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光桿司令 也是這個上午,酒站也沐浴在小雨濛蒙。如今九連不在,南岸酒站村仍然熱鬧,北岸的酒站則顯靜謐蕭條。 外圍的哨由民兵代勞了,宋幹事前兩天去了三家集,但陸團長沒隨同,也沒回大北莊,他仍然住在酒站裡,守著一座座空軍帳,莫名愁,愁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前途渺茫的獨立團。 他曾對小丙說:他們在的時候,鬧心得不行;他們走了,更鬧心。 他曾對小丙說:酒站的風水真好,本是個能住一輩子的地方。可惜,老子偏偏沒這福氣。 小丙不解,於是他莫名笑:我住哪哪倒霉! 今早開始下雨,陸團長這個上午一直坐在他的中軍帳裡,聽著雨砸帳篷的擾人響,深皺眉頭半伏在那張矮桌上盯著地圖看,看了一上午居然沒抬過頭。 雖然蘇青被停了職,但蘇青建立起來的系統仍然在慣性運作,今早,又一張簡單字條到了酒站:李有德部正沿落葉村至河口營一線建立緊急封鎖。陸團長沒完沒了地看地圖,為的就是這個。 九連出山了,據說二連也在外頭;九連的目的陸團長知道,二連的情況不清楚。放權給基層指揮員自主游擊也有頭疼時,關鍵時刻協調難,眼下的情況陸團長根本不敢樂觀想,憑經驗,陸團長從手裡這唯一的延遲線索想到了很多:李有德這是在堵路!堵西返的路!從這部署來看,事發範圍應該在東落,或者更遠的香磨,九連?二連?還是九連二連都捅了簍子?到底發生了什麼? 然而更無奈的是窮,想到了又怎樣?手裡連兵都沒有,大北莊里有一個警衛排外加殘廢一連,加在一起能算個加強排,即使現在派人回大北莊,來到酒站也差不多兩天;三連倒是還算一個連,可戰鬥力實在沒法評估,也許還不如警衛排和殘廢一連組成的加強排,到酒站的路比大北莊還遠;另外,沒有蘇青評估也不知道手裡這張字條遲到了多久,雖然字條最末端有個奇怪小符號,也許是字條出發位置也許是情報員標識,可惜陸團長看不懂。 終於一拍桌子:“就算孩子死了,也得抱出去找郎中!” 這沒頭沒腦的一嗓門,導緻小丙匆匆進了帳,陸團長直接朝小丙挑眉毛:“立即派人去無名村,把三連給我拉過來,要快!再派人去牛家村,以我的名義讓王朋把他的隊伍帶這來,要快!你立即回大北莊,把所有帶槍的都給我集中,一起帶回到酒站來!要快!” 一連三個要快,導緻小丙什麼話都不說,掉頭便跑,一分鐘後,他與另外兩個警衛員全出了酒站,向三個遙遠方向急急出發。 這回,空蕩蕩的酒站裡就剩下陸團長一個,連警衛員都沒了,徹底變成了光桿司令。步伐沉重地走出帳篷,垂袖沐雨望東山,不用再約束表情,孤零零愁苦無限,濕了褶皺舊帽簷,濕了褪色的衣肩,遲遲不歸帳。 …… 中午,小雨依然。 孫翠戴著破斗笠手提遮布籃子,一溜小碎步過了索橋,她過河來給陸團長送飯。 帳篷裡的陸團長一身雨濕,肘撐桌面手扶低垂的額頭,地圖仍然在桌上鋪著,孫翠放下的飯籃子他根本不看。 無奈之下,孫翠又掏出一張字條放在陸團長眼前:“這是剛到的。”然後離開。 嘆口氣展開字條:李有德部於昨日在河口營至縣城段建立緊急封鎖。 陸團長有點呆,這明顯是來自另一個情報源,並且有大概時間,與上一張字條信息對比說明,李有德部位置整體南移了! 於是他又開始猛看地圖,指尖不由自主地由地圖上的梅縣東北位置向南下滑,停止在梅縣東北近郊,一分鐘後搖搖頭,改為滑向梅縣東部公路,指尖再停,隨即繼續往南滑出一段又停。 朝東?朝南?朝西?是胡義還是高一刀?無論怎樣,先前的想法都得改了!忍不住又一次猛拍桌子:“來人!”隨即才醒悟,光桿司令哪還有人? 結果,大掀著的帳篷簾外還真閃出一位,範二妞頭戴斗笠肩背英七七,一臉不虞地朝帳篷裡斜看陸團長:“啥事?” “你……這是……” “孫姐讓我過來站崗,怕你尋短見!” “什嘛?” 陸團長的無語表情明顯是怎麼聽……這話都不像是孫翠說的吧?然而范二妞更不耐煩:“你到底要說啥?” “我說二妞同志,你站進來一步說話行不行?非淋著?” “我一個剛死了男人的寡婦,鑽你帳篷算怎麼回事?” “……” 完敗!陸團長這心啊,嘁哩喀喳地響,想揀都揀不過來。怕我尋短見?你這分明是逼我尋短見罷?到底還想讓我悲成個啥?也不知無語了多久,終於喪氣:“好吧。派人,去追小丙他們,計劃得改,不能到酒站來,應該……” “你想讓娘們追漢子?追得上嗎? ” “你” “我怎樣?” “二妞,你別沒完沒了我跟你說!” “自己說話不過腦子你賴我?” 一陣沉默,之後:“你說得沒錯!是我無能!我活該窮到無兵無將!”陸團長終於無法再抑制情緒,猛然起立,系上風紀扣戴正濕帽子,拿過擺在旁邊板凳上的武裝帶利落束腰,最後抄起他的槍套拎在手裡,邁開大步向帳外:“我給自己當兵!我給自己當通信員!我還有我!” 出帳才五步,陸團長便急停,偏頭看著帳外不遠一側,原本的愁索滿面變成一臉茫然。 那裡……五十多個女兵,靜靜在小雨中整齊站成兩列橫隊,或戴破斗笠或披草蓑衣,五花八門各種荷槍實彈,唯一的共同點是都已打好了綁腿,都已經滿鞋泥,都靜靜地註視著呆在雨中的陸團長。 有一種時候,有一種風景,你不知道是她美麗還是你自己迷了眼睛,為此你還怪自己不該站在雨裡,稱之為錯覺。 範二妞晃到陸團長身旁,扯了扯她自己的步槍背帶,語氣忽然變得異常柔和:“也許他們等不到兩天后了……我們應該往哪出發?” 陸團長似乎根本沒聽到二妞說什麼,更無法覺得欣喜,茫然看雨:這他娘的狗屁團長當成個啥了?還是……去尋短見罷! …… |
第686章神奇的電話 如騎兵大尉所想,胡義沒有選擇向東逃,雖然那看起來是最安全選項,並且是孟隊長提出的主張,但,走得越深,回家的機會越渺茫,相當於慢性死亡。 胡義也沒有選擇向西鋌而走險,雖然高一刀認為這是一勞永逸的唯一方向,但,胡義也沒有完全採納,而是選擇了方向西南,直奔興隆鎮。 胡義判斷興隆鎮是敵人密集封鎖的遠端,九連二連以及秋風游擊隊幾乎是兩天兩夜沒合眼,無論體力精力都已達極限,如果按正常思維,無論怎樣量地圖,都不可能在天亮前到達興隆鎮。賭敵人會這樣認為,胡義故技重施,不惜耗盡全部餘力再跑出一個燈下黑,興隆鎮不僅是遠端,而且興隆鎮守軍也必定會參與調動,還有什麼地方能比胡義和羅富貴都曾住過的那座'臨時集中營'更安全? 原本只是想藏匿在那座軍營附近的樹林,可是馬良少見地主動請命,要帶人悄悄拿下軍營,於是,便有了黎明前的一幕。 幾個哨兵都被滿倉忽悠到了槍口下,不久之後十八個偽軍心驚膽戰地被槍口攏在一起,神智仍然不能真正清醒,傻呆呆看著後續八路進大門。 某些天真的偽軍新兵以為八路看起來應該……跟皇軍差不多威風,至少殺氣騰騰,否則怎能折騰到今天?可是眼前的景象……顛覆了天真想法。 經過火把下的八路們別說隊形,斷斷續續連路都走不直,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喘大氣,一句話不說,除了背槍掛彈,跟逃荒難民流幾乎沒區別,黑暗範圍內不時傳出力竭摔倒聲,一個八路蹣跚來到這些偽軍跟前,光線不良看不出面容,只能感受到他的疲憊至極,而他居然扭扭捏捏開口:“實在……不好意思。哪位… …能藉支煙給我?” 好幾個當場掏口袋,拼了命地朝他遞,急得像是要買護身符一般! 滿倉出現在火把下,同樣扭扭捏捏,其實他很想像個軍人那樣站得筆直,可他不覺得自己還是軍人。 當初在興隆鎮裡,他不肯反水朝同僚後背開槍,導致胡義放過了他,哪知今日,他幫了胡義一個天大的忙,面對他的窘態,胡義忽然抬腳,輕踢在滿倉大腿外側:“難道你想等長官對你說謝謝?” 挨了這一下,滿倉本能站直了,有一種曾經在'潰軍旅'中的恍惚感,想要靦腆笑,卻苦澀得想哭。 …… 在一片如雷鼾聲中,胡義醒了,不是因為鼾聲,而是不安全感迫使他醒來,儘管偽軍宿舍的大通舖睡起來十分舒服,一身疲乏還未緩過來,可這裡畢竟不是酒站,睜不開眼也得睜,打開久違的那塊銀懷錶,九點半,於是勉強爬起來,不想驚動酣睡中的戰士輕開門。 門外小雨濛蒙,地面全濕透,大概是今早開始下的,軍營哨塔上,有值班戰士在持槍瞭望,為免意外,哨兵和大門守衛必須換穿偽軍裝。 