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結局 「看來這裡還不止一具屍體呢。」老李的臉色極其難看。 「不知道等會兒還有沒有。」沈翎說著,眼睛只是呆呆地盯著地上。 幾個員警把一具女屍擺到了另一具屍體邊上,默默地搖了搖頭。 王峰的車子在這裡,說明他人還在,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即使王峰沒死,現在案子變成了這樣,他的下場也許會比死還慘。 沈翎坐在老李邊上,不敢看被挖開的地方,只是看著自己的鞋子發呆。 因為發現了屍體的緣故,按照規定已經聯繫了當地警方,現在就是那些人在勘察現場。 他們幾個暫時在一邊不插手。 沈翎和老李坐在一起,章局長他們都在車裡等候。 「我知道你挺喜歡王峰的。」過了半晌,老李掏出了一支煙,點上了火,「到了這個時候你別怪我說出來,這其實大家都看得出來。只是每個人的活法不一樣,你不好去勉強。」 「你們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沈翎側過身子,好像用手擦了一下臉頰,「我只是好累,想好好休息一下。」 「我知道不是那種喜歡。來抽一根吧。」老李說著掏出一根煙伸了過去,「你不知道,煙是好東西。」 沈翎擺了下手,然後把頭埋在胳膊裡。 不一會兒,老李耳邊傳來了壓抑的哭聲。 他一個手沒拿穩把煙掉在了地上,歎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一個員警跑過來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老李彎下腰把煙撿了起來,「可能一個同事出事了,這一行就是這樣。你們搞定了嗎?」 「還沒,」那個員警露出同情的表情,然後說道,「也許接下來需要你們幫忙。」 「怎嗎?」老李一邊問一邊重新掏了根煙遞過去。 對方戴著手套,擺了擺手,問道:「你們是專門從市里過來調查這起案件的,對吧?」 「對。」老李說道。 這時沈翎用手抹了把臉,也把頭抬了起來。 「剛才我們得到一條線索,急救中心曾在半小時前出車過一次,從這裡接走了一個女傷者,傷勢嚴重。她現在就在醫院裡,想請你們馬上過去確認一趟。她可能是這起慘案的唯一倖存者。噢,不對!」說到這兒,員警想起了什麼,又改口道,「當時打120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應該也是當事人,急救中心有電話錄音,要麼也請你們協助確認一下。」 老李和沈翎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這是一條重要的情報。老李決定馬上去向局長進行彙報,他知道如果那個人是王峰的話,就算他再厲害,以這次局裡的重視程度,也是插翅難飛了。 「對了,可以讓那邊現在就把錄音放一遍嗎,通過手機?」沈翎沉思了一下對那個員警說道。 員警眯著眼睛看了她一眼,示意去那邊請示一下。 想到那個人可能就是王峰,等會兒就要進行大規模的抓捕行動,沈翎有點緊張,但她明白王峰這次是死定了。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一下。拿出來一看,是提示她郵箱裡收到了一封新郵件。 通過手機綁定的是她的工作郵箱,一般只收取重要郵件,從未對外公開過。郵件的標題很奇怪,只有三個字:「下一輪」。寄件者為匿名。 --全書完-- |
【3】 「你所指的漏洞是……」 在聽完了夏月的所有推理之後,王峰問道。 他很想用那種平淡的語氣來說話,但還是流露出了掩蓋不掉的疲憊和絕望。 他知道夏月已經做到足夠好了,對她而言這已經是一種超常爆發狀態,可即便知道了王水明密室的真相也沒有讓他興奮,因為他知道推理到了這一步基本已經畫上了句號。 線索真的太少了,而四分之一的生存率也不是他想要的。 「接下來就是關鍵。」夏月說得很慢,儘量保持吐字清晰,「在剩下的四個人和四宗罪裡,殺死王水明的兇手阿西不是‘貪婪’,姐姐不是‘貪婪’,其實就說明了,我們兩個人中必有一個是‘貪婪’。」 「對。」王峰在黑暗中點了點頭,他剛才沒想到這點,「那接下來又該怎麼辦呢?」 「很簡單,只要我們兩個人同時印證‘貪婪’,必然會有一個人能活下去。」 「你前面是說我能百分之百倖存?」 說到這兒,王峰有點急,好像是怕夏月會反悔。 「對,在這種情況下,我想到有個方法能保證那個活下去的人是你。」 「什麼方法?」說完之後,王峰用帶有愧疚的語氣繼而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你先聽我說完。」夏月的聲音開始越來越輕,「方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只要你先印證‘貪婪’就行了。如果你印證正確,我就會因為沒有制裁者而直接死亡。但即使你印證錯誤,我被選為了殺死你的制裁者。在那種情況下,我只要馬上進行靈魂印證,同樣印證‘貪婪’,所產生的後果就是我靈魂印證正確,罪從我的靈魂上消失,那麼它也就沒法控制我殺死你了。這種制裁者靈魂印證正確的情況,就是規則最後的漏洞。」 王峰沉思了片刻,先喜後憂:「那如果你到時不靈魂印證,保持制裁者的狀態怎麼辦?」 「我如果那樣做,即使真能殺死你,在殺死你以後,我也同樣會因為沒有制裁者存在而直接死亡。也就是說,我生存的唯一機會就是在那時進行靈魂印證,我能成功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而你是百分之一百。」 「不好意思,可是我還是想問個清楚。既然先印證‘貪婪’的人生存機會最高,我怎麼知道你不會搶在我前面印證?」 「如果我要這麼做,現在就已做了,何必告訴你?你現在要麼死了,要麼就是被選為了制裁者。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是希望你能活下去,因為我現在的狀態是無法一個人獲救的。」 王峰打開了手電筒,跑到夏月身邊,只見她已經整個人浸在血泊裡,皺著眉頭,閉著眼睛,就像躺在地上的一具屍體。 「時間真的不多了。」王峰皺了一下眉,「我現在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憑什麼相信我成功之後會救你?」 夏月只是閉著眼睛躺在那裡,這個問題對於她而言有太多的答案。或者說,她也沒有答案。 她的腦中只有一個畫面,姐姐摟住她,對她說: 妹妹,答應我不要放棄,好嗎? 也許沒有別的理由,只是這一路走來,實在不想放棄。 絕對不能放棄。 |
