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合(八、大結局) 「有什麼好為難的。那個小女子有恩於你,可她的兒子也是你兒子,我們唐宗室子女。此次她來長安,對她說,仿照波斯例,給吐蕃獨立的政權軍權,但必須接受我們唐朝官員的節制,允許我們唐朝派出少量軍隊,進入邏些城。」 真是一個粗暴的主意,倒也符合母親的特性,李威有些苦笑的想。 「不要不忍心,想放在對等的國家地位,早遲必是仇人,你在位時也許會平安,後代還會繼續上演仇殺。只有作為唐朝的屬國,接受唐朝的羈縻,才沒有矛盾存在。而且你們父子不相見了嗎?對等國,他一輩子永遠沒有辦法離開高原了。屬國,就可以來朝謹見。」 李威嘿然不語。 吐蕃不可能再讓它繼續獨立下去,關健是如何做好沒祿氏的思想工作。 只好等沒祿氏到來,再想辦法吧。 估計此時沒祿氏也正在考慮。 離開大明宮,元旦將要到來,要搬家,還要忙著繼續為這一戰善後,母親慶壽的事,也要安排。家事國事,都頭大了。 …… 地勢上的高撥,在這辰光裡就能看出來區別。太極宮瓦愣上的鋪著一層薄薄的積雪,大明宮卻在陽光照耀下,全部融化,除了背面一些陰暗的角落外,紅色的瓦片全部露了出來。 可遙望著大明宮,上官婉兒愁眉苦臉的說:「陛下,臣妾不想搬。」 都到了這份上,還不情願。 不但是上官婉兒,歲數漸長,行事越見穩妥的狄蕙狄好姐妹,都不想搬家。 此時的狄氏姐妹,非同昔日,為皇帝生下數子不算,外面還有狄仁傑這個強硬的娘家人。這十年中最風光的大臣,無疑是狄仁傑了。在內宮中,狄氏姐妹因為歲數大,行事穩重。卑賤的出身,使她們又能保持謙虛的態度,所以很有人氣。 看了看幾位妻妾,狄氏姐妹正閃爍著最後的光澤,充滿了熟婦的風韻。最美麗的上官婉兒與韋月長大了,此時正值人生中最好的時光,美豔無比。鄭宮楚舉止富有大家風範,碧兒還是以前那樣子,一副小家碧玉的乖巧風情。楊敏與徐儷年齡也漸漸長了,但依然煥發著美麗。野辭明月與香黛是一個另類,一個是野性,一個是異國風情。 外面人說,皇帝很苦啦,自古以來,就沒有這麼簡樸愛民的皇帝,若不是發動了許多場戰役,說不定以後他死去,那個仁的謚號,提前數百年就落到他身上了。 真如此? 作為一個小講師,面對這樣的生活,還能不滿足嗎? 其實不能這樣比較,經過幾十年詭奇的經歷,政治的黑暗角逐,當真還是以前那個小講師麼?可前世的平民生活,讓他很容易滿足眼前的現狀。所以這一世,將幾個兒子先後,都趕了出去,體驗平民生活的艱難。 掃了掃,幾個女子眼中都有些擔心。 母親過去,給她們留下了巨大的陰影。摸了摸上官婉兒的頭說道:「這些年,你給了朕許多幫助,最難得的是你沒有什麼野心。」 「陛下,那是臣妾的榮幸。」 「不過你不用擔心,母親這些年性格也淡了。否則她也不會拿出大明宮的庫藏,替我渡過那個難關。」 這也有他的努力,若不是他這些年,孝道做得好,又主動說改年號,合家團聚的,武則天未必會做出這樣的舉動。這是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武則天不會明說,心高氣傲的她,做出這件事,已經算低頭低得不能再低。 「沒有了政治上的想法,你說我母親還能做什麼?若大的大明宮,也孤單,上了年齡,也會想一家的親情。」 豈止是內宮的幾個女子,每當老三老四一回京,李威就押著他們一道過去,可每一次交談了一會兒,立即撥腿就逃。總之,武則天這個母親做得很不成功,包括小妹在內,有的時候都有些怨言。 勸了大半天,最後才動身。 剛搬進大明宮沒有多久,沒祿氏就來了。 相對無言,顯然沒祿氏也沒有想好。 摸著她的頭髮,李威有些心痛,道:「這些年,你最不易。」 自己與母親鬥智鬥法,手中掌控著最殘暴的力量,都感到筋疲力盡,況且沒祿氏。 「也熬過來了,不過也老了。」 「不老,你在我心中永遠美麗。」 「你在騙我,是想哄我開心,好向你讓步。」 「錯,我不逼你,讓你自己想,你終不是別人,自己後代的何去何從,民族命運的何去何從,會想得很細。」 「那你替我分析分析。」 正說著,內侍走了過來,道:「太后有請吐蕃贊蒙過去一敘。」 「知道了,」李威揮了揮手,讓他下去。 「你這個強勢的母親,為什麼要見我?」 李威將經過一說,好給她做一個思想準備。 「那你是怎麼想的?」 「這是底線,只有這樣,後代才不會自相殘殺,你們民族也能依附在我們先進的文明上,順利的進行發展。還有正了名後,我也能實施一些措施,大臣與百姓不會反對。不過,我不會逼你。」 這是一個無比聰明的女子,李威並沒有隱瞞任何想法。 沒祿氏默默無言。來到武則天的寢宮,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要擺正自己的位置,很恭敬的行了一個晚輩禮。咱不是吐蕃的太后,是你的兒媳婦啦。 「你坐。」武則天說完了,用眼睛盯著沒祿氏,就是這個小女子出的主意,讓自己上當受騙的。然而沒祿氏不懼,同樣微笑的看著武則天。武則天先是慍怒,最後卻笑了起來。都過去啦,況且正是這個小女子,與兒子干的一票買賣,讓論欽陵剷除了。 對軍事自己不懂,可這些年,論欽陵如何如何的,都聽得耳朵起泡了。此人一除,唐朝少了一大禍害。至於嶺西的那片土地,武則天同樣沒有在意。要那麼多土地,能管得過來麼? 但吐蕃卻是心腹大患,從青海滋溜一下,就能滑到長安來。 道:「以前你是吐蕃的贊蒙,現在卻是我李家的人。」 話外有話的,別要胡思亂想,凡事為我兒子著想吧。 「我更是一個兒子的母親,」沒祿氏毫不猶豫回擊過去。我與你兒子僅是曖昧的關係,自己的兒子才是最重要的。不像你,為了權利,兒子都不顧。 李威挾在中間,只對了兩句,就覺得空氣裡冒電光了。擔心的看著母親,怕她發怒。武則天是有些慍態,可迅速一笑說道:「本宮聽說你飽讀我們漢家的書籍,那你應當看過一篇文章,觸龍說趙太后。」 為兒子想,那就要想長遠一點,不要盯著吐蕃那巴掌大的苦寒之地。 沒祿氏無言。 「去吧,」武則天說道。 兩人先對戰一局,武則天略佔上風。 走了出來,沒祿氏幽怨地說:「陛下啊,我都讓出了青海。」 「不是你讓出青海,至今青海未收回,正是為了考慮你,否則我早就將青海拿下。」 沒祿氏還能說一句,當年若是沒有我相救,你早就讓論欽陵追上擊殺身亡。可她很聰明,這一說,等於是賣恩,會很傷感情。然而面對這結果,心中終是有些不喜,低下頭沉默的走。 「我知道你為難,我不會逼你。但我還是要說一句,表面上你們吐蕃新近戰敗,紫山口歸屬我們唐朝,在如此局面下,你做出讓步,回去後,不會有多少人反對。等以後再做出讓步,很難了。」 怎麼辦呢,只能通之以情,達之以理。 「對了,是我主政了,為什麼你還佔著紫山口。」 「那是準備以後和平時,做出一個小城,供商旅往來的。不通商,你們吐蕃人就會很苦。還有,不佔住它,你們吐蕃國內還有一些反對唐朝的貴族與大臣,以及地方勢力,他們就會有藉口。這兩條都是為你著想的。」 「更為了你們唐朝著想好不好?」 「大家共贏,豈不更好?」 沒祿氏再次無言。 除夕之夜眨眼來臨,今年的除夕之夜,長安城份外的熱鬧。隨著青海的收復,唐朝的文治武功,也達到了巔峰。皇上與太后的和好,也讓百姓們感到高興。 除了受害者的家屬,大多數百姓心中還認為孝為百善之首,母子僵持下去,終不是國家之福。 天未黑,鞭炮聲就撲天蓋地的響了起來。 當然,國庫雖然有些吃緊,這一年意味尋常,也做了一些準備。將諸大臣請到大明宮守歲,還刻意的邀請了沒祿氏入席。 天漸漸黑了下來,宴會群臣的麟德殿前擺放著許多煙花。太監們將煙花一個個點燃,夜空中立即出現五顏六色的繽紛。 「好美麗,」站在麟德殿二樓的欄杆上,沒祿氏看著夜空說道。然後轉過頭問道:「似乎比前開得更大更高。」 「技術在發展,煙花質量比十年前好些了。不過這是皇宮專用的煙花,民間燃放的煙花,質量會稍遜一籌。」 兩人站著的姿勢有些曖昧,不過大臣們還是沒有想起來的,認為是吐蕃人,不懂禮,此次前來唐朝,又有求於皇上,站在一起,說幾句話,也合乎情理。 可是沒祿三來長安,第一次知道的人不多,後兩次幾乎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雖是敵人,為了國家奔波如此,不但吐蕃的百姓感動得想要放聲大哭,唐朝也有許多人十分敬佩,有的文人還刻意為沒祿氏寫了詩讚頌。 李威又說道:「這僅是一個開始,隨著更多的人鑽研格物,一個更美麗的明天,就會出現在唐朝。」 也含著勸戒之意。 「那本《格物書》我多看不懂。」 李威只是笑,不是你多看不懂,是全天下的人都多看不懂。一旦能看懂了,不得了,工業化就要開始了。 「還有中級?」 「有,不過我沒有本事將它寫出來,留給後人了。」 「你從哪兒學來的古怪知識。」 「是上天安排的,就像上天安排你我相識一樣。若是沒有我前去南詔,若不是你胡鬧,怎麼可能相識?這是什麼樣的緣份?」 「我答應你的要求,」沒祿氏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古怪的說道。 「你說什麼?」李威驚喜萬分,終於想通啦,這簡直是一個大好消息。 「不過你也要答應我幾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要你在大明宮建造一個行宮,以後我來,或者兒子來,就住在行宮裡。」 挨著大明宮,兩人好偷偷摸摸的,方便。不然怎麼辦?這個身份眼下不好洩露的,否則吐蕃會翻了天。李威立即點頭。 「還有,你以後可不能因為我老了,就嫌棄我。」 「放心,我可以指天發誓,你能來,是何其的不容易,我豈敢嫌棄你。」 「不,我將兒子培養大,過幾天,就搬到長安來住。」 「你說什麼?」李威驚喜過望,居然大聲起來,引得群臣一起扭頭看他們。然後低聲道:「那太好啦。」 這一刻欣喜若狂,可不是作態的。沒祿氏美麗的小唇角,也出現了一絲笑容。雖然有失,也有得。李威對她的感情,讓她十分高興。又道:「還有,以後每年要陪我放煙花。」 「難道是煙花讓你想通了?那我早知道,多準備一些煙花。」 沒祿氏看著他孩子似的舉動,只是笑。又道:「你答不答應?」 「答應,以後每年不管到哪裡,到元旦時我都會陪你們放煙花。」 「不行,我為你付出太多,要悄悄的單獨陪我一下。」 「好……」李威有些暈,也有些擔心,你可別在將來為了專寵,使出種種手段對付我的後宮諸女。 「對了,你說無論到哪裡什麼意思?」 「我打算過上十幾年,將皇位禪讓,然後到處看一看,看看泰山的雄奇,黃山的奇松,峨眉山的猴子,廬山的雲霧,長江的闊大,浙江潮的壯觀,大海的無邊無際。」 「為什麼要禪讓?」 「你也在處理吐蕃政務,知道有多苦。權利雖好,不能為權利迷失了眼睛。」 「你母親有沒有想通呢?」沒祿氏一邊說,一邊瞅著不遠處正坐在中間的武則天,吐著小舌頭問。 「這些年過去,她也看開了。不過以後你若來長安,讓著一點。」不但怕她對付自己後宮,還怕她與母親發生衝突。皆不是好惹的主,到時候自己就頭大了。 但沒祿氏僅一句話就讓他頭有些痛:「她不犯我,我不犯她。她若犯我,我為什麼讓她!」 …… 過了上元節,沒祿氏沒有離開。武則天的生日是在正月二十三。其實今年李威只想圖一個吉慶,否則七十歲,辦什麼大壽? 但唐朝國力強盛如此,無數個小國,與各部,包括倭國與新羅都派了大臣慶賀,波斯的新國王波善活居然都親自來到長安城。為了增加喜慶,李威又下詔,從雍州開始,一直到洛陽,十幾個州,六七百萬人中選出一千個年齡最高的老者前來長安城。當然了,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彈的除外。然後大開酒宴,與群臣、各國來使一起,向武則天祝賀。美其名曰千叟宴。 是很有看頭的,這麼多人中間選撥高齡者,導致年齡最小的都七十出頭。一大群白頭髮,晃得所有人都眼花。僅此,已就是一個喜慶的賣點。 