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被揭開的陰影


    這兩節指尖被大量的沙石掩蓋著，幾乎只是透露出了一點肉色，如果不是伊恩習慣性地用意識仔細搜尋了一遍，光憑肉眼還恐怕還真無法現它們。

    有了現的伊恩當即便轉了回來，來到那堆封堵住通道的岩石前，蹲下身子挖掘了起來。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快，轟隆的聲響與灑落下來的塵埃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這里馬上就要崩塌，如果自己稍稍慢上幾分，恐怕就將失去好不容易現的線索。

    數分鐘的時間過去，隨著土石漸漸被挖開，一只屬于女子的手臂出現在了伊恩的眼前。他微微一怔，急忙又加快了幾分挖掘的度，心髒不可抑止地加劇起來。

    這只手臂隱隱讓他眼熟，他認識這只手臂的主人，而他來這里的目的就是為了她。

    但是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這樣的存在居然會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這里。

    是的，這只手臂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生命氣息，這喻示它的主人可能在魔潮爆之前就已經死去。

    但是這怎麼可能！伊恩只覺得心中一片冰涼。他已經停止了挖掘，因為死者的半個上身已經暴露在了空氣里。然而當再度看到這個熟悉的身影時，哪怕他心中已有預感，但是他依舊無法相信自己的眼楮。

    “阿曼達女士......”

    他僵在原地，喃喃出聲，只覺得上天和自己開了個天大的玩笑。他曾經想到過無數的可能，但是從來就沒有考慮過這樣的結局。這位女士的一言一行還仍在他眼前回蕩，然而當他再見到她時，她竟就已經成為了一具尸體。

    他委托對方鎮守于此，而她卻因此而死在了這里。

    巨大的愧疚與憤怒如烈焰般自心底涌起。然而不過片刻間，他生生地將這些感情壓了下去，強迫著讓自己的心境歸于平靜。他知道愧疚與憤怒沒有任何意義，只有冷靜下來，才能有機會為這位死去的女士報仇雪恨。

    平復下心境後，他開始陷入沉思。

    阿曼達女士的實力毋庸置疑。她雖然是女子，但是作為北域的典獄長，她在北域上位者中的實力絕對是數一數二。至強者或許可以輕易殺死她，但是當世只有四位至強者，而這當中只有一位至強者身在此處，那就是菲兒。

    菲兒當然不可能是凶手，那麼現在的問題就是，除了那些至強者外，誰可以這樣輕易殺死一位上位能者，且不讓人察覺出半點痕跡？

    等等，或許並不一定是要有絕對的實力！

    一念生起，伊恩當即打了個激靈。他再度開始挖掘了起來，要把阿曼達女士挖出來，看看對方究竟有沒留下些許的痕跡。他意識到，如果不是靠絕對的實力，那麼就只可能是偷襲。而要偷襲一位頂尖的上位能者，那麼這就只可能是......

    叛徒。

    伊恩的腦海里閃過了艾絲特所說的話。只有那個被信任的叛徒，才可能給對其毫無防備的上位能者造成致命的傷害。

    通道在這一刻生劇烈的晃動，無數的裂縫忽然延伸了出來，而在這些裂隙中細小而繁雜的碎石灑落下來，蓋在了伊恩身上。然而他不為所動，愈加快了挖掘的度。

    就在片刻之前，一股奇異的力量忽然籠罩了整個天空。伊恩知道，那是菲兒再度登臨到了雲端之上。而這突如其來的震動顯然就是神魔交戰的余波。他知道這里馬上就會坍塌，在那之前的短短時間里，他必須要在阿曼達女士身上找到線索。只要能夠找到哪怕一絲絲的線索，那麼他或許就能夠通過這些，找到那個隱藏在暗處的幕後黑手，讓他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通道壁上的裂隙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隨著無數碎石的跌落，伊恩不由得愈加焦急起來。他已經沒有時間再挖下去了，因而他在稍一猶豫後當即放棄了這一方案，抓起阿曼達女士露在外面的手臂，想要嘗試將她從土石中拉出來。

    然而他剛一挪動阿曼達女士手臂的位置，卻忽然現，那只蓋著地面的手掌下，一個由鮮血繪成的圖案正靜靜地躺在那里。

    “這是......”伊恩瞪大了眼楮，這個意外的現讓他心神巨震，一下子便跪坐在了原地，全然忘記了自己此刻正身處險境。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圖案，歪歪扭扭地就如同一個小孩子的涂鴉，任何人都能將之輕易畫出來。因為它本身就只是兩條纏繞在一起的絲線。然而此時這兩條絲線卻被染上鮮血的色彩，讓這個“涂鴉”多出了沉重與殘酷的意味。

    這是留給他的。

    伊恩知道，這就是阿曼達女士臨死前留給他的線索。她知道自己一定會來這里，所以才會用鮮血繪出這個圖案，用它來告訴自己真正的凶手究竟是誰。

    其他任何人看到這個圖案恐怕都會不明其意，但是伊恩卻能夠看得懂。而阿曼達女士也是確信伊恩能看懂，這才留下了這樣的一個圖案給他。

    是的，伊恩看懂了。他在看到這個圖案的那一刻就什麼都明白了。

    他已經知道了是誰殺了阿曼達女士？

    他已經知道了隱藏在北域里的叛徒是誰？

    當然的，他也已經知道了這一切的幕後主謀，那位黑天平會的“主人”究竟是誰？

    因為對他而言，這個圖案實在是太過熟悉了，他曾經無數次地見到過這個圖案，也曾經懷疑過這個圖案所代表著的人。

    只是，他實在是無法相信對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因為在他看來，對方根本就沒有這麼做的理由。