【2】 在這萬念俱灰的時候,夏月的生存本能反而被激發起來了。 如果是普通的死亡,她馬上可以接受,她只是不想死在這罪的世界裡。 這是一種被欺辱、蹂躪,還要被折磨至死的感覺,她無法接受。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不惜一切地想要活下去。 她咬緊牙關,狠狠地咬緊牙關,就像垂死掙扎的野獸一樣,沒人能想像到夏月會露出這樣的一面。接下來,她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該印證什麼罪上。 她即使死,也想要靈魂印證一次,把罪從靈魂上給抹去。 到目前為止,她知道的線索有: 李富勝是「淫欲」。 張離是「饕餮」。 剩下的五個帶罪者分別是: 王水明、阿西、夏雪、王峰還有自己。 剩下的五宗罪分別是: 貪婪、憤怒、嫉妒、懶惰和傲慢。 夏月還想起姐姐曾說過殺死王水明的兇手不是「貪婪」。這應該也是剩下唯一的線索了。 可是,殺死王水明的兇手究竟是誰呢? 這時她睜開眼睛看了一下,整個房間都變黑了,一點光亮也沒有,王峰已經把手電筒關掉了。 看來他也準備要靈魂印證了吧。 也許他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 在思考殺死王水明的兇手是誰。 夏月知道,王峰現在之所以沒過來殺她,只是害怕這麼做之後,會因為滿足不了有制裁者存在的條件,而被規則判定為「未及時靈魂印證」而直接死亡。 這是她現在還活著的唯一原因。 但如果他一旦靈魂印證了,自己就變成了制裁者,他就會想幹掉她。 以她目前的狀態,到時可能就會形成真正的bug——帶罪者幹掉了制裁者。 另外,即使他靈魂印證成功了,自己沒被選為制裁者,王峰不來殺她,那個時候自己也會因為沒有制裁者而被規則直接殺死。 這時夏月突然想到,在帶罪者被選為制裁者的時候,應該會有感覺吧。 所以姐姐當時才會故意印證錯誤,發動硬幣法則。 也就是說,夏月現在還不需要趕時間,只需要在她感覺到自己成為了制裁者以後,再進行靈魂印證就行了。 雖然即使她靈魂印證正確了,以她現在身上的傷口也不會有救。她連獨自離開這裡也辦不到,她會孤零零地死在這裡。現在的她唯一能選擇的,是死在罪的世界裡還是罪的世界外。 她想起那封郵件上說過,如果印證錯誤,會去到比死亡還恐怖的國度,經歷無法想像的苦難,成為罪神的僕人。 夏月知道這是最恐怖的下場。 但是現在她沒有其他思路,只能順著「殺死王水明的兇手不是‘貪婪’」這條繼續想下去。 她開始仔細回憶最開始的那個案件,不過一旦回想起來,夏月發現那個案子的確存有很多疑點。 自己最先聯繫到的人就是王水明,可是他卻突然死了。那個密室到最後還是沒有解答。以至於在張離的誘導下,王峰誤以為嬸嬸是罪犯而暴露本性。如果把她換作當時的王峰,可能也會以為那個就是唯一的解法。 可真的還有其他解法嗎? 即使在這種狀態下,夏月也本能地感覺出背後可能潛藏著什麼恐怖的秘密。 而那可能就是解開一切的關鍵。 她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周身的疼痛以及抵制不住的眩暈感讓她感覺自己就要這樣死去了。 即使只是睜一下眼睛,也可能會不知帶動到哪根神經而疼痛。這讓她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再想下去也沒什麼用了吧,她已經盡力了。 夏月開始想說服自己放棄,因為現在她可能連靈魂印證的力氣也沒了。 對了,這時她突然想到,如果王峰之前所推理出的「殺光所有人就可以倖存」的bug是錯誤的話,那上輪的倖存者阿西就不是通過這種方法倖存的。他是用了自己所想到的推論三「即使沒被選為制裁者,也可以通過殺人來分析自己的罪」來倖存。也就是說,在這一輪阿西仍然會爭著當兇手。 可是回想起和阿西僅有的幾次對話,夏月記得阿西當時有跟她說過「我得告訴你,我根本就沒有殺死費冰欣,我根本就沒有那個時間」。那假定阿西在這一輪殺過人的話,唯一的死者就只可能是王水明瞭?! 再想下去,夏月發現這也是合乎邏輯的解釋。王水明在那時就急著要印證,他和姐姐那一撥人看起來又沒什麼聯繫,他之所以會相信這起詭異事件,並知曉靈魂印證的條件,很容易想到的關聯人物就是阿西。 阿西一定給他看了什麼足以使他信服的證據。 不過,如果只是因此就得出阿西不是「貪婪」的結論,仍然很草率。 夏月勉強集中起注意力,開始回想起自介入這起事件開始到現在的一幕幕經歷,那些事情現在想來已經恍如隔世。還記得救自己時的王峰和現在比是有多大的不同。這真是很大的諷刺。 也就在這時,夏月突然想起去費冰欣住處時曾接到過王峰的電話,當時王峰叫自己馬上去警局一趟,並說有危險,說是王水明的屍體遭到了虐待。 可問題是,在那麼多帶罪者中,誰又會對王水明的屍體感興趣,並去警局虐屍呢? 夏月當時並不認識其他帶罪者,也不瞭解事情全貌,所以並沒覺得有多奇怪,可現在想來,這完全是沒有意義的做法。 思路到這裡就堵死了。 雖然她也知道沒意義的做法有其必要性,但也想不出是為了什麼。 沒辦法,王峰大概也只想到這一步吧。 她睜開眼睛,在徹底的黑暗裡,已經感覺不出王峰也在房間裡的氣息。她只覺得整個後背都濕漉漉的,可能正躺在自己的血泊裡,而大腦變得越來越昏昏沉沉。 她讓自己就這樣平躺著,強迫自己不睡過去,好像知道只要這樣睡過去,就再也不會醒過來一樣。 四周黑暗且安靜,只剩下充斥著整個房間的水泥味,她靠嗅著那水泥味來維持住自己僅有的意識。可這也是有時效的,水泥的味道很淡,並且幹了之後,就不會有味道了,雖然她也撐不到那麼久。這時,夏月突然心中一震,她忽然意識到王水明那個密室和後來的密室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的房間的水泥是幹的。他早早地就準備好了食物把自己封死在裡面。 這意味著後來他房間的水泥已經幹透了。 自己也有遇到過同樣的情況,而在當時她完全就出不去了,也就是王峰來救她的那次。但如果說,在王水明當時的密室裡也有另一個帶罪者的話會怎樣? 如果有的話,那個人又會是誰呢? 就在這麼想的時候,阿西的那句話再一次劃過了她的腦海: 「我得告訴你,我根本就沒有殺死費冰欣,我根本就沒有時間。」 而費冰欣的死亡時段不就是在王水明被殺死之後,他的屍體被虐待之前嗎? 難道說……阿西當時被困在密室裡了? 在這一瞬間,夏月差點兒驚叫出來,因為她突然解開了王水明的密室解法!真相不是別的,竟然是: ——阿西竟一直就躲在王水明的肚子裡!以此來逃離密室! 從員警進入現場開始,直到屍體被運回警局乃至被虐屍這段期間,阿西不在別的地方,他一直就躲在王水明的肚子裡! 夏月不顧身上的疼痛,開始大口地喘氣。她終於明白無論有多誇張,這才是唯一的解釋! 那阿西確實是殺死王水明的兇手! 她還記得那個現場,當時王水明是背面朝上,背上插了匕首,王水明的屍體又如此龐大,所以員警也只能把它搬回去鑒定,而搬運的過程中,也會保持當時的狀態,不會發現他的肚子裡藏了個人! 而那個人,也只有身體小到畸形的阿西才能做到! 後來與其說是阿西故意襲擊法醫,再對王水明進行二次虐屍,倒不如說當時的情景是他被迫襲擊法醫從而逃離警局! 這樣說起來,警局反而是員警最容易疏忽的場所,所以以阿西的身手能順利擊倒法醫並離開也不奇怪。 當時不會有誰搞得清狀況。 這樣一來,阿西不是「貪婪」這條線索就成立了。 一口氣地想到這裡之後,夏月發覺自己整個人竟然顫抖起來,這是因為過於激動導致的。 她再次開始回想當時的情況,不甘心剛才的驚人發現只帶來這麼一條線索,她想知道為什麼阿西會淪落到那種局面。 水泥既然是王水明自己塗的,那阿西就是教他靈魂印證的人。 他們一起被關在密室裡,難道說是阿西想使用硬幣法則嗎? 不會,以阿西的性格,他不會做這麼危險的事,藏在屍體肚子裡離開密室的方法也具有很大的風險。 阿西這麼做也一定有他迫不得已的原因。 他肯定是被逼無奈和一具屍體同處於一間密室,和之前的自己一樣,在那種情況下一旦被員警抓住,他不但難逃法網,也將沒有機會再進行靈魂印證,所以才出此下策離開的吧。 對,一定是被逼無奈的。 可又是什麼情況會把阿西逼到那種程度呢?他只是和王水明單挑而已,並且他們那時應該是一種「合作者」的關係,阿西肯定根本沒想到自己會遇到危險。是後來發生了什麼變故嗎? 最開始應該是王水明不放心自己靈魂印證的方法是否正確,才拜託阿西在裡面指導吧。 而阿西也能從中多獲得點線索,於是就答應了。這樣乍看之下很合乎邏輯,那後來的變故一定意味著出了什麼意外。 而接下去,王水明靈魂印證失敗是肯定的,阿西被選為了制裁者。 這應該是對阿西有利的一件事,因為這樣他就有機會直接面對自己的罪,可能這本來就是他待在裡面的用意,因為這樣能最大限度地保證他被選為制裁者。 這一點他肯定沒有事先和王水明講過。 但如果從王水明的角度來思考的話,當他要被阿西殺掉的時候……對了!夏月突然想到—— 李富勝就是在自己要被殺掉時明確了自己的罪,也就是說,殺死別人和被別人殺死,都是同樣直接面對自己的罪的方法! 