順著長長平房朝一頭走,經過伙房門口時,居然聽到伙房裡也有鼾聲如雷,止步推門看,臟黑的伙房里居然四仰八叉睡著三位,地面上的一隻耳,灶台下的羅富貴,糧袋子上的唐大狗,坐靠在門內側的徐小揉著惺忪,撐得根本無法第一時間站起來,滿嘴角剩饃渣子抬起頭:“連長?我們……班長他說……” 胡義並沒有放大音量,低聲打斷徐小的語無倫次:“去找王小三,讓他幹活兒。” 離開伙房門口繼續走,前方木牆下有間單獨的小窗屋,房檐下的門兩旁,坐睡著兩位,一邊是吳石頭,另一邊是二連的小甲,全都睡成了死狗,雨濕了綁腿也不知。門上有厚實的鐵鎖葉卻無鎖,於是胡義輕推開,果不其然,室內彈藥箱一摞摞。 順著狹窄過道繞過彈藥區,另一邊是些槍械,型號繁雜,大部分老舊或損壞,胡亂堆放著,或者凌亂在敞開的槍械箱,但是角落中的一個大物件,拉住了胡義的目光,民24式水冷重機槍,令他再無法看別處,不由自主地接近著。 伸手去拂金屬冷卻筒上的灰塵,一個顯眼的彈片划痕顯露出來,當初胡義就是用它掩護三連從興隆鎮裡突圍! 觸感涼冰冰的,幾抹鏽跡,幾抹油污,令這挺水冷重機槍看起來像是塹壕中的熟睡老兵,斜揚著掛灰的悲愴槍口。 睡在彈藥箱縫隙裡的小紅纓終於醒了,蜥蜴般躡手躡腳爬出來,低位探頭,看到了胡義呆呆的背影,才收起極不愉快的困倦表情站起來,狠狠伸個懶腰走向胡義身旁:“它壞了?” 胡義並不回頭,只是盯著重機槍:“槍機壞了。” “你能修好它麼?” 輕搖頭:“修不了。除非有備件。” “那咱倆一起在這裡找!” “如果這裡能找到,它就不會在這了。” 然後胡義又伸出手,繼續抹去金屬冷卻筒上的灰塵,像是在為戰友掃墓一般,絲毫不介意髒了自己的手。看得小紅纓也開始陪他一起靜靜,因為那時的硝煙裡,她也在。 通風窗斜灑進不夠明亮的光,淡化了他,與她,與它,窗外小雨沙沙。 …… 提前醒來的不止胡義,高一刀也沒法睡安穩,老早就紅著休息不足的眼爬起來,把所有哨位巡了整整一遍,並提示再縮短換哨時間,寧可勤換崗,也不能在哨位上迷糊。 做完了這些他才安心了些,並沒回去再睡,而是來到了營部辦公室,翻箱倒櫃一通窮翻騰,結果除了一些紙筆賬目,能讓他感興趣的東西全沒有,最後只能坐在辦公桌後呆呆看著桌上那部電話機。 很想知道電話到底是怎樣的高科技,可胡義鄭重說過,任何人不得碰這東西,無論它響不響!如果是別人說這話,對高一刀這猖狂貨色不會有多大約束力,但高一刀雖然看不上胡義,卻深知胡義是個謹慎鬼,見識多,所以儘管他好奇,這電話他還真不敢碰,事關二百多條人命! 正在好奇中失神,辦公室門被推開,濕了帽頂和雙肩的胡義走進門口:“你巡哨了?” “我現在是營長,我巡什麼哨?對了,你的懷錶為什麼會在漢奸李有才手裡?他揀的?你送的?那懷錶根本不是你的罷?真是一個好訛!信不信我找政委告你?” 盯著一臉不甘心的高一刀幾秒,胡義轉身把門關好,幾步到了辦公桌前,伸手將那部電話機拖到手邊,二話不說開始搖電話機柄,把高一刀看得一晃悠:“你不是說……這電話你可… …哎你……” 胡義不理高一刀的驚慌,抓起電話聽筒貼耳:“餵。聽得到麼?給我接縣城偵緝大隊。對。我說縣城偵緝大隊。” 高一刀傻呆呆看著胡義,等了十幾秒,又聽胡義道:“偵緝大隊嗎?我找李有才。他在不在?麻煩你讓他聽個電話。” 隨後胡義又開始沉默等,高一刀卻再也坐不住了,急忙忙離開位子繞過辦公桌,把 耳朵伸在電話聽筒旁瞪眼珠子。 約半分鐘後,居然真有聲音從這神奇的電話聽筒里沙沙傳來:“我是李有才,哪位?” “懷錶我已經找回來了,但是人我也放了。” 電話聽筒裡一陣沉默,隨後又傳來聲音:“你……哎呀我天!你居然打電話?就為說這個?” “當然不是為說這個。我想問問,今天到底是個什麼部署?你知道多少?” “又是你啊?我親姐夫!你別告訴我這回又是你!” “你到底知不知道?” “那個……我這要先掛電話了,我另找時間給你打回去。你在哪?” “興隆鎮新軍營。要多久?” “你真行!你就作吧!我要去警隊,你自己算時間,掛了!” 哐電話聽筒落位,胡義這高科技操作的結束動作把高一刀震得隨之一晃蕩,快要落地的下巴終於合上了。 “這回信了?” 明明不是個嘚瑟人,可此刻胡義那副表情在高一刀眼裡偏偏可惡得不行!把高一刀憋得一時語塞,歪了好半天脖子,終於底氣不足地反擊:“你居然娶了漢奸他姐!我照樣去找政委告你!” …… |
第685章 我也是八路 胡義一臉果決,朝拎著工兵鍬的吳石頭不耐煩地猛一揮手:“把他埋了!” 一個長型淺坑裏半坐著傻眼的羅富貴,他的捷克式輕機槍如陪葬器物一般順放在坑裏他身旁,草團塞了槍口:“等等等等!胡老大,我覺得我不行啊!” “那你出來,你埋我!” “為啥不是你就是我?怎麼總是這樣呢?” “你不也說過麼,機槍好手就兩個,別人我不放心。” “我那是……可……萬裏有個一啊,到時候機槍卡殼了我咋辦?” 胡義無表情點點頭:“擔心得有道理。”回頭朝馬良:“再埋個唐大狗。”然後再看羅富貴:“還有問題麼?” “我還是……那說不定鬼子離我很近呢?有機槍也施展不開。我覺得……” “這幾率也存在。”胡義又朝馬良擺手:“再埋個王小三。” “胡老大哎,問題不是這個,那大馬蹄萬一踩我身上,我不是……” 身為觀眾的秦優實在聽不下去了,朝坑裏的羅富貴黑下臉:“有完沒完?你想把全連都陪你埋上?來來你出來吧,先埋我!” 羅富貴終於無奈,吳石頭開始奮力動鍬,將羅富貴淺淺埋,留鼻嘴,用碎草遮蓋。 看著這塊明顯不協調的地麵,秦優問胡義:“是不是再細致處理一下?這有點顯眼。” “就這樣!騎兵斥候很謹慎,即便發現也會以為這是我們留下的詭雷或者陷阱,所以騾子最後的擔心是多餘的,斥候隻會繞開,不會主動找事。” “這主意是高一刀想出來的?” “是。”胡義轉身:“休息結束!出發。” 歪看他走在荒綠的背影與中正步槍,秦優低聲歎口氣:“你啊” 西北方,將近二裏外,一處起伏很緩的小坡後,一個鬼子站在地上牽韁繩,將兩匹戰馬並排緊靠在一起;另一個鬼子兩腳各踩一個馬鞍,高高站在馬背上,手舉望遠鏡朝東南;十幾米外,另一個鬼子騎著戰馬單手倒拎四四卡賓槍,無聊地看風景。 這顯然應該是個四人偵查小組,隻是如今,有一騎已離開。 …… 落日之前,漸厚的斜雲導致西方天際血紅一片,天空已成大塊大塊的浮灰如鱗,少見藍。 十幾匹快馬正在夕光中的褪色荒野裏疾奔,風一般囂張,突前首騎正是鬼子騎兵大尉,馬朝東南跑,他不停看西方餘暉,不知是否有夜雨,不知這雨對誰更不利。 東南方地平線上,逐漸出現了點點黑影,隨著距離接近,逐漸清晰,那是十幾匹正在休憩的戰馬,附近有十幾個鬼子騎兵疲憊歇在草裏。 見停馬的騎兵大尉跳下鞍,一個騎兵少尉立即迎上:“十三組發現了他們。看蹤跡,他們應該是由這裏轉向正南,我剛剛派出了新一組循跡向南。” 大尉一愣:“難道十三組沒有進一步位置回傳?” “這……你到那邊看看吧。” 一分鍾後,騎兵大尉停在了一具馬屍旁,這匹倒黴的戰馬至少中了七八槍,附近還有另一具馬屍,以及兩個騎兵斥候的屍體;再往前走,四五十米外,是第三具馬屍,馬屍前方十幾米倒翻著第三具騎兵斥候的屍體,通過那極不協調的頭部方向看來,他中彈之前就已經摔斷了脖子。 見大尉盯著馬屍不說話,少尉提醒:“根據時間判斷,他們就在南麵十公裏內!”然後盯著大尉等答案,繼續在這等各騎兵組彙合完畢還是立刻開始追? 沒想到,這夥八路又熬過了一個白天!騎兵大尉抬眼望南,遠方天際已暗淡,也許半個小時後,便看不清多遠了。 又展開地圖,比了又比,量了再量:“他們一定會在今夜穿過梅縣公路,這是對他們最有利的選擇!立即派人往梅縣縣城,通報八路最新位置以及動向,重新調整部署。範圍應該是……梅縣東南扇形區域,以梅縣向東的公路為北邊,以梅縣至興隆鎮的道路為西邊。到明天早晨,八路一定是在這個範圍裏,半徑不會大!另外,去聯絡我們的兩個協營,讓他們繼續向南,直到梅縣公路止,然後暫歸梅縣巡邏隊調度。” 少尉隻好問:“我們……現在要不要再追一下?我們能追上!” “追上了能怎樣?在天黑前遠遠地亮一次相?你嫌他們跑得不夠快?再不疼不癢地抽他們一鞭子,給他們以新動力?小五郎,冷靜點吧,騎兵的目標是時間,不是敵人。