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本感言(附新書《庶子風流》) 唐朝小官人終於進入尾聲,這本書應該是老虎最不滿意的作品,這一年來老虎在現實中發生了很多事,難以啟齒,不怪別人,當然是自己不作不死。 唐朝是先天營養不良,因為在開書之前,曾構思了半年的三國題材,可是刪刪改改,最後卻發現並不擅長寫三國,而那時公子風流即將完本,為了趕在公子風流完本之前上傳,結果大家懂得,沒有存稿,沒有存稿,沒有存稿,上傳之後,劇情只能現炒現賣,結果可想而知。 不怪別人,只能怪自己。 只能告訴自己,下一本會更好,花費更多的心思,重新開始。 新書《庶子風流》已經上傳近一個月,新書期每日兩更,現已十萬字以上,過了這個月,會進入暴走模式,每日五更以上,老虎不知道能不能讓大家喜歡,但是依然,希望大家給老虎一個機會,去看一看。 在此,既有慚愧,也有感激。 因為即便老虎再最低谷的時候,依然還有一些讀者在給予老虎支持,今天是五月的最後一天,明天就是六一兒童節,在此預祝所有人,童心未泯,闔家幸福! |
第四百五十二章:定鼎天下(大結局) 看到了這圖冊,武則天的眼眸光亮起來,一下子變得神采奕奕,那一雙渾濁的老眸,竟也開始閃閃生輝。 一張圖,就是一個天下,而她站在這圖面前,又宛如一個君王。 武則天徐徐道:「征渤海,從前不容易,可是現在卻不難,自修通了運河,誅滅渤海偽王不過是時間問題,不過要大動干戈,首先得要做好準備,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在這段時間,一方面要聯絡突厥,另一方面,則是要聯絡百濟,可以許諾一些好處,而後三面出擊,渤海內部,各部林立,並沒有你想的那樣鐵板一塊,只要聲勢造足了,各族之間就不免要相互猜忌,因而,先要以勢壓人,等壓的差不多了,他們自己亂了陣腳,就算他們自己不亂,大軍一到,他們也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皇帝理應下詔,先言渤海偽王的罪過,再宣稱發兵五十萬,把這聲勢造起來即可,小小渤海,以神策軍的實力,只需調遣一支偏師就可以了。」 她瞇著眼,乾癟的嘴唇舔了舔,自信滿滿的道:「其實……渤海不過是疥癬之患,朕……」說到朕的時候,她有些怪怪的,眼眸瞥了秦少游一眼,見秦少游不以為意的模樣,這才繼續道:「朕以為,這渤海一戰,必須動用精銳中的精銳,力求一戰而勝,而且要打的漂亮,皇帝,你該出動神策軍,用神策軍的精銳,像一柄神刃,一擊致命。這樣做,不是針對渤海國,而是要給那些突厥人、契丹人、百濟人看,因為解決了渤海國,以皇帝的雄心。就理應讓征服大漠諸部了,大漠之上,強者為尊,你固然是那突厥汗的女婿,固然利用茶葉貿易使大漠難以擺脫掉神策府,可是這還不夠,你要證明,你比他們更強,而且是強大的多,讓他們見識到這一點之後。接著便可召大漠諸部首領至洛陽來,讓接受冊封,不來的,則率諸部進行彈壓,肯來的,既要給予他們一些好處,同時,大可以徵兆諸部的壯丁,以什麼名義呢?就以僱傭軍馬的名義吧。反正皇帝有錢,大漠人好勇鬥狠,缺的是武器,還有一個真真意義的首領。他們太清苦了,那麼不妨就以會盟的名義,徵召所有的壯丁,規定他們的壯丁。到了年紀,就要到你的衛州區集訓操練,操練時。讓他們學會官話,將各部打散,建大漠營,只要他們有好吃好喝,自然還是肯效命的,皇帝,這些人將來可以派去南方,可以為皇帝征服暹羅甚至是波斯的敵人,他們背井離鄉,即便有人想要反叛,也根本沒有基礎,況且將他們混編一起,各族之間,也有一些矛盾,最最重要的是,他們的給養,完全要仰仗皇帝供應,這是以夷制夷之法。」 「皇帝既然有征服天下的雄心,就必須要明白,一個小國,想要將其兼併並不難,不過是數萬軍馬,一年之功罷了。其中最難的,是應對接下來無窮無盡的反叛,這種反叛,是最耗費人力物力,所以必須要懂得以夷制夷之道,徵兆大漠的人,駐紮在暹羅,徵兆暹羅的人,駐紮新羅,用波斯的壯丁,遷徙至倭國,這些僱傭的軍馬,在本地毫無根基,地位往往比當地土人高一些,他們雖為皇帝所用,為皇帝賣命,可是他們到了陌生的地方,四面都是土人,自然而然會抱團一起,希望皇帝能夠作為的依靠;而當地的土人,亦要搜羅他們的人才,利用他們鞏固地方,給予他們一些好處,所征服之地,要維持三股力量,其一,是漢人商賈、漢人軍馬,漢人派駐的都督;其二,便是外藩軍馬;其三,即為本地官吏,這三者缺一不可,用本地的官吏治其民,再用外藩的軍馬來威脅本地官吏,用漢軍進行監視,總督則進行裁決,總督在外藩固然是一言九鼎,可是在本地卻無根基,依然還需要隨時依靠洛陽來維持其統治,這樣做……至少暫時是最穩固的。」 秦少游只是在旁聽,而武則天則是絮絮叨叨的說,她彷彿不知疲倦一樣:「皇帝哪裡是什麼真命天子,正是因為有人相信自己的道統,最後往往國破家亡;皇帝,你知道什麼樣的天子最穩固嗎?」 秦少游皺眉:「請上皇明示。」 武則天笑了:「最穩固的天子,是一個別人需要的人。假若武人需要一個天子,使他們流血流汗,得以建功立業,那麼他們就會對這個天子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為這個天子效命,萬死莫贖;假若商賈們需要這個天子,為他們開拓更多的市場,若是他們能夠得到滿足,他們便每日頌揚,心懷忠義;若是農夫和匠人們需要這個天子,因為這個天子能夠給他們帶來安穩,他們便會時常念著吾皇萬歲,那太宗皇帝曾說過,君為舟、民為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可是朕還有一句話想說,水無常形,這民心,即是水,今日支持你的人,明日就可能反對你;你明白了這個道理,便該知道,想要穩穩當當的坐在那龍榻上,就要使自己成為所有人都希望的人,也必須做到,這個天下缺你不可。」 秦少游足足到了夜深,方才從紫薇宮離開,他和武則天還有許多事要談,只是太晚太晚了,當他從紫薇宮出來的時候,上官婉兒已在此等候,她朝秦少遊行了個禮,月色之下,露出嫣然笑容。 秦少游也不禁笑了,一把牽住她的手:「你看,這大明宮的後苑何等富麗堂皇,陪朕走走吧。」上官婉兒的手心暖暖的,這股暖意傳遞到秦少游的心裡,秦少游突然有了一種滿足感。 二人的影子在月色下越拉越長,數十個禁衛不敢過份靠近,只好遠遠的跟著。 「陛下和上皇說了什麼?」 「啊?婉兒以為呢?」 「陛下一定……哈……」婉兒爽朗的笑了:「還是不說了,我們已經經歷了太多太多的陰謀算計,花前月下,難道還要繼續說嘛?陛下,婉兒累了……」 秦少游微微勾起嘴,笑了:「那麼。不妨去前面的亭子裡歇一歇吧。」 ………………………………………………………………………………………………………………………………………………………………………………………………………………………………………………………………………………………………………………………………………… 又是幾歲的秋冬。 戰報已經從倭國傳來。 魏軍已經進入了倭國,與倭人的戰爭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倭國多山,是以在遠征之前,五軍營總部和水師就已經制定了做好五年征服的準備。 倭國銀礦充足,因此對倭的戰爭在征服了暹羅、百濟、渤海之後,那些亢奮的商賈們便一個個開始叫囂起來,報紙裡幾乎每日都是倭人劫掠海船的版面,議事堂也是鬧得沸沸揚揚,於是最後通牒之下,倭人嚴詞拒絕之後。一場遠征也就開始。 誰料到,只是三月,捷報就已傳來,某種程度來說,當魏軍的舟船抵達倭國海岸的時候,倭人們就已經徹底沒了抵抗的意志。 三萬五軍營和五萬番軍營迅速的佔據了倭國。 征服所帶來的,是數不清的市場和無數幾乎廉價到不值一錢的各種礦產,此時天下各處,已遍佈了作坊。各種水利和運河以及道路的修建將劍南、隴西、渤海、百濟、大漠、關中、關東、江南相連,那無數的水道和道路上,無數的舟車絡繹不絕。 新鮮的事物總是不斷的出現,甚至有時候連秦少游都猝不及防。作為天子,他顯得有些過份地粗魯,他身上甚少有太多所謂禮數的痕跡,不過這似乎不是秦少游所擔心的問題。他幾乎可以預想到,後世的史書,大抵會用豁達之類的詞掩蓋過去。 只是這時候。噩耗傳來,在東林養病的武則天終於駕崩。 秦少游趕到時,武則天已經奄奄一息,她實在太老了,甚至連眼睛都已經沒有氣力睜開,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已是憂心忡忡的在榻前伺候,秦少遊走過去,武則天似乎聽到了動靜,她終究還是盡力張開了眼皮子,那一雙眼睛縫隙之後的眼眸落在秦少游身上,站在榻前的這個男人,依舊年輕且精力充沛,比之從前富態了一些,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雄姿,這個男人徐徐走到了榻前,武則天伸出了手,男人連忙輕輕將她乾瘦的手握住。 武則天幽幽歎了口氣:「皇帝,要小心,要小心……」 「小心什麼……」秦少游抿著嘴,顯得很有耐心,這一刻,他卸下了所有的威嚴。 武則天咳嗽,而後氣若游絲的道:「要小心任何人,這個世上,沒有人可以值得信任,不要信那些你認為忠心的臣子,不要相信那些曾隨你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將軍,甚至,不要相信自己的兒子。」 秦少游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武則天歎口氣:「哈……朕……朕又糊塗了,又糊塗了,朕總將你當做了自己,呵……時候不多了,朕只有一句話要交代,朕不要風光大葬,什麼都不要,一切從簡,朕這輩子,和你一樣,這一生有太多太多精彩之處,至於是非功過,自有後人去評說,你也不必立什麼謚號,不要大張旗鼓,更不要讓人去寫什麼文章……」說到這裡,武則天笑了:「因為在朕看來,或許皇帝不會相信,這個世上,最合朕心意的文章,是……是……討武檄文,這討武檄文不正是朕的平生寫照嗎?這篇文章,料來你是記得的吧,你背……背誦朕聽,朕有些地方,竟是遺忘了。」 秦少游微微一愣,卻還是道:「偽臨朝武氏者,性非和順,地實寒微。昔充太宗下陳,曾以更衣入侍……」 「不錯,不錯,說的很好,朕曾充太宗下陳,更衣入侍,那時候,朕只是個小小的才人,呵……呵呵,你看,當初誰會想到,就是這麼個小小才人,連太宗皇帝都看不上眼的一個柔弱女子,會有今時今日,別人罵我的地方,卻渾然忘了,對於朕來說,卻是天大的讚賞,你看那些仗著恩蔭而做官的人,有幾人的富貴不是靠著祖上呢,皇帝,若是有一日,別人罵你是廚子,卻殊不知,你這廚子,比之多少所謂的聖君要強百倍千倍,你繼續念……念吧。」 秦少游看著她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微弱,連忙道:「洎乎晚節,穢亂春宮。潛隱先帝之私,陰圖後房之嬖。入門見嫉……」 念到此處,秦少游已經長身而起,因為此時的武則天已經完全沒有了氣息。 身邊的太平公主、上官婉兒失聲痛哭起來,鐘鼓聲響起,宮中開始有條不紊的料理後事,而秦少游孑身一人,孤零零的走出了寢殿,外頭的日頭很大,他抬眸,看著天上那如火爐一般的烈陽,身後的哭聲他充耳不聞,他邁開腿,徐徐前行,所過之處,兩側的禁衛站的筆直。 他沒有去看任何人,眼睛永遠都是直視著前方,漸漸的,他加快腳步,朝著太陽的方向。 沿途匆匆隨著鐘鼓聲匆匆趕去寢殿裡治喪的宦官和女官見了他迎面而來,紛紛拜倒在道旁,秦少游沒有看他們一眼,直到走出了後苑,他方才朝一個武士揮了揮手,武士上前:「陛下。」 秦少游笑了笑道:「召唐王李顯回洛陽治喪,還有……嗯,給朕取棒冰來,朕渴了。」說到這兒的時候,秦少游居然覺得挺好笑的。 他這時候居然心裡沒有太多的悲痛,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無論如何,真正屬於他自己的時代來臨了,既然歷史已經改變,那麼秦少游的選擇只能是,將這歷史改變到朝自己、朝自己的家人,朝自己的種族有利的方向去。 就好像他選擇了寬恕,寬恕了許多人,那麼對於武則天的警句,他選擇充耳不聞,而是選擇去盡力相信別人,哪怕多一點點的信任也好:「還有,請丞相王據、大都督方靜、鄭國公上官晨諸人入宮,朕想喝酒了。」 他吩咐完之後,覺得一身身輕如燕,徐徐朝著甬道的盡頭走去,越行越遠。 |