也就是說,導致了後來一系列變故和意外的人不是胸有成竹的阿西,也不是王水明,而是寫在王水明靈魂上的罪導致了事態的失控! 而在這七宗罪裡,夏月排列了一下,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宗罪會讓人突然失控,那就是——憤怒! 只有「憤怒」才會讓人一下子失去理智,也許是因為印證失敗,或者是其他原因,他進入了一種怒不可遏的狀態。 以王水明的體形,如果進入那種狀態,從某種程度來說比阿西還要恐怖,帶來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 當時房間的電錶因短路而跳閘,可能就是王水明故意造成的。他故意讓阿西處於一種無法使用電鑽離開房間的狀態裡。 阿西最後雖然仍然幹掉了王水明,但也筋疲力盡,被困在裡面,只得借用王水明的身體逃離密室。 從中,夏月獲得了一條新的重要線索: 王水明被寫下的罪是「憤怒」。 現在的局面就變成了剩下的四個人分別對應四宗罪。 四個人是: 自己、王峰、姐姐和阿西。 四宗罪則是: 貪婪、嫉妒、懶惰和傲慢。 這時夏月忽然想起李富勝還曾告訴過她一條重要的線索,就是姐姐在發動硬幣法則時印證的罪是貪婪,從王峰後來的推理來看,姐姐仍然是死于李富勝之手,也就是說還有一條線索—— 姐姐的罪不是「貪婪」。 但,線索還是太少了。夏月知道,自己可能也就到此為止了。 每個帶罪者都太過自私,大家都殺來殺去,只想著自己活命或利用別人。線索不夠,她的推理已經到了極限。更讓她絕望的是,規則本身根本就沒有bug,他們之前都太想要找到bug,反而落入到陷阱裡。 說到陷阱,夏月突然想到,雖然姐姐的硬幣法則失敗了,但如果最後是因自己之手間接被李富勝殺死,那姐姐當時的心情是什麼呢?那種死,對於她而言難道真的是一件壞事嗎? 她死的時候,是自殺啊,說不定她完全明白發生了什麼,但還是選擇了自殺。這是她自己的意願。 夏月突然想到,也許這是姐姐對自己最後的提示。 這個念頭讓夏月陷入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心態裡。她第一次覺得自己一直在逃避著的死亡也許並不恐怖,規則也是。 死亡也許根本就沒什麼。 也許用什麼心態去理解規則,規則就會是什麼樣子。也許規則是中性的,就和這個世界一樣,也許是他們所有人都想錯了。 「王峰,你還在嗎?」不知過了多久,夏月開口說道,「你不是救過我的命嗎?我想告訴你一種能讓你百分之百倖存的方法,因為我找到了這規則最後的漏洞。」 |
第十一章 密室關閉 【1】 夏月正躺在那房子裡,身上和黃依花差不多的部位也被王峰打了一槍。 也許是失血過多還是怎麼的,她竟然已感覺不到疼痛。或者是因為心裡徹頭徹尾的悲傷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吧。 姐姐竟然自殺了。 夏月閉上眼睛,在黑暗裡,她滿腦子都是姐姐最後看自己的那個眼神。那代表著什麼,是已經從心底原諒她了嗎? 夏月知道王峰正在塗抹牆壁,準備進行靈魂印證。這房子應該是張離事先準備好的,所以水泥等材料都一應俱全。 可是夏月已經不想再進行什麼靈魂印證了,她覺得自己已經沒必要那樣做了。 即使現在硬幣法則生效,又能怎樣? 她在乎的人已經死了,自己也會死。 說得再現實一點兒,即使不用硬幣法則,現在王峰一個人進行了靈魂印證,她被選為了制裁者,真的能像規則七說的那樣能百分之百地殺死他嗎? 她已經這樣了啊,躺在地上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王峰也是看准了她不想靈魂印證了才會下手這麼狠,只讓她留一口氣吧。 不過她也無所謂了,什麼重要的都失去了,死路一條也無所謂了。 在這個世界上,也許還是像王峰那樣的人適合活下去吧,她這樣想。 她之前都曾想過要自殺來害王峰一起死。 可悲慘的是,她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了。 姐姐因為一直要面對阿西、張離那種人才會隨身攜帶毒藥吧。 再而,她其實也無所謂王峰怎麼樣了。他活著或死了都和她沒任何關係。她並沒有半點意圖要殺他。 王峰只不過是一個自私的人。很多人不都是這樣嗎? 也許唯一能慶倖的,就是自己似乎在最後關頭按照李富勝所說的,把姐姐心頭的罪給抹去了。 希望李富勝說的第三件事是真的。 如果是那樣,姐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真正獲得了解脫。 在黑暗裡,夏月還是不斷地回想起那個沒有感情的眼神以及幻想過無數次的畫面—— 姐姐摟住她,輕撫了一下她的額頭說:「我們一定可以活下去的,要相信姐姐。」 但她也知道,這純粹是自己幻想出來的東西,並沒有真的發生過。 「請原諒我所做的。」耳邊突然傳來王峰的聲音。夏月睜開眼,就看見地上有一個手電筒正亮著,牆壁上的水泥似乎已經塗好了。 「我也是沒辦法。不這樣的話,你就會作為制裁者殺掉我。」王峰繼續說道,「雖然現在也從理論上存在這種可能性,但你要知道我本身對你並無惡意。我之前還救過你一次。我並不是張離那種純粹的壞人。」 「如果你這麼說只是為了想讓我配合你進行硬幣法則的話,我可以。」夏月說話的聲音很輕,但傷口的位置還是突然激起一陣劇痛,讓她忍不住「啊」了一下。 「不,你誤會了。」王峰看在眼裡,語氣一變,換成了憐憫的口吻,「我剛才已經想明白了,不僅我想出的bug沒有用,就連你說的硬幣法則也沒有用,規則根本就不存在任何bug,bug只是假像或錯覺。所以我前面說那些,不是為了希望你配合我。」 夏月因為怕疼而不敢說話,但心裡很好奇王峰所說的,希望他繼續說下去。 王峰繼續說道:「在這種情況下告訴你真相可能不太好,但挖掘真相是我的本能,我也知道你的脾氣,不聽到是不會甘休的。所以,請你原諒我,我想告訴你——夏雪根本不是自殺的,她是死在李富勝的手裡。」 「不可能……」雖然疼得咧開嘴,夏月還是開口說道。 「因為以我的瞭解,夏雪並不是會自殺的那種人。她最後的舉動很反常。而剛才趁塗水泥的時候我仔細想了一下,發現了隱藏的真相。直接地說,李富勝是借助你殺死了夏雪。我想了一下,之前你一直跟我在一起,本不應該知道硬幣法則這種事。你無從瞭解她和李富勝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所以只有一個可能性,我知道李富勝當時是和你關在一個後備廂裡,所以我就想,李富勝是不是當時還沒死,是他告訴了你那些,對吧?」 沒想到讓王峰猜中了,夏月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還記得你一開始說,你找到了一個方法,不需要殺任何一個人,就能倖存。但這和後來你說的硬幣法則是兩回事。我雖然不知道內情,但肯定你隱瞞的方法也是跟李富勝有關。除了改變帶罪者的靈魂,罪不具有其他任何能力,而當時李富勝難道不也是那種狀態嗎?我這麼說你可能還是不明白。」王峰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就乾脆直接點說吧,難道你沒意識到,他當時是作為殺死夏雪的制裁者在突然跟你講那些話嗎?你在那時,淪為了李富勝殺死夏雪的道具,你還沒意識到。」 王峰的這句話讓夏月感到從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氣。 「你想想看,李富勝難道會是一個好人嗎?怎麼看都不像吧。而他當時卻好心跟你講那些,只是因為靈魂被罪改變了,在履行制裁者的使命而已。通常情況下罪會把靈魂朝壞的方向改變,但有時也會根據需要朝好的方向改變,這樣非常容易蠱惑人。包括現在的你也就像一個好人一樣,但誰知道真正的情況又是怎樣?罪很聰明,它只為最後的結果服務。它在最後關頭把李富勝變成了好人,然後感染了你,讓你相信了硬幣法則。而最後你姐姐的自殺,就是為了成全你。她不希望你為她自殺,或者說,這是她的自尊所不能接受的結果。但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是你的犧牲精神導致了你姐姐的死亡。你試想一下,如果你當時不那樣做,你姐姐還會自殺嗎?真相就是,李富勝利用了最後的機會完成了制裁者的使命。規則並沒有硬性規定制裁者殺人的時間,所以你姐姐並沒有因bug而倖存,她最後還是被李富勝殺死了。」 夏雪再也不想聽下去了,她想捂住耳朵,卻辦不到。 這是她第一次感覺罪的世界是如此可怕。 她拼命地閉上眼睛,眼淚還是不由自主流了下來。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活在地獄裡。 「我們一定可以活下去的,要相信姐姐。」諷刺的是,姐姐說這話時的畫面再一次地浮現在腦海裡。 |