想想,他們已經行軍多久了?你覺得明天他們還能以今天的速度周旋麼?明天,我們肯定可以再見到他們,也許明天中午就可以。明天,要比今天輕鬆得多!” “如果他們今夜轉向東,逃得更遠怎麼辦?” “這是個好問題!那會使這場捕獵變得更漫長。我更傾向於認為,他們會轉向朝西,在明天早晨出現在梅縣縣城至興隆鎮方向的南北線上。小五郎,不是所有逃跑中的人都會慌不擇路,我可以跟你賭這一回!” 此刻,騎兵大尉那匹戰馬在不遠處打著響鼻,與胡義那支顛簸在肩後的中正步槍直線距離為七千六百五十一米。 …… 淩晨,天色黑得不僅無月,更不見一顆星,全被雲遮了,不知時間。 興隆鎮以東幾裏,那座曾經變成臨時集中營的軍營現在仍然是軍營。 當初那場混亂的嘩變風波,冤殺多人,撤換無數,雖然這軍營又恢複了,卻物是人非,少有舊人,不是調來的便是抓來的,近期剛剛結束新兵集訓。 軍營內的操場上火把通明,黑壓壓站了三百多兵,新營長正在大聲宣布剛剛接到的電話命令:八路於昨晚逃竄入梅縣東南境,興隆鎮駐軍要配合封鎖行動,向北,與梅縣南下的友軍沿路建立封鎖線。 一番出發前的豪言壯語之後,軍營大門口的拒馬抬開,隊伍打著火把轟隆隆開出,哈欠連天,仍然萎靡不振。 待隊伍出盡,守大門的兩個偽軍將拒馬重新擋了,又返回門牆根內的昏暗馬燈下,摟著步槍靠牆歪坐。 一個道:“神經病麼!哪有那麼多八路?說得八路無處不在似得!覺都睡不消停。喂,你說是不是?” 另一個扣了帽子懶得搭理,歪在牆下繼續睡。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黎明前,大門外的路上似乎有個腳步聲走來。先前說話的偽軍打著哈欠豎了豎耳朵,拄著步槍站起來,從木柵邊往大門外探頭:“什麼人?” “我來找人。”一個人影已經很近,接近了大門旁的微弱光線範圍,謹慎止步,並向兩側展開手臂,示意他不是危險份子。 那偽軍仍然拉動槍栓子彈上膛,隔著拒馬把槍口朝來人:“少扯淡!你是鬼是人?站近點你聽到沒有!” 來人隻好再接近兩步,站到了拒馬外,門旁的馬燈已經能照亮他全身,灰嗆嗆的一身土,看得偽軍皺眉頭:“我瞅你穿這象一套呢?” “我都不知道自己穿這是啥,反正撿的。我真是來找人的,急事!麻煩你,幫我叫滿倉出來。” “我說你知不知道這什麼地方?我……” 這偽軍端著槍口話沒說完,旁邊那扣帽子睡覺的忽然跳起來,閃出木柵看來人,眼珠子差點掉地上:“馬良哥?” 來人在拒馬外疲憊一笑:“滿倉,別來無恙?” 槍口終於被那偽軍放下了,感情還真是! 又見來人隔著拒馬問滿倉:“你們軍營裏現在留守多少人?” “十九個。” “全哨?” “營長出門後,估計就剩下四角哨了。” “有辦法不響槍解決問題麼?” 滿倉下意識回頭往軍營裏看:“這個……有辦法。你有多少人?” “二百多號,實在走不動了,無處停了,要落腳。” 旁邊的偽軍早已傻呆呆,到此時才勉強揀回他的下巴:“等等等會兒!你……他……這是……” 滿倉這才轉頭看同僚,慚愧道:“他是八路。我也……是八路。” 拒馬外的來人也轉眼看那偽軍:“你小點聲!千萬別再瞎比劃槍口,免得我後頭有人走了火!” |
第684章安全距離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菩提老祖 在這個上午,騎兵大尉抵達了香磨村。 仍然駐留在香磨村里的偽營長心中很忐忑,因為直到目前他的隊伍仍然窩在香磨村里沒動,所以他向騎兵大尉一再強調,經過昨天下午的血戰,和昨天午夜的激戰,他這支元氣大傷的隊伍需要休息,所以在香磨逗留到現在。 騎兵大尉並不惱,趴在地圖上聚精會神。 偽營長覺得,八路已經跑了,沒個找!此次行動就此結束最好! 然而騎兵大尉說:“很好!我們仍然有方向,八路要么轉朝南,要么折返東。通知李有德部,把西面的封鎖線朝南移動,重點在河口營與梅縣縣城之間段。再派人往東聯絡十里盪餘部,如果游擊隊沒突圍也不必圍了,那幾個游擊隊,以後再滅也不遲,立即向西搜索行軍。你部,現在立即向南運動,三十公里暫停駐紮,等我下一步命令。” “三十公里?”偽營長下意識複述騎兵大尉這命令。 “不要以為他們能跑掉。他們此刻就在三十公里距離內,並且只是個三十公里半徑的四分之一扇面範圍。” 偽營長不懂四個人分一把扇子是什麼鬼話,想想六十華里,那是好大個範圍呢!還想找到八路?做你的折騰夢! 真實情況是:此刻,騎兵大尉的坐騎與胡義的中正步槍,直線距離為二萬四千三百九十五米。 …… 在這個中午,騎兵大尉出現在香磨村以東三十餘里的一片稀疏樹林。 在這裡,他匯合了十里盪方向來的一個偽軍營,並且得到了一個重要線人,梅縣偵緝隊大隊長,聲稱八路今天早上就在這片樹林裡,獨立團二連,獨立團九連,又加上秋風游擊隊殘部,後來朝西南方向離開。 本以為要抓的是八路一個連,現在居然變成了三合一,成營了! 騎兵大尉的兩眼差點冒出綠光來,再次急急攤地圖,比了又比,量了再量。 “如果八路往西南,人口會越來越稠密,白天行軍根本快不起來,有太多需要繞避的範圍,雖然現在已是中午,此處距離他們不會超過二十公里!而且,香磨村向南出發的協營部會距離八路更近,說不定隨時都可能收到八路行踪的線報。沈隊長,幸虧有你!不過,你是怎麼到這來的?” 沈大隊長哪敢說他是被抓的,毀了他的偉光正形像不說,將來這偵緝隊大隊長的帽子還怎麼繼續戴? “想當初,我在小焦村里巧設計,怎知道,釣到八路一個連,一番苦戰帶周旋,難敵八路兵無盡,樹倒猢猻散!感念皇軍栽培恩,於是我喬裝又改扮,咬住八路不鬆口,一路跟踪到這裡來,結果,腳崴了!” 騎兵大尉隨即命令:快馬直奔梅縣縣城,請求梅縣駐軍協助,一、組建臨時摩托隊,由梅縣縣城順梅縣公路向東做大密度往返巡邏;二、希望派出縣城部隊,向縣城以北、東北以及縣城以東做放大扇形搜索,並做節點封鎖。 樹林中這個來自十里蕩的偽軍營,被命令由此朝正南方向行進,隨時等待騎兵大尉的進一步命令聯絡。而騎兵大尉手裡這個騎兵中隊則化整為零,由此向西南、西南偏南、東南、東南偏南各方向輻射展開偵查。 不是騎兵大尉不相信沈隊長提供的信息,而是怕八路又折返,或者再變向,他要由北向南壓縮八路的轉圜空間! 真實情況是:此刻,騎兵大尉的坐騎與胡義的中正步槍,直線距離為一萬八千六百四十三米。 …… 下午,天空中忽然多起雲來,有微風起,炎陽時而入雲,在廣袤綠野中斜投下大片陰影,緩緩移,反而像是綠野在飄,而非雲動。 很多戰士的水壺都已空了,胡義的水壺裡仍有三分之一,這是他的老習慣,儘管他的唇上也滿灰,軍裝已經汗出大片深灰色,粘著脊梁,仍然不打算擰開水壺蓋子,因為他現在學會了替某個沒心沒肺的人著想,而不是只為自己多活一會兒,她早晚會跑來身後叫喚渴,然後幸福地每次只喝一小口! 幾乎是連夜行軍到現在,無論前頭九連後尾二連還是居中的游擊隊,都一樣,根本無法加快速度,行進在綠野中的隊伍已經疲憊得斷斷續續,這種時候偏偏最需要速度。 每個人都想休息,九連沒人說話,因為胡義不說話,說明現在仍然不是能休息的時候。二連也沒人說話,因為九連不說話,看誰能熬到最後!看誰先累死! 高一刀忽然用盡力氣加速朝前,大步經過孟隊長也不說話,看著那張嚴峻的黑臉,孟隊長覺得一定有事,趕緊跟著高一刀身後也往前趕。 “我們被發現了!我覺得我剛才看到了鬼子騎兵在後面!” 胡義猛回頭,掃視遠方地平線,再直視高一刀:“你確定?” “至少我能確定那不是望遠鏡上的灰塵!好像三四個。” 喘著大氣,無奈皺了捲曲帽簷下的黑眉:“停止行進,休息!” 疲憊的隊伍甚至沒能當場作出反應,一個個又晃悠了十幾米,才多米諾骨牌一般連續往後倒。 聽到這消息,孟隊長的神色最焦急,他是真被鬼子騎兵追怕了,那種陰魂不散的恐怖經歷導致他轉身盯著後方地平線不敢眨眼,卻什麼都看不到,只有淡淡蒼茫。想提示獨立團這二位連長,這好像不是該休息的時候,哪怕再累都該繼續走,多走一里是一里,也許下一里就能找到適合躲藏的地方,就像他當初帶隊逃進了十里盪,可惜,他不好意思開口。 高一刀看懂了孟隊長的表情,於是道:“磨刀不誤砍柴工。攢足力氣,我才能用刺刀把鬼子挑下馬來!” 