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她 是 誰?】 亥時末,歲首夜宴過半,許多已喝出狀態的大臣,言語開始放浪不遜,或評點天下大勢,或指責某某諸侯,甚至包括朝臣,其中不乏有抨擊馬悍者。而之所以如此,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前段時間,馬悍遭暗算事件中,牽連了不少官員。 原本關押就關押好了,等馬悍傷愈而出,審察沒有問題的放出來就是了。但偏偏有一個人走馬上任,出任廷尉右監,主持此次謀逆事件的調查。這個人,就是滿寵。 滿寵,三國第一酷吏,連德高望重的楊彪都敢拷掠的主。讓這樣一個人主審,可想而知。除非真的是完全清白,沒有丁點瑕疵,否則,你就等著脫層皮吧。 結果等官渡之戰結束,馬悍返回雒陽,許多被捕官員,如伍習、王子服、吳頎等俱被拷掠而死,連種輯都被折磨得爬不起來,出獄之後,只能在家茍延殘喘了。滿寵的行徑,引起滿朝文武的驚懼與憤怒,紛紛上奏要求將滿寵削職、收監、處刑、棄市。 不過天子不置可否,一直拖到馬悍回來,才將此事丟給他處理。 馬悍處理的結果,就是將滿寵去職,免去廷尉右監之職,罰俸一年。所罰之俸,轉交與幾位死者之親眷。馬悍對外界解釋為“人道主義援助”,但這幾位的罪名卻是落實了的。 隨后,滿寵被任命為穎川太守(此郡因地位重要,未交與曹操)。走馬上任去了。 這哪是懲罰?明擺著是酬功啊!馬悍自然也因此而招到不少非議與仇視。馬悍并不在意,他也不指望朝廷一派和諧,人人都讚他、挺他,倘若如此,恐怕睡不著覺的人,就是皇帝了。 帝王之術中。有平衡之法;而人臣之術中,亦有樹敵之策。 馬悍就是在樹敵,同時,將政敵的數量,控制在一個閥值上。不能過少。也不能過多,少了就制造,多了就清理。這個度,由賈詡來掌握。事實上,這人臣之術,也是賈詡所獻。 有時候馬悍覺得,賈詡比自己更合適當一個權臣。只不過,以眼下的局面。這個擔子,他還得先挑起來。 馬悍正冷眼旁觀,不屑地望著這群連小丑都算不上的家伙撒酒瘋。這時一名侍女急急上殿,遠遠見到馬悍直招手。 馬悍掃一眼便認出,這是萬年公主身邊的護衛侍女,“飛燕翎”女騎之一。她們多是草原兒女,騎得烈馬,開得硬弓。個性奔放,沒那許多講究。馬悍也從不要求她們對自己奴顏婢膝。所以見到招手就站起,快步迎上。但他還沒走近。就發生了一點小狀況。 一個喝高了的家伙,看腰間佩綬是個千石左右的不大不小的官員,之前含沙射影評擊馬悍,此刻見這侍女對馬悍招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搖搖晃晃走過來,喝了一聲:“無禮!馬君不知管教,便讓某來管教……”邊說邊伸手抓向那侍女肩膀,意欲摁倒,令其呼疼哀泣,削馬悍的面子。 萬萬沒有想到,手剛搭上侍女肩膀,就被侍女反手擰住,以一個標準的擰腕別肘擒拿動作,將那千石官員摁得跪倒在地,嘴里啊呀呀直喊疼。大殿之上,四座皆驚,喧囂聲為之一靜。 馬悍走近,彎下腰對那官員綻開一絲不是似笑的笑意:“這是公主的女衛,殺、過、人、的……” 說罷直起身,拍拍女侍肩膀,女侍才放開那五官幾乎擠到一起的官員,甩甩手,隨馬悍去了。 身後,是一群面面相覷,表情定格的朝臣。 “你是說,公主與皇后去了濯龍園?” “是,去了很久,小婢有些擔心……” 馬悍伸手摩挲著下巴。濯龍園本是皇家園林,不過雒陽被毀后,這園林也隨之荒廢,成了城狐社鼠的聚集地。馬悍重建雒陽,濯龍園自然也在計劃之中。目前已將外墻修葺一新,雜草清理,栽上各種花果,并對其中幾座閣樓重新裝飾,基本上能讓天子與宮中嬪妃們有個可散心觀景之處了。 從中興殿到濯龍園,沿著回廊七彎八拐,足有二里以上。 馬悍邊走邊問:“你們不緊隨公主身邊么?” 侍女答道:“公主似有密語與皇后傾談,囑小婢等于園外候著,故而……” 嗯,明白了。馬悍也沒再多問,只是加快了腳步。 很快,二人來到濯龍園,在門前,整整一隊女騎肅然而立,見到馬悍后齊齊頓首致禮。 “公主與皇后還沒出來?” “回將軍的話,還沒有。”說話的是女騎副隊,“不過有趙騎校跟隨。” 嗯,有趙英姿跟著,這還差不多。 馬悍也不多說,從女騎們手里接過一盞燈籠,抬腿就往園里走。 若大園林,一到夜間,到處漆黑一片,只有青石小徑兩側,每隔十丈,就有一盞燈籠照明。幽白的燈籠被寒風吹搖搖晃晃,明滅不定,非但未使人感受溫暖,反而有種莫名寒意。在這樣的夜路上走,膽小的人,怕是要一步三回頭,寒風未至身先抖。 馬悍多少也猜到一點,為何公主與皇后要到此處敘話。在宴席上,他看得清楚,皇后臉頰微腫,眼圈發紅,強顏歡笑,盡管補了粉妝,卻瞞不過他如鷹眼神。 皇后向來是一個幸福感很低的職業,這一點不會令馬悍驚訝,只是劉協與伏后也算是曾經患難,沒想到不過封后僅僅三年。就這般模樣。難道正如那句話所說,可患難不可共富貴么? 皇后今年才十八歲,在后世就一高中生,她受了委屈,能向誰訴說呢?毫無疑問。與她有著極好的交情,又有豐富的人生閱歷,在天子面前更有相當權威的皇姊萬年長公主,是最為合適的傾訴對象。 因為這傾訴涉及到皇室秘聞,所以要找一個偏遠一些、又不能有太多外人在場的隱蔽之處,濯龍園顯然正是這樣一個合適的地方。 馬悍沒費多少工夫。很快就看到那間小樓之上亮起的燈火。不過,等他快步走到樓下時,抬頭看去,卻只見一個女子的剪影印在窗前。 馬悍遲疑了,為何只見一人?是公主還是皇后?若是公主當然沒什么。推門就好,但若是皇后可就大大不妥。雖然遲疑,馬悍的腳步卻未停,一步步蹬上樓。他并未放輕腳步,而是自然蹬踏,希望屋里人聽到腳步聲能主動開門,這樣即使是皇后,他也可以從容見禮。 但他失望了。那剪影一動不動。 馬悍無奈,來到門前,伸出手。輕輕將門啟開一線:屋里一燈如豆,雖不甚明亮,卻足以看清,一個身披白色狐裘的女子,背對門口,靜靜跪坐。身體筆挺,十足萬年公主的姿態。在墻角處有一銅爐。內里燒炭,整個屋子溫暖如春。 馬悍松了一口氣。這領白狐裘他太熟悉了,這正是他在遼東時送給萬年公主的生日禮物。這領白狐裘,為遼東絕品,雒陽找不出第二領。而今夜,萬年公主正是披著這領白狐裘赴宴。 馬悍將燈籠插在門外廓前,隨手推開門:“瑩兒,怎地只有你一人?” 人裹風入,風隨人襲,一股寒風撲入,一下將燈吹熄,屋里頓時陷入漆黑,公主發出驚恐的啊地一聲。 馬悍立即關上門,快步走近,伸臂將公主攬在懷里,柔聲道:“對不住,讓你受驚了……咦,怎么那么冷?” 馬悍清晰感受到懷中的在簌簌發抖,而且明顯在掙扎。 **掙扎的時候,你是松開還是抱得更緊呢?馬悍是后者,所以他抱得更緊。因為他堅信一點,男人寬厚的胸膛,能撫平**所有的負面情緒——當然,前提是你得有個寬厚的胸膛。 果然,在寬厚強健的懷抱里,**漸漸停止了掙扎,只是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不已,卻始終沒出聲。 馬悍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能找到“原因”:“是不是皇后對你說了陛下近來越來越反常,你既傷心又無奈?” **一震,竟不顫動了。 馬悍暗道,果然,繼道:“自秦而漢,數百年來,修煉之帝王并不鮮見,哪個能真正成仙?若不是怕觸怒陛下,我早殺了那個裝神弄鬼的方士。陛下服這種所謂仙丹,看似紅光滿面,實則暗損根元。上回你從皇后手里弄到的那枚藥丸,我找了許多名醫辨識過,內含諸多五石散成分,這東西吃多了令人精神亢奮,甚至狂燥。我很擔心,若在此時,皇后出現在他身側,恐怕會……” 公主身體又顫抖起來,忽爾埋首于其胸,輕輕抽泣起來。 馬悍越來越迷糊,平日公主不是這樣的啊……不過,**最是感性,或許她今晚受到那遭受“家暴”的皇后的情緒感染,一時失控吧。 馬悍憐惜之心大起,將公主擁得緊緊,低下頭,輕吻她滑嫩的臉頰。 公主顫抖得更厲害了,雙手抵在他胸膛,似有抗拒動作。當然,在馬悍兩條強勁的臂膀擁抱下,一丁點用都沒有。 馬悍**,本是安慰之意,但不知怎地,心頭泛起一種很奇怪的念頭,吻著吻著,不覺滑到她的嘴唇,緊緊吸住。這時馬悍感受到懷里的人在抽搐——是的,不是顫抖,是抽搐。 這感覺,簡直就象初吻。 馬悍一下興奮起來,駕輕就熟地伸進**的衣裙……**發出一聲低吟,重重一口咬住馬悍的右臂。這對常人而言很重的一口,對馬悍毫無影響,所以,他的左手動得更歡了。為了以示懲戒,他甚至抽了香臀幾巴掌,打得啪啪響,換來的,是的**。 就在閣樓的溫度越來越高時,閣樓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盡管很遠,卻難逃馬悍的耳朵。他放開懷中的半裸人兒,卻發現**仍緊緊抱住自己的脖子沒松手。 馬悍低下頭輕聲道:“今晚我到你房里……” **一震,雙臂松開,軟軟癱倒,側伏于地。 馬悍走到門前,輕輕拉開一線,閃身而出,不忘回頭叮囑一聲:“穿好衣裳,別著涼了。” 馬悍下樓,就見不遠處一盞燈籠緩緩移近,挑燈籠的正是趙英姿,而在她身前那人…… 馬悍的眼睛瞬時瞪大,整個人都麻爪了——那竟是萬年公主! 那么,適才自己摟在懷里的**又是誰呢?馬悍越想越頭大,脊梁骨一陣陣發涼。 |