【7】 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夏月完全想不通。 之前王峰說他也被罪選中了,卻和別人都不一樣,像這夥人裡唯一來救她的英雄,雖然壞壞的,但又正義凜然。 可就在此刻,他對毫無抵抗力的嬸嬸進行連續射擊,為了置之死地剛才還補了一槍,還說要把所有人都殺了。 這種轉變如果只是歸咎於「罪」,即使是夏月也無法相信。 她的確已經找到了那個能百分之百倖存也不需要進行靈魂印證的方法,但現在已經晚了。 對現在的王峰已經無效了。 告訴她這個方法的人不是別人,竟然是李富勝。 她雙手被膠帶捆在身後,被裝進那輛凱迪拉克的後備廂後,張離把李富勝的屍體也塞了進來。當時空間很小,夏月無法避開,也動彈不得,只能和自己最討厭的人挨在了一起。 唯一讓夏月感到安慰的是,李富勝的身子骨並不大,又已經死了。 可是當車子開動以後,她才發覺李富勝雖然奄奄一息,但竟然沒有死透。自己的體溫抑或是車子發動機的溫度,讓他微微喘起了氣。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在這種情況下,李富勝斷斷續續告訴了她三件奇怪又重要的事: 第一件事:夏雪如何對他使用了硬幣法則,得以倖存。 第二件事:他最後才意識到他靈魂上被寫下的罪是「淫欲」,他之所以能覺察出這點,倒不是因為他對女人突然性欲大增,而是恰恰相反,他突然對女人失去了興趣。對這一點他一直有所掩飾,而唯一的原因,只可能是被寫下了淫欲所造成的反效果。或者說,這是一種變相的懲罰。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他告訴夏月,靈魂上被寫下罪其實並不可怕,去找規則的漏洞只是消極的方法。罪之法則本身也含有積極正面的一面,比如其中「規則二:罪會改變靈魂,但不會被所屬靈魂改變」,難道不是說罪會被其他靈魂改變嗎?人類本身就有在別人的靈魂上寫下「愛」的能力,所以帶罪者每個人靈魂上的「罪」是能被彼此化解掉的! 他最後發現「規則四:如果不進行靈魂印證,在特定的時間內就會直接死亡」實際上就是為了配合這條而設定的,如果帶罪者靈魂上的罪被其他人化解掉了之後,那這個「特定的時間」即為永遠,不用靈魂印證也沒有關係。 這些話對夏月來說具有難以想像的意義。 因為即使在最危險的時候,她一直本能地想要做的,正好就是想化解掉姐姐心中的罪。 和李富勝說的恰恰是一樣的。只是她之前完全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理論基礎。總之,這才是她最想做的事啊! 等車開到目的地之後,張離吩咐中年女人去挖坑埋了李富勝,李富勝在那時已經成了真正的屍體,就像他們原先以為的那樣。 他們不知道李富勝在臨死前告訴了她什麼。 之後張離問了夏月有關於王峰的情況,夏月除了說出王峰也是帶罪者之外其餘都守口如瓶。 這時夏月才注意到原來李富勝的胸口插著的那把匕首被遺落在了車裡。 也是得益於這把匕首,她解開了手上的膠帶,從而脫困。 說是脫困並不恰當,因為當她出來之後,所面對的情況就是嬸嬸被殺,所面對的人是打算殺死她和張離、打算殺死她的姐姐,以及正打算殺死所有人的王峰。她已經孤立無援了。 「王峰,我能和你做一個交易嗎?」夏月把嬸嬸的臉用衣服蓋上,然後說道。 在這極端危險關頭,已經沒什麼可以失去了,她反而冷靜了下來。 「交易?」王峰撇著嘴冷笑了一下,「你覺得你有資格跟我談交易嗎?」 「你知道嗎,殺光其他帶罪者就能倖存的bug其實並不存在。」夏月說道。 其實是李富勝的那番話從某種角度啟發了她,特別是對「規則四:如果不進行靈魂印證,在特定的時間內就會直接死亡」這一條的全新理解,讓夏月想到了一種另外的可能性。 她繼續說了下去:「這個bug只是你的想當然而已。如果你真的這樣做了,就會馬上死掉。我不但知道原因,也知道真正能倖存的方法。」 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王峰說道:「我勸你不要唬我,不過如果你是說預先設下陷阱的話,這個張離已經說過了。」 說完後王峰冷冷看了張離一眼,張離只是訕笑了一下。 「你錯了。根本就不是預先設下陷阱那種。」夏月盯著王峰的臉,「只要其他帶罪者都死光了,你就死了。如果你想活下去,必須要保證有其他帶罪者活著。」 「等著你說原因。」王峰也冷靜了下來,用銳利的眼神回視夏月。 「原因很簡單,罪神會自動修正自己的bug,而你之前發現的bug,甚至根本算不上是bug。你的推論只是因為疏忽了規則四的存在。規則四說‘如果不進行靈魂印證,在特定的時間內就會直接死亡’。而當規則七無法滿足的時候,就可視為‘沒有及時進行印證’而直接死亡。罪神會自動補完自己的規則,你別忘了。既然運行規則四可以確保規則七不被打破,那麼規則四到時就必然會運行。」 夏月說完之後,沒有人接話,氣氛隨之凝重起來。 過了好半天,王峰才接道:「你以為告訴我這些,你就可以換到你一條命,那可就大錯特錯了。照你這麼說,最後一個印證的人必然是死,那麼大家都該搶著印證嘍?」 「不是。並不一定需要搶著印證,因為最後一個印證的人不一定就會死,這取決於倒數第二個印證的人有沒有成功。倒數第二個印證的人如果失敗了,最後一個帶罪者會先被選為制裁者,在這個時候,他仍然有機會進行靈魂印證。而我想提醒你的是,千萬別讓能印證正確的人活下去就對了,也就是說,如果你到時讓張離倒數第二個印證,你就死定了。」 「等下!」張離臉色突然一變,「王峰,你別聽她胡說!只有我才能救你,這女人完全只是為了保命!」 王峰整個人呆在那裡,似乎正在思考。 張離繼續嚷道:「王峰,你快點兒殺了這個女的,加入我們,我保證你能活下去!你不要忘了你現在已經殺死了黃依花,即使倖存了,沒有我們,你也逃不過員警。」 「你給我先閉嘴。」王峰沉下了臉,然後轉向夏月,「我聽到你前面說有百分之百倖存的方法?」 「對,也就是姐姐和李富勝使用過的硬幣法則。」夏月接著把姐姐和李富勝印證的過程簡單地說了一遍,「從結果你可以看出來,姐姐利用了這個bug還活著,而李富勝卻死了,這就是事實。」 「那你怎麼讓我倖存?」 「很簡單,你先用手槍把我打傷,然後我跟你一起去那個屋子裡同時進行靈魂印證。我們都故意印證錯誤,老實說,我也沒法印證正確。那樣的話,就會互相選為彼此的制裁者。而你手上有槍,你知道結果會是什麼。你就會像我姐姐一樣倖存!」 「不要聽她的!」張離又叫了起來,揮動著手臂想沖過來,疼得夏雪臉都扭曲了。 「你給我老實點兒。」 王峰朝地上開了一槍,張離才後退一步。夏月是第一次看到他臉上露出著急的神情。不知為什麼,她有一種爽快感。 「既然到時你會被殺死,那你的條件是希望我放過你姐姐嘍?」 「沒錯,就像我當初跟你說的那樣,當時我就說過,無論如何,你要救我姐姐,即使她想害我。而我既然做到了讓你活下去,你最好也不要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麼。」