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六十二章 終章 後金大量的披甲兵形成了一座座移動的銀色山巒,手中的武器則如山上的灌木雜草,這座山如此龐大,不愧也是東亞在這個時代冷兵器軍隊的巔峰,相同數量的倭軍,朝鮮軍,東南亞的那些小國的軍隊,完全都不是對手。 從其後百年間的戰事結果來看,布裏亞特蒙古人,吉爾吉斯人,外喀爾喀蒙古人,衛拉特蒙古人,俱都不是其對手。 只有在組織更強,戰術,戰略,兵器都超過了清軍一個時代的哥薩克人手裏,清軍始終未能討得便宜。 張瀚心潮澎湃,大量的鐵騎兵在沖陣過時發出叫喊聲,這是向在大旗下的統帥致敬,槍騎兵們奮勇向前,在旗幟之下他們形成了一個個連縱隊,一個縱隊接一個縱隊如潮水般的奮勇向前,他們陣列齊整,幾乎如刀切出來一般的隊列使騎士們緊密相連,他們矛矟高舉,在迎敵的一瞬間會奮力刺向敵人。 控制好縱向和橫向的距離,握好矛矟,看準一個敵人,在戰馬飛馳騰空的那一瞬間,把手中的矛矟刺過去。 接下來不必回顧,拔出馬刀,與身邊的夥伴繼續向前! 每個槍騎兵連隊都分為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沖鋒往覆,隊列整齊劃一,裝備精良。每人身上都是幾十斤重的鐵甲,這樣的鐵騎兵已經超過了時代很遠,如果不是張瀚一直在壓制自己一方,並不急於奪取天下,不想在天下人流光鮮血的情形下建立新的王朝,那麽光是憑兩個師的鐵騎兵,早就能把大明九邊給打穿了! 現在,山河動搖,前鋒的鐵騎兵已經沖入敵陣了。 離的老遠,都可以聽到劈裏啪啦的炸響,大量的如密林般的矛矟被放平了,然後與敵人的兵器和戰甲相交! 所有人都發出了駭人的怒吼,一邊是縱橫遼東多年,戰場經驗無比豐富,單打獨鬥實力定然在槍騎兵之上的女真勇士,一邊則是配合無比默契,以騎戰陣列之法破敵的歐式的槍騎兵,雙方在接觸之初,便是火花迸射! 張瀚作弊了,以二百年後的近代騎兵之法訓練出來的鐵騎兵,終於用在了它最該存在的戰場之上。 幾乎就是一瞬之間的相峙,大量的披甲兵,白甲,拔什庫,牛錄額真,在槍騎兵厚實的軍陣沖擊之下,瞬間被打穿了一個龐大的裂口,整個八旗騎陣第一瞬間就經受了重創,開始大量失血。 與此同時,商團軍左翼的獵騎兵開始近馳輪射,連發的火槍威力並不會比清弓強多少,論射速,準頭,勁力,清弓也並不差,這也是滿洲人後來排斥和蔑視火槍的理由所在。 但過萬獵騎兵在近程輪射,如暴風驟雨般的火器輸出時,八旗兵卻很難在飛馳的騎陣中進行有效的還擊。 騎弓,馬上馳射,火槍完全壓制住了弓箭騎兵。 這也是歐洲有獵騎兵這個兵種出現的原因所在,高效,高輸出,高機動性! 左右翼夾擊時,一部分龍騎兵在右翼戰場完成了迂回動作,在布陣前行的同時,一部份隔斷了明軍與商團軍之間的攻擊距離。 看的出來,明軍已經沒有戰意了。 就算眼前海邊這兩萬明軍尚有一戰之力,也有戰鬥的意志,他們在一萬多商團軍步兵面前也找不到任何機會,還有幾千人的商團軍在沿著渤海邊前壓了,明軍要麽投降,要麽就得接受被屠殺的結果了。 已經開始有明軍將士慢慢放下手中的武器,將領也沒有人阻止,很多明軍將領都看著遠方的戰場,那裏旗幟飄揚,騎兵們在有限的戰場上對沖,箭矢真的如雨般落下,長槍打放不停,步兵開始進逼,壓迫騎兵的發揮空間,商團軍的龍騎兵開始組建橫陣和空心方陣,一個個方陣角如梅花一般盛開著,在北翼城,旗丁和漢軍包衣和蒙古人還在攻擊著兩萬多明軍,只是看到商團軍打的堅決,有力,八旗兵已經陷入不利局面時,降附明軍的戰鬥力和士氣又是一起回來了,北翼城再次打成了焦灼狀態。 “這仗多半贏了。”孫敬亭策馬在張瀚身邊,一副心滿意足的輕松表情。 他看看神色嚴肅的張瀚,說道:“女真兵確實兇悍,到現在來說還沒有打崩,要比蒙古人厲害的多。不過我還是不太理解,文瀾你為什麽一直視他們為大敵。從現在來看,他們有八萬多人,我們五萬人,可是還是我們能輕松取勝啊?” “你不明白……”張瀚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在他的記憶之中,同樣的戰場,同樣是一片石,同樣是漢人的新興王朝的百戰之師,同樣是在和關寧兵激戰的戰場上,順軍已經眼看就要擊敗關寧兵,在吳三桂投降後,十余萬清軍從關門入關,三萬騎兵從側翼居高臨下,攻入在一片石的順軍戰場之內,順軍慘敗,此後不可收拾,華夏文明再次淪亡。 這一次是贏了,而且會是不折不扣的殲滅戰,八旗軍進來了就別想走,但張瀚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太開心,這一次他是一個穿越客,用著幾百年後的知識建立了一個超前的體系,但如果沒有他呢?以華夏自己來說,真的沒有救治自己的能力嗎? 就算是幾百年後,也一樣是西風刮過來了,大量的仁人志士從西學裏汲取了營養,這才推翻滿清,並建立了強大的中國。 如果是秦時在明末呢? 唐呢? 宋? 兩漢? 可能會有不一樣的表現罷? 張瀚微微苦笑著,也是覺著自己太矯情了一些。 …… 火炮在不停的延伸著向前,炮彈如雨般的落下來,大量的包衣在慘叫聲中四處躲避著,可是他們無處可逃。 騎兵移速很快,且兩軍短兵相接,商團軍的炮火早就對準了大量步騎夾雜的旗丁和包衣們。 皇太極挾著自己的大弓,但他沒能直接沖到陣前,這一次畢竟和薩爾滸時不同,他已經不是一路統帥和一旗之主,而是整個八旗之主,女真人的大汗。 在兩軍短兵相接時,皇太極聽到了矛矟相接時的炸響。 他看到了無數鐵甲騎兵沖入自己一方軍陣時的情形。 原本裝甲厚實,兵強馬壯的女真精銳,遇到的卻是一柄厚實的鐵錘。 在對方厚重的鐵甲騎陣面前,八旗兵的前鋒很快落敗,相比對方厚實的騎陣,女真一方的騎陣就相當的稀薄,幾乎是接觸後不久,處於騎陣最右的阿濟格的兩白旗騎陣就被迅速打跨了,皇太極憑借豐富的戰場經驗立刻明白過來,敵騎打算沖跨右翼,沖到北翼城方向,從角山一面側擊返回,再沖回來時,女真騎兵不僅要小心這些鐵甲騎兵的沖鋒,還要面對正面正列陣過來的兩萬人左右的步兵方陣。 皇太極眼光焦慮,他看向遠方時,發覺左側翼有張瀚的大旗,正面是數千人的步陣,在陣後似乎是大量的車陣和一萬多人的輔兵。 輔兵並沒有直接上戰場,但此時也結成了陣列,似乎是商團軍身後的城防,炮兵陣地在車陣前,依托在步兵之後,在輜兵之前,他們距離右翼的女真騎兵較遠,所以皇太極發覺炮陣延伸的炮火主要是針對旗丁,蒙古人,漢軍組成的步騎夾雜的大股部隊。 炮聲不停,焰火不停,煙柱不斷騰起,到處是人驚慌的叫喊和跑動聲,普通的軍官已經快彈壓不住,這些步騎原本是要從右側擊往商團軍的側翼,威脅到張瀚的大旗所在,然後左右鉗住商團軍,迫使其後退,如果不退就推向渤海,將幾萬人推進海中,大加殺戮。 當然皇太極沒有幻想過商團軍在不利條件下會死戰不退,商團軍有更強的實力,更好的局面,沒必要在這裏死拼,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在三萬多精銳騎兵沖過來時,商團軍卻能迅速調整好步騎陣列,似乎是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刻,當兩軍相接之後,和記沒有絲毫混亂,相反卻是迅速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應。 以騎制騎,發揮炮火的效力,打斷女真人迅速進逼的步伐,逼退明軍,步陣調整迎敵,在並不大的戰場上,皇太極幾乎發現和記每一步的調整和步伐,到現在為止,他相當絕望的發現,商團軍沒有絲毫錯誤和疏漏,以現在的地形,戰場發展,兵力配給,火力輸出,弓矢對火槍還有一搏之力,而這些兇猛的鐵騎兵,側翼遊走擾亂女真步騎陣列的紅袍輕騎,還有那些厚實如山的商團軍步陣,他們正邁著整齊的步伐,猶如魔鬼一般的蜂擁而來。 商團軍步陣的步伐太整齊了,導致一起走動時發出陣陣震動和響動,這是一種獨特的韻律,在戰場這種地方,這樣的陽剛之美,整齊的步伐,整齊的軍裝,隨著步伐跳動上下湧動的刺刀槍林,還有那些舞動的軍旗,激昂而整齊的規點聲,這一切都象是如重錘一般擊打在皇太極的胸口。 回首看看,尚有一些步騎在幾裏外的歡喜嶺高坡上,那裏也落了一些炮彈,所以嶺上嶺下一片混亂。 北翼城一帶還在混戰中,皇太極當然不會知道,歷史上他的兄弟睿親王剛一入關,明軍唐通等部就立刻投降了。 現在楊國柱和黑雲龍等人還在浴血奮戰,明軍的精氣神完全不同了。 事實上一片石之戰時,唐通的一萬人戰鬥力不弱,是薊鎮宣大的精華,吳三桂有八萬多人,真正可堪三戰的才三萬人,比起袁崇煥時期的六萬精銳還下降了一半。 而且這三萬人也是老兵油子為主,據當時人的記錄來看,吳軍短兵相接,多半猶豫不決,意志並不堅定,總是希望用步弓和火銃將敵人阻退,吳軍和順軍激戰兩天,逐漸不支,吳三桂由是陣前剃發,請清軍入關。 清軍自水門等多處入,一部份步騎沿歡喜嶺到北翼城,三萬騎兵擺成一個個陣列,類似魚鱗,時大風刮起,飛沙走石,順軍未能及時發覺異變,待三萬清兵順勢而下時,順軍完全不能抵敵。 歷史的過往皇太極並不知道,但擺在他眼前的局面也是很明顯的萬分險惡。他又看了看遠方的大旗,事前皇太極看過地圖,知道那裏是小崗阜,張瀚就在那裏,在其身後是車營陣列,左側前方是炮兵,似乎商團軍炮兵也在調整距離,有不少火炮被推離炮位,往著更前方而來。駝馬和炮手拉動和手推著火炮飛速向前,皇太極看到有炮手將小旗不停揮展,然後炮位也是不斷的前移挪動著。 空氣中彌漫著濃密的血腥味,想到火炮推近轟擊的後果,皇太極這樣久歷戰陣,心如鐵石的蠻夷酋長,也是忍不住戰栗起來。 後金一方也有少量繳獲的火炮,皇太極往側後看了一眼,二十多門火炮被分散放列著,半響未打放一發,並且射程很近,漢軍炮手擔心射中自家陣列,所以遲遲不敢擊發。 炮兵已經不做指望,就在皇太極觀望的這一點時間裏,更多的女真陣列被鐵騎兵摧跨擊毀,開始有不少馬甲試圖繞過商團軍的鐵騎陣列,但在山海關前的這狹小的戰場上,他們幾乎是找不到任何的機會,這種舉動反而沖亂了自家陣列,人和馬混雜在一起,象是一副被汙染了的圖畫。 皇太極所處地方地勢較高,他可以俯瞰整個戰場,越是這樣,他越是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和虛弱。 一騎騎塘馬在各個陣列中飛馳著,不停的傳來滿語和蒙古語的叫喊聲,皇太極將目光投向漢軍陣列,漢軍有兩萬余人,大半散布在歡喜嶺到北翼城之間,很多漢軍到現在陣列尚未展開,可能是看到了女真人在前方打的並不順利,漢軍擺開的動作相當遲緩,甚至就是在故意拖延。 只有少量漢軍被旗丁裹挾著,和蒙古人一起在攻擊北翼城方向的明軍,現在北翼城上的白桿兵和少量薊鎮兵已經停止抵抗,而兩股明軍也沒有繼續攻打,他們只能在戰場轉身迎敵,如果不是商團軍打的很順,相信這兩股明軍已經投降了。 “老八!”風塵仆仆的代善策馬飛馳而來,老遠就吼叫道:“這樣打下去不行,我諸申頂不住多久了。” 現在女真人已經遭遇了慘重的死傷,但在多年的勝利之後,這些女真人形成了對漢人作戰時的固定的心理優勢,這使得他們能多撐一會兒,另外就是後金殘酷的軍法,加上背水一戰的慘烈,使後金兵能忍受頭頂呼嘯而過的炮彈和碾壓式的重騎兵沖鋒。 而不管是代善還是莽古爾泰等人,或是那些小貝勒和固山額真們,他們都是明白,這樣打下去女真人已經毫無機會了。 這是有代差的戰爭遊戲,雙方相差百年以上距離,現在的這支商團軍當然還打不過二百年後的歐洲列強,但此時的西班牙方陣,還有百年之間的俄羅斯人的軍隊,北歐強國瑞典,英軍,荷軍,都肯定不是商團軍的對手了。 在交手之前,女真人和商團軍一方都對對方的實力有誤判,商團軍是在張瀚的影響下高看了女真人一眼,而女真人則因為明軍的孱弱表現,始終對漢人軍隊有心理優勢。 在雙方接觸半小時不到的時間裏,彼此的評價都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商團軍一方看來,女真人強硬,彪悍,兇猛,騎射俱佳,騎陣沖擊堅決,騎射、精準兇狠,比蒙古人強的多。 但也就是如此了,也就是強化版本的蒙古人罷了。 這時在女真右翼的獵騎兵突破了前方多道圓陣防禦,在跑動的間隙獵騎兵們熟練的裝填好子彈,又是新一輪的洗涮,靈活機動,火力強勁,這時皇太極和代善眼光覆雜的看向那些紅色的魔鬼,這些獵騎兵用現實教育了這些頑固的只會騎射和冷兵器戰術的蠻夷,在有訓練和合格的火器之後,冷兵器被淘汰就是歷史的必然,強悍如八旗兵,還有他們手中的清弓,也是完全沒有辦法,毫無反抗的能力。 