第四百五十一章:胸懷萬里 如今秦少游就彷彿是一個自帶光的燈泡,他的一舉一動,甚至只是眉毛一丁點的挑動,都會惹來無數人的猜疑。 而秦少游並不太享受這樣的感覺,只是……一切都無所謂,他厭惡了這種墨守成規,或者說……討厭宣政殿裡的暮氣。 於是他笑了笑,說出了破天荒的話:「從今往後,我便是天子了。」 我便是天子了…… 眾人面面相覷,這……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難道不應該讓人上書助助興?魏王殿下不該再三辭讓,表示自己絕無覬覦國鼎之心,然後動一下百官勸進一下,再動一下長安的百姓跪在大明宮外頭表示一下非魏王不可以定江山嗎? 而且……登基大典也沒有,禪讓的大禮更加沒有,就這麼輕巧的一句,從今往後,我為天子…… 眾人哭笑不得。 只不過大家都習慣了這種戲碼,突然來了個不願意演下去的主演,有點兒腦子轉不過彎來而已。這畢竟不是演戲,假若是演戲,這主角要是如此,大不了就換一個演員就是,偏偏秦少游是主演之外,還兼職了導演、製作人、出品人、編劇等無數的角色,換人,你想換誰,誰敢換人,今日就讓誰完蛋。 終於……還是有人反應了過來,韋厚林毫不猶豫的拜倒:「陛下萬歲,臣見過陛下。」 呼……… 雖然主演不太按常理出牌,可是這些『配角』們似乎很快就進入了角色,韋厚林的舉動一出,其他人哪裡還敢閒著,紛紛拜倒,道:「吾皇萬歲。」 秦少游看著這滿地跪滿了的人,濟濟一堂,很是熱鬧,他嘴角微微勾起了笑容,緊接著道:「朕封李顯為唐王,世藩渤海,領三十萬戶,韋氏為王妃,待朕平定渤海,唐王與王妃即可就藩……」 「唐王算起來,也是朕的舅哥,噢,用你們的話,理應是叫國舅,朕的這個國舅,自然也該為一國之主,所以這渤海國軍政之事,往後都由唐王一言而斷,朕絕不加以干涉。除此之外,李氏、韋氏族人,凡有願意留在這長安或是洛陽的,朕自然會讓其暫時留任原職,觀察一年,若是還算勤懇,則依然使其保留現有官職,假若是不堪為用的,就自己請辭便是。若有人願隨國舅去渤海,朕也自管你們去,絕不干涉。」 「從今日起,這長安為西都,作為留守之用,扔設百官,以備不時之需,朕的國都,自然還是在洛陽,爾等照舊是在關中為官,朕若是有要用的時候,再行徵召。」 「所有的禁軍,統統解散,年輕力壯者,可與五軍營整編,飛騎軍可充入神策軍。」 事實上,秦少游對於這一次召見百官沒有做一丁點準備,所以到底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也沒有進行周全的計劃,因為這對於他來說,其實並不重要,他的統治基礎,從來不是眼前這些人,他的左膀右臂,將來如果這些人不能轉換思維的話,那麼也難在秦少游的核心決策層裡佔有一席之地,說穿了,這些曾經任何改朝換代的天子都需要借助的人,如今在秦少游眼裡一錢不值。 不過秦少游的寬容,卻還是感染了不少人,某種程度,秦少游既沒有選擇大開殺戒,也似乎不打算進行清算。 尤其讓人詫異的是,居然連韋氏也留下了性命,不只如此,居然還封了個唐王妃。 這是要給李氏的舊天子和皇后封國啊,李朝歷代,即便是當年的武王伐紂,殺入了朝歌,依然讓商人們建國,可問題在於,人家好歹也將紂王和妲己給幹掉了。這現在的陛下是什麼意思,是表面上寬容,實際上卻是暗中監視,甚至是謀殺嗎? 如此一想,似乎也解釋的通,可是再細細一思,又似乎覺得這位新天子有點兒多此一舉。 總而言之,這李顯或是韋氏的命運已經和大家無關了,無論這是不是秦少游的陰謀,又有什麼關係呢,至少對於在場的人來說,顯然是一丁點也不重要的,而那些不肯來宣政殿的人,才會在意這些。 於是眾人又不免頌揚起來。 秦少游臉上露出了一些微笑:「諸位放心,一年之內,渤海的餘孽就將肅清,到了那時,朕的國舅自然也就可以就藩了。好了,這算不算是登基大典?這些虛禮就免了吧,大家各自做自己的事,好生做好自己的本分。」 秦少游已是長身而起。 李顯站在殿中,有些戰戰兢兢,秦少游這傢伙……似乎還沒有改他的老毛病,至少現在的秦少游,他是頗為熟悉的,這個傢伙,以前也是如此不受人拘束。 那個時候,似乎還是在孟津吧。 時間過去了這麼久,他依然還是如此故我。 這時候李顯反而鬆了口氣,某種程度,別人或許不相信秦少游會放過自己,可是現在,李顯信了。 他心裡一團亂麻,竟有點百感交集,既感覺自己對不起自己的祖先,可是又覺得,如果當真讓自己去渤海,似乎也不失為好的選擇,而且……現在看來,祖宗的宗廟,似乎也可以保全,他心裡幽幽嘆口氣,這一次,他居然難得正兒八經的去為自己做打算。 站在她身邊的韋氏,一直抓著李顯的胳膊,李顯忍不住側目看她一眼,竟現此刻的韋氏,也是出奇的平靜。 …………………………………………………………………………………………………………………………………………………………………………………………………………………………………………………………………………………………………………………………………………………………………… 在這宮中自然還有一個人是作為天子的秦少游非要去探望的。 秦少游不喜歡長安,他巴不得立即趕回洛陽去,那個充滿了市儈之氣的地方,反而讓秦少游感覺更舒服一些。只是有些事,他必須先要在長安處置了不可。 此時此刻,秦少游已到了紫薇宮。 一個老熟人已在這兒久侯多時了,卻見上官婉兒早在此迎候,俏臉上帶著驚喜,她察覺到了秦少游穿著的冕服,立即明白了什麼,忙是行了君臣之禮:「臣上官婉兒,見過陛下。」 秦少游不禁失笑,見她正兒八經的樣子,便將她扶起,道:「婉兒不必多禮,噢,你膚色竟比從前白皙了,平時都不曬日頭的嗎?偶爾在外頭曬一曬也挺好。」 雖是將她攙起,手卻沒有鬆開,上官婉兒並沒有羞怯,只是點頭:「是。」 秦少游抬眸,看了一眼這幽深的宮苑,眼下還有正事要做,他輕輕拍了拍上官婉兒的手背,低聲道:「今夜去長樂宮,為朕侍寢。」 他沒有去徵詢上官婉兒的回答,此時已是目視前方,跨步朝著宮禁的深處走去。 「你是何人,竟敢擅闖朕的宮殿,來人,來人,將他拿下。」 「哈……罷了,朕饒了你,朕恰好有話要說,你可看到了薛守義嗎?就是個光著頭的大和尚,嗯……他真是該死,是不是又去燒明堂了,他若是再如此,朕絕不輕饒他。」 「張家兄弟都不是好東西,哼……」 「你來,到朕跟前來,朕看看你,你是……」 秦少游無語的看著武則天,眼前的武則天,居然瘋了。 他只好嘆口氣,眼眸凝視著武則天,道:「上皇……」 「朕乃天子,不是什麼上皇,你大膽。」 秦少游只得道:「天子陛下,鬧夠了嗎?」 「什麼,你竟敢……」 秦少游臉色突然肅然起來,正色道:「朕沒有心思殺你,也沒興趣鳥盡弓藏,你以為朕是什麼,立即收起現在的把戲,朕有正事要談!」 武則天眼眸長大,瞳孔收縮:「你,你,你竟敢這樣對朕說話,你好大的膽子,來人……來人……」 秦少游板著臉:「朕的耐心是有限的,朕現在數到三,若是數到三之後,上皇還不能恢復正常,朕便將這紫薇宮付之一炬,不要以為朕不敢做,這個世上,沒有我秦少游不敢做的事,一……」 「你是何方妖孽!」 「二……」 「來啊,來人,救駕……」 秦少游張開嘴,三字的第一聲即將自口中出來。 武則天突然身子一頓,然後抹了把額上的汗,巍巍顫顫喘了口氣道:「好吧,老臣萬死,竟敢欺瞞陛下……」 秦少游更加無語。 這時候,武則天正待要拜倒在地,秦少游只好將她扶起,道:「上皇難道不知道,韋氏已經得到了赦免嗎?」 武則天愕然一下:「什麼?你這是……」 秦少游道:「朕可以赦免韋氏,就可以赦免任何人,更何況上皇對我恩重如山,上皇何故要提防朕呢?事到如今,我已為天子,朕來拜見上皇,只是因為有事要討教。」 「討教什麼?」武則天沒有因為方才的『把戲』被揭穿而露出羞愧,當她回覆正常之後,反而有了一絲雍容的氣息:「你但說無妨。」 秦少游看著她,一字一句道:「定國安邦之策。」 這時候,二人已經各自落座,秦少游見武則天跪坐在地,不禁道:「上皇年邁,就坐胡凳吧。」於是命人取了胡凳來,鋪上軟墊,武則天道:「陛下允文允武,既然是定國安邦,又何須來問老身,老身啊,已經是無用之人了,哎……風燭殘年,到了如今的境地……」 秦少游卻是毫不猶豫道:「不,上皇還有許多可用之處,現在我們有太多太多事要謀劃,其實……兒臣……」他自稱了一句兒臣,感覺有點怪怪的,接著繼續道:「兒臣之所以能入關,靠的並非是兒臣的足智多謀,而在於關東的雄厚實力,可是論起定國安邦,卻不及上皇萬一,兒臣打算將上皇接去洛陽,這世上有太多國策,需要和上皇商量著來辦了。」 武則天很是愕然,有點兒不可置信,可是秦少游到了如今,似乎實在沒有虛偽的必要:「皇帝想要的是太平盛世嗎?」 秦少游搖頭:「不,兒臣要的……是自極東至極西,從最南到最北,蒼穹之下,盡為王土,天下諸夷,皆為王臣。」 武則天居然不做聲了,她似乎也沒有想到,秦少游的野心居然如此之大,她皺起眉:「心太大,不是什麼好事,你可知道漢武帝固然征伐匈奴時顯赫無比,卻也為他的大漢王朝埋下了禍根嗎?」 似乎雙方已經進入了狀態,秦少游打起精神,解釋道:「武帝征匈奴,越打越窮,這是因為,大漢的財富都來源於土地,土地總有極限,所以戰爭越是頻繁,國庫越是不足。可是兒臣現在依靠的,卻是與之相悖的法子,臣現在的財富,來源於商貿,越多人臣服,則越能強壯國家的體魄,戰爭越是頻繁,則需求越大,生產即越多,武帝是越打越窮,而兒臣卻與他恰恰相反。」 武則天沉吟起來,洛陽的那一套她是略知一二的,此時她不禁沉思:「固然如此,可是好戰者必亡,這個道理,你理應懂得,所以彰顯武力只是最後手段,若是能用其他方法迫使別人臣服,豈不是更好?天下諸國,朕也打過一些交道,想要其臣服,無非是彰顯威嚴,同時給予他們希望而已,皇帝打算從何處下手?」 秦少游毫不猶豫道:「渤海。」 武則天點頭:「渤海……你來……」 她巍巍顫顫的起身,秦少游要上來攙扶她,她將手抽開,道:「有勞皇帝,可是老身勉強還有些氣力,不勞皇帝操心。」 她說著,命了一個女官道:「去取朕的圖冊來,在凌煙閣第三間的第二個架子上,去回。」 那女官已是連忙去了,過不多時,一幅用絲錦繪製而成的渤海國地圖擺在了武則天和秦少游的面前。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9 21:56 編輯 |