第三百五十四章 【暴走的劉協】 建安四年(199年),元旦。 漢時以正歲初一為歲首,亦稱元旦,但還沒有春節的說法,不過已多多少少有點春節的雛形。這一天,雒陽會很熱鬧,親友之間會聚會宴飲,金市、馬市及沿街的商鋪生意也會很紅火,金吾衛與司隸假佐也不會霄禁抓人;而雒陽城廓的亭邑鄉舍,更是處處香火,祀靈祭祖,祈禱來年風調雨順。 馬悍一大早就伴駕天子百官前往明堂祭祀,一路上最顯眼的,就是洛水兩岸,每隔半里就矗立著一架高高的龍骨水車,在朝陽映照下,一架架巨輪,閃耀著與麥穗一般的金色 天子劉協從車輦上看到,贊嘆不已,對伴駕左右的馬悍道:“此誠卿之功也。” 馬悍謙遜道:“左章長(馬鈞)之功不可沒。” 制造大型農具,本是大司農與將作大匠之職責,有馬悍什麼事?為何誇讚一個將軍?這裡頭當然是有原因的:一是龍骨水車是馬悍建議制造的,并進獻圖紙與遼東應用水車后豐產的各種數據。二是制造水車的錢是馬悍出的。這項工程很大,朝廷剛從動亂中緩過氣來,所得稅賦。剛夠宮中用度及官員俸祿,大批量制造大型農具那是有心無力。而朝中的世家豪族,對這種半公益性、資金回籠慢的東西,也不感興趣,自然沒人出錢。 於是馬悍便向朝廷捐了一筆錢。數目過億,專項用于龍骨水車制造。當然,這筆錢不是白給的,將來要從田賦的收益中扣除償還,自然少不了利息。只不過這個過程會很長,就象后世修橋鋪路的資金回籠一樣。一般人是不願幹的,所以劉協才會對姊夫如此感佩。 拜祭結束之后,晚間還有宮宴,歲首之宴,馬悍也是必須出席的。不光是他。連帶萬年公主及他的一眾姬妾,還有三個襁褓中的兒女,也要一并出席。 夜幕降臨,崇德殿的側殿中興殿前燈火通明,從主殿,到配殿,到云臺,到殿前廣臺。擺滿一排排案幾,鋪列一張張延席。宮中內侍、雜役如過江之鯽、來往奔忙;侍女、舞姬,如蝶穿花。翩然其間。 參與宮宴的官員,最低也得是六百石秩祿,入殿之后,俱按官職大小,俸祿高低,在侍者引導下入坐。人員雖眾。卻個個謹守禮儀,現場絲毫不亂。 入座后的朝臣們引頸而望。發現不光是天子御榻是空的,就連那位大漢第一重臣馬悍。也還沒見蹤影。朝臣心下俱想,這對郎舅,想必又在耳室話家常了。 朝臣猜測得沒錯,就在中興殿左側耳室,劉協正與馬悍、皇姊、岳丈等人正圍坐于席嘮磕。眼下這幾人,算是天子劉協最親近之人了。 萬年公主自不必說,是劉協在世間唯一的直系親人。馬悍,不僅是皇親、外戚,更是朝廷支柱。 伏完,大漢國舅(漢代稱岳父為外舅),以兩漢四百年不成文的鐵規,本應由他來總攬軍政事務 。可惜,憑空殺出個馬悍,取而代之。而伏完也不是無腦之人,深知此乃亂世,而自家無撥亂反正之能,故心甘情愿讓賢。 這倒也不是說伏完人品怎么好,而是因為大家的利益、立場一致,同屬外戚集團。而馬悍,則是這個集團的代言人。 馬悍與歷史上的曹操不一樣,曹操在收拾董承、清除伏皇后、董貴人以前,只是個權臣,并非外戚。直到將伏氏、董氏家族踩下去后,曹氏才得以取而代之,強行成為外戚。曹操的這個外戚,是強扭的瓜,自然不會甜,只會招人反感,甚至包括自己強塞給劉協的女兒,同樣反感怨恨。所以后來才有曹皇后以玉璽擲曹丕使者,說出“天不祚爾”的詛咒來。 馬悍這個外戚身份,則是實打實,名正言順的,而且由他執全國兵馬大權,也是有先例的——漢武帝與大將軍衛青,他們的關系便如今日劉協與馬悍的關系。 在漢代這個最講究名聲的時代,名正言順最為重要,如果馬悍沒有這樣一個身份,以一介地方軍閥執掌中央,最好的結果就是從哪來回哪去;最壞的結果……董卓、呂布、李傕、楊奉等人就是榜樣。 歷史上所有把持中央的軍閥,董卓、呂布、李傕、郭汜、楊奉、韓暹、董承等等,除了一個董承,全部速亡了。為何董承獨存?就因他有一個外戚的身份。當然,最終他也因這個身份,成為曹操的絆腳石而被拿掉,那就是另一碼事了。 伏完雖然推舉馬悍為外戚利益代言人,但心里多少還有點不踏實。這時代最牢固的鈕帶,還是姻親關系,所以伏完今日也讓長子伏德之妻楊氏抱來出生沒多久的孫女,想與馬悍結個兒女親家。 當然,這話伏完不好直接說,也不好讓兒子、兒媳開口,最適宜的人選,自然非女兒伏皇后莫屬了。所以伏皇后是帶著任務的,只是伏完發現,女兒好象有些不在狀態。 這會劉協正探頭使勁瞅著襁褓里的外甥,大眼瞪小眼,啊哈了一聲:“皇姊,甥兒有大名沒有?” 萬年公主笑道:“前些日子剛請教管大賢,得一名‘旭’。” 管大賢就是管寧,馬悍入主朝堂后,曾請天子三次發詔征辟其入朝為官,都被婉拒。不過。管寧卻給了一份回禮,就是應馬悍之請,給他的兩個兒子取名 劉協哦了一聲:“這名有什么講究沒有?” “管大賢言稱出自《詩.邶風.匏有苦葉》‘旭日始旦’之語。” “哦,這樣啊,這名倒也不錯。”劉協嘴里應著。眼中卻難掩失望之色,“我本想替甥兒起一個名的……” 這時馬悍中斷與伏完的談話,笑著接過話頭:“陛下雖無法再取名,但可以取字啊。日后旭兒成人之禮,便請陛下賜字如何?” 劉協聽了,樂得嘴巴合不攏。馬悍這話。不光是請他取一字那么簡單,還含有祝他坐享天下二十年太平之意,教他如何不喜? 這時伏完眼見機會大好,女兒卻一直低眉斂目不知發什么呆,終于忍不住干咳一聲:“皇后看看。這虎兒好生令人喜歡。” 伏皇后輕啊了一聲,慌忙抬起頭,歉意地看了父親一眼,急忙走近,探頭邊看邊輕撫笑道:“還真是個粉裝玉琢、招人歡喜的孩兒呢……嗯,家兄亦得一女,明秀可人,與馬卿之子年歲相當。不如由我做個中人,互結姻親可好?” 此言一出,劉協大喜擊掌:“好!甚好!梓童之言。甚得吾心,馬卿之意如何?” 馬悍心知肚明,也知此事在所難免,也罷,就定個娃娃親吧。看那楊氏既是弘農楊氏名門,又生得溫婉明麗。所生女兒想必也不會差,便宜這二小子了。 嗯?為什么是二小子? 殊不知這會伏完想掌摑女兒的心思都有了——搞什么名堂?丟了魂還是怎地?我要與馬氏嫡長子。也就是萬年公主所生之子聯姻啊!你怎地給我找了個二小子! 原來伏皇后懵懵懂懂,徑直來到甄沁面前。為從女結親。甄沁的確也懷抱一嬰孩,正是馬悍的次子馬恒,伏皇后匆忙之下,錯點了鴛鴦譜。 話已出口,天子為謀,馬悍應允,木已成舟,伏完再怎么跳腳都沒用了,只能是將錯就錯,心不甘情不愿卻滿面“歡顏”地讓兒子與馬悍交換訂信。 這會伏皇后也醒悟過來,一時呆住,都不敢與父兄對視 這時內侍在外稟報:“諸臣工已到齊,只得陛下前往主持歲首夜宴大典。” 馬悍、伏完、伏德、公主及一眾姬妾一齊向天子告退,出外殿正式列席宴會。 劉協轉向屏風后,邊走邊道:“更衣!” 內侍為天子戴上旒冕,穿上赤色龍袍(東漢為火德,尚紅),圍上玉帶,佩好香囊之后,躬身退下。 劉協隔屏向外張望一下,沒啥情況,于是端坐于席,從袖子里摸出一個白玉匣,置于案上,打開。里面以錦緞鋪墊,以紫檀木橫豎分為九個格,其中五個格已空,尚有四個格里放著一枚指頭大小、火紅色的丹丸。 劉協伸出拇食二指,拈起一枚,對著燈光,左看右看,一臉癡迷,喃喃道:“差不多了吧?已經快兩年了,按上師所言,當已筑基,再煉上三爐仙丹服之,必可飛升……可惜,一爐便要煉一年啊……” 劉協邊嘆邊取出一玉瓶,拔去紅木軟塞,往玉杯里注入一些清澈液體——這可不是普通井水,而是從北邙山頂采集的朝露,以之配合仙丹服食,效果倍增。 就在劉協拈起仙丹,正要往嘴里送之時,突然屏風后猛然出現一人,伏跪于地,哀聲道:“陛下,不可……不可再服藥了!” 劉協嚇得一哆嗦,仙丹落地,跌成碎末。 劉協暴怒了,猛地撲過去將那人揪起,根本不管這人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正手反手,來回掌摑,打得伏皇后連求告都說不出。 直到內侍們聞聲急涌而入,一個個渾身發抖,伏地哀求,劉協才憤憤將伏皇后推倒在席上,兀自感覺胸臆煩惡難擋,若手上有劍,當真想殺人。 “給皇后好生裝扮,待會還有賜宴大典,若讓人看出半點不妥,你們這些狗才的腦袋就別想要了!” 劉協惡狠狠噴出這句話,感覺才稍稍好點,憤憤拂袖,揚長而去。 |
第三百五十三章 【平 原 會】 建安三年十二月末,黃河北岸,平原城下。 一座臨時搭建好的營寨,一側立角樓,四周插滿了各色牙旗,轅門兩側,青虎旗迎風獵獵,一個大大的“袁”字,分外醒目。 這座營寨的格局比較奇怪,首先它的規模不大,頂多只能駐扎三五百兵馬;再有就是營寒四周既不挖塹壕,也不設鹿砦。但看那牙旗與轅門旄纛的規格,明顯是袁氏在平原的最高級別人物。 這種規格與樣式很象狩獵,只不過,時候又不對,天寒地凍的,哪有獵可狩? 不過,很快答案揭曉。 黃河南岸,地平線上出現一支人馬,大旗飛揚,迤邐而來。 不一會,哨塔上了望的哨卒飛快跑下木梯,向營寨中央的大帳稟報:“來了、來了,不過,好像有些古怪……” “什麼古怪?”帳簾一掀,一年約三旬,留著兩撇八字濃須,五官端正,眉宇間頗有英氣的壯年人急步而出。 正是平原守將,鎮東將軍、渤海太守袁譚。 “稟報將軍,屬下看到除了綠瞳白狼獵頭大旗之外,還有一面略小的白色旄旗,其上是一條青色長蟲,不知是蛇還是蛟……” “不是蛇。也不是蛟,是龍,青龍!”帳子里又步出兩人,一人正是被釋的郭圖,另一人。則是久違了的王修,目下是青州治中從事,糾正哨卒說話的,正是他。 “哦,龍狼青龍軍,想必是太史子義親至了。叔治果然未誑我。”袁譚鬆了口氣,臉上綻開笑容,肅手作勢,“走,我等至轅門親迎子義。” 獵獵狼旗(軍旗)與青龍旗(番號旗)交相輝映。大旗之下,是銀盔鋼甲的太史慈。遠遠見到袁譚,太史慈便甩鐙下馬,拱手致禮。 而袁譚也一臉笑容相迎,態度熱忱而豪爽,這一點,倒頗肖乃父。同樣,袁譚也將乃父那種外寬內忌學得十足。 盡管太史慈在戰場上屢屢擊敗袁譚。打得這位袁大少無招架之力,但二人的出身巨大差距,依然鐵一般存在。 袁譚。五世三公,身世顯赫,為天下第一名門;太史慈,世代寒門,東萊小吏,遼東游俠。二者相比。後者簡直就是前者鞋底泥一樣的存在。如果袁譚不是被打慘了,且此次會見乃有求于人。換一個場合,別說出迎了。就算太史慈登門求見,袁譚都不會露一下臉。 即便如此,從戰場下來,換成外交場合,這位袁大少便一掃頹勢,如驕傲的公雞,揚起冠頂,高高在上了。 太史慈身為三國排名前列的神射手,眼力何等之銳,袁譚笑容可掬,眼神輕蔑,盡收眼底。太史慈自然明白因由,這種眼光他見得多了,心理早已坦然。 馬悍曾對他說過,沒事,反正我們不是來跪舔的,如果接下來對方還能保持這副表情,那才算是真牛。 太史慈被迎入帳內之后,屁股剛沾席,郭圖就怒氣沖沖聲討太史慈此次入侵之卑劣行徑,說到昂激處,更是沖到案牘前,指手劃腳,大袖飛舞,唾沫快噴到太史慈臉上。 太史慈身后的扈從差點都要拔刀子,卻被將主所止。太史慈抹一把臉,苦笑不語,若是在戰場上,他一根手指就能捺死對方,但在這種場合,,面對這河北名士,他也只有拱手受教的份。 王修無奈向太史慈遞了一個歉意的眼神,雖說他也是名士,但還不足以與郭圖這等老牌名士相比,冒然插口,也是自討沒趣。 好容易等郭圖罵累了,呼哧哧喘氣時,王修才抓住時機對袁譚、郭圖施禮道:“安東將軍即已依約而至,已表誠意,煩請使君與主簿轉送印憑籍冊吧。” 轉送印憑籍冊!原來這平原之會,竟是協商將剩下半個平原郡,和平交到太史慈手上。 早在半個月前,太史慈便已派出王修前往平原,勸袁譚自行退出平原,以免大軍出擊,軍民遭難,最終仍落得人城兩空的下場。王修說得很清楚,整個青州,就只剩下最后一個平原城了,身為青州刺史,太史使君是一定要取平原的,負隅頑抗毫無意義。 初時袁譚堅決不肯答應,畢竟他只剩下兩個半郡了,拱手送出半個郡,肉痛啊!直到郭圖回來后,袁譚才遽然改變。只因郭圖對他說了一番話:“君若與慈于平原拒戰,損兵折將,甲矢皆耗,榖米不續,鎮北(袁尚)可能補之?若不能,他日君北抗幽燕,東拒青萊,又以何為憑?