張獻忠在獵騎兵陣中,李貴在其身後的龍騎兵戰陣之中,前者狂暴,後者穩重,不少後金兵的圓陣或方陣被獵騎兵打崩了四角,陣列中相當混亂。 張世雄在獵騎兵正中,大旗之下,如風卷殘雲般的追殲著敵軍。 在他身後是王一魁率領的近衛第一師的官兵們。 任敬,李從業,分別率部列陣向前,在激昂的鼓點聲中,步步逼近。 在風暴一般的獵騎兵們面前女真人賴以為傲的步陣並沒有多少神奇之處,無非就是披甲勁兵在前排,遊兵死兵擾敵陣腳,旗丁善射者於後掩射,有經驗的軍官在陣中督促和沖殺在前,兩翼以騎兵遊走拋射配合,戰法上毫無什麽突出的地方。在獵騎兵兇猛狂暴的突擊下,多個步陣都有相當不穩的跡象,皇太極不得不抽調出一部份葛布什賢,配合馬甲沖到左翼,試圖驅走獵騎兵。 大股的騎兵在不大的戰場上開始互相射擊,遊走,女真人投擲出骨朵,闊刀,投槍,不停的射箭,戰場上似乎被烏雲覆蓋,人類的吶喊聲,投擲兵器時的聲響,射箭的崩崩聲,箭矢的飛掠嗡嗡聲,還有人的慘叫聲,呻吟聲,垂死聲,馬的叫聲,強烈的血腥味道,還有似乎從天際遠方傳來的火炮的轟鳴聲,整個戰場極少,迂回和閃躲的空間並不大,在很短時間內,幾乎就成了人間地獄。 “老八,老八!”代善怒吼著,指向自己一方的左翼,那裏的大量的鐵甲騎兵如墻而進,女真人已經開始閃躲規避,越是這樣,說明將士信心已經嚴重不足,距離潰敗已經不遠了。 在鐵騎兵身後是一般齊整的方陣,槍刺高聳,火銃的威力現在皇太極和代善等人已經意識到了,步兵銃的威力在弓箭之上,齊射威力遠大於弓箭,正面對抗女真毫無勝算,特別是被鐵甲騎兵來回沖涮之後,士氣跌落到谷底不說,連列陣也變得十分困難了。 “現在只有最後的機會。”皇太極道:“精騎在左死頂敵騎,我手中還有五百葛布什賢,再調一千白甲,漢軍有三千披甲,他們在左側頂不住,但可以調過去突襲!再調一千到兩千蒙古披甲,以六千精騎突向敵陣,破開敵步陣防禦,直插張瀚大旗所在地方!” 代善瞇著眼看了一會,眼中毫無生氣的看向皇太極,說道:“張瀚本人若不在大旗下呢?” “只要破陣砍旗,在不在都一樣。哪怕敵陣不潰敗,我軍尚能進入關城休整,再找尋機會會戰。” 皇太極這話已經是自欺欺人,今天商團軍才五萬余人,且在與明軍交戰時女真兵突然入關,尚不能勝,就算滿桂和趙率教能認可祖大壽投降之事,與八旗兵合流,兩股殘破之兵能不能力敵這五萬人的商團軍尚在兩可之間,何況張瀚還可以源源不斷的調來生力部隊。 “就這樣辦!” 代善已經無法,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剛剛他看到碩托被槍騎兵碾壓而死,他心痛如刀絞,盡管代善在遼南屠殺了無數漢民百姓,殺害了不知道多少老弱婦孺,但當他的親人倒下之時,他還是有遏止不住的心疼。 “不知道我們能活下來幾個人。”代善策馬離開時,對著皇太極說道:“大汗要保重,如果事情尚有可為,千萬要帶族人逃離,不要全死於此。” “我們會贏,二哥。”皇太極蒼白著臉,點了點頭。 代善不語,打馬離去,蒼白的小辮在後空飄舞著。 皇太極派出索尼和鰲拜等人傳令,很快在後金陣後方集結了六千余人的精銳騎隊。 更多的旗丁,包衣也在往右翼集結,那裏的鐵騎兵壓力太大,皇太極派這些炮灰去堵住那些來回沖刺的鐵衣騎士。 多爾袞,多鐸,塔拜等人俱在騎隊之中,皇太極思忖再三,決定派阿巴泰為這支騎隊的首領,後金兵要勝,或是打平,這是最後的機會。 商團軍的右翼與炮陣看起來是較為空虛的地方,只有十幾個拉的很開的刺刀陣,皇太極並不認得那是步兵空心方陣,但他潛意識裏能感覺到危險。 現在就是最後的機會了,大量的炮灰被拉到前方填上空缺,爭取到的時間和空間都有限,女真人被迫步步後撤,槍騎兵扯開的裂縫越大,獵騎兵們的機會也越大,步陣就越是容易向前保持陣列的推進。 商團軍們配合的相當好,這裏全是老兵的天下,他們經歷了多少次實戰,無數次訓練,現在終於走到對女真人的戰場之上,沒有畏懼,只有急於見血的興奮,事實上軍官不是在鼓勵部下前行,而是約束部下不要過於興奮。 在皇太極眼前已經滿是血色,他全身都在顫抖著,在阿巴泰發出怒吼之後,六千多騎兵蜂擁向前,沖向小崗阜張瀚的大旗所在地方,進行最後殊死一搏。 …… 多爾袞身邊只有少量幾個白甲了,大量的白甲被抽調出去編在一起作戰,哪怕多爾袞這樣的頂級親貴也無有多少人保護。 在奉命沖擊敵陣時,多爾袞感覺害怕,惶恐,身上都在顫抖,可是他不能也不敢拒絕,只要說一聲不,皇太極會下令把他立刻斬首,還沒有人替他說情。 多爾袞怕的要死,他的年齡其實還沒有成丁,但在這種舉族生死存亡的時候,未成丁已經不是什麽借口,能騎射射箭的女真男子全部被帶上了,沒有任何一人例外。 多爾袞只能將信的過的漢軍精銳調在身邊,他看到曹振彥和他的部下們都聚集在一起,披甲策馬而行,心中安定不少。 在策馬沖向前方的時候,多爾袞對曹振彥道:“小曹,一定不要沖的太兇,在我身邊不要走遠。” “我等執弓帶箭之武人,就是為了在此時衛護主上。”曹振彥一臉莊嚴的回覆,他的話令多爾袞安穩了不少。 在轟隆隆的炮聲中,數千鐵騎順勢而下,沖向小崗阜的大旗之處,他們要在那裏斬殺張瀚,斬帥奪旗! …… 不遠處大量的漢軍包衣和蒙古人混雜在一起,他們不斷的被攆來攆去,最新的軍令是擺開之後往左翼去。 佟養性騎在馬上,看著皇太極纛旗之處,那裏已經空空蕩蕩,皇太極放了勝負手出去,所有的葛布什賢和白甲都沖了出去。 石廷柱,馬光遠,王世選等人俱在,各人身邊都簇擁著一些騎馬的甲士。 適才已經有大量漢軍精騎被調走,各人身邊可用的披甲兵不到千人了。 “造出聲勢就行了。”曹世選帶著數十人趕過來,大聲道:“時機到了,若再猶豫,不要說富貴,想活命也不可得!” “戰場情形明擺著的。”石廷柱也道:“李永芳都跟著沖陣去了,他是死定了的人,咱們又是何苦?我們又未做什麽惡事,只是如螻蟻般貪生罷了。” “只要戰場反正,既往不咎,這是和記軍情司的人說的,和記張大人,最講信譽。” 馬光遠等人目露兇光,看向佟養性,此人是昂邦章京,漢軍總管,若是他不同意,只好先殺此人。 佟養性看的出來,當下急道:“我家世代漢軍,假托女真人而已,難道還真的替韃子效力?” “好,殺過去!” “殺奴酋!” 皇太極終於聽到了身後的吶喊聲,他霍然扭轉身體,看向身後,先是千余人左右的漢軍在將領的帶領下沖殺過來,然後更多的漢軍和包衣加入隊伍,在他們身後的黑雲龍和楊國柱部都是目瞪口呆,但很快反應過來,這兩部明軍開始與反正的漢軍混在一起,分別沖擊著八旗兵的身後左右翼兩側,而佟養性等人則率精騎,直接沖向皇太極纛旗所在地方。 “卑劣小人……”皇太極嘀咕了一聲,接著胖大的身軀扭過來,在少量的護衛保護下,迎著漢軍們沖過來的方向殺過去。 這個時候,後方過萬漢軍反叛,敗局已定,但皇太極在最後沖鋒時,還是回頭看了一眼,阿巴泰和多爾袞等人,是不是能真的沖到張瀚的大旗之下? …… 在後陣漢軍反亂時,多爾袞嚇的全身哆嗦起來,這時他看到鐵騎兵已經蕩平了左翼,正在陣後休整,準備新一輪的沖擊。 獵騎兵從遠方沖回來了,在接應著反亂的漢軍和投附明軍。 只有少量的騎兵沖向那些叛亂的漢軍,更多的女真人無所適從,已經是相當的混亂。 在正面,更多的龍騎兵方陣在持續不斷的推進,殺死那些落後跑散的女真人。 戰場上局勢相當明顯,就算是多爾袞也知道敗了,慘敗,毫無懸念毫無機會的失敗。 多爾袞陷入沈思之中,他在考慮,是繼續前沖,還是逃往後陣,或是幹脆躲在一旁,在敵軍過來時就投降? 投降可能免死,他畢竟還小,按漢人傳統不殺未成丁的男孩…… 就在思忖之時,他聽到耳邊有人暴吼起來。 “殺奴!” 曹振彥在叫喊著。 不遠處李明禮在叫喊著。 趙貴在叫喊著。 塔布囊在叫喊著。 被征調的漢軍披甲和蒙古左右翼的披甲人均是在叫喊著。 阿巴泰在第一時間被一群蒙古人圍住射殺,他身邊少量的白甲完全不能保護他的安全。 多爾袞終於反應過來時,曹振彥已經揮刀向他斬殺過來。 “小曹,我是你主子啊!”多爾袞不敢相信,他身邊一向恭謹聽話的好奴才,居然會向自己揮刀! “我就是不願生生世世,子子孫孫都替你當奴才!”曹振彥並未激動,心中還略有遺憾和愧疚,但揮刀之後,就再無收刀的可能。 少年的首級和辮子被斬向半空,一蓬血雨落地。 數百蒙古兵和過千漢軍突然在沖陣時反亂,女真人最終的反撲在半途中就失敗了。 皇太極陷在陣中,岳托戰死,代善被殺,薩哈廉被殺,莽古爾泰被殺,德格類被殺。 至晚上天黑後,商團軍舉火夜戰,輕騎剿殺追逃,山海關附近還是有持續不停的喊殺和槍炮聲。 天明之後,滿桂,趙率教等人在海邊率部請降,祖大壽自殺身亡,張瀚策馬入關,登天下第一關的城頭。 當他趴在城堞上時,終於相信,曾經的一片石之戰的結果,被自己只手扭轉了! …… 騎著白馬的張瀚從東便門進入京師,跪伏在城門口的崇禎皇帝面色蒼白,猶如死人一般。 不遠處國舅周奎跪在道旁,過千名大明的文武官員也伏跪在道路兩側。 曹化淳等太監也在人群之中跪伏著,他們搶先打開城門,並且表示願意帶和記的人接掌官室,在太監們看來,新主入京,鼎定天下,然後優先考慮的還是肅清和掌握後宮,對他們這些原本的太監,總會挑一些可靠的加以任用。 中國不能沒有皇帝,有了皇帝,便有太監。 然而和記並未接受曹化淳等人的投附,而是令太監與文武官員一起在外迎候,並且在和記軍情司的指揮下,大量的潛伏的行動組員帶著商團軍人直接進入大內,他們將宮中嬪妃遷入南苑,只準少量宮女隨行,所有太監宦官被遷出宮室之外,在京師的各個寺廟道觀之中分別被關押看守著。 曹化淳到此時才知道新朝之主不要太監,不是不要他或是王承恩,或是王德化,而是一個太監也不需要。 殘人肢體侍奉君主,原本就是天下最殘酷之事。 可能會有一些窮苦人家的孩童獲得了活下去的機會,他們可以不被餓死,飛黃騰達之後還能回饋家族。 但不論如何,這是一種最為殘酷和野蠻的制度,多少五六歲大的孩子死在閹割手術台上,對人身體和精神的傷害也是極大,張瀚的新朝當然不會用太監,如果他建立的新王朝還需要用太監侍奉宮廷就太失敗了。 和殉葬制度一樣,總要有人來結束它,張瀚願意當這個人。 曹化淳知道自己完了,不僅是自己,而是身邊跪伏著的所有人。 那些文官還在伸著頭偷偷看著張瀚,希望能得到機會在新朝效力,曹化淳卻是隱隱有所感悟,這個新朝不僅不會用太監,對這些大臣們,怕也是會一掃而空了。 這時他註意到了四周未跪的和記中人,軍人們沿著東便門到崇文門,再到東安門,一路抵端門,午門,張瀚將在今天進入宮室之中,軍隊已經肅清了宮室,並且在內外城駐紮。 一路上全是和記的人,不管是軍人還是吏員,都有一股子曹化淳從來沒見過的精氣神。 甚至就算是穿著普通的衣袍,僅是從精氣神和行為作派上也能叫人看的出來這些人是和記的人。 精神,利落,幹脆,自信,好象都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眼前卻出現一個高大的漢子,三十來歲,沒有和記的人那種明顯的特征,有著生意人的精明氣息,身邊卻是站滿了商團軍人,而且明顯是聽從這漢子的指揮。 曹化淳猛然想起一個人來,嘴巴微微張了張。 “曹公公,你可是一直在拼了命的想要抓著我,砍我的腦袋啊。”高大漢子蹲下來,笑瞇瞇的道:“你我其實見過幾次面,不過顯然你是貴人多忘事。” “王掌櫃……”曹化淳低了低頭,說道:“當時各為其主……” “無事了。”王發祥拍拍手,說道:“其實你們不必來跪伏,自去寺廟安身,最近個把月我們會把你們看管起來,也會查抄你們的大半資產。一個月後,我們會陸續分流遣散所有宦官,留一些活命的資財給你們,這事就完了。” “就這樣完事了?” “你們剛上台一年不到,”王發祥笑道:“能做多少惡事不成?再說你們一直在吃虧,我們可是沒有什麽損失,抄沒家產,逐出宮廷,這就是懲罰了。” 王發祥指了指不遠處一個擺攤算卦的道士,這時那道士也是站著瞧熱鬧,見王發祥看過來,道士輕輕一點頭。王發祥笑道:“看吧,這是範永鬥範先生,我們張大人起家時就是鬥跨了他,和記才開始真正的崛起。現在他也無事了,在十方從林裏優遊渡日,沒有人為難他,曹公公你也放心,安心養好身子,安度晚年吧。” 曹化淳欲哭無淚,他才三十來歲,已經是“晚年”了? 但轉念一想,自己等人,包括眼前的那些跪著的大學士,尚書,侍郎,給事中,禦史們,他們也是過時的人物了,從此之後,不覆有什麽現實的意義了。 