第六百五十章:凌雲壯志 秦少游所說的東西,韋氏當然不會懂。 夏蟲不可以語冰,只是這些話,秦少游本來就不指望她能聽懂。 韋氏沉默了片刻,道:「那麼,是不是……」她深吸一口氣:「是不是我要被幽禁了,幽禁在宮苑還是……」 「不會。」秦少游搖頭,他笑了起來,笑容顯得十分平和,道:「你知道渤海國嗎?」 韋氏皺眉。 所謂的渤海國,大唐是不承認的,所以自然而然,也就不存在這麼一個渤海國,這渤海國前身乃是高句麗,自唐軍覆滅高句麗之後,高句麗的領土便被唐軍佔領,只是那兒很不穩固,高句麗的舊貴族反叛不斷,再加上關內政局動盪,大量派駐高句麗的軍馬紛紛撤回,高句麗的舊貴族便在高句麗舊地自立為王,已經造成了事實上上的割據。 秦少游道:「一年之後,渤海國的叛亂將會被平復,到了那時,我會在那裡置渤海都督府,你與李顯去那裡吧,我封李顯為唐王,你為王妃,那兒有人口三十萬戶,雖然天氣惡劣了一些,可是土地還算是肥沃,那兒,為李氏所世襲,你們在那兒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記住,不要過分就可以了。」 「還有,你們的族人,又或者是你們的親信,還有那些效忠你們的大臣,願意跟你們走的,我都可以放行,你們在這大明宮中的器物,你們願意帶走,我也絕不會留難,韋蓮,你滿意了嗎?」 這一次,韋氏卻是真正的震撼住了,她萬萬想不到的是,秦少游會如此輕易的寬恕自己。 秦少游確實是過於大度了,至少,即便他饒了李顯和韋氏,最多也就是封一個王爵,將他們囚禁起來,可是秦少游的打算卻等於是延續了李氏的宗廟,讓他們在渤海國佔山為王。 要知道,李氏多少還有一點號召力,有一定的影響,而一旦李顯和韋氏帶著願意追隨他們的人去了渤海國,隨時都可能會捲土重來。 不過……秦少游可不這樣看。 誠如他對李顯說的那樣,從前的那一套把戲,秦少游根本不屑於去玩,他既不在乎什麼天命,也不會在乎這等誅殺舊皇室的把戲。 究其原因,其實和關東有極大的關係。 歷來的封建王朝,都是一個封閉的小圈子,而在這個小圈子裡,利益只有這麼多,天下州縣大抵都是如此,那些造反的頭頭們既然做了天子,自然要對功臣們封官許願,你做宰相,他封侯爵,這就如一座寶山,一群人衝進去,自然要開始進行利益分配,至於寶山的主人還有他的奴僕們,當然要誅殺殆盡,畢竟分這座寶山的人越多,大家得到的好處越少,而且這些人也不值得信任,索性殺光了事。 可是假若現在的秦少游帶著他的部下們來到的不是寶山呢?而是一處遍地黃金之地呢? 從前的珠寶只有一個屋子,而現在的珠寶卻遍地都是,就好像,從前的天下,只有所謂的九州,所以這時候,九州就是大家利益分割的蛋糕,其他人自然要排擠出去,可是被排擠掉的人,自然而然會心裡有些怨氣,既然這些人會不滿,那麼索性就幹掉吧。 而如今,秦少游卻是知道,天下之大,何止是這九州之地,關東的商貿如滾雪球一樣,已經越來越大,他們的需求和胃口也與日俱增,隨著技術的進步,隨著需求的增加,對於新市場的渴求,一旦到了臨界點,那麼緊接著,就是瘋狂的輸出了。 輸出商品似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是在這個時代,卻是難上加難,畢竟各國的稅率不統一,律法也是不同,這就導致,國家之間的矛盾開始增加,現在的財閥們,猶如脫韁的野馬,一旦他們在各國因為法律或者是稅率原因而遭遇了挫折,這些紅了眼的人,必定會訴諸武力。 征戰四方,似乎成了一個無法規避的問題,彷彿所有工業的高展中的帝國都無法避免,秦少游不是聖人,自然不可能跳開這個階段,去玩小清新那一套,既然打開了囚籠,將這些怪獸放了出來,這就意味著,從今日進入長安開始,未來的一百年,乃至於兩百年,關中、關東、河北、江南、劍南、隴西的子弟都將會以各種各樣的借口徵召起來,而後通過工坊生產出來的各種兵刃武裝到牙齒,一路征戰,或是漂洋過海,從極東到極西之地,無論是沙漠還是林莽,都不可避免的被他們的靴子踏過。 秦少游不喜歡殺伐,可是他無法阻止。 誠如他知道渤海國必定會妨礙到議事堂的利益,會妨礙到神策府的利益,會成為商賈們的眼中釘,自然而然,大動干戈根本就不可避免,他更知道接下來可能會是暹羅,可能是百濟,可能是倭國,可能是天竺,那些被秦少游放出來的資本怪獸們,會通過最新的媒介,譬如現在的報紙喧囂著他們的呼喊,出各種戰爭的怒吼,輿情會隨著這種喧囂而沸騰,熱血的壯丁會送進五軍營進行操練,而後他們會派駐到這個世界各個的角落。 而對於天下諸國來說,他們顯然要面對的也只有兩個選擇,要嘛臣服,而這種臣服,顯然並不只是納貢這樣簡單,這種臣服即是,從今日起,廉價的商品將打開他們的國門,他們幾乎不能徵收任何的稅賦,任這些商品肆虐,衝擊著本國的所有的商賈,使這些商賈紛紛破產,也使本地任何手工業統統化為烏有,使無數人失去生計,同時,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耕地,又或者是挖掘礦產,將這些礦產用最低廉的價格兜售給關東、關中的財閥,國家的所有根本,如財政、關稅幾乎都從手中喪失,而接下來,當財閥們的利益已經侵入了這個國家方方面面的時候,便連軍事和政治乃至於外交也就自然而然的受其操控了。 接受了,就意味著世代為奴,表面上你依然還是獨立的個體,而實際上,你不過是財閥們的附庸而已。 可假若不能同意這等苛刻的條件,自然而來,接下來便是侵門踏戶,接下來更加是災難中的災難。 秦少游已經無力阻止了,他只能順應潮流,某種程度,既然遲早會出現這些,與其自己腳下的土地會成為被人奴役之地,那麼不妨,就讓它成為這個世界的主人。 既然志在天下,不是這九州的天下,而是五大洋的天下,那麼對於秦少游來說,一個小小的渤海國,對於他來說,簡直連蚊子肉都不如,他的部下,有的是安置的地方。 當初的周人討紂王,商朝覆滅,可是周武王非但沒有屠戮所有商人,反而是將他們分封到各地,使商人也成為了周王朝的利益共同體,這也並非是周武王的仁慈,本質上,不過是對於那個時代來說,天下實在太大太大,有太多沒有開的地區,而這些地區,單憑周人這個利益小團體是吃不完的,既然如此,那麼何不如將與自己風俗和文化較為相近的商人一道拉進來,將他們分封到各地,一道去降服各地的野人。 今日的秦少游,和周武王沒有分別,他看到了更廣闊的世界,他要帶領自己這個利益集團吸食的是這全世界的紅利,只是他的這個,掛東集團的這些高級精英分子們,顯然人數還是太少太少,那麼……索性就把所有人都拉攏進來,大唐的舊臣可以是合作的對象,從前那些都督們,也可以拉到一起來賺取紅利,無論是舊貴還是新貴,大家一起財。 甚至連韋氏……這個家族,畢竟亦是傳承了數百年,枝繁葉茂,有著無數的子弟,這些人放在這個天下,都屬於精英分子,殺掉了韋氏,固然照樣可以收服他們,可是又何必要讓大家心裡生出芥蒂呢,那麼……就索性寬恕吧,那麼就告訴天下人,只要是我秦少游的族人,這個世界,就沒有什麼人不可以寬恕的,最緊要的是大家都要重新去認知這個世界,跟著秦少游,所有人都可以吃肉。 一個村子,每天都只有十個大餅,所有村子裡的人為了這些大餅,你爭我奪,我殺你全家,你殺我全家。可是這個村子之中有人找出了一個可以源源不斷生產蛋糕的方法,每日都有數不清的蛋糕送進村來,那麼之前,所有人的爭奪,就顯得可笑了。 秦少游站了起來:「現在,就請唐王妃立即去長樂宮見唐王李顯,告訴他,朕……」他說到朕時,帶著不可置疑的口吻:「朕要在明日,與你們一道見百官,朕會在宣政殿立誓,李氏與韋氏子孫,朕絕不侵害,朕不但不侵害,而且賜你們百世榮華,朕違此誓,天地不容。現在,唐王妃可以放心了嗎?」 韋氏突然覺得有些可笑起來,一個已經輸的徹底的人,本來以為命不久矣,誰知那個本該贏家通吃的人,居然退回了她一半的賭注,從前她恨透了秦少游,可是現在,竟有點不知如何是好,她只好道:「遵旨。」 …………………………………………………………………………………………………………………………………………………………………………………………………………………………………………………………………………………………………………………………………………………………………… 百官們已經焦灼的等待了足足一夜,這一夜沒有人敢離開宣政殿,因為現在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既然那位魏王殿下不出現,那麼這個臭腳捧得實在有點難堪,可是……誰敢耍脾氣呢,難道你能一通脾氣,說老子不捧你臭腳了? 這樣膽子的人不是沒有,不過人家早就待在家裡閉門不出,出無聲抗議了,來了的人往往是打算一條道走到黑的,人家架子大,那也沒法子,繼續耗著吧。 好在,雖然這兒睡覺不舒服,總還有人會送來食物,等到次日清早的時候,當有宦官匆匆而來,高聲道:「陛下到了。」 陛下到了…… 陛下…… 哪個陛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尼瑪,現在的陛下倒是有一個,那是大唐天子陛下,可問題就在於,李顯現在還是實際的陛下麼?可若說是秦少游,這也不對啊,於理不合啊,魏王殿下難道不該玩點登基和禪讓之類的儀式麼? 就在所有人紛紛猜測的時候,卻見秦少游已經背著手來了,他……居然穿上了冕服,這架勢……看來是還沒有登基,就已經自己玩上了。 讓人驚異的是,居然李顯和韋氏相互攙扶著走進來,他們穿著素服,這更讓人感覺到驚愕。 李顯倒也罷了,這位仁兄肯定得活著的,畢竟他是禪讓儀式中必不可少的一環,而且……大多數時候,還可能會成為吉祥物,一般都會圈禁起來,給他一個爵位,然後被人看管著,以顯示新皇的寬容。 可問題在於韋氏是什麼鬼,韋氏在討韋檄文之中可是罪大惡極的人物,難道神策軍入宮,沒有將她剁為肉醬,以顯示討韋的光輝正確性嗎? 可是偏偏,韋氏還是來了,沒有五花大綁,沒有披頭散髮,只像一個平常的婦人,不過……似乎上了妝容,雖然臉色有點蒼白,可還算是安詳,她攙著李顯,李顯臉色也有點鐵青,似乎並不算害怕。 這個天子,理應害怕才對,畢竟他不是一個很膽大的人物,平時素來都是咋咋呼呼的。 秦少游在眾人驚愕的時候,已經很不客氣的坐在了御座之後,當仁不讓。 這……顯然是山大王的作風。 看著像是將讀書人綸巾摘下來往裡頭撒尿的劉邦一副德性。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9 09:35 編輯 |
第六百四十九章:希望 秦少游看著李顯,神色冷漠:「可是而今的天下,已不再是你李顯的那個天下,你們的那一套固然自始皇帝以來,已經歷經了八百多年,八百年前如此,今日依然如此,可是人需要變通,變則通,不變則亡,今日我入長安,看到的長安依舊還是原先那個模樣,十年前如此,百年前如此,便是八百年前的咸陽,大抵也是今日這個模樣,難道八百年之後,還要讓今日之長安,是今日如此?」 葉春秋笑起來,帶著自信的笑容:「我要求變,非變不可,從前我不確認我這一套是否行得通,可是今日我進了長安城,成王敗寇,我方才確信,這一套行得通,至少它再糟糕,也比這原封不動的長安要好,至於你……」 李顯感到了絕望,秦少遊說的東西,他當然不能理解,他現在有的只是滿腔的憤恨,這是他祖宗的江山,是他的祖宗們披荊斬棘,從屍山血海之中得來的天下,無論秦少游是任何一個理由,李顯都覺得自己有理由憤慨,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突然湧上了一股勇氣,他猙獰的對秦少游道:「你殺了我吧。」 秦少游眼睛已經移開,不再看他,他平靜的站了起來:「我不會殺你。」 「什麼,你……你為何不殺,殺了我吧,我不要做海昏侯,不要做安樂公……」 秦少游笑了笑:「你依然還會是李顯,在我心裡,還算是我秦少游的朋友,只是你永遠不會再做天子了,你是如此,你的兒孫亦是如此。至於你將我當做什麼,是將我當做你的仇人,又或者是篡奪者,這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的妨礙,你該好好休息,好好的養病。你是否退位,這不是你所決定的,總而言之,這座宮殿會被騰出來,用來做什麼呢?我還沒想好,不過我會將你安置好,你的兒孫,也會有所安置,我會特別制定一個對你和你的宗族優渥的條例。只是這種優渥也只是有限,足夠你們子孫富足而已,至於其他的,就看你們的本事了,李顯,後會有期,但願一年之後我若是想起你,再見到你的時候。你的態度會比今日好一些,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恨過你自己嗎?假若你真要恨,那也該恨你自己,如何你在乎曾經擁有的東西,又怎麼會眼睜睜的慫恿韋氏奪權,又怎會任由她任用私人,教那些曾經為了你們李家不惜此身的文武大臣失望透頂;假若如此。又怎會讓韋氏縱容都督們割據天下,這一切,有因有果,好了,再見。」 