長此以往,鎮北恒強,而君漸弱,圖恐有不忍言之事啊!” 袁譚猛醒,離席而謝,遂有與太史慈之會。 郭圖方才大罵一通,就是為了先聲奪人,為接下來開出的條件做個鋪墊,戰場上他玩不過太史慈,這搖舌鼓唇之事,卻是其所長。眼看火候差不多了,對方也提出要求了,郭圖與袁譚互換了個眼色,慢條斯理飲了一杯蜜水,才開口道:“要我等讓出平原也可,但須由太史使君親書協議,并送抵雒陽,由馬驃騎親蓋璽印。協議內容無他,只有一條,龍狼軍及其所屬州郡兵,絕不能進攻渤海與河間。” 袁譚似乎感覺郭圖說漏了什么,忍不住開口補上一句:“至少五年之期。” 王修閉上嘴,望向太史慈。袁譚、郭圖四道目光也齊刷刷射到那張剛毅的臉上。 直到這時,入營後除了禮節客套之外,沒有說過什么實際性言語的太史慈,才以一種淡淡的語氣。不容置疑的道:“慈只能說三個字,不、可、能!” 袁譚臉色變了,郭圖騰地站起,王修苦笑連連。 而太史慈接下來說的話,更是火上澆油:“渤海與河間。我軍一定會攻取,沒有任何條件可談。” 就在郭圖綰起袖子,跨過案幾,準備發飆時,太史慈突然拋出一句直刺袁、郭內心的話:“但是我軍可以安平國、清河國交換。” 袁譚瞪大眼,郭圖袖子綰到一半定住。面面相覷,一時被搞糊涂了。安平與清河,緊臨平原與河間,俱為冀州郡國,也就是袁尚的轄地。跟馬悍有什么關系?難不成,龍狼軍要打下這兩個國,然後以之交換?這未免太扯,連他們自個都不會相信吧。 太史慈以指沾酒,在案面上隨手畫出一個青、冀、幽三州交界郡國的地形圖,然后向渤海與河間一指:“使君與主簿可看出點什麼?” 袁、郭二人對這兩個郡國早已研究過無數次,一見太史慈所繪之圖,再上下一比。頓時明了其所指之意。 目下馬悍的勢力中,青州與兗州、徐州、司隸已連成一片,即便是遙遠的遼州。也有海路相接,唯獨只有幽州,被冀州隔開。而將之隔絕的,就是渤海郡。 勢力中斷,在軍事上是大忌,但有一分可能。都得盡快將勢力版塊相連,如此方如棋成眼。全局皆活。 換成是袁譚、郭圖處在馬悍的位置,也一定會將渤海拿下。以打通幽州與青州的通道。而河間國的道理也差不多,因渤海地形狹長,呈南北長、東西短的棒槌狀,尤其是與幽州廣陽郡銜接部,寬度不過三、四十里,非常容易被河間之敵發兵切斷。這就形成了一個推論,欲打通青、幽二州,必取渤海;而欲保渤海,維系二州通道,則必奪河間。二郡國是相輔相成的關系,缺一不可。 想明此節,袁譚與郭圖終于無話可說。袁譚之前一直抬得高高的臉,一下垮下來,郭圖也夾起了尾巴。他們連一個太史慈都打不過,再加上個趙雲,東、北夾擊,真是不死也難了。 王修不失時機加塞了一句:“此或許便是鄴城諸君將此二郡國交付使君的真意。” 袁譚不語,置於案上的拳頭,卻攥得咯吧響。 郭圖抬手捻須,轉動眼珠,緩緩道:“使君先前所言,安平、清河,又是何意?” 太史慈笑了笑,又沾水畫了一副地形圖,看圖說話,侃侃而談:“安平在中山以下,清河在河水以西。未破中山,則玄武軍不敢南顧;既得平原,我青龍軍亦不過河,以平原為兩軍緩沖。如此一來,便不是鎮東為鎮北為盾,而是鎮北為鎮東屏障,袁君何樂而不為?” 袁譚聽得心頭大動,這時也忍不住問:“如何取二國?” 太史慈道:“明春我軍與幽州玄武軍將聯合出擊河間、渤海。袁君可一路退向安平、清河,袁鎮北必不能拒。袁君兵馬退入城內,以守戰之名,盡收城池軍政之權。我軍則繞城而過,一路向南追擊,待袁君所有兵馬散入二國諸城之后,我軍收兵而還。如此,袁君已失河間、渤海,卻又占據安平、清河。試問袁鎮北當如何處置?” 這是一個典型的引狼入室之策,但不得不說,對袁譚眼下的處境,很有誘惑力。若換成是兄友弟恭、手足情深的兄弟,這是自找打臉,但袁氏兄弟是嗎?從袁紹開始,就樹立了一個壞榜樣,兄弟之間都不能相容,反而打生打死,以至夾在其間的曹操得以壯大,并吞二袁。 父猶如此,子亦如何? 郭圖瞇縫著眼,目注太史慈:“不知此策出自何人之手?” 太史慈淡笑道:“郭君明鑒,此乃賈軍師所獻。” 郭圖嘿了一聲:“果然。”轉過臉去,眼神與袁譚一碰,彼此都看到對方眼里的亮光。 |
第三百五十二章 【河北攻略】 建安三年十月最后一天,一代梟雄袁紹,迭遭打擊,憂憤過度,心傷次子之死,致箭創迸裂,逆血攻心,嘔血數升而亡,同一天,數千里外,他的兄弟,那位仲氏天子袁術,也因被朝廷聲討,諸侯叛盟,屬下唾棄,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場。鬱憤成疾,同樣吐了好幾口血,一只腳踏入鬼門關。 袁紹歿後,審配、逢紀取出一份據說是主公所立的遺囑,由幼子袁尚領冀州牧,以審配、逢紀輔佐。 至于另一位重臣田豐,運氣比歷史上要好一些,因袁紹受傷,一時無人理會此人,結果一直被關在大牢里。袁紹死後,被放出,但因被舊主所棄,新主不敢再用,遂辭官歸隱。 并州牧依然由高幹自領,但嚴格來說,這位并州牧也沒多少地盤,真正完全控制在手的,只有太原、上黨兩個郡而已。此外還有雁門、西河、五原、雲中這些郡,只有郡治所在的縣及周邊幾個小城,有冀州所派的官員管理,周圍大片土地,實際都被匈奴人及烏丸人所控制。真要有什麼事,那是半點都指望不上的。 至於長子袁譚,袁紹的“安排”就很令人無語。遺囑交待,將冀州北面的渤海郡、河間國劃給袁譚。這樣一來,袁譚就等於擁有了兩個半郡,看似不偏不倚,實則令受者窩火。 且不說若大冀州,只給兩郡之地。單是這兩個郡所在,就令袁譚感受到來自某人滿滿的惡意。 渤海郡,正處于遼東灣海上打擊范圍內。自從前年吃過太史慈一次大虧后,袁譚就知道遼東軍最擅長玩海上突襲這一手,渤海看似安全,實則危險。河間國,更是常年處于冀州與幽州交戰前沿,袁紹與公孫瓚之間的戰爭,基本上都發生在此。也就是說,袁譚接手的一郡一國。就是一燙手山芋。說難聽點,純粹就是給他的兄弟當擋箭牌來著。 如此一來,袁譚的處境就是三面皆敵,這樣的地盤要來簡直就是自找罪受。但他能不要么?能選擇別處么? 除了捏著鼻子,含恨接受之外,別無他法。 歷史上,另兩位袁氏集團重臣:辛評與郭圖,是支持袁譚的,但此時辛評因袁熙之死。負咎潛匿,不知所蹤,郭圖更是被馬悍生俘。失去臂助,又遠離中樞的袁譚。也只有任人捏扁搓圓的份。 袁紹死了,所謂人死債消,于是天子再下詔,謚袁紹為平陽侯(鄴城以東。級別為鄉侯),封袁尚為鎮北將軍、領冀州刺史;袁譚為鎮東將軍、領渤海太守。并派人送來印綬,同時還送回了一個人——郭圖。 請求送還郭圖的。是董昭。 董昭對馬悍的原話是這么說的:“圖素與審配、逢紀不睦,而與譚素善。今譚受排擠,心自不忿,唯孤掌難鳴而已。若以圖歸之,譚得其臂助,必可使其手足生隙,兄弟鬩墻。而君按兵以待,隔岸觀火,必有所獲。” 董昭曾是袁紹的重要謀士,甚至還一度出任魏郡太守這樣的要職,他對袁氏集團內部的情況可說是非常了解,所獻之策也很有針對性,而這也與馬悍印象中的“后袁紹時代”的格局非常吻合。 馬悍對袁紹死后,袁氏兄弟內訌有所了解,但具體原因、誘因就不得而知了。董昭的話,無疑給他打開了一個新思路。 馬悍旋即召見賈詡、郭嘉,與二人計議,同時派出信使,征求河北前線的荀攸、徐晃以及樂進,甚至是東郡太守張遼的意見,最后定下攻略河北之策:先放后收,北壓東漸,四面合圍,蠶食鯨吞。 先放,就是放一放,不要過分逼迫,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是剛死了主公的哀兵。后收,等待時機,一舉收拾。 北壓,以趙云之遼東軍,時時給予冀州壓力,以疲其軍。東漸,以太史慈之東萊軍,逐步推進,壓縮袁氏在冀州的生存空間。 四面合圍,這是馬悍比起歷史上曹操伐河北的最大優勢。 歷史上,即便是袁紹死后,面對兩個不成氣候的后生小輩,曹操也打得頗費周章,一波三折,花了整整五年,才最終平定河北。 在這一點上,就顯示出馬悍早年布局的強大優勢。與曹操由南向北,自低往高,生硬平推不同。馬悍北有趙云、東有太史慈,南有樂進,西有張燕,可以說,完全對袁氏兄弟形成一個天羅地網的包圍。 既已網住獵物,就不必急著下手,以免困獸猶斗。一點點蠶食,溫水煮青蛙,待時機成熟,再一口鯨吞。 馬悍將這份河北攻略計劃的時限,定為一年。在這一年時間內,務必令籠中兩只野獸互相撕咬,傷痕累累,瞅準時機,收網宰殺。 十一月,馬悍對治下勢力及各方將領做出重大調整。 一、以趙云為安北將軍、領幽州刺史,治下包括幽州北方六郡、遼西郡,以及濡水以北,饒樂水以南的廣大草原地區。看這架勢,是內定趙云為日后出塞,平定草原的方面大將了。 二、以太史慈為安東將軍、領青州刺史。同時調北海相孔融入朝,以邴原為北海相,王修為治中從事。如此一來,青州全境,俱為馬悍所控。 三、以徐晃為河東太守,荀攸為河內太守,馬超別部配合,對上黨形成合圍之勢。待明年開春,出擊高干,收回并州。 四、以馬騰為涼州刺史,于明春發兵五千至一萬人馬,助攻太原。 五、以張燕為平北將軍。兵出井陘,東襲冀州,西攻太原。 六、以樂進為安南將軍,領兗州剌史,統合兗州諸郡將領,防御淮南之曹操、袁術、劉表等勢力。 最后,還有一項重大舉措,即將遼東、遼東屬國、玄菟、樂浪、帶方、遼寧、遼北等六郡一國合并,新立一州,即為大漢第十四州——遼州。以田豫為平虜將軍、領遼州刺史。治所設于遼東郡之襄平。 馬悍新設遼州,有三大好處。一是給大漢及天子長臉,東漢建國二百年,一直就只有十二州加司隸校尉部,俗稱十三州。此時新辟一州,開疆拓土,足以令天子劉協率百官前往明堂,告慰列祖列宗了。二是這樣也提高了馬悍自身的威望,任何時候。開疆拓土的將軍,總是令人景仰的。除了這些無形的聲望之外,還有實際好處。 從地緣上看,幽州剌史部。其刺史常年駐于涿郡,距離遼東數千里之遙,且道路險阻,很難有效管理。這也是公孫度能在公孫瓚如此強勢之下。還能割據一方的重要原因。等到馬悍開拓遼北數郡之后,其地更在幽州萬里之外,再以幽州剌史部轄之。顯然不現實。新置一州,重設州治,縮短距離,提高行政效率,如此方為治國之道。 同時,在軍隊方面也做了全面調整,東萊軍、遼東軍等隨地名變動的部隊名稱全部取消,采用統一而固定軍隊番號、軍旗,提升將士的榮譽感與歸縮感。 經請示天子,朝堂合議,天子實際掌控之幽、青、徐、兗、遼、司隸,共五州一直轄區,所屬軍隊根據所在方位分布,共置五軍:東青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中龍狼。 即太史慈之青龍軍,徐晃、馬超之白虎軍,樂進之朱雀軍,趙云之玄武軍。