這時範永鬥也是看過了張瀚進城時的情形,看著皇帝,太監,勳貴,大臣們跪伏在道旁迎接,川流不息的商團軍人一路進來,接掌城防,城中卻是一片平靜,因為和記已經宣布開始放糧,糧價開始直線下跌,城中人心穩定,京營兵未做什麽抵抗就投降,和記也完全沒有屠城的必要和打算,城中人心相當安穩。 範永鬥搖頭苦笑,他此前在城郊一個小道觀守著,一直在等候和記圍城和進城,當幾百上千門的火炮圍在廣渠門到東便門一帶時,他也深受震撼,知道京師完了,幾天之內京營兵就會投降,但他沒有想到京師陷落的這麽快,而且這麽安穩,平靜。 似乎就是完全沒有任何事發生,百姓們各安其業,人心安定,只有在城門這裏發生的事情才可以充份的確定,大明完了,結結實實的完了,皇帝都跪在城門,這個驅走暴元,太祖皇帝以淮右布衣身份,提三尺劍平定的天下,已經拱手讓人,從這一天開始,大明成了歷史,而新的一頁,即將揭開。 範永鬥並不難過,他早就放下不甘和仇恨,相反在此之前他就略有一點自得和驕傲。 不管怎樣,新朝之基是打跨了自己才奠定起來,將來青史之中,怕也是真的要留名了吧? 帶著一點自嘲,一些悵然,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範永鬥收起卦攤,京城這裏無甚可看的了,他要再度南下,這次往南京,可能往台灣,或是呂宋。 和記的艦隊已經打敗了西班牙人,確定了在呂宋的統治,開放移民,這些消息已經流傳開來,範永鬥對經商是沒有興趣了,但他很喜歡遊歷四方,可能在新朝治下,張瀚會開辟一個又一個的新的領地,由得他範某人去觀光,遊歷? 這算不算是被傷害了之後的補償? 範永鬥一念及此,忍不住長聲而笑,在眾人驚異的眼光中,這個中年道士挑著擔子,瀟灑南去。 …… 張瀚在城門口接受了崇禎的跪拜,這個皇帝並沒有如歷史上一般的上吊自殺,張瀚許諾留朱明宗廟,擇地遷移,並且給崇禎王爵,令其奉祀宗廟,可能十七歲的少年還沒有那麽累,也沒有那麽絕望,崇禎選擇白衣出降,跪伏迎接新王朝的主人。 “站起來吧,你畢竟是前朝天子。”張瀚跳落下馬,親手將崇禎扶起來。 看著面色蒼白的崇禎皇帝,張瀚徐徐道:“大明太祖逐走暴元,恢覆燕雲,於中國有大功。是以,封爾為鳳陽王,從此你可以不再擔負這個國家和民族的責任和氣運,過的輕松一些,寫寫字,寫寫詩,我知道你的字不錯,你的詩也會寫的不錯。” 看著迷茫的崇禎,張瀚微微一笑,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感,湧上心頭。 他策馬向前,身後是無敵的商團軍人組成的衛隊,軍隊之中,尚有皇太極等滿洲親貴的首級,張瀚下令將這些首級傳首至漠南漠北各部,傳至西北各羌部,傳至奴爾幹各部,以為來者之戒! 九邊就不必傳了,將外夷的首級傳給外夷看,這樣才是傳首示眾的最佳做法。 現在他策馬向著宮禁而去了,傳奇的故事可以結束了,亦可以說是剛剛開始,這個新帝國將如張瀚設想的那樣,龐大而充滿新生的活力,擴張而具有文明,未來的可能性很多,張瀚希望,未來的結果,將會是他設想過的最好的那一種! (全書完) |
第一千七百六十一章 恩人 見此情形,諸將大為慌亂,一時措手無策,然而滿桂與趙率教還在軍,城諸將皆無人能阻,祖大壽率三百多親兵控制城頭,不令內外交通,自己卻率幾個親隨,騎馬直赴威遠堡後金兵營壘。 皇太極早率所有步騎等候多時,他已經看到北翼城敗相,心急如焚,而東羅城和西羅城被關城所擋,他看不清楚戰況如何…… 祖大壽率幾個輕騎飛馳而至,皇太極喜出望外,親自在營門前接見,兩人抱見行禮。 祖大壽道:“汗若不入關,我亦不還。敗局已定,我軍無力支撐。和記精銳,唯有大金兵可與之敵。” “我軍步兵緩緩入關。”皇太極斷然道:“將軍率部為我先導,開門當為我大金立國第一功,日後富貴與共。” 祖大壽道:“我願剃頭降,不願為高官顯爵,只願世鎮寧遠。” “日後將軍為寧遠王。”皇太極折箭立誓,對諸貝勒,貝子,阿哥們道:“祖將軍乃我女真諸申恩人,日後當以恩人相稱。” 眾人唯唯,皇太極命三萬披甲俱騎馬而行,成十幾個縱隊一並出關,祖大壽令部下打開關門,南水門,北水門,親眼看著大量的女真披甲從三道城門飛速入關。 女真人出關門後,在北翼城與西羅城之間的高處駐兵,掩護步卒入關的同時,近觀察關寧兵與商團軍的戰況。 明軍與商團軍都發覺了大量的女真騎兵入關,由於未得將領,關寧兵仍然盡力奮戰。 滿桂的將旗開始有移動跡象,但緊接著仍然駐於原處,應該是得了城消息,處於進退兩難的狀態。 趙率教部在西羅城方向,已經被打的節節敗退,不少士兵退入海水之,在看到女真人入關之後,所有將士俱是心神大震。 明軍與八旗已經對抗多年,不知道多少袍澤兄弟死在女真人手下,雙方仇深似海,但在此時,女真顯然是高層放入關,一時間將士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面臨商團軍的打擊之余,不少明軍將校發出悲憤的叫喊聲。 在此時,商團軍陣後吹響喇叭,各部開始有序後退。 “他們居然敢於陣前後退。”皇太極胖大的臉龐也滿是震驚之色,關寧兵在節節敗退,而商團軍一不懼關寧兵與後金兵合流,二不懼追擊,居然在陣前開始斜向後退,將主要的攻擊點旋轉調整,顯然是準備與後金兵交戰了。 一些八旗步兵和大量的旗丁,漢軍,開始向北翼城進軍,開始試圖解決在高處的兩萬余人的明軍。 黑雲龍部和楊國柱部都有不穩跡象,他們面對明軍袍澤時士氣如虹,面對八旗兵時,則膽氣盡喪。 但眼前平原尚有五萬多人的商團軍主力在,明軍雖不穩,卻並沒有潰敗。 旗丁們開始大量拋射,明軍則舉盾防守,火銃還擊,雙方開始廝殺,鮮血橫流,慘叫聲接連不斷。 更多的旗丁和漢軍湧入關內,步騎開始匯合。 皇太極將三萬精銳騎兵分為三股,他自將一萬人,阿濟格領一萬人,代善和岳托領一萬人。 阿巴泰,豪格等人在軍,碩托,多爾袞等諸貝勒分別在兩支騎軍之。 女真貴族齊出,精英齊出,三千多白甲於軍,銀光閃爍,是最為顯眼的強悍存在。 和記軍陣正在斜轉,這個時候浪費戰機是浪費生命,皇太極決定這一次不以步陣接戰,而是以騎兵沖陣! 關鍵在於,商團軍是從角山到渤海邊展開,一旦沖破陣列,則商團軍要背海而戰,局面會十分惡劣。 這是一片石這裏特有的地形所決定的,從北面居高臨下,以騎兵沖陣,這是最正確的戰術打法! 多爾袞在進入一片石戰場時是這麽決定的,皇太極眼光智慧在睿親王之,當然也是會做這樣的決斷。 女真人最強的是三萬人左右的戰兵,漢軍,蒙古,可以在側翼展開掩護,三萬精銳戰兵沖陣而戰,這是最後的機會! 當看到商團軍後撤時,皇太極舉刀高呼:“諸兄,諸弟,凡我愛新羅覺子弟者,當知今日之戰是我女真生死存亡一戰,勝則恢覆大金榮光,敗則全族滅亡,願今日之戰,猶如當年薩爾滸之戰,祖宗英靈在,老汗英靈在,必護佑我諸申戰勝強敵……殺敵,殺,殺,殺!” 皇太極一馬當先,如離弦之箭疾速沖出,他身披亮銀重甲,持刀,挎弓箭,他的步弓和薩爾滸一戰時一般強勁,他的甲胄更好,戰馬更高大有力,他在薩爾滸一役時親率白甲兵沖入杜松陣,為擊潰明軍主力立下最大的功勞。 在此時此刻,皇太極做了最後的動員,所有人在他的動員下怒吼起來,葛布什賢們跟了,索尼,鰲拜,蘇克薩哈,穆哈連,達海,塔拜,圖賴,譚泰,所有歷史有名有姓的滿洲將領,曾經熟知和記的女真人們,代善的兩紅旗,阿敏的鑲白旗,莽古爾泰和德格類怒吼著,正藍旗的騎兵隨他們沖了出來。 多爾袞和阿濟格三兄弟的兩白旗,其實是老汗的黃旗,眾多的精銳騎兵,白甲們,葛布什賢們,精銳的馬甲們,身經百戰的女真銳士策馬狂奔,跟著他們的大汗一起沖向不遠處的敵人。 這裏是一片石,女真人在歷史獲得過無榮光,搶獲了一個億萬人口大國疆域的地方,所有的歷史曾經在這裏發生過轉變,三百年的殖民地,剃發易服,閉關鎖國,愚蠢自大,殘民以逞,最黑暗最落後的一切,都是在這裏的大戰之後拉開大幕,幾百年後,滿清的余毒未消,明的歷程曾被打斷,現在他們再一次沖了過來,三萬女真精銳騎兵試圖沖向商團軍的左翼,切斷他們後退的腳步,兜向軍,一舉將眼前的五萬商團軍擊潰,消滅,讓歷史再度重演。 陣之,張瀚罕見的第一次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所有人都是一樣,孫敬亭,孔敏行,孫耀,夏希平,王長富,梁興,李來賓,所有跟著張瀚奮鬥至今的人,亦是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張瀚沒有言語,人們了解他,跟隨他,知道他視女真為生死大敵,今日的局面也是張瀚渴求很久的場面。 正面擊敗女真,殺其將士,滅其膽魄,令其再不敢叛! 以明擊潰野蠻,以火器消滅弓箭,繼續華夏的明進程,繼續華夏的輝煌! “商團軍,隨我來。” 張瀚做了一個簡單的揮劍動作,夾動馬腹,往著敵軍襲來的方向而去。 在皇太極和所有女真人的眼前,所有的商團軍將士發出了歡呼聲,他們看到了張瀚的帥旗,更看到了右側迂回過來的六千重甲騎兵! 閃亮的胸甲,長如灌木林的鐵槍長矛,面具,鐵甲,馬甲,渾如一體的鐵人,一直在陣後沒有突擊的鐵甲騎兵迂回過來,正面沖向了三萬女真騎兵。 這是重騎兵突向弓騎兵,是胸甲騎兵殺向輕騎兵,是經過陣列訓練的近代騎兵殺向封建騎兵,鐵騎洪流滾滾向前,大地震顫起來。 皇太極沖入鐵騎陣的最後時候,似乎看到了遠處火光閃爍,接著他看到了一生第一次見到的景。 三百多門火炮擺開了長蛇般的陣列,它們終於向著敵陣開火了,炮陣之,無數的炮手奔走著,炮長揮手旗幟,火炮依次噴出火舌,發出轟鳴,它們向奔馳而來的騎陣發出炮彈,一條條火舌噴淺而出,炮彈飛翔向前,轟擊向前,一路犁平無數野蠻,帶著覆仇的怒吼,將黑色的洪流,轟成粉碎! 火炮轟鳴之後,炮火逐漸延伸,大半炮彈落在騎兵的左翼,步騎夾雜之處,大量的漢軍包衣軍隊,蒙古仆從軍都在這裏,他們一部份在攻擊北翼城的明軍,一部份用一個個小形縱隊陣列集結大陣,持續不斷的從戰場往前方壓迫,試圖從右方迂回攻擊。 明軍趙率教部,滿桂部,大約兩萬多人被壓到關門到渤海邊的地方,明軍開始固陣自守,將領們不知所措,士兵們更是慌亂無,還好關寧兵已經是較為精銳的明軍,最少在此時他們還沒有放下武器。 張瀚與軍向前奔馳並不遠,他的進攻是一種姿態,一種決絕的決心。 在他的眼前,大量的如鐵人般的槍騎兵從右側奔馳而過,數百面旗幟如從林般從他眼前掠過,右側則是紅雲般的獵騎兵,他們更加的輕捷彪悍。 無數的火銃,刺刀,長槍,高大的戰馬,鐵衣騎兵,如潮水,如鐵流,從張瀚眼前不斷的奔行而過。 兩軍相距越來越近了,連張瀚都幾乎可以看到對面女真騎兵們的臉龐了。 女真人選擇騎戰張瀚並不意外,這是必然之事,由於是最後一搏,女真人會把他們視若珍寶的少量鐵騎兵都放出來……是在皇太極所領陣的地方,一千多葛布什賢和白甲組成的三千來人的部隊,俱穿冷鍛鐵甲,戰馬也多是披著簡陋的馬甲,以女真的國力來說,能組起這樣一支兩三千人規模的“重騎兵”隊伍,已經是相當的難得。 還有相當數量的白甲,拔什庫,牛錄章京,牛錄額真,梅勒章京,固山額真,女真精銳全出,所有在後世留下名字的將領,宗室,俱在騎陣之! |