沒想到高一刀還有心思調侃孟隊長,胡義嘆口氣:“這是騎兵斥候,沒有信號彈飛起來,說明我們還有時間,至少這附近目前沒有敵人大部隊。我們還是要走,不必再往東南了,直接向南,必須在今夜穿過梅縣公路! ” “帶著後面的尾巴?我們能走多遠?”高一刀望著隊伍後方不甘心。 “我也不希望帶著尾巴,停下休息,就是考慮看看,能不能把後面的騎兵斥候解決掉!” 聽到胡義這麼說,孟隊長的神色最沮喪,怎麼可能解決掉?那鬼子斥候有快馬,端著望遠鏡老遠地監視,你回頭他就跑,你走他繼續跟,在這片大平原上完全無解。眼前這兩個獨立團的連長,一個囂張一個陰沉,卻有一個共同之處:幼稚! 可是胡義和高一刀都沒心思再注意到孟隊長的表情,各自寂靜開來,良久,高一刀忽然看胡義:“要不你們先走,我帶二連停這,跟鬼子熬!” 胡義連頭也沒搖:“斥候又不是一個。” 良久,高一刀又看胡義:“那就在這散伙算了!鬼子三四個,咱們分十路,走多少算多少!” 胡義搖了頭:“下策!還沒到該這麼辦的時候。” 良久,高一刀再看胡義:“既然攆不上這幾個鬼子斥候,打他個埋伏行不行?” 胡義終於抬起了頭: “這是可行思路,難題是周圍環境。我一直在想……怎樣能埋伏成功?” 放眼綠色無盡,高一刀也搖頭:“我哪知道?” “那就繼續想!” 此刻:騎兵大尉的坐騎與胡義的中正步槍,直線距離為一萬二千九百八十六米。 …… |
第683章護身符 這一次,有比胡義更急的,高一刀舉著望遠鏡向東看,語氣十分不高興:“不說這里地廣人稀麼?這一片一片的都是些啥?” 胡義沒有望遠鏡,倒也看得明白,五十餘人影在逃,百餘人影在追,逃的是衣衫襤褸,追的是大帽子偽軍。 大概……這就是十里盪裡的游擊隊!世界那麼大,方向那麼多,這游擊隊偏偏選擇了朝西跑!選擇了朝西跑不說,這都一夜過去了,居然還沒擺脫?這是笨成什麼了? 見高一刀放下望遠鏡轉過視線盯著自己看,胡義皺皺眉:“你別看我,我沒有望遠鏡,什麼都看不清,不了解情況。” “還要不要點臉?” “有你在我要什麼臉?” 高一刀撇嘴歪眉:“二連,準備戰鬥!” 胡義朝高一刀補充:“動作快點別糾纏,把他們攆出安全範圍就趕緊撤回來。這裡不能再呆了。 ” “既然這活兒我幹,你操什麼閒心?” 鑑於廣闊地形,這裡很難打埋伏,即便高一刀有歪心思也沒用,只要二連一亮相,那百餘偽軍肯定不明就裡掉頭跑。於是胡義不再多廢話,轉身進樹林,繼續休息。 …… 一段時間後,稀疏槍聲向東漸遠,二連攆偽軍很有效率。 樹林裡,走進來狼狽不堪的五十餘人,一個個破衣爛衫,驚魂未定地粗喘,各種雜槍二十餘,幾乎都沒了子彈,他們正是躲在十里蕩的秋風游擊大隊殘部,做夢都沒想到在這能遇到八路。 其中一位個子不高,估計身高最多一米六,面黃肌瘦朝胡義伸出了手:“我姓孟,秋風游擊大隊副大隊長。” “胡義。”握了手,胡義開門見山嚴肅問:“為什麼到這時候還沒擺脫?” 孟隊長露出個很苦澀的笑:“直到今天天亮前,才察覺隊伍裡還有個叛徒,一言難盡。對了,昨天上午,十里盪西頭的戰鬥……是你們吧?” 這個問題胡義沒回答,反問:“後面的敵人還有多少?” “我不知道。也許在往這裡的路上……有一個營。” 胡義不禁抬起手來捏鼻樑,頭疼。北面一個騎兵中隊,西面香磨村且算一個營,再往西有李有德部,現在東面又來一個營,何德何能? “你……怎麼了?” “沒事。”胡義重新抬起頭:“馬良,從連里勻些吃的出來!” 逃難的隊伍再次壯大了,可敵人也更多了,這回連向東的選項也失去,實在無話可說。 樹林中的另一邊,小紅纓坐在了富人跟前,手裡拿著一截小樹枝,心不在焉地戳著地面上的一隻垂死昆蟲:“那懷錶是不是很值錢啊?” 富人點頭:“銀的。那狗漢奸說是在三清觀裡開過光,是護身符。我算上了當,護身符能把我護成這個樣?” “嗯……看來……你危險了。” 這話令富人一驚:“啥意思?” 小紅纓抬起頭,朝左右賊看兩眼,壓低聲音道:“我覺得他們是要斃了你!” “啊?不是八路嗎?不說八路從不濫殺無辜嗎?” “你小點聲!能不能成熟點?你又不是沒看見,他們這不也逃呢麼,怎麼可能一路都帶著你?” 那雙無邪的大眼,這番純真的話,看得富人呆了,聽得富人涼了,一陣眼矇蒙,再次頹然倒進草叢裡。 …… 二連回來了,斃了偽軍四五個,撿了步槍兩三條,氣喘吁籲。 一個鐵塔般的軍人出現在孟隊長面前,把他襯得更顯矮:“高一刀。” 孟隊長心說你這兩位真夠怪,都是只說名字不帶職務;剛才那胡義一臉陰沉,導致孟隊長不敢多問,現在又來一位,雖然面色也不善,孟隊長還是鼓起勇氣:“你們是……” “獨立團。我是二連長。” “哦。那他……” “他是九連副!” 胡義無奈斜抬眼,用視線鄙視高一刀:無聊不無聊? 高一刀大言不慚用視線斜瞥胡義:不高興你可以自己解釋啊!斜我幹什麼?隨即反問孟隊長:“你怎麼稱呼?” “我姓孟,秋風游擊大隊副大隊長。” “哦?”高一刀一愣:“這麼說,你得算營級?” “不敢當。不敢當。”孟隊長終於覺得輕鬆了一些,嘴上這麼答,身體反而在旁邊的樹墩上踏實坐了:“那下一步……咱們是不是來研究一下……” “不用研究。有什麼可研究的?孟營副,你就說說下一步該怎麼辦吧!”高一刀那張快要黑透的臉色更加不虞,現在他忽然覺得倒霉胡義可比這孟隊長順眼多了。 聽話聽音,何況高一刀那張臉上寫滿了不高興,孟隊長這才醒悟,感情你這全是假客氣!還孟營副?這擺明是臊人吧?混到如今,連個連長都不如,何況剛剛還得了這二位幫助,只能尷尬一笑:“高連長,快別開我玩笑了,游擊隊的官兒不值錢。我哪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全憑二位了!” 對於高一刀的不客氣,胡義完全不表態,也不覺得有什麼好笑,全當沒聽見,反而覺得高一刀這個下馬威來得好!有些游擊隊是在編的,支隊是團級,大隊是營級,中隊是連級,要真論軍銜職務,這孟隊長確實得算營副。 越是危難時刻,越需要集權!高一刀再渾,也是知根知底的,無論這孟隊長什麼級別,胡義也不想指揮權被他攙和一腳。在指揮權的問題上,高一刀和胡義這對冤家居然難得統一了戰線,一致對外。 “既然孟隊長你這麼說……那我就不客氣了!”高一刀這才囂張坐下在旁邊樹樁,朝胡義一扭臉:“胡參謀,能不能別揪著那幾根草沒完?說說吧,下一步怎麼辦?” 孟隊長有點呆,剛不說是胡連副麼,怎麼一轉眼又成胡參謀了?這位姓胡的到底是低調還是陰險? “目前看來,我們只能朝南走;但是向南也分兩個方向,西南,越走離縣城越近,東南,越走越荒。可我們現在就得走,這是白天,當然是朝東南更安全。不過,鬼子騎兵可能也會這麼猜!” “那到底是該往東南還是去西南?你這……跟沒說有什麼區別?” “最好的選擇……是讓鬼子以為我們往西南,這樣我們才有機會在天黑前避免遭遇,然後利用今夜擺脫。可我實在想不出……要怎麼做才能讓敵人以為我們朝縣城方向了。其實敵人也有可能會這麼想,畢竟我們昨夜在香磨村出現過,故技重施往縣城接近的可能當然存在。” “你這不還是沒說?要不咱朝北得了!撞上更好,直接滅了鬼子騎兵!天下大吉!” 突然有插言:“我有辦法!”不知何時,附近冒出個小紅纓,領著她的雞崽子晃悠到了胡義和高一刀之間:“高一刀,你不是抓了一個人麼,他放了,他肯定找鬼子告密去!” 高一刀咔吧咔吧呆眼:“我還沒確定他是不是漢奸呢?” “他肯定是!” “你憑什麼說他肯定是?” “他當然……就算他不是,你都捆人這麼久了,他早都恨你恨得要死,不告你才怪了!” …… 樹林外,戰士們整裝,開始朝西南方向出,有人在附近嘀咕著:“這叫燈下黑,離縣城越近反而越安全!” 高一刀將那塊銀質懷錶交在富人手裡:“趕緊滾蛋!” 這句話令富人一哆嗦,噗通一聲當場給跪了,絕望道:“我不走!我絕對不走!我參加八路還不行?長官,求你了,讓我參加八路吧!” “我說你……鬆開我腿聽到沒有?鬆開!再不滾蛋我現在就斃了你信不信?我說撒手!” 富人哆哆嗦嗦鬆開了手,勉強站起來,一步一步倒退著走,慌得兩眼不停掃視附近戰士,然後猛然掉頭跑,用盡畢生力氣朝荒野裡跑。 看著那倉惶背影,高一刀撇嘴搖頭:“說放他還不信!你瞅他這臨死的樣兒!” 話音才落,啪清脆槍響!