大宴開始,又請宮女與教坊諸女表演舞蹈,從高宗時的《聖壽樂》開始,接著到《大定樂》、《太平樂》、《破陣樂》、《慶善樂》,直到《上元樂》結束。 但僅是一個開始,更大的活動在大明宮南門外的廣場上。 諸人擁簇著武則天來到丹鳳門樓上,更大的舞蹈開始了。整整一千宮婢在表演一曲長舞《萬壽樂》。四周圍滿了黑壓壓的人群,一眼望不到邊際。其實後面的人根本看不到舞蹈,他們是等過一會兒的活動——煙花。 為了慶祝,李威從國庫裡撥出了五萬緡錢,準備了大量的煙花。 這支舞很長,經過許多官員與樂師、舞師構思編製出來的,有多組硬舞、軟舞與字舞、花舞組成,整整舞蹈近一個小時。用舞蹈的內容,表述了武則天的一一功績。 至於過錯,這時候誰去提? 舞蹈結束,終於傳來如雷一般的山呼萬歲聲,是為了武則天歡呼的,或者是為了接下來煙花表演歡呼的,未必可知。不過這更增加了節慶的意味。 五萬緡錢的煙花是什麼樣的概念,整個天空都被一支支綻放的煙花照明了。 武則天很滿意,拉著李威的手說道:「我兒,你算是有心了。」 「母后,是不是感到其樂融融的滋味?」 「你這個小滑頭,」武則天戲謔的在他頭上打了一下,道:「我不是衛莊公母,諸子之中,對你最痛愛。」 「是,是,」李威也不辨解。走到這一步,我容易嗎?不過今天起,才算圓滿的消除了母親的心結,也解決了自己最頭痛的難題。又想到了前世,想到了今世。這一刻望著母親,望著附近與諸女談笑風生的沒祿氏,以及諸女臉上燦爛的笑容,又看著天空的煙花,有些痴了。 (完)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合(七) 「母后,不可,國家再怎麼困難,也不能動用母后的首飾。」但李威心中很高興的,母親熬了九年多時間,終於看開了些,雖然自己也做了許多努力工作。這也來之不易啊。 「痴兒,青海平定,乃是我大唐之幸事,至於首飾,等以後年光好了些,從國庫裡撥換給哀家就是。」 「太后賢明,」諸相一起誇獎。 太后這個舉動很有積極意義,並且不是少錢,一下子多出五百多萬緡錢,馬上經濟壓力會緩解很多。 「母后……」 「若你覺得過意不去,今天冬至陪哀家去看你父皇,明年去一趟東都。好久未去,哀家也老了,有時候想哪裡的景與物。」 「兒臣一定遵從,若是明年風調雨順,兒臣順便陪母后去一趕嵩山。」 「也好。」 「太后,陛下,且聽臣進一諫,」王勮說道。青海讓他弄成了一個爛攤子,這是李威有意為之的。不過引爆了論欽陵出軍後,他也沒有呆在青海的必要了。王方翼出動後不久,就將他調回京城,擔任了禮部侍郎,官雖貴可責任輕。讓他混日子吧。 「說。」 「臣以為青海平定,乃是國家最大的興盛之事。所以臣以為陛下可以擇一個好年光,封禪泰山。」 他說完了,居然連宋璟都沒有反對。 封禪需要文治武功的,可這十年來的文治武功,古今罕有。這樣的大治下,再不封禪,後人都不好意喊封禪了。 武則天也有些意動,說道:「王卿言之有理。」 李威卻搖了搖頭說:「不妥。封禪浪費太大,又騷擾百姓。國家看似大治,還有許多問題沒有解決。」 說到這裡,看了看地圖。現在的唐朝疆域真的很大,青海囊括下來,更使得疆域大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若是將海客所圈的地方包括進去,有可能超過了後來蘇聯的面積。 但實際呢? 嶺西只是羈縻而己。要麼推廣漢化,許多人現在會說漢語了。實際上不是因為遠,還能將疆域擴一擴,將法爾斯囊進手中,大食也會無可奈何。但李威不想要了。 西域做得比較好的。慢慢的漢胡雜居,有可能以後這裡會成為唐朝真正的領土,現在只是一半。青海做得更好,可還要努力,只能說一大半。靈夏等地,馬上吐谷渾一撤,再遷去中原百姓,將不會再有歷史上西夏之災。經營得當,能真正屬於唐朝的領域。六鎮也做得比較好。可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契丹人。他們沒有過,又不好將他們往大草原上趕。這些契丹人、奚人也會很頭痛。遼東僅是沿海一帶。嶺南與交州反而經營得很好。但南詔一帶,也只能一小半屬於唐朝的領土。 更不要說大漠。 只能說三分之一真正屬於唐朝領土。這個大融合過程,至少一百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還要人君都是英主,才能夠真正完成。 疆域越大,隱藏的弊端越多。 將目光收回來,又道:「不能自滿哪。若是有心敬奉上天,不是封禪,而是想方設法使國家變得更加風調雨順,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樂業。這才是上帝最想看到的。」 「陛下,正是。」宋璟說道。無論李威用了如何的手段,在這個時代,皇帝還是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作為一名直臣,自然希望皇帝要學會節制。那怕只穿著麻袍,三餐吃的是素菜,他們還有可能說,再須努力。 但從內心深處,宋璟也認為皇上做得很好了。 「朕也想到處看一看。人人都說現在江南變得很好,可朕一次沒有去看過。然而朕是皇帝,無論出行哪裡,都會興師動眾。只好等了,未來幾年我會對我諸子進行進一步觀察,確立東宮人選,再培養幾年,朕老了,也像母后那樣,簡裝出行,花一點小錢,看看五湖四海的山水。」 「陛下,」諸位大臣眼裡都有些酸酸的。 「你們不用這樣,有多大的權利,就要負起多大的責任。朕為皇帝,不帶頭以身作則,如何說你們?但這些年來,你們同樣辛苦了。正好母后美意,諸卿,在宮裡進宴吧。」 這一頓君臣相聚甚歡。 乾陵一行,也因為國庫的吃緊,變得很簡樸,以至王勮最後叫苦:「陛下,再節約,不符合禮制了。」 不過這種簡樸很得民心的,從八月開始,這一戰打了一個多月,共達六次大戰役,小的戰鬥不計其數,犧牲的將士,都超過十幾年前青海的慘戰,成為唐朝建國史上犧牲將士最多的一次。 哭聲從關中到劍南、青海,一直鋪到西域、靈夏。可還有什麼好怨言的,連宮中的太后都將首飾拿了出來,給他們撫卹。但這一戰帶來了巨大的好處,不僅徹底佔領了青海,消滅了唐朝的心頭大患,奪下了紫山口,吐蕃威脅減輕,後方的軍事壓力也隨之減輕。 接著又下了一份詔書,裁兵,裁減一半府兵,還兵於民。雖然府兵減免稅務,可是抽去了最重要的勞力,隨時還要上戰場,有生命危險。因此,此詔頒發後,青海到西域響起了一片歡呼。 接著第二道詔書又來了,凡年四十者,除朝廷武將外,一律免去兵役,同時繼續免去稅務十年,以視國家優柔。 這才詔黑齒常之與契苾明返回京城,重新擔任左右羽林大將軍之職,實際上兩人都老了,給了這個職位,是讓他們享福的。 沒祿氏沒有來,倒是論弓仁來了。 李威在太極宮召見了他。 看著手中的信,問道:「聽說你在青海居然與黑齒將軍戰了一個平手。」 「陛下,不敢,黑齒將軍年已高,我正是壯年,說起來,黑齒將軍英勇我不及也。」 「那也不錯了。」繼續看著信,問道:「你可知你父親為什麼會有今天的下場?」 「父親冤枉。」 「非也,他若是忠臣,有一個可以借鑑,我朝衛國公的故事你可聽說過?出將入相,然而功勞越大,做人越低調。吐蕃國政從你祖父開始,就一直把持在你們噶爾家族,視贊普為傀儡。無論他有沒有反心,憑藉這一點,吐蕃太后就沒有錯殺你父親。這是為臣之道。我朝自太宗時,就對你祖父十分尊重。可是你祖父為了挾功揚名,恩將仇報,屢次侵犯我們唐朝。若是你祖父還有些報國之意,到了你父親手中,縱然有了報國之意,也不能稱為忠臣了。我的意思你可懂?不明白君臣之道,縱然你再勇猛,我也不會任用你。當然,你前來投奔我們唐朝了,我也不會殺害你,會安排你的族人定居於某處。」 「我不大懂。」論弓仁很不服氣。自己噶爾家族為了吐蕃做了多大貢獻啊,居然慘遭如此的毒手。 「你不懂,朕不好說什麼。不但你父親,比如程務挺,他是我們唐朝中原人,更是難得的帥才。論軍事天賦,或者個人勇力,只在你之上。不但他,還有一些人,令狐智通、張虔勖、丘神勣這些將領,皆是一時之眩就因為他們失去了做臣子的本份,所以朕將他們全部斬殺。」 「臣一定會做唐朝的忠臣,」終於明白李威話中的意思。 「那就好。還有一件事,朕也要對你說一下。以前是敵人,生死相博,合乎情理。但你想做我們唐將,就要替我朝著想。這是敵我的轉換。比如我與你父親兩次論酒,皆想將自己殺死,可又對對方惺惺相惜。再比如你們吐蕃的太后,雖然用你父親的屍體換取了我朝退兵,然而再三囑咐,勿要好好下葬你父親的遺體。朕說這件事,你明白朕意思嗎?」 「臣明白,以前的事都要忘記。」 「對。」 不過與歷史上不同,歷史上噶爾族人逃出來更多,包括論贊婆,都安置在沙州,現在沒有那個必要。正好進行了大規模遷移,在同州騰出一些地方,將論弓仁帶出來的五百姓安置了下來。 但論弓仁到來,李威也在為自己與沒祿氏的事頭痛。想了好久,去了大明宮,對武則天說道:「母后,兒臣有一件事不能解決。」 「你還有什麼不能解決的?」當然,過了這麼多年,怨氣漸漸平息。但就是拿出大明宮的財富,怨氣終是有一些的。 李威不說了。 武則天自己找了一個台階下,問:「什麼事,說來聽聽。」 「母后,若是吐蕃的贊普是兒臣的兒子,兒臣該怎麼做?」 「你說什麼渾……」話字還沒有冒出來,眼睛一呆,驚訝萬分的問:「吐蕃贊普怎麼是你兒子?」 「這件事兒臣有罪,因為事關重大,兒臣並沒有對其他人提起。那一年兒臣被論欽陵所逼,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是吐蕃的那個太后出面,利用她對地形的熟悉,以及軍中的內應,將兒臣帶出生天的。也就在那半年裡,兒臣與吐蕃太后有了一個孩子。正好吐蕃贊普去世,於是用兒臣與她的孩子冒充芒松芒贊之子。」 「太荒謬了。」 「是有些荒唐,可它發生了。包括這一次對吐蕃人的佈置,也是兒臣與吐蕃太后合謀的。」 武則天硬是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凡是知道這件事真相的,無論是誰,都會震驚。 過了好一會兒說道:「包括你十年多前,在西域的消失,也是她出的主意?」 這條主意十分陰毒,不會是兒子想出來的,就是裴行儉也未必能想出來。心中一直不解,今天終於知道答案。 「母后,都過去了多少年,不用提它。」 武則天還想說,可最終忍著,沒祿氏與自己兒子有一腿,不是與自己有一腿,能不幫兒子嗎?事情也過去了,馬上兒子將內宮搬入大明宮,合家團聚,往事再提,也沒有意思。想了想說道:「本宮聽到她即將來長安。」 「是,快了。」 「她來,多半也為此事而來。若是不來,說明她情份淡,那麼為了國家,就是你的兒子也不能顧。」 「可她來了。」 「是,還有一條,她若是與兒子一起來長安,又好辦。」 真要這樣,李威又不愁了。一旦一起來到長安,吐蕃肯定亂了套,自己寧肯多熬幾年,也借勢扶持幾方勢力,讓吐蕃瓦解成一個個小部族,那麼吐蕃還會有什麼威脅?沒祿氏不會這樣做。來到長安,她也不過是一個後宮妃子,兒子是一個太平王爺,顯然不甘心。 但不公佈真相,那是自己兒子與不是自己兒子,又有什麼區別?這才是事情的為難之處。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合(六) 三人進了中帳。沒祿氏一揮手,讓帶來的侍衛下去。黑齒常之很自覺,也讓士兵下去。 沒祿氏大大咧咧的坐在正中,喝問道:「黑齒將軍,契苾將軍,你們陛下讓你們大軍拿下紫山口後,還繼續南上的嗎?」 黑齒常之嘿然:「太后,你看我們這不正是為了你著想,大軍南上容易嗎?在這個地方,糧食輜重,行軍調度,那一樣不都是很艱難?但不這樣,吐蕃某些貴族還認為有高原之險,會繼續支持噶爾家族。」 「那麼好了,你們現在可以撤軍了。」 「是。」 王方翼忍不住了,道:「沒祿太后,你雖然身份尊貴,可憑什麼讓我們退軍?」 