    然而他同樣知道，阿曼達女士不可能用生命開玩笑。既然他現在想不明白，那麼與其在這兒浪費時間空想，倒不如直接去問本人。

    伊恩平靜地站了起來，對著阿曼達女士的遺體俯施以最高的禮節。而後他轉過身去，在一片落石中離開通道，向著北域的中央，墜星高塔的所在緩緩而行。

    他知道有人正在那里等著自己。

    因為那個圖案是一個紋章，貴族的紋章。

    那兩條纏繞著的絲線不該是紅色，而應該是一黑一白。不，那根本就不是什麼絲線，那是兩條蛇，那是纏繞在一起的黑白雙蛇。

第二百三十章 禱告與指尖


    黑紅色的海洋自一個小小的缺口涌了進來。這個缺口雖然極小，但是這水流沖刷入內的度卻是極快。因而，不過是短短的片刻之間，臨近城門的區域便已經沒惡魔所掩埋，化作了黑紅一片。

    無數的士兵開始如同平民般選擇了逃亡，阿薩硫斯的出現壓倒了他們最後的勇氣，這群人意識到北域已是風中殘燭，該是到了為自己爭命的時候。而即便如此，仍舊有著一些人選擇了堅持，選擇了留下。

    這些人中有一些正式的能者，一些北域的警衛，一些身著白袍的祭祀以及一些尚顯稚嫩的學生。阿薩硫斯的出現毀掉了艾爾瑪大教堂和艾爾伯特學院，但是事實上，這一下的劇烈沖擊卻並沒有摧毀掉太多的希望。因為在那之前，這座學院的許多師生們已經自前往了巨壁的方向，而至高教會的使團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他們統合在了一起，于城門外的街區設置了第二道防線，防止魔潮在城中的進一步擴散。他們知道這種做法可能改變不了最後的結局，但是他們也知道這至少可以爭取時間，讓更多的平民們逃離這里，活著出去。

    一枚金紅色的隕石劃著長長的尾焰，自天空中跌落下來，恰恰砸在了臨時造就的岩壁上，將這面心象的造物轟塌了下去。那是阿薩硫斯甩落的無數流星之一。雖然這些火雨流星令虐食魔們不敢過于接近這片區域，但是這流星本身就給防衛者帶去了巨大的麻煩。

    天知道什麼時候會忽然從自己頭上砸下來？要是那時剛好在全神貫注抵抗惡魔，那麼恐怕一不小心突遭重創，甚至是連怎麼死地都不知道。

    “快，西街區出現缺口，讓幾個人把那兒堵上！”眼見著那被轟塌的岩壁處涌出無數劣魔，一位教師打扮的男子急忙轉回頭來，對著身後的學生高呼出聲。而接到命令的學員們則高聲應是，急匆匆地便朝著那個方向趕了過去。

    卡蜜拉便是這隊學員中的一員。早在數天之前，伊恩就已經告知了她魔潮將至的消息，然而這個女孩依舊還是選擇了留下。她知道包括伊恩在內，很多她所認識的人都會選擇留下，所以她在做出這個決定時沒有半分的猶豫。

    她原本有嘗試過將將消息傳播開去，但是作為一個沒落的下等貴族，她真誠的告誡被大大多數人視作危言聳听，全然不願意去相信。因而她只能默默地警惕著，為魔潮的到來多做準備，好能夠為北域出一份力，多救幾個人出去。

    當急促的警鐘響起時，她在第一批響應了守衛北域的號召。而作為學院的優等生，在學院導師組織人手時，她被分配在了屬于後援的小隊里，負責支援那些情況緊急的區域。

    卡蜜拉曾無數次幻想過魔潮的凶猛酷烈，甚至為此察覺過那些五十余年的記錄。但是當魔潮真正到來時，她卻現自己依舊是低估了它的殘酷。

    魔潮、天災，這兩樣人類最為懼怕的事物總是相伴而來。然而誰都沒能想到，在這次，天災居然是從地底竄了出來，直接出現在了城內。

    或許今天，我們都會死在這里吧？

    卡蜜拉面帶苦澀的笑了笑，稍稍加快了一些自己的腳步。

    西街區，她記得自己一直崇敬的塞蘭學姐就在那里。

    希望她能平安無事，少女在心中默默祈禱了起來，至高的主啊，如果今天注定了大家都將死去，那麼至少，讓我走在最前面吧。

    ......

    一只虐食魔自高空落下，向著一道疾馳中的黑色身影直撲而來。然而正當它以為自己的獵物毫無察覺，嘶鳴著用雙爪抓向獵物的雙肩時，一道銀色的劍光卻忽地自它身上劃過，在它尚未反應過來之際，將之斜著切成兩半。

    “下輩子記得別找錯獵物！”

    如果換做以前，伊恩或許會有心情來上這麼一句。但是現如今，他可正在急著趕路，哪有時間做出這種調侃。

    和菲兒分開之後，他就向著上城區的方向疾馳而來。只不過他行進的方向不是去往大公府，而是不斷地接近阿薩硫斯。他想試著到它身軀下的貝爾伯爵宅一探究竟。而之所以這麼急切，是他生怕自己趕到的時候，這片府邸已經徹底被毀。

    畢竟它距離阿薩硫斯實在太近。

    當初，他曾委托阿曼達女士看守這個入口，但是直到阿薩硫斯自地底沖出，他卻沒能感覺到半點屬于阿曼達女士的氣息，這不禁讓他心中不安，在前往大公府前無論如何都要到此處來看看。反正也剛好順路。

    貝爾伯爵的宅邸已經沒有往昔的模樣，阿薩硫斯竄出的地點離這兒極近，它身上抖落下來的岩石和岩漿，將這片“山”腳下莊園毀得面目全非。當伊恩趕到時，他幾乎認不出來這是自己曾經來過的地方。

    所有的痕跡似乎都已經因為阿薩硫斯被毀去。在這里，除了能看到一片廢墟與冒著烈焰的熔岩外，他幾乎找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無數的裂縫在這片區域延伸了開來，恐怕過不了多久，這片地面也將崩塌，跌落到下面的岩漿湖里去。