而龍狼軍,則為天子(馬悍)直屬,屏衛雒陽。 令羌胡喪膽、諸侯側目的“龍狼四象軍”,成軍。 驃騎將軍幕府所做出的重大決策,天子俱一一允諾。有這么一個全能又忠誠的姊夫,劉協完全可以放十二個心去進行他的修仙大業去了。 十二月,鎮西將軍馬騰、韓遂、黑山軍首領張燕、南匈奴單于呼廚泉,一齊入雒陽參拜天子,俱受封賞。 馬悍逐一約談各方勢力,協商明年合戰事宜。雖然有一個不請自到的韓遂,但既然人家樂于出力,馬悍也不吝給予好處。給官、給爵、給賞、給地盤——不過,按漢末的老規矩,只給空白告身,地盤自個去打。而馬悍與天子及諸侯最大不同在于——你不能亂打亂搶,只能是在我指定的地盤,否則,你現在吃下去多少,將來就要吐出多少。 韓遂在漢末軍閥中也是個刺頭,不過還是蠻給老馬家面子的,而且對馬悍的赫赫威名也很欽服甚至帶點敬畏——能夠正面擊潰李傕、郭汜,全殲西涼軍的人,任何時候,都足以令西涼人敬畏。 月底,諸將俱返,唯有呼廚泉被滯留。此后,長期困居雒陽,再未能回部族,而南匈奴則由右賢王自統。 數年之后,大漢一統,馬悍將南匈奴分為五部,每部選貴人為帥,別令漢人為司馬,以監督之。又過數年,馬悍下令將南匈奴全族遷往交州,嗯,也就是現在的云貴一帶——這么喜歡養馬,就去那里養矮馬吧。不愿去的,則逐回漠北,反正不能呆在中原。 最終,有近萬匈奴人選擇回歸漠北,而“迎接”他們的,是被趙云驅逐得無處藏身、窮兇極惡的鮮卑人…… 當然,這是后話了。 馬悍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坐鎮雒陽,統合南北,囤積糧秣,整兵備戰。 可以預見,建安四年,將會是龍狼四象軍遍地開花,大漢江山一片紅的一年。 |
第三百五十一章 【霸主夢碎】 建安三年八月十六,馬悍橫江躍馬一擊,擊殺郭援,重創沮授,箭傷袁紹。…, 船到江心,沮授望北悲呼“悠悠黃河,吾不返乎”,嘔血而歿。南岸上萬袁軍齊解甲而降,北岸蔣奇發兵催舟急援,袁紹僅以身免。 袁紹進至黎陽營,把蔣奇之手垂淚道:“孤以首領相付矣!” 蔣奇惶恐頓首,迎袁紹上座,使宣號令,自避帳而處之。眾聞紹在,稍復歸之。 八月十七,荀攸、徐晃從孟津渡過黃河,攻入河內,兵臨野王。河內太守魏種聞官渡之敗,知抵抗無益,舉城投降。隨后,荀攸督師向東北掃蕩,半月之內,盡收河內全郡。大軍進至朝歌牧野,從側翼威脅黎陽。 而徐晃則率百騎西奔,五日五百里,直趨河東郡安邑城下,只身入城,說降安邑主簿賈逵。 徐晃本是安邑縣尉,與主簿賈逵素友善,并且深悉安邑內情,知道賈逵在安邑的人望很高,能說服他,安邑可不戰而下。而作為河東郡治的安邑既下,其余各縣也必將聞風而降。 隨著袁紹官渡之敗,天下大勢已漸明朗,馬悍崛起之勢不可遏制。賈逵也是三國一等一的智者,對天下大勢看得清楚明白,沒有過多猶豫,便同意歸附。 有了賈逵的示範效應,河東諸縣在接下來的一月之內,紛紛歸附。 九月,諫議大夫董昭奉詔出巡河東,安撫諸縣。河東遂定。 同月,駐地在河內西南、濱臨黃河的河陽城的南匈奴單于呼廚泉,上表表示愿意出兵助龍狼軍擊河北。這是南匈奴表明歸附的態度,同時還想趁機打落水狗,劫掠一把。 太尉楊彪、司空張喜、御使大夫劉艾等重臣均表示可接受,但出乎意料的是馬悍反對,只接受歸附,但拒絕匈奴出兵,并請天子下詔,召呼廚泉入雒陽覲見。 官渡之戰後。在軍事方面,馬悍已擁有一票否決權,天子自無不允。 當荀攸、徐晃屢建奇功時,另一支大軍,馬超、龐德的龍狼別部,也已從白馬津渡過黃河,與荀攸一東一西,對黎陽形成夾擊之勢。 因袁軍官渡大敗,全軍覆沒。造成黎陽營數千袁軍人心惶惶,軍無戰意。加上主公袁紹正在營中,倘發生激戰,只恐有失。故此蔣奇未敢與荀攸、馬超接戰。而是直接棄營。數千大軍保護袁紹,凄凄惶惶向北撤,終于在三日后得以北還鄴城,結束了這場噩夢般的“河南之旅”。 而曹操那邊。自濟水退兵之后,曹操眼見撈油水無望,果斷撤兵。一撤就撤到陳留。 八月底,郭嘉奉命出使陳留,與曹操協議退出兗州,就任豫州牧事宜。 曹操經此一役,也是人困馬乏,雖奪取袁軍大營,獲得大量軍資及近萬軍卒補充,但想將此戰果消化,沒有三五個月的休整也是不可能。而馬悍接下來的主要戰略方計是河北袁氏,也暫時顧不上曹操這一攤。雙方都有暫時和平相處的意愿與需求,這協議自然很容易就達成了。 九月初,曹操率三萬大軍從陳留以東南的已吾南下,進入陳國。陳國守將任峻旋即將陳縣交付之,自率軍進入陳留。這對昔日的上下級再次見面,俱感慨萬千。 曹操只敘舊,絕口不提招攬之事,因他比誰都清楚,無論從家族還是個人角度出發,任峻都絕不會再投他,二人的主屬緣分已盡。 九月中,曹操抵達汝南,開始全面接管豫州。與此同時,原先占據豫州各郡國的張遼、成廉、呂虔各部,亦率兵馬進抵兗州各郡。而在此之前,李典、高順已率二萬大軍渡過泗水,向山陽進發。 十月,諸將各就各位。張遼駐東郡,任峻駐陳留,李典駐濟陰,高順駐山陽,呂虔駐任城,成廉駐東平,陶應駐小沛。 至此,兗州全境入手。 雙方交換地盤,在友好而和諧的氛圍中進行。當然,上到馬悍、曹操,下到各自麾下將領,心下都明白,這和平只是暫時的,至于能維持多久,下一次誰先出手,就看是馬悍先騰出手還是曹操先緩過氣了。 九月,天子發出詔令,歷數袁紹以往之不恭,以及此次刺殺重臣的倒行逆施行徑,宣布褫奪袁紹之大將軍、冀州牧、鄴侯的名爵,收回符節,以謀逆之罪,宣召天下諸侯共討之。 幾乎就在天子詔討傳告天下的同時,幽州、東萊、以及太行山的黑山軍率先響應,都積極行動起來。 右北平之平北將軍趙云、討逆校尉夏侯蘭,聯合漁陽太守鮮于輔,騎都尉鮮于銀、長史齊周,攻入廣陽,進逼涿郡。上谷烏丸王難樓,也趁勢發兵,自北向南,掠擊涿郡。 涿郡巴掌大一塊地方,哪里禁得起這三方壓力,加上袁氏取幽州未久,經營日短,根基淺薄,人心未附,很快就向遼東勢力投降。而西面的代郡本就是鮮于輔等人的起家之地,根本不用兵臨城下,一紙勸降書送到,袁紹任命的代郡太守便掛印棄城而逃,高柳(代郡郡治)尉則率眾扯下袁氏青虎旗,換上自制的狼頭大旗。 這其間還發生了一段小插曲:上谷烏丸王難樓一邊派出千騎進逼涿郡,以表明態度,一邊調遣三千騎,奔襲代郡,欲趁亂攻入城,劫掠一番。結果三千烏丸騎士剛殺到城下,一見城頭飄揚著的白狼獵頭大旗,面面相覷,俱泛驚容,旋即一聲呼嘯,如潮而退。三千鐵騎卷起漫天胡塵,煙塵散盡,四野空寂,闔城百姓驚喜莫名。若非滿目散亂蹄痕,幾乎讓人以為方才看到的是一場噩夢幻影。 短短一個月,幽州三郡皆下,兩郡(漁陽、上谷)宣布歸附,幽州全境重歸龍狼。 袁紹花了整整五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半個幽州,結果趙云一個月就全奪了回來。這倒不是說趙云的能力比整個袁氏集團都強,而是雙方所處的局勢、面臨的對手都不一樣,勢力此消彼長。從某種程度上說。袁紹滅公孫瓚之舉,也如同當年他誘使公孫瓚攻韓馥,自己坐收漁利一樣,為馬悍火中取粟了一回。 袁紹辛辛苦苦拔除了公孫瓚這根利刺,屁股還沒坐熱,就被驅出了幽州。 但袁紹的霉運還沒完,在趙云兵發廣陽三天后,東萊太守、平東將軍太史慈,武猛校尉管亥。聯合北海孔融,合兵八千,海陸齊發,攻入樂安國。青州刺史袁譚無法抵擋。退守平原。 太史慈再接再厲,五日攻取濟南國,切斷了濟南東面的齊國與平原的聯系。齊國徹底陷入北海、樂安、濟南三國的包圍之中。齊國相倒也識相,不用太史慈殺到城下。背著相印跑到濟南,向太史慈輸誠。 十月,太史慈再揮師殺入平原郡。攻取西平昌,再切斷般縣、樂陵、厭次三城與平原的聯系。三城守將生恐被遼東軍海陸夾擊,遂棄城逃入渤海郡,投向南皮去了。 至此,整個青州只剩半個平原郡還在袁譚手里,其余地盤盡失。 在遼東軍發起的這兩場戰役中,無論是幽州袁軍,還是青州袁譚,都是苦苦獨自支撐,沒有得到來自冀州的任何支援,這是他們迅速失敗,丟城失地的重要原因。 冀州軍之所以無一兵一卒馳援,除了袁氏的元氣幾乎全折在黃河以南之外,更重要的是,冀州本土數萬大軍,全部被他們的老對手、死對頭——黑山軍死死牽制住。 黑山軍首領張燕,天生屬性與袁紹相克,無論誰與袁紹爭霸河北,他都不假思索幫誰。公孫瓚跟袁紹打,他就幫公孫瓚;曹操跟袁紹爭雄,他就幫曹操。等到馬悍與袁紹大打出手,張燕都不用馬悍打招呼,提兵二萬下太行,兵分五路,襲擾常山、趙國、魏郡。生生拖住冀州軍無法北援東顧。眼睜睜看著幽州盡失,青州糜爛,毫無辦法。 至建安三年十月底,明眼人都能看出,袁氏日薄西山,岌岌可危了。 鄴城,大將軍府——嗯,雖然名義上被褫奪了,但誰敢來收袁紹的符節?沒人收?那他還是大將軍。 袁紹自從返回鄴城后,一直臥病在床。這病不是裝的,而是真有病,準確的說,是有傷。 馬悍那絕殺一箭,洞穿郭援,再從沮授的腹部穿出,擊中坐于艙中的袁紹左胸。萬幸他披著堅甲,而且箭矢洞穿二人,殺傷力大減,最終只破甲入肉一分,卡在肋骨上。 要說這傷不算重,但袁紹所受的傷可不止這一處,他受打擊最大的,是他的心…… 官渡之敗,一擊。 延津慘敗,再擊。 黎陽、河內之沒,連擊。 幽州、青州之失,暴擊。 最后,致命一擊,來了。 黃昏時分,治中從事逢紀帶了一個他極不愿說,但又不能不說的消息:“主公,辛仲治(辛評)、張南及一眾出使人員仍下落不明,但已經找到二公子的遺體……被河水泡得發脹,面目全非,若非辨識衣飾,根本無從辨認……主公、主公……” 半倚在床榻上,臉色灰敗,須發灰白的袁紹,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渾身顫抖,以巾帕捂嘴,咳喘不斷。 “醫侍,快,快來!”逢紀慌了手腳,雙瞳驚恐而清晰的看到,主公的臉越來越白,而巾帕卻越來越紅…… |
