盡數戰死,難道你還指望那些只會寫詩的,比如賀拉斯與維吉爾替你作戰嗎?雅典在多年前曾被摧毀過,現在我希望你能冷靜下來,暫時擱置黨派和理念的成見,沒有必要再增加無辜的犧牲了。” “說這些毫無必要,當年我的舅父依然只身犯險,前去馬塞利亞城時,我曾不理解他,難道那樣做是沒有危險的嗎?難道一個哲學家不應該想著在各種環境和條件下保護好自己嗎?但是現在我的心靈很純澈,小加圖的旗幟和事業,現在只剩下我一個還在高舉著,我不能放棄,只能倒下,哪怕是喪失性命,我也沒有任何悔恨。”布魯圖扶著城堞,毅然說。 “我會將這座城市所有的人,不管是平民還是貴族。不管是工匠還是學者。全部都販賣為奴。所有的兵士都釘上十字架,所有的建築與城墻都夷為平地,自此後在這片土地和海域裏,將沒有雅典城的存在,再也沒有,就算是這樣,你也要死硬到底嗎?”李必達揮動著手臂,聲色俱厲地恐嚇說。 這時。布魯圖身邊的一名百夫長怒吼起來,就要對著李必達射出弩砲,結果被布魯圖一把扭住,而後李必達撥轉馬頭,“你還是和你那個冥頑不靈的舅父一樣。”說完,他立即躍馬跳過了壕溝,很輕松地沖到了自己的陣地裏去了。 接著,李必達的圍城陣地一天比一天鞏固起來,並且每日都有值班的兵士前去四周割取麥子,艦隊也將比雷埃夫斯港口堵得水泄不通。現在布魯圖的態勢已是“死地”——雅典城並不算大,內裏的谷物給養。是不足以支撐數個軍團的,但是想要突圍也早已是不可能了,整個愛琴海直到克裏特,幾乎所有的島嶼和海面都有李必達的船只巡弋。 街面上不久後已開始出現了餓殍,許多百夫長和軍事護民官找到了無事可做,坐在衛城議事廳椅子上的布魯圖,請求他盡快下決斷:城中的倉廩已經快要枯竭了,是征收市民的糧食,還是盡快實施突圍。 “我覺得前者更為妥當些,如果仗需要繼續下去,就不得不如此做。”一名年輕的護民官直接對布魯圖說,“突圍已經沒有任何期望了,要不我們就只能在這裏活活餓死,或者等著敵人攻陷這裏,將我們全部變賣為奴,或釘上十字架。” 布魯圖苦惱地扶著腦袋,啞著嗓子詢問說,“征收平民糧食?那也就代表著,最為殘酷的景象即將上演,到時候整個雅典的競技場和街道上,將滿是餓殍。” 周圍的將佐都沈默不作聲,等於是認同了布魯圖的猜測,好像昔日馬塞利亞城的慘劇又要重演了,因為而後李必達送來的信件裏說得很清楚,“你的舅父是被憤怒的馬塞利亞市民給殺死的,而不是自殺,我隱瞞的目的還是為了小加圖的名譽,不過若是你在雅典一意孤行的,我相信你會遭逢一樣的下場,到那個時候,我可不會替你遮掩什麽東西,你就等著你的屍體被存活下來的市民與兵士拖著遊街,接著掛在衛城的城頭上,讓野狗和烏鴉來食用殆盡好了。我深知你這樣的名譽家的心理,是的馬爾庫斯.布魯圖,你根本不是哲學家,也不是政治家,而只是個名譽家,為了可笑的榮譽,你可以拋棄妻子親人,可以坑陷任何人的生命與利益,只為你心中好受而已。但是這次我是絕對不會叫你得逞的,你會死得淒慘、卑劣,並且你的名字在雅典,將會成為永恒的恥辱。” 布魯圖覺得膽戰心驚,那種末日來臨但是卻不能慨然應對的膽戰心驚,要是當初就聽從喀西約與帕提亞王子的就好了,哪怕是在沙場上,是在海洋上,轟轟烈烈地陣亡,那也比現在要體面得多,他將將佐與軍官們全部都退下,說自己很快就給出處置的方案,接著他將李必達的信件字板取出,重新觀摩了兩遍,便投入了火盆當中,看著它劈裏啪啦地燃起,接著長嘆口氣,用拳頭擊打著額頭,深深埋了下來,胡思亂想著。 