    伊恩心知這或許是對方早就計劃好的，要用這手段來消弭一切痕跡。但是他依舊不肯死心。他在庭院里盡可能地搜索了一圈，在毫無現後，嘗試著再度打開了通往地下實驗室的入口，想要看看里面的通道是否還有半截“幸存”著。

    卡啦卡啦的聲音響起。

    地下通道的大門才一打開，一股熱浪就迎面撲來。不過好在里面似乎沒有金紅的色彩，這讓伊恩稍稍安下了心來，心知這條通道還沒有被岩漿所吞沒。

    他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停留，因此趕緊躍了下去，想要看看里面是否還留著些線索。只是他才剛一跳入到通道內，卻現通道中的晶燈早已熄滅，而通道的那一段也已被崩塌下來的碎石所封堵。

    這樣的現讓伊恩好一陣失望。他皺起了眉頭感到極其地不甘心。然而正當他想要轉頭離去時，一個意外的現卻令他生生止住了腳步。

    在那堆封堵住了一切的碎石下，有兩只屬于人的指尖似乎隱隱從沙石中露了出來。

第二百二十九章 都瘋了


    艾弗里感到自己瘋了。

    當黑霧巨魔凶殘地踩死達勒伯爵後，他竟然熱血上涌地沖上前去，抽劍砍了黑霧巨魔一劍。他只是個下位的能者，平時遇到之下位的惡魔都可能落荒而逃。他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勇氣，居然催動心象，提劍就斬了上去。

    或許是虛榮心作祟，或許是身周士兵們殷情的目光太過刺眼，每個大男孩都會有一顆想要成為英雄的心。

    當然的，這不是在騎士里。熱血上涌後突然實力爆斬殺強敵，這樣的好事可不那麼容易生（再說他也不是主角啊）。所以，他這麼做後的結果是極其慘烈的。

    眼見著一只不知死活的螻蟻向自己沖來，並用他手里的長劍，在自己身上劃開了一條極小的口子，黑霧巨魔不屑地低吼了一聲，揮動了它那巨大的魔爪，像拍蒼蠅一樣，向著那螻蟻直扇了過去。

    勁風撲面，艾弗里感到一股無可抵御的力量向著自己襲來。他想要向後躲閃，然而他剛剛完成一擊，心中雖有躲閃的念頭，身體卻反應不過來。因此，他只好盡可能地將長劍置于胸前，令微風凝聚成盾，做出了招架的姿態來。

    而他剛一完成這些，巨大的魔爪就已拍了過來。風盾在第一時間爆散了開來，化作無力的氣流，四散溢出。長劍在與魔爪踫觸的那一刻便彎曲了下去，出刺耳的“悲鳴”。這柄劍自跟了這個主人後還是第一次上戰場，然而沒想到的是，它的戰竟也就是它的末戰。隨著一聲脆響，這柄被彎曲到極限的嶄新長劍崩碎了開來，無數的碎片四散，在艾弗里身上劃出道道血口。

    猩紅色的魔爪隨之而來，失去所以防御的艾弗里毫無懸念地飛了起來。作為能夠駕馭風的能者，他本該有低空飛行的能力，然而丟人的是，作為一個紈褲，他直到自學院畢業都沒學會怎麼飛行。而今天，在惡魔的爪下，他終于完成了自己唯一的遺憾，在天上直直停留了十余秒後，才終于掉落到了地上來。

    我他*媽果然就不是什麼當英雄的料。

    眼看著肚子里的鮮血和腸子飛灑出來，艾弗里就知道自己已經沒得救了。他無力地倒在地上，在恍惚中遙望向了城門的方向。

    那里，城門處的守軍列成長隊，組成人牆，與涌入城里的惡魔做著最後的拼搏。然而當越來越多的下位、中位惡魔擠進城來時，這一切地抵抗都變得毫無意義。人牆被輕而易舉地撕裂，士兵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屠殺。到處都是血與火的景象，慘嚎之聲如同奇詭的樂章般映入耳簾。

    他抬起頭來，巨壁上的守軍們無暇他顧。即便是在夜幕下，那黑色的鉛雲仍舊清晰可見。它們已經飛進了城來，再沒有人能夠阻攔這樣聞所未聞的大軍。

    地面開始顫動了起來，隨後，世界好似因這顫動而安靜了下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臨死前的錯覺。然而當他再度將視線移向城門處時，現那些凶暴的惡魔竟真的靜立在了原地。

    怎麼回事？

    他竭盡全力地張開想要閉上的眼楮，在恍惚中想到，難道是上位者們出手了，難道北域真的還有救嗎？

    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升起了暖意，夜風吹在身上不是那麼寒涼，而整片大地在這一刻似乎變得溫暖了起來。他沒能看到另一座升起的巨塔，任何的聲音傳到他的耳邊都變得迷離。因而他也不知道這片暖意真正代表的意義。他只覺得自己就像是在母親的懷抱里一樣，在這暖意之中，他有些想要閉上自己的眼楮。

    睡吧。

    他心想，永遠地睡吧。

    他緩緩地閉上了眼楮，想要得到寧靜的安眠。而在那永恆的黑暗中，卻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向他低語。

    那聲音這樣說道︰“我說過的，我會報答你！”

    ......