第三百五十章 【橫江暴擊】 馬悍來了! 龍狼悍騎也從四面八方殺來了! 雖然只有不足五百騎,但千餘戰馬,奔騰如雷,悍騎兇猛,烈烈如火,所形成漫天煙塵及騎兵突陣特有的沉重威壓,令早已成驚弓之鳥的上萬袁軍士卒,毫無鬥志,只顧爭相逃命。 從高空俯視,但見原本聚集成蜂窩狀的萬余士卒,被龍狼悍騎捅一竿子,嗡地一下,向四面八方逸散。上萬軍卒,頓成螻蟻,鐵騎碾過,盡成塵泥。 袁軍根本無法組織有效抵抗,這些好不容易逃到黃河邊的士卒,等待他們的下場,只有死或降。 馬悍縱騎如飛,直沖河岸,絲毫不去理會沿途的袁軍士卒,甚至在亂軍中遇上一位老熟人袁軍騎督韓莒子,馬悍都不撩一眼,他的眼里只有一個人。 袁紹! 鐵蹄碎泥,烈馬紅鬃,疾如風火,擋者披糜。雖只一人一騎,那沖天煞氣,沛莫能御。 縱有滿船的大戟士,自袁紹以下所有幕僚,人人俱泛起強烈不安,有一種裸身在刀鋒下的極度不安全感。 “開船!快開船!”袁紹脫口大叫。 自沮授以下,河北諸君無不側目,驚詫莫名。主公如此失態,是什么情況? 他們不知道,袁紹曾經被生俘,心理陰影面積難以估算;他們沒見過,馬悍曾于萬軍之前,一箭殺將,人墻難擋。可以說,整個河北。最清楚馬悍能耐的,就是袁紹這位主公。所以,袁紹急眼了。 但雙層檻舸可不比一般渡船,船體大。吃水深,而且船首尾皆以粗如兒臂的巨纜系定于岸上木樁,無論是解開還是斬斷,都要費不少工夫。大船掉頭、啟航,更非一時半會能完成。 可是那個赤焰煞星。已近里許。 馬悍神射之名,早已傳遍塞上河北,血弓之威,也早經烏丸人與鮮卑人無限神話。而袁紹可是親眼目睹馬悍曾于兩軍陣前,二百步之外,一箭射殺團團護衛下的南匈奴左賢王劉豹。 袁紹或許不怕呂布的戰神突擊,但對百步奪命,防不勝防的暗箭,卻心有余悸。就算有幾百大戟士重重防衛,他也有如不著片縷暴露于冰天雪地的顫栗感。 “棄大檻。換小船。”袁紹很想說出這句心里話,但眾目睽睽之下,他真說不出口。 就在這當口,馬悍已馳近二百步,猛勒韁繩,赤兔雙蹄高揚,人立而起,迎風長嘶。 這時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赤兔馬的鞍前鞍后,懸掛了整整四個鼓鼓囊囊大箭袋。白色的尾羽密密麻麻,怕不有三四百矢之多。 這,這是什么節奏? 馬悍從弓囊里抽出那令胡人膜拜、北人顫栗的魔瞳弓,再抽出大把箭矢。握在手中,沖著檻舸樓臺上的袁紹大喝:“袁本初,這一次,我不需要俘虜,受死吧!” 雙足一磕,戰馬沿著江岸。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小说网(www.800book.net)與檻舸平行奔馳,距離保持在二百步這個常規弓弩俱難以企及的遠距。箭扣弦上,弓弦箕張,滑輪轉動,弓張滿月,箭化流星。 繃!咻! 沒人能看清箭矢飛行的軌跡,更無從躲閃,既使眼力最好的人,也只看到一點白色毫光一閃而沒。 嘭!噗! 擋在袁紹身前的一名大戟士,手中革盾爆裂,鎧甲甲片破碎,壯碩的身軀被一箭洞穿,箭矢透背而出盈尺。如果袁紹與這大戟士距離再近三尺,直接變串燒。 一箭之威如斯! 所有人都駭呆了,但接下來還有更瘋狂的事那沿岸來回奔馳的火影,如施放魔法一般,弦化幻影,箭似連珠,以一人之力生生射出百人才有的狂暴矢雨。 一瞬間,檻舸樓臺之上,仿佛遭到雹災一般,噼哩啪啦,板裂甲碎,木屑四濺,血霧噴灑,人影奔突,驚呼慘叫,不絕于耳。 檻舸下層,不少大戟士也紛紛摘弓抄弩還擊,但二百步的距離,足以令九成士卒望而興嘆,射出的箭矢,連給赤兔馬撓癢都做不到。間或有極少持大黃力弩的甲士,射程倒是夠了,但赤兔馬奔速何等之快,想精準命中,何其難也。 如果這近千大戟士于岸上列陣而戰,或許還能保衛袁紹周全,但眼下全擠上檻舸,分布于船頭船尾船舷,上下兩層,一線排開,這簡直就是給馬悍當靶子啊。 不少目睹這驚人一幕的烏丸、鮮卑戰士,紛紛棄弓叩拜,口稱“昆勃圖魯”。沒人相信世間會有人具有這樣的狂暴閃擊,他們認為,只有昆勃圖魯附身,才會有如此神跡。他們跪的不是馬悍,而是神。 胡人的伏拜,令同樣信奉怪力亂神的大戟士們驚恐萬狀,最后恐慌蔓延,意志瓦解。 時隔六載,馬悍再度上演一騎破千。這一次,萬眾矚目,揚威黃河,與當年藉藉無名的百丈崖生死絕殺不可同日而語。 袁紹的預感證實了,縱然有近千大戟士護衛,在可怕的人肉機關槍打擊下,所有屏障俱如空氣。他這位河北霸主,宛若赤身果體,暴露于鋒矢之前。 一輪狂暴肆虐過后,樓臺上已成修羅場,尸橫遍地,血流成溪,到處是殘破的革盾、甲片、頭盔……最慘的是那些被射中四肢,一時未死的甲士,發出慘叫聲即使捂住耳朵也一個勁往里鉆,足以令人發狂。 袁紹、沮授、郭圖、陳琳都很幸運,他們在重重甲士的肉墻掩護下,雖然個個臉色灰敗,好歹沒缺胳膊少腿。只有荀諶倒霉點,被一片長尺半的鋒利木茬扎入大腿,血流如注,臉色蒼白若死。若非被郭援架著,只怕半步都邁不動。 “這樣不行,上小船。快找小船。”沮授終于將袁紹的心里話說出來了。 郭援一得提醒,立即率二十名大戟士,順踏板沖上一條小船,刀盾齊下。將所有士卒驅趕下水。有人死死抱住船舷不放,結果亂刀斬下,十指俱落,慘嚎沉江。 這會馬悍已掉轉馬頭,繞了一個大弧。回到原處,血弓一振,箭矢在手,只朝檻舸上斜一眼,許多原本擠樓臺上大戟士便紛紛逃下船艙,再不敢跟那“災星”袁紹呆在一起了。 馬悍深吸一口氣,舉弓、扣箭,又一輪肆虐開始了。 這一次,連袁紹、沮授、郭圖、陳琳這些人,都撿起地上的破盾抵擋。但是。能暫時擋住這幾乎拆了檻舸的雹矢,只有肉身,只有犧牲…… 馬悍從發射到結束,時間很短,也就奔馳百步的時間,以赤兔之速,整個過程不足十秒,以連珠速射,最多射五十箭。 就這十秒,對袁紹、沮授、郭圖、陳琳、荀諶等人而言簡直如同十天一樣難捱。沒有人知道下一秒自己是不是還活著。充盈耳膜的,只有尖銳的呼嘯,瀕死的哀嚎,利矢貫體的可怕異響。還有一股股潑灑得滿臉滿身的血漿…… 第二輪暴擊過去,河北諸君面面相覷,看到的,都是一個個只露出兩只黑白眼珠子的血人。 “郭子經呢?郭子經怎么還沒來!”郭圖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幾乎扯破嗓子。 袁紹卻看得清楚,郭援與那群大戟士同樣也被壓得抬不起頭。根本無法上樓臺。 荀諶則慘然道:“下一輪,我等必死無疑。” 諸人四下環顧,臉色慘白,荀諶說得沒錯,下一輪,他們難逃大劫,因為肉盾沒了! 大戟士是袁紹的宿衛,忠誠自不待言,也的確不泛甘愿以身殉主者,但在這生死考驗面前,有此覺悟者,畢竟還是少數。八百大戟士,有一百個人肉盾牌就算袁紹收買人心很成功了。 馬悍兩輪暴擊過后,死忠人肉盾牌全死絕了,第三輪靠什么來擋?滿地的破爛盾牌? 這時沮授突然大叫:“他不是左右馳射之士!快!快上小船!” 馬悍的缺陷終于被沮授發現了。 沒錯,馬悍只能是從西往東奔馳時,才能以右勢,即肉臂撐弓,鐵臂扣弦發射;而往回跑時,即從東往西兜回時,無法射擊。這就形成了一個空隙,給了袁紹等人逃生的良機。 但沮授所言既對也不對。馬悍其實左右皆可馳射,精準度都差不多,但速度與力度有差距,尤其是這種暴雨梨花似地打擊,他無法使用肉臂來頻繁拉放弦。所以馬悍兜馬回轉時,箭矢風暴出現了一個短暫的間隙。 袁紹、沮授、郭援及十余甲士便趁此機會,紛紛跳上小船。 郭圖本是第三個上船的,但他眼珠一轉,哎喲一聲,“失足”落水。卻在身體入水的瞬間,緊緊抱住檻舸的纜繩。而第四個上船的陳琳也為其所累,失足墜河陳琳是真的失足,被急流卷沖,掙扎沉浮。 郭圖死死抱住粗纜,涕淚沾須,號啕著:“主公快走,不必管我!”其實他心里在大叫“快走快走,遼東狼要殺的是你,誰跟在你身邊誰倒霉,老夫恕不受這池魚之殃。” 船終于動了,似慢實快向對岸駛去。這一刻,袁紹幾乎想向滿天神佛跪謝。但是且慢,他聽到檻舸與河岸傳來無數人的驚叫聲。猛回首,他以及所有袁軍士卒,都看到了畢生難忘的驚人一幕。 那火紅色的騎影,竟然直沖黃河不,是沖向檻舸! 火影跳躍,漸近河岸,毫不停留,縱躍而起,騰空十丈。轟然大響聲中,竟一躍而上檻舸樓臺。赤兔雙腿繃直,向前滑行數步,堪堪滑到船舷邊緣,穩穩定住。一人一馬,凜凜神威,震驚萬軍。 滿船大戟士,如仰望天神一般,呆若木雞,沒有人敢動一下。 馬悍深吸一口氣,平復一下冒險躍馬黃河的心悸,取出久已不用的紅外線激光發射器,安裝到魔瞳弓弓臂護弦桿上端。紅外線激光發射器是馬悍早年作為一名騎射新手,為保障射擊精度而使用的一個小小作弊器,這使得他在“眼瞄”的初級階段達到極高的精準度。但自從馬悍進入“手瞄”的中級境界后,紅外線激光發射器作用微乎其微,已被取下不再使用。 但紅外線激光發射器還有最后一個功能,那就是遠狙精確瞄準,便如此刻。 馬悍重裝紅外線激光發射器后,再從箭囊中抽出一支特制的超長超粗、箭鏃呈螺紋狀的四翼螺紋遠狙箭。這是從當年千步狙擊夏侯的箭矢的改進版,雖然依舊無法達到千步精確狙擊,但卻是目前馬悍所能達到的最遠狙擊距離。 “袁紹,你的生或死,一半看我,一半看天意吧。” 馬悍開弓,搭箭,引弦,張滿。 這一刻,整個黃河南岸都靜下來,屏息望著那天神般的身影,以及陽光下閃著十字星芒的箭鏃。 箭鏃所指,五十丈外,小舟倉皇急劃。舟頭舟尾,是重重甲士,窄仄的舟艙處,郭援舉盾在前,沮授隱于其后,再后面,就是袁紹。 郭援手持的是一面鐵盾,盾體為硬木,內里襯革皮,表面則是半分厚的鐵皮。他正是靠著這面鐵盾,擋住了前兩輪暴擊,盾面插滿了箭矢。郭援有信心,憑著這面鐵盾,再擋那殺神最后一箭。 鐵盾、重甲、雙重肉墻。 如何破局? 馬悍雙眼微瞇,尋找破局之機。驀然一道光線閃瞳,馬悍雙眼一瞇,眼角漾出笑紋。 或許郭援自個也沒留意,他的鐵盾正中偏上,有一個箭洞。夕陽從西北照來,光線透過,明亮而清晰,簡直就是一個天然的紅外線瞄準點。 破綻找到了,但馬悍并未急于出手,他在等,等待一個三人重疊成一線的時機。黃河浪急,舟船行駛毫無規律,與岸上固定狙擊完全不同,難度極大,加上四面皆敵,誰也不能保證下一刻會不會有敵人撲上來。 他只有一箭的機會。 屏息,再屏息。 等待,再等待。 舟行將至河心,突然一個急浪打來,舟船一顛,船體打橫。 就是現在! 毫光一閃,陡然炸開一個音爆。 郭援、沮授、袁紹應聲而倒。 馬悍振弓長嘯,赤兔長嘶相和。 騎影如剪,長河日落,獵獵秋風,殘陽如血。 鏘啷啷!從檻舸到黃河南岸,到處響起兵器墜地的連響。 吭吭吭!無數膝蓋砸地,黑壓壓的人頭垂首。 一箭之威,三軍皆跪。 |