所以當李必達的信使來到這裏時,布魯圖還在那裏看著余燼,無所事事著,“優拉貝拉,是你。”雖然先前就得聞了風聲,但布魯圖看到對面這個光頭者,還是有說不出的感受。 “放棄吧,布魯圖,沒有必要再頑抗下去了,現在若是繼續死戰,那整個人與城都是十分慘烈的光景了。”優拉貝拉尖銳地喊叫起來,雙手伸出,渾身就像害了瘧疾般。 布魯圖奇怪地看著他,接著他站起來,對著周圍的文書和將佐說,“這是多麽的奇怪啊,曾經一個狂熱的共和派青年,在經歷過恐嚇與磨難後,如此改弦易轍,成為了君主制的狂熱信徒,優拉貝拉我不清楚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但這兩年羅馬和共和國的人心徹底變革了,每個人都拋棄了先祖的理念,變得在風塵裏,如同身著紅色艷麗服裝的**,追逐著金錢和財貨,忍受著被奴役的痛苦,但是還要甘之如飴,光榮的回響正從卡皮托兒山上遠去,鬥獸場和劇場諂媚的喊聲卻日益湧起。” “有什麽錯,因為時代改變了!我要見證下去,而你卻一直在躲避,布魯圖!”這時候,優拉貝拉喊起來。 |
第17章 布魯圖的骨殖(上) “在這片土地上,人們踐踏著少女的面頰、青年的胸脯,我們就是在這樣的國土上變老。”——伊斯蘭詩歌裏描寫蒙古騎兵對馬魯城的屠殺 ———————————————————————— 奧塔基利烏斯對於大祭司這個結論,倒是沒有拒絕的意思,他只是昂然而立,反正他先前就是通過辯術而起家的,現在又前去過賽裏斯帝國,下輩子光是撰書和接受李必達的饋贈就完全無憂了,更何況他還是努米底亞的一位四分領君主,與李必達帳下的大將希提烏斯並駕齊驅的,所以對於這種在戰爭馬上就要終結的時刻,還要委派來的瑣碎使命,熱情不是很大,再加上還要面對布魯圖這種孤家寡人般的偏執狂。 但是那邊,優拉貝拉的光頭上滲出興奮的汗珠,有些狂躁地走來走去,他不斷聲明,“請大祭司一定要將這個使命委托給我,一定要!” “可是優拉貝拉,你可是高乃留斯氏族的成員,也是哲學家西塞羅的女婿,我不會讓你如此輕身犯險的。”圈椅上的李必達以手托腮,說到。 這時候優拉貝拉的鼻尖都燥熱地紅起來,他深覺自己應該取得大祭司的信任,不完成如此的使命,便絕對自己先前在阿馬西努斯山峰的頓悟都付諸東流,他光著腳踩在地板上,就如同個進入瘋癲狀態的薩滿祭司般,捧著大祭司的袍角狂吻著,請求賦予他這個神聖而光榮的使命。“布魯圖與我曾是一起的戰友。在小亞和希臘互為策應。現在我的出現,定會讓他陷於仿徨和無助的境地,所以我一定會完成這個使命的——即便我激怒了布魯圖,被他殺死,如果能由此振奮全軍士氣的話,那我也總算不枉了。” 李必達覺得這家夥,自從從阿馬西努斯山歸來後,精神有些問題。怎麽感覺那座小亞的山峰有魔咒似的,當年偉大的岳父西庇阿也是從那處逃出後,腦袋出了貴恙的。 不過好在這個計劃,也早在他的考慮範圍當中,於是便扶起了優拉貝拉,很溫和地以長輩身份詢問這位三十歲不到的青年,需要什麽樣的回報。 “見證,我只需要見證!”優拉貝拉狂熱地說到,“我要親眼見到埃米利烏斯家族的李必達,登上這個國度至高無上寶座。這樣就與我在山峰上所得到的啟示互相吻合,至於賞賜和回報。那是些什麽東西?