    沖天的火光映紅了整個夜幕。即便已經遠離北域，白金商會的車隊依舊看到了那接天連地的炎龍，听到了它震顫大氣的嘶吼。這些先行逃生的人們心有余悸，望向隊伍中央的馬車時，更是透露出了感激敬畏的神色。

    他們知道，如果不是阿爾文少爺執意要他們帶著家眷離開，他們恐怕如今就陷落在那片火海里，甚至已經被魔潮給徹底吞噬。

    他們之所以能夠逃得一命，都是由于車中的那位少爺！

    然而就在他們慶幸之時，那車中唯一的女士卻陷入了濃濃的憂慮。

    天災總是能夠讓人感到不祥，而當這條火龍沖天而起時，伊蓮娜終究是再也壓制不住自己的憂心。

    她轉過頭來，望向身旁的哈瑞斯，投過去一個無比倔強的眼神。而幾乎是在接觸到這眼神的瞬間，哈瑞斯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要回去！

    回去把她的兒子接出來！

    明明就已經脫險，卻想要再度回到那個險地去，絲毫就不考慮她自己僅僅是個普通人，即便到了那兒也無濟于事。

    人類終究是感情動物。他們往往會因為親情、愛情等因素，做出在理智的人看來完全不可理喻的事情。然而無論是好是壞，正是人類的這份不可理喻，才鑄就了歷史上很多震撼人心的傳奇。

    她一點都沒變。

    哈瑞斯嘆息著想到。在十八年前，他同樣見到過這樣倔強的眼神，那一次是為了那個混蛋。而在十八年後的今天，當他再度見到這個倔強表情時，她卻是為了她和那個混蛋的兒子。

    “待在這兒。”沉默良久後，他出了不容違抗的聲音，而听到這個聲音，伊蓮娜卻露出了愈加倔強的表情，似乎是在宣告著自己不可動搖的決心。

    哈瑞斯出了無聲的嘆息，因為他想說的話才僅僅只說了一半。因為他今晚同樣要因為某個原因，做出一個不可理喻的決定。于是，他側過頭來，正對著伊蓮娜的目光，說出了後面的半句話來︰“我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盛放的煙火


    震天撼地的嘶吼聲震蕩了整片北域，隨之一股奇異而又令人驚懼的波動擴散開來，引動大氣，向著四周席卷而出。靠得較近的人們直接便被這股氣浪沖飛了出去，而哪怕是稍稍遠些的人們也不由地一陣站立不穩。

    風浪過後，茫然無措的眾生們抬起頭來，發現在那愈見漆黑的夜幕下，不知何時北域竟又出現了一座高塔。映著城中的火光，他們看到那座高塔渾身黑紅相間，近乎與墜星高塔等高。接天連地的塔身在雲端屈伸搖曳，而那如同浮島般的塔頂上，震顫空氣的余音仍在久久環繞，宣泄著它的憤怒與狂喜。

    大地開始顫動，先是極輕，然後漸漸變得極重。在世人驚懼中，原本平整堅硬的地面，隨著這顫動竟逐漸變得扭曲而柔軟了起來，幾乎就如同那被微風所吹拂而過的湖面一般。然而北域的大地不是湖面，沒有任何一種微風能夠將之吹皺。

    伊恩知道，那扭曲褶皺不是由風帶來的，那是因為一條奔騰不息的地底暗河，從極遠的北方奔涌而來，又自那無盡的深淵中噴涌而出。帶來的不是那冰冷刺骨的寒意，而是那焚盡一切的灼熱。而這片大地正是被這條“暗河”烘烤得軟化了下來。

    果不其然，短短的片刻間，地上的空氣變得燥熱了起來，世人腳下更是隱隱傳來灼燙之感。仿佛這座城市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烤爐，而世人將在這烤爐中被燒成灰燼。

    顫動愈加劇烈，即便是最為愚蠢的人也已經察覺到了有什麼即將到來。

    北域內外，心有所感的人們抬起了頭來。這世上最為壯麗的煙火便自這一刻盛放了開來。

    金色的灼熱岩流自深淵中噴涌而出。它們在黑紅色的塔身徘徊向上，造出了一根接天連地的恢宏火柱。金紅色的光芒灑滿大地，將深沉夜幕下的北域照得幾如白晝，讓無知的凡人終于看清楚了它真正的樣子。

    漆黑的夜幕下，阿薩硫斯高吼著，令那無數的熔岩化作流星，四散飛濺。這些流星染紅了雲朵，在空中劃過一道道瑰麗至極的金色絲線，如繁花盛放般灑落下來，跌在那本就混沌不堪的大地上，開出一朵朵象征著毀滅與死亡的花火。

    這是震撼而又壯麗的一幕，然而眼見著這一幕發生，伊恩的心情卻隨之降到了冰點。他知道，對方最終還是得逞了。外有魔潮，內有天災。在這一刻，北域已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仿佛眼前已經是一片漆黑，再也沒有了半點光明。

    可是事實真是如此嗎？

    不！

    他們或許還有最後一搏的機會！

    他抬起頭來，將目光投向了那座屹立于北域中央的高塔，眼神變得愈加銳利。他知道，在這座名為墜星的高塔上，北域還有著最後的一絲生機。

    稜光巨炮，這件由汗帕克斯所鑄成的禁忌武器，無疑有著殺死天災的可能性！而在這片北域上，他與汗帕克斯是唯二擁有那座高塔鑰匙，並懂得如何使用這件武器的人。而在汗帕克斯被軟禁期間，伊恩估計對方的鑰匙怕是已經不在他手上了。

    所以，現在這世上，既有鑰匙又能操縱稜光巨炮的，整個北域應該就只剩下自己了。而只要他能夠用這門巨炮殺死阿薩硫斯，菲兒就能夠空出手來阻攔魔潮。那麼北域或許還能挺過這一波災劫。

    至于在之後的一年里，北域將失去心象封絕陣的庇護。生死存亡之際，誰還會有這空閑去考慮那麼久遠的事情。

    想到那天夜里的談話，伊恩臉上露出來莫名復雜的表情。他對汗帕克斯的感官一直就極其矛盾。時而敬佩、時而厭惡，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因為奧蘿拉，對對方的觀感降到底點時，他居然要用到對方鑄造的武器，才有可能救下北域。