秦少游已經舉步。沒有再回頭看李顯一眼。 李顯愣住了,他目光顯得有些空洞,他突然醒悟過來,對秦少游大吼道:「無論如何,請不要殺韋皇后。」 秦少游沒有理他,將他的話置之腦後,他已出了殿門,消失在幽深的長殿。 …………………………………………………………………………………………………………………………………………………………………………………………………………………………………………………………………………………………………………………………………………………………………………………… 一切的進展,似乎都順利無比,神策軍已經換防,四處都是站的筆直的神策軍官兵,宮中內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在宣政殿,大臣們還在屏息等待,等待著新主人的出現,他們已經等了太久太久,足足有近一個時辰,可是那位魏王殿下,竟還是不見蹤影,這使許多人不禁有些焦躁,殿下對此事如此漫不經心,莫非是對自己這些人不屑於顧嗎? 殿下想要登基,難道不需要我等捧場嗎?又或者,殿下要治天下,難道我等當真無用? 這是一個很不妙的信號,其實韋厚林最是焦灼,他起初,還在不斷的想著方才失禮的事,心裡惶恐不安,可是現在,他卻又感覺到了危機,這位殿下,有點不按常理出牌,莫非當真是一丁點都不在乎。 若是如此,那麼後果可就可怕了,今日大家能站在這裡,能夠位極人臣,不是因為其他的理由,只是因為他們有用,韋家在的時候,韋家需要統治天下,需要奉天子而令諸侯,需要這些人為韋家治理,所以他們能有今日,他們原因為,今日秦少游入主長安,照樣還是需要治理天下,自然而然,還是需要他們的協助,可是現在看來,似乎有些失算。 「韋將軍,這……現在理應如何是好?」 韋厚林則鐵青著臉:「再等等,再等等看,魏王殿下想必是有事耽擱了嗎,很快,很快就會來了。」 ……………………………………………………………………………………………………………………………………………………………………………………………………………………………………………………………………………… 秦少游其實就在宣政殿不遠的小殿。 此時他坐在了案後,慢吞吞的喝著茶,宣政殿裡的人,他沒有太多時間去理會,那一套舊規,他也不想去遵守。現在,一切的規矩顯然都是秦少游所制定,所以他一丁點都不急。 這便是一言九鼎的好處,不必遷就任何人,不必去猜測他們的想法,不必在乎他們的感受,而偏偏,秦少游的不在乎,不必擔心會有什麼後果,也不必害怕惹來別人的反感。 宮中的茶,一向不錯,雖然本質上這還是公主茶,不過即便是孟津的公主茶到了這宮裡,依然會進行精製,據傳聞,大明宮裡的公主茶,已經調試出了許多的口味,以供宮中的貴人們品嚐。 喝完了兩盞茶之後。便有人押著韋后來了。 韋后徐徐進來,卻沒有跪下,她冷冷看著秦少游,一動不動。 「韋蓮?請坐下吧,在這裡不必拘禮。」秦少游像任何一個新主人一樣,表示了他的好客。 只是這句客套話在如今的語境之下。卻顯得尤其的諷刺,因為這兒的主人本是韋氏,可是現在,她卻像是客人一樣的被對待。 韋氏的再不復幾日前的雍容了,卸下了妝容、一臉死灰的她,就像一個最平常不過的婦人,她甚至有些站立不穩,神色也有些恍惚,對於秦少游的話她充耳不聞。 秦少游道:「韋夫人。難道不該說一句話嗎?」 韋氏似乎動容,她抬眸,看了秦少游一眼,輕蔑的道:「成敗敗寇,如此而已,又有什麼可說的?怪只怪,數年前,你還只是個小小的都督的時候。我便該殺了你,否則又怎麼會有今日。呵……現在你倒是騎在了本宮的頭上。」 秦少游搖頭,嘆了口氣:「你真的是這樣認為嗎?真的認為,即便沒有我,你的地位就可以穩固嗎?我還以為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現在看來,似乎也不太聰明。你錯了,成王敗寇固然有理,可是為何我會成,而你會敗,明明你佔據了所有的上風。明明你得天獨厚,明明你處處佔了先機,難道你只認為,不過是因為我秦某人運氣好,或者……是我比你更狡詐?至今你也不明白,我今日站在這裡,並非是我一人站在這裡,而你今日成為階下囚,只是因為你一人是階下囚。」 秦少游的話,讓韋氏恍惚了一下,因為秦少游的話有些生澀難懂。 秦少游笑了:「你能得勢,固然是因為你有你的手段,某種程度,你的手段比我高明的多,你精於計算,在上皇當政的時候,懂的隱忍,你善於抓住李顯的心思,使他永遠都對你言聽計從,你對每一個可以拉攏的人進行拉攏,對那些不能拉攏的人進行打壓,其實論起手段,我秦少游差你太遠太遠。可是你知道我為何勝嗎?這是因為你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這就如當初的楚漢相爭一樣,當初的楚霸王兵精糧足,天下莫敢不從,何以會淪落到在烏江自刎?這是因為他固然比之劉邦強大一百倍,他英雄蓋世,謀略過人,劉邦豈是他的對手。可是劉邦終究勝了,劉邦勝就勝在,他若是敗了,無數經歷了戰亂的人,想要得到一時安定的人都會不禁失望,他若是敗了,關中無數被暴楚所欺凌的人依然還要受楚人的欺辱,劉邦不是一個人,劉邦的身後,是數十萬數百萬的人,他們有的只是尋常士卒,有的是耕作的農人,有的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而所謂的霸王呢?霸王若是敗了,能為他惋惜的,也不過是一個虞姬而已。今日我也是如此,我不能敗,因為關東數百萬人決不允許我敗,他們因為我而有今日,因為我改變了命運,於是我一聲召喚,無數人會為我流血,你呢?能為你的惋惜,不願意你敗的會有誰?從前的時候,或許還有你們韋家韋姓,可是等我下令赦免寬恕他們的時候,這個世上,就再沒有人為你惋惜了,你曾經固然強大,佔據關中,擁兵數十萬,奉天子而令天下,可是當你只想著一家一姓的時候,你就已經敗的徹徹底底了,這就是區別,唯一的區別就在於,即便是送你去死,死的也只是一個人而已,可是明日假若我死了,則無數人要家破人亡,無數人的辛勞毀於一旦,現在,你明白了嗎?那些保衛你的人,即便是放下了武器,依然還可苟活,而那些保衛我的人,一旦放下武器,便知道自己得來的一切都要消失殆盡。這些道理,本來我不想和你說的,不過你既然不服氣,反正本王閒著也是閒著,那麼和你說說也是無妨。」 韋氏聽了他的話,竟是無法反駁,因為秦少游點中了其中的要害,她若是輸了,她若是死了,不會有人為之惋惜,難道不是如此嗎?現在有誰惋惜呢?現在她所看到的只是無數百姓的漠視,還有那些兵士的沉默,即便是從前的那些韋家人,那些韋家下頭的走狗們,只怕也來不及為自己惋惜吧,他們現在更多的是想著如何盡快和自己撇開干係,韋厚林如此,其他人亦是如此。 韋氏只好嘆了口氣:「你和我說這些話,理應是我的死期已到吧,呵……本來本宮早就想死的,偏偏本宮的族弟非要將我留著,想要藉著我,得一份功勞。現在殿下肯殺了我,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殿下討韋,如今我韋蓮就在殿下的面前,殿下是打算親自動手,還是讓本宮自行了斷呢?」 秦少游不禁笑了,他憐憫的看著她,良久才道:「你已經死了。」 韋氏愕然一下:「什麼?」 秦少游冷著臉道:「本王說的是,你已經死了,就在不久之前,你的心已被本王誅了,本王為何還要再殺你一次?」 韋氏一頭霧水,她萬萬料不到秦少游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秦少游抿抿嘴:「你一定在想,若是不殺了你,本王如何向天下人交代,是嗎?你還是不明白,本王方才已經和你說過,本王今日的基礎,並非來自於你們所謂的天命,或是所謂的討伐無道,這些東西,不過是個笑話而已;本王今日站在這裡,是因為本王的背後有許多許多的人,他們仰仗著本王而幸福安康,他們因為本王的存在,即便出身卑微,也可憑著自己的吃苦耐勞,改變自己的命運,對這些人,本王不需要告訴他們什麼是天命,什麼是以有道而伐無道,因為他們對這些不會有任何的興致,因為本王給了他們一個賜予了一個比天命更好的東西給予他們,不是所謂的天理倫常,而是希望,對於他們來說,有希望就夠了。你明白了嗎?」 |
第六百四十八章:萬象更新 韋氏看著自己的族弟,只剩下了笑,某種程度來說,她已經再懶得說什麼了,她確實惡毒過,也曾經殺設計殺過許多人,走到今日,她的腳下鋪滿的何止是鮮花和銅製的地磚,更多的卻是皚皚白骨。 可是她自認自己對不起天下人,卻從來沒有對不起任何一個姓韋之人,無論是近親,還是遠親,是嫡系還是庶出,從來沒有。 而這最後臨門一腳踹來的,偏偏是這些韋家人,從許州五鎮的韋家都督,到今日的金武將軍,這些人都曾被她寄以厚望,可是如今…… 無可奈何花落去…… 是到了這樣的情況嗎? 她沒有去和韋厚林爭辯什麼,這些都已是徒勞,什麼公心,什麼私念,就算戳穿了他又有什麼意義呢,韋家和武家的命運總是相似,眾多男子不如一女。 她冷著臉,用長甲摩挲著御案,突然道:「可以給本宮一根白綾嗎?」 「啊……」方纔還正氣凜然的韋厚林愕然一下,他驚愕的看著的韋氏。 韋氏繼續重複道:「本宮想問,可以給本宮一根白綾嗎?」 韋厚林稍稍猶豫片刻,他能聽出韋氏口中的『哀求』,這個姐姐想死,無論是因為不願意面對即將而來的羞辱,還是因為她只想借輕生來一了百了。韋厚林似乎能感覺到,韋氏似乎對自己沒有太過的責怪,她只是一心求死,甚至祈求自己幫他一把。 韋厚林抬頭,看著韋氏,他嘴唇囁嚅了一下,差一點答應下來,可是隨即,他正色道:「娘娘這是何意?娘娘千金之軀,固有大錯,卻也要先等魏王殿下入宮之後再做定奪,還請娘娘保重鳳體。」 呵…… 韋氏只能苦笑了。 這個族弟,到了如今居然還想著將自己當做他的投名狀,拿去送到秦少游面前,任那秦少游羞辱,想必,這一定是大功一件吧。 她突然厭倦了這裡,厭倦了這裡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她長身而起,並沒有動怒:「哦,本宮明白了,本宮累了,可以去歇息嗎?讓幾個宦官來照料本宮吧,本宮就在偏殿中歇一歇。」 韋厚林便磕了個頭:「是。」 他很快走出殿去,命軍士捉了七八個宦官來,看押著韋氏。 長安大明宮裡,這一夜似乎所有人都已經無眠了,其實又何止是宮中,整個長安城,又有什麼分別? 當他們擔驚受怕的等待了一夜,到了一大清早的時候,就在所有人開始昏昏欲睡之時,街道上,馬蹄聲便響了起來。 噠噠噠…… 凌亂的馬蹄聲彷彿從東到西,絡繹不絕。 緊接著,從東陽門那兒傳來了稀裡嘩啦的聲音。 卡擦……卡擦……鹿皮的軍靴子踩著長安城磚板的聲響徹了個不停,有人悄悄的推開了臨街的窗,接著便看到長街上,宛如長蛇的一支軍馬踏步而過,他們精神奕奕,他們在晨霧之中被霧水打的濕漉漉的,他們腰間挎著牛皮鞘的長刀,另一邊懸掛著手弩,後背背著肩帶,後腰處懸著鐵製的水壺,這些怪模怪樣的人,偏偏帶著一種不同的氣質,他們只是沉默的走著,雖然有很多很多人,川流不息,彷彿後隊的人永遠沒有盡頭一樣,可是除了水壺和刀柄發出的摩擦碰撞,除了靴子踩過的聲音,除了偶爾有戰馬噠噠噠的從隊伍邊飛馬而過的馬蹄聲,他們竟是沒有發出一點的聲響。 秦少游就在隊伍之中,他是步行進入長安的,這座曾經屹立近千年的皇城,秦少游不得不保持著對它的敬畏。 自然,不會有什麼縱兵劫掠,這些不是乞丐兵,能招募進入魏軍的,反而大多都是頗有家資的子弟,他們不屑於掠奪,因為他們已經讀書識字,已經明白了道理,更何況,他們給養充足,也不需要靠掠奪來維持自己的後勤,他們只是一隊隊的開始接管長安城內各處的防務,每一處重要的節點,每一條街道,自然而然的被小隊小隊的人自行接管,所有城中的守軍已經乖乖放下了武器,被勒令看管在了甕城。 一切……都是如此井然有序。就好像城中的人和城外要進來的人都已經有了默契一樣。 