第一千七百六十章 破滅 山海關城頭的袁崇煥在滿桂和祖大壽,趙率教等人的簇擁下站立著,城門大開,大量的關寧騎兵先行出城,掩護重甲步兵,輕步兵陸續從幾座城門蜂擁而出。 三軍司命的大旗之下,幾十個鼓手在用力敲響著大鼓,袁崇煥的黑臉看不出什麽特別的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袁崇煥此時的精神十分亢奮和激動。 程本直,李煙客,梁稷,一個個幕僚都是面含隱憂,或是滿臉亢奮。 九邊只剩下遼鎮,連薊鎮也降了,大明已經是死局,袁崇煥卻並不肯投降。他要獨立的地位,要世鎮遼西,只能搏這麽一把,趁著和記力量不強,張瀚一心要穩定北方大局時,只要撐過去,招撫會隨之而來。 這是幕僚和諸將多次商議後的結果,如楊國柱,黑雲龍,西北諸將那樣投降,遼西的將門也不願接受這樣的結果。 在大明,他們早是藩鎮,朝廷法令管不了他們,祖大壽在廣寧一役時率部先逃,屁事沒有,官武將死再多,祖家仍然是遼西第一將門。 其余的諸將,各有利益,亦是早綁成了一體,朝廷一年幾百萬糧食和銀子,將他們的野心和欲望早推倒了最高處。 搏一把,圖個富貴榮華,世代相傳。 而眾人時不時的看向身後,在城東二裏外的威遠堡一帶,大片的營壘一眼看不到邊,到處都有騎馬飛馳的辮子兵在成群結隊的往關門處集結。 皇太極已經拿下遼西諸堡,拿下了空虛的錦州和寧遠,現在他帶著八萬大軍在二裏之外,已經連續派多名使者到山海關來,願與袁崇煥的關寧兵一起抗擊和記。 女真人的借口很好,叫袁崇煥效法當年申包胥之事,他們願借兵與大明覆國,保衛大明京師,共擊和記這個強敵。 在這樣的借口下,最強硬的何可綱也沒有辦法反對。 是的,國的君臣大防遠高於華夷大防,皇太極的借口無懈可擊。 當然若八旗兵入關,後果完全難以預料,將會是一個相當混亂的局面。 在猶豫之下,袁崇煥還並未答應,他還在等更好的時機。 清晨八點時,關寧兵也集結完畢了。 諸將出城前往陣前指揮,這時兩軍相隔不過二裏了。 這時北翼城方向傳來歡呼,黑雲龍等諸降將奮力猛攻了一個多時辰,已經拿下了北翼城,順著長城在追擊敗逃的明軍。 情勢陡然變得危急起來,在鼓號聲,商團軍開始向關寧兵發動攻擊。 陣是騎馬步兵,早下馬步行,大片的槍陣如墻一般推進著,轟隆隆的鼓聲,槍刺擺開成了縱隊突擊狀態,一個個連隊在軍旗指揮下奮力向前。 兩翼動了,槍騎兵動了,鐵甲騎兵如同一片鋼鐵之墻,推進向前,任何擋在其面前的力量都會被擊成粉碎。 火紅色的獵騎兵動了,紅雲一般的騎陣與步陣一起推進向前…… 關寧兵將主力集結於濱海處的右翼,面對著的是步騎相間的商團軍左翼。 在進入百步之內時,兩軍均發出雷鳴般的吶喊。 槍聲和弓箭聲一起響了起來,右翼先進入了戰鬥,雙方的前幾排都如雜草被鐮刀割除一樣,瞬間都倒伏了一大片下來。 陣,左翼,俱是撞擊到了一起。 孫敬亭用望遠鏡不安的瞭望著,張瀚在一邊笑道:“放心吧,一個時辰內關寧兵會不支潰敗。” 他指了指各處大陣,說道:“你看,將領內丁俱在旗下未曾出動,以營兵披甲步兵沖我右翼,戰況暫時膠著,右翼陣濱海,他們試圖用少量披甲和騎兵對抗我重騎兵,用弓手殺傷,這怎麽可能。如果我要速勝,用槍騎兵直接兜過去,切斷他們重步兵和弓手的聯絡,殺散敵騎,其諸將見勢不妙會立刻逃走。關寧兵,都是老兵油子,你看著打起來熱鬧,真的一門心思往沖的沒有幾個。這支軍隊,裝備好有什麽用,打起仗來,不行。” 孫敬亭道:“我軍自角山至渤海都在進攻,他們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張瀚點頭不語,明軍的潰敗只是時間問題了。 天地之間充斥著喊殺聲,到處都是蟻群般相鬥的人群,從北翼城到東羅城,關城,西羅城,俱是被廝殺的軍人們填滿了。大明降軍在北翼城取得優勢,開始追殺那些敗逃的明軍,白桿兵在城墻和山發揮不了威力,在居高臨下的打擊之下已經撐不住了。 在西羅城和東羅城之間的廣闊戰場,戰場局面也很快向著不利於關寧兵的態勢發展。 雙方接觸很短時間,關寧兵發覺了眼前的軍隊叫他們無法抵抗,也完全不是一個等量級的對手。 五萬多軍隊幾乎有一半是跟隨張瀚超過三年以的老兵組成,近衛第一師七成以是老兵,很多老兵調到別的步兵團隊都能任各級軍士長,他們留在第一師完全是因為近衛師的身份。 只要張瀚親征,近衛師會拱衛在他的身邊,這是從新平堡腳行時期給這些軍人的特殊榮譽。 他們的技戰術相當嫻熟,開銃,裝填,瞄準,擊發,所有的動作都極為嫻熟,各連隊,隊,小隊,每個戰友之間的配合都毫無間隙,幾如行雲流水。 所有連隊,營,團之間也是擺開完美的陣列,幾乎不給敵人任何側擊和迂回的機會。 雙方在遠程打擊後,商團軍的重甲遊兵和遊騎很快開始擾亂關寧兵的陣腳,替大陣創造更多的機會。 老兵們用火銃手不停的打擊敵陣,長槍兵加快推進的步伐,一個接一個的關寧兵陣腳開始崩潰,而經驗豐富的老兵開始邁著大步沖擊更多的縫隙,獵騎兵則突在側翼突破,追擊那些意志薄弱,開始潰退的關寧騎兵。 雙方真的不是一個等量級的對手,開戰不到一個時辰,關寧兵已經退後很遠,身後不遠處是城墻所在了。 一旦被逼到墻角,大規模的潰敗和投降將不可避免…… “敗了。”袁崇煥的最後一點精氣神都被抽空了的樣子。 關城方的紅夷大炮轟擊不了太多的目標,兩軍很快進入白刃戰接觸戰,而山海關要把守的地段太大了,不象只有幾裏方圓的寧遠,袁崇煥可以不派兵出城,把所有主力放在城墻,利用火炮轟擊退敵。 現在這樣的打法是迫不得已,也是感覺尚有機會,數萬關寧兵依托堅城,糧草充足,水源,糧食,餉械都很足,完全能守幾個月乃至一年! 袁崇煥賭的是張瀚不能用天下大勢的不可測的變化來賭這口氣,他要的是在關寧自立,又不是不降。 誰知道接觸之下才知道雙方的距離有多大,和記商團軍的表現無可指摘,幾近完美。 程本直瞪大雙眼,這是一個向來自負和忠誠的幕僚,他感覺袁崇煥擁有無限的潛力,把關寧兵也利用到了極限,手擁有這麽強大的武力,可以完全自立,達到更高的目標。 現在一切卻是全完了,在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一葉障目,他所見到的和記並不是完整的和記商團軍,並沒有展現出一切實力,現在他終於看到了全貌,可是一切都晚了,全完了。 “並沒有全完……”祖大壽不知何時回到了城頭,咬著牙道:“開關門,叫女真人進來,事尚有可為。” “擊敗這一路商團軍主力,和記大亂,大明還有機會,我們還有機會,女真人也有機會。”祖大壽冷然道:“現在不降,和記打下關城,女真人沒機會,我們也沒有機會,大明也沒有機會。” 袁崇煥搖頭道:“我不能做這般事,若女真取勝,百姓苦矣。” “這時候還說這些?”祖大壽冷笑一聲,直奔下城。 袁崇煥長嘆一聲,也不叫人阻止,他知道關寧兵是一個整體,自己在此之前掌握的是朝廷能給關寧的好處,誰與自己親近,他給的好處便多些,所以祖大壽等人一直依令行事。 到了現在這時候,大明已經亡國,祖大壽等人不會再聽自己的了。 回顧過往,展望將來,袁崇煥發覺自己已經無事可做了。 舊的體系裏他如魚得水,現在大明已經完了,舊體系全面崩盤。 新的體系原本許諾給他很多東西,現在隨著山海關的陷落,在轟隆隆的炮聲之,新朝定然會清算袁崇煥的罪責,他無可逃避。 天下之大,既無建功立業的本錢,連退職還鄉,回去當富家翁的可能也沒有了。 縱然不被斬首示眾,以敬來者,按和記的規矩也是最少要關十年八年,這樣的日子,想想真是了無生趣。 袁崇煥思忖再三,他性子雖蠻,卻不是那種魯莽沖動的人,低頭想了好一會子,黑臉浮現笑容,兩手一撐,居然是從城頭跳了下去。 數萬人都看到了這樣的場景,穿著大紅官袍的大明薊遼督師,如一朵紅雲般,飄然落地。 “督師!”程本直撕心裂肺般的攀城叫喊起來,眾多幕僚都跑過來,待確定袁崇煥跳落下去之後,人人都是淚流滿面。 在這一刻,所有人都是有一種深刻的悲哀,大明最後一絲指望,破滅了。 |
第一千七百五十九章 往山海 “六萬多人……”張瀚腦海突然浮現一個人的名字,他扭頭對坐在大帳一角的楊秋道:“李自成怎樣了?” 楊秋道:“他此前已經投軍在榆林軍當把總,榆林降服後我把他調到治安司當警長,負責三百多戶範圍的治安。” 張瀚點頭一笑,說道:“這樣安排很好,這樣吧。對他的關註級別可以下調,不必再多加關註了。” “是的,大人,我一會安排。” 夏希平不知道張瀚是什麽意思,他只是靜靜的等候在一旁。 張瀚也看了下這個自己倚重至深的參謀軍官,對方當然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意思。 很簡單,大軍分散,統治基數還較薄弱,五萬主力撲向山海關,怎麽看都象是歷史的重演……李自成是這樣的情形下撲向山海關,最終慘敗於清軍的騎兵沖擊之下。 歷史會重演嗎? 當然張瀚可以等待,大軍合圍京師不超過一個月,然後可以迅速拿下,然後穩定從甘肅到宣大的局面,待河南,山東,還有南直穩定之後,在山海關外集結十萬以的主力,配合十萬輜兵,打一場堂堂正正的碾壓之戰。 但張瀚也十分清楚的知道,這樣的話自己在戰略陷入了相對的被動,東虜不是北虜,皇太極也不是林丹汗那種廢物,女真人會來,而且一旦袁崇煥和女真人合流,和記要面對的是二十萬人組成的強敵,關寧一帶有大量囤積的戰略物資,女真人一兩年內可以不必擔心國力崩潰,同時十三山和廣寧會受到嚴重的威脅,科爾沁剛穩下來,也會起不應有的反覆。 戰爭不是僵硬的沙盤木圖,任何一點意外都會影響到大局,雖然在和記集結主力後,張瀚和將領們都有信心一路硬推過去,可是很可能打成曠日持久的攻堅戰…… 所以參謀司做出的計劃是搶在女真之前,迅速逼降或壓服,或是以強硬手段解決山海關和寧遠的袁部,這是最合理,也最明智的選擇。 “東虜最新動向,軍情司有新情報嗎?” 楊秋道:“東虜在半個月前舉族動員,女真,漢軍,蒙古,十幾歲的少年到六十多歲的老人都要隨大軍出發,李明禮他們送來最後一次情報後不久失聯,應該也是跟隨陣了。據寬甸一帶的軍情人員偵察所得,太子河一帶已經幾乎沒有多少駐軍,他們估計沈陽到赫圖阿拉,女真人最多留了三千人左右。這樣算來,他們出征的人數在八萬五六千人這樣,披甲人三萬多,旗丁,蒙古,漢軍余丁五萬多人。” “算是舉族而出。”張瀚點了點頭,看向夏希平,說道:“你們估計八旗現在何處?” “應該已經接管了遼西關寧軍放棄的諸多城堡,他們是繼續前行,還是往廣寧十三山一帶,用大軍主力雲集的優勢解決廣寧和義州衛,取得和科爾沁的聯系,或是繞道科爾沁,現在還不能確定。” “不能確定?”張瀚有些不滿,也相當堅決的道:“皇太極不會走別的路,他也不會去試圖打廣寧,他知道我們隨時能撤回十三山,山易守難攻,算幾千人他的八萬人也拿不下來,拿下來也是損失慘重,怎麽會去攻打十三山?參謀司不僅要考慮各種可能性,也要學會否定,這樣明顯的蠢事,敵人不會去做的。要記得,我們面對的也是雄主,是人傑!” 張瀚發火時,孫敬亭和王長富等人趕了來,眾人面面相覷,很少見張瀚發這麽大的火了。 李慎明留守都,此時只能孫敬亭前道:“參謀司考慮戰局當然不能放棄任何一種可能,瀾你求全責備了。” “也是。”張瀚道:“那麽我來說一下判斷吧,皇太極只會往遼西去,而現在不能確定的是袁崇煥會倒向哪一方,或是哪一方也不倒。” 張瀚犀利的眼神看向夏希平,說道:“參謀司是什麽判斷?” “我們給袁的條件是其帶著關寧兵諸將和主力投降,在新朝我們會授給他不遜於薊遼總督的官職,以作酬勞。如果他不願當官,要全名節,我們可以給他重賞,不管是土地,股份,現銀,都是相當優厚的數字。”夏希平靜靜的道:“袁的回覆是希望他能帶著部下繼續駐守關寧,我們回覆是東虜醜類我們要親自去殲滅,入山海關,寧遠,錦州,然後至遼,遼東,這是必然之事,他的條件我們不可能答應。” “那麽……”夏希平道:“如果是參謀司的判斷,則是袁多半會投降我們或投東虜,如果是我自己的判斷,袁會哪一方也不投,東虜來他打東虜,我們去他抵抗我們。為什麽呢,以袁的性格,他不會願意屈居於張大人麾下,也不願失掉手的實權。當富家翁,不是他的選擇。投東虜,剃發降虜,他也不願。他的蠻性很重,他會選擇抵抗,打一仗,謀求自立的些微可能,這是他必然的選擇。但如果和我們的戰事不利,以袁的性格,他寧願玉石俱焚,或是投降東虜,也絕不想叫我們如願,這是一種變化的可能。” “很好,”張瀚欣慰的道:“我也是一樣的判斷,現在我們不要猶豫,抓緊行軍往山海關去吧。” …… 崇禎元年四月的遷安,永安一帶的官道迎來了一支陌生的軍隊。 這是一支無雄壯,威武,也秩序井然的強軍。 厚重的鎧甲,整齊漂亮的軍袍,閃閃發光的銅扣,火銃,閃爍寒光的長槍,還有一望無邊的軍伍,數千輛四輪大車,還有大量的軍旗,這些只是外表,那些壯實的漢子,堅毅的眼神,邁動時整齊的步伐,行軍時無人出聲的沈默蘊含的東西,這才是一支強軍的典範。 沿途的居民曾經無數次看到軍隊走過,宣府兵,大同兵,榆林兵,甘肅兵,都是九邊軍人,號稱精銳。 那些明軍穿著破爛的軍襖,面黃肌瘦,扛著破爛的軍旗慢吞吞的走過。 他們的將領鮮衣亮甲,在內丁的簇擁下騎馬威風凜凜飛馳而過,剩下乞丐一樣的營兵饑一頓飽一頓的趕路。 這麽多年,超過二十萬的九邊明軍從這條官道往山海關而去,最終死在了陌生的土地之。 現在他們又看著一支軍隊往山海關去了,不管是遠還是近,這支軍隊都叫人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氣,叫人敬畏,膽怯,情不自禁的遠離。 而在帥旗之下,偶爾會有幸運著看到穿著灰袍戴著範陽笠經過的張瀚,年輕的臉龐,濃眉大眼,高大的個頭,一身灰色的軍袍,和傳言的一樣。 人們知道這可能是新朝之主,人之龍,都是用興奮的眼神盯視著張瀚看,然而張瀚很快消失在人們的眼簾之,在騰起的煙塵往山海關去了。 四月二十一日,天氣和暖,柳樹和楊樹都長出了綠葉,由遠及近綠意明顯,待張瀚眼前呈現出綿延起伏,從半山到海邊都被羅城和長城截斷的大片的關城時,他也是深深吸了口氣。 天下第一雄關,很多箭樓和長城都在陡峭的地形之,北翼城方向是楊國柱和黑雲龍的降兵,兩萬多人居高而下駐營,等候軍令。 大軍在東羅城和西羅城,主要是西羅城外駐守,再往西是老龍頭和大海。 這是一座雄關,特別是在這個時代,除了山巒和大海,這座雄關是整個地方最為雄偉的建築群落。 一個信使飛馳返回,至張瀚身前敬禮。 張瀚道:“袁崇煥怎麽說?” 信使道:“袁崇煥說,不能接受投降條件,如果我軍強攻,他們會堅決抵抗。” 關城明軍數量並不多,大約有兩三萬人,主要是集在北翼,那裏也有大量的白桿兵,有三四千人左右。 在東羅城和西羅城的城頭也有一兩萬人,以民壯為主,只有少量的戰兵。 在場的和記軍人都經驗豐富,張瀚也道:“看來袁崇煥打算從西羅城出來與我們會戰了。” 以城頭的軍隊數量來算,可以出城會戰的關寧兵還有六萬人左右,這也是關寧兵最為精銳的軍隊數量。 其應該有萬人左右的騎兵,是孫承宗在時組建的鐵騎營,裝備極好,另外有兩萬多到三萬人的重甲步兵,這是關寧兵真正的主力。 然後是兩萬多人的輕步兵,以車營兵,火銃手組成的火器和弓箭手為主的部隊。 和記的大軍已經擺開,左翼是獵騎兵師和第九師,陣是近衛第一師和炮兵部隊,右翼是槍騎兵兩個團,各一萬多人的部隊組成了一個大型的品字陣形,在吃完了豐盛的早餐之後,軍隊在清晨時分集結布陣,五萬三千多人開始往西羅城方向進發。 投降的兩萬多明軍被安排在北翼城外,黑雲龍和楊國柱知道他們也要納投名狀,早早在城外高山布陣,在清晨時分已經開始攻打北翼城,不遠處的喊殺聲,號炮聲,火銃打放聲不絕於耳,由於是居高臨下的進攻,北翼城的明軍除了白桿兵外都是雜兵弱旅,他們已經快支撐不住。 在響亮的鼓號聲,和記駐軍在數裏外布陣完畢,開始往西羅城進發。 |