夏月睜大眼睛看向王峰,故意不去看姐姐一眼。 「對不起,我也不想事情變成這樣。」 王峰很痛快地給她道了歉,就像這樣一說之後就沒事了一樣。 「但是我還沒說完。」夏月又說道,「其實姐姐和李富勝使用硬幣法則是在冒險。他們在那種情況下,確實很容易被互相選為制裁者,但也有萬一的可能性,就是被另外的人選為了制裁者。那樣的話,兩個人就都會死。所以現在我還是提醒你,你需要把其他沒有印證的人先殺掉。這也是從你的角度考慮。而只要你放過我姐姐,我就用我的命來換你的命,這件事上,我是你唯一的人選。」 這麼說的同時,夏月用眼角餘光注意到姐姐臉上露出錯愕的表情,雖然稍縱即逝,但哪怕就那麼一瞬間,也讓她感到心滿意足了。 「王峰,你別忘了!我事先設下了陷阱,你殺了我早晚會後悔的!」張離把和夏雪銬在一起的手臂拼命一扯,「還有你這個婊子!快說點兒什麼!你妹妹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對吧!你是想造反嗎?!」 夏雪痛得張開了嘴,但仍然低著頭沒說話,臉色像白紙一樣慘白。 「你別忘了,你所謂的陷阱只有在你被選為制裁者時才有用,可你沒機會被選為制裁者了。最後跟你說一句,小孩子老老實實在家裡打電玩就好了。」王峰一邊說一邊看了一下手錶,然後對準張離的左小腿就是一下。 張離馬上痛苦地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啊,子彈沒了。」打了一下空槍,王峰皺了下眉,走回車裡重新換上彈匣,再來到張離面前對準右膝蓋骨又是一槍。 張離整個人在地上扭曲成了一團,夏雪也跟著被帶倒了。然後再是左手,等打到右肩的時候,張離噴出了一口血污。接下來是左胸,這時張離的身體像是已經失去了反應能力,只是微微一震,然後有血不停地從傷口流出來。 當張離垂下頭後,是最後一槍,王峰打在了他的頭蓋骨上,隨著清脆的撲哧聲響過,王峰看到有黃白色的腦漿迸了出來。 沒過一會兒,張離的頭髮都被血污給染紅了。 雖然很討厭張離,但這個場面還是讓夏月覺得很難受,因為她知道完全是自己把張離給逼死的。 而夏雪這時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剛才還不是這樣,這會兒她的眼窩已經深陷下去,和張離一起倒在地上,渾身都是骯髒的泥土,只剩下微微起伏的胸口表明她還活著。 「那你現在能……把我姐姐放了嗎?」夏月說道。 「不能,我也要殺死她。」王峰看了下手槍,「這是我唯一不能答應你的,因為就像你剛才說的,硬幣法則在只有最後兩個帶罪者時才保險。你姐姐雖然已經利用bug倖存了,但誰知道她在這種特殊的狀況下是否還會被選為制裁者殺人?」停頓了一下,王峰冷冷地說下去,「並且她知道的實在太多了,不利於我善後,與其冒這種險,我情願把你們都殺光。」 「你為什麼要騙我?」夏月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大聲吼道,「我已經用自己的命來換你的命了!你還想怎樣?!我唯一的要求就只是讓你放過姐姐啊!」 說完這句之後,夏月就低下頭大聲地痛哭起來,也許是知道即使自己做到了這個程度,一切還是無法被挽回。 「我不是沒有考慮過你的心情。」看著這樣子的夏月,王峰也歎了一口氣,「所以我為了我們交易能順利進行,可以多給她一些時間,比如我現在把她鎖到後備廂裡,等我們硬幣法則結束後,我再視情況而論,行吧?但是你要知道的是,你不能再耍什麼花招了。」 夏月沒有說話,她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籌碼,如果做到了這個程度還是救不了姐姐的話,那她真的已經沒有辦法了,她現在把自己的命都賠上了。 「你當初為什麼要殺我?」這時夏雪突然開口問道。 「當時……」王峰想了一下,然後苦笑道,「當時想殺你只是為了拯救你,現在是為了救自己。」 「你認為我已經無藥可救了,所以才想殺了我來幫我解脫嗎?」夏雪露出不解的眼神。 「是的。你已經完全無藥可救了。」王峰點了點頭,「你已完全沉浸在黑暗裡無法自拔。你不像我,我可以是魔鬼,也可以是員警。雖然這次殺死黃依花是我的敗筆,但以後不殺人的時候,我並不會沉浸在過去裡,我仍然可以當回一個好人。」 「那我會滿足你的願望,我不想被這樣沒用的妹妹可憐,還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這算什麼!」夏雪說道,月色下她面容憔悴,眼神卻顯得分外鎮定,「只是,王峰,我知道你肯定要殺我,但我絕對不要死在你的手上。你知道嗎,我和你的區別就是我有太多的自尊,而你沒有自尊,你為了活下去可以不擇手段,而我雖然不擇手段,但我隨時準備好去死。」 夏雪說完之後,只是看了夏月一眼,那眼神中甚至沒有夾雜任何感情,但還是用力地看了夏月一眼。 然後她飛快地從身上拿出什麼東西放在嘴裡一咬。 不消片刻,她就倒在了地上。 |
【6】 夏月迅速脫下自己的外套,用袖子充當紗布把黃依花的肩膀包了起來,可是血仍沒法止住,可能傷到大動脈了。 夏月揭開套在嬸嬸頭上的維尼熊面具,只見面具下面是一張扭曲的臉。 她是嬸嬸沒錯,但她整個下半張臉都被密密麻麻的膠帶封住了,不但無法說一句話,在這種情況下連做個表情都很難。 她此刻正用驚恐的眼神瞅向夏月。 「嬸嬸,我不會怪你的,我知道你那麼做只是為了保護姐姐。」夏月哭了出來,一邊流淚一邊想辦法撕開那些膠帶。 「這是怎麼回事?!」王峰完全愣住了,「夏月,你怎麼了?這個叫黃依花的人,一定是他們的幫兇啊,她串通了員警製造了密室,你為什麼要救她?他們會殺了你的!」 「哈哈哈哈,你錯慘了!」張離突然大笑了起來,「你果然想到了那個方法,你認為是黃依花告訴你進入密室的位置恰恰就是我逃出來的位置對嗎?所以你認為黃依花一定是兇手。員警果然好笨!」 「你以為這時再騙人有什麼用!」王峰怒極反笑,「你當我是白癡啊,黃依花選擇進入的位置恰恰幫助罪犯完成了密室,她還是無辜的?哪有這麼巧的事!根本就是你們全部串通好了!說不定就連夏月從一開始也是你們一夥兒的!」 「白癡!」張離雖然戴著手銬,但一點兒也沒嘴軟,「根本就是你完全想錯了,還是你已經瘋掉了?!每次進入密室都讓黃依花去確定位置,一次兩次還可以,多了怎麼可能不被懷疑?而且要是使用這種方法,把鑿開的那部分水泥牆拼接起來,還是能夠在牆壁背後發現明顯的破綻啊!我根本就沒必要騙你,黃依花就是一個無辜的路人,她只是因為是夏雪的媽媽,被我挾持來而已!而我所用的方法,根本找不出任何破綻!」 「你不要騙我了!若非黃依花是內應,那個密室根本就沒有其他解法!」 「你還真傻得可愛,我承認我就是想騙你這樣想,讓你以為她是我們的‘自己人’,所以我才會讓夏雪把她媽帶到這裡來。你即使再笨,在認出她以後也總該想到了那個方法了吧。可是你不知道,夏雪和她媽早就不來往了,怎麼可能會是我們的人?她只是你們章局長的普通朋友而已!我的目的就是讓你成為殺人兇手!只有這樣,你才會殺第二個!然後才會有第三個!」 「別聽他的,他只是想毀掉你,我已經有百分之百倖存的方法了!不用聽他的!快叫救護車吧!」這時夏月一邊哭一邊說道。 黃依花臉上的膠帶已經被揭開,臉上的印子一條一條的,她顫抖的嘴唇想說什麼,但沒有了力氣。 「我怎麼可能判斷錯誤……」王峰拿著槍喃喃自語,「不,你一定是騙我的。」 「只是因為你想得太多了,殺個王水明哪裡需要那麼複雜,有必要事後讓自己人出來善後嗎?你想想,即使你們調查時不是密室又怎樣,誰關心這個?還記得費冰欣的案子嗎?自己人的話,我把她嘴巴封上?讓她看著女兒被我這樣欺負?」 這時黃依花的臉上流下了兩串淚珠。 就在夏月跪在那裡把那件外套的其他部分往黃依花身上蓋的時候,槍又響了。 根本來不及反應,夏月就看見外套上多了一個彈孔,然後嬸嬸的身子顫了一下,頭一歪就垂下了眼睛。 夏月感覺這顆子彈就像打在自己身上一樣,整個人僵住了,動彈不得。 「不用打120了,」王峰說道,「她已經沒救了,在場誰都沒救了。現在時間已經不多了,你說得沒錯,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現在沒人能攔住我了。我要把你們都殺光,再佈置一下現場,時間確實已經不多了。」 「對了,」王峰像想起了什麼,把頭轉向已經完全嚇呆的夏月,「你前面好像說有什麼百分之百倖存的方法,我會給你機會說,看能不能留你這條小命。」 |