這一幕……實在是太過熟悉了,熟悉到史書之中已經不知記載了多少次,也正因為如此,所有人都明白怎麼去做,比如大臣們,就已經穿戴一新,十分默契的抵達了宣武門,他們一個個排著熟悉的隊形,彼此之間只是相互看一眼,並沒有議論什麼。 宣武門自然是已經打開了,裡頭的宦官和女官也早已被金吾將軍穩住,乖乖的在宮中各司其職,金吾軍則在宣武門外分列排開,宛如此時維護次序的『魏軍』,金吾將軍韋厚林則是一身戎裝,在焦灼的等待。 他臉上和往常一樣,還是那個古板的樣子,就彷彿昨夜發生的事並不曾發生,他心裡的忐忑,心裡的不安,心裡的焦急,一丁點都沒有在他的臉上顯露。 因為……因為這是排演好了的,就誠如數百年前,劉邦入咸陽時,那時候的秦國君臣,想必也是這樣做。再譬如,劉秀入新朝的都城時,那時候號稱大新棟樑的們想必也是如此。 終於,那一隊隊黑甲的軍隊出現在了御道上。 人群像是炸開一樣,魏王殿下來了,他們可以看到魏王殿下的旌旗在迎風招展。 眾人終於不再安靜,而是紛紛向著那王駕的方向湧去,直至一隊隊魏王近衛前,無數人烏壓壓的拜倒在地:「下官恭候魏王殿下。」 秦少游已經翻身下了馬,他越過了許多的近衛,而這些彪悍的漢子也紛紛自行讓出一條道路,不過對於群臣,他們依然如臨大敵,誰也不能保證,這裡頭會不會有人居心叵測,想要對魏王殿下不利。 秦少游已經走到了拜倒的群臣面前,他低頭看著他們,這一幕……想必許多人已經熟悉了,只不過這樣的場景,無論是讓劉邦,是讓劉秀,是讓楊堅或是李淵來重溫,都是一件值得懷念的一幕,如果他們還能夠懷念的話。 秦少游抿了抿嘴,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置身在一個輪迴的歷史之中,他和他們一樣,曾經終結一個時代,卻又開創了一個新的時代,現在的自己……大抵也是如此吧。 「平身!」秦少游居然鬼使神差的脫口說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詫異的詞來。 平身……這是君王的口吻,而這樣的君王,往往富有四海,所謂博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秦少游居然不知這是不是一個諷刺,可是他沒有後悔,他傲然的看著腳下的人,因為這時候居然沒有人再質疑他。 這些人早就被打斷了骨頭,即便還有骨頭的人,也早已被一次次的輪迴折騰的夠嗆,他們累了,被李治折騰,被武則天折騰,被李顯折騰,被韋氏折騰,真的夠了。 韋厚林快步上前,抱手,恭恭敬敬的道:「懇請……」在這時,他居然頓住了一下,他竟不知該如何稱呼眼前這個人了,魏王殿下嗎?殿下會喊平身?陛下嗎?即便是陛下,似乎又沒有登基,他額頭上滲出了冷汗,一時之間竟是嘴皮子哆嗦一下,連小腿也開始發起抖來,因為他知道,自己是降臣,更何況伴君如伴虎,他知道自己稍稍的遲疑,可能會讓眼前這個年輕的人產生不妙的想法,他後悔自己不該停頓的,後悔自己今日如此糊塗,只是一剎那之間,他想了許多可怕的後果,這使他更加恐懼和不安,於是結結巴巴的道:「懇請天子陛下入宮,吾皇……吾皇萬歲!」 秦少游被他的樣子逗笑了,呃……他一定很害怕吧,曾幾何時,自己似乎也曾害怕過,這便是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嗎?他假裝沒有介意這些事,抬起腿,簡潔而有力的道:「入宮!」 正午的陽光下的大明宮,給這座幽深的宮殿帶來了一絲生氣。 而烏壓壓的軍馬便如潮水一般的湧入宮中。 群臣們以為這個時候,這位大明宮的新主人理應會在宣政殿展示一點威風,可是他們卻還是失算了。 秦少游將韋厚林叫到了近前:「李顯在哪裡?」 呼……韋厚林又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他猛地發覺自己有點愚蠢,分明這個時候,陛下應當剷除掉長樂宮中的那個後患才是,天無二日、國無二君。 他連忙道:「臣這就……」 「不必了。」秦少游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他不希望有人打擾,秦少游道:「我只需兩個護衛即可,可是在長樂宮嗎?叫一個宦官引路吧。」 韋厚林不敢違逆,點了點頭。 李顯依然躺在了龍榻上,長樂宮裡已經再沒有人了,只是在這宮外,有無數的重兵將這裡圍了個水洩不通。 他甚至聽到了一些禁衛放肆的聲音,這些人已經不再畏懼天子的威嚴,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沒有將李顯再視為天子。 人生的大起大落,李顯經歷了太多次,反而這個時候,他心裡有些超脫,這一幕對他來說也很熟悉,當初自己的母親,不就曾讓自己經歷過這樣的事嗎? 他感覺自己病得很重,懶洋洋的,不願意起來。 而這時候,外頭終於傳出了腳步聲,緊接著殿門被人打開,他愕然的朝著殿門的方向看去,一縷陽光灑落進來,他的眼睛一花,他背著光,便看到一個人影漫不經心的踱步進來,這是個男人,因為他的聲音很渾厚:「李顯,你還好嗎?」 「你………是……」李顯……李顯暴怒,這個人居然直呼自己的名字,即便是當初自己被貶為廬陵王時,也不曾有人這樣的羞辱他。 「我是秦少游……」秦少游一面說著,一面走近。 然後那炫目的陽光被秦少游的身體遮擋,使李顯終於看清了對方的面容。 秦少游…… 李顯苦笑,終於還是來了,自己險些聽不出他的聲音,他來說什麼?是讓朕來做最後一個了斷嗎?亦或者是,想要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呵……看來應當是如此,自己終究是敗了,雖然他自己都敗的糊里糊塗,因為所有的爭鬥,本質上都和他無關,可是韋氏輸了,李顯也就敗了,敗的干干凈凈,似乎再難翻身。 李顯吸了口氣:「哦,你來了……」 秦少游返過身去,關上了殿門,然後寢殿裡又變得昏暗起來,他折身去取了火折點亮了壁燈,忙完了這些,他才尋了個胡凳擺在榻前,坐下,他與榻上的李顯對視一眼,感受到李顯的敵意。 秦少游道:「從今日起,你就不再是皇帝了,從今日起,這個天下,也不再是李唐……」 「你是來逼朕退位的?」李顯冷笑。 秦少游搖頭:「李顯,你錯了,我不需要禪讓,你和你祖宗,還有楊氏、劉氏、司馬家的那一套,對我來說,一錢不值,我若稱帝,也是始皇帝,一切開新,絕不是受命於天的這一套。」 「你……」 秦少游冷著臉:「你現在一定很憤怒吧,應當是的,若我是你,也一定會怒不可遏。」 …………………………………………………………………………………………………………………………………………………… 這幾章寫的有點痛苦,更的晚,見諒。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7 09:21 編輯 |
六百四十七章:宮變 韋氏的聲音之中,帶著一絲悲涼。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眾叛親離,似乎除了悲涼之外,也不會再有其他的情緒了。 只是現在,她的語氣之中還多了一種情緒——仇恨。 刻骨銘心的仇恨,殺子之仇,奪位之恨,這一樁樁的前事湧上了心頭,韋氏的臉上只餘下了猙獰。 而後她抬眸,終於看到了武則天。 武則天這時居然也是盛裝,拄著枴杖蹣跚而來,她已太老了,老到滿頭再見不到烏絲,便是連眼睛,似乎也不能再分辨眼前的景物,所以她眯著眼,妄圖要看清前方的人,耳朵支起來,似乎要再將韋氏的聲音更真切一些。 在這宮中幽禁的日子,消磨掉了武則天最後的時光,而這短短的兩年,彷彿對於她來說,已有兩甲子之長,她腳步蹣跚著,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她幹癟的嘴裡吐出一句話,聲音帶著沙啞:「是婉兒嗎?是婉兒嗎?婉兒……來……扶一扶朕……哎……外頭已是什麼光景了,朕所料不會差吧,理應不會差的……」 韋氏冷冷盯著她,目光如刀鋒一樣在她身上掠過,她只是冷笑。 武則天走近了,武則天蹙眉,禁不住語帶責怪:「怎麼不掌燈,哎……朕瞧不清了,長安不及洛陽啊,洛陽的氣候要濕潤一些,在這兒,總是太乾燥了。正午的時候,給朕取小米的粥來,要加杏仁、紅棗,得潤一潤心肺。你是女子,卻不及男人,朕當初啊,對了,當初控鶴監裡出來的人,總是那樣細心。朕倒是想起了薛懷義,哎,薛懷義倒是挺老實的,給朕修了明堂,他呀,嘴巴子像抹了蜜餞一樣,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總是比別人動聽一些,他現在在哪裡?現在哪兒去了。去請他來。」 突然,武則天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不必去叫了,不必了,朕……朕想起來了,什麼都想起來了,朕想起,那薛懷義已被朕處死了,呵……他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欺瞞朕,仗著朕的寵幸,日益驕倨,居然敢火燒明堂,呵……死了也好……還有……還有張家兄弟……哦,張家兄弟也死了嗎?哎……」 她神色更加黯然起來,已是碎步走到了韋氏的面前,她丟開手杖,一面道:「婉兒,你為何不做聲。」可是在『婉兒』身上摸索片刻,她猛地警惕起來:「你不是婉兒,你是何人?什麼時候,朕的身邊換了人了?」 韋氏猙獰看她,眼眸裡已掠過了殺機。 武則天突然笑了:「婉兒人在哪裡,她也死了嗎?嗯……朕身邊的人,似乎都已經死了,死了倒也乾淨,就像當初,朕殺的那些人一樣,哎……可怕啊可怕,這深宮幽幽,夜裡如此的清冷,那一個個人總是陰魂不散一樣,總是在朕的榻前哭訴什麼,說是朕虧欠了他們。」武則天臉色變冷:「朕何曾虧欠了任何人?他們都該死,該死而已,朕讓他們欺蠻朕了嗎?朕讓他們敢違背朕的心意了嗎?朕可有讓他們做朕的絆腳石?朕乃是真龍天子,受命於天,他們阻礙了朕,這就是違背了天意,違背了天意的人就必須去死,罪無可恕、萬死莫恕!」 韋氏身軀一震,她突然現,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就好似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這是何等的相似。 武則天一甩長袖,聲音化作淒厲:「來尋朕?難道朕會怕你們,朕自有天神護佑,豈是一些小鬼所能加害,來啊,盡快來吧,朕要讓你們形神俱滅,讓你們墮入畜生道、墮入餓鬼道,使你們永世不得生,哈……哈哈……真是可笑,荒誕至極。」 韋氏一點都不覺得可笑,反而她覺得,在這殿中最可笑的人便是眼前的這個武則天,可是……既是武則天,又何嘗不是自己呢? 武則天突然後退一步,身子一蜷,驚恐的看著韋氏:「你……你是誰,你是李沖,還是李敬業?你也化作了厲鬼,想要欺到朕的頭上嗎?你們活著,朕尚且不怕,你們死了,朕難道會害怕嗎?退下,否則朕必處你極刑,滅你九族。噢,朕又想起來了,你們的族親,已被朕誅殺殆盡了,哈哈……你們現在還敢來尋朕,難道還要讓朕再來殺你們一遍嗎?來,來啊……來吧。」 武則天一面說,一面後退,她走得急,打了個趔趄,便撲倒在地,尋她的手杖,整個人匍匐於地,口裡喃喃念:「來人,來人,護駕,護駕……」 韋氏冷冷的看著她,身後的侍衛已經蠢蠢欲動,那周岩已是急不可耐的抽出了一些刀柄,雪亮的刀刃自鞘中而出。 鏗鏘的聲音,迴蕩在幽幽的寢殿之中,著回音。 武則天整個人像是被蟄了一下,她厲聲道:「誰,是誰,什麼聲音,是什麼聲音!」 咔擦,咔擦…… 周岩已是踩著靴子一步步上前,握著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這時,傳來一聲輕咳,周岩愕然,忙是回頭看了韋氏一眼,身形頓住。 