把高一刀以及一眾二連戰士都震懵了,眼睜睜看著那個富人的奔逃背影猛一搖晃,跌撲進綠色,高一刀不禁怒問:“誰開的槍!” 那位扎辮子的,單手將四四卡賓槍搭上肩膀,槍口還冒著剛剛射擊後的餘煙,在所有驚詫視線中離開九連隊列,朝荒野裡一溜顛,直奔富人被擊斃的位置。 …… 小紅纓回頭看看,沒人跟過來,於是單腳踏在富人的屍體背後,放低聲音道:“餵,別裝了,趕緊把懷錶給我拿出來!” 屍體小聲答: “丫頭,這幸虧是你行刑啊!你的大恩大德我一世不忘!”然後摸出那塊懷錶,擺在身旁草。 “誰讓人家心軟呢!別亂動,我還得假裝再補你一槍。” “好好!”屍體趕緊變僵硬。 嘩啦一聲槍栓響,小紅纓端著卡賓槍朝屍體旁邊又打一槍,然後拾起那塊懷錶在手裡,按下機鈕,咔嗒錶殼輕快跳起,錶盤晶瑩,錶殼內面淺刻著兩個字:南風! …… “你有病啊!”高一刀怒眼瞪著走回來的小紅纓:“不說放了他指望他去告密嗎?你這算什麼?” “咋呼什麼?”小紅纓顛著手裡的懷錶:“是我放了他,不是你!他根本沒死,你最好小點聲!” “什嘛?” “高一刀,我告訴你哈,我猜他姓沈,我猜他是新任的梅縣偵緝隊大隊長,嘿嘿嘿嘿……你信不信?” “……” “餵,你傻什麼?我還告訴你哈……”說到這裡小紅纓把手裡那塊懷錶舉起來,搖一搖:“看到沒有?這塊懷錶,就是狐狸那一塊!我找了好久呢,一不小心從他身上找到了。” 有一種心碎,不是因為失去,而是因為沒能珍惜。此刻,高一刀很想掐住眼前這個翹辮子的禍害,哪怕跟她同歸於盡! …… |
第682章 機關又算盡 當那鐵塔般的軍人身形與刺刀止步在胡義面前的月下,胡義覺得……更上火了,因為來人是陰魂不散的高一刀,胡義連驚詫的心情都沒有。 在這裡遇到九連,高一刀也不驚詫,就知道九連是游神;自從小焦村裡知道了偵緝隊的釣魚計畫之後,高一刀也開始折騰,想法跟胡義一樣,也是朝著邊遠地區來,閒著沒事鋤奸,這叫反報復,這個午夜剛要進香磨村,尖兵就與偽軍撞上了。 二連主力並沒與偽軍當場在村裡開打,而是暫停在了村西頭,因為高一刀搞不懂,沒聽說梅縣敵人有新調動,半夜三更在這香磨村裡怎麼會冒出一支偽軍來?村裡的激烈槍聲完全是偽軍自己嚇自己,他們面對的僅僅是二連的尖兵班。在高一刀考慮著要不要與這股來歷不明規模不明的偽軍幹一票的時候,馬良忽然冒出來了。 兩個冤家連長在月下隔著一米半相視良久,可惜兩個帽簷下全是黑漆漆的遮了月光,都無法看清對方的眼。 胡義終於不耐煩了:「能不能說句話?」 高一刀終於鬆下了肩膀:「我以為你跟我比定力呢!」 「……」 「鬼子騎兵在哪?有多遠?」 「我猜目前在北面,不知道有多遠。」 「既然如此……你我不如……一起幹一票!砸門盜洞不正是你的強項麼?」 「村子裡偽軍最少二百多!你想在這打到天亮?你已經害我無處可去了你知道麼?」 「二百多?咳……嗯……」 「別咳嗽了,現在你的處境跟我一樣了,明白麼?我估計,李有德明天一大早就會向東展開,也許現在已經開始往東落範圍移動了。」 「怎麼可能?」 「你算算馬腿半宿能跑多遠?」 一陣短暫沉默,高一刀猛然不虞:「這麼說是你害了我吧?怎麼能說是我害你?閒著沒事你撩鬼子騎兵干屁?」 …… 朝霞出現在東方地平線,天空已經過渡成淡淡的藍,依然無雲,預示著又一個好天氣。 一支疲於奔命的隊伍行進在霞光中的綠色原野,根本無心欣賞美麗朝霞,只顧向東走。 九連,一夜沒能闔眼,疲憊地感受著清晨的微涼,擦汗卻抹下一層土,軍裝上的斑駁血色已干;後方,連綿著同樣一宿沒能闔眼的二連。 這廣袤的平原看起來自由無限,有的戰士很想停下休息,覺得躺在經過的稀疏樹林裡睡上幾年都不可能被發現,但胡義可沒這麼樂觀,因為有一支鬼子騎兵正在遊蕩,並且四處勾連,準備實施細緻搜索,因為這裡是敵佔區,是平原,鬼子騎兵有的是耐心,鬼子騎兵就是來幹這個的!就連這晴朗無雲的天空都成了胡義心情沉重的一部分,奢望一場連陰雨都不可能。 當務之急是跳出敵人的預料範圍,對於胡義,目前的境況完全沒有參考,只能憑心裡猜,而且不能樂觀地猜。胡義認為這場圍堵一定是鬼子騎兵指揮,假設鬼子騎兵今早得到了九連昨晚午夜出現在香磨村的消息,那麼鬼子會以香磨村為圓心,在地圖上畫出一個半宿步速距離的圓形範圍,再從九連的角度判斷可行方向,劃分出重點區域進行細緻搜索,並在外圍做相應封堵。 於是胡義從香磨村再次掉頭了,向東走,這個方嚮應該是敵人最難判定的,被搜索的優先級最低,寄往敵人後知後覺,讓九連(如今還得加上倒霉二連)能順利度過這個白天,那麼今夜,就可能徹底跳出敵人的意料範圍。 天色已經大亮,儘管這片方圓看起來人煙稀少,胡義也不想再冒險,前方的一片稀疏樹林,被胡義定為休息地。 …… 跳出地平線的陽光橫向灑進樹林,朝東的樹幹明晃晃地暖亮,光影斑駁格外分明。 幾個沒睡的二連戰士坐在個巨大的爛樹樁附近,被間隙漏過的陽光曬著髒臉,嘀嘀咕咕地討論著,到底是九連害了二連還是二連害了九連?結論很一致,二連很無辜!全是九連做的孽! 本來調門漸漸高,突然之間一片靜,幾個摟著步槍的二連戰士瞪著冒泡眼朝同一方向咧著嘴:「哎呀我去……這……她……」 「是我做夢呢……還是認錯了人?」 「那缺德玩意啥時候丟了個辮子?該!」 正在林間愜意漫步的,正是九連那缺德小紅纓!髒兮兮的小臉上一點隔夜愁都沒有,習慣性地學著無良團長倒背手,一步三晃蕩,幸虧這樹林挺稀疏,否則她得撞樹上。 當她趾高氣昂地經過了爛樹樁,似乎傳來一陣嘁哩喀喳響,感情是那幾個二連戰士的下巴全掉了,一個個眼珠子都差點一起跟著下巴掉了,一隻黃絨絨的小雞崽子,蹦蹦噠噠正在經過他們的傻眼前,顛在那缺德玩意身後一路啄草籽,這不可思議的畫面比當初看到那缺德玩意戴防毒面具更震撼,這算什麼鬼?這瞎了眼的見鬼世道啊! 「一群土八路!」不用回頭她都看得到二連傻子那些慘不忍睹的表情,對於這番嘚瑟效果非常滿意,卻忘了她自己也是一身隔夜髒泥。 得意洋洋繼續晃蕩幾步,大眼一愣,附近的草叢裡坐著個富人打扮的,雙手在身後被捆了繩。 「哎?你是誰?迷路了嗎?」 半夢半醒的富人睜開憔悴紅眼,居然是個半大丫頭在面前,她腳畔還蹦跶著個雞崽子;以為是看花了,趕緊左右瞧,這才發現不是夢,他自己仍然被倒綁著雙手,心說你這泥丫頭問得有多瞎?可嘴上卻深深嘆息一口:「唉——我是個無辜的人,真不是漢奸。可他們……就因為漢奸送我塊懷錶,懷疑我也是漢奸。我冤枉啊!」 「你算說對了!他們辦事一向缺心眼!」 「你信我?」富人的眼眶差點紅了,這是多麼珍貴的理解,聽在富人耳中簡直如天堂仙樂! 「有啥不信的?你看著也不像壞人啊!喂,哪個漢奸送你懷錶啊?」 「李有才。」 「……」 恰此時,一聲槍響遙遙傳來,簡直如起床令,樹林裡酣睡的戰士全都直勾勾地坐了起來,懵懵然。 隨即又傳來第二聲槍響,接著第三聲,導致所有戰士集體朝東方扭脖子。 一頭無良熊再次頹然倒入草叢:「個姥姥啊……這又……我去他姥姥吧!」 |
第681章機關算盡 我不得不收起夕陽下起衝鋒的衝動,因為協軍不值得信賴;我不得不放下個人榮耀,因為帝國騎士是無價的。摘自某鬼子騎兵大尉心聲。 我已經做好了死在夕陽下的準備,因為這是命運決戰;軍人沒有貴賤,當你覺得你尊貴的時候,你已經不是軍人了。摘自獨立團某連長心聲。 我是騎兵,是奔馳在平原上的狂風;我的戰馬能跑多遠,我的戰場就有多大;騎兵的戰鬥,沒有結束。摘自某鬼子騎兵大尉心聲。 我是逃兵,我逃避著一切;無論戰場有多大,我都沒猶豫過;只是現在,我不得不考慮更多;逃兵的路,沒有盡頭。摘自獨立團某連長心聲。 無論你有多冷靜,你只有一夜的時間;你不會向東跑,那樣你會重蹈游擊隊的覆轍;我猜你也不會向南跑,因為北方是更好的選擇;當然你最後的方向一定是西邊,因為你一定是來自獨立團。你好,我是騎兵大尉。 我不相信你是向南離開了,你這麼做大概只是想繞道北方等我;沒錯,向東不是好選擇,我不想陷得更深;合理的撤退規劃是先向北,再轉西,不過我並不打算跟你比度,我會先向東,再掉頭朝西,你自己遠遠地跑吧。我的確是獨立團的,儘管你已經摘了手套,我也不會跟鬼子握手。 有完沒完了?顯擺你們能是咋地?能不能理解一下別人的心情?