【5】 在章局長的辦公室裡,老李聽完了沈翎的複述,嘴裡喃喃地說了幾聲「他媽的」。 誰都從心底裡希望不是王峰幹的。 沈翎沒有告訴他們的是: 之所以想到這個解法,是和局裡的那次「恥辱」有關。這次的事件和那次美髮師冤死事件,從某種角度來說是相似的。 它們都是在員警進入房間的過程中,讓某個結果發生了改變。 「美髮師事件」是員警在進入的過程中多了個死人。 而這次的連環殺人事件是員警在進入的過程中製造了密室。 只是沒有想到王峰會是幫兇,是他的演技太好了嗎? 「我來說下目前的進展,技術科找不到王峰,就給我來了電話,說在王水明的電腦裡找到了點線索,我就去看了一下。」老李的嗓子變得有點沙啞,他突然轉過頭對章局長說,「突然有點憋得慌,想先去廁所裡抽根煙可以嗎?」 「去吧。」 沈翎沒想到章局長竟會答應,老李則面無表情地出去了。 在搞什麼?進展說到一半的時候抽煙?耍大牌嗎? 雖在心裡這樣想,但她也不好開口,只能焦急地等在一邊。 這時她心裡那種不好的預感又加重了。 好像是某種直覺在提醒她要小心。 過了一會兒,老李回來了,雖然已極力掩飾,但沈翎還是可以看出他眼圈紅紅的。 「好,接下來我廢話就不說了,直接講重點。在王水明的電腦裡找到了一些郵件,其中包括一封匿名郵件以及他和夏月的郵件往來。」老李把郵件內容簡明扼要地和沈翎說了一遍。 「竟會有這種事情。」沈翎驚訝地問,「這不會有人相信吧?」 「可受害人好像不這麼看。」章局長歎了口氣,「畢竟每個人的信仰不同。現在的年輕人怎麼說呢……」 「問題是這郵件是誰發的?」 大家先沉寂了一下,過了半晌老李開口了:「既然兇手是王峰,那麼發郵件的人基本也是他了。」 老李這時已經把「幫兇」兩個字替換成了「兇手」。 「你是說他想冒充罪神,來主宰別人?」沈翎呆住了,她的臉上露出一種悲涼之色。 不過以她對王峰的瞭解,這種事他確實做得出。 「他媽的!這小子我絕不放過他!他就是警局的恥辱!」老李突然大罵起來。 沈翎想勸他,但只換來了老李劇烈的咳嗽。老李又順手揉了下眼睛。 「現在時間不多了,我們準備準備走吧。大家一起去。」這句話章局長只會用在捉拿罪犯的場合,而且他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去」了。 「可是現在去哪兒找他?」 應該要說「捉拿」對吧? 沈翎一時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局長歎了一口氣:「你們都知道,他是我的愛將,你們會任由自己的愛將孤身涉險嗎?所以我早就偷偷叫人在他的車上裝了一個追蹤器。這件事誰都不知道,我也從來沒有用過。」 更不希望用在這種場合。 這是他的潛臺詞,大家都心照不宣。 顯然大家都還沒有接受王峰就是罪犯這個事實。 路上花了近三個小時,警隊才來到了這個遠離市區的偏遠城鎮,叫惠南鎮,地處南匯。 說是警隊,其實一共也就兩輛警車。 前面的車上坐的是充當司機的小鄭,和老李、章局長、沈翎四人。 另一輛車上是局裡的其他同事。他們還不知道王峰的事,只以為這是一次針對最近連環殺人案的特別行動。 現在時間是晚上九點二十分。 章局長已經很久沒有參與過這麼晚的行動了,這次案件的特殊性不言自明。 所以每個人都做好了今晚不能回家睡覺的準備。 並且更特殊的是,章局長這次沒有聯繫當地警方。因為身為員警的王峰已涉嫌殺人,又逃竄到如此偏僻的鎮上,那麼這個鎮的同行也已經靠不住了。 這完全是一次緊急突襲行動。 因為帶有危險性,所以大家也都有備而來,每個人都配有一把六四式手槍。 單論槍法,一個一個上可能還是王峰的勝算高,但雙拳難敵四手,敵人又在明處。王峰一定想不到自己已經暴露了。 夜色深沉,起到了很好的隱蔽作用,讓他們能不被過往的行人車輛過多注意。此次抓捕行動本身並不難,只是他們無法接受王峰是兇手這個事實。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一片空地上,遠遠的看到有兩輛轎車停在一幢私房前。 「就是這裡了!」老李激動地說了一句。 開到近處,其中一輛正是王峰的別克無疑。 沈翎緊張起來,攥緊了拳頭。 局長和老李也都神色凝重。 這時老李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是後面那輛車的同事韓斌打來的。 事先章局長吩咐了不要使用對講機,韓斌可能因為看到王峰的車子而感到奇怪,想詢問一下。 可現在沒工夫多說,老李把電話按掉,同時讓小鄭把車停下。 別克的車門敞開著,裡面沒人。 現在的氣氛顯得有點奇怪。 「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在車裡保護好局長。」老李說完後看了一眼沈翎,兩人同時打開車門出去。 而車裡的小鄭把槍握在了手上。他不僅槍法可以,就連搏擊術也在市內聞名遐邇,他曾經多次勇擒歹徒。 再看章局長,他就像一個頑固的老頭,臉上寫著「我不用保護」幾個大字,但總算老老實實地待在了車裡。 他也把槍拿在了手上,隨意擺弄了幾下,好像在顯示寶刀未老一樣。 這時老李打了個手勢,示意韓斌那隊人在車裡待命。 他們現在應該以為是王峰孤身涉險或者被人劫持了,總之現在他們還不需要瞭解太多真相。 老李和沈翎走上前一看,見地上有不少血跡,應該不止一個人的血。 這讓兩人都有種不妙的預感。 只是血跡延伸到一定的地方就中斷了,可能被什麼東西阻擋了。 從車子停在這裡來看,人可能還在附近。 沈翎向四周眺望了一下,他們所在的是一片荒涼地帶,一眼望去也沒有幾幢民房,沒有一點兒燈光。只有一幢孤零零的小屋佇立在不遠處,就像一個小倉庫,周圍有片被磚頭圈起來的地方長滿了雜草,是這裡唯一的生機。 沈翎和老李對視了一眼,互相點了點頭,一起朝那小屋走去。 走到不遠處的一個草叢附近時,老李看到地上有點異樣。 「這裡的土有問題,似乎被動過。」 沈翎點了點頭,同時,一種異樣的恐懼在她心裡升起。 她猛然回過頭,看王峰的轎車正孤零零地停在那裡,分外扎眼,車門敞開著。 隱約中她似乎看到王峰正坐在裡面。她馬上發現是自己的錯覺,車裡空無一人。 與此同時,一股人的寒意從腳底傳來,沈翎不由得渾身一顫,倉皇地後退了一步,雙目圓睜地看著地面。 「怎麼了?」老李問道。 沈翎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地上。這種恐懼感是從何而來?她不停地問自己。 她意識到事情一定有什麼不對。 以她的經驗判斷,這塊地是用來埋屍的。 她有了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