民間還有一句話呢,請神容易送神難,這一戰,為了勝利付出了多少犧牲,花了錢帛不算,十幾萬人硬是拼完了。最少你們吐蕃要答應一些條件,還有你們從青海擄回的大量牲畜,又怎麼說? 黑齒常之怎麼這種德性?倒底誰是三軍主帥,難不成是吐蕃的太后? 黑齒常之將他一把拽了出來,低聲說道:「王總管,這件事你不用插手。」 「黑齒將軍,我不明白,你今天不將這件事解釋清楚了,我偏要插手。」為了這一戰,打很多辛苦,雖然你成名比我早,也不能坐視你胡來。 「王總管,可知道當年陛下是怎麼逃出來的?」 「知道,這又有什麼不對?」 「那一次陛下很凶險,雖然吃了很多苦,手下將士也很勇敢,可中間還有一個人相助,才起了最大的功勞。」 「誰?」 「正是這個太后。」 「這……」王方翼差一點驚得跌倒在地,當年他也在西北,最後還出了兵相迎的,知道一些情況,想了想,立即明白吐蕃太后的用意了。當年若是讓論欽陵得逞,吐蕃將徹底淪為噶爾家族的天下,暗無天日了。 「不僅如此,你知道吐蕃贊普是誰的兒子嗎?」 「誰的兒子?」 「是陛下的兒子。」 黑齒常之說完後,伸手去扶,王方翼身體往下墜,不扶不行。 「這個,這個……」 「當年吐蕃老贊普無子,沒祿氏前來營救陛下,倆人呆在一起半年時間,那個……」 懂就行。 王方翼過了好一會兒,才將一顆上下卜通的心穩了下來,再想一想,許多事明白過來。為什麼這個太后敢孤身前去長安議和,結果似乎也偏向了吐蕃人。甚至不惜將太原王家的女兒下嫁。敢情是自家兒子哦。 「陛下會很難。」 「有些不大好弄,若是不認祖歸宗,是不是陛下的兒子不重要,以後有可能還是敵人。若是認祖歸宗,吐蕃得知真相後,會做出很過激的事。這個結不好解,不過王總管,不是你我關心的。」 「是。」 兩人再度進帳,沒祿氏笑盈盈的看著他,問道:「王將軍,你還反對不反對了?」 「就這麼辦吧,」王方翼耷拉著腦袋道。 「不過你們要等一等,過幾天後,我會再去你們唐朝的長安城。」 「嗯。」還能說什麼呢?天上的牛郎織女一年一會,人家這是快十年都沒有會了。 「還有,你們陛下說在埋頭嶺埋噶爾欽陵的人頭,我給你們帶來了。他也是一個英雄豪傑,既然人死了,好好安葬他吧。」 「是。」三人全部鄭重的點頭。 作為敵人,此乃當世最大的敵人,只可惜生在吐蕃,國家力量小,正好恰逢陛下出現,若是換在唐朝,又恰恰逢英主在世,此人的功績,將不會亞於李績多少。 大軍魚貫而退,到了紫山城,慕容忠說道:「我也要回去了。」 「這麼快?」 「我還要通知百姓。」 不是通知百姓,因為前後數戰,遷去了大量百姓,結果朝廷不得不到處安置,從原來的涼甘,到靈夏,甚至最後擴大到六胡州。有的百姓呆在靈夏久了,安居樂業,恐怕未必會再度往青海遷移。慕容忠這是回去勸說各部的。 三人也沒有反對,這是事前的約定,會挪出一些地方,供唐朝遷民到來,閒時耕种放牧,有事上馬就是府兵。其實移民也不費多少工程,十幾年來,青海百姓安居樂業,人口繁衍迅速,正好向西挪一挪,解決了生存的空間。 並且慕名容忠一部的吐谷渾百姓也是忠於唐朝的百姓,漢化程度高。這樣雜散在一起,朝廷再派一個得力的官員前來治理四五年,青海也就安定下來了。 那一邊,許多吐蕃將士正在苦勸沒祿氏。看到唐朝軍隊退開,沒祿氏回來後,萬軍山呼。還是我們太后好啊。為了吐蕃數次孤身犯險。 可聽到沒祿氏要去唐朝,一個個不同意了。 沒祿氏將他們集中喊來,說了一句:「紫山口落在唐朝人手中,能不能奪回來?」 沒有一個人能作聲。唐朝守城的武器太犀利了,並且這次論欽陵入侵,吐蕃好不容易恢復過來的元氣,再度大傷。想拿下紫山口,至少這十年內是不可能的。 「噶爾兄弟說唐朝軍隊沒有能力抵達烏海。各位再看一看,先前唐朝皇帝在高原上來去自如,如今十幾萬軍隊駐紮到了耗牛河。不僅我要去與唐朝皇帝談一談,各位,此次我們吐蕃大傷,噶爾家族還有許多親信大臣,貴族與領主,一定會蠢蠢欲動。我不換取一個和平的環境,外部有壓力,內部有叛亂,吐蕃有可能都會瓦解。」 「太后,不可能僥倖兩次。」 「乞力徐,放心,唐朝人貪圖的是青海,還有一個虛名。對高原未必有那麼大興趣。他們那麼富了,要高原做什麼?難道每年從國庫裡撥錢出來倒貼?」 諸將無言。 太后的話說得很有道理的。對吐蕃唐朝政策一直都是安慰,可吐蕃想要壯大,向南天氣不適應,只好與唐朝不停的硬碰。實際上有人開始在反思,為什麼非要與唐朝硬碰? 「乞力徐,我一走,贊普還沒有真正成長起來,你要照顧好他。還有各部若有反叛舉動,我授權給你,格殺勿論。此時我們必須要有一個安寧的環境。」說到這裡,她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黑齒常之與王方翼的擔心,她不是沒有想過。這些年只想報仇,心中有意在迴避著這件事。如今大仇得報,這件事不得不提上議程了。然而自己都沒有想好,到時候如何談? 其實也想呆在長安,甚至還想帶兒子看一看長安的繁華,可真相揭開,這個後果無法收啊。 …… 長安城中,此時李威正在焦急。 邸報一封封的送來,犧牲了不少將士,在預料之中。想打敗論欽陵,沒有那麼容易。 但經濟的壓力讓他頭痛了。 為了這一戰,前幾年就悄悄的在做準備,國庫裡積儲了一些錢帛。然而與上次出動四五萬十大軍不同,那一次有信德地區的外路財,在突厥又實行了以戰養戰政策,所以消耗看不出來。 這一次為了取得決定性的優勢,再度集中了四十多萬大軍。很像論欽陵與薛仁貴的那次會戰,可雙方的軍隊力量正好顛倒過來。然而軍隊出動得越多,消耗越嚴重。還沒有交戰呢,國庫就揮霍一空。 問題沒有解決,死了那麼多將士,需要大筆的撫卹。 不僅有中原人,胡人死的數量佔據一半以上。長遠來說,這些消耗還有著積極的意義。可表面功夫要做的。再說,全面在推行漢化,也不能將他們當成真正外人了。死的將士,該撫卹的還要撫卹。 嶺西遭損的各部,馬上遷移的費用,吐谷渾幾十萬族人大遷移,就算費用自理,挪出來的地方也要重新移民。好在自己強行政策下,許多吐谷渾人由牧轉耕,開耕了大量田地。但也需要費用。 沒錢了。 只好將諸位宰相喊來,將情況大約說了一遍。 諸相面面相覷。 現在都恍然大悟,原來之前所做的一切,皆是放煙幕彈,誘吐蕃出擊,好徹底就勢將青海奪下來。 這個倒不會反對,青海本來就是極重的南絲綢之路,離長安又近,不奪下來始終是唐朝的一塊心病。可這個錢……禮部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李元素說道:「陛下,只有一策,秋稅陸續上來,從秋稅裡抽取。全國各地的水利工程,能放下來的就放下來,到明年解決,這樣國庫壓力才能緩解一部分。」 另一個宰相馮元常持著牙笏站出來說道:「陛下,兵戰凶危。青海乃國家門戶,臣無異議。可是一味開疆拓土,臣不苟同。此次青海一戰,就是前車之鑑。昔日太宗也以兩征高麗而悔。僥倖獲勝,又僥倖吐蕃內亂,同室操戈,否則噶爾兄弟不死,這一戰得不償失。」 本來青海沒有事的,你偏偏用一個王勮,又故作**陣,這才使論欽陵入侵的。 李威嘿然道:「馮卿,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倭國與新羅不是吐蕃,更沒有論欽陵那樣的英雄豪傑。倭國若有,新羅不會苟延殘喘到現在,新羅若有,倭國連攻上半島的機會也不會得逞。不過朕知道了,此事勿得再議。吐蕃是特例,青海朕不想再拖了。其他的安排,朕會量力而行。以民為本,以國為本,不會盲目的去開疆拓土。」 中間的緣由馮元常不知的。若再不動手,沒祿氏母子不保了。 雙方勢力達到了臨界點,就像當年自己與父親一樣,只好選擇一方撤出來。可沒祿氏母子往哪裡撤? 正在說話間,外面稟報,說太后駕到。 一起站起來恭迎。 武則天也老了,沒有避嫌,直接坐下來,問道:「青海奪回來了?」 「是,母后,包括紫山口,白蘭羌已正式成為我大唐的領域。」 「哀家很高興。」武則天臉上綻放笑容,又道:「你父皇生前最大的遺憾就是青海。」 「是。」 「馬上冬至到了,陪哀家看看你父皇。」 「兒臣遵命。」 「還有,國庫是不是很吃緊?」這個武則天很清楚,畢竟處理政務那麼多年。 「是啊,兒臣正在為此事商議呢。」 「這些年你給了哀家一些珠寶首飾,大明宮還有一些布帛,哀家未怎麼用,方才讓內侍盤點了一下,價約五百多萬緡錢,你拿去用吧。」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合(五) 吐蕃軍隊漸漸的接近了牛心堆。 情報源源不斷的傳來,可是王方翼一點動靜都沒有。 王勮說道:「王總管,這樣不行埃」 他大總管的職務拿下了,可詔書上讓他繼續留在青海,與王方翼配合,一時半會不能離開。 「有什麼不行的?」 「嶺西的牲畜讓他們一起擄獲走了。」 「是人重要,還是牲畜重要?」 王方翼所說的,是從軍事角度出發的,為了達到戰略目標,特別是論欽陵這樣難纏的對手,一些牛羊算什麼?但王勮卻從文官角度去考慮問題。這些牛羊價值不菲,讓吐蕃人擄了去,一無所有了。以後安頓百姓,朝廷還要拿出大筆的援助出來,對朝廷會造成嚴重的經濟壓力。 但豈止是牛羊。 最先到達的是契苾光的軍隊,有涼甘的駐軍,還有吐谷渾的軍隊。諾曷缽臨死前,還曾拉著慕容忠的手說:「回青海。」 成了他最大的憾事。 於是慕名容忠用水銀柩將諾曷缽的屍體保存,至今未下葬,就等收復青海後,將父親屍體葬在吐谷渾城的王室陵墓上。這支軍隊有些雜,有朝廷的,也有契苾部的,還有吐谷渾部的,以及其他一些部族的軍隊。 但數量龐大,一共達到了七萬人,從涼州抵達了大鬥拔谷。 僅是這支部隊,不會讓論欽陵害怕,現在青海沒有什麼名將,軍隊數量雖佔了一些上風,可缺少得力的人指揮,隊伍又雜,不足惜也。但是很小心了。不久後,斥候又帶來了第二個消息,從伏羅川湧來二十萬西域與唐朝的聯軍。 終於讓他感到一絲不安,好處也得到了,此一次,幾乎將海北所有財富與牲畜擄掠一空,甚至還抓獲了部分沒有來得及逃跑的百姓。於是下令撤軍。 撤不起來了。王方翼看到吐蕃人想要逃,率領著六萬軍隊,出了赤嶺,同時契苾光也將軍隊率領離開大拔斗谷。然而論欽陵果斷避開了王方翼的軍隊,這時候王方翼還沒有亮出旗號,可是中層將領全部知道王總管回來了,一顆懸著的心定了下來。論欽陵這一決定沒有考慮王方翼,而是考慮到青海軍隊的戰鬥力。 裡面幾乎一大半都是老兵,經過各種戰役,就是這十年來,青海一直很平靜,卻在唐朝皇帝調動下,北出大漠,西下呼羅珊,依然不停的經過數次戰役。相互之間配合也好。相比之下,契苾光的軍隊數量多,可成員很雜,特別是慕容忠的四萬吐谷渾士兵,戰鬥力很低下。至於契苾本人,爵位雖高,可指揮能力也很尋常,甚至不及當初來到青海的小將駱務整。 第一場戰役於大鬥拔谷南側一百多里處爆發。 兩軍熬戰了兩天,契苾光大敗,幸好王方翼軍隊及時趕上。這時候王方翼才將旗號亮出來,論欽陵一看知道事情要糟糕了,看來是唐朝故意設的一個坑讓自己跳下去了。 還有許多地方沒有明白,他做夢沒有想到自己國家的太后,居然與唐朝皇帝共穿一條褲子,這一條想不到,許多地方就想不通。但唐軍看到王方翼到來,士氣立即大振。 這時候論欽陵已經打算見好就收了。 可收不起來,王方翼組織軍隊死死的與他糾纏在一起。契苾光有些慘,僅兩天,就讓論欽陵弄沒了兩萬多人。不過王方翼的及時出現,讓他陸續的將敗軍收攏起來,兩軍合一,隨著論欽陵軍隊南下。 過了原來吐蕃魚尾軍的軍營處,論欽陵忽然將大軍調頭,又沖向了契苾光的軍隊,這一下子連王方翼都沒有想到,戰爭從凌晨開始,到上午王方翼軍隊趕上來後才結束。然而這時候,契苾光的軍隊已經被擊潰了。 論欽陵也沒有繼續戰下去的信心,伏羅川的軍隊兵臨伏俟城下,馬上就要進入大非川,可又有一支龐大,兵力達到七萬多人的唐軍從洪濟城出現,從南圍堵上來。二度擊敗了契苾光的軍隊,減輕了壓力,繼續向南撤退。但此時,劉德言忽然率領一萬唐軍從宛肅城殺了出來。正好攔住了論欽陵軍隊的去路。 