第一千七百五十八章 崩潰 崇禎對周皇後的話也相當心動,有長江天險,南京還有兵馬,也有現成的六部班底,皇帝帶著皇後和皇嫂,再加幾百太監和禁軍護衛,可以迅速南下。 但流賊阻路後,皇帝一直在猶豫,並且孫承宗奏反對此議。 孫承宗坦言在北方是最後機會,薊、遼、保定,當時還有宣大各鎮,是幾十萬邊軍是大明最大的武力集團,是最後的依賴。 南京京營毫無戰力,操江兵也沒有戰力,除了南京京營外,只有勳陽鎮有萬余兵馬,其大約三千人左右可以戰場。 這般薄弱的防禦,一時半會根本提不來,若放棄北方,幾十萬大軍崩潰,南方的這些兵馬如何抵抗強敵?無非是茍延殘喘! 孫承宗的話也是事實,此時尚未有流賊破鳳陽之事,所以朝廷並未在江北逐次立下四鎮防禦,根本一片空虛。 皇帝尚未答,那個禦前牌子將心一橫,奏道:“奴婢是進來回皇爺,南京,蘇州,松江,常州,還有揚州各府,俱已經失陷。” “什麽?”崇禎眼前一黑,頭一暈,差一點栽倒在地。 太監眼含淚,說道:“有淮安府急奏過來,揚州已降,鎮江已降,和記兵以船自江口入,沿江各府俱不戰而降,至揚州鎮江兩府降後,船只直至南京城外江面,操江兵不戰而潰,後城魏國公與忻城伯,誠意伯,鎮守太監並六部官員數百人至聚寶門外投降,跪迎和記兵馬入南京城,淮安府接到消息時,南京已經失守數日。” 殿陷入一片死寂之,崇禎眼也是流下淚來,與周後兩人淚眼相望,兩人一時間都陷於深深的絕望之。 周後是小門小戶出身,於國家大事知道不多,知道南邊還有個家已經是極限。她一向信任丈夫,感覺皇帝是一個雄才大略,一心操持國事的好皇帝,為什麽局面會到眼前這種地步,她不懂,也想不明白。 對崇禎來說,他的一切雄心壯志都成為泡影,他感覺天不公,也深恨父祖和兄長這些年來懈怠國事,乃至到如今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 北方的太原,西安和大同,宣府,還有延安,懷慶,四十多個州府近三百個縣已經全部失陷,五個軍鎮易手,已經是萬分危急。 等蘇松常揚鎮和南京失守,淮安也必定不保,再有鳳陽等處失守,等於南直隸這樣的南方核心地方也被和記輕松奪去。 這一下大明精華區域,北方的武備區,南方的經濟區瞬間失守,等若被人在肚子攪了兩刀,幾乎是痛入肺腑,命在旦夕。 “無事,莫怕。”皇帝對著皇後柔聲道:“尚有薊遼,山東,河南,京師,只要這些地方不失,尚有機會,袁崇煥尚有十幾萬精銳,緩急可用。” 雖然皇帝近於癡人說夢,但亦不無道理。 曹化淳和那個禦前牌子一起退出,至外間後,曹化淳向著對方低聲道:“你尚有話沒有說完吧?” “適才沒有敢說,怕皇爺撐不住了。” “趕緊說。” “薊鎮已經開諸關門,薊鎮巡撫和總兵黑雲龍率部投降,和記兵馬從大安口,喜峰口,古北口各處入內,三屯營,薊州,俱已經易主。保定總兵楊國柱聽說也不穩當,還有,東江鎮毛龍暴疾而亡,其鎮已經降附和記。” “唉,怎會如此?”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和記一進來,大家都爭先恐後的投降,再怎麽說大明也是大國,百萬大軍一點機會也沒有?這些人還世受國恩,這麽跑去降了新主,也不嫌丟臉。” “這話不必多談了。”曹化淳苦笑道:“京師的局面早不穩了,除了英國公等幾家公侯,怕是想投降的也不在少數。” 禦前牌子大著膽子道:“曹大伴意下如何?” “你是說?”曹化淳想了想,瞟了這個太監一眼,搖頭道:“現在還為時尚早,我們也不知道皇的心思。” “皇怕還是在等袁崇煥哩。” “他不會來了。” 袁崇煥是年前確定年後來陛見,然後在操持與東虜和議之事耽擱了行程,接下來和記誓師,十幾天時間如熱水潑雪一般將九邊消融了一半多的實力,諸多名城大邑易手,多家親藩和總兵巡撫各路兵備,參將,還有大量的州府縣的官員一起投降,地方士紳,生員,亦都歸附。 這個情形很容易叫人想起四個字:天下歸心。 這樣的局面下,袁崇煥沒有第一時間投降也是出於名臣和大臣的尊嚴,還有自身利益的考慮了,而不是與皇帝或大明有太大的關系。 手握十余萬雄兵,其有六萬多人是精銳的戰兵,裝備好,防守的地段十分牢固,擁有大量的紅夷大炮,諸多將領也兇悍難制,這樣的實力當然可能想要更好更多的待遇,因為手有足夠的籌碼。 這般情形下,連曹化淳也明白袁崇煥不會在第一時間投降,而是希望開一個高價給和記,這也是必然之事。 “聽說袁某已經棄守大小淩河堡,左所,塔山,松山,杏山各堡也棄守,錦州也棄守了,只余寧遠和山海關至永平一帶數百裏地方。” “你知道的還不少。”曹化淳道:“遼鎮的核心精華,原本是這幾百裏地方,有百姓四五十萬人,兵馬十余萬人,大量儲糧俱在寧遠和關門至永平府,錦州只有趙率教的幾萬人屯田,棄之並不可惜。遼西不棄,他沒有那麽多兵馬至薊,薊鎮一失,袁蠻子的辦法是固守山海關了,只要他的兵馬在,他底氣便在。” 曹化淳搖頭嘆道:“可嘆皇爺還在盼著袁崇煥來,卻不知人家第一時間想的是自保,然後是在新朝謀地位,要麽是想自立,怎會來援救大明?” “遼西一去,東虜會不會來?” “來了才好。”曹化淳尖叫道:“來了混戰,袁蠻子一方,東虜一方,還有和記一方,這熱鬧勁!” “連我都叫曹大伴說動心了,恨不得去瞧瞧。” “這一仗打完,也塵埃落定了。” “誰能贏?” “和記厲害,東虜也厲害,誰知道?” 曹化淳說的悠然,心卻是一片沸騰,確實,決定大明和國,決定未來幾百年走向大戰可能要在山海關展開!哪怕一個閹人,到底飽讀詩書,這一場會戰決定所有的一切,象是賭徒一樣,買定離手,誰也沒有辦法後悔。 和記確實進展太順,已經得了南京,立於不敗之地,但東虜如果真的那麽強,幾萬人橫掃和記大軍,占有北方,又是南北朝的再現。 大局會如何發展,一個太監也是相當的好起來了。 …… “黑雲龍部是一萬余人,還有楊國柱部一萬余人,永平府一萬多人,淘汰了一萬老弱,尚有兩萬多投降明軍可用。已經簡單整頓過,給他們補足了糧餉。” 夏希平還是那副冷靜的模樣,似乎並沒有什麽情緒的變化。 這一次的戰事計劃擬定當然是參謀司的功勞,孫耀由於主持新平堡戰事,主要的計劃是二十來歲的夏希平具體負責。 現在從西線到東線,還有南線都是一片大好局面,由於積累深厚,和記幾乎沒有費什麽力氣獲得了相當輝煌的戰果。 底下西路軍會一部份進攻四川,一部份從關入河南,攻洛陽開封歸德等地,一個月到兩個月時間,北方戰事也結束了。 東邊,也是左翼,一部份兵馬開始往遵化和天津地方而去,徹底截斷崇禎皇帝的逃跑路線,西路軍有一部份宣大出發,過紫荊關也在往包圍京師的路走。 皇帝已經無處可去,京師成為死城指日可待。 在獲得了這麽大的戰果之後,夏希平還是從容不迫的模樣,亦是顯示出相當的城府來了。 張瀚看了看地圖各個粗大的箭頭,在眼前已經無可禦之敵了,山東鎮是一群叫花子兵,連農民起義軍都打不過的廢物,登萊也是空殼子,這時候又沒有東江兵過來駐守。 河南鎮也不叫花子強多少,底下的戰事是收拾殘局,治安戰反而滅國戰的挑戰要更嚴重的多。 北方連年災害,到處是饑民和流賊,收攏流賊隊伍,甄別能用的放在地方維持治安,解散一部份,殺掉一部份桀驁不馴的,大底也定下來了。 然後開倉放糧,穩定大局,在此前維持原本的統治格局,慢慢添加新的部門進入地方統治序列,改變原本的大明統治格局。 明年可能改元,然後會有恩科,照常進行科舉考試,下一界可能增加律科,算科,吏科等考試內容,科舉改革的大幕可以慢慢拉開。 而擺在張瀚眼前的,是將薊遼等處的反抗勢力一掃而空了。 “我部是近衛第一師李來賓部,第九師任敬部,槍騎兵第一團第二團,獵騎兵第一師,炮兵第一師兩個團,共計五萬三千余人。還有一萬余人的輜兵跟隨,負責後勤事宜。”夏希平繼續道:“其余各部,或鎮守薊鎮,或往保定,天津,真定,在京師東西兩邊和南邊盡快形成大範圍包圍。預計往山海關的是這六萬多人。” |
第一千七百五十七章 俱降 右翼會再繼續南下,得關,兜向河南,至此北方攻略結束。 會有一支三萬人左右的部隊從關出發,越過秦嶺往四川。 江南是台灣方面,閩浙,湖廣,南直,兩淮,雲貴,皆南方軍團負責掃蕩。 左翼下薊遼,京師,山東,在河南兩淮諸部兵馬會合。 連趕路的時間都算了,軍令司樂觀的打算是半年之後,天下一統。 “炮兵已經位了,好一通折騰,這裏沙子真多……”杜伏雷懶洋洋的親自向李從業和王一魁等人匯報,還是那憊懶神色,不過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如傳教士彼得,能看的出來杜伏雷眼燃燒著的火焰。 三百多門火炮位,一輪齊射能把榆林城打成啥樣? 炮兵指揮最大的夢想不過如此! “等會有你發揮的……”李從業還是濃重的南音,臉也滿是笑意。 現在大夥的心情緒很好,張瀚率部親征,一統在望,以他們的資歷都是公侯有望,而張瀚的性格和和記的體系根本不可能鏟除功臣,大家都在期待日後的富貴日子。 “等會。”王一魁一擺手,指著榆林城道:“看來我們不必動手了。” “操!”杜伏雷一回頭,頓時罵起來了。 這一路兵是破口後從西迂回,定邊,靖邊,橫山,各城紛紛不戰而降,到了這黃沙漫地,黃河九曲,城堡似寶塔般層層疊疊向,城門刻著“威震九邊”的著名軍堡,豈料城頭只硬了不到一個時辰,又是漫天揮舞的白旗飄蕩起來。 “在下尤世祿。” “在下尤世威。” “在下侯世祿。” “在下王世欽。” “在下劉延傑。” “在下李昌齡。” “在下榆林鎮總兵陳洪範……” 諸多大明退職或在職的武將,頂盔貫甲魚貫而出,在數百騎兵的簇擁護衛下,從榆林城策馬而出,在軍前投降。 除了陳洪範外,諸多將領俱是未跪。 看到部將有不憤之色,王一魁大聲道:“兩位尤帥,侯帥,還有王帥,李帥,俱是大明總兵的豪傑,秦人的漢子。不曾愧對大明,不曾禍害百姓,抵抗過北虜,東虜,將門世家,血性漢子。今出降,也只是不打無謂之戰,大軍進城後,需秋毫無犯,不得擾民,不得對將門和大明官兵無禮。” 眾人凜然稱是,尤世祿等人面露感動之色。 尤世祿抱拳道:“在下接山西總兵張全昌,還有麻承恩信件,極言和記得天下順應天道,合乎人心,既如此,我等何必逆天逆人?今降,願為王前驅!” “大善!”王一魁讚道:“如此,延安,米脂,興安,臨武,諸府,州,縣,衛,所,俱請諸位率部拿下,以鄉黨之情,順天應人,成我和記張大人新朝偉業。” “我等願效死力!”諸多秦人將領一起抱拳,聲音響亮的答應著。 待他們離去後,李從業見杜伏雷一臉不悅,當下笑道:“杜瘋子,不能因為你要開炮過癮把這名城轟成粉碎,今榆林不戰而下,甘肅,宣大,多半也是如此。你不要小瞧這些將門,如果不是我們事前下的功夫足夠,怕是還得一場血戰廝殺!” 