【4】 「原來是你。」王峰這時用槍口頂開張離,走到了中年女人面前,「我一直就在奇怪你是誰,可沒想到我們剛見過面。沒記錯的話,你的名字叫黃依花對吧?」 中年女人雖然沒開口,但身子晃動了一下。 「你見過她?」 就連張離這時也露出疑惑之色。 王峰就像變了一個人,表情既冷靜又冷酷。 「我當然見過,現在一切就說得通了。張離,謝謝你告訴我阿西密室是怎麼回事,不過你就像小丑一樣,王水明的密室跟你半點關係也沒有,你少在那裡裝腔作勢了。」 「真是非常好的轉變呢。」張離卻冷笑了起來:「我真是欣慰死了……哎喲!我都差點兒忘了你也是帶罪者這件事了呢。沒有我,你可怎麼辦?」 「謝謝你提醒我,但我不需要陪你玩那些規則,這遊戲從現在開始我有我自己的玩法。」王峰把槍口轉向中年女人的胸口,「既然黃依花你是王水明這起事件的幫兇,那麼案件就可以了結了。你的出現不但解開了密室,也告訴了我警局內一定有什麼人是你們的內應,而且他還是個重要角色。怪不得上一輪有六個人被殺死也能夠被掩蓋過去。既然如此,我對你們就是沒有利用價值的存在。所以,張離,你剛才那些話只是在騙我上鉤,上輪加上這輪一共要死十來個人,在警局那邊也要出一個替罪羊對吧,你們就選上了我。怪不得會讓我去殺人什麼的,也只是在想辦法栽贓我對吧?」 「我雖然不清楚你在說什麼,但你說你已經解開了密室?」張離笑了下,「這倒有點讓我吃驚呢。」 「就給我少裝蒜了。」王峰皺起了眉頭,「有黃依花在,你們才能輕鬆製造那種密室,和她比起來,張離你只是個紙老虎罷了,她才是你們製造出這種密室的鑰匙。因為她就是局長的朋友,來確定開鑿點的建築專家。她只要把你們逃出去的地方確認為開鑿點,那密室就真的很完美了。」 然後他不再給張離說話的機會,厲聲對黃依花吼道:「我已經確定你就是罪犯之一,現在我數三下,你告訴我警局內那個內應的名字。我現在就要知道,如果你不說,我會馬上射殺你,不會給你回去的機會。我說到做到!一!」 氣氛霎時凝重起來。黃依花沒有說話。 「二!」王峰繼續數道。 到了這種關頭,黃依花卻只是露出驚恐的眼神,依然沒有說話。 「三!章局長和老李,他媽的究竟是誰!你說不說!」王峰怒聲吼道。 他的憤怒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會瞭解,不會瞭解他接受不了這兩人中的任何一人會是內應並想害他這件事。 他一生中最受不了的事就是背叛。 更何況這個黃依花是章局長的朋友,並且章局長最後讓他確認了開鑿點!如果自己一旦死了,很可能會被誣陷成殺死王水明的幫兇!這一切原來都是計畫好的!想到這裡,王峰出離地憤怒。從一開始他就走進了陷阱裡。 但在這種關頭,黃依花仍然像啞巴一樣站在原地,只是不停地搖頭。 急怒之下,王峰終於扣下了扳機。 沒有人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王峰第一個射殺的目標竟然是這個中年女人。在這一瞬間,王峰好像恍然看到張離的嘴角露出了一絲陰笑。而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一個人影突然沖出來推倒了黃依花。 變故發生得太快,幾乎所有人都愣了。 但那人還是晚了一步,子彈打在黃依花右肩靠近胸口的位置,立刻就湧出了大量的鮮血。從這情勢來看,在這麼近的距離內挨槍,她的肩骨有可能被擊穿了。而沖過來的那人不是別人,竟是夏月! 王峰依然舉著槍,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夏月轉過慘白的臉對他嚷道:「夠了!你不要殺人了,把我們都帶回去吧,你不需要殺任何一個人,其實每個人都誤解了規則,嬸嬸不是幫兇!」 |
【3】 回到警局後,沈翎徑直來到了章局長辦公室,辦公室的門緊閉著,她先敲了敲門,開門的是老李。 「回來了?正等著你呢。」 老李也在辦公室,他的表情顯得很鄭重,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沈翎轉過臉,看見章局長正坐在辦公桌後,就這幾天的工夫,他似乎蒼老了好多,想來他也到了快退休的年齡。 「小沈啊,你來得正好,現在進展如何?」章局長問。 「我在跟進費冰欣的案子,還在等法醫出結果。」 「沒別的線索了?這案子和王水明一案是同一人所為嗎?」 「費冰欣是被先奸後殺,確定兇手中至少有一人為男性,和王水明一案中兇手是男性的推測相符。並且,關鍵是,這兩個案子的牆壁都用水泥塗遍,不可能沒有聯繫。」 這不是廢話嗎? 老李側過臉看了她一眼,沈翎明白他的意思——局長對她的進展並不滿意。 她咬了咬嘴唇:「局長,關於費冰欣之死,涉及比較私人的細節,我能不能向你單獨彙報?」 章局長的表情微微一變,看了一眼老李。現在辦公室裡只有三個人,她的意思很明顯是想讓老李出去。資料如果和偵破相關的話,老李是完全有資格且有必要站在這裡的。可沈翎已經把話放出來了,老李也明白意思,倒是很爽快地就出去了。 局裡人都知道沈翎對涉及性犯罪的案子太過敏感。 門關好後,章局長疲倦地歎了一口氣,看向沈翎,那意思是有什麼線索就快說吧。 沈翎先清了清嗓子:「其實我讓老李出去,是在做一個冒險。」 這種語氣不像平常沈翎的講話風格,章局長不由得愣了一下問:「怎麼說?」 「冒險地做出猜測,至少你不是這起案件的幕後主使。」 章局長聽後面色一變:「你在胡說什麼?難道你有證據懷疑是局裡的人做的?」 沈翎點了點頭,語氣顯得異常嚴肅:「是的,因為我已經知道兇手離開密室的方法了,從中能直接推斷出兇手應該就是局裡的人。這一點我已經確定,但我不知道能信任誰,只是希望那個人不是你。」 「你是不是美國片看多了?局長就是兇手?」章局長想舒緩一下氣氛,但沒有什麼效果,沈翎的臉部肌肉繃得緊緊的。 章局長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問道:「你真的知道兇手出入密室的方法了?」 「嗯,我敢肯定兇手絕對是這麼做的。」 「是哪個密室?」 「這無所謂,用這方法能出入無限多個此類密室,唯一的條件只是內部都塗滿了水泥。」 「那快說來聽聽。」 「好,首先我要說,這是一個心理盲點。就讓我這麼說吧,當我們站在水泥密室內部的時候,認定它是一個絕對的全封閉空間,沒有任何可供逃脫的密道和藏匿處,兇手也不可能借機逃走,並且他也不存在幫兇。」 「那你的意思是,認為兇手當時也在密室裡?是某個員警嗎?」 「不,兇手已經走了。」 「哦?那難道是在我們鑿牆的時候他趁亂跑的嗎?那應該不會啊,當時我也在場啊。」 說完之後,章局長搖了搖頭,一臉疑惑地看著沈翎。 「也不是在那時。」沈翎一口予以否定,「那時警備森嚴,兇手不會有機會離開。」 章局長用右手揉了揉下巴,索性不說話,等她說下去。 「是這樣的,那個心理盲點是出現在我們進入密室之前,而不是之後。也就是說,我們進入那間密室之前,它的內部並不是我們所想的那樣!」沈翎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下去,「直接地講,在我們進入那房間之前,它的牆壁並沒有被水泥嚴絲合縫地塗抹均勻,並不像我們之後看到的那樣子!在當時,牆壁上至少有一塊地方的水泥是有問題的!之所以後來沒被我們發現,是因為我們總歸要進入房間,而那個開鑿點,恰恰就是那塊地方!」 此言一出,章局長的整個表情瞬間怔住。 沈翎繼續說下去:「房間內的所有牆壁在當時都被塗上了水泥,包括門和窗,這是它和普通密室的唯一區別。心理盲點也正是從此產生。兇手故意用水泥讓門窗從房間裡消失,就是為了給人一種先入為主的觀點——門和窗已經不存在了。可一扇門雖然消失了,並不意味著所有的門都消失了。與此同時,兇手也為自己新打開了另一扇門,也就是此類密室所獨有的水泥之門!他選擇一面牆壁,打通,從那裡離開,之後他只要能保證員警仍然從那裡進入的話,對於當時在場的所有人而言,那個房間就是一個密不透風的完全封閉水泥密室!」 「原來如此!」局長激動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們原以為是隨機找一個地方進入!而那裡竟然會是兇手出去的地方!」 「對!關鍵就在這裡,在挖掘之前,我們看不到裡面的情況。而無論怎樣的密室都必須存在一個進入的過程,厲害之處就在於這過程本身就是在幫助兇手完成密室!如果沒有想到這點,當挖掘結束以後,我們都站在了房間內,密室就已經毫無破綻。兇手之所以會在客廳也塗抹上水泥,就是為了隱藏他之前的‘出口’!」 「對!這下完全可以解釋通了!」 不知為何,說這句話的章局長並沒有感覺很開心。 猶豫了一下,沈翎還是說了出來:「我不得不說,你們挖掘的時候我並不在場,現在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兇手的逃脫手法,當時提議從那裡挖掘的人,應該就是嫌犯。」 而她知道當時在場的員警只有三個人——章局長、王峰和老李。 所以一開始她才說「這是在做一次冒險」。 「嗯。」章局長擺了擺手,「我也不是老糊塗,你的意思我很明白,現在你可以叫老李進來了。」 沈翎沒有動,站在那裡用疑惑的眼神瞅向局長。 「老李也有了進展,讓他自己和你說吧。呃,那個提議的人不是他,就和你擔心的一樣,確認挖掘點的人是王峰。」 說完這句話後兩人對視了一眼,彼此的臉色都異常難看。 |