為了這次決戰,青海幾乎所有能動用的軍事力量全部用了上去,包括士兵。 經過了苦苦鏖戰之後,將吐蕃軍隊撤退的腳步拖了下來。論欽陵只能強行突圍,在赤海經過兩天慘戰,率領著殘部逃向大非川城。王方翼與黑齒常之二軍合一,也緊緊的咬在後面。 此次戰役,可說是唐朝歷史動用人數第二多的戰役。最多的一次,在李威回唐朝之前,鎮壓突厥人叛亂那一次。而此次數量上不遑讓多少,一共徵調了四十二萬軍隊。 並且戰鬥力也遠遠的勝過那一次。武器也比那次進攻更精良。 且戰且逃,雙方傷亡都很巨大,讓論欽陵幾次折騰下來,前後導致了近五萬人傷亡。可是論欽陵日子也不好過,丟下了兩萬餘士兵,並且還是吐蕃最精銳的戰士。 拖了拖,終於在大川河前將論欽陵軍隊拖了下來,使契苾明最大的一支軍隊趕了上來。八月末,於大非川河發生了激戰,數路唐朝軍隊輪番發起進攻。吐蕃軍隊大潰,但還是讓論欽陵率領一支殘部殺出了生天,逃了出去。 三員勇將把軍隊分了分,留下來一部分軍隊,率領了近三十萬軍隊殺了下去。九月下旬,於紫山口再次爆發了慘烈的戰役。到了這裡,有地勢之險,還修了一個城池。論欽陵將殘部穩了穩,在紫山口進行了狙擊。可是結果讓他很失望,若說原來漢哭山就成了漢人的死亡之地,卻被軍神李靖打破。而此時,唐朝有許多軍隊在地勢高撥的青海生活了多年,包括一些黨項部與誠服的白蘭羌部,就是契苾部與吐谷渾部,也多少能適應高原的天氣。 相對而言,倒是西域的軍隊到了此處,出現了一些高原反應。可這一部留下了許多人。就是如此,其高原反應,也要比從中原猛然來到青海的漢人要好。時光也好,正是九月份,天高氣爽之時,減輕了部分高原反應的壓力。 戰鬥力下降了一部分,可人多。隨著進行了幾次戰役不利後,真正將論欽陵逼向了紫山城。但並沒有結束,樹起了攻城塔,對紫山城發生了猛攻。守了數天後,唐軍付出大量犧牲,終於將紫山口拿下來。論欽陵再次逃跑,撤向了耗牛河。 進了紫山口,這次目標也達到了。 不過藉著時季還沒有寒冷到令人髮指的地步,三將再次率軍向南追趕。 只是出了紫山城後,黑齒常之忽然放聲大哭:「陛下啊,陛下。」 沒有人一個前來制止,老將軍這是激動的。當年皇上在這裡被論欽陵追得仙仙欲死,差一點就回不來了,如今好不容易才報了這一箭之仇。哭喊了好久,連契苾明眼圈都有些紅紅的。 最後還是王方翼走過來,將他們勸住。 三軍這才向南開撥。 不過到此,許多士兵因為身體的不適,已經退了回去,還有紫山城留下來一支軍隊,將此城重新修葺。這一城的奪取,意義非同小可,扼守了它,就等於真正將青海收攏回來了。 慕容忠扭頭看了看高大的城寨,同樣眼中濕潤。 心中默默的想道:「父王,兒臣終於能率領臣民返回故土。」 但此戰,吐谷渾士兵傷亡很重的,慕容忠帶來的士兵,在論欽陵兩次攻擊下,幾乎折損了一半人。 十幾萬唐軍終於出現在多彌部,接著又向蘇毗部出發。幾年和平發展,以及相互之間的交往,原來就使過一些拉攏分化政策,兩部與唐朝人並不惡。其實此行象徵意義,遠遠大於實戰意義。難道還能打到邏些城去? 然而這個像征意義非同小可,誰說唐朝人不能攻上高原的?看看這支軍隊。 論欽陵窮蹙,只好派使者回去發救兵。此時,佔了天時地利人和,可手中力量太小了,經過數場鏖戰,僅剩下兩三萬人馬。若是對方主帥是無能之輩,數量還能彌補上來。可這三人,沒有一個是好惹的。 但他沒有想到,沒祿氏忍了這麼多年,終於出手了。 在邏些城下達一份詔書,宣告了論欽陵謀反大罪,包括噶爾家族把持朝政幾十年,視贊普為芻狗,挾一國百姓安危不顧,冒死邀功,以求戰功,收攏將士,為自己邀名。自己不惜生死安危不顧,與唐朝搭成和議,兩國和平十年之久,百姓安居樂業,可是噶爾兄弟卻為了自己一家之利,不顧全國上下反對之聲,發起進攻。導致十萬將士生死兩茫,青海全部丟失,唐軍兵臨城下,吐蕃就要亡國了。等等,一共十三條罪狀。 下完了詔書後,帶著兒子,將噶爾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全部擊殺,同時命大將乞力徐率領五萬軍隊北下,捉拿論欽陵與論贊婆。論氏兄弟聞知之後,放聲大哭,哭完後率領殘餘的部隊也迎了上去,意欲擊潰乞力徐,殺到邏些城,為家人報仇。 可這不是與唐朝作戰,聞聽是贊普與太后之命,軍心散了。兩軍相接,一大半的將士臨陣倒戈。論氏兄弟被亂兵殺死。只有論欽陵的兒子,在論欽陵吩咐下,率先帶著一支噶爾族的親兵順著紫山,逃向了劍南,向唐朝人投降。懷中還揣著一封信,是論欽陵寫給李威的。咱弟兄與你打了多少年戰爭,然而兩國交戰,各為其主。如今我不幸被吐蕃太后所誣,大約凶多吉少。我們之間有恩怨,可我兒子並不是主帥。他勇猛過人,我聞聽你十分愛惜人才,請蒙收留他。 為噶爾家保留一線香火! 但吐蕃的事沒有完,這十幾萬唐軍,並且似乎高原地勢對他們影響都不大,一起呆在高原上怎麼辦? 乞力徐一邊收拾爛攤子,一邊派人向沒祿氏通稟。 可出忽他的意料,沒祿氏親自來到他的軍營,對他說道:「無妨,讓我去唐營吧。」 「太后,不可啊。」乞力徐與諸將紛紛阻攔。此一時彼一時,當初你去長安,是為了議和的。然而論欽陵主動挑釁唐朝人,這是戰爭,唐朝人完全有理由將你扣壓下來。 「不用怕,相信我能將這件事處理好。」強行要去,諸將無奈,只好將大軍不顧危險的開撥到北方,在唐軍大營一百里處駐紮下來。 但事實上根本不是乞力徐所想像的,沒祿氏到了唐營,黑齒常之與契苾明將她敬若上賓,慇勤的服侍。王方翼有些不明白,說道:「黑齒將軍,契苾將軍,大事在此一舉。此時我們將吐蕃這個太后拿下來,吐蕃贊普年幼,然後再聯繫其他各部,吐蕃分裂,一旦之間。」 是太后,可你們別當真。 「就如你所說,若是吐蕃贊普有了什麼萬一,怎麼辦?」 「那更好啊。」 「好你一個大頭啊,」對王方翼,黑齒常之可不會客氣。 契苾明嘆了一口氣道:「你不懂,這兩人一個人都不能有閃失。」 王方翼一頭霧水。 「這事兒,你別插手,聽我的安排。」黑齒常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沒有空與他解釋了,沒祿氏還在中帳等候呢。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合(四) 幸好李威下的詔書,讓許多人避免了一場災難。 嶺西什麼最多,馬! 而且裡面有許多好馬,既然選擇去嶺西,多以放牧為主,有誰不會騎馬,大人攜著老人,女人抱著小孩,騎上馬撒腿就逃。馬術不精的有,在後方有一些草市,裡面有一些商人工匠,不過也給了他們充足逃跑的時間。 百姓沒有遭到什麼傷害,然而王勮一聽傻了眼。嶺西百姓多保全了,可是馬匹呢,這時候只顧著逃命,誰來將馬往回趕?多少匹馬,真不知道,僅登記在冊的就有十五萬匹,還有大量的牛、羊、駱駝、騾子、驢。僅此一項,會造成什麼樣的損失?連忙寫奏摺,用快馬向長安稟報。好在這幾年中,通向長安的幾條道路,都經過了擴修,相互通信速度比以前更快了。 但不明白,唐朝國力強盛如此,吐蕃吃了熊心豹子膽哪? 論欽陵也是被逼,做下的舉動。 多少年相處,終於認識到這個小太后的陰柔的手腕,特別她奇蹟般地從唐朝帶來的議和。不明白外交很強硬的唐朝皇帝怎麼就答應了她這麼多條件呢? 居然青海沒有爭,還同意重新開放商路與鹽路,並且還答應了和親! 這次回來後,使小太后聲望無人能及。 軍國大權還繼續在他手中掌握著,但許多大臣向太后倒戈,並且贊普歲數越大,倒戈的人就越多。偏偏他還發作不起來,這個小太后對他十分尊重,十分客氣,無論他想做什麼,都不會反對,即便不同意,只是委婉的說幾句。 他敢不敢動手? 太后對他如此,若是動手,吐蕃上下能將他撕吃了不可! 可實際的苦處,只能自知。 和平給吐蕃百姓帶來了巨大的好處,然而越和平,他的威信就越低,甚至許多人都在說他圖謀不詭了。因此,他需要一場戰爭。 可一直不敢動,前幾次戰役,自己並不算得上輸,相對的犧牲,唐朝遠比自己嚴重。可人家國家大,有錢,有人,吐蕃拼不下去了。一直不敢動,直到王勮前來青海,弄得民聲鼎沸,他才感到有機會來了。打仗,也要靠民心的。民心所向,也是決定一場戰役勝負的關劍但還是不敢動,因為他不能再輸了。 然而又有一個機會到來,唐朝將所有精兵猛將撥向了那個什麼法蘭克。若不是唐朝引來的使者,還真不知道世界上有這麼一個國家。接著又議發兵征新羅與倭國的事誼。看來唐朝皇帝將視線集中在東北方向了。 依然不放心,派了無數斥候,悄悄來到青海後,派了無數斥候潛入到唐境。並沒有看到異樣,這才決定出兵的。此時,吐蕃經過多年的休生養息,恢復了生機,也有了經濟與軍隊可以動用。 並不是想要佔領青海,目標是嶺西的牲畜,將這些牲畜擄回去,分給各個貴族,就能贏得他們對自己的支持。而且所選的地點是有爭執的地帶。至於引發的後果,大不了青海吐谷渾殘部再遭受一次傷害。有什麼關係呢?早就打殘了,現在吐蕃還指望這支殘部?唐朝軍隊來了,再往深山老谷裡跑吧。那是內政,由太后來收爛攤子。難不成唐朝軍隊能打上吐蕃高原? 出兵了。 十萬精挑細選來的吐蕃軍隊兵分兩路,一路從伏俟城開始,一路從赤海開始,向海北出擊。當然,這一次出兵,遭到了許多人反對,包括太后。壓力很大的。不過眼下收穫也很大,甚至看著唐朝軍民倉皇出逃的樣子,他都對嶺東與河東產生興趣了,經過多年發展,這裡成了一塊富饒地域,唐朝又沒有徵收多少稅務,讓百姓積累了大量的財富。 但他不是粗人,一邊在嶺西掃蕩,一邊又派出大量斥候潛入嶺東。 …… 青海此時亂了。 就在王勮六神無主的時候,外面侍衛進來稟報:「蒲國公求見。」 也就是王方翼,陸續的因軍功升為郡公,國公。該賞賜的不能含糊,但也不能濫賞,這十年來,僅有六人榮升國公,黑齒常之、王方翼、李謹行、契苾明,李謹行去世了,也就是因為軍功而升為國公僅存三人。以前還有一些人繼承了祖上的國公,因為徐敬業的事,李威下了詔書,凡襲爵者,每隔一代自墜一爵,原來是國公,降為郡公,原來是郡公的,降為候爵。 還有褒揚文臣的,也只有兩人,一個是魏元忠,一個是狄仁傑。另外就是大漠上的獨樂王阿史那道真。 「咦,他不是去了法蘭克?」王勮很奇怪。 但不管了,這位族兄弟來到,正好。 走了進來,王方翼穿著一身平民的衣服,包括他身邊的侍衛,都是平民打扮,王勮很奇怪:「你怎麼這身……?」 「別要問,接詔吧。」 王勮伏下接詔書,心中更是奇怪,自己報急的奏摺才送出去沒有多久,怎麼朝廷詔書就下來了。王方翼宣讀詔書,也就是青海事務,換王方翼主持了。 讀完詔書,王勮才問出自己心中的疑問。 過程很複雜,有的連王方翼都不大清楚。這些年,李威與沒祿氏一直在悄悄保持著聯繫。包括論欽陵的心態與動向。其實沒祿氏也需要這場戰爭,若再發展下去,論欽陵為自己所逼,指不准在兒子沒有長大之前,就要動手了。力量不僅是人心,還有軍權。因此,需要李威做一些配合。 對論欽陵,李威同樣如鯁在喉。歷史上幾乎四十多萬唐朝軍隊葬送在他手上,武周時唐朝軍事的沒落,甚至往更遠處,安史之亂的禍根,此人都是最重要的源頭。 沒有吐蕃佔領青海的掣肘,唐朝會不會將精兵強將派駐到青海與西域,那麼封常清能調動的,是不是僅是一些民夫?就是李靖前來,僅用民夫,也打不好仗的。 自己也在走唐朝歷史上的老路子。 為了拱衛青海,駐紮了多少軍隊?不駐紮真不行。看到自己與他的幾場廝殺,用了最強的軍隊,最強的將領,遠比唐朝歷史上強大的武器,充足的經濟與準備,細緻的謀劃,人心所向,那一點不比原來歷史上幾場優勝一籌。可結果呢,場場都是慘勝,真論實際的消耗,每一次戰役下來,自己一方還超過了對方。 此人不除,永為後患。甚至青海都沒有辦法收復。 所以做了許多佈置,包括種種的**陣,甚至坐視王勮生生地將青海變成了一個爛攤子。 是派了許多勇將前往法蘭克的。比如薛訥、細封雷、郭元振、唐休璟、王晙、張知願,還有在夏州表現很好的楊玄基,以及契丹人支持唐朝數次戰役中脫穎而出的李楷固,這個人勇猛度都超過了駱務整、辛承嗣。