    說實話，這實在是讓他自感諷刺至極。

    伊恩略微搖了搖頭，他清楚現在不是糾結這個時候，再不快些北域就真沒了。而且出于某件武器的“坑爹”特性，在那之前必須要有人拖住阿薩硫斯。眼下，這一任務的最好人選，自然就是自己身邊的少女。

    “菲兒，我有個辦......”他轉過頭來，想要將自己的計劃告知身側的少女，然而菲兒卻忽地打斷了他的話︰“伊恩，我需要一些時間準備，你幫我救我父親出來。”

    伊恩聞言一怔。他自然知道這個準備是什麼意思。每當菲兒需要使用至強之力，她就必須重新踏到雲端上去。所以，她才需要一段時間來完成這個過程。只是少女此刻提出這樣的要求，顯然是已經打算自己獨自應對阿薩硫斯。

    “菲兒。”伊恩皺起了眉頭︰“汗帕克斯未必需要我們救，而且，你只需要纏住阿薩硫斯一段時間......”

    “我知道稜光巨炮。”菲兒同樣抬頭望向了墜星高塔︰“等我撐不住了，你們再使用它。”

    “等你.....”伊恩感到喉嚨有些塞住了。菲兒知道稜光巨炮，自然也知道動用它的代價，她不希望北域付出這種代價，因為她知道，如果失去心象封絕陣，北域即便能在此刻幸存下來，也絕對撐不過一年。城中諸多凡人，其聚合在一起龐大情緒波動會不斷地招來惡魔，甚至引來其他的天災。所以她想要自己先搏一次，看看能不能將局勢扭轉過來。

    何其的天真......

    想要在這種境況下，完整地保全一切。

    “我會去救汗帕克斯。”沉默片刻後，心知少女不可能改變心意的伊恩開口道︰“但是與此同時，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少女轉過頭來。

    “你的時間不多了。”伊恩極為嚴肅地說道︰“等這件事情結束，我們到東域去，去那兒給你找醫生。”

    哈瑞斯判斷菲兒最多還有一年的生命，而這次使用力量後恐怕還會縮減。所以無論如何，伊恩都必須要帶她去東域。為她找到能夠救治她的方法。

    “你知道的，我的病看不好。”菲兒強調道。

    “醫師確實不行。”伊恩說道︰“但我想帶你去找深紅。”

    當世四位至強者之一，深紅之主。

第二百二十七章餐桌與蒼蠅


    夕陽沉降，天色愈加深沉。

    無數的虐食魔隱入這天然的幕布之中，飛臨到了這片北域的頭頂。它們俯瞰著身下的火光與混亂，發出刺耳無比的喜悅嘶鳴。

    它們興奮極了，因為它們已經餓得太久！

    無數歲月里它們飛過山川與荒漠，看到的不是野獸就是惡魔，已經鮮少有品嘗到人類的滋味了。而現在，無數的美食盡在腳下。他們惶恐不安，四散奔逃，散發著無與倫比的香味，仿佛就是在故意誘惑著它們，誘惑著它們下來大快朵頤。

    宴會開始了，這座城市已然成為了一張巨大的餐桌。那急促的警鐘便是召喚僕人上菜搖鈴，那倉惶奔逃的凡人便是桌上用以待客的美味，那四處燃起的火焰便是桌上搖曳的燭光。長椅已經列好，刀叉便在它們的手中。晚宴佳時已至，該是它們這些賓客入席的時候。

    風在這一刻發出淒厲的嘶吼，大片大片的鉛雲自天穹之上壓落。誘人的美味近在眼前，它們哪里還會再有任何的猶豫。這群惡魔們不是彬彬有禮的紳士，它們想要做的不是優雅地進食。它們是一群強盜、一群土匪，它們敲開了大門，打翻了長椅，只想要躺在那餐桌之上打滾！

    然而，有的人不願讓它們這麼做。在它們自以為底下凡人已無力抵抗的時候，有的人卻想著將它們趕出這座廳堂去。

    天黑了！

    原本只是昏暗的天色在剎那間變得漆黑一片！

    凡人因這忽如其來的差異而抬起頭，而背對著天空的虐食魔們卻沒能有半分的察覺。

    北域下城區一處鐘樓的頂上正站著兩個人。他們身穿著同樣的黑衣，戴上了兜帽遮掩住了自己的面容。而他們中的其中一人，此時正高高舉起自己的右手，如同天幕般緩緩向下壓了下去。

    不可思議的奇景再度出現在了世人的眼前。漆黑的天空隨著這只下壓的手掌掉落了下來。本該是虛無的蒼穹在這一刻變得沉重，遠遠看去似乎是緩慢無比的速度，卻輕而易舉地便追上了那些俯沖而下的惡魔。

    金鐵之聲響起，地上的凡人頓時看到了無比詭異的一幕。在那名為北域的餐桌上，一只巨大無比的黑色拍子轟然壓下，狠狠地砸在了下面的鉛雲上，讓整片雲朵變得支離破碎，以更快地速度摔落在了餐桌上。

    這簡直就是在拍蒼蠅！只不過這蒼蠅的體積大了些，數量也多了些而已。

    即便是明知現在情況緊急，但親眼目睹這一切後，伊恩仍舊忍不住在心底吐槽起來。說實話，他實在是沒有想到，才送走伊蓮娜不過幾個小時，宣告著魔潮到來的鐘聲便已經在北域中敲響。如果不是剛好菲兒在前一刻恢復，他幾乎都要絕望了。

    伊恩一直都很清楚，魔潮只是開始。在魔潮涌來的同時喚醒阿薩硫斯，這才是對方的整個計劃。雖然他已經委托阿曼達女士鎮守地底實驗室的入口，但是這其實並不保險。如果菲兒不能在對方行動前恢復，那麼伊恩無法想象北域還能拿什麼對抗天災。

    因為哪怕阿薩硫斯躺著不動，任由他們去砍，他們也無法真正殺得死對方。更何況，要讓它躺著不動，這本身就是一種奢望......