王一魁也道:“臨行前大人說過,秦軍向來忠義,將門與遼西那幫貨不同,能保全保全,能用則用,諸城降順之後,我軍用少量兵馬駐守,逐漸解除大半營兵武裝,留下少部份配合我們的部隊維持地方治安,主力可以繼續南下西進,這是好事。” 杜伏雷擺手道:“你們也別勸我,我的感慨是怕是這一次一統之戰,從東到西,怕是沒有什麽機會用的著我們炮兵了。” 其眼又有狂熱之色,突然拍腿道:“若如此,我只能申請去南方,搶殖民地,總用得著我炮兵了吧?” …… “周遇吉也降了?” “回皇爺,降了。” “張全昌呢?” “獻太原城而降。” “大同的黃得功?” “未降,在殺胡口與和記叛逆血戰,炮而死。” “甘肅鎮呢?” “消息不通……” 不到半個月,九邊已經有大半地方失去,宣府,大同,延綏,陜西,山西,甘肅,寧夏,各鎮俱是被秋風掃落葉般的掃蕩著,右翼軍先行南下,在左翼尚在邊境一線集結時已經破口而入,進展十分迅速。 最為關鍵處是右翼面對的是殘破的宣大和心懷異志的西北將門。 原本西北將門還是對的起大明的,秦軍是大明最後的野戰兵團,而榆林城所有的將領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下血戰到底,尤世祿等人早是退職的白丁,仍然為大明戰鬥到了最後。除了戰死將領外,榆林城的將門首領全部被李自成下令斬首,榆林城的將門子弟也是死戰到最後一刻,最後城幾乎沒有活著的人,闖軍破城之後大肆屠城,用來震懾敢於固守的沿邊各城堡,而榆林血戰差一點使李自成打道回府了。 順軍主力精兵不到二十萬人,如果每一仗都如榆林那樣防守,李自成絕對到不了京師。 更叫李自成遲疑的是京師駐軍更多,城防更牢固,多次被圍困的京師從來沒有失守過。如果輕兵銳取,結果在京師城腳下碰個頭破血流,和攻打開封一樣的結果,那還不如先回關,安心經營自己的實力。 一念之差的李自成還是撲向京師,冒險成功,但迎來了最終的失敗。 和記商團軍的境遇則完全不同,一路幾乎是沒有遇到象樣的抵抗,只有黃得功感先帝之恩,率部在殺胡口外抵抗,結果一輪大炮齊射,黃部立刻崩潰,黃得功本人也是戰死了。 短短幾天時間,敗報叠傳,宣府大同山西陜西延綏各鎮紛紛投降易幟,降將在麻承恩和張全昌等人的提調下不斷南下,替商團軍先行攻占州府,十余天時間之內,大明的西北國土幾乎喪失殆盡。 “西安開城投降。”趕過來稟報緊急軍情的是曹化淳,他的臉色已經死人還難看了。 “秦王如何了?” “秦王與晉王一樣,白衣出降。”曹化淳垂首答道:“據逃回來的人說,城門口人山人海,秦王一家一起出降,等了半天才等到商團軍的前鋒,卻是駐榆林的守將帶著幾百內丁先趕到西安,商團軍主力尚在延安一帶。不過秦王已經出降,武官員都出來了,也不再說什麽,只請降將進城接收城防,秦王一家後來被安排在寺廟居住,聽說家產俱都被抄沒了。” 和記對大明宗室的態度太監要嚴厲,對太監對勳貴要嚴厲,對勳貴士紳嚴厲,這是大明一層一層的階層,剝下來是在剝大明的皮。 宗藩由於多行不法,最遭地方百姓的痛恨,和記有言在先,性命可保,也可以安排集居住和管理,提供飯食,保障生命安全,每個人還可以帶一些私人物品,但絕大多數家產,包括宮室,用具,田畝,王府官店,儲存大量資產的庫藏,俱都是一律沒收為國家所有。 王府官和護衛人員,一律遣散,王府宮女各回各家,無家者官配,王府宦官則一律於寺廟安置。 從晉王到代王,再到秦王,西北的諸多親王,郡王,還有宗室府邸,俱是一律這般處理。 “無恥,可恥……”崇禎臉部泛起激怒之後的潮紅,手也開始哆嗦起來。 這些天崇禎被一個接一個的壞消息所打擊,秦王白衣出降,結果接收西安的只是幾百個榆林降兵,這樣的消息還是深深的刺激了他。 這時候崇禎已經大為後悔了,他繼位之初大幅度的減少了各軍鎮的監軍太監,如果還有太監監軍,可能這些武將根本沒有辦法竄連投降! 這時一個禦前牌子悄悄走進來,見崇禎用血紅的眼看向自己,這個太監趕緊在禦案前跪下行禮。 “朕叫你打聽漕糧北之事,如何了?” “回奏皇爺,漕船還是未有北蹤跡。” 皇帝知道京師已經陷入混亂,很多京營兵都吃不飽飯,開始鬧餉嘩變,只有三衛的禁軍和禦馬監的京營兵還保持戰鬥力,彈壓地面都依賴這些兵馬。京師白天都有人縱火搶掠,前幾天連襄城伯的府邸都叫一群饑民給攻破,搶掠了大量糧食財富,襄城伯本人都受了傷,其家小受驚不淺。 但皇帝也毫無辦法,京師一片混亂,經常白天有人縱火,根本彈壓不過來,人人自危的前提下,皇帝更不可能把通州倉剩下的糧食投放到京師,要保障薊遼保定諸鎮的糧餉供給,要養著三衛禁軍和東廠,還有宮的太監,最後關頭,皇帝要保住性命和尊嚴,只能依賴這些人了。 崇禎忍不住拍桌罵道:“混帳可惡,流賊根本不堪一擊,居然托詞不敢北,乃敢如此!” 殿諸人戰栗不敢出聲,皇帝脾氣已經大壞,幾乎天天都杖斃太監宮人。 “皇帝息怒。”周後在暖閣內,聞聲而出,下拜道:“國事越是如此,越是仰賴聖人治理,皇若不保重身體,何以治國?” 崇禎微微點頭,在自己妻子面前,他還是盡量能保持著冷靜的丈夫姿態。 “況且……”周後大著膽子,仰面含淚道:“皇,我們在南邊不是還有一個家?” 遷都之議在京師已經不再是忌諱的話題,是在皇宮也是很多人討論過了,也有小臣奏,建議皇帝在大局崩壞前盡快遷都。 |
第一千七百五十六章 南下 到處都是開挖的水渠和引流的分渠,到處是道路,是水井,是大棚,是一個接一個的城鎮和屯堡。 這是一片生機勃勃的土地,這是張瀚與和記的部下們用五六年的時間打造的新興的草原。 這是幾十萬蒙古人和幾十萬漢人,百萬人在草原上創立的新興的基業。 這是曾經過往的漢人和遊牧民族的豪傑壯士都沒有完成過的偉業。 商業帶動著工業,工商業又使農業發達,人力充足,工具充足,到處是筆直的道路使得農業開墾變得更加容易和高效。 加上對農業技術和灌溉,肥料,還有良種等各種因素的重視,草原上呈現眼前的景像也就不足為奇,相當的正常了。 這是一片廣闊的新天地,充滿著活力與各種新的秩序。 大量的商人是這種活力的代表人物,從張家口和北方各地,甚至是一些南方商人都趕了過來,由於海貿的盛行,甚至有一些南方商人也跟著船到天津,然後出長城往北方,看看對俄羅斯人的貿易有沒有什麽可摻一手的。 買賣城已經越來越繁榮,常駐的商人開創的商行已經過千家,每年的貿易額已經很輕松的過千萬,只是受限於俄羅斯境內的運力開始增長緩慢,據說沙皇已經打算沿途修路和設補給城市,用來增長貿易額度,增加運力……中國的貨物不僅俄羅斯人能消化大部份,也受到北歐諸國和中東歐國家的歡迎,更受到西歐國家的歡迎。 這個時代的海洋貿易並不能穩定的給歐洲提供源源不斷的優質貨物,這種進程相對緩慢,而且就算到了十九世紀,中國的瓷器和絲織品仍然是歐洲市場難得的高價貨,雖然不再是貴族專利的奢侈品,仍然是具有相當的市場地位。 俄羅斯人對和記提供的優質煙草和番薯燒酒十分感興趣,甚至是有多少就買多少,哪怕犧牲其它的貨物也要大量購買。 如果用歐洲人的話來說,草原上已經成了牛奶與蜜之地,遍及黃金,白銀,絲織品,茶葉,布匹,瓷器,鐵器,煙草,各種貨物應有盡有。 而俄羅斯人並沒有對草原打什麽主意,其因就是在眼前的一望無際的大軍。 從舊中都城到遠方的天際線,到處都是灰色軍袍和紅色軍袍,還有黑色,銀色鐵甲組成的軍隊,旗幟高聳,到處是旗桿和飄揚的軍旗,到處也是高高豎起的長矛的冰冷槍尖,到處都是如林般令人感覺寒氣逼人的刺刀從林。 更令人心驚的是成片的火炮部隊,一眼看不到邊,一門炮接著一門炮,連同大車和挽馬一起簡直組成了火炮的從林。 俄羅斯人也來了使團,親眼目睹著眼前誓師大會的一切。 在這一瞬間,不管是佩特林還是馬多夫,或是某個哥薩克軍官,或是從莫斯科趕過來的某個野心勃勃的貴族,他們對和記的財富當然很是上心,十分覬覦,雖然貿易帶來的利潤不小,但貿易哪有去搶更劃算? 可是當他們看到眼前的這一切,看到十萬以上的主力大軍匯集在一處,聽到高聳入雲的萬歲之聲,看到軍隊如刀切的豆腐一般的齊整劃一,看到大量的軍旗指揮之下軍隊開拔向前方,看到如林般的刀槍和火槍刺刀,看到成隊的火炮不停的被運送向前方,在這一刻,他們看到的是比俄羅斯更強悍的多的武裝力量。 在這一刻,所有的野心與覬覦都被粉碎,剩下的就只有膽戰心驚和後怕,還有慶幸。 一個來自俄羅斯的貴族由衷的道:“這是一個可怕的民族,他們擁有這麽強悍的武裝卻願意與我們和平共處,展開貿易,千萬不要和他們為敵,否則我們會被撕成碎片!” 佩特林等人都是點頭,然而熟知和記情形的佩特林也是在眼中藏著深刻的隱憂,那些彪悍的哥薩克們也會這麽想? 還有,和記真的會保持現在的和平,不會覬覦俄羅斯人的土地? 未來堪憂! …… 孫耀和夏希平距離張瀚最近,現在是夏希平向張瀚匯報部隊的最新動向:“參與誓師的是近衛第二師,龍騎兵第一、二、三、五、六共六個騎馬步兵師,還有第一和第二炮兵師和第一獵騎兵師,第二和第三槍騎兵團,這是左翼集團,主力一共十一萬戰兵。左翼負擔的任務是攻破薊鎮和遼鎮防禦,同時相機消滅東虜主力的任務。然後分出一部份兵力圍攻或攻克京師,但這是次要戰略任務,主要任務還是消滅大明的薊遼軍事集團,主要是以六萬人左右的關寧兵為主。其次才是包圍,攻克京師。” 張瀚點頭道:“京師是不打緊的,現在漕運已經隔絕,京師糧價已經超過二十兩一石,每天都在餓死人,不少職位低的文武官職都在餓肚子,京師內部已經不穩,甚至有了盜匪在白晝打劫,我們打下京師不成問題,重要的是怎麽安撫京師和北方的百姓……” 不遠處的田季堂笑道:“財務上我們準備了二百萬兩銀子,購買大量的物資免費賑濟百姓,我們手筆可比皇帝大多了。” 孫敬亭也是道:“糧食我們準備了一千二百萬石,一個月內全放出去,把糧價打到三錢和四錢一石,京師那些大幾兩,十幾兩買入糧食的權貴等於要被我們洗劫一空……由得他們哭去吧。” 夏希平也是微笑起來,不過還是繼續說道:“右翼集團由第一近衛龍騎兵師,第一和第四槍騎兵團,第二獵騎兵師,第七、八、九、十、十一龍騎兵師,第三和第四炮兵師組成,也是十一萬人,配合六十五個輜兵大隊,嗯,左翼也差不多,兩翼共二十二萬人的戰兵,十三萬人的輜兵,共動員炮兵四個師八個團,兩千五百門火炮,主要是由虎蹲炮,盞口炮,還有四磅炮和六磅,九磅炮構成。動員戰馬和雜馬近三十萬匹,純挽馬二十一萬匹,車輛一萬九千多輛,準備軍糧三百萬石,各種罐頭六千萬個,各種工具超過二十萬把,火藥和炮彈,子彈,都是補足基數……” “很好……”張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是相當美妙的感覺。 十年經營,換成了眼前富饒的一切,換成了現在奔流向前的滾滾鐵流,換成了這個時代最強悍的武裝力量。 寬甸的十二團,台灣的第四師和第十三師,無敵的艦隊已經開赴呂宋,並且應該征服了西班牙人,按計劃回到長江口,在最短時間征服南京,湖廣,閩浙。 這是一個大時代,崇禎皇帝沒有面臨過的新的世界已經被張瀚推開了大門,所有抵抗的力量在眼前的鐵流面前都會被碾壓成泥,根本不可能有第二種可能。 這是堂堂之勢,堂堂之師,這是漢人有史以來最強的武裝力量,這是顛覆大明的力量,這也是挽救大明,挽救華夏的力量。 陳舊的一切已經不可避免的要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而新的一切,將是由張瀚一手親力打造,中國將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但這並不重要,領土,軍隊,國家,這只是保護人民的必要的東西,要叫所有的國人幸福,自信,有尊嚴的活著,用法律保護而不是約束他們,這才是更加重要的東西。 張瀚笑起來,在他眼前軍隊還是如洪流般滾滾向前,一桿接一桿的旗幟幾乎首尾相連,這是何等壯觀的景像,張瀚已經按捺不住了……他對所有人道:“隨我出征吧,雷霆一擊,我已經等不及要結束舊有的一切了。” …… 旌旗飄揚,軍號嘹亮,大量的兵馬和火炮已經逼近榆林城墻,黃沙半掩的城墻上飄蕩著明軍的旗幟,大片的明軍象是成群的紅螞蟻一般站在城頭,手中的兵器象是灌木從中飄蕩的雜草,高低各不相同,閃爍著寒光。 右翼軍總指揮是王一魁,也是和記軍中的老行伍,不聲不響卻一直在帶兵的第一線,現在和記到了兩路二十萬大軍南下的規模,這個老軍頭也是走到了軍事生涯的最頂峰。 他的副手是李從業和朵兒等人,各人都是老夥計了,配合起來也是相當的默契。 這一年半來和記幾乎沒有什麽戰事,只有零星的剿匪戰,有一半多兵士是從礦工和農民中招募的新兵,但在剿匪戰和不停的高強度訓練下,這些新兵也是擁有不遜於老兵的戰鬥技能和體能,唯一缺乏的就是戰場的經驗而已。 但在數萬大軍之中,四周全部是穿著全身鐵甲的槍騎兵,是幾百門火炮的掩護,是四周如墻般而前行的長槍手們,是一個個拿著精良火銃的戰友,槍刺如林,站在這樣的隊伍之中,看著身邊的戰友,就算是新兵亦很難有畏懼膽怯的情緒了。 從雲中堡為出發基地,部隊分為三部,一部直下榆林,一部往甘肅鎮,一部則從小黑河堡直下宣府和大同。 三部之中榆林最重,因為宣大兵已經損失光了精銳,可以輕松拿下。 榆林城中則滿是西北將門,而且秦軍有堅忍不拔和勇於戰鬥的特性,榆林且是居中的要地城池,只要拿下來,陜西鎮,甘肅鎮,大同鎮,宣府鎮,這幾個軍鎮和其鎮守的山西,陜西,甘肅,寧夏,這些地方幾乎就唾手可得了。 |