李威見之大喜,立授中朗將,讓他為朝廷服務。 是人才的,戰爭也不少,終會顯人眼的。 但他也不知道,經他這一變,後世的名將李光弼還能不能出現了。 這些人統統放到了法蘭克跑馬去了。 可李威有李威的用意,吐蕃經過今年的變化後,論欽陵一死,已不足為害。要麼就是怎麼樣才能將沒祿氏勸來長安,讓兒子名正言順的認祖歸宗,還要讓吐蕃人服氣。 後者難度更高,可沒有兵戰凶危了。 軍事上,五年後是倭國與新羅,那時候,國力更強盛,水利也差不多修好了,要麼只有一些尾部工程,或者維護浚通,這是必須的,任何一項水利,不經常浚通,遲早會阻塞。國庫也會有積余。自己馬上下詔書,說我國家臣民反對,你們自兒打去吧,我們大唐不管了,再用一些挑唆的手段,兩國打得更烈。 那麼五年後攻克難度更低。 轉過頭來,就是遼東。 開發遼東,必然會與靺鞨人有衝突,粟末靺鞨還好一點,就怕黑水靺鞨。地方更冷,地勢荒涼,人種強悍。這一點,法蘭克與遼東差不多,天氣冷,人種高大。讓這些後起之秀,去練兵練戰的。 這是最重要的安排,直到清朝,遼東還是北大荒呢。得將它開發出來,使百姓全部從馬上下來從事農耕生產,生活上會變好,性格也會忠服,朝廷也容易管理,再加上陸續犀利武器的研發,減少騎兵的威脅,那麼北方的邊害,將除去最重的一翼。 要麼陰山北面的大草原,那是沒法治了。 想要它消停,永遠不可能的,除非槍械出現,騎馬都沒有作用,這才能老實。對此,李威真的很不明白,為什麼這方土地,就能陸續的出世界上最強悍的軍隊?難水土不一樣? 然而最重要的幾個人留了下來,黑齒常之,王方翼,甚至年老的契苾明,此次都出動了。不過都秘密前來青海、松州與肅涼。還有一個有利的條件,軍務監的設立,確實培養了一些軍事人才,達不到王方翼那樣的高度,可經過幾年的軍事培養,又加上經過一些實戰,都成為了一個個合格的中層將領。 不過幾人不是出現在一處,王方翼主持青海事務,黑齒常之前往松州,帶了一些軍隊,進入積石山下,與黨項各部匯合,經九曲軍城,直堵吐蕃人的大後方,契苾明率領西域各國精選來的勇士,以及西域唐朝自己的精軍,兵發伏羅川。原來還有一個計畫,從且末道直插烏海,徹底將論欽陵後路斷去。但被否決了,困獸猶鬥,一旦將論欽陵逼急了,此人發瘋,唐軍將會損失無比慘重。況且這一次大敗,沒祿氏不是吃醋長大的,且能放過機會? 契苾明的弟弟契苾光兵發涼州,也因功封為郡公,兄弟二人為公,舉朝美之。 其他幾路都調動了大軍,只有嶺東為了不驚動論欽陵,沒有動。但不是沒有軍隊,青海許多人平時為民,戰時為兵,編入兵部的府兵,就達到了七萬人,還不算黨項各部的。 王方翼將情況大約一說,然後道:「我來到青海的事,不可宣揚,表面上還是讓你繼續主持,懂嗎?」 象訓小孩子似的。 確實從心裡面有些看不起他,這樣的人,怎麼為宰相呢,恐怕是陛下這十年大治中,用得最不好的人選之一吧。 他對李威與沒祿氏的關係還不知道。知道的人有,也不會對他說,更不會對別人說。 也不知道他的孫女是李威的兒媳婦。那麼僅是一場和親,就給了宰相之職,過了。 「是。」王勮在文武雙全的王方翼面前,半點託大都不敢。 論欽陵準備得很周密,可這時候情報有一個侷限性,不像後來,發現了什麼事,一個電話一打,哦,馬上就知道了。所以得到第一手情報,還是嶺東的,沒有看出問題來。 於是繼續率軍掃蕩,收穫大豐,順著青海一東一西,每天都有許多牲畜與財富,源源不斷押向大非川,又押向了吐蕃本土。 對於這些損失,李威早就料到,但只要擊殺此人,又算什麼! 八月到來,大戰開始,唐朝後星光時代最傑出的三大名將,也是三個國公,終於在青海再次與論欽陵進行了一場慘烈的大會戰。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合(三) 兒子的小心眼,武則天知道的。 無非孫子都大了,幾個後宮的女子又稱職。就是他出了什麼事,國家大政也不會落在自己手中了。所以生生到了現在,才搬來大明宮居住。 心中有些氣苦。 但往好的一面想一想,為自己改年號,恭祝長壽萬年,也算是盡了一份孝心。 再說,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也能湊一個熱鬧。 這些年,兒子為了怕自己寂寞,經常將孫子孫女往大明宮打發,走得近。若是住在一起,自己倒真不會著急了。 道:「行,你看著辦吧。」 呷了一口茶,說道:「弘兒,東宮的事,你也要考慮考慮了。」 「母后,也有大臣進諫過,非是兒臣不考慮,幾位皇兒除了潞兒外,都未長大成人,心性不穩定。東宮乃國家之未來儲君,事關江山社稷大事。兒臣不得不慎重。再過十年吧,那時能看到他們成熟的心性與才能,並且還能看到幾位皇孫,這樣就能勉強的考察兩代人。其實兒臣以前與狄卿說過,二十年後,我就會主動退出來禪讓,能保國家權利平穩交接,又能指導幾年。國家就能平穩過渡了。或者兒臣若是身體不好,也會提前做安排。母后,你想一想,自從東漢以來,幾乎每一代新君即位,都是血雨腥風。甚至象南北朝,正是因為此,國家迅速走向滅亡。為害遠勝過陳勝吳廣之流。」 武則天不能作聲了。 十年前說出這番話,武則天不相信的。可十年後說出這番話,不由得武則天不相信。 李威說道:「那麼兒臣回太極宮了。」 「好,你去吧。」 …… 七月的青海是美麗的,草長鶯飛,麥子半黃。 可因為王勮擔任了青海道大總管後,青海發生了一系不好的事。 這件事還要從九年前說起,吐蕃太后沒祿氏,經過了一系列「痛苦」的交談,讓李威做出了讓步。兩國重新和好,爭議地區擱置不議,和平相處。唐朝與吐蕃不得向對方無故起兵,另外就是開放商道與鹽路。 同時還爭來了一個更大的好處,李威將王勮的長孫女收為新和公主,下嫁吐蕃贊普。這件事都沒有隱瞞,公開了王氏的身份。太原王家的女子,不是公主,也是公主了。 僅讓太原王家嫁女,背後的……無人得知。 唐朝下嫁公主,儘管是假公主,也做得很隆重,陪嫁了大量的布帛、絲綢、茶葉、瓷器,還有經書,金銀。就是沒有工匠,沒祿氏在歡好時討要,李威都沒有同意。再要俺就繫褲子。 並且振振有詞,怕了你們吐蕃人了。當初文成公主下嫁時,陪嫁了多少工匠,教你們吐蕃人耕種,紡織,冶煉,製作。結果呢,這些工匠給你們吐蕃帶來翻天復地的變化後,卻成了地位卑賤的工奴,過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咱不同意,要想你們吐蕃真正過好日子,得真正受我們唐朝節制,而不是眼下這種局面。 讓沒祿氏無比幽怨。 但此次出使,使沒祿氏贏得了巨大的聲輿。 王勮付出了犧牲,也贏來了官場飛黃騰達的機會,一路左遷,四年前拜為中書門下三品。 然而他寫得一手好文章,政務卻欠卻了一些。犯了一個錯,讓言官看到後,彈劾了。於是貶為青海道大總管。 應當來說,這項任命也沒有錯的。 兩個和議以後,唐朝不斷的出擊,不是青海南,而是持續的屯兵,或者遷移遊牧民,去了海北。屯的田很少,主要是為了放牧的。青海馬好,是青海湖四周特殊的天氣、地理環境與水土,這才出好馬的。放在河東,飼養戰馬效果打了七折還不止。 反正河西已經成了一片荒蕪,吐蕃國內環境很不好,唐朝卻在不停的發展,變得越來越強盛。吐蕃人不敢再次侵犯了。其實幾年後,兩國基本上搭成了一個默契,赤海以北,到伏俟城以東,也就是青海湖的東側與北側,成了唐朝的天下。青海湖的南側,包括伏羅川與大非川,則是吐蕃人的地盤。 但不代表著沒有危機。 這樣一來,得到了大量的牧場,卻變得無險可守。因此這數年來,青海大總管之職,皆是一時的良將擔任的,從黑齒常之開始,到王方翼,再到郭元振、唐休璟,然後到駱務整。 吐蕃主和派與親唐派逐漸佔據上風後,多少年安然無事,兩國都有些放鬆了。王勮不是武將,但他孫女是吐蕃的贊蒙,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前去青海,更能有效的處理兩國事務。 但是李威也疏忽了一點。 王勮是頂級世家子弟,王方翼也是,可世間能有幾個王方翼?到了青海後,很看不起一些蕃人,包括漸漸漢化的黨項人。因此執事時,處理很不公平。又自做主張,改了稅務。於是數月下來,積來了許多矛盾。 危機終於來了。 唐朝依然不覺。此時李威下了一份詔書,引起了軒然大波。 新羅與倭國打來打去,或者請求唐朝幫助。李威也做了慎重的調解,甚至派了龐大的使者團前去倭國,進行了談判。讓倭國與新羅各退一步,新羅將東南角劃出來,賠償給倭國。倭國也從漢江口往回撤,騰出佔領的一半地盤。 結果呢,新羅人不願意,我幹嘛割土賠地。況且東南角那是我新羅人的老家,說什麼也不能夠讓給倭國。倭國也不同意,當初我們可是談好的,我們兩國誰佔到了,就歸誰管,天可汗哪,你可不能改變主意。 招待很豐盛,結果使者團沒有調解成功,卻在倭國兜了一個大圈子,看了看倭國許多地方的風景與人情後,回國了。其實已得到了第一手情報。而且這一行,戶部員外郎杜丞卻給唐朝帶來了一個大大的驚喜。 倭國的水稻! 從三國年間,倭國就出現了水稻,產量也未必很好,可它在倭國逐漸改良後,卻適應了倭國那種寒冷的天氣。並且稻穀產量永遠超過麥粟的。河北與河東地區依然不能引種,畢竟稻穀的生長,是寄託在大量水源上的。可是遼東卻不乏水源,有眾多的河流,每年冬天又會落下大量的積雪,春天一來,江河融山川冰雪融化,保證了水源。 這也是李威想方設法,改良糧食種子的產物。滿世界的在找優良的作物種子,進行改良。所以連帶著官員都變得很慎重起來。於是倭國耐寒的水稻種子不知提前了多少年,進入了唐朝。 這為開發大遼東計畫,打下了基礎。 已經在遼東沿海地區試種,每畝地一年只能收一次,但產量接近了二石半。也足夠了,再改進一下,三石同樣不是夢想。可無人領倭國的情,這些年,倭國從唐朝得到了多少好東西? 調解不成,李威大怒,準備全國征四十萬大軍,建造一千艘戰船,踏平新羅與倭國這兩個可惡的國家。 詔書一下,全國嘩然。 打新羅人好理解,也似乎能成功,然而打倭國,需要跨海的。四十萬軍隊跨越大海?言官與老百姓、學子大儒的上書,迅速將三省堆滿。 還是做一次試探,看看民意。 狄仁傑找到了李威,搖了搖頭,不行啊,陛下。 這份詔書別當真……但將來攻打倭國時,就是沒有四十萬軍隊,也要有二十萬三十萬的軍隊,這樣才能起到震懾作用,否則人少了,會陷入泥潭裡。知道內情的人不多,李威也壓著這些劾書不報。於是議論聲更大。 這也是李威自找的。 朕歡迎進諫,那怕是一個平民百姓,只要有能力,有才幹,提一個好建議,我會給你獎勵。說不定我還能看到你才幹後,給你一個官職做做。因此,這些年上書的人多。不過這與武周時,開密報之風卻是兩樣的。當然,大多數是老生空談,可中間也偶有幾條好的建議,一一採納。 反正皇帝也不怪罪,說不定過段時間醒悟後,能給我們獎勵,於是上書的人更多。結果沒有說服皇上,也迫使此事拖了下來不決。但有的聰明人,卻能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唐朝鼎盛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西邊居然都達到了馬克蘭,其實已經無法治理了。若是文官上路,就是現在修了大道,沒有一年,也到不了任所。快馬將馬克蘭的消息反饋回來,就是跑死了十匹馬,沒有四個月時間,都無法將消息送到長安。還是風和日麗的日子,一旦遇到冬天冰雪封門,那個時間最少得推遲兩三個月。沒有辦法治理了!有這個能力拓展疆土,治理卻約束了拓展的空間。 南邊都是熱帶雨林,也由著海客在折騰,東邊是大海。北方到了小海後,更是苦寒之所。只有東北這一塊,還有吐蕃這一塊。吐蕃高原,沒有辦法上。東北卻是可以拓展的。因此,唐朝皇帝將重心放在了遼東。 …… 細封濂珠看著哥哥,說道:「大哥,那個總管怎麼說?」 細封觥搖頭,道:「他不同意。」 這是細封部最早一批抵達嶺西的部族,而且所居的地方十分靠前,再往前去就是赤海。