這太陽已經落山了,弟兄們的屍還在戰場上擺著呢,八路你到底是跑還是搶?雖然乏得不行,別以為老子沒勇氣再跟你折騰一場,新的機槍手已經被我動員完成了,我兵還是比你多我跟你說!摘自某偽軍營長心聲。 “很好。走著瞧!”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令附近騎兵一愣,隨即又聽到騎兵大尉道:“掉頭向北。”隨即收起地圖關閉手電:“另外,派人向西,在落葉村應該有個李有德部,我需要他們的配合。” 戰馬嘶鳴之中,有四騎脫隊,西奔而去。 “你確實得走著瞧!”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令附近戰士一愣,隨即又聽連長道:“天色差不多了,往北撤出陣地後,先向東,五里。” “往東?五里?”馬良驚詫。 “胡老大,我帶些人往南摸下去,咱走之前刮一批?” “不能再折騰了。我指望這些偽軍當咱們的保護傘,得讓他們盡快打掃陣地,距離這裡最近的村子是香磨,他們今夜一定會向西去香磨休整。我們尾隨,到香磨外圍隱蔽休息,明天白天就在他們眼皮底下度過。” 最後一抹晚霞淡去,戰士們的灰暗髒污身影一個個爬出掩體,呆望八方新夜無垠,這是撤出,盼望了八百年的撤出,連突圍都不必,卻沒有強烈的歡欣感,只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輕;有幾處掩體已經被填平,那是犧牲戰友們無墳無碑的墓,整片陣地都是他們的了。 …… 午夜,明月依然亮,奪了星輝,映得草葉淡淡灰,照得人影很清晰,只是無顏色。 一支隊伍在月下疲憊晃動著,影影綽綽二百餘,擔架上抬著呻吟,肩側扶著喘息,因為即將抵達休息地而努力加快步。 尖兵橫端著步槍,帽子早已丟棄在戰場上,進村之後越走越快,他要先找到井,只有清涼的井水才能暫時洗去他心靈上的創傷。 月色下的村子裡靜悄悄,也許有人已經醒了還在假裝睡,灰濛蒙的土牆灰濛蒙的道,轉過一個牆角,尖兵猛然停,並且伴隨著槍栓拉動響:“什麼人? ” 不遠的前方,一個人影也在月下端著步槍,刺刀反射出一線微亮:“你什麼人?” “我特麼先問的你哎?” “好吧,我是二連的。你呢?” “我三連的。” “不可能!三連在無名村呢!” “我還說你不可能呢!二連的不在十里盪你跑這來幹屁?” 隨即一陣短暫的相互沉默,兩個二百五舉槍便射啪啪月色下的猝槍聲砸碎了所有寧靜。 驚慌之下,動作全都變了形,一顆子彈飛過目標頭頂,另一顆子彈飛過目標肩側,倆慌貨根本不考慮第二次拽槍栓,各自掉頭沒命地跑。 香磨村里槍聲大作,剛剛進村的偽軍當場翻牆踹門,亂成了一鍋粥。 “村里有八路!” 這倉惶叫喚讓偽營長呆了好半天才醒悟,氣得牙齒都開始咯嘣咯嘣響,又撞上了?世界這麼大,你特麼往哪跑不行?為啥非跟老子沒完沒了?捏軟柿子還沒捏夠嗎?一陣怒火攻心,霸氣抽槍高高揮:“三連給我頂住!四連左五連右!咱他娘的也守!打死不許出村!給我報仇!” …… 香磨村以東不足二里,一支隊伍剛剛在月下停止,傻呆呆往香磨村方向瞧,可惜什麼都看不到,只有槍聲亂紛紛。 “個姥姥啊……這又是咋地了?還讓不讓人活?”一頭熊影一屁股坐在草里頹喪喘大氣。 一個小影子跺腳翹辮子:“半宿白忙了!乾脆打進村算了!愛誰誰!” “不許胡說!咳咳……我問你,那雞崽子是不是藏你這了?” “哎哎?我說老秦,這都啥時候了你還跟小九沒完?你還沒明白咱現在的處境嗎?知不知道現在怎麼回事?”那扎辮子的氣得直晃蕩。 “啥處境?咱不還有後半宿嗎?胡義啊,你說是不是?” 命啊,胡義很無語,機關算盡,白折騰半宿,無論是誰在香磨村里跟偽軍交火,這帳都得被敵人算在九連頭上,九連不在這無所謂,可現在九連就在這呢!這跟被敵人現了九連行踪沒區別! 舉頭望月,惆悵,不願摘下肩上步槍,傷口還在隱隱疼,無奈嘆口氣:“我們的時間不夠半宿了。” 這種情況下,九連不能掉頭就走,那等於是把村里的友軍坑了,因為他們當然不知道有一支鬼子騎兵,等著天亮拉大網呢,他們會成為九連的替死鬼。但是這場戰鬥九連也不能打,黑燈瞎火在村里戰鬥得打到什麼時候? “馬良,你進村,如果是友軍,讓他們立即撤出,說明當前狀況。要快,我們等不起了。” …… |
第680章意想不到的夕陽 當進攻線壓過了三百米距離後,無論攻方還是守方,壓力陡增! 對偽軍來說,可見傷亡明顯增加,心理壓力導致呼吸都不均勻。 對九連來說,敵人的步槍開始參與射擊了,儘管有陣地和掩體作為依托,受彈密度明顯增加,三挺機槍的射擊頻率無法再流暢,傷亡也開始出現。 胡義已經開始頻繁停止機槍射擊放低姿態,機槍位置附近陣陣跳土。 身後有喊:“連長,要不要緩一緩?把敵人放近吧!這樣下去彈藥也成問題!” “不行!”胡義斬釘截鐵,血色繃帶早已臟成土色,裝上新的機槍彈夾,再次上位,那挺捷克式輕機槍又開始猛烈地震顫。 機槍準星裡迸著淡淡槍口焰,導致細狹眼底的目標畫面一次次地虛顫動,一次次地變更目標,一次次地小幅橫移,點射再點,連射再連,肩已麻木,卻更專注,聽不清彈殼落,覺不到心跳緩,如久違的那年。 這種時候,沒了想法,沒了惦念,也沒了時間,不忘的僅剩戰鬥初衷,要拔光敵人的牙,要努力讓敵人崩潰在下一刻,要讓敵人畏縮,不敢再向前,哪怕打光所有機槍子彈,哪怕手裡的機槍已經開始過熱。 機槍在他手裡仍然是毒蛇,不是疲憊絕望的毒蛇,而是正在衝擊意志極限的更猖狂。 唰 一聲愈加清晰的呼嘯。 轟 爆炸猛然掀起陽光下的裂土,揚灰一片,落沙如雨。 烏煙瘴氣的爆點旁,羅富貴被震得腦海嗡嗡響直晃蕩,一隻耳搖晃著滿頭土重新坐起來喊小砲,可惜他自己都沒聽到他自己喊的什麼。 “我x他姥姥!轉移啊!” 可惜羅富貴也聽不清他自己喊的廢話,四周仍然在灰濛蒙落土。 不遠處的另一個散兵坑里,小紅纓狠狠把大狗踹下了射擊位,臟兮兮的小臉怒不可遏:“怎麼還有鬼子!” “我特麼哪知道!我又沒說我比你打的準!” 又一聲呼嘯高高來,隨即便是第二次榴彈開花在陣地上,連那馬尾辮都被震得隨之一顫,再次灰土一片,劈裡啪啦掉落響,彷彿槍聲更猛烈。 嗆得咳夠了,她不得不重新抄起曹長鏡,撅著小屁股急急爬上觀察位。 望遠鏡鏡頭里,仍然是那片綠色,歪把子機槍早已沒了動靜,有屍體在草里看不清,一雙大眼急急找,可是什麼端倪都不見。 第三次榴彈呼嘯又出現,陣地西端機槍位附近猛地騰起硝煙,馬良那邊的機槍立即啞巴了,何根生的身影正在狼狽朝那裡奔,硝煙里馬良在嘶喊:“讓二排上人……補一個班……” 鏡頭里仍然不見鬼子踪跡,恨得小紅纓撇下曹長鏡抄她的四四卡賓槍,斜擰英眉,歪偏馬尾,準星指向那片綠色,找了又找,瞄了又瞄,無奈指向一個可疑位,扣下扳機就是一槍,趴伏的小身板伴隨著子彈出膛猛一顫。 隨後,她沒再拉槍栓,反而雙手合十埋下頭,當場趴成個大,一陣窮嘀咕:“我是紅纓……姑奶奶的子彈長了眼……阿妹托福泥巴轟……癱子老君騎驢令……” 想要重新往射擊位上爬的唐大狗聽到這些,差點又出溜下去:“你找著啦?” 沒得到回答,卻聽到第四次榴彈呼嘯在空中。 轟震得那個虔誠馬尾辮又是一晃蕩,灰嗆嗆看起來如亂草一蓬。 …… “把你的望遠鏡給我。” 正在拉槍栓的小紅纓向後扭回頭:“李響?” 李響舉起望遠鏡再不離眼,不時有彈道掠過附近仍然不見他撒手,把唐大狗看得都無語了,這神經病真是定力無敵;小紅纓在那一邊抬手指方位:“狐狸和騾子打掉了鬼子機槍之後,那幾個鬼子就是從那裡過來的,我以為能把他們全斃了!大狗就是個廢物!” 李響不說話,靜靜專注在鏡頭里,不再觀察那片綠色,而是橫向尋找附近的一切低位,反斜面,最終,他的鏡頭鎖定在原位不遠處的綠色小起伏,那裡的矮草後,一個偽軍大檐帽正在猥瑣地探起頭,很快又縮下去。 又一顆榴彈呼嘯在空中。 望遠鏡這才放下了:“鬼子戴了偽軍的帽子。在偏左那個土坎後。” “這特麼……”大狗一把將望遠鏡從李響手里奪了,瞪圓了狗眼往李響說明的位置猛看。 “幫我看著落點。”李響滑回坑里,拿起他的擲彈筒重新爬上來,架助鋤,擲彈筒仰指天空,一顆榴彈入膛,他開始細調角度。 …… 連長說,只要拔掉敵人的牙,天黑之前就剩下一次進攻。 