第三百四十九章 【狙擊袁紹】 延津,黃河南岸,一片綿密的蘆葦蕩里,阿蘇如同一只中了箭的兔子,不斷撥開蘆葦,拚命奔跑。透過蘆葦間隙,可以清楚看到,他的右肩一片血紅,肩上插著一支箭矢,隨著身體起伏而顫動。 不是“如同”,而是真的中了箭。 蘆葦蕩外的沙磧地,正有五個袁軍騎士,執弓捉矛,緊追不舍,其中一騎還甩著繩套,看似一副要生擒的架勢。 由于蘆葦蕩泥軟,馬匹易陷蹄,五個追騎不敢擅入,只能沿岸緊躡,準備到前面的山棱時,再截殺這敵軍探子。 嘩嘩嘩,泥水四濺,深可沒踝,每一拔出,都要耗去一分氣力,阿蘇只覺渾身氣力如同側畔的滔滔河水,不斷流逝。咬緊牙關,堅持再堅持,就快到了。 “快!到山棱上截擊,他跑不了了!” 一騎策馬疾奔,搶在阿蘇前頭,奔上半坡時,勒停戰馬,居高臨下,扭身張弓,對準數十步外蘆葦中那倏隱倏現的身影。 袁軍騎士正好整以暇地瞄準,不料那被得追得入地無門的探子,倏地抬手,一具手弩正對準他。 袁軍騎士大驚,怎都料不到。一介探子,竟會持有手弩這等精巧防身利器。 嘣!咻!箭矢齊射。 雙方同時躲閃,箭矢險險擦身而過。 袁軍騎士急忙抽第二支箭,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原本上弦速度遠不能與弓箭相比的手弩。居然比他更快準確的說,對手根本沒上弦放矢,只是飛快撥動弩弓上方的拉桿,一支支尺許長的短矢便突突突射出。 一匣五矢,十步斷魂連弩。 袁軍騎士身中四矢,血流如注。大叫墜馬。 阿蘇趁機沖出蘆葦蕩,奮力奔上山棱,一越而過。 四個袁軍騎士大呼小叫,既驚且怒。那持繩套的騎士一馬當先,策騎而上。在阿蘇躍起的一瞬,擲出繩套。 繩套落下,阿蘇也翻過了山棱。那騎士往回一扯,感受到了阻力,興奮大叫:“我套住他了。”一邊勒繩一邊縱騎而上。 但當騎士越過山棱時,興奮得張大的嘴巴,差點沒脫臼山棱這邊,竟是密密麻麻的騎兵。甲光耀目,刀鏃泛寒,一片肅殺。此刻。一雙雙滿含煞氣的眼睛,正冷冷地盯住他,就象看一個死人。 這時騎士才發覺,他繩索套住的,并不是那探子,而是一員騎將手里的長槊。 騎士慌不迭扔掉繩套。雙手死命勒韁,意欲止住戰馬沖勢。 那騎將手里長槊一抖。纏在槊桿上的繩套呼地掄起,反纏住袁軍騎士的脖子。一扯墜地。 “綁了!” 袁軍騎士雖然摔得七葷八素,脖頸勒腫,幾乎斷氣,但相比同伴而言,他還算是走運了。余下三個騎士剛剛沖上山棱,迎接他們的,就是一撥箭雨,三騎連人帶馬,被射成刺猬。 很快,唯一幸存的騎士,被拖曳到一個坐在馬鞍子上的青年將領面前。 青年將領就那么隨隨便便按膝而坐,凜然生威,落在袁軍騎士眼里,仿佛看到一頭臥虎。 青年將領看都不看騎士一眼,只對那正接受治療的少年探子道:“如何?” 阿蘇悶哼一聲:“小傷,死不了。” 青年將領笑著點點頭,轉過臉,語氣平和道:“我是馬悍,你有什么可以交換性命的情報告訴我么?” 那袁軍騎士本待硬氣一下,但一聽眼前之人竟是那塞上傳奇馬驚龍,不用人按直接噗嗵跪倒:“將軍虎威,小人知無不言……” 樂進遍尋不著,曹操一心求見的馬悍,就在這里。 馬悍自三天前火燒烏巢之后,便與五百龍狼悍騎人間蒸發,別說袁軍,就連龍狼軍都找不到他們的蹤跡。 馬悍到哪去了呢?答案是“延津”,目的是“斬首”。 馬悍清楚明白,官渡之戰是袁紹及袁氏集團由盛而衰的轉捩點,此役之后,袁氏集團元氣大傷,一蹶不振,從此日薄西山,霸主夢碎。而要加速這一過程,就不能讓袁紹活著回到河北。從馬悍向烏巢扔出第一根火把之時,他就等于接替了曹操在歷史上的角色,接下來與袁氏集團河北角逐的,將會是他而不再是曹操。只有袁紹死亡,河北才會四分五裂,他才有機可趁。 馬悍可不想等袁紹悲憤吐血,蹉跎數年之后才被老天收去。只有盡快干死袁氏集團,統一河北,才能掉轉槍口,將三國最具潛力的梟雄曹操及其死忠追隨者徹底收拾掉。 所以,袁紹必須死! 袁紹兵敗官渡之后,只有兩個渡口可以逃回河北,一是延津,一是白馬津。馬悍斷定對方會走延津,依據就在于延津對岸還有一支袁軍大部隊蔣奇的黎陽營。 有了黎陽營的接應與殿后,袁紹才能得到最大保障安全渡河,換成他馬悍也一樣會走這條道。不過延津適宜過渡的碼頭有好幾處,袁紹會走那個碼頭,這就不得而知了。 即便是使用“金手指”探測也沒用,因為所有碼頭都會擠滿殘兵敗卒,絕不會有哪個碼頭空置,袁紹究竟會混雜在哪個碼頭,這就需要近距離偵察了。 于是馬悍自率三百重騎與弓騎坐鎮,將二百輕騎兵全部打發出去,從延津至白馬津六七十里沿岸八個渡口,全部安插游哨。每伍一組,負責兩里范圍。除非必要,不得殺敵,一旦發現袁紹中軍行蹤,立刻回報。不得有誤。 阿蘇之所以帶傷拚命跑回,就是因為他所在的小組發現袁紹蹤跡,小組一分為二,三人繼續監視,二人飛騎回報。但在途中被袁軍巡騎發現,十余騎圍追堵截。二人奮力反擊,馳射配合,殺敵過半,終因寡不敵眾,一龍狼悍騎中箭身亡。阿蘇也負了傷,棄馬躲入蘆葦蕩,方才僥幸逃脫。當然,若不是他堪堪跑回駐地,再耽擱下去,怕也難逃五騎追殺。 阿蘇冒險帶回的消息,同樣也得到了袁軍騎士的佐證袁紹率八百騎兵,正于距此二十里的渡口登船。即將逃回河北。 馬悍騰地站起,向鷹奴下令:“放鷹訊,召集所有游哨。”旋即向三百龍狼悍騎下達命令。“全軍上馬,截殺袁紹!” 延津渡,擠滿了無數從官渡敗退的士卒,這些殘兵敗卒絕大多數是步卒,因此裹協于其中的一支全副武裝的甲騎就分外惹人注目。這支騎兵足有近千騎,裝備精良。神完氣足,絲毫沒有敗卒的凄惶。許多袁軍士卒都認出。這正是他們的大將軍扈從衛隊“大戟士”。 大戟士,河北軍中少有的重步兵。行動騎馬。列陣步戰,兼具機動性與攻擊力。只不過,這支軍隊被袁紹當做宿衛,不到生死關頭,不上戰場。這些年來,也就當年的常山大戰時小試牛刀,此后再未出戰。至于官渡之戰,從頭到尾都是袁紹摁著曹操打,就更不會出動這精銳中的精銳了。 如果當初火燒烏巢時,馬悍碰到的是這支強兵,怕不會那么容易得手。而袁紹空有強兵,卻不舍得使用,結果到最后,這支三國特殊兵種,未能活躍于戰場,而是淪為保鏢,護著主人,狼狽而逃。 袁紹與他的一眾行軍幕府從事,就在這近千強兵的團團環護下,登上雙層檻舸,憑欄而眺。但見黃河滔滔,遍野潰兵,泊岸不過大小船只十余艘,竟被無數潰卒擠成蜂窩。不少士卒為求上船,甚至愿意抱在船舷邊漂流過河。 沮授看得直搖頭:“這可不成,如此擁擠,非翻船不可。” 袁紹對身旁剛取代張郃成為大戟士司馬的郭援道:“子經去疏導一下。” 郭援躬身道:“末將的職責就是護衛主公安全,當此危局,不敢擅離。” 袁紹慘然一笑:“孤已至此,與死何異,奈何以死懼之。” 沮授、荀諶、郭圖、陳琳等一眾謀士齊聲勸戒:“主公萬勿墮志!今我雖敗,仍有數萬將士幸免北還,元氣雖傷未散。待主公還師鄴都,臥薪嘗膽,厲兵秣馬,三五載后,必可再謀河南。天下誰雄,亦未可知啊!” 袁紹只是垂淚捶欄:“此天不佑孤,非戰之罪。” 沮授忍不住道:“當日授曾有言,宜留屯延津,分兵官渡,若其克獲,還迎不晚,設其有難,眾弗可還……” “住口!”袁紹正一腔悲憤,殛需安慰,哪受得了這事后扒皮,就差吼一嗓子“烏鴉嘴”了。 沮授好歹也是袁氏集團中袁紹之下第一人,被這么當眾剮臉皮,氣得手足冰涼,眼前發黑,一時說不出話來。 陳琳急忙打圓場轉移話題:“此役以主公及諸公之謀劃,本已穩操勝券,若非那馬悍攪局,背后下手,此時我等早已入陳留……” 果然,一提這茬,袁紹便怒氣勃發,撇下沮授,望南大罵:“大好霸業,毀于一旦!馬悍!我袁紹與你誓不兩立!” 那個“立”字尚在舌尖上打滾,遠處山棱線陡然出現大批人馬,一面縱然隔得老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血瞳狼頭大旗,刺目、撼心。 “敵襲” “龍狼軍,是龍狼軍!” “快跑啊!快開船!” 許多在岸邊等著下一撥渡船的袁軍士卒驚恐萬狀,爭先恐后沖向棧橋。狹長的棧橋如何能塞得下如此之多的人潮,先是兩旁的人被擠得下餃子似地掉入湍急的黃河,最后棧橋不堪負荷,轟然坍塌,數百人一齊落水,瞬間被急流卷走,場面驚心動魄。 這還沒完,一艘超載嚴重的渡船,在士卒們的刀兵脅迫之下,搖搖晃晃啟航,剛開出十余丈,便在一個急浪下轟然傾覆,整個船體倒扣水面。河面一片哀鴻,無數人頭沉浮,旋即在急流下消失。 袁紹與其幕僚們看得目瞪口呆,突然有人向遠處一指:“看,那是什么?” 一匹火紅戰馬,在一馬平川的赭色河岸上飛騰縱躍,好似一團跳蕩的火焰,一往無前,狂飆熾烈,任何阻擋在其前方的障礙勢必焚成灰燼。 這匹馬,河北諸君太熟悉了。 “是赤兔馬” “還有遼東狼” |
第三百四十八章 來騎下馬後,呈給趙睿一封書信:“這是方才有人從西門射上城頭的一封箭書。” 西門?那豈不是陽武方向? 趙睿按捺忐忑,將信拆開。 “子聰兄如晤,弟與元伯,已歸驃騎,不忍見兄陷險,斗膽相勸。今兄有三途可選,一歸河北,難逃苛責;二降曹操,鼠竄豫南;三奔雒陽,順天應命。兄何不西來?你我及元伯互相弗照,豈不勝過煢然孤身入曹營……”信末署名:弟張郃拜上。 趙睿心情頓如沸水,翻騰不已。張郃這封信最打動他的,就是信末那一句。要知道,每一個投降之人,都有一種從眾心理。如果大伙都投這一邊,潛意識里,也會選擇這一邊。同時,降將還有一種孤身無助的心理,如果只有自己一人投降,心下時時會有惶恐之感。說白了,就是投降這種事,有難兄難弟心里才踏實。 趙睿主意已定,一揮手:“回寺衙。” 有扈從問道:“那曹軍之事怎辦?” 趙睿本要說打發對方走路,轉念一想,道:“讓他們等等,就說我要考慮一下。” 勸人獻降本就不是一蹴而就之事。給人時間考慮也是正常,于是幾千曹軍就頓于城下,既是示威,也是壓迫。 趙睿急匆匆回寺衙,寫了封短信。交給心腹扈從。一刻時后,扈從由西門角樓處縋繩而下,抱著浮板泅過護城河,找到備用船只,向濟水北岸而去。 半個時辰后,扈從又折返回來。這一次,身后多了三個人。 當趙睿看到三個使者時,驚得從案后奔出,至玄關前長長一鞠:“俊乂竟孤身親至,這、這。睿實感佩。” 三個使者之一,正是張郃。 張郃坦然回禮:“張郃這條性命,就交與子聰了。” 趙睿誠惶誠恐:“俊乂此言差矣,你我相交久矣,趙睿是何等人俊乂豈會不知?無論立場如何,縱然明日沙場相見,今日你我之會,睿亦保俊乂平安無虞。” 彼此既已攤開。下面的話自然就好說了。 張郃做出許諾,只要趙睿獻城,保留原職不動。暫駐封丘,日后自有封賞。末了還不忘明確告之:“此乃龍狼軍副將樂中郎親口許諾,非郃自作主張,子聰盡可放心。” 趙睿不置可否,嘴巴不說,心里已肯首。只是不好那么快應承而已,想了想問道:“俊乂可知曹軍已兵臨城下。” 張郃淡淡道:“見到了。是曹洪吧。” 趙睿再問:“俊乂帶來多少人馬?” 張郃會意,伸出三根手指。 趙睿沉吟:“三千。加上我手上的二千,五千人馬,可以抵擋曹洪大軍了。” 張郃輕笑:“為何要抵擋?子聰以為我張郃孤身進城,只為游說賢兄么?” 趙睿怔住,倏地手一抖,失聲道:“莫非俊乂要……” 張郃從容道:“郃初投龍狼,便生擒曹昂,以為進獻驃騎將軍的見面禮。子聰何不如法炮制,再擒一將?” 在張郃與趙睿密議時,曹洪正坐在青麾蓋之下,臉色陰沉,瞇眼望著封丘城,表面平靜,胸中怒火漸熾。