專門替朝廷養馬的,因為擔負著風險,所以免徵所有稅務,飼養好戰馬後,朝廷按市價收購。 正是因為這條措施,這幾年,青海為朝廷源源不斷的提供了大量戰馬。一些來到赤嶺以西的黨項人與漢人生活也變得好起來。陸續的有一些集鎮草市重新在嶺西出現。 然而自從王勮來到青海,改變了政策,正式徵稅。想法是好的,唐朝國庫每年收入在緩慢增漲,然開支也在增加,百姓多了,官員數量也多了,其一。各項工程又花了許多錢,每一年國庫都在喊吃緊。不來到青海罷了,來到青海看到這些百姓如此富裕,為什麼不能征一些稅務? 這一來,有的人就不服了。特別是象細封部這個分支,頂在最前線,也是承擔著巨大風險的。咱每一天都拎著腦袋在放牧,容易麼?於是鬧,鬧了又不起作用。 細封濂珠又說道:「不是我們寫一封信給細封雷將軍吧。」 「不行,我聽說他去西方,打法什麼國家,在幾萬里路之外,還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來。」 「要麼我們各部推選一些長老,去長安城吧。皇上很英明的。」 細封觥有些心動。 正在此時,遠處有一個部民騎馬飛奔而來,大聲喊道:「吐蕃軍隊來啦。」 「別急,來了多少軍隊?」 「好多,一眼望不到邊。」 「召集族民,騎馬向嶺東逃,什麼家產的,牛羊的,都不要了。」這是當初李威下的詔書,還是害怕吐蕃人入侵的,於是在這些部族遷移時再三吩咐,真入侵了,一個字,逃。 能逃多快就逃多快,什麼東西都給丟下來,然後朝廷會做補償,給你們恢復生機的機會。 報警的號角從赤海開始,一直吹向到牛心堆、大鬥拔谷、鄯城…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合(二) 「陛下,請恩准吧。」狄仁傑伏下說道。 李威猶豫了許久,才答道:「不如這樣,到明年二月,朕讓你為遼東道大總管,魏卿為青海道大總管,這樣安排如何?」 魏元忠略懂軍事,明年是安撫青海最重要的一年。遼東是為將來著手的。這兩項任命,非同小可。也表示了李威對他們的信任。 「臣謝過陛下。」兩人開心的伏下。 就是太宗與房杜,還有一些小小的誤會,論君臣之誼,自己二人與皇上,可以做為榜樣了,即使劉先主與諸葛亮,也不過如此。當然,二人也是賣了命。這些年,李威過著看似苦逼的皇帝生活,但真正苦逼的才是這二人。俯首甘為孺子牛,都不能形容。 「依卿之見,何人才能繼承你們為重相?」 「李昭德生性剛強,忠心不二,可以繼之。任知古判事清平,也可以繼之。婁師德於青海屯田多年,熟悉邊事,又熟悉水利農務墾田,也可以用之。薛謙光博涉文史,學問淵博,也可以用之。再者,姚元崇也成長起來,僅是歲數尚嫩,可擔任同中書門三足矣。」 「好,就依狄卿之言。」 這項任命還要到明年才能頒發了。 商議了人事調動後,李威下了一份詔書。 嶺西諸戰中,大食人最苦逼了。最壞的時候,唐朝人突然插足了。這一插,沒有給大食恢復時間,也就沒有了大食歷史上強大的歐麥爾王朝出現。拜占庭好壞難說。 打得很苦,可沒有這一次強烈的進攻,歷史上會在大食的不斷攻擊下,拜占庭會最終衰落。恢復了一些地盤,比如北非一半地區,重新成了基督教徒的天下。比如小亞細亞局部地區,向南擴張了部分。 但國內壓力很重,民不聊生。 也有一些勢力得到好處,唐朝勢力向西擴張了。雖然各種打法很讓大食人覺得無恥。波斯人得到了一些好處,無論是不是傀儡王朝,政權最少從表面上恢復起來。還有一個勢力也撈取了很大的好處。 阿瓦爾人。 本來這是一支將要末落的力量,可在李威的指導下,重新煥發出生機。與拜占庭採取了友好的態度,換取了他們信任。幾年下來,在拜占庭與大食打得難分難解之時,他們利用唐朝支持的一些武器,漸漸向東擴張,終於將疆域與易薩部勉強的連接在一起。 這時候阿瓦爾力量十分可觀了。 若是君士坦丁堡四世在時,一定會引起警覺,然而新君主的昏暗,坐視了他們的壯大。此時,阿瓦爾人擁有甲兵多達十萬人,並且是最凶悍北方寒冷地區的遊牧民族,組成的強勁騎兵。 這時候,李威才圖窮匕露,向法蘭克遞交了書信,咱娶了法蘭克公主為妃子了,你們要交出殺害我岳父的凶手,內相丕平,否則我會派兵攻打你們。先從道義上佔住腳。 距離有些遠,去了近三年,使者才回來。被法蘭克人狠揍了一頓回來的。 李威大怒。 當然,不可能從唐朝發兵攻打法蘭克,那樣的話,就是狄仁傑也不會同意。但會派兵,下的詔書就是這份詔書,讓王方翼、郭元振、唐休璟三員猛將,率兩萬軍隊,前去阿瓦爾人地盤,會合阿瓦爾人的十萬軍隊,兵討法蘭克。 其實還是以夷攻夷的政策。 唐朝不會出主力部隊的,可也不可能坐視阿瓦爾再發展壯大了。那麼最後反過來會危脅嶺西的安全。正好力量不強不弱之時,用部分唐軍加強他們的力量,出擊法蘭克,讓歐洲文明再來一個上帝之鞭。 主要是為了催毀文明的,並不是為了地盤。甚至到現在,阿瓦爾人向唐朝表示誠服,李威都沒有將阿瓦爾人地盤標在疆域圖上。兵戰之地,又是苦寒之所,根本無法管理,要之何益! 這份詔書還是有人反對的。 多年下來,或多或少明白陛下的用意,比如在波斯,一種很聰明的打法。兵少了我就戰一戰,兵多了,我退回來,利用城牆與犀利的武器防守。大食都內亂成這種地步,不可能長期駐紮大量軍隊,你一走,我再打。 是實戰練兵的。 早先還能得到一大筆財富,可多年的戰爭下來,信德也成了一片廢墟,戰爭所獲,勉強能維持一下軍需的消耗罷了。但得到了大量精兵猛將,許多將領就是這樣一步步成長起來的。對國內影響也不大,所以反對的聲音不烈。 然而這一次去得太遠了。法蘭克,在什麼地方? 也有人感到高興,***,我們國家的軍隊都打到法蘭克了。這是自古未有的盛事啊。 可很古怪,幾位敢於進諫的相公,居然沒有一個人反對。 …… 李威回到內宮,喊來香黛,說道:「將李洋與李茜喊來。」 「喏。」 一會兒兩個洋娃娃帶了上來,親熱的喊道:「耶耶。」然後跑到李威膝上撒嬌。 這是李威與香黛的兩個女兒,混血兒,頭髮也變成了粟色,皮膚同樣不像香黛那種白色,變得柔和起來,只是小眼睛還是碧綠的。也許因為是混血的種,長得特漂亮。 當初武則天很厭惡,你弄革新倒也罷了,收了一個黨項女子也就罷了,怎麼弄了一個西夷的女子為後宮妃子。難怪我侄兒要她做妾,你不同意。探望過數次,更不喜歡李茜與李洋。 後來長大了幾歲,越發漂亮。而且兩個小傢伙特乖,特膩人,說話奶聲奶氣,可嘴巴很甜。後宮上下大約覺得稀奇,又粘人,便一起喜歡起來。最後連武則天都改變了態度。 李威數子當中,最喜歡的是長子李潞,奶奶喜歡長孫,武則天同樣不例外。而且李潞跟她呆在一起時間最長,多少有感情。然後就到這兩個混血兒。 「洋兒,茜兒,跟耶耶一起去大明宮。」 「好啊,好啊。」 香黛只是笑,在宮中呆久了,對上帝也不似那麼忠心了。倒是很關心起兩個女兒的成長。 來到了大明宮。 武則天也老了。先是賭氣,五嶽玩了一遍後,真提出又看一看一些著名的佛山道洞。花了朝廷不少錢。李威在朝廷國庫經濟很緊張的情況下,依然如了武則天的心願。 玩了五年後,不想再玩了。 無論以前發生了什麼事,做兒子的,做到這份上了,武則天還能說什麼呢? 坐下來後,武則天逗弄了一下李洋李茜,然後讓內侍拿出精製的甜點給她們吃,李威才說道:「母后,聽到兒臣下的新詔書吧。」 「嗯,為什麼對那麼遙遠的地方感興趣。」 「母后,兒臣畫的那張世界地圖你看到了吧,兒臣又說大地是圓的。為什麼沒有將它畫完呢?其實已畫完了,但那個美洲與歐羅巴洲之間的大洋,兒臣刻意沒有畫出來。從歐羅巴洲到美洲很近,一旦地圖流傳到外面,必然讓他們知曉。可是離我們太遠,沒有幾百年的經營,是沒有辦法在上面發展勢力了。這是留給子孫人口大肆繁衍,無法安頓時,一個美好的大後方。因此兒臣將這份真正的地圖封存在內宮,並且說明,美洲大陸上沒有五百萬以上的移民,不准將它打開。這是做預防的。另外就是此次的安排,催毀他們的文明,讓它們停下來發展的腳步。減少未來的一個強敵。」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武則天顯然來了興趣。 「是兒臣昔日在民間,一位海外異士馭遍游世界各地發現的。被人們視為邪說,於是沒有說。恰巧兒臣遇到了他,他又有種種古怪的法門,於是做了攀談,又通過思考驗證,才漸漸確認這是可靠的說法。」 武則天不大相信。 然而又怎麼解釋呢?難道真是上天賜予他的知識?但兒子不肯說,也就沒有再問。 李威又說道:「昔日兒臣納香黛為妃,這一次母后應當明曉兒臣心意了吧。」 不納,有何名義攻打法蘭克呢?至於勝敗,李威不大管的,甚至吩咐了真正領軍的主帥郭元振與唐休璟,以催毀為己任,形勢不利,保存實力也是己任。主要是消耗法蘭克與阿瓦爾人的實力,不要真傻呼呼的出征法蘭克討公道。 「原來如此。」 「母后,勿要擔心。此次出征勝敗對我朝影響不大,同時還是有意放出的煙幕,主要還是青海啊。」 「說來聽聽。」 李威將計畫大約的說了一下。但沒祿氏的事,還沒有說出來。 「對軍事本宮不懂,出不了好主意。」 「嗯,但兒臣前來,對母后想說一件事。兒臣啟航年號用了十年,因此明年想改年號。」 「改什麼年號?」 「萬壽。」 李世民終其一生,沒有改年號,但李治卻喜歡改年號。這亦無不可,然而聽到萬壽二字,武則天卻呆住了。因為明年正月正是她的七十大壽。 李威又說道:「這些年兒臣一直住在太極宮,可是地汽潮濕。兒臣想搬來大明宮居住,不知道,會不會打擾了母后?」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合(一) 四月到來,大麥已香。 狄仁傑與魏元忠來到皇宮,將手中的卷宗遞到李威面前,欣喜的說道:「陛下,你看。」 李威打開卷宗,翻看起來。 經過了十年的治理,人口增漲很快,終於使全國人口總數量超過了六千萬人。 這個數字不僅是象徵著國家興盛,還有一個意味。李世民為什麼一直對隋文帝敬重,有文武之功,還有一個原因,在李世民手中,人口數量增加了不少,然而始終達不到隋朝鼎盛時的三分之二。 直到今天,全國統計人口的總數量勉強超過了隋朝。 實際的更不止,這個人口只是真正管轄區的人口數量,並不包括西域大部地區,河中、呼羅珊、吐火羅、信德、塞斯坦、俾路支斯坦、信德與馬克蘭嶺西的廣大地區。也不包括遼東大部分地區與陰山北方的遊牧民族。 當然,隋朝人口數量也沒有包含羈縻地區的人口數量。總人口唐朝肯定超過了隋朝最盛的時候,可真正管轄區域內的不好說。在隋朝還有大量逃戶與隱戶存在。啟航十年大治,幾乎將大半的逃戶與隱戶用各種方法與手段,公露出來。實際上,這十幾年,人口只增加了一千多萬。不過因為生活安定,孩子數量增加了,再過十年,那才是人口增漲的第二個高峰期。 這一點與歷史上的天寶盛世很相似,開元打下的底子,可真正人口增漲的高峰卻是在天寶年間。但與天寶不同,經過十年的不停的僵持,將許多大戶人家逼到海外發展了。再有大批的新耕地出現,土地危機,遠沒有開元時嚴重。甚至有的海客終於將注意力放在了大洋洲上,拓出部分耕地與牧場。對此,李威不大關注的。 海外以現在的條件,管理不力。未來走向也很不明確,關心的是基地,一個個基地建立起來,那麼船舶到南北美洲,就不在是一個夢想。有了雜糧,憑藉眼下的大開發,以及廣大的疆域,足以容納兩億三億人口。這個人口數量,一旦出現在這世界上,將是何種概念? 「好啊。」李威臉上綻放出一絲笑容。 「陛下,這是臣二十幾年前夢想的。」 「狄卿,努力一下,將來會更美好。」是指技術的發展,經過多年的努力研發,出現了原始的高爐,還有轉爐煉鋼。鋼鐵技術在飛躍,若是像這樣發展下去,二三十年後,蒸汽機將不會再是一個夢想。 這種機器一旦出現,會帶來什麼變化,李威心中最清楚不過了。 魏元忠說道:「陛下,宋璟的進諫,要慎重。」 唐朝人口增漲,稅務與收入也在增漲。一部分是挪出來的部曲與佃戶,作出新的平民,成了納稅戶體。但不是主要的,增漲最快的是商稅,以及關稅,還有部分朝廷的產業。 