第一千七百五十五章 了斷 夜色已深,毛文龍走到住所的一角,這裏有一座高大的角樓,還是在和記轟擊皮島之後的建築,打那次之後,毛文龍對海上力量很關註,他也想造船,鑄炮,後來才發覺根本玩不轉,他的船與和記的船根本不是一個概念上的東西。 就算如此,毛文龍也喜歡登臨看海了,他也不知道為了什麽。 高大的角度可以俯瞰整個皮島,這座島在幾百年後歸朝鮮人所有了,風景絕美,大海和天空都是一塵不染的蔚藍色,海島上則長滿了綠草和低矮的灌木,幾百年後這裏也一樣不能耕作,只是多了一些旅遊觀光用的建築物。 在此時,島上有十余萬居民,萬余人的軍隊,大量的東江兵被移居在沿鴨綠江口和遼南海邊的諸島之上,東江島上只有毛承祿率領的內丁和其余將領的親丁。 駐軍並不多,也是毛文龍信的過的將領才能帶兵來到島上,用此來保障安全。 這也是後來劉氏兄弟叛亂時皮島根本無力抵抗的根源所在,劉氏兄弟率領的是幾百真夷,將島上的反抗力量瞬間粉碎了。 夜幕之中根本看不到什麽可疑之處,視力不能及遠,只看到港口處有明顯的燈火晃動,似乎隱隱有人聲順著海風傳過來。 毛文龍重重的嘆息一聲,想起了在皮島創業之初的情形。 那時候毛文龍滿懷豪情,登萊巡撫袁可立對他百般支持,身處深宮九重的天子也是一樣的支持東江,每隔一陣子天子就派官員攜帶銀兩前來,登州的船只帶著糧食和各種物資絡繹不絕的前來皮島港口,還有很多北方的海商,因為支持東江的抗敵大業自願前來貿易,然後被毛文龍用打白條的方式剝光了家產…… 毛文龍很快收起了無謂的情緒,不管當初的東江怎麽輝煌,現在已經到了重新上路的時候了。而毛文龍並不服老,他揮動了一下手臂,還是感覺到有蓬勃生機和力量。 等毛文龍從角樓下來的時候,發覺四周的親兵都不見了蹤跡。 他皺一下眉頭,大步往外院行去。 不遠處傳來嘈雜的叫喊聲吵鬧聲,毛文龍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東江鎮號稱有大量兵馬,其實真正堪用的就是三萬人左右,如果算上兵器和鎧甲的因素,真正的戰兵在兩萬人上下。 這些戰兵被分布在各層級將領手中,對真正的戰兵管理和訓練也是相當的嚴格。 東江戰兵的戰鬥力不弱,最少是遠在普通的明軍之上,吳橋兵變後的戰績很確定的證實了這一點。 敢在毛文龍居處吵鬧的戰兵,估計第二天在轅門處就掛上了其首級,毛文龍有些想不明白,是什麽人這般大膽。 角門外就是人影憧憧,透過燈籠的亮光似乎還能看到陳繼盛和沈有容,還有劉氏兄弟等人,這些都是皮島上的重將,似乎還看到了被發配鐵山的毛有俊……一見到毛有俊,毛文龍的臉上就隱現怒色。 這個毛有俊,真真是一個不識擡舉的莽漢! 從角門出來,毛文龍沈著臉走到人群正中,這時他才發覺幾個內丁架著毛承祿,毛承祿一臉的血,鼻子也似乎被打歪了。 “這是做什麽?”毛文龍吃了一驚,毛承祿是他心腹中的心腹,由內丁起家現在已經是副將,東江一人之下的重將,居然被當眾毆打。 “大帥。”毛承祿一下子跳起來,幾個內丁趕緊把他按住,毛承祿大叫道:“他們謀反了,全都反了。” “全反了?”毛文龍沈著臉,打量著眼前的這些將領們。 劉興祚一臉怒氣,沈有容沈著臉,毛有俊面色鐵青,還有躲躲閃閃的陳繼盛。躲在暗處的尚可義,尚可喜,還有毛永詩,也就是孔有德,毛有傑,也就是耿仲明……這些都是駐守在龍骨山城和寬甸各處的悍將,也是東江現在最能打的將領們,居然都出現在了皮島的總兵府邸的院落之中。 一陣海風吹來,毛文龍的大帽被吹拂向上,露出了白發蒼蒼的額頭。 在這一瞬間,盡管還是腰背挺直,毛文龍還是老態畢露。 “陳繼盛,你是我的親兵出身,你也和他們混在一起來反我?還有劉興祚,忘了是誰收容你了?毛有俊,你小子果然腦有反骨,早就該砍了你。” 陳繼盛低頭不語,接著卻是擡頭,語氣堅定從容的道:“大帥,不是職下對不起你老,是你老對不起東江鎮,對不起那些死難的遼民。” 毛文龍心裏一驚,喝道:“胡說八道什麽!” “他可沒有胡說。”劉興祚從懷裏掏出一份信,抖了一抖,冷笑道:“毛帥,果真是為了功名富貴什麽也不顧了,我劉某從少年時就在女真地界混,投效老奴二十多年,後來看到女真殺戮漢人之慘,還是毅然反水回到大明這邊。我可不是回來叫人再賣一回來著,你投了韃子,能不把我劉家賣給皇太極?” 劉興祚相當的憤怒,這自然不怪他,他和諸兄弟投效女真二十多年,後來裝死反回大明,把努爾哈赤氣的半死,女真人對漢將的防範和打壓,主因就是愛塔也就是劉興祚的反叛。可想而知女真貴族有多恨他,要是毛文龍真的和女真結盟,皇太極的第一條件定是要斬殺劉家兄弟。 毛有俊則搖頭不語,只長嘆一聲。 “只是一份信罷了!”毛文龍斷喝道:“本帥不過是與皇太極虛與委蛇,怎可能真的去投韃子。” “大帥,不是這麽一說。”趙立德從一邊閃出來,微笑著道:“按大明律,只要將帥與敵勾連,不管是不是真的做了出來,罪責相當。就是說,你信中寫的你取登萊,皇太極取山海的話,哪怕是假的,朝廷按律也只能當真事來處理,是淩遲大罪。你久在行伍,武進士出身,不會連這點小事也不知道吧?” “你是趙立德吧?”毛文龍長嘆一聲,看看四周,毛承祿眼中還是充滿困惑,毛文龍不滿的嘀咕了一句,這個蠢貨,還虧他掌握內丁,這麽輕松的被人掌握了局面,可見平時有多麽不著調。 “正是在下。” “現在說別的都無有意思了。”毛文龍道:“現在是什麽章程,你說吧。” 他看也不看四周的將領,所有人都叛賣了東江和毛文龍,這已經是發生了的事實,可見這些將領在平時就與和記有往來,再有毛文龍的親筆書信,策反起來太容易太簡單了。 毛文龍不會如婦人般喋喋不休的問為什麽,現在他要知道自己的下場是怎樣。 “兩條路。”趙立德沈聲道:“因為大帥過往的功勞,我們和記不願做的太過份。大帥自己了斷,我們在將來會以大帥突然中風暴疾而亡記錄,毛承祿陰謀奪權被殺,東江由陳副將和劉副將分為兩協統領,自願加入和記。還有一條路,大帥可以去……” “去大明朝堂上辯論?”毛文龍面露譏嘲之色,說道:“免了吧,皇帝什麽性子我還不知道麽,沒有帶兵去薊鎮,陰謀反亂,淩遲處死是我必然的下場,死了還身敗名裂,何苦來,我當然選第一條路。” 毛文龍又看看四周,又發出一聲長嘆,接著抽劍在手,橫在脖頸之間。 四周的將領都露出不忍之色,陳繼盛更是哭出聲來。 不管怎樣,眼前的這花甲老人曾經帶他們深入敵後,曾經襲擾過建虜,立下不少功勞,曾經收容大量逃民,雖然還是死了很多,可是東江鎮給了遼民希望,這也是不可抹殺的事實。 隨著毛文龍轉動寶劍,鮮血湧出,曾經強悍的身體軟倒了下去,孔有德和尚可喜,耿仲明三人上前將他扶住,慢慢放平,看著毛文龍的眼神渙散開來,最終停住了呼吸。 孔有德松手,拿過寶劍,面無表情的走近毛承祿,一劍插進毛承祿的胸口,正在心臟部份,毛承祿也是很快死去。 孔有德對趙立德道:“末將自請去肅清毛承祿的殘部,同時保護大帥遺族。” “孔將軍請。”趙立德微笑道:“不必多有殺傷,我們用不著這麽做。” “是,末將省得。” “諸位不必感傷。”趙立德對所有人道:“舊時代結束了,諸位可以與我們十二團一起反攻,新時代的序幕就要拉開。” 雖然對趙立德這種語氣和用詞相當不習慣,在場的人還是亂紛紛的答應下來。 趙立德又一臉狂熱,猶如神棍般的大聲道:“我軍已經下達總動員令,滅明之戰和滅虜之戰一起展開,這是最後的一戰,最華麗的篇章由我們大人一手譜寫,諸位,長久的和平和富裕就要降臨中國。” …… 孫敬亭,孔敏行,梁興,孫耀,王長富,還有侍從武官們簇擁著張瀚從修葺一新的舊中都誓師而出,所有人都明白這是最後的時刻到來了,哪怕是最冷靜的人臉上也滿是興奮之色。 眼前是筆直的大道和大片的農田,從青城到小黑河堡,再到大黑河,集寧堡,尚義堡,舊中都,安固裏淖,再到漠北,再到科爾沁人的地界,到處都是新興的屯堡,開辟的土地。 大片的番薯田,玉米田,煙草地,還有大片的棉田都是成片的開辟出來,早春時節草原上還很寒冷,但已經可見到處都有的綠意和勃勃生機了—— |
第一千七百五十四章 解決 “毛龍居然走到了這一步!”溫忠發斜靠在椅子,看著軍情司截下來的東江信使攜帶的密信,是毛龍親筆,並且用了印信,很正經的一封官方書信。 接到李明禮的匯報之後,寬甸軍情分司派了大量人手在沿途堵截,終於截住了送信的東江內丁,並且將這一封信給截了下來。 禿頭咧嘴一笑,說道:“我看你是帶兵久了,一點兒都不記得在軍情效力時的情形了。那會子咱們什麽人沒見過,什麽樣的事沒經歷過?” 溫忠發和禿頭俱是在軍情和內情部門出身,偏向於行動,但那會情報人員和行動人員幾乎是一體的,沒有後來分的那麽細致,所以兩人也都幹過不少秘密勾當,見多了人心的詭秘和陰暗。 後來是草原集寧堡一戰,溫忠發和禿頭與張瀚一起出生入死,溫忠發彌補了此前的過失,成功的從情報人員又回到一線主力部隊帶兵,逐漸成了團級指揮。 當然,相於當年的老弟兄,溫忠發還算是掉隊了。 “可不是。”溫忠發感慨道:“我是沒有想到,人心會扭曲到如此的地步。” “這有什麽怪的?”禿頭不耐煩的道:“毛龍現在瘋了帶兵去薊鎮,這不是叫他去填餡?真的去了,朝廷肯定把他和東江兵塞在第一線,他才沒那麽傻。要是別鎮將領,肯定優先考慮投降我和記,但是毛龍與我們打交道久了,彼此都知根知底,他知道一投附和記,他辛辛苦苦這麽多年的基業肯定被我們全盤接收,他一點兒都別再想沾手。對毛龍這樣的梟雄人物來說,當一個無權無勢的富家翁,那還不如去死。你想想,他年過五十還敢帶二百人出海,為的什麽,真的是報效大明?我們不行,大明也不行,除了和東虜合作,毛龍還有什麽出路?況且他也不是真心要投效東虜,他和皇太極這麽一弄,是要自立成藩鎮,頂好把登州拿下來,多一個出糧餉的地盤,登州,東江,鐵山,寬甸,這些地盤夠他當一個強藩之主了。唐末時藩鎮傳承百年也不是稀罕事,憑什麽他毛龍不行?” 溫忠發悶聲道:“看來毛龍還是判定咱們和大明,還有東虜會彼此纏鬥很久。” 禿頭啐了一口,說道:“他娘的他是看咱們十二團一直貓在寬甸不動,練兵練的再狠,不打仗他不當你盤菜!” 溫忠發精神一振,說道:“毛龍這事,理應咱們來料理。傳我將令,十二團進入最高等級戒備狀態,準備去皮島解除毛部武裝,另外向報告。” 禿頭疑道:“你膽子這麽大?” 溫忠發呵呵一笑,道:“遇到緊急特殊情況,我身為軍事主官有臨機決斷權。再者說,草原已經開始總動員了,我們這裏的戰略任務是在東虜有異動時,如撲向科爾沁或遼西時,我們從後路抄掠遼陽,沈陽,一路偏師拿下赫圖阿拉……雖然軍令未下,如果毛龍叛變,我們還是能先動手。” “如何判定毛龍叛亂?” “等他派船隊要離開皮島,前往登州的時候吧。” “不必等那麽久,現在能動手了。”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溫忠發和禿頭兩人都瞪眼向外看,能直接到指揮作戰室這邊來的肯定是高位武官,聲音也很熟,但兩人都是一時沒想到來人是誰。 “你們居然把老子忘了。”一身鎖甲,黑臉滿是殺氣的趙立德推門進來,看到這個負責情報的老搭擋進來,兩個軍事主官都是跳了起來。 “你狗日的怎回來了?”禿頭瞪眼道:“不是說張大人很倚重你,把你帶在身邊當侍從武官,老子想你肯定不得回來。” “侍從武官外派的多了。”趙立德哼了一聲,說道:“那是低層職位往層的過度,老子要的是進入高層,以老子的本事,遲早的事。到大人身邊呆一陣子,正好洗涮了老子是錦衣衛出身的過往,這才是最要緊的。” 溫忠發搖頭一笑,說道:“老趙還是這狗脾氣……不要扯閑篇了,你剛說不要等,這是什麽意思,你在草原把解決毛龍的命令帶回來了?” 提起這個,趙立德臉又是那種迷茫的表情湧現出來,半響過後他才道:“我臨行時,大人親自交代,毛龍只有兩條路是最優選,一條是投效我們,但要求他保留東江鎮的地盤,絕不能答應他,我們也不差他那三萬兵。