    不過好在菲兒醒了。

    她的病情源于神火的反噬，所以當反噬結束之後，她幾乎是在短短的幾個小時間便恢復了過來，讓伊恩不得不感嘆這恢復速度的變態。只不過，這畢竟是好事。原本在菲兒還沒有恢復的情況下，有很多的事情沒有辦法去做，但是現在既然菲兒已經好了，那麼一些潛藏著的問題，也就該先將其解決了。

    艾絲特一直處在半昏半醒的狀態，而他在那種狀態下所一直念叨著的“叛徒”著實讓伊恩不安。他有預感，即便是有著阿曼達女士鎮守，阿薩硫斯那邊也極有可能會出變故。因此，他們出發後的第一站不是趕往巨壁，而是前往貝爾伯爵府。

    他們本想要趕在對方之前試著殺死阿薩硫斯，或者阻止對方的計劃。但是突然闖入北域的“鉛雲”，以及轟然洞開的城門終究是打斷了他們的行程。

    “居然這麼快就......”在升華的意識中看到黑霧巨魔擠出巨門，伊恩已經無力抱怨守軍的無能。僅僅只是魔潮的第一波沖擊，北域巨壁的城門居然就宣告被破，想想都讓他覺得悲哀可笑。

    上位能者們都在做些什麼？難道他們是要在等到大惡魔出現嗎？

    伊恩皺起了眉頭，他心知北域那些上位者們不會急于奔命，但是他們到現在都沒有出手，這讓他不由地感到疑惑。在過往魔潮的記錄中，上位能者確實是用以牽制大惡魔的存在，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只會對大惡魔出手。

    魔鳥飛入城內，巨壁城門告破。情況已經緊急到這般地步，他們難道還要再繼續等下去？伊恩不認為他們會蠢到這種地步。所以唯一的解釋必定是他們出了變故！

    “菲兒，我們去上城區！”伊恩低喝一聲，身影當即向著上城區的方向掠去。他原本想著與菲兒兵分兩路，由他先去堵住城門的缺口，讓菲兒一個人前去解決沉睡的阿薩硫斯。但是此刻，他心中的不安愈來愈盛，以至于讓他完全放棄了這個打算，只想要快些知道上城區究竟出了什麼樣的狀況。

    然而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正當他與菲兒剛剛起步，整片北域的大地卻忽然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

    這一聲呻吟來得如此突尤，卻又是那麼的不容忽視。

    魔潮因這呻吟之聲而寂靜了下來，顫栗著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凡人們因這呻吟之聲伏倒在地，茫然而又不安地遙望起四周。世界在這一刻陷入了奇異的靜謐，除了大地的震顫之聲，所有生靈都失去了它們本該有的聲音。

    “砰、砰、砰！”

    如同心髒跳動般的聲音自北域的地下響起，而它每一次響動都將有巨大的裂痕自地面延伸出來。

    伊恩頹然止住了自己的腳步，因為他知道這聲音源于何處。

    上城區北端的地面龜裂了開來，一座山峰自地下轟開岩層，陡然豎起。整個艾爾瑪大教堂與半個艾爾伯特學院被這座山峰驟然托起，隨後碎裂開來，跌落到了山峰下的深淵里。

    然而這座山峰並未就此停駐。它開始搖晃起自己的身子，將黏在自己身上的土石如雨一般灑落下來。與此同時，它仰起自己浮島般的巨首，用那足以震顫這個世界的音嘯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地脈支配者阿薩硫斯。

第二百二十六章城破


    城門通道並不算長，艾弗里只是在片刻間就騎馬穿了過去。網他原本就猜測打開城門的並不是正規的守軍，而直到進入了城內，才現城門的守軍竟是被一群貴族的私兵給控制住了。

    只不過這真不能怪他們無能，這些門內的守軍不過是些凡人，而貴族的私兵中卻豢養著數位能者，他們會毫無抵抗之力卻也在情理之中。

    艾弗里轉動視線，想要找到這次瘋狂行動的主使者，而不過片刻間他就現了那個存在。因為這位不停地在他們中搜尋著什麼的人實在太過顯眼，而且他在一邊來回尋覓的同時，還一邊高聲呼喊著，生怕他要找的對象看不到自己。

    “庫里，庫里，你在哪兒，听到了就回我一聲。”

    “嘿，小子們，你們看到庫里了嗎？有誰看到庫里的了嗎？”

    “達勒伯爵？”艾弗里驚疑出聲，因為他認識這位伯爵大人。雖然他以前只是在舞會里遠遠望見過對方，但是對方的某個名聲卻令他印象頗深。達勒伯爵以鐘情出名，在貴族糟糕的私生活圈中，完全忠心于自己夫人另類妻管嚴的，在北域可就只有這麼一位。

    他在找庫里，他的獨生子，伯爵家的公子！

    想通了這一點，艾弗里當即便明白過來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說實話，他此刻真的很想沖上去給這個瘋子一拳，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命等于是人家救得，他又實在覺得自己沒資格這麼做。

    “庫里，庫里！”

    “庫里少爺，您在哪兒？”

    達勒伯爵與其家臣的高呼還在繼續，然而回到城內的一眾紈褲中卻根本就無人回應。其他人不知道那位庫里少爺身上生了什麼，而且光顧著逃命的他們哪有心情回應。艾弗里知道，他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被一支巨大的弩箭釘死。

    但是他有些不敢回應。

    他不清楚，當這位已經瘋狂的伯爵大人听到這件事後，其究竟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然而，魔潮不會因為他們的沉默而停滯。軍備的不足終究讓城牆上的防守裂開了縫隙，黑色鉛雲中的一部分，趁機便“歡呼”著沖進了城來。

    “虐食魔群，虐食魔群沖進來了！”