在出發之前,他已向族兄立下軍令狀,必奪封丘,無論降還是戰,封丘非拿下不可。 曹操的計劃就是趕在龍狼軍之前,先取封丘,以取得繼續追擊袁紹潰軍的支點。若沒有一個據點,一旦大軍追到白馬,很容易就被龍狼軍斷絕后路,落得跟袁軍一樣的下場。 只要不是從龍狼軍手里奪城,便不算正面沖突,反正馬悍一時半會也顧不上這一攤。而陽武的樂進,在封丘被奪后,必全力戒備,絕不敢抄曹軍后路。等馬悍從虎牢調集大軍到來時,曹軍已搶夠撈飽,直接棄城渡濟水,返回官渡了。馬悍還能讓他曹某人把吃下去的吐出來不成?這個計劃打的就是一個時間差,用最快的速度奪取封丘,最少守住三日,然后就可以棄城了。 曹洪接令出發前已做了保證,半日內必下封丘,若超過時辰,他也不用做什么了,只管撤兵吧,因為陽武龍狼軍絕不會袖手旁觀。 曹操大軍黎明前就抵達濟水南岸,大興土木,立柵建寨,以吸引陽武注意力。而曹洪則率三千兵馬,疾撲封丘。一路不斷得到布置于濟水沿岸的游哨反饋,未發現任何敵軍蹤跡。 曹軍攻封丘,有一個優勢,封丘在濟水南岸,從官渡直撲目標就好。而陽武的龍狼軍若要攻城,則需渡河,一支大軍若渡河,絕對難逃曹軍游哨的眼睛,這也是曹洪篤定自己比龍狼軍先期抵達的原因。 曹洪估算得沒錯,但他只顧算自己的優勢,卻不知龍狼軍同樣也有一個他所不能比擬的優勢——人家有兩員新降大將,與封丘城守將關系非淺,根本不用擺出大軍渡河的架勢恫嚇,而是直接只身入城勸降。這一點,曹洪根本沒有可比性,除非他周身是膽,也來個單刀赴會。只可惜,他不是張郃,更不是關羽。 就在曹洪怒氣越來越甚之時,終于看到封丘南門半開,吊橋放下,一群人從城門洞走出。很快就有曹軍游騎迎上,交談片刻,拍馬返陣向曹洪稟報:“來者為封丘主簿,奉趙睿之令,與校尉談判。” 談判?!老子哪有這么多時間折騰?曹洪差點要罵娘了。時已近午,陽武的龍狼軍隨時會出現,再不能拖了,但又不能不談,這也是應有的程序。 曹洪按捺怒火,讓封丘主簿近前,聽聽對方條件。 趙睿的條件并不過份,大部分都是曹洪先前應允的東西,只多加了兩條,對方要求給自己的軍隊配備軍資時有所傾斜,同時要求駐防于豫州的汝南平輿。那是汝南郡治,自然可以理解。 軍備方面,曹洪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但平輿么……管他,先答應再說。如果說之前曹洪對趙睿的投誠還有幾分疑慮的話,對方這不緊不慢,挑三揀四的態度,將他的疑心幾乎全打消了。 不到半個時辰,雙方談妥條件,趙睿也同意出城獻降。 縱然如此,曹洪仍不失謹慎,留下一半人馬,自率千卒入城。 按照獻降的儀式,趙睿捧印符及籍冊,率一眾從吏,出南門一里,夾道相迎。 曹洪騎著一匹白馬,領系大麾,身披重甲,在三十余甲騎環護下,率千余步卒,浩浩蕩蕩,向封丘南門進發。 當雙方接近百步時,突然遠處濟水南岸丘陵后響起一聲尖銳的鳴鏑。旋即一道人影出現在山頂,拚命搖動黃旗。 正雄赳赳、氣昂昂,準備進封丘的曹軍一陣騷動。 曹洪臉色頓變,龍狼軍,終于出現了。 “快,加速進城!”曹洪也顧不得搞什么入城儀式了,不斷催促士卒搶先進城。 而趙睿與從吏們跑得更快,搶先過吊橋,奔入門洞,很快消失。 曹軍跑得最快的當然是騎兵,當三百余騎一涌而入之后,曹洪也奔至吊橋前,正要踏上橋板,卻見一群人氣喘吁吁從身邊奔過。仔細看去,正是之前與他談判的楊主簿及其隨從。這些人全被騎兵擠到了后頭,這會工夫才追上來。 曹洪喊一嗓子:“楊主簿,稍等……” 不喊還好,一喊那楊主簿與隨從跑得更快。 曹洪悚然一驚,似乎意識到什么,猛然勒馬不前。 這時城頭上傳來一陣大笑:“曹洪,此時警覺,為時已晚。” 曹洪抬頭,但見門樓上,一將引弓瞄準,就在他抬頭的當口,一箭迎面射來。 曹洪反應極快,來不及低頭伏鞍,干脆整個人打橫摔下馬。這個動作是非常危險的,若是奔馳中的戰馬,曹洪這一摔,不是頭裂就是頸折,不死也癱。幸運的是,此時戰馬幾乎是靜止狀態,結果他這一摔雖然頭破血流,內腑震蕩,卻逃過貫面之厄,只射掉了頭盔。 “張郃——趙睿——” 曹洪披頭散發,半面染血,仰天厲吼。 下一刻,他的咆哮被淹沒在滿天喊殺聲中。 日暮時分,一騎從東而來,飛馳上濟水橋, 騎士距曹操尚有二十步時,翻身下馬,快步趨近,低聲稟報了幾句。 曹操沉默一會,大袖一拂:“散席,回營。”站起身,向樂進遙遙拱手,“文謙,好手段,好氣度,當年是操走眼了。” 樂進明白,曹操說的氣度,指的是他竟在收降第二天,就敢放手使用降將,賦予重任,就算是曹操也不敢這么做。樂進還禮,由衷道:“進只是奉命行事,真正的好氣度,是我家主公。” 曹操長嘆一聲,只說了一句“你贏了”,拂袖而去,由始至終,沒有半句提及長子曹昂之事,仿佛沒這回事一般。 樂進端端正正向這位舊日主公背影行了最后一個禮,掉頭而去,再不回首。 二人一南一北,背向而行,夕陽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如長橋一般長。 此一別,他日再會,或許就是兵戎相見之時。 |
第三百四十七章 【搶 桃 子】 官渡,人去樓空的袁軍大營,袁紹中軍帥帳。 曹操正踱步于遍地狼藉的地毯上,隨手撿起一物,展開,卻是一幅書法。 “……六師發逐,百獸駭殫,震震爚爚,雷奔電激,草木涂地,山淵反覆……”曹操且吟且嘆,這可是班固的《兩都賦》,抄錄者竟是當代大家蔡伯嗜。曹操搖搖頭,命人卷收起,對身旁的荀彧道:“字是好字,賦是名賦,可品醇賞鑒,只可惜,時不對,地亦不對。” 荀彧淡淡道:“紹自詡儒將,品鑒名器,指點江山。若勝,人贊之有大將之風,想必他未想過竟會敗。” 曹操繞到案后坐下,舒坦地伸了個懶腰,感既不已:“烏巢!想不到袁本初的軟肋竟然在烏巢。可惜,若我們掌握這情報,率先揮師突襲,這戰果便可盡入囊中了……” “主公,馬悍欺人太甚!”帳簾掀開,一身泥塵的許褚憤憤而還,直闖中軍帳,向曹操、荀彧行禮,道,“濟水以北,已劃為龍狼軍之界,不許我軍擅入。若非怕主公見責,我當場就砸爛那幫家伙的狗頭!” 在許褚身后,跟著夏侯淵,同樣臉色陰沉,對曹操道:“馬悍早有準備,顯然是怕我們搶去太多好處。” 荀彧道:“陽武守將是誰?” 夏侯淵神情有些古怪:“一位熟人,陽平樂文謙。” 曹操正琢磨對策,聞言一拍大腿:“樂文謙么?好極。孤要會他一會。”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半身染血、滿頭大汗的軍將遠遠跪在帳外,向曹操連連叩首。 曹操一眼便認出,正是長子曹昂身邊的扈從隊率,心頭咯登一聲,扶案的雙手指節發白,語氣依然沉穩:“何事驚慌?” 那隊率聲淚俱下:“長公子中伏,被龍狼軍之張郃所擒。” 什么?張郃?此人不是袁紹的部下么,怎么跟龍狼軍扯上關系了。 待那隊率將事情原委一一道出后,曹操面沉如水。緩緩站起:“看來,孤當真要會一會這樂文謙了。” 八月十四,晨,風有些涼。 陽武南門門樓上,樂進憑欄而眺,遠處濟水河面,煙霧迷蒙,雖然看不到什么,但樂進知道。河對岸正有一支大軍在忙碌地扎營立寨。 終于要對上曹操了么?時隔四載,他幾乎忘了,自己曾是曹操帳下小吏,不過短短數載。此時的他,已是大漢經制虎牙中郎將。級別之高,遍數曹操麾下諸將,無一可比。 最讓樂進驕傲的是。他的這個中郎將,可是實打實的,一步一個腳印。爬冰臥雪,從遼東打到極北,一刀一槍打出來的。倘若當初沒有遇上主公,如今的自己會是什么樣?樂進不知道,或許還是一個區區軍司馬,為曹某人奮力抵擋袁軍;或許,跟典韋一樣,早已殞命在下邳城下……但可以肯定的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與如今的他相比。 雒陽龍狼軍第三號人物,這是何等榮耀?我樂進,以此為傲! 朝陽升起,河霧漸消,遠遠的,一騎揚塵而來,到得城下,仰首道:“稟報中郎,曹軍結營已畢,目下尚無出兵跡象。” 樂進頷首:“再探。” 哨騎敬禮而去,奔出百步,迎面又來一騎,高舉一札書信:“曹軍傳書。” 這是曹操的親筆信,收信人是樂進。 樂進看完書信,深吸一口氣,對侍從道:“請高校尉前來。” 很快,正在督促加強城防的高覽便應令登樓。 樂進拱手道:“曹公請我于濟水橋上一會,以釋兩軍狐疑,陽武就交給元伯了。” 高覽回禮唯唯,想了想道:“是否要帶上那位長公子呢?” 樂進搖頭:“釋放或羈押曹昂,決定權不在我,而在主公。眼下我也不知主公在何處,無法請示,只能先關押了。”頓了頓又道,“若俊乂那里需要援助而又不及請示,元伯可自行調兵,一切以軍務為先,無須猶疑。” 高覽又是驚訝又是感激,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以他這樣的新降之將,樂進讓他代守城已是很信任了,現在更授予調動兵馬之權,如此不復見疑,在派系傾扎嚴重的冀州勢力中,那是想都不敢想之事。 高覽卻是不知,馬悍早已飛鷹傳書與樂進,對張郃、高覽之降,只有幾個言簡意駭的字句:納之、用之、信之。 樂進不知主公為何如此看好這兩位降將,但既然主公有令,他也愿意賭一下,若二將有異心,他隨時可以從虎牢調兵滅之。 濟水陽武段原本是沒有橋的,只有擺渡,但自從官渡開戰后,袁紹為運輸方便,命人在河面上搭建了兩座寬可兩車并行的浮橋,間距十丈,可同時運輸四輛牛車。袁紹逃過濟水后,本想毀掉兩座浮橋,以絕追兵,但在聽聞陽武被龍狼軍襲取的消息,嚇得不敢有片刻耽擱,立馬逃走,浮橋遂得以保存。 此刻在東、西兩座浮橋上,已擺上案幾、酒具、酪漿,果品,頂張青蓋,以遮烈日。 南岸只有寥寥十余騎曹軍騎卒,而曹軍大營,則遠在三里之外。 東面浮橋上,一人黑發黑須,高冠寬袍,衣帶當風,正是曹操。在其身旁只有一個侍從,再無旁人。 北岸蹄聲密集,透過河岸稀疏的樹影,十余騎影若隱若現。 樂進也到了,同樣只帶十余騎。奔至河岸,甩鐙下馬,低聲吩咐幾句,踏上西面浮橋,行至橋心案幾處,撩起衣襟下擺,穩穩坐下。 曹操瞇眼而笑,舉起銅爵:“文謙吶,許久不見,已是虎牙中郎將,可喜可賀,請滿飲此杯。” 樂進謝過,自斟滿溢,舉杯遙敬,一飲而盡,將爵一頓,肅容道:“未知曹公相召,有何見教?” 曹操笑道:“文謙不必多慮,若操身居廟堂,必折節求賢。然此身不過一州牧而已,自未敢誤文謙前程。” 樂進訕訕,也知自己過于繃緊,當下稍放緩心弦, 曹操滿面誠懇道:“文謙可否向驃騎將軍轉述操之請求?” 樂進搖頭:“進亦未知主公何在,此言字字是實,絕無欺瞞。” 