法務官,總督行政長官,還是執政官?不,現在我的眼光裏,這些東西都是不值一提的敝履,我需要的只是見證偉大的時刻,直到永遠,直到永遠,我若是真的能如願以償,活著回到羅馬後,我將成為神庇佑高乃留斯、埃米利烏斯家族的代言人。”說完,優拉貝拉像得了瘧疾般,跪下來不斷顫抖著,好像神靈正在通過他的身體,對世人訴說著什麽般。 這樣的話,李必達對著身邊的一位瘦削的侍從揮手,這位蒙著亞麻布短袍子,外面罩著個粗布圍巾條,走到了優拉貝拉的身旁,接著李必達取下了自己的指環、印綬,還有安博羅德斯的徽章,都交到了優拉貝拉的手中,“這是我的信物,布魯圖並非是個粗暴嗜殺的怪物,只要你不與他討論信念、理念或者共和、**之類的話題,他是不會將你如何的。” 囑咐完了後,那邊的薩博敲敲營帳的柱子,滿臉不是很耐煩的表情,大祭司看看他,便明白了,於是用手指指薩博,“我差點忘記了,哪怕是雅典城最終兵不血刃到了我的手裏,但是猶裏庇斯作為軍威的象征,是無法赦免的!薩博凱慕斯,你去指揮吧,發出攻擊的信號。” 於是前線的司令官得到這個指令後,便迅速返身而去,不一會兒後相聲大作,所有人都步出了營帳,但見兩個攻城陣地前,兵士們推到了桅桿和帷幕,把密密麻麻的騎兵砲和野驢拋石機,都擺在了前面,齊齊發射起來,猶裏庇斯城前的眼鏡堡,幾乎在瞬間都淹沒在坍塌擊碎的灰浪當中,許多在彼方駐防的兵士與軍奴,還未能跑出來就被壓死悶死。 大約四分之一白日刻後,所有的拋射都在傳令的要求下暫時停止了下來,這是薩博所要求的,他是個指揮戰爭特別講求科學性的人物,這在當時頗為鮮見,眼看著猶裏庇斯外圍的工事全被摧垮,薩博便舉手表示停止射擊。 慢慢的,在夕陽下,硝煙靜靜散去,但見城下滿是瓦礫碎土,還有露出的慘白的死人屍體,城墻後面,所有的守軍都開始瑟瑟發抖,因為西巴拉斯已經戰死,他們失去了主心骨,是抵抗也不是,投降也不是,不過從現在局勢來看——大祭司是不許可他們降服的。 “轉而裝填鉛丸,對準敵人的塔樓與城墻。”接著薩博下令說,最前頭的四門騎兵砲開始率先射出了一波鉛丸,在進行了仔細的校正後,所有攻城陣地的人員而後調整了射角和力度,隨後隨著令旗的揮動,四五十一波的鉛丸,還有貴婦砲上的木杠,都飛向了猶裏庇斯那面城墻,大概半個白日刻後,城墻就在各自集火的段落,出現了搖搖欲墜和倒塌,接著薩博繼續要求射擊——很快,終於有城墻徹底倒下的地段了。 那邊的克雷塔斯深恐功勳被奪走,便一躍而起,帶著十六軍團的兵士,密密麻麻列陣朝著坍塌的城墻而去;而塔古斯不甘示弱,也隨十二軍團同時行動,於另外邊戰線上奮勇突進。 而猶裏庇斯城內,許多新兵軍團的兵士都喪失了鬥志,他們紛紛從缺口處走出來,被李必達方主攻軍團用標槍和鬥劍殺死一大批人後,其余的還站在瓦礫上敬著軍禮不敢動彈,直到被拉走充當俘虜為止。 接著,兩個軍團的兵士勢如破竹,直接在日落前攻陷了最上端的衛城,在那裏的駐軍也沒有做出任何抵抗,就盡數投降了。 “多虧了那條戰線的利奧,與這條戰線的薩博,緊密配合,才有了一天內攻陷猶裏庇斯城的奇跡。”事後入夜,在營帳內,大祭司如此鼓勵眾多將佐,並表示馬上要在陣營裏進行充分的論功行賞,再等一個集市日的休整,就對雅典城展開最後的攻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