    一個私兵模樣的家伙看到了這一幕。他驚慌失措地高喊出聲，隨後不顧一切地向後奔逃。許多人听到了他的聲音，看到了他的舉動。他們同樣開始驚慌失措，整個身子不由地開始瑟瑟抖。

    第二個、第三個逃跑的人開始出現了，而後這群烏合之眾開始以雪崩之勢崩潰逃散，任由那些貴族們如何呼喊都無濟于事。

    “關城門，先關城門！”脫離控制的守軍大喊出聲，他同樣害怕，但卻也知道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得做，“絕對不能讓地上的魔群再涌進來！”

    “不行，不能關。”眼見著守軍去轉動機關，達勒不知從那里生出的力氣，直接飛撲了過去，死死拉住了他的手，如同著魔了一般地呼喊道︰“庫里，庫里還在外面，他還沒有進來！”

    “達勒伯爵，庫里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見狀，艾弗里急切地呼喊出聲。天上的虐食魔已經俯沖了下來，使得他不得不翻身下馬，同圖爾斯躲到了巨壁城樓之下。他一把扯住了達勒伯爵的後衣襟，將其從士兵身上拽下來丟在了地上。

    掙脫了束縛的士兵連忙開始拉動機關，可是當這機關齒輪運轉到一半時，通道那一頭忽然出了“　嚓”的聲響。

    “有什麼東西卡住了！”現自己無論如何用力都無法再轉動機關，這位士兵當即就驚惶失措了起來。其余幾位並未逃離的衛兵連忙上前幫忙，可是他們才一動作，便忽地听到通道的另一側傳來了嘈雜的嘶吼聲。

    “關內城門！”圖爾斯意識到了什麼，連忙大喊出聲。幾位衛兵頓時一個激靈，他們立刻放棄了外城門機關，直接轉動起內城門的操縱桿。

    眼見鋼鐵的巨門緩緩閉合了起來，立于門前的艾弗里也不敢閑著。他和圖爾斯直接將手按在了城門上，用盡全身的力氣配合著機關齒輪推動了起來。而當巨門徹底閉合之後，一陣劇烈的震動伴著轟鳴的聲響隨之傳來。

    魔潮已經涌入了通道，惡魔們剛剛撞在了內側的巨門上！

    “快，快搬些東西來頂住城門！”守衛們非常清楚，相較于于外城門，內城門只是個樣子貨，擋不了惡魔的幾下沖撞。因而他們不敢有絲毫懈怠，急忙就搬來各式各樣的事物死死頂住城門。

    “砰砰”的聲響越來越重。艾弗里緊緊握住馬里奧的韁繩，滿頭都是冷汗。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話，這門撐不了多久。而且事實上，他此刻已經是後悔極了。

    我又不是什麼英雄，為什麼偏偏要在這種時候充英雄留下來啊！

    他在心底抱怨出聲。除了圖爾斯，其他的“同伴”已經跑得連影子都沒有了。他此刻真心是後悔自己沒有學他們的樣。他的馬可是馬里奧，如果他當初那麼做了，憑它自己絕對可以跑在最前面！

    然而現在後悔已經于事無補。剩余的守軍們已經圍了上來，看著他們望向自己兩人的眼神，臉皮極薄的他就知道自己沒臉在這時候去逃命。

    艾弗里一把抽出了腰間嶄新的長劍，催動心象，在那劍身之上附上了一圈縈繞著的微風。而當他剛一做完這些，身前的巨門當即便出了痛苦的悲鳴，被一雙巨大的魔爪扭曲著撕裂了開來。

    猙獰的魔自那巨門的裂口中伸了出來，用那猩紅的魔眼不住地打量起城中的景象。見到這一幕的士兵們不由地腳底顫，幾乎捏不住手中的長槍利劍。

    “黑霧巨魔......”

    艾弗里呻吟出聲，眼睜睜地看著這只巨大的怪物一點點地扯爛巨門，自通道中“艱難”地擠身出來。而在它的身後，無數的劣魔自缺口處蜂涌而出，在短短片刻間就幾乎淹沒了城門前的所有空地。

    之前被甩落在地達勒伯爵出陣陣的慘嚎，因為黑霧巨魔踏入城內的那一刻，剛好一腳踩在了他的肚子上。而眼下，這只體形巨大的惡魔似乎現了腳下的螻蟻。他出一聲似是嘲笑般的嘶吼，稍稍地抬起腳來，又一次跺了下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僥幸


    片刻之前。

    北域巨壁下，一支裝飾奢華的車隊前，達勒伯爵夫人在遠遠望見自己丈夫歸來時，小跑著迎了上去︰“老爺，怎麼樣了，鄧肯將軍他答應了嗎？”

    “那個老混蛋，他讓人把我趕出來了。”眼見著妻子一臉焦急地迎了上來，達勒伯爵憤恨而無奈地回道。他自認為自己的要求並不算過分。只是在魔潮到來之前的時間里，稍稍將城門打開一點點間隙，放自己的兒子回來就好。可是鄧肯將軍那個老頑固不但拒絕了自己，還直接讓那些下賤的士兵把自己給架了出來。

    這于他而言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只不過，伯爵夫人可沒這功夫去理會他是否受辱。驚聞“噩耗”，她臉上早已失去了血色，說起話來頓時便帶上了哭腔︰“那可怎麼辦？我們的小庫里、我們的小庫里還在外面啊，他們不是軍隊嗎，軍隊不就是用來保護貴族的嗎，難道就不能想想辦法把他救回來嗎？”

    “哦，至高的主啊，一開始我就不該讓小庫里去什麼境外探查隊！明明呆在家里就好了，明明呆在家里就好了啊！”說著說著，伯爵夫人終于哭了出來。她感到自己後悔極了。

    在警鐘敲響沒多久，他們就接到了魔潮到來的消息，急急忙忙地進行了一番收拾，準備連夜逃離北域。可是眼見著天色轉暗，自家的小庫里卻還是沒有回來，這才意識到他恐怕是被關在了北域巨壁的城門外。