韋氏不禁笑了,她徐徐上前幾步,越過了周岩,走到了武則天面前,小心翼翼的將她攙起,口裡輕柔道:「母后這是怎麼了?」 「你是?」武則天翻著眼睛,那瞳孔裡似乎已經沒有了光澤。 韋氏幽幽道:「兒臣乃是母后的兒媳啊,母后,臣妾來看你了。」 「兒媳……兒媳……」武則天反反覆覆的唸著這個名詞。 韋氏笑吟吟的道:「母后在這宮中,要好生照料自己,兒媳從此往後,只怕不能伴駕了,母后……臣妾告退。」她眼睛注視著武則天,碎步的後退,眼睛卻依然面對著武則天,武則天無神的眼睛依然空洞,幽幽的念:「兒媳,兒媳……兒媳是誰,是誰呢……朕的婉兒呢,懷義,你在嗎?你在嗎?你在哪裡,你出來,不要怕,不要怕,朕再不殺你了,再不誅你三族了,你來,來……」 韋氏這時候一竟毅然的旋過了身,沒有再看武則天一眼,快步走出了殿。 周岩顯得有些不甘,卻還是匆匆收回了刀,追了出去。 「娘娘……」出了宮殿,周岩低聲道。 韋氏駐足,她目中也再無神采,臉上依然冷冽無比。 「娘娘,錯失了這一次機會……」 「不必了。」韋氏淡淡道:「留著她吧,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本宮怎麼捨得讓她就此一了百了呢,她的罪過已經太多,那麼不妨,就讓她再遭遭罪,方才……她的樣子,真是可笑,是嗎?周校尉,想必你從來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吧,那就讓她這樣好了,許多時候啊,活比死了更難受,你不必勸。」 「是。陛下那兒……」 「陛下?」韋氏的臉色溫和了一些,可是很快那一抹溫柔就消失了個乾淨:「不用去了,去了有什麼用,他從來做不了一個好皇帝,也做不了一個好丈夫,從來都不是,他只為自己活著,不必理他,由著他去吧。本宮要去宣政殿,本宮要坐在那兒,等著秦少游來。」 她說罷,回眸看了紫微宮一眼,不再有絲毫的留戀。 …………………………………………………………………………………………………………………………………………………………………………………………………………………………………………………………………………………………………………………………………………………… 宣政殿乃是大唐天子召見大臣的場所,乃是主殿之一,這座巍峨的宮殿裡,早已一片狼藉。 那些如喪家之犬的宦官與女官,早已將這裡一切的飾物都剝了個乾乾淨淨,而後不見了蹤影。 韋后一身的盛裝,穿著皇后的鳳衣,孤零零的步入了這座大殿。 這裡只剩下了空蕩蕩的許多根紅漆大柱,便連燈架都已經東倒西歪,那龍案上的諸多文房寶物也早已被劫掠一空,翡翠的硯台、白玉的筆架早已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了許多筆散落在案上。 韋后一步步的走進來,她走的很輕盈,這兒……她太熟悉不過了,熟悉的就好像是自己家裡一樣,只是她一向深知,這裡還不是自己的家,至少從前她是這樣認為,這兒只是自己的寄居之所罷了,她不過是行皇帝之實的娘娘,假藉著別人的威儀。 可是今日,她卻彷彿這裡就好似是自己的家裡,她一步步走近的時候,靠近紅柱,會禁不住的伸出手,摩挲著柱子,柱面光滑,卻又有一絲斑駁的痕跡,這座大殿已經太久太久沒有修葺,它就這樣無聲的矗立於此,不知歷經了多少的事。 韋后走上了鑾殿,而後跪座在了御案之後,這是她夫君的位置,可是她的夫君從來不知珍惜。 她看向殿下,再去看那些柱子,現當自己走過的時候,那些柱子何其的偉岸,可是現在,從這裡去看,又現那一根根的紅柱居然是如此的渺小。 她就這樣跪坐著,紋絲不動,不知疲倦。 天色已經漸漸的暗淡了,殿內和殿外已經一片烏黑,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一絲的光亮,在這夜幕之下,似乎白日的喧囂和嘈雜也都已經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烏黑的大殿裡,韋氏依然高坐,她想……假若紫微宮的那個女人若是清醒,也會用這樣的方式去面對即將到來的暴風雨吧。 驟然之間。 外間突然突然傳出了火光,一點點的光亮,透過了窗格星點的透進來,火光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還有那腳步聲,那皮靴子踩在宮中地磚上特有的咔擦聲響,聲響很密集,彷彿有千軍萬馬而來。 韋氏抿了抿嘴,她默然無聲。 卡咔咔咔咔咔咔…… 那無數的火光像是已將整個大殿圍住,接下來,腳步聲盡都停了。 整個大殿被透進來的火把光線照的通亮。 接著,便是安靜,無比的安靜,一丁點聲音都消失了。 外頭的那些人,有十個嗎?還是一百個,亦或者是成千上萬? 他們沒有出聲音,彷彿連呼吸都已經凝住,都已經停止。 等了半晌,有了聲音,是一個人的腳步聲,一個人徐徐的走進來,腳步從容。 韋氏認得他,化成灰都認得。 這人走到了殿中,然後拜倒在地,朗聲道:「臣金吾將軍韋厚林見過娘娘,娘娘千歲。」說罷,他鄭重其事的將頭垂下,磕了個頭。 韋氏沒有做聲,只是幽幽的看著他。 韋厚林抬眸,他的聲音洪亮無比,聲振屋瓦:「娘娘臨朝,親信奸人,而疏遠賢臣,使忠臣外放於野,小人盈於朝,如今已有數年,乃至天怒人怨,百姓惶惶,更有甚者,娘娘弒殺太子,以至人人側目,天下之人,俱都起兵征討,以有道而伐無道,如今義兵已至國都,京師震動,群臣不安,臣雖娘娘族親,亦懷大義之念,而今興兵入宮,不敢誅娘娘以正君側,唯請娘娘退皇后位,下詔請魏王殿下入宮,主持大局,如此,天下幸甚,百姓幸甚。」 韋氏冷笑,她不禁道:「是嗎?那麼……若是本宮不肯呢?」 韋厚林面無表情:「娘娘若是不肯,臣為社稷計,唯有痛下殺手,以安天下。」 韋氏咬牙切齒的看向韋厚林,厲聲道:「韋厚林,你是本宮的弟弟,本宮是你的姐姐。」 韋厚林的臉上仍是木然,不見任何情感的波動,他擲地有聲的道:「臣無私念,唯有公心,還請娘娘三思而後行,莫要令臣為難。」 「哈……」韋氏笑了。 …………………………………………………………………………………………………………………………………………………………………………………… 新書庶子風流,懇請支持一下。 |
第六百四十六章:無路可走 大量的糧食,已經開始源源不斷的送去函谷關,函谷關內的降軍穩定的很快,餘下的人在經過甄別和選擇之後,餘下了七八萬人,其餘之人已全數遣散,剩餘的則進行了重新的整編。 這一切都是輕車熟路,正因為有足夠的錢糧支持,所以進行的十分迅速,而此時,一支先鋒的神策軍已經隨著秦少游向西而去。 關中素來都是天下最繁華的地方,這其中有天險的原因,最重要的還是這兒土地肥沃,沃野千里的因素。 在這肥沃的土地上,兩萬餘神策軍幾乎是望風披靡,所過之處,人人爭相投降,破了函谷關的魏軍,幾乎已經進入了無人之境,再沒有力量可以阻擋了。 長安已經震動。 當消息傳來,所有人的表現並非是驚愕,因為這兩年來,壞消息接連不斷,這使所有人都深信,魏軍入關只是時間的問題,只不過……承平了這麼久,函谷關的守軍突然投降,而魏軍旋即便朝著長安殺奔而來,還是讓人沒有準備的時間。 到了如今,已經大勢已去了。 假若這只是安史之亂的烈度,那麼忠臣絕不會少,因為沒了關中,他們還可以保著聖駕去隴西,或者入蜀,可是現在呢,現在他們卻是無處可去,只要出了關中,四面都是魏軍的控制範圍,天下再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了。 而對於這些顯貴們來說,他們固然有自己個人的立場,有人想保李顯的天下,有的人受過韋氏的恩澤,他們固然知道,李顯和韋氏當政對他們有利,可是個人的看法到了這時候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因為他的身後是自己的家族,家國天下,家族首當其衝,而後才是國,才是天下,於是,這裡的每一個人,都開始為自己的家而做打算了。 長安宮裡已是亂做了一團,大量的宦官不知所蹤,無數人都在逃亡,這曾經天下的中心所在,如今卻是一片狼藉,李顯已是病倒,他的病榻前空無一人,這時候已經沒有人顧忌的上他了,大臣們沒有蹤影,宦官和女官們也是蹤影全無,便是韋氏,也已經消失匿跡,李顯躺在這象牙所制的龍塌上,即便是在他最艱難的時刻,也不曾這樣的孤獨過,他只是愣愣的看著帷幔,帷幔被風吹拂,微微擺動。 秦少游來了…… 終於還是來了。 李顯顯然並非是糊塗的,一個歷經了這麼多磨難之人,絕不可能糊塗,誠如他親眼所見自己的皇兄被自己的母后殺戮,如他被自己的母后拉下了龍椅,他見到的殘酷已經太多太多,多不勝數,天家連母子和兄弟尚且如此無情,他又憑什麼去天真呢? 只是有的人,遇到了殘酷,所以他心志堅硬,不再相信這個世上再有任何情感,所以他比別人更加冷酷,他如黑暗和荊棘之中孤獨行走的刺客,孤單、清冷,卻又毫不留情。 而有的人,卻被這些所驚嚇,於是整個人惶恐而不安,他們將頭埋進沙子裡,營造出自己一個想像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他是自己的君王,而外界的事物,他一概不理,這種人靠幻想而活著。 李顯就是後者,作為後者最悲哀的是,無論他如何躲著藏著,現實總會尋到他的身上,因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因為一個充滿幻想的人,根本就不配去擁有任何東西,這便是現實,現實再一次次冰冷冷的告訴了李顯,他無路可走,也無處可避了。 當初,他的母親算計他,當初,他的兄弟和侄子想要謀奪他的江山,而如今,秦少游來了,這個人……算不算是自己的朋友呢?李顯有些想不明白,想必……或許……是吧。 可這又如何,若武則天不是李顯的母親,那麼李顯或許在被武則天拉下馬來的時候,不會如此的刺痛;又假若,不是因為叔侄,李隆基想要謀奪自己江山的時候,李顯大抵也不會噩夢連連,誠如今日殺奔來長安的人不是秦少游,那麼隨便他是什麼人都好,無論是趙少游是李少游,對李顯來說,也不會帶來如此多的痛一樣。 這個世上,敵人永遠只不過傷害的是你的肉體,而往往既傷害你,同時還要誅殺你的心的,卻往往是曾經身邊的至親之人。 李顯這時候餓了,他不得不叫喚幾句:「人來……人來……」 外間到處都是嘈雜的聲音,甚至還有爭吵的響動,偏偏……就是沒有人來。 「皇后……皇后……」 韋后也不見蹤影,這一刻,李顯只剩下了深深的絕望,他無力的叫喚了幾句,便覺得沒有了氣力。 倒是這時,有個宦官衝了進來,李顯側目一看,卻是平時一直隨扈自己的一個宦官趙讓,他便叫道:「朕餓了……餓了……」 趙讓衝進來,卻沒有去看李顯一眼,他的眼裡,只有寢殿裡的一套鎏金燭台,他猛地將燭台抱起,風一般的跑了出去。 「人來……人來……」聲音先是激動,接著是無力,最後只剩下了喃喃自語,語氣之中,帶著莫名的諷刺。 ……………………………………………………………………………………………………………………………………………………………………………………………………………………………………………………………………………………………………………………………………………… 「娘娘,娘娘……」 在紫微宮,這兒最後一批侍衛將這裡守的嚴嚴實實,韋后已經許久沒有睡過了,她筋疲力盡的樣子,卻在這偏殿中守護著什麼,她是在太疲倦了,可即便再如何疲倦,卻連眼睛都不敢閉上,她害怕,這兒,或者說這兒的人,那個寢殿裡住著的上皇陛下,如今成了她最後一張的底牌,她現在任何人都不敢相信,她只相信自己必須守在這裡,假若……那秦少游當真殺進了宮來,那麼挾持了武則天的韋后,或許還可以將武則天用來討價還價。 這已是她最後的資本了,雖然她明白,那秦少游未必就在乎武則天的性命,不過韋后已經沒有選擇,她無路可退。 有宦官幾乎是衝進來,口裡大聲叫喚:「不好了,金吾將軍韋厚林帶兵殺入宮中,說是……說是要捉拿娘娘……娘娘……娘娘……怎麼辦才好。」 