曹操嘆息:“如此操若一意北進,文謙必會阻攔了。” 樂進眼神銳利起來:“進奉主公之令,扼守濟水,不敢有違。” 曹操忽然大笑:“文謙啊,不如你我打個賭如何?” 打賭?樂進有些疑惑,卻不甘示弱:“賭什么?” 曹操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笑意,向東一指,吐出兩個字:“封丘。” 距陽武以東五十余里的封丘城,是屏障官渡之戰中袁軍側翼最重要的一處據點,奉命駐守此城的,是袁紹麾下越騎別部司馬趙睿。烏巢遭襲的消息,直到十三日夜里,才傳到封丘,趙睿一聽,當場就傻了。 一夜無眠,次日一早,趙睿就派出五撥信使,分別前往白馬、陽武、官渡,其中派往官渡的信使達三撥。結果除了白馬,其余四撥信使,剛走到半路,就一個比一個快折返回來。 帶回的消息印證了趙睿的可怕預感——官渡敗了!陽武丟了!數不清的敗卒正蜂擁逃過濟水,向白馬、向延津撤退。 趙睿不傻,大軍都敗了,他自然也不會傻鳥似地杵在這里,趕緊收拾細軟跑路要緊。 正當城內一片亂哄哄之時,幾個侍從慌里慌張跑進寺衙,七嘴八舌稟報:“城外出現一支人馬,好似打著曹字旗號,正向城頭喊話。” 趙睿嚇了一跳,曹軍這么快就殺過來了?趕緊讓侍從服侍穿戴好盔甲,從馬廄里牽出他的大青馬,拍馬沖出寺衙,奔向城頭。幾個報訊的侍從跑得氣喘吁吁,卻又不得不拚命跟上。 趙睿穿過長街,奔到南門,順著跑馬道飛馳上城頭,然后將韁繩往扈從身上一扔,撲到城垛往下一望,倒抽一口涼氣。 城下,黑壓壓全是軍隊,不下三、四千人馬,兩桿醒目大旗杵于陣中,左邊一桿寫著“鷹揚校尉”,左邊一桿,斗大的曹字分外醒目。 一騎從陣中馳出,奔至護城河下,向城頭高聲道:“鷹揚校尉、領山陽太守曹君,寄語趙司馬,若能舉城以降,曹公必許以郡守之位,仍領別部,表為校尉。尊意如何?請速回復,勿要自誤。” 是曹洪!此人為曹軍三號人物,說話倒是很有可信度。 趙睿糾結了。打是不可能的了,莫說他只有不到二千步卒,就算人馬再多一倍,此時軍無戰心,估計一開戰就被敵人攻上城頭。逃也是不可能的了,以曹軍之眾,堵住四門不在話下。就算他能縋繩從城墻逃遁,但丟下大軍,只身一人逃回河北,只怕也要落得個慘淡下場。 打不得,逃不了,唯一只有一個選擇。 趙睿回首環顧左右,眾扈從都滿臉希冀地望著他,只盼主公嘴里吐出那個字眼。 人心如此,夫復何言。趙睿長嘆,正要開口,驀見城墻馳馬道一騎飛奔而來,手里不斷搖動表示緊急情況的赤旗,這又出什么妖蛾子? |
第三百四十六章 【為什麼被俘的總是我?】 建安三年八月十三,官渡以北,上演了漢末以來最令人咋舌的擊潰戰。 官渡大營五萬袁軍,近萬役夫,被萬余曹軍追得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爬山的、鑽林的、泅水的、匿野的。方圓百里,上演著追與逃、藏與找、生與死、悲與喜的各種故事。 曹昂也在演繹自己的豐收與喜悅。身為曹操的嫡長子,他是這個勢力的繼承人,但自從兩年前被恥辱的俘虜,軟禁年余,整個人差點廢了。當他回到父親身邊時,父親只對他說一句話“知恥而后勇”。從此以后,這句話就成為他的座右銘。 官渡之戰,是曹昂獲釋後參加的首戰,他是憋著一股勁出戰的。可惜父親對此存疑,在開戰之初,并未給予他精兵出擊,而只給了他一支雜兵,作為牽制之用。 曹昂就用這支雜兵,故布疑陣,完成了牽制王摩的任務,為官渡首戰立下功勛。雖無出彩之處,卻也可圈可點。但曹昂不滿足,他一直憋著股氣,想打一場揚眉吐氣的翻身仗。可惜接下來好幾個月,被袁軍優勢兵力壓得憋屈已極,除了夏侯淵打過一場漂亮的突襲戰,其余諸將的戰績,皆乏善可陳。曹昂出頭露臉的希望,自然落得一場空。以至到最后,他被調派回陳留,管起后勤運輸來。 正當曹昂越來越窩火之時,天降驚喜,烏巢被焚,數十萬石糧草付之一炬。袁軍崩潰,打落水狗的時候到了。 曹昂就率著他那支千余步卒的雜兵隊伍,一路搜殺,收降俘虜,繳獲物資,不過半日工夫,隊伍越來越長,物資車輛越來越多。望著龐大的軍隊與數百車糧草軍資,曹昂終于體會到了什么叫揚眉吐氣,只要將這支軍隊與車輛盡數帶回去。翻身是妥妥的。美中不足的是,直到目前為止,他盡捉小蝦米,小魚都沒撈到一條,遑論大魚了。 如果能逮住沮授、或郭圖、或淳于瓊(曹軍上下還不知此人已死),甚至袁紹……那可美死了。 曹昂正是帶著這種不甘心理,幾次拒絕了屬下建議返回,不斷向北突進,漸漸接近陽武。 曹昂還不知道陽武已經易手。他估摸著在袁軍大盤崩潰的情況下,陽武守軍多半會棄城,當然也不排除守軍仍在的可能性。于是派出兩撥哨騎偵察。 半個時辰后,時近黃昏。兩撥哨騎一前一后帶回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十里之外,山林那邊有一支袁軍,打著“張”字將旗,抓舌頭審訊后得知。是叛逃的袁軍將領張郃的軍隊。 張郃!曹昂喜出望外,這可是袁軍重量級的大將啊,若能擒之。誰敢不刮目相看? “他們有多少人馬?” “千人上下,馬匹不足百,而且,正準備埋鍋造飯。” 曹昂扭頭看著千余屬下,以及近兩千戰俘,咬牙再咬牙,終于下令:“留三百輔卒看守俘虜,其余五百戰卒及三百輔卒,全部上陣。通令全軍,敵軍乃叛逃之卒,他們的敵人除了我們,還包括昔日袍澤,全軍上下必是驚弓之鳥,此戰我軍必勝——我們已捉了二千俘虜,就不差這一千!” 曹軍士卒已被今日之大勝沖昏了頭,之前的兩千俘虜,都是一沖過去,手里兵器還沒舉起,敵卒便跪地投降。正如大公子所言,二千都抓了,還差這一千么? 曹昂激勵軍隊時聲色激昂,但真行動起來,卻是小心謹慎,畢竟兵力相當,而且敵軍并非散兵游勇,張郃也是名震河北的名將。 曹昂的七百步騎比列為六百步卒與一百騎卒,原本他是沒有騎兵的,不過一路下來繳獲了不少馬匹,可惜能勉強乘騎作戰者不足百人。這就是雜兵的短處,哪怕有強大的裝備,限于自身水平,也難以發揮。 曹昂率一隊騎卒與六百步卒緩緩而進,不斷派出哨騎打探,消息也如流水匯聚: “敵軍無備,谷粟蒸熟。” “敵卒用餐,敵哨松懈。” “已搜到敵中軍所在,在山林西北近山溪處,帳頂飾赤色纓絡。” 最后一個消息送抵時,曹軍距離目標只有不到三里。 曹昂按捺不住興奮,拔劍向前一指:“步卒左右合圍,騎卒與我沖鋒!” 七百曹軍,齊齊舉起兵器,吼聲此起彼落,踏出腳步沙沙聲似無數蠶噬桑葉。這也是曹昂的軍隊被歸為雜兵的緣故,若是精銳,不接近一里半里,根本不會發出聲響。 曹昂也管不了這許多了,一馬當先,身后數十騎緊緊跟隨,只盼能捉住一條大魚。 三里距離,騎兵不過半刻即殺至,鐵蹄踏破瓦罐,踹翻陶釜,金黃的麥飯拋灑一地,紫黑的醬菜散落淋漓。百步之外,數百袁軍士卒拚命向山丘上跑,許多人懷里還捧著木碗不舍放下,甚至邊跑邊往嘴里塞飯團——這一看就知是老兵,知道要想跑得遠,逃得快,必須補充能量。 曹昂策騎如飛,連人帶馬沖撞入那頂飾赤纓的帳篷,帳篷轟然倒塌,里面已空無一人。但從滿地灑落的批箭令旗上看,的確是張郃無疑。 “追!他跑不了。” 曹昂沖出帳篷,又匯合另一隊騎卒,百騎奔雷,緊追不舍。一路上但見有袁軍士卒聚集,就立即驅騎沖散;遇有反擊,百騎就一窩蜂包圍起來,刀矛亂劈亂戳,將敵卒擊潰。 追出里許之后,拐過一個山道彎,果然在前方出現十余騎擎著一桿“張”字大旗,向山谷狂奔。 這時有一個騎從提醒曹昂:“那是一個絕谷,無路可走。” 曹昂瞇眼,舉手示意停下,自行策馬向山谷走了一段,但見谷道幽深,林木掩映,兩側山巒起伏,是一個理想的伏擊所在。 曹昂冷笑,留下十騎看守谷口,率其余八十騎回轉,準備與步軍匯合。但沒走出百步,忽聞殺聲震天,山林兩側沖出無數袁軍士卒,將曹昂與其步軍隔斷。 在曹昂與麾下騎卒們拚命勒住驚馬時,山林里轉出一騎,雖然沒打出旗號,但那一身銀甲,白馬長槊,氣勢凜然之態,說他不是張郃怕都沒人相信。 張郃遠遠大笑:“果然不愧為曹孟德之子,雖急于立功,仍不失謹慎。不過,我要告訴你,你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不中此計便中彼計。當你找上我張郃時,就注定要失敗,只因你算錯了一件事——我張郃所部并非敗卒,亦非逃卒,而是龍狼別部。” 曹昂渾身一抖,差點栽下馬來。 龍狼!這是他的噩夢,怎都想不到,追殺袁軍竟殺到龍狼軍的頭上來。 張郃抬手一招,林子里呼拉拉冒出一群群騎兵。 曹昂越看心越沉,最后沉到底——竟有整整五百騎之多! 曹昂艱澀道:“我軍與龍狼軍有秘約,兩軍是友非敵……” 張郃高高舉起長槊:“我奉虎牙中郎將之令,但凡攻擊我軍者,無論此前如何,一律視之為敵。” “曹昂,束手就擒吧!看在你送來三千俘虜及數百車軍資的份上,饒你不死!” 曹昂的悲催不是沒有原因的,就在他被張郃團團包圍,再度淪為階下囚之時,距其三十里外,以善用騎兵,行軍神速著稱的夏侯淵,也遭到嚴重警告。 警告來自陽武城。 彼時夏侯淵的想法也與曹昂差不多,準備趁亂拿下陽武,確保后路安全。結果到城下一看,城頭飄揚著的卻不是袁軍虎旗,而是狼頭大旗。 這下夏侯淵算是明白了,為何袁軍一敗涂地,果然是龍狼軍出手了。既然龍狼軍已占陽武,無論出于那方面考慮,他都不可能再染指,當下便打算從城下繞過,繼續追擊袁軍。 夏侯淵剛欲策馬揚鞭,就見從騎馬鞭一指:“使君,有人出來了。” 夏侯淵扭頭,就見城門半開,一騎打馬如飛,奔近五十步停下,毫不理會圍上來的曹軍騎卒,向夏侯淵高聲道:“驃騎將軍有令,擊袁之獲,以陽武至封丘為界,以南歸曹公,以北歸龍狼,萬勿越界,否則視為攻擊盟友之舉。” 曹軍一陣騷動,夏侯淵濃眉擰起,目蘊怒火。以陽武至封丘為界?袁軍自袁紹以下,大半兵馬都逃過了陽武。雖然他們也俘獲不少,但這些落在后面的多半是役夫及輔兵,那些精壯之士,尤其是騎兵,絕大多數都逃過了陽武。這是多好的補充實力的機會啊,就這么生生被龍狼軍掐斷了。 夏侯淵強抑怒火,問道:“陽武守將是誰?請出城一敘。” 那龍狼騎士卻自顧道:“我家將軍有一言相告——此路不通,速速折返,勿陷曹公于不義。”說完這句話,拍馬而去,從頭到尾都沒看圍住自個的十余曹軍騎卒一眼。 夏侯淵抬手止住蠢蠢欲動的從騎,臉色難看之極,咬咬牙:“退兵!” 左右皆不平:“使君,如此良機,就這么白白放過?” 夏侯淵重重一哼:“先回去稟報主公再說,依我看,主公必不肯善罷甘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