稅務與各項收入,糧、帛與錢或者其他,折合在一起,緩緩逼近了五千萬緡錢。這也是很驚人的數字。但用錢的地方太多了,全國的水利以及道路修建,前後投入就計達一億四千萬緡,而不是當初計算的幾千萬緡。工程還要最少四五年時間,才能勉強結束,若完全結束,陸續的最少得二十年時間。 因此,國家收入翻了一倍,並沒有敢減去平民百姓的稅收。 投入了這樣不可想像的巨資,好處還是有的,大片大片肥沃的耕地,陸續的出現在全國各地。甚至都有先行者,踏足進入嶺南。 然而有錢了,燒香的拜佛的百姓也多了起來。各地寺觀森立,就是這樣的大治,也不可能使每一個百姓做到衣食無憂的。有的百姓迫於壓力,投入佛門,或者投入道門。人口在增漲,寺觀寄住的百姓數量也在增漲。並且這些寺觀陸續的利用宗教優勢,吞併田地。 宋璟上書正是為了此事。 強行拆遷不法的寺觀,或者規定寺觀可以佔有的田地數量與人口數量,對多餘的田地與百姓進行徵收稅務。 李威也首肯了。 魏元忠卻不是這樣想,這十年來,國家在發展,有目可睹,然而為了防止吞併擴大,是用了許多手段,緩和阻止擴大吞併,佔有水利的矛盾,但是放的地區終是太遠,還是自家門口好啊。 甚至還有人產生這樣的想法,一朝帝王一朝臣,現在君主好了,若是下一代呢?資源還是抓在手中的好。於是這十年皇帝與君臣,對各大戶豪強地主,多次鬥智鬥法,軟的方法用過了,硬的手段也使過了。 某些方面,也產生了一些恩怨。儘管有許多人大發其財,可人心,總是滿足不了的。 這時候再與宗教界發生一些矛盾,不是很有利。將心中想法說出來,又道:「反正陛下正是年當益壯之時,此舉必將實施,否則也是國家一大弊端之一。可不能在這時候實施,最少緩上十年。正如膿包,小時,用小刀割出,既痛,又沒有這個必要。一旦長大,用小刀割之,不但不痛,反而連根撥除。」 也就是現在割,反對的聲音大,不理解的百姓也會多。讓它發展,發展到一定地步,它的惡劣,對國家的影響,大家都看到了,再來一個風暴措施。大家也沒就沒有話說了。 李威沉思了一下,說道:「准。」 然後又道:「狄卿,魏卿,既然你們來了,朕與你們說一件事。朕想對新羅與倭國用兵。」 這兩個國家打打停停,打了十幾年,民不聊生,積壓了巨大的矛盾。李威感到似乎到了能動手的時候。再說,這些年,朝廷又訓練了一萬多正規的海軍。多是用來查巡諸島,或者清剿一些海盜,有時候也幫助海客,殲滅一些島嶼上敵對的勢力。有了跨海作戰的經驗。 狄仁傑皺了一下眉頭,說道:「陛下,為什麼要始終想殲滅這兩個國家?」 在他認為,沒有這個必要。 一個在海外,打了這麼多年,也有了一個認識,它不是南海諸島的土著人,十分凶悍,想要奪下來,很吃力。一個同樣強悍,都不需要這十年來證明,所居之所十分偏冷。這兩個國家都打殘成這種地步,對唐朝沒有大的威脅,從戰略上來說,沒有必須吃下這兩個國家。 「狄卿,大食的歷史,你也知道的。它原先僅有多大地盤,所居的地方水澤少,多是沙漠戈壁地帶,只是幾十年的擴張,佔了多大的疆域?國家內亂,生生分成了兩個哈里發政權,互相內毆,可就是這樣,我朝佔下了馬克蘭與信德之地,經歷了多少場戰役,犧牲了多少將士,才迫使大食人做出妥協的?」 但不能這樣說。拜占庭新主君查士丁尼二世很無能,導致了拜占庭進攻不力,將唐朝的負擔加重。若不是教廷為李威所勾引,不停的發動聖戰,承負了一部分壓力,大食人就是馬克蘭、信德等地,也不願意給唐朝佔領。但反過來,若是拜占庭有作為,都有可能真的將大馬士革藉機攻佔下來。 唐朝雖發動了多次進攻,其實說到底,還是實戰練兵性質的,打得很偷機。犧牲的最多是波斯人,其次是河中與吐火羅各國的將士。 「他們之間很相似,倭國與新羅沒有狂熱宗教的支持,然而生性頑強,團結,學習謙遜,凶殘。朕說過北方遊牧民族的危害,但只要保持技術的發展,最終有可能會在兩三百年後,出現一些粗糙的熱武器,那麼北方遊牧民族的馬上優勢就會喪失。新羅與倭國不同,他們好學,只要安定下來,就能想方設法,向我國學習知識。不怕一個民族強悍,就怕一個民族強悍又團結,又能謙虛學習。無論那一個民族保持這三樣優點,都會很可怕。」 狄仁傑與魏元忠思考了下,李威這句話說得很不假的。與唐朝交好的,或者臣服的國家很多,比如說南海諸國,他們只是夜郎自大,狂妄無知,看到唐朝先進,從來就沒有做過追求。新羅與倭國呢,倭國居然漂洋過海,派學生前來唐朝學習唐朝的優秀文化。 三人默契了配合了多少年,李威一看他們表情,知道他們領悟過來,沒有多說。 魏元忠思索了一下說道:「但臣以為還是最好等到五年後。五年後大的水利工程基本告一段落,國家財政能喘上一口氣,而過了五年,對方兩個國家會變得更加羸弱,也利於我們發起進攻。而且眼下還有兩場兵事要發起,雖不大,可多面作戰,終是不利。」 「喏。」對於好的進諫,李威從來都是納諫如流的。又問道:「那個默啜可有消息?」 ***,成了又一個大患了。 十年前讓他逃走了,結果這小子跑到烏德鞬山上又拉起一支人馬,進行遊擊戰。阿史那道真費了好大的心血,才將他們打壓下去,可是默啜又逃跑了。過了幾年,突然出現,這一次讓他藏在暗中,利用草原上一場雪災,一些部族生存困難,蠱惑了許多部族,參與了叛亂。因為六鎮陸續的增加了五六十萬百姓,組建了近八萬的府兵,他的規模小,沒有敢跨過陰山。但將阿史那道真打得狼狽不堪。 直到前年,朝廷看不下去,派了黑齒常之與王方翼親率了五萬軍隊,才將叛亂再次消滅。但這是外面的看法,實際上李威默視了叛亂的糜爛,進一步提高草原上突厥餘部的忠貞純度。 但也不能讓這小子像一條毒蛇一樣藏在暗中搗亂,多次派人搜捕,然而到今天居然沒有消息。 狄仁傑與魏元忠搖了搖頭。 「算了,下一道詔書,凡是將默啜擊斃或者生擒者,賞錢五萬緡。看他還敢不敢在草原上到處亂跑。」一個默啜,一個論欽陵,讓李威頭痛了。 馬上就要對付論欽陵,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狄仁傑又說道:「陛下,臣與魏相公前來,還有一件事要請求的。」 「為何要用請求?」這兩人不像是徇私之人哪。 「陛下,臣與魏相公居於相位達到十年,因此請求陛下讓臣與魏相公外放。」 以前李威也說過類似的話,防止權利專於一人之手,最好的辦法,就是經濟調動人事,這一點母親做得就比較好。朝堂中的諸相,也在不停的做著調動,只剩下狄魏二人,人事沒有變更。 但李威又說過一句話。這是他從後世的選舉制領悟的心得。一任時間四年或者五年,若非有萬不得己的情況,頂多兩屆,這樣既能保持政策的連續性,又能防止權利的過於集中。調換密集了,就沒有一個統一的連續政策。調換懶散了,權利往往集於一人之手,特別是宰相。後來的李林甫就是這樣專權的。 然而魏狄二人的才能,成了他最重要的左膀右臂,一直沒有怎麼挪窩兒。 李威面對二人的請求,卻遲疑了。這些年來,朝廷最大功勞的人,不是邊關的將士。而正是魏元忠與狄仁傑。有史官都將他們比喻成貞觀的房杜。應當來說,這個比喻不算過份的。特別是狄仁傑的變通,這些年,替他化解了許多難題。 但按照制度,兩人居相時久,也會形成一個不好的榜樣。後世當中,又能找出幾個像他們這樣的大臣。就是能找出,又能幾人有慧眼認識? 這一刻,居然為難了。 |
第一百七十二章 探(十) 元旦剛過,狄仁傑遞來一份奏摺。 是劉懿之在洛陽寫來的,他是劉禕之的兄弟,因為長兄才氣的籠罩,一直名聲不顯。可在文學之材上,還有些造詣的。此次受到牽連,所有官職一櫓到底了。 李威回京之後,給天下人出了一個難題,泰來否閉。 並下詔書,說出原因者重重嘉獎,上書的人倒有不少,了無新意,有的說得更是牛頭不對馬嘴。 只有劉懿之這份上書,給了狄仁傑一份驚喜。 但事關重大,非是他所能做主的,交給了李威。 李威打開看了一眼,上面寫道: 天地渾沌,盤古斧劈,分開陰陽,陽者氣盈,故為上,陰者氣沉,故為下,於是萬物生,百民出,後方有聖王……民者,是水,君者,是舟。君統御萬民,順者民意,合於民禮,國運祚長…… 說了很多,大約意思是說,天地開,先有老百姓,後才有君王的。就像水與舟的關係一樣,沒有水就沒有舟。君王雖是老百姓的父母,但必須對百姓要善待。否則國家就不保哪。因此,做了君王,要保持一顆謙卑仁愛的心,這才能得到老百姓的擁戴。就像泰卦一樣,將坤民放在其上,君乾放在坤下,國家才能大治。否則,君王本來就有無限的權利,又不加節制,勢必成窮九必亡之勢。所以輕盈高高在上的乾卦,絕不能再置於坤卦上面了。不然,就會有不好的事發生。有一個例子,隋煬帝正是抱著這種態度的,視萬民若芻狗,結果若大的隋朝,居然短短幾十年就亡了國。 說得十分含蓄與隱晦。 的確,做為現在的人,這層意思,普通人很難敢將它表述出來。 但已經接近李威心中的想法。 想國運變得更長久一點,關健就是一個良好的制度,與權利的分配。漸漸削弱君權,但這個權利卻不能集中在某一個大臣手中。於是又回到李世民的政事堂制度。 以後還要做一些調動,還要看百姓的反應。不能步子邁得太大了,反而得不償失。 將魏元忠與狄仁傑等宰相召了進來,遞過了這份疏折,給他們傳看。 魏知古擔心的說:「陛下,劉懿之是看到陛下謙遜,所以斗膽冒犯,以圖輕言再次僥倖蒙陛下垂青,進入仕途。這種輿論不可要,若是所有百姓都輕視君權,後果無法想像。」 「魏卿,你再看看,他只說要人君保持一顆謙卑的心,善待百姓,可曾說了其他什麼?」 不知道劉懿之的想法,有可能他是看出自己心思,有可能過著平民的生活不習慣了,所以賭上一把。但這份疏折來得正及時,若沒有它,自己過一段時間,也會主動公佈答案。 以後若有不肖的子孫,那麼朝中的大臣就可以將它拿出來,當作法例進諫了,看一看,你的祖先說了什麼,泰來否閉。不能這樣胡作非為。多少會起一些監督作用,另外也容易培養大臣的節氣。 你們是國家的大臣,是做事的,不是做君王的奴才。不能小視它的作用。若是自己在位時很有作為,對後世會產生巨大的影響力。比如趙匡胤兄弟的重文輕武,一直影響到南宋的末年,甚至都影響到了明朝。 「下一份詔書吧,讓他為侍御史。順便將他的折疏,向天下頒發,人君者,必須要保持謙卑的心,以後朕若是做得不好,勿論何人,都可以對朕進諫。」 皇帝自己兒非要做一個苦逼的皇帝,還能說什麼呢?諸臣只好稱「喏」。 …… 李威也沒有想到沒祿氏來得這麼快。 上元節未到,沒祿氏就率領著一行人,來到長安。 李威在皇宮裡接見了她,手一揮,將所有的宮女與太監打發走了。問:「為什麼你親自來?」 「想你哪,來長安探望你。」沒祿氏伸了一個懶腰,嬌慵的說道。 「我兒子呢?」 「他在羊同,我娘家,很好。你不用擔心,此時噶爾兄弟民怨很大,我就是將我兒放在他們的手中,都不敢傷害,否則引起的後果,他們負責不起。」 「但你知道你這一行有多凶險?」 論氏兄弟可以用自己兒子做一個傀儡皇帝,號令吐蕃。然而沒祿氏未必有這個作用。在國內,因為數次戰敗,給吐蕃造成了很大的壓力,民憤大,不敢對沒祿氏動手。 但沒祿氏來到唐朝,若是在回去的半路上,做一些手腳,將這個罪名戴在唐朝身上,這個問題也就迎刃而解。沒有沒祿氏的扶佐,自己那個兒子真會成為論氏兄弟的傀儡了。甚至有可能終身不明白他真正的身世。 「你放心吧,來的時候,我就想好了,暗中吩咐了羊同一些部族。等到回去時,分成兩路,一路從青海回去。另一路,我自己從西域回去,經于闐南山口到羊同。到了羊同,我也就安全了。除非你有意洩密,可你會不會呢?」 「還是很冒險。」 「人家只是想你嘛。」 一半真。吐蕃的事,他也在關注,情報雖落後,可多少知道一些情況。吐蕃壓力大,自己自從去年讓各軍返回後,又做了一些措施。比如截斷鹽路與商路,進行報復,使吐蕃形勢更加雪上加霜。 最關健,自己佔據了道義。 無論是在青海,還是在劍南,或者在西域,都是吐蕃人,或者說是噶爾兄弟動的手。 這時候沒祿氏「冒險」前來唐朝,為百姓尋找一條生路,那可以說是帶著一層光環來的。一旦成功,將會為沒祿氏贏得巨大的聲輿。