韋氏身軀一震,她想過許多種可能,可是萬萬想不到的卻是韋厚林帶兵入宮,這韋厚林乃是自己的族弟,平時自己待他可謂是恩重如山,她不禁冷笑:「是嗎?他這是想做什麼?想要殺了本宮去取悅那秦少游……哼……他好大的膽子,他以為這樣,秦少游就會放過他?真是愚不可及。」 接著又有人報:「京兆府尹帶著人襲了東門,開了城門迎魏軍入城了。」 呼…… 韋氏深吸一口氣,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她猛地想到了死。 似乎這個時候,除了死之外,似乎再沒有辦法了,或許誠如別人說的那樣,誰都可以得到寬恕和諒解,而秦少游既然是以討韋的名義起兵,那麼唯獨她這個女人,卻是絕不可能獲得原諒的。 因為這次起兵,打的就是這個招牌,正因為如此,十惡不赦的自己,已經弄的天怒人怨,才是秦少游大動干戈的理由,那麼……若是不誅殺自己,又何以服眾呢? 與其死在別人的手裡,那麼不妨……就死在自己手裡吧。 她眼眸裡掠過了一絲厲色,旋即發出了獰笑。 她長身而起,道:「周巖。」 「在。」周巖乃是韋后心腹中的心腹,是她的左膀右臂,最貼身的侍從,此人很木訥,為人也很老實,素來以忠厚著稱,想當初,韋后曾遭遇過不惻,是他不惜自己的性命為韋后躲過了一箭,到了今日,韋后誰都不肯信,唯一能相信的怕也之後周巖了。 韋后冷著臉,一字一句道:「隨本宮去寢殿,這個時候,也該和那個女人算一筆賬了。」 既然已經命不久矣,那麼就沒有什麼可以顧忌的了,韋后想起了一個人,想起了一個讓自己曾痛不欲生的女人,這個女人距離自己不過咫尺之遙,而現在,從前不敢也不能做的事,今日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吧。 韋后一步步踏進了寢殿,寢殿之中空蕩蕩的,所有武則天身邊的人,都已被囚禁了起來,所以在這裡,只有一個人存在。 韋后對著幽冷的大殿,一字一句道:「母后,兒臣來了。」 殿中還響徹著回音。 接著殿的深處,傳來了一陣的咳嗽。 是武則天的咳嗽聲。 韋后嘴角微微勾起,她快步上前一步:「母后,兒臣來給您問安了,母后的身子可好些了嗎?」 「咳咳……咳咳……」 韋后便歎了口氣:「母后就這樣不理睬兒臣?哎……都到了這個地步,兒臣的處境,母后想必是知道的,兒臣已經無路可走了。」 |
第六百四十五章:入關 一縷晨曦灑落下來。 清晨拂曉之時,函谷關的大門卻是洞開,緊接隨後,百餘人飛馬而出,直至神策軍大營,這些人一個個坦胸露乳,赤著身子,身體已經僵硬,當他們抵達轅門的時候,幾乎已經凍僵了。 斥候截住了他們,確認了他們身份,連忙送他們進了大營,隨即將他們安置在了溫暖的帳篷裡。 秦少游得知了消息,並不覺得意外,當他進入這個大帳的時候,裡頭呵氣,吃著熱水禦寒的人統統站起來,為首一人便是張晉,張晉拜倒在地:「罪官萬死,竟敢阻擋天兵王師,如今幡然悔悟,願獻關乞降,關中三十萬將士,自此之後,都唯魏王殿下是從,還請殿下不棄。」 秦少游笑吟吟的看著這些人,其實算起來,這些人之中有不少人都算是老朋友了,至少秦少游對於他們所有人的底細都是一清二楚,譬如這個張晉,乃是韋玄貞的女婿,出自隴西的張家,其先祖也算是開國功臣,娶了韋玄貞的第三女,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夫妻的關係還算和睦;張晉算是軍伍世家出身,早年就曾參與對吐蕃的作戰,立過一些功勞,自從韋氏做了皇后之後,他才開始發跡,從一個別號的將軍,一躍成為都督,才能是有一些的,為人也還算過得去,性子卻有些優柔寡斷。 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在禁軍之中任職,而另一個則娶了公主,當然,這都是韋后的安排。 現在這個人拜倒在自己的腳下,秦少游卻已根據朱樓的情報蒐集與分析,已經大致掌握了他的一切,一個人既然性格已經摸清了,再加上他所處的位置也摸清了。那麼……在遇到什麼情況的時候,他會做什麼事,幾乎就可以預料了。 秦少游慢悠悠的道:「張都督,本王慕名你已久了,不必客氣,起來說話吧。」 張晉等人鬆了口氣,紛紛站起,卻是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秦少游,這個青年人,顯然掌握著他們的命運。他們甚至有些啼笑皆非,因為看到了秦少游的真容,他們甚至開始覺得有些可笑,自己敗給的居然是這麼個青年。 秦少游屁股坐定,招呼眾人坐下,眾人相互對視一眼,這才小心翼翼欠身而坐。 等到茶水遞上來,秦少游呷了一口,慢悠悠的道:「韋侍中呢?他去了哪裡?料想他不會回長安的。想必是回萬年去了吧,他年紀老邁,哪裡受得了這樣的舟車勞頓,何況。還要被人綁縛,罷,這是命數,誰也改不了。倒是張都督這兒,左右為難,是嗎?」 這一句話出口的時候。張晉整個人愣住了。 事實上,他並沒有殺韋玄貞,而是讓親信將韋玄貞綁縛起來,送回萬年。萬年畢竟是韋家的老宅,韋玄貞現在雖是一心求死,可是回到了老家,固然會有族人看管,不怕尋什麼短見。 只不過這件事極為隱秘,便是其他的將軍都不知情,否則誰能保證,這些人會不會起什麼心思,從而截殺,借此去邀功請賞呢。 可問題就在於,秦少游是如何得知? 張晉突然感到了一陣恐懼,既是因為這秦少游彷彿妖孽,如此隱秘的事居然他一個在函谷關外的人都知道的如此清楚;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自己雖來請降,可畢竟放走了韋玄貞,韋玄貞乃是韋氏的父親,又不肯投降,私放就是大罪,何況自己和韋家本就是親戚,若是追究,只怕…… 張晉不敢怠慢,對自己的岳父,他痛下不了殺心,可是螻蟻尚且偷生,現在一切都被人看破,他哪裡還坐得住,於是連忙起身,從新拜倒在地:「下官萬死之罪,私縱了韋……韋賊,實在該死,懇請殿下懲處。」 本來其他的將軍,聽到秦少游一番莫名其妙的話,還不知是怎麼回事,可是看現在張晉的反應,卻是一下子全部都明白了,大家面面相覷,都不禁嘖嘖稱奇,這秦少游,是如何得知的呢?那麼繼續往深裡想,張晉私縱韋玄貞這樣隱秘魏王殿下都瞭若指掌,那麼自己在函谷關裡…… 下一刻,所有人看秦少游的目光,已經大大不同了。 他們更多的帶著一種敬畏,一個個連呼吸都小心了一些。 秦少游看了跪地的張晉一眼,卻是笑了:「張都督,你不必如此,韋侍中,本王和他也算是有幾面之緣,當初在洛陽時,也是相識的,他年紀老邁,固然有從賊之心,可若本王換了是你,只怕也不忍加害,更何況你還是他的女婿,人……都有惻隱之心,韋侍中固然有可恨之處,卻也未必就是萬死之罪,各為其主罷了,從前的時候,大家是漢賊不兩立,可是現在,卻是不同了啊,而如今,天下即將大定,這個時候,再多加殺戮,不過是彼此之間相互仇視罷了,本王此番入關,是要效劉邦,而非學霸王,韋侍中既是去了萬年縣,那也很好,以後有機會,本王再見他吧。」 張晉楞了一下,他想不到秦少游如此的寬宏大量。 這顯然有點兒反常,按理來說,秦少游這個人,從前一直是睚眥必報的,前幾年的時候,哪一個得罪過他的人會有什麼好下場,怎麼到了現在,反而卻是性情大變了? 張晉不明白,而事實上,這個世界也只有秦少游一個人明白其中的端倪,說穿了,自己的一切處事原則,都來自於自身的實力罷了。 當自己實力弱小的時候,為了震懾住自己的敵人,那麼任何人想要染指自己的利益,都必須行事果決,即便一言不合,可是為了讓人對你生出忌憚之心,也需要進行最瘋狂的報復,唯有如此,自己的對手們,在玩弄任何陰謀詭計之前,都免不得要三思而後行。 睚眥必報,某種程度就是保護自己。只有告訴別人,我瘋起來連自己都怕,起初弱小的秦少游,方能在萬般艱難的環境之下,佔據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是如今,當秦少游已有了壓倒性的優勢,原來的那些對手,已經成為了螻蟻一般,對付這些人,就實在沒有睚眥必報的必要了。與其對他們大加屠戮,不如選擇去寬恕,去諒解,只有這樣,敵人們才會被瓦解掉鬥志,才會在道義上失去更多的支持,才會結束這冤冤相報何時了的局面。 現在的秦少游,已經形成了壓倒性的優勢,他有足夠的力量。甚至是將整個關中統統夷為平地,可是這又何必呢?自己不是來砸掉一切,入關,只是想做關中的主人。一個主人家,會將自己的家砸爛嗎? 他現在要做的,顯然是寬恕掉那些已經勢微的人,因為這些人。已經不再配做自己的對手,一個垂垂老矣的韋玄貞,難道能阻礙自己什麼?寬宏大量。反而會得到美名,同時讓更多的韋家人深信自己可以得到寬恕,更加徹底的孤立掉韋后。 人的立場變了,自然而然,心思也會變。 自然,這些心思,自然不足讓外人道哉。 不過秦少游裡的一句話,大家卻是聽清楚了,秦少游是要做劉邦,而非是霸王,霸王入關中,縱兵劫掠,大加殺戮,將所有對秦人的憤怒宣洩而出。可是劉邦入咸陽,約法三章,秋毫無犯,於是關中大定。 秦少游顯然是要告訴大家,韋玄貞可以被寬恕,韋家人可以被寬恕,那些韋家人的親戚自然也可被寬恕,既然如此,更何況是在座的諸位。 自然……秦少游並非是善良人,他的寬恕,某種程度並非來自於他的本心,而在利益使然,這就如同,地主們之間的戰爭,往往是盡力的消滅對方的人口,掠奪敵人的土地一樣,用一批勝利者,來取代舊有的地主,成為一批新的地主,因而在這個過程之中,殺戮不可避免,即便再如何秋毫無犯,也無法做到刀口上不沾上一點血跡。 可是秦少游所代表的,卻是一群商賈,商賈們並不喜歡掠奪別人的土地,殺戮別人的人口,恰恰相反,對於商賈們來說,這個世上,從一片山林,到天下的各色人等,從公卿到尋常的百姓,對於他們來說,都是錢,人便是市場,有人才有需求,人越多,需求就越大,人越多,勞動力就越充足,因而商賈之間的爭奪,並不爭奪於土地,也絕非是爭奪人口,甚至連土地,他們也未必稀罕,他們爭奪的乃是規則,或者說,勝利者享受的是規矩的制定權,在商業的社會,再沒有什麼比掌握標準的人更加頂尖了。 秦少游入了關,他和他背後的人就成了規則和標準的制定者,一切的規矩都會對他們有利,而關中的公卿們,無論是韋家還是韋家的親戚,根本不必對他們舉起刀劍,就完全可以使他們成為規則和標準的接受者,使他們世世代代,都得仰仗著這個規則苟且下去,這又有什麼妨礙呢? 秦少游抿了抿嘴,他看到了張晉等人看向他的眼睛,這眼睛之中,流露出了感激。 他們還是一無所知啊。 秦少游心裡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起身道:「時候不早,就請諸位引路,帶本王和將士入關吧。」 「遵命!」 浩浩蕩蕩的大軍,蜿蜒如長蛇一般,朝著關隘進發,先是一隊斥候和騎兵入了關,而關隘無數的營盤,早已紛紛撤下了旌旗,所有的武器,也都統一拋到了營門口,刀劍入庫,馬放南山。 當一隊隊的人馬穿過這裡的時候,騎兵們已經開始有了動作,開始朝著長安的方向進發去了。 餘下的人,則留在了關中,入關雖然沒有任何的戰鬥,可是要做的事卻是極多。 一方面,是對俘虜的安置,為免造成恐慌,所以幾乎秦少游沒有派軍馬直接圍了各處的營地,而是直接派了使者,去進行接收。 接收的工作十分順暢,無非是在各營把人召集起來,而後開始問起對方的意願,願意回鄉的,自然是給他乾糧和一些銀錢,讓他們自行回去,而願意留下來的,則暫時留在營中,不過也並非是什麼人都能留下,事先已經申明,只有體格強壯,年歲相宜的人才可能有繼續從軍的資格,因而不少人想留下的,自覺地自己資格不夠,倒也很識趣的願意回鄉。 當然,本質上安撫住俘虜,最需要保障就是後勤的問題,因為後勤一旦出了問題,突然多了這麼多張口,因為分配問題而出了岔子,有人一天一夜沒有吃飽飯,這些驚恐不安的士卒們就可能引發問題了。 因此……秦少游的重中之重,還是放在配給上,一方面,他們已經徵用了守軍軍中的糧倉,另一方面,也已下達了命令,在魏軍的口糧之中,勻出一些,暫時給降軍解決麻煩。 魏軍的伙食配給相應減少了一點,不過倒還不至於到窘迫的地方,雖然沒有從前那樣豐盛,卻也足以吃飽吃好,而降軍的伙食標準也相應的提高了極多,這些從前勉強也只是吃飽的降軍,現如今突然生活改善了不少,自然而然也就滿足了許多,甚至可以說,若是有人敢滋事,只怕不等神策軍或者五軍營的人去維護次序,降軍們就一擁而上自發的把事態平息下去了。 與此同時,秦少游開始大規模的自關東調糧,因為秦少游深知,接下來,已經不再是作戰的問題,想要解決關中,靠的就是糧食。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3 23:19 編輯 |