【2】 「喂,你臉色一定要這麼難看嗎?」張離撇了一下嘴角,「能被罪神選為第七個帶罪者,應該感到榮幸才對。」 空氣開始微涼,一白一黑兩輛轎車停在一起,現在的氣氛既劍拔弩張,又有點奇怪。沒想到自己真成了第七名帶罪者,王峰感到莫大的苦澀和羞辱,一時緩不過勁來。 這時,張離又向他走近了一步,語氣變得詭異:「你現在已經知道自己是帶罪者了,就必須重新思考你的定位,或者乾脆讓我代你說出來吧,你知道那種方法的!你現在首先要考慮的就是倖存,所以你可以用殺光我們,用殺掉全部人來做到!你只要殺掉了我,殺掉了夏雪,再殺掉夏月,就可以換來百分之百的倖存機會。現在只有你手中有槍,你這樣做大家都會理解。其實你和我是同類,雖然那個過程我會感到快樂,而你會痛苦。」 「你讓我殺掉你們?」王峰的聲音很苦澀。 「對,比如你留著夏月不殺,那你們身上的罪就會搞不清楚,兩個人到時就會一起死,與其這樣,何不也殺掉夏月,反正她馬上也要死的。」 「我本想保護她的。」 「保護她,還有那殺死她之後的痛苦,對你而言都只是暫時的。」張離直視他的眼睛,「我相信你有能力做到這一切。另外,我要告訴你,夏月已經不是你之前認識的夏月了,罪已經改變了她。」 「她……怎麼了?」 「她現在正處於一種你無法瞭解的狀態裡。殺了她說不定對她更好。」張離看著他說,「你現在這絕望的表情,就已經如同阿西當時一樣了,你知道嗎?現在你也被改變了,你現在做出任何事都沒關係,因為你已經不是之前的王警探了。」 「阿西是怎麼被你殺掉的?」 「你在意的是我怎麼離開那密室的,對吧?其實,我當時這麼做只是為了把夏月誣陷成罪犯,但沒想到你救出了她。既然已經失敗了,那就索性告訴你吧。當時我並沒有馬上殺死阿西,我是先給夏月灌了迷藥,把她放在櫃子裡,然後讓阿西塗抹最後的水泥,塗到靠近地面還有幾塊磚的空隙時,我趴在那裡,用槍口對準了他,來讓他聽命。你知道房間的各個角落都擺有很多鏡子吧。這就是為了避免他不聽話進入死角時我可以射殺他。他那時已經明知自己只有一死,但悲哀的是,為了能多活最後幾秒鐘,他就像奴才一樣什麼都肯做。等他完事之後,我讓他躺下來,把他兩隻胳膊都脫了臼,然後把鏡子像滑梯一樣搭在洞口,讓他用後背抵住。那洞口離地面大概也就一塊磚的距離,然後我對準他扣下了扳機,再堵上磚頭。他倒下了,因為屍體重力的緣故帶著鏡子貼著牆抹平了水泥。他的肉體在死的那一刹那變成了我塗抹水泥的最後工具。應該沒人會想到屍體的重力在最後也能被利用吧。而之所以要廢掉他的兩隻手,就是為了要讓水泥看起來不是他塗的。」 「那鏡子前面不是會沾到血,鏡子背後也會留下水泥痕跡嗎?」 「那麼多鮮血就是為了這個而準備的,那並不是阿西的血,我讓他把血灑在水泥上,倒沒花他多少力氣。而房間裡本來就都是水泥,鏡子上沾到了也沒什麼奇怪的。反正,這就是一個用來玩弄阿西的密室。」 「那王水明的密室又是怎麼回事?他當時可是被綁在床上,並且房間裡沒有鏡子。」 「我不會什麼都告訴你的。因為那個密室真的可以用恐怖來形容。」張離笑了笑。 「我還沒考慮好要不要殺掉別人,但是第一顆子彈應該沒什麼好猶豫的,你是已經做好覺悟了對吧?」 王峰把槍口對準了張離,作為回應。 「哎喲,哎喲……」張離裝腔作勢地用手做了一下抵擋的動作,「你誤會了,我剛才那麼鼓勵你殺死我們,當然只是開玩笑的啦。你知道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看別人脫去面具,這比看女人脫衣服還要有意思。」張離又得意地笑了起來,「但是,不好意思,接下來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呢。」 王峰用大拇指把手槍的擊錘扳了起來,意思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別這麼激動嘛,我現在是準備救你的命,你知道嗎?那個可以讓你百分之百倖存的bug被消除了。」 「呵?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嗎?」 王峰心裡吃了一驚,表面上仍不動聲色。難道張離到現在為止都只是在耍他嗎? 「從阿西這一輪仍被繼續選中這件事,你就已經可以看出,規則針對bug在不違背自身的前提下有自我修復功能。所以,如果現在你殺死了我們,我保證你活不到下一輪。」 「既然不會違背自身的前提,那麼bug也就永遠存在。」 「你想得太簡單了,對於我們人類的小聰明,罪神並不需要改變規則,只需要稍加注意就行了。特別在有其他人的幫助下,事情更是變得簡單了許多。我這樣說吧,這個bug本身就不完美。」張離做了一個挑眉思索的表情,然後繼續說道,「比方講,我之前在地上埋了一顆地雷——這當然只是打個比方——好了,就當你已經把大家都殺死了,你是最後的帶罪者,你以為自己就要倖存了。但當你印證錯誤之後,我雖然無法變成喪屍來殺你,但罪神難道不能讓你踩到那顆地雷嗎?也就是說,按‘規則七:罪會隨機引導其他帶罪者來完成殺人行為,成功率為百分之百’這一條裡,並沒有說那個帶罪者必然要是活人對吧?」 王峰感覺汗水從鼻尖冒了出來。 「在阿西之前被選中的那輪,除了阿西以外,別人都沒有意識到那條bug,所以他才會成功倖存。而這一輪情況就不一樣了。我們都知道了那個bug,所以這次我做好了死後也要解決掉別人的準備工作。換句話說,那條bug已經被我人為地消除了。程式總是難免有bug,但是我這次補丁很及時,不是嗎?」 「你這個畜生!」王峰忍不住罵道。 「別激動嘛。」張離擺了擺手,「我剛才的說法其實也不嚴謹,也不能說完全把bug消除了。」 王峰走上前,把槍口按在了張離的腦門上,眼看就要扣下扳機。 在這種情況下,張離的嘴似乎天生就無法合攏,仍然保持著他慣有的笑意:「我剛才的意思是這bug對我本身仍然有用,換句話說,如果是我把你們都殺了,那顆地雷絕對炸不死我自己。因為根據規則七,罪只能隨機引導‘其他帶罪者’來制裁,自己不包括在內。另外,如果你現在殺了我,你就永遠也不會知道我那顆‘地雷’具體指的是什麼,以及它有多麼恐怖。但肯定的是,它會在某一天讓你支離破碎。怎樣,王員警,作為帶罪者的滋味還不錯吧?」 在手上有槍瞄準赤手空拳的罪犯時竟體會到一種複雜的絕望感,對於王峰而言這還是第一次。 張離看起來就像那種對被殺死都無所謂的類型,只是為了玩弄他而存在。 王峰做不到這一點,他仍然很想活下去。 他注意到那個大衛尼熊面具的中年女人——也就是夏雪的媽媽——不知為何一直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她已經很久沒說話了。 這突然讓王峰意識到一個恐怖的事實。這個女人之所以要戴著面具,只是為了害怕被他認出來。而自己,並不認識夏雪的媽媽。也就是說,她在自己生活中可能有另外一個身份,能被他識別出的身份。王峰仔細地在腦海中搜尋,於是另一個更恐怖的真相開始漸漸地浮現在腦海中。 這時夏雪轉過身子,她的臉頰在淡淡的月光下顯得有些憔悴。她定定地注視著王峰,好像想說什麼。 這時的夏雪,和王峰腦海中那個中年女人的頭像重疊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