為此,九連在敵人的第五次進攻中完全不節約彈藥,玩了命地消耗,一排戰士的步槍彈藥幾乎全見了底,兩挺機槍的彈藥打光了,連之前倉促打掃戰場繳獲的彈藥也所剩無幾,羅富貴的備用槍管在胡義那裡換用了兩次,否則那挺二排的機槍都得被胡義打廢,只有羅富貴操作那挺還有二百多子彈,得益於這熊換位折騰得勤。 火力傾瀉之下,效果也見到了,敵人最終只攻到了二百米距離,幾乎沒人再敢接替機槍了,機槍響不了多久,機槍手非死即傷,不知替換了多少個,越換人對八路越沒威脅;八路的機槍反而不停不歇,彷彿彈藥無盡,隨著距離接近,開始遍地割草。並且,八路居然有個擲彈筒,掀掉了鬼子的倖存擲彈筒不說,隨即又開始用榴彈一次次砸偽軍機槍。 在九連機槍彈藥耗盡的前一刻,偽軍先崩潰了,攻不動了,打不了了,死不起了,任憑各級長官揮舞手槍都不行。 九連戰士都沒想到,現在能靜靜地坐在散兵坑里抱著步槍看夕陽。 連長說,敵人會在夕陽落下前動最後一次進攻。戰士們深信不疑,也許這次能看清鬼子騎兵到底長什麼樣了,很想看看,尤其是那些東洋馬,可惜鬼子未必肯牽出來。 陣地戰的最大好處,是重傷員不多,要么是劃擦傷,要么是頭部中彈,死得很痛快,甚至來不及閉眼。連長說,這都是好福氣。戰士們深以為然,尤其是正在咳血的廢物,到現在他已經很難出聲音了,他被榴彈的爆炸破片打進了後背。 徐小把耳朵貼在廢物嘴旁細細聽,歪坐在另一邊的羅富貴忍不住問:“他叨咕啥呢?” “倒霉的機槍位。” “啥?” 徐小坐起來: “他說的。”然後又伏低去聽,不久再抬起頭來面對熊:“班長,他問咱帶他突圍麼?” “你姥姥的廢物,都這時候了還不忘了訛我?”熊吧唧吧唧大嘴,一本正經地思考了一下:“算了,老子照顧你一回。只要你能熬到天黑,我背你跑。” 廢物笑了,這笑容耗盡了他最後一絲力氣,再無聲息。 觀察哨突然傳來警告:“鬼子!” 嘩啦一陣探頭聲,各位置全都循聲望。 東南方向,百餘匹戰馬正在奔騰,如遠方的一片遊雲,卻不是朝向陣地來,而是一路向西,然後慢轉彎,形成一條以九連陣地為圓心的環形路線到達正西方向,在夕陽下停止了亂紛紛的馬蹄,朝向九連陣地橫向拉成一列。 該來的終於來了! “我x你娘的!”誰都沒想到,聲音不大的這一句居然來自剛剛站起來的連長胡義,都以為是聽錯了,唐大狗甚至不得不朝附近的目光攤手錶示無辜。 胡義根本沒有意識到身邊的不協調,捲曲帽簷下一向暗色的眉眼迎向夕陽方向,少見地清晰,黑眉之間已經深皺到底。 “準備戰鬥!注意南邊,偽軍會先動攻擊。騾子,你現在去陳沖陣地,還有王小三。一旦鬼子騎兵開始衝鋒,任何人不許離開掩體,瞄馬不瞄人!” 命令簡單清晰,隨後便接了馬良遞來的望遠鏡,先朝南望,一里多外的偽軍們仍然沒有任何動靜,於是胡義再把望遠鏡朝西,迎著刺眼夕陽,鏡頭里,一排高頭大馬的鬼子騎兵都在光線背景下顯烏黑,馬蹄跺著,原地晃著。 戰士們下意識都攥緊了手中搶,終於看見了鬼子騎兵,果然……非常囂張!這感覺……好像鬼子隨時都能出現在這片陣地上。 然而,停留在夕陽之下的鬼子騎兵忽然調轉了馬頭,朝南徐徐加,再次奔騰起來,越跑越遠,只留一片浮塵,消失於西南方向天際,把九連全體看呆了,無法理解。 …… |
第679章襯托 騎兵大尉沒心思再曬太陽了。 這戰鬥已經不對勁了,四個連偽軍,最先發動進攻的那個連沒了一個排,現在西側潰退回來這個連只剩了一個排,南邊兩個連跟八路對射死了十幾個,最令大尉無語的是……暫編在這四個連偽軍中的十幾個皇軍步兵,一個都沒回來! 儘管偽營長高調表態,說八路已經損失慘重,勝負只在下一回合,可這瞎話對低迷士氣毫無作用。 知道偽軍廢物,沒想到偽軍這麼廢物,大尉並不認為是八路強,他不得不親自指揮這一次進攻。 “不要分方向,一個方向就夠,把你的所有兵力弧形連接擺開,盡量加大攻擊寬度。明白?” “不需要快速,不需要統一,被壓制的位置可以停止,其他位置藉機向前。明白?” 教會了偽營長最簡單最易操作的陣地進攻方式,看著那些士氣低迷的偽軍,大尉又補充:“我的兩挺輕機槍和三個擲彈筒加強給你,不要讓我失望!” 偽營長的眼睛立刻亮了,點頭哈腰急忙表決心。擲彈筒那玩意可是好東西,尤其是騎兵的帶彈量更大,只要開轟,早晚轟到八路放棄陣地逃。 …… 望遠鏡鏡頭里,各部偽軍正在鋪連成一條長長的整體進攻線,左端延至東南,右端延至西南,目標點點。 往往,最簡單的招式最難拆。 胡義舉著望遠鏡遲遲不說話,很顯然,敵人這是想要一寸一寸地把九連從這個陣地擠出來,希望九連往北跑。 在九連無人敢質疑胡義的權威,但不代表所有戰士都沒有疑慮,越是善於思考的越是這樣。不說戰士,四個排長的心理狀態都是不同的,陳沖想法最少,他還沉浸在第一次白刃戰的倒霉回味中不能自拔;田三七的刺刀已經擦淨了,他喜歡不退的感覺,覺得這地方風水挺好;羅富貴的心理活動最複雜,他想勸胡老大往北撤,反過來又想胡老大打仗精明得很,他不往北跑應該說明北邊更危險,可是看看北方的廣袤,自由的感覺真是誘人!又琢磨是不是該勸,想了一圈又一圈,一腦袋漿糊。 突然被踢了一腳:“想啥呢?我瞅你快要冒煙儿了!” 羅富貴這才清醒過來,沒淹死在他自己的智慧漩渦裡,看看一臉汗泥的小紅纓,忽然輕鬆了許多,下意識咧開熊嘴:“對啊!這不還有你這缺德玩意墊背呢麼!我著什麼急。” “啥?”小紅纓咔吧著傻大眼不明就裡,當熊變成了智商熊的時候,她反而變成了小二百五。 “沒啥。你想說啥?” “哎,是你沒說完好不好?你不說魔障老秦沒管陳沖麼,那跟陳沖摟一起的敵人咋死的?” 熊眼兩翻:“你說呢?累死的唄!” 一陣銀鈴笑,笑起來沒完沒了,蝴蝶般飄蕩在陣地上空,引得無數肅穆面孔轉向聲音方向瞧,但是只能看到散兵坑邊緣的歪倒雜草,新土,步槍槍口,與遙遠天空。 馬良嘆了口氣,九連永遠不缺沒心沒肺的人!貓下腰一溜竄,閃進胡義所在的觀察位:“哥,如果咱們撤,真沒機會跑到天黑麼?” “沒機會。” “可到現在我也沒看到一匹馬。真的是騎兵麼?” “這就是鬼子的鼓勵。”望遠鏡被胡義放下了,視線卻繼續盯著南方的敵人進攻線:“這次進攻……只要我們拔掉敵人的牙,之後他們應該就只剩最後一次進攻機會了,在天黑之前。” “拔牙?” “準備戰鬥吧。從反機槍開始,最終也會結束於反機槍。把機槍集中到你一排來,告訴田三七二排在後邊不用動,等著往這補人就行。” …… 仰仗不遜色於鬼子的彈藥基數,敵人的進攻線過了四百米九連便首先開火,南方那條漫長的進攻線倉促入草,變走為爬,偽軍機槍隨即還射,七挺捷克式輕機槍,橫向均勻散佈,為匍匐前進提供壓制掩護,彈道像是七把掃帚,一陣又一陣亂紛紛呼嘯在九連陣地,幾乎 絕耳! 一排陣地上,九連的三挺捷克式全擺上了,左右兩端各一挺,羅富貴的機槍組在中間游動,兩挺機槍正在工作,依仗工事,彈殼一串串地迸,陣陣流彈不時掀起新土,悉悉嗖嗖地擦劃著一切。 馬良拎著望遠鏡竄至西端機槍位附近,撇下步槍直接給這挺機槍當了觀察員,顧不得再指揮他的一排,命令簡單為四個字:“自由射擊!”然後扯嗓子開始不停指揮機槍。 胡義接手了東端機槍位,機槍手直接把機槍讓給了連長,給他當了副射手,眼見這機槍到了連長手裡就變了聲,清一色的穩定三點射,彈殼三枚三枚地快速跳,頻率快得彷彿在不停連發,一個彈夾就把敵人最邊緣的目標機槍位置給打成了啞巴,看得機槍位裡幾個戰士全來了精神,徹底無視了不停飛過頭頂的呼嘯,原本裝在包裡的零散子彈一股腦倒出在坑里,嘩啦啦地開始分排等裝填。 “都他姥姥起開!這是機槍位了!誰挖的這掩體?就不能再深點?會不會用鍬!” 機槍熊竄進了一個位置相對安全的散兵坑,直接把坑里的三個一排戰士往外攆,並且連抱怨帶罵,後邊跟著爬進了背彈夾的一隻耳,接著又狼狽摔進來跟班徐小;把捷克式機槍搭出掩體,那熊又朝後至的廢物叫喚:“去把那邊那坑也給我佔了!難道要等老子轉移的時候再喊嗎?” 終於得乾活兒了,熊先探頭小心翼翼瞄兩眼,然後槍托才上肩,嘀咕道:“反機槍,這也看不太清啊?就不能再放近點?個姥姥,開蒙!” 九連的第三挺捷克式輕機槍終於開始工作了,把一排戰士都折騰得跟著冒汗,這譜也太大了。 