第六百四十四章 :最後一戰 二 足足一年的時間,函谷關內的守軍一直按兵不動,而原本在關外固守的魏軍過的其實還算不錯。 操練固然還辛苦一些,不過一切都是照舊,甚至,雙方連斥候相遇,也不會打生打死,一開始,還只是相互保持距離,保持戒備,到了後來就更加離譜了,索性雙方靠近,打一聲招呼寒暄幾句,而後各自回去通報。 這種默契,已經足足建立了兩年,如今關外關內可謂是其樂融融,雙方一丁點警覺都沒有。 只是浩浩蕩蕩的魏軍開始源源不斷的增兵了,天下各州幾乎已經平定,所以這一次,秦少游幾乎是調動了天下任何可以調動的力量集結於此,三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已經抵達了城下,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站在關下,看著這巍峨的關牆,秦少游面無表情,他知道,拿下函谷關已是當下最需要解決的問題了,他沒有下令進攻,而是這個時候,派了使者入關。 使者的人選出自於朱樓,此人曾在禁軍之中擔任過要職,因此他請求入關的時候,很快就見到了許多老熟人。 函谷關的守軍,絕大多數都出自于禁軍,眼看著城外數十萬軍馬集結,浩浩蕩蕩、遮云蔽日,此時關上的人哪裡不明白,今年這個冬天,情況有些不同,因此一面放人入城,一面有人飛報韋玄貞。 而此時的韋玄貞,似乎也已經感覺到了一絲不妙。 他留守在這裡,為韋家固守著最後一道的屏障,天下誰人不知,眼下的韋家,已經再無翻身的可能了。 誰能想到,那秦少游能一舉大破韋家七鎮聯軍。誰又能想到,秦少游很快在那七鎮站穩腳跟,並且迅速的開始兼併其他諸侯。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秦少游兼併七鎮的時間,居然如此迅速,而他的力量,實在膨脹的過於厲害。現在……近四十萬大軍出現在了函谷關外,這些魏軍顯然個個都是精兵,一個個身材高大,一個個裝備精良,顯然……秦少游的到來,數十萬大軍的到來。絕不再可能像從前那樣不疾不徐。 他幽幽嘆口氣,更加的憂心忡忡。 都到了如今這個份上,他怎會不明白,現在的韋家已經大勢已去,難道他不知道,當天下的諸侯紛紛都成了秦少游的附庸之後,整個長安是如何的震動。樹倒猢猻散,多少人已經想要改換門庭,多少從前的死黨,已經開始瘋狂的與關外的人聯絡。他們甚至不惜動用任何的關係,前些時日,京兆府拿住了一個騙子,整個騙子自稱乃是秦少游派往長安的暗探,可就這麼一個騙子,很快獲得了諸多廟堂上的人青睞,幾乎他成了所有府邸的座上賓。他走在哪裡,哪裡便是盛情款待,每一個人都在爭相巴結著他。以結交他為榮耀,等到整個騙局被揭穿。朝廷居然一點辦法都沒有,至始至終,除了將此人秘密處決之外,幾乎沒有讓他招認任何的同黨。 說來說去,只是因為一旦要讓此人交代清楚,就意味著無數人都會被拉扯下水,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在長安,已經沒有人真正的忠心耿耿了。 長安如此,函谷關呢?函谷關顯然更加糟糕,所有的將士,連操練和衛戍都沒有了精神,每一個人都在謀劃自己的退路,人是趨利避害的生物,這世上不會有人愚蠢到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壓到一個完全沒有前途的韋家身上,即便現在拼了性命為韋家立了功,這些功勞將來反而成為自己的罪狀,為自己和家人帶來災禍,那麼大家的心思可想而知。 更何況,這函谷關內的軍馬,現在唱的是關東的歌曲,以一口關東的腔調為榮,事情正在起著變化,這種變化猶如春雨,潤物而無聲,可是等到韋玄貞警覺時,卻發現自己除了坐以待斃之外,已經沒有了任何選擇。 ……………………………………………………………………………………………………………………………………………………………………………………………………………………………………………………………………………………………………………………………………………… 數十個將軍已經齊聚在了中軍大營,而韋玄貞則高高坐在了首位,至於張晉,則陪在他的下座。 所有人各懷著心事,在召見一個叫王讓的人。 王讓行了禮,對於韋玄貞表達了足夠的敬重,而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乃魏王賬下參謀副使,奉魏王殿下之命,特來見告韋侍中與諸位將軍。」 韋玄貞幾乎可以想像出,對方會說出什麼,他抿著嘴,並不作聲。 張晉道:「你但說無妨。」 王讓才道:「魏王殿下,尊奉二皇子為尊,代天而討皇后韋氏,韋氏的罪惡,在下就不贅言了。」 說到這裡,韋玄貞的臉色微微一變,當著所有人的面,斥責自己的女兒,而且還是當朝皇后娘娘,這若是從前,早就拖出去宰了,只是這個時候,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抿著嘴,一言不發。 王讓繼續道:「而今魏王殿下已經整合天下三十七鎮,領三百州,計兩千餘縣,帶甲百萬之眾,兵精糧足,賬下人才濟濟,天下歸心;今欲入關,誅皇后韋氏,以安黎民;關內自上而下,若願歸降獻關,我家殿下,非但前事不究,而且可以保證,所有武將,盡可留任,絕不為難,原為侍中者,依然為侍中,原為都督者,依然還是都督。至於兵士,若願留軍中,魏王殿下自有安排,可若是不願從軍者,亦可分發路費遣散。」 這個條件,雖然不太優渥,完全沒有倒戈的陞官進爵,可是對於現在的所有人來說,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而且對方特意提到原為侍中者依然為侍中。這等於是連韋玄貞都可以得到赦免,當然,任誰都明白,韋玄貞假若當真降了,即便當真成為侍中,只怕也只是佔著虛位而已,不可能握有實權。可是韋家的敗亡只是時間問題,秦少游對於韋玄貞已經夠意思了。 至於保留官職,似乎也對許多將軍們的胃口,頑抗顯然只是送命,而願意歸降,似乎不會影響到自己。 許多人雖然沒有吭聲。可是心思已經動了。 王讓繼續道:「半月之後,魏王就會下令攻關,若是在那時,依然還是負隅頑抗,那麼都督挾百萬精兵,必破關隘,任何在攻打關隘之中死傷的將士。殿下必將這筆賬算在諸位的頭上,到了那時,便是人頭落地,無一倖免……」 這是要挾。這個要挾可不只是放狠話這麼簡單,而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王讓所說的都極有可能成為現實,放狠話大家不在乎,只是若大家都深信狠話會實現,就不可能做到無動於衷了。 王讓沒有多說什麼:「請韋侍中與諸位將軍們三思,王某告辭。」 王讓走了。 這裡依然十分安靜。沒有人說話,大家的眼睛,看向每一個人。而被看的人,也同時四處在尋找著其他人臉上表情流露出來的痕跡。 帳中落針可聞。鴉雀無聲。 韋玄貞嘆口氣:「好了,老夫乏了,大家下去吧。」 眾將紛紛將目光落在韋玄貞身上,每一個人的情緒,都是複雜無比。 不過大家還是條件反射的默默接受了韋玄貞的名令,紛紛告退出去。 只有張晉一人沒有動,他依然坐在這裡,臉色僵硬。 「張都督……還有事嗎?」韋玄貞的臉上,突然多了幾分嘲弄的意味,他這一次沒有稱呼張晉的字,而是以官職相稱。 張晉卻是咬著唇,沒有吭聲。 韋玄貞皺眉:「有話就說吧,都到了如今,還有什麼令你難為情的呢?哎。」 張晉吞吞吐吐道:「泰山還是走吧?」 「走?」韋玄貞臉上並沒有錯愕的表情。 張晉最後咬了咬牙,彷彿下定了決心:「泰山難道不知,留在這裡,也擋不住魏軍嗎?難道泰山不知,即便泰山執意在此,也只是惹來殺身之禍嗎?事情壞到了今日這個地步,泰山難道還想心存僥倖嗎?泰山,若是你肯聽我一句良言,那麼就請速速動身,這就離開函谷關,天就要黑了,泰山還不明白嗎?這個函谷關,已經沒有人肯用性命去保護了,沒有人會為韋家,為長安,為天子,為韋后娘娘去留哪怕一滴血,泰山留在這裡,只是枉送性命,殺死泰山的不會是魏軍,而是關隘內的人,泰山現在走,還來得及,可是再遲一步,就悔之不及了!」 韋玄貞出奇的平靜,他抬眸,看著心急火燎的張晉,平靜的道:「殺死老夫的何止是關隘內的人,老夫若是猜測的沒有錯,老夫若是執意留在這裡,殺死老夫的,只怕就是張都督了吧。」 張都督臉上一紅,彷彿自己的心事被他拆穿一樣,他一臉頹然,最後苦笑:「泰山若是非要這樣說,那麼小婿也就認了,不錯,泰山非走不可,泰山不肯歸降,可是小婿還想活下來,小婿上有父母,下有妻兒,難道真的該為韋后娘娘的野心去葬送自己嗎?秦少游已經是天下歸心,小婿若是不對泰山動手,那麼別人就會動手,這樣的投名狀,小婿不要,別人就會要。小婿知道,泰山聽了小婿的話,一定會寒心,翁婿之情,至此一刀兩斷,這本是可笑的事,可是小婿實在不願動手,小婿只希望,泰山立即就走,走的遠遠地,再也不要回來,小婿……小婿至少可以忍下現在心中的貪念,明日之後,便率城中軍將,出關歸降。」 韋玄貞幽幽嘆了口氣,竟是無言以對。 張晉禁不住道:「還請泰山早作打算。」 韋玄貞卻突然笑了,道:「不,老夫不走。」 張晉已經是皺起眉頭來,看著自己的岳父。 韋玄貞苦笑:「這是老夫的女兒作的孽,她若是本分一些,又何至於到今日這樣的地步,你想要歸降,老夫能夠體諒,不錯,事到如今,即便是頑抗到底,也不過是一死而已,不會有任何的意義。沒有希望了啊,事到如今,哪還有什麼希望,可是……你讓老夫走,老夫該走到哪裡去?去長安?老夫前腳去了長安,後腳,那數十萬大軍便直指長安,出塞?老夫已經老了,經不起折騰了,老夫還能去哪,不,老夫哪裡也去不了,老夫不能歸降,老夫是韋皇后的父親,別人可以降,固然那秦少游肯招降納叛,老夫卻是不能,所以……老夫不會走,就留在這裡吧,你………你方才說的沒錯,一點兒也沒錯,你不殺死老夫,別人就會殺死,你不拿老夫的人頭去做投名狀,別人就會拿老夫的人頭去邀功請賞,張都督,從現在開始,你我就不是翁婿了,老夫的女兒,你大可以休棄,無妨的,都無妨的,哎……不是你張晉對不起我們韋家,是我們韋家對不住你,所以……你做任何事,老夫都不會怨恨,動手吧,現在就動手,再遲,可就真正晚了。」 張晉咬著唇,一聲不吭。 韋玄貞站起來:「下手准一些,就捅心窩子……」 張晉起身,想要拔刀,最後重重剁腳:「哎……泰山……」 韋玄貞張眸,厲聲道:「來!」 這或許是韋玄貞這輩子最勇敢的一刻了,他已經窩囊了一輩子,或者說,無能昏庸了一輩子,而在此時,反而卻有了一股莫名的勇氣:「來,快一些,不要耽擱,時間耽擱不起了。」 ………………………………………………………………………………………………………………………………………………………… 新書《庶子風流》已經上傳兩週,沒書看的同學,請去看看,覺得好的,支持一下,覺得不好的,老虎也不強求。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3 01:18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