況且此前我們也在東江將領身下過不少功夫,特別是丁卯之役後,很多東江將領對毛不滿,只是感其恩遇,也害怕被毛龍發現,這才維持了眼下的局面。毛龍如坐在火山口而不自知,真愚人也。嗯,這是大人的原話,再下來說是另一條路,投效東虜以希圖在這最後時刻獲得自立的機會,東虜勢弱,會許諾給毛龍更多的東西,這和咱們,還有和大明是絕然不同的。大人說,毛龍投哪一方也不會選大明這一方,這也是叫大人猜對了。” 在場三人面面相覷,半響過後趙立德才又接著道:“所以大人說了,毛鎮有不妥,十二團可以立刻解決之。軍情方面也動員一切力量配合,然後等東虜出兵之後,十二團果斷出擊,用東江殘部和十二團配合,徹底消滅東虜留守力量,收覆遼南,遼,遼東,蕩平佛阿拉,赫圖阿拉,燒其寨,遷其民,毀其田畝,將女真故地徹底毀滅,不覆能使人居住。” 趙立德宣布軍令時,溫忠發和禿頭都是肅容聽著,更多的軍官聞訊趕來,也是肅立聽著宣布軍令。 所有人都相當興奮,禿頭已經兩眼發紅,興奮的臉都扭曲了。 “抓緊幹吧!”趙立德一說完,禿頭大吼道:“老子都等不及了。” 十二團的人都是差不多的感覺,他們在這裏練了這麽久的兵,軍司終於把最終最重要的任務頒給了他們。 掃蕩建虜故地,收覆遼東失土,替千千萬萬死掉的遼民覆仇! 可想而知,當十二團的將士手持成排的了刺刀的火銃,手持長槍,成排成縱隊的出現在遼南,出現在遼,渡過太子河出現在遼陽和沈陽城下時,那裏的漢人百姓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解民倒懸,以百萬虎狼之師,驅除韃虜,恢覆失土,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在場的人熱血沸騰起來,趙立德心情也是十分激動,但他卻拿起了毛龍的親筆信,悄沒聲的走了出去。 …… 準備好往登州的船隊之後,毛龍卻是猶豫起來了。 雖然準備好的借口是遇到了強烈的東南風,但現在的季節是不太可能,或者說幾乎沒有可能在海出現東南風向,把船隊吹到登州的可能性更是幾近於零。 而且實力不足,船隊規模不大,如果登州方面有備,想襲取登州的可能性也實在是太小。 但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不得不發了。 這幾天毛龍連續多次召見心腹愛將,坦言將行之事,算不襲登州,東江也不能將主力帶去薊鎮布防,毛龍不願為王前驅,也不願公然叛變,但願能長駐皮島等諸島,以朝鮮鐵山等地為基業,將眼下的局面維持下去。 諸將都是唯唯諾諾,只有陳繼盛保持一向謹慎的性格,進言糧食怕是不夠,如果朝廷還不給支持,未來怕是要餓死不少人。 東虜已經把遼南荒廢,和東江鎮防區接壤的鎮江堡都沒有駐軍,大片土地,村落,城鎮,都已經成了廢墟。 東江想自立,必須要獲得更大的有耕地的地盤,更多的糧食,不管是東虜還是朝鮮都沒有辦法提供。 毛龍對陳繼盛的擔心表示理解,並且告訴陳繼盛,他不會公然反叛,仍然維持著威脅建虜的強藩姿態,以此請求朝廷撥付糧食,算不成,也可以慢慢恢覆鐵山一帶的屯田,以此來維持基本的收益,同時皮島馬市再開,維持眼下的局面還是可行的。 對此陳繼盛並無更多的表示,其余諸將也沒有再出言反對。 毛承祿對此相當滿意,他認為諸將都喜歡現在的格局,毛龍年歲已高,看來自己有望接掌東江。 因此毛承福相當的積極和主動,往登州的精兵和船只都是毛承祿一手操辦。 最後關頭,毛龍並沒有立下決心,這一步一走,在大明那邊他是反叛,無法再回頭。而東虜是不是靠的住,皇太極一心要去遼西也是明擺著的事情,和記大軍已經集結陸續南下,大戰即將爆發,決定諸方命運的戰事之後,局面到底會演變成什麽樣的結果,毛龍也不敢確定。 他在皮島經營很久了,這個荒蕪的,貧瘠的大海島已經成了他的家,他慣例會到各島去巡視,去時寬甸,去鐵山和義州各處巡視。 在這一片地方他有絕高的威望,他也有一言九鼎的專斷大權,幾十萬遼民,幾萬軍隊都聽從他的指令,在這裏沒有能與他抗衡的對象,曾經淩駕於其的袁可立被拱走了,官們拿他毫無辦法,幾個監軍太監根本對東江的局面無能為力,也約束不了毛龍。 這種登淩絕頂的感覺實在太好,毛龍真的難以放棄,割舍—— |
第一千七百五十三章 自立 悠長的海螺號吹了一遍又一遍,各官莊的人幾乎都好幾夜沒有睡好了。 女真人已經瘋了,各牛錄的牛錄額真,章京,包括拔什庫們,白甲們都是瘋狂起來了,所有人,包括女真披甲,旗丁,漢軍,包衣,蒙古左右翼,整個沿渾河,太子河,蘇子河等各條大河居住的官莊都是一樣的情形。 人們瘋狂的準備著一切,白甲們磨亮自己的兵器和銀色的鐵甲,旗丁們把所有的家當拿出來換鎖子甲和綿甲,他們晝夜不停的磨制箭頭,把雪亮的兵器一再打磨,鋒銳的可以吹毛斷發還不肯停手。 這樣緊張的氣氛之下,漢軍包衣們也知道了即將發生什麽,很顯然,女真人要進行一次決定命運的會戰,很可能是舉族西向的大戰。 這一下所有人都緊張起來,沒有人能置身事外。 包衣們也是被迫把家裏藏的最後一粒米糧也帶在身上,連續多天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悲劇,無數漢人男子想給家中留一些活命的糧食,卻是被下令斬首示眾。 每個官莊的外圍都掛著血淋淋的首級,在大汗和各大貝勒的嚴令之下,連女真家庭也只留下少量的糧食,所有將士都要帶足行糧,女真出征向來如此,將士們盡量自己多帶幹糧,等打到敵人地盤就可以大肆搶掠,所以八旗沒有有效的後勤組織,或是沒有專門的後勤準備和組織。 李明禮和趙貴都是光棍漢了,他們都是盡可能的幫助莊上的漢人,李明禮有一些儲備的魚幹和雜糧,趙貴也省了一些糧食,他們偷偷的將糧食藏匿在莊外,然後告訴信的過的包衣家庭,等大軍離開之後,叫家屬自己去挖儲糧,要是沒有這些儲糧的話,這些人家的婦孺多半會被餓死。 出征前一天曹振彥到過一次莊上,他神情嚴肅的告訴李明禮和趙貴,此次出征所有的漢軍將領都要跟隨,連曹家也是一樣,這一次無法置身事外。 另外曹振彥有所暗示,這一次很可能漢軍會在陣前起事,但得看實際的戰況如何,要是女真人還是無往不利,大獲全勝,那麽有了異心的漢軍將領仍然不會敢於冒險,所以現在曹振彥也還是說不準。 “李哥,你們得跟著本牛錄,不能跟著我。”曹振彥臨行時有些傷感,在遼東的情報工作所有人都付出了很多,現在看來是到了最後要緊關頭,雖然一些情報人員,包括李明禮和趙貴的家小都送往草原,可是如果最後這些夥伴倒在了黎明之時,天亮前的最後黑暗時刻,那麽曹振彥的心情也會異常難過,甚至無以排解。 李明禮和趙貴卻是相亮一笑,李明禮坦然道:“多年前的薩爾滸,我就該隨著眾多的兄弟們一起死了。能茍活到現在,也是已經邀天之幸。而且我也有了妻子孩子,還有什麽不知足的?況且,我有自保之道,你放心吧。倒是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曹振彥以為李明禮尚在安慰自己,只能含淚離去。 待他走後,李明禮方對趙貴道:“塔布囊的事,還是有相當的危險,陣前倒戈,不是容易的事,叫小曹知道,反而更替我們擔心了。” 趙貴不語,他的眼中滿是熱切之色,女真人已經狗急跳墻,顯然這已經是最後關頭,如果能挺過這一關,恐怕就真的有機會見到已經離開的親人。 兩人還承擔著把守太子河的差事,嚴防東江或和記的人過來生事,但這半年來已經沒有什麽沖突的事件發生,東江鎮也不太往這邊來,和記早就不過來了。 河水急速流淌著,這是開春化冰後的河水,冰寒刺骨,沒有人能在這樣的河水裏泅渡往返。 兩人也在等著塔布囊,一些外藩新附蒙古對女真人也失去了信心,和記現在統治草原,這些蒙古人聽說草原上的親人都混的不錯,安居樂業,他們對打打殺殺失去了興趣,現在只想著能活著回到草原上,哪怕是給和記扛活做事,也比跟著女真人冒險賣命要強了。 從漢軍的表現,蒙古人的表現來看,後金這個強盜集團一旦有了強勢的對手,其內部重重壓力下被掩蓋的矛盾就會暴露出來,當所有人有別的路可走時,跟著後金強盜集團冒險的動力就會減弱很多,甚至反向而行之。 天黑之前,數十騎趕往河邊。 李明禮和趙貴急忙迎上去,卻見是塔布囊等蒙古人擁立著幾個女真甲兵趕至河邊。 “將小船牽來。”牛錄額真塔拜吩咐道:“送這幾個甲兵過河。” “是,奴才立刻就去辦。”李明禮不敢耽擱,將小船拉來過後,幾個女真人迅速過河,卻是往寬甸一帶趕了過去。 “還有一隊人是過連山關往鎮江堡那邊去了。”塔拜對身邊的白甲章京道:“就看毛文龍怎麽回覆了。” “這等大事不要隨意亂說。”白甲章京掃了李明禮等人一眼,眾人趕緊低頭,塔拜見狀笑了笑,帶著章京等人轉身離去。 待外人離開後,塔布囊對李明禮道:“兩路信使,一處從寬甸往皮島,一處是從鎮江往皮島。” 李明禮道:“我會把迅息送到對岸,你們替我打掩護。” “早去早回。”塔布囊道:“戰場上我會帶著部下和你們在一起。” “明白。”李明禮微微一笑,說道:“我盼了這麽多年,不會死在這種時候。” …… “父帥。”毛承祿低聲道:“這是難得的機會。朝廷為了逼我們去薊鎮,斷絕糧餉,你已經上疏和袁崇煥打禦前官司,可是皇帝還是站在袁崇煥一邊。咱們已經沒戲啦。不如和皇太極聯手,女真人打仗這麽多年,一次也不曾輸過!” 毛文龍眉頭緊鎖,卻不知道眼前的路到底該如何走下去。 東江這邊已經斷糧很久,毛文龍連續上疏鳴冤,他的奏折可謂字字血淚,島民已經有不少餓死餓斃的了,感興趣的可以看看崇禎年間的東江塘報,確實是有很多奏折懇請發糧,言稱島民之狀十分淒慘。 但崇禎和袁崇煥根本不為之所動……首先崇禎不象天啟那樣,自己境內的災民遍地,皇帝也沒有發多少銀兩去賑濟。 其次東江牽制無功,朝鮮丁卯之役被朝鮮君臣狠狠告了一狀,大明朝堂對東江不滿的聲音蓋過了支持的聲音,而崇禎對毛文龍缺乏了解和認同,這也是一大原因。 第三就是袁崇煥急著要統一事權,毛文龍這種刺頭,袁可立能容他,東江鎮能淩駕在文官之上,在袁崇煥這種性格和經歷的文官看來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毛文龍的塘報又喜歡誇大失實,他的話大明朝堂上願意相信的人已經極少了。 現在事情已經僵住了,東江是絕對不會帶著三萬精銳去薊鎮填炮眼,毛文龍也不願失掉地盤到薊鎮聽人指令,甚至可能被朝廷隨時拿開。 但造反自立,毛文龍也沒有這本錢,他的東江也不是鐵桶一塊,很多將士跟著他只是為了對抗女真,他的諸多義子義孫,有靠的住的,比如眼前的毛承祿,也有相當多的人是在大義之下,執行朝廷的意志,對毛文龍本人的忠誠相對有限。 而後者恰恰更多,毛文龍如果不把所有人都捆在一起,東江鎮一旦交出去,他就很難再拿回來。 事實上就是如此,袁崇煥誅殺毛文龍時,眾將都有不滿,但並無人起兵造反,後來劉興祚和陳繼盛,毛承祿等人先後當家,東江並未內亂,內亂是起於皇太極唆使劉氏兄弟再次造反,殺陳繼盛等人,毛承祿和孔有德等人在登州造反,那時候東江才真正完蛋,那時毛文龍都死了好幾年了。 “唯今之計,只能跟著建虜幹起來。”毛承祿道:“一旦動了手,大家難以回頭,大明也不會真的來討伐咱們,到時候可以在皮島鐵山自立,也可以拿下朝鮮再說。” 毛文龍真心意動,不過還是說道:“那寬甸的和記商團軍怎樣?” 毛承祿皺眉道:“他們不過幾千人,用意是擊女真人側後,等女真人在遼西騰出手來,咱們把這裏的真實情形一說,女真人和咱們聯手,十二團那幾千人不是我們的對手。” 毛文龍微微點頭,說道:“女真人急眼了,現在朝廷也急了,聽說和記的商團軍主力已經在陸續南下,千裏之地到處是急報,這渾水咱們不必去趟,在這裏挺好,我哪裏都不想去了。” 毛承祿有些不滿,這樣聽來毛文龍沒有多少大志,只想自立成藩鎮。 不過轉念一想,這才是現實的選擇,東江鎮在這最後的關頭也是勢力最弱的一方,也就比弱雞朝鮮強點,火中取栗容易燙傷,自立成藩鎮還是明智的選擇。 “我來給皇太極覆信。”毛文龍道:“我派兵去登州,看有沒有機會把登州拿下來。告訴皇太極,他取遼西,我取登萊,若他能得山海關進軍大明,則我皮島兵馬為他所用也。他打不下來,則雙方合作,他打下來,我是他臣屬。” 毛承祿連連點頭……毛文龍肯定是要自立,歸附是萬不得已的選擇,大明,後金,都不是毛文龍想效忠的對象。 “你要帶著內丁,對島上嚴加巡查,若有不軌之徒,我允你先斬後奏。”毛文龍看了毛承祿一眼,冷冷的道:“事機緊要,一會急派可靠內丁往信往遼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