距離不遠的另一邊,兩個一排戰士也不得不爬出了自己的掩體往後轉移,他們的坑剛被瘋狗給佔了,不久之後唐大狗又聽到身後落土響,回頭就要罵,結果扭著歪脖子髒話卡了滿嘴沒出聲,因為剛剛掉進來個小紅纓。 “非往我這湊什麼?” 抖了抖辮子上的土,小紅纓爬到射擊位後:“你長得跟掩體似得,不招子彈。” 突然一陣彈雨掠過,激起碎土一片,落了倆貨滿臉。 “我特麼嫌你招子彈!你就不能把你那尾巴放低點少嘚瑟?” “哎?你信不信我……”小紅纓話說了一半,怒眼突然改為靜靜咔吧:“餵,你聽到沒有?我怎麼聽著有歪把子呢?” 於是坑里的唐大狗也豎耳朵,分辨了好半天:“兩挺!” 於是小紅纓扯出她的望遠鏡重新往射擊位上爬。 …… 偽軍這些機槍手,基本全是蒙,到目前為止,右翼的兩挺機槍已經換人了,有一挺八路的機槍好像長了千里眼,這麼遠呢,他好像總是知道機槍在哪,那三發點射連綿不斷打得太瘆人。 新換的機槍手索性不打了,要求副射手滾遠點,然後拖著機槍跟著步兵線往前爬,終於安全!但是相鄰的下一挺機槍位置附近,又開始有人叫喚了。 鬼子騎兵的歪把子機槍組這次出來只帶了兩個,為方便都是最簡化的雙人組,能參加戰鬥興奮得不行,用如飢似渴來形容這四個鬼子都不過分,跟著正面偽軍,在距離八路陣地三百多米距離外,拉開些許間隔擺上了兩挺歪把子機槍,這個距離最舒服,打開了爽! 後方,三個擲彈筒組還在往前爬,鬼子六個,距離決定擲彈筒命中精度,他們要想給八路顏色看,那至少也得到三百米線才有機會。 只是,這些鬼子忽視了曾經發生過的事,他們沒有仔細考慮過,為什麼混編在偽軍中的鬼子步兵最後都沒了影兒? 陽光下,尺多高的平坦綠草地上不時浮現著一頂頂偽軍的大檐帽,鋼盔探起頭的時候,在望遠鏡里格外顯眼,扎了草都白搭,晃眼得像是雞群裡的鴕鳥,散發著令人艷羨的主角光環…… |
第678章第五次醞釀 陳沖排陣地前硝煙一片,陳沖排陣地上也是硝煙一片;一次次手榴彈爆炸掀起沙土滿天橫飛,烏煙瘴氣看不清狀況,轟隆隆聽不清其他聲音。 被氣浪掀翻在散兵坑里的秦優重新抄住步槍,掙扎爬起,槍托抵肩對著硝煙便扣扳機,卻不見子彈出膛,卡殼了。 嘩啦一聲,旁邊的陳沖剛剛撇下步槍,抽出他的駁殼槍朝前方猛射。於是秦優撇下手裡的卡殼步槍,又抄起陳沖的步槍,槍托上肩對著前方硝煙便扣扳機,卻不見子彈出膛,急急拉開槍栓,彈倉剛剛被陳沖打空了。 第一次身處真正激戰,卻啥啥都打不響,秦優憤憤看著陳沖這把掛了刺刀的步槍,鬱悶得不行,既然這步槍你打空了子彈就撇,那你還掛上刺刀幹屁?顯擺你比田三七能是怎麼地? 這麼一抱怨的功夫,一個偽軍身影迎面衝出硝煙,陳沖調轉槍口便扣,又一次空倉響,駁殼槍子彈正好在此刻打空了,急得陳沖低頭抄步槍,才發現步槍早已不在腳旁,再抬頭時,偽軍已經朝坑里撲來,陳沖急翻身,衝進來的刺刀貼著肋側狠狠扎進了土,隨後偽軍便與他狠狠撞在一起,立即演變為糾纏,撕扯,翻滾。 “扎他!扎啊!”這是陳沖在啞嗓子喊。 端著刺刀的秦優更慌了,面對著與偽軍翻滾在一起的陳沖,根本沒法下手,這一刺刀下去,搞不好就得串糖葫蘆,並且沒意識到,又一個偽軍身影剛剛衝出硝煙,端著刺刀直奔他而來。 突突突……一陣花機關槍響,隨後一個偽軍身影餘勢不衰重重跌進散兵坑里,當場把秦優砸翻,驚得秦優急翻身,兩隻粗糙大手立即死死掐住身旁的偽軍脖子,根本意識不到這偽軍身上的彈孔正在冒血,已經蹭了他一身。 從這一刻起,指導員老秦再也聽不清任何聲音,無論是陳沖的歇斯底里還是王小三的猖狂射擊,他的一雙粗糙大手正在迸發無限力量,掐住這偽軍脖子再也不撒手,一臉猙獰地越掐越緊,連這偽軍衝進坑前就已死了都意識不到,還在等這偽軍閉眼,可那瞳孔早已枯萎彌散了,怎麼閉得上呢。 …… 離開陣地繞北側的是二排,並且被胡義臨時補充了羅富貴的機槍組,在西側偽軍發起衝鋒之後,橫向出現,攔腰斬! 沖在前面的偽軍無暇顧及,根本不知情;沖在後面的偽軍看得頭髮蒙,不知該繼續往前衝,還是停下來擋;偽連長呆呆看著,雖然橫向出現的八路只有二十餘,可是這次進攻……完蛋了! 果然,兩挺機槍橫向一響,猝不及防的進攻隊伍鬼哭狼嚎一片,有一個字叫'勢',不是命令能夠輕易改變的,攻上去的偽軍沒機會回頭,正在承受橫向打擊的中部偽軍失控了,全亂;後段偽軍……可想而知,混在後邊的有幾個是正經人?這就已經開始變向跑了,包括偽連長! 更不可思議的是,二十幾個八路居然也衝鋒!在機槍掩護下一陣手榴彈開路,直接突!陣地西側的硝煙範圍又擴大了一片,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更加壯觀! 捕捉戰機不易,但戰機也是可以創造的,兵力優勢的主攻方向生生被拖成了助攻,兵力弱勢的助攻方向被放縱成了主攻,然後一個排死擋另一個排側翼反沖鋒,其實胡義仍然在做他最擅長的技術操作,防禦陷阱! 胡義能耐在哪?現在至少偽營長懂了,可惜他並不知道胡義是誰。過去曾聽同僚吹牛皮,說治安軍也分三六九等,說他們這些抓丁來的整天在大後方攆游擊隊的上不了檯面,說梅縣治安軍才是救國楷模;當初不信,現在打進了梅縣,撞上了真八路,損兵折將之後才傻了眼,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無論對手還是戰術! “營長?營長?說句話啊?” “嗯?說什麼?” “是不是……先撤回去休整一下?” “八路這裝備根本不差啊?這火力是三排槍那麼簡單嗎?誰特麼造的謠?” “營長,你別朝我急啊?把頭放低點!放低點!” 突然一陣彈道連續刮草響,嚇得草後的偽營長和屬下一哆嗦,好半天才鬆開了摀住腦袋的手,抬起眼來猥瑣往前觀瞧,屬下不禁順嘴道:“得。可憐的太君哎……又沒了一位。營長,現在我才發現,咱這大帽子比鋼盔安全多了!” …… 南面的敵人撤了,撤出了四百米外,仍然沒人敢站起來,九連打退了敵人第四次進攻。 雖然一排一直把敵人壓在中遠射程對打,可惜敵人槍口多,流彈不長眼,仍然犧牲了三個,胡義也掛了彩,兩處子彈劃擦傷,不停有血滲出來,自己用紗布草草纏了,從機槍手手裡抄過他的中正步槍,竄出機槍位朝陳沖排那邊貓腰跑。 西側陣地,綠色明顯少了,到處是潑灑的新土,有的位置還冒著餘煙,在烈日下裊裊。 經過三排陣地,胡義順勢先跳進了羅富貴的坑,抄羅富貴的水壺仰頭灌,那熊眼見連長到了他身旁,還繼續朝坐在這裡查驗槍支的小紅纓嘚啵不住嘴:“頭功必須是我!西邊的戰鬥要不是我在,田三七都得躺下!” “呸!”小紅纓將一排子彈壓進她懷裡的四四卡賓槍,眼皮都懶得朝熊抬。 “好吧。要說最厲害的……還得是老秦!” “老秦?” 不但小紅纓停下了動作,連胡義都歪過了頭看熊。 終於有聽眾了,熊立刻精神了:“老秦可太厲害了!死人他都不放過!戰鬥結束了他還掐著那死人脖子不撒手呢!拽都拽不開!這傢伙這個瘆人!不愧是指導員,真較勁啊!那倒霉陳沖差點死他屁股後頭都不管。” 呆了呆,小紅纓這才注意到胡義的血色繃帶:“你傷了?” 胡義把水壺擰好蓋子撇還在羅富貴懷裡:“沒有。”然後抄起步槍竄出,繼續朝西。 何根生早已在陳沖排陣地上,連手帶袖全是血,鬆開傷員下意識擦汗,額頭也沾了血,胡義經過時直接向他問戰損,得到的結果不樂觀,陳沖這裡重傷加犧牲十餘。 將集中在這掩體附近的傷員和屍體掃視一遍,胡義繼續向前貓腰竄坑,終於看到了坐在散兵坑里發呆的老秦,狼狽得一身灰土半身血。 幾步進了坑,靠著秦優身邊坐,把步槍豎在肩側斜看遠天:“不是告訴你留在三排陣地麼。” “我不知道他死了。我還一直在等他死。” “你的想法沒錯。” “我以為我也死了。” “這感覺也沒錯。” “我本來有個家……我想和她娘倆埋在一起。” “你比我強。起碼你做不成野鬼。” “有這麼比的嗎?” 胡義不禁笑了,收回目光歪看秦優:“指導員同志,我想問問,馬良和田三七能入黨,我憑什麼不行?我可是連長!” “你……就憑我是指導員!就憑我看你不順眼!怎麼地?”秦優終於開始下意識伸手掏兜摸煙捲了。 湛藍的天空上,陽光斜了不少,仍然刺眼;綠色遠方,敵人正在反省失敗,並重新部署,準備開始新一輪進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