其實所謂的危險,並不是在唐朝,而是在吐蕃國內。 只要條件提得不過份,自己怎麼好意思不答應呢? 有了這個聲望,再加上漸漸扭轉上風的贊普系大臣的協助,沒祿氏就能漸漸從噶爾兄弟手中將權利瓜分過來。除非噶爾兄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強行將沒祿氏殺害。可眼下他們的名聲,能不能冒這個危險? 「但終不是長久之計。」 「是啊,可我們的兒子還小,我終是一個婦道人家,不是你母親,有那麼強硬的手腕。只有等我們兒子再長幾年,那時候,我才能想辦法。」 論欽陵不僅是沒祿氏心腹大患,也是唐朝的心腹大患,比如在青海,在西域,在劍南,駐紮了多少兵力?不駐紮不行,有這個人在吐蕃,邊疆若有絲毫的閃失,將會成為他快樂的獵場。 「也不容易。」 「我想過,要你配合啊,你若將他引出去,我將邏些城控制住,將他的巢穴催毀,諒我們吐蕃軍隊也不會全部附從於他。」 李威深思,就是這樣,沒祿氏母子也會擔負著巨大的風險。不過還早,不急,真不行,自己到時候花一些心血,做一些配合。 沒祿氏又說道:「我來,還為我們兒子求一門親。」 至於放一放鹽路與商路,沒祿氏提都沒有提,難道李威不答應嗎? 「你是胡來,上次居然求親求到我小妹身上。」 「那樣別人才不會懷疑嘛。但兒子漸長了,你自己兒看著辦吧。」 「不行,同姓不能婚,難道你沒有聽說過?」若真娶了一個公主、郡主的啥,兒子的身世,只能隱瞞一輩子了。其實所謂的近親不婚,這時候人們觀念還是比較落後的。同姓隔了七代八代的,為什麼不能婚?異姓的,姑舅表姐妹兄弟,血緣豈不同樣很近?這個理兒不能說。不過他作為帝君,要遵守這個時代的規則。 「那最少是五姓七家的女子。」 李威有些汗,五姓七家的女子,那可是比宗室女子還要嬌貴,誰個願意嫁到吐蕃? 「那可是你的兒子。」 「我知道。」 不成功罷了,一成功,沒祿氏的聲望會更上一層樓。大食人也許不知,可吐蕃人怎能不知道唐朝五姓七家女子有多高貴?不過……難道自己要做出一些讓步,讓某一家答應? 想了想,清河崔家、博陵崔家、范陽盧家、趙州李家與隴西李家,想都不要想了。只有太原王家一直與宗室保持著親密的關係,要麼是滎陽鄭家。但就是如此,不做出巨大的讓步,恐怕也不會同意。自己是皇帝,難不成用強權手段逼親? 「讓我試試看吧。」 有了這句話足矣。沒祿氏眨著美眸說道:「聽說上元節,皇宮很熱鬧。我一路搶速度,就是想看一看長安城上元節的繁華。」 「你若想看,就留下來吧。」 「反正不急,我會在長安呆上一兩個月時間,還有啊,我難得來,你那個後宮的妃子,就不能碰了。要留給我……」說著用眼睛瞟啊瞟,瞟向某一處。 外人肯定不知的,沒祿氏要為吐蕃爭取條件,就要與唐朝皇帝纏,慢慢磨,一步一步的談判。並且她是太后,唐朝皇帝接見,也合乎禮儀。說不定吐蕃的老百姓,也許哭泣,也許感動,看,我們太后為了我們生存,冒著多大的風險啊。卻沒有想到是這麼一個香豔的談判場面。 良久後,兩人繫上了衣服。沒祿氏像一只波斯貓伏在他懷中,軟綿綿的問:「陛下啊,你胃口真好,那個西夷的公主,是什麼滋味?」 這能有什麼滋味?頂多視覺上享受有些不同罷了。 不過這一刻,李威有些痴了。他絕沒有想到這一生,與兩個太后纏雜不清。一個是親生母親,恩怨難分。一個是情人,未來何去何從,又不能掌控…… 送走了沒祿氏,狄仁傑走了進來。 問:「狄卿,有何事?」 狄仁傑嘴張了張,不知說什麼是好。過了半天才說道:「陛下啊,要有分寸啊。」 「朕知道了。」 忽然宮外又傳來一陣鞭炮聲,日子太平,百姓遇到新年,心中就充滿了喜氣,鞭炮放得烈。不過春天的腳步,隨著這一聲聲鞭炮響聲,也漸漸來臨了。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探(九) 「狄卿,你來說。」李威轉過頭,對狄仁傑說道。 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李威與狄仁傑、魏元忠之間的感情,也不亞於親兄弟了。 狄仁傑臉色很慎重,今天所決定的,基本是將來唐朝五年,十年的國策了。咳嗽了一聲後,才說道:「之前陛下多次與我們商議過。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此乃是以後的國策,還有藏富於民,也是未來的國策。這個民,不僅是貧困的百姓,也包括你們。只是有些人的做法,讓陛下,也讓我們群臣,都感到失望。論禮教,你們皆是禮教世家,甚至都不恥皇室。為什麼能做出這種事呢?」 又不能言。 壓得差不多了,狄仁傑才說道:「既然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以後若放鬆海禁,擇良錄取,上中下戶的區分,同樣也是擇良錄取,朝廷不會再通過這個手段來斂財了。」 也就是那個通過捐款方式來抱名額的做法取消了。 但中間埋伏了許多坎兒。 什麼叫良,無疑,得配合朝廷,這才稱為良。 也遠不是那麼簡單。 狄仁傑又說道:「陛下與我們的意思,允許你們更富,但也要讓更多的百姓衣食無憂。這才是國家的穩定根本。因此,對你們採取一些鼓勵的政策,然後相互做一些讓步。第一條,大家都知道了,全國興辦學堂,二級科舉。先從各州進行一些鄉試,再到京城進行一次省試,然後進行殿試,決出最終的進士與諸科名額。使國家最大限度的培養選撥人才。」 這件事傳揚了很久,今天是第一次正大光明的擺在朝堂上說出來。 對此,李威都沒有想過什麼全國選撥人才,後來的科舉,又真正出了多少人才?不過能進一步扼制住世家名門的擴張,也能減少一部分貧困百姓的怨言。 腦海裡還沒有將李威的話消化完,聽了後,全部緘默。 「為了減少貧困壓力,朝廷每一年都會撥出一些款項,從你們手中贖出部曲,抽出佃農,以便安頓,眼下的就會拿出兩百萬緡錢,從你們手中買下十萬部曲,調向雲朔,建設六鎮。」 戲肉來了。 但還不止這些。 狄仁傑又說道:「還有水利的事,以後國家投入更大,戶部的官員為此每天都在擔心不止,你們更應當要配合。再者,就是稅務,以丁攤稅,稅務很是不均。但考慮到紛爭,以後僅在開發的地區實施一種新稅務,一條鞭法。任何形式的人頭稅與徭役,都攤到田畝當中,繳稅時,或用實物,糧桑麻,或者用帛錢代替。國家徵用徭役時,須按當地工酬進行僱傭。」 許多大臣都看到這條稅法的積極意義,考慮到影響,皆不敢全國推廣。所以說開發的新地區,比如雲朔與青海。然而這裡多是免稅役的府兵,只能說是實驗,不能說推廣。就是害怕引發騷動的。 可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狐疑。 狄仁傑又說道:「社會幾大等級,以工匠商戶為下賤的職業。其實這件事,我與陛下也交談過多次。物無完物,人無完人。任何一個群體,都有好人,都有壞人。比如工匠,若是沒有他們的技術貢獻,各種犀利的武器能不能出現,再比如兩渠當中,出現了一些器械,還有織機繰車,各行各業,工匠都做出了貢獻。因為幾百年來的岐視,卻一下子將他們所有人抹黑了。這是看法很不公平的。朝廷會從工匠中選出五百戶,定為良戶,他們以及子女享有入學,科舉,以及進入官場的權利。其次就是商人,這是最奇怪不過了。社會將他們定為最低一等,卻不徵收任何稅務,而一車之資,經過販運,遠超過數戶人家的一年收成。於是富者益富。甚至其生活的奢侈,遠超官員士大夫,可以與王候將相媲美。這也是不公正,進入了岐途的做法。再如揚潤等地,為什麼百姓寧肯經商,也不經營田地?正是這種做法形成的。看似的岐視,實際的鼓勵。所以,陛下與我們諸臣商議後,決定實施一些措施。進行商稅,以十征一。但為了撫寧諸商,也採取了一些措施。同樣會選擇五百良戶,享受與工匠良戶同等的待遇。這些良戶每十年進行一次考核,進行增減。同時,苛令各地官員不能因為商戶低賤,而去勒索。沿途商物,更不能刻意為難,拖延運輸時間。」 朝廷做出巨大的讓步,你們得付出。 還有呢,比如對鹽鐵等重要的物資,一律收為國有。不過想了一想,怕牽涉面太大,李威忍了回去。 其實這種做法,與宋朝很相似。 商稅征受的名目很多,然而又通過種種措施,鼓勵商業發展,所以商人不怨,國家收入又能提高。不過羸弱的軍事力量,拖了後腿了。最富的王朝,卻成了最窮的王朝。 如果像宋朝那樣,一年的收入達到了一億緡錢,會做多少事? 因此,李威一步步的在矯正。 狄仁傑在說話,李威眼睛在眾人臉上掃視。大多數沉默,少數人皺眉頭。 狄仁傑收尾結束了:「想得到,必須付出。若大家只想著自己,不想著國家,陛下召集大家前來商議,也就失去了意義。若有什麼不滿的地方,接下來幾天繼續商議,諸位可以提出來。」 散了。 …… 但這個爭論,並沒有結束。 事前想得很完美,用上中下三戶政策,掣約各大門閥,讓他們配合。五百良戶,給予一些商人心理上的平衡。僅有匠戶,沒有任何私心的。 可接下來,各個嘴臉一起露了出來。 李威放任他們爭吵,甚至在皇城裡騰出一處宮殿來,每天調一些官員,與他們爭論。 真理是來自強權,絕不是越辨越明,辨到最後,大家都能一起糊塗了。 但吵得天昏地暗,比強行落實下去後,引起種種矛盾,不得不草草收場要好。現在吵,將這些矛盾說出來,以後落實的時候,大家有了心理準備,也會變得容易。 這也是一種偽民主的做法。 可沒有想到,整整吵了一個月。 最後都做了讓步,商稅十抽一,通過了,然而糖鹽業,同樣也只能十抽一,現在朝廷抽得太狠。良戶太少,有的大家族同樣可以用良戶拉攏手下的管事,替他們賣命。生生爭成了一千戶。關隴參加航海的人不多,免費發放名額,讓他們參加出海謀利,換取各地區的平衡。移遷的百姓同樣嫌少,五百人能做啥?又變成了上戶三千人,中戶兩千人,下戶一千人。甚至確定了朝廷每年強行索買部曲,以及遷移佃戶的名額。 許多官員上書彈劾,國將不國,成何體統,堂堂的三省衙門,整成了一個菜市場,每天討價還價聲,臭聞長安全城。 但終於這次改革,最後在大家妥協下,將詔書頒發下去。 …… 新年將要到來。 李威將諸位大臣請到太極宮,大宴群臣。 這一個月,大臣的體統是丟失了。簡直成了斯文掃地。 但很多大臣也看到了好處,貧富分化嚴重性,不是後來人,每一個朝代都在治理。有的治理成功,有的治理失敗。就是沒有考慮到各方的利益,而富者,佔據著國家最多的資源,動不好,國家就會嚴重性的騷亂。所以王安石變法失敗,就是沒有做好兼顧。 雖然吵,最後能實行下去,也是一個巨大的成功。 並且通過一些措施,也增加了國家的收入。沒有了錢帛,六鎮如何開發?水利如何實施,道路如何修建? 舉起了酒杯,李威說道:「諸卿,辛苦大家了。」 皺著眉,皆舉起了酒杯。 李威又說道:「雖苦,諸位,朕將年號改成了啟航,只有這些政策落實下去,我泱泱大唐,才是真正的啟航。」 還有許多弊端的,然而已矯正了許多,有的沒有矯正,卻指明了一個清晰的方向。 一杯酒下肚,眾人坐下來。 經過了一些細微的調整後,朝堂這批官吏,大多數都能稱得上有所作為。 李威說道:「上舞。」 上的是《慶善樂》,又叫九功之舞。李世民生於武功之慶善宮,即帝位後,宴於宮中,賦詩,舞者六十四人。舞蹈安徐,以象文德洽而天下安樂。後來唐朝以破陣樂為武舞,慶善樂為文舞。 現在說文治天下,還早了。 每實施一項新政,都有一些不好的官吏,變成了魚肉百姓的新名目。這些新政實施下去,還要不停的派可靠的官吏,四方巡察,小心監督,才能轉換成良性的作用。 但終於開了一個好頭,這一天,李威酒喝得有些多。宴散後,還是讓宮女扶著下去的。 回到後宮,喝了幾杯涼茶,頭腦才略略清醒一些。忽然外面送來急報,說是吐蕃派使者再次前來議和了。不過這次使者與往日不同,居然是吐蕃的太后親自率領的。 邸報是從青海發出來的,人大約現在已經到了鄯州疊州一帶。 李威酒一下子全部清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