    于是，在兩人的一番合計下，決定由一人在家收拾行禮，而另一人則乘這機會去懇求鄧肯將軍，讓他打開城門，放境外探查隊的孩子們進來。最後他們將在此處集合，然後乘著軍隊抵抗魔潮的時機逃離北域。

    只是令達勒伯爵所沒想到的是，鄧肯將軍居然會如此頑固。他自認為自己已經是放低了身段，但是對方居然絲毫都不給面子。此時此刻，眼見著妻子哭紅了眼楮，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拍了拍對方的背脊，安慰道︰“繆麗，你躲到車里去，我一定會把庫里帶回來的。”

    他轉過身去，快步向著城門的方向走去。有許多貴族家的子嗣留在了外面，所以此刻應該有許多的家長聚在城門下面，他相信只要能夠聯合這些人，那麼哪怕是鄧肯將軍那個老頑固，都不得不屈服。

    “我們只是要打開門一小會兒而已。”他在心中如同催眠般地想到，“一小會兒就好，魔潮還沒有到城下，天上的那些有沒有開城門有一樣，所以時間應該夠，來得及的，肯定來得及的！”

    ......

    “開門，快開門！”

    “魔潮來了，快放我們進去！”

    “求你們，快來救我們！”

    天色愈見昏暗，夜幕即將降臨。在魔雲與箭雨中幸存下來的紈褲們，憑著巨壁上亮起的火光終于趕到了城門口。他們仰起頭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出求救的呼嚎，然而巨壁之上始終無動于衷，仿佛是選擇性的將他們遺忘了一般。

    一眾紈褲的心中生出不好的念頭來，他們當中腦子靈光的家伙已經隱隱察覺了不對︰“守軍把我們拋棄了，他們根本就不打算開門！”

    “那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聞言，有人當即哭出了聲來︰“我是貴族，我是能者，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在這里！”

    “媽的，這里誰不是貴族，誰不是能者，怎麼就沒見你回過頭去找那些惡魔拼命？”橫趴在馬背上的圖爾斯小聲嘀咕了一句。雖然同樣的紈褲子弟，但是他對這種懦弱的家伙最是看不過眼。

    艾弗里面露苦澀，他沒心情理會圖爾斯的嘀咕，也不願意浪費力氣，學著其他人那樣大喊大叫，怒罵哀求。昏暗的天空中交織著火焰、寒冰與雷電。這些心象的力量混著無數的箭雨組成了一張大幕，將大多數的虐食魔暫時封鎖在天上，已經飛入城中的部分惡魔，大多也被城內的箭塔擊落。

    然而艾弗里心里沒有半點的樂觀。他心知這張巨幕堅持不了多久。從現魔潮到現在，人類的準備並不充足。而現魔潮襲來，這原本應該是屬于他們的工作。黑紅色的浪潮從地平線上涌出，他靜靜地看著這潮水越漲越高，心頭忽然生出了悔悟。

    這就是我們玩忽職守的代價，而今天我們將因這代價永眠于此，北域或許將因這代價徹底淪陷。

    我錯了。他心想，只可惜，恐怕是連贖罪的機會都沒有了。

    眼見著魔潮已近在眼前，他在心中自嘲出聲。然而正當此時，那面鋼鐵的城門卻忽然出齒輪轉動的聲響。

    “這是？”

    艾弗里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現自己並沒有听錯。隨著這聲響，巨壁下的城門正緩緩地升起，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入口。北域巨壁下的城門總共有內外兩道，中間隔著一條長長的通道。而此時，顯然有了從里面打開了外面的城門。

    “城里的守軍們瘋了麼？”艾弗里高呼出聲。他實在難以相信這時候居然有人敢打開城門！他知道北域真正堅固的只有外門，也唯有這道門可以擋住惡魔的怪力，而北域的內門，那只是個樣子貨，防人或許可以，但是一些力量稍大些的惡魔幾下就可以將其敲碎。

    “先別管他們瘋沒瘋！”圖爾斯指著那群歡呼著沖進通道里的紈褲，厲聲提醒道︰“乘現在先沖進去再說！”

    艾弗里頓時一個激靈。他當即意識到機不可失，連忙策馬跟了進去。而剛一進入通道，在看到對面被點燃的數只火把，以及城內的景象時，他簡直就想要哀嚎出聲。

    這群白痴，他們居然把內外兩道門同時打開了！

    按照守軍的常識，迎來小隊人馬，或者情況危機時，外門開啟的時候，內門是不可以同時打開的。只有當外來者進入通道，關閉外門之後，才允許打開內門。這是保障城內安全的必要措施。

    開門的一定不是城門的守軍！

    反應過來的艾弗里當即意識到了這一點。

第二百二十四章瘋子


    “鄧肯等坑將軍，您究竟是在做什麼？竟然下達這樣的指令！”菲利斯急沖沖地跑進緊急指揮部，對著坐于首位的白發老人質問道︰“那里面有著上層貴族的子弟，任何一個死去都可能會帶來極大麻煩，您怎麼可以下令，讓弩車進行無差別攻擊？這簡直，這簡直”

    菲利斯有些說不下去了。作為隨軍顧問，這是他第一次當面對著自己的上司咆哮。

    “難道在魔潮當前的情況下，我們還要為了幾個紈褲子弟束手束腳嗎？”年邁的鄧肯將軍用不屬于他那年紀的音量咆哮出聲。這一刻，他望著自己的顧問深感失望。在他看來，菲利斯確實比很多人都優秀，但是他畢竟出生于和平的年代，慣于貴族之間相互妥協的游戲，一時還無法區分生存戰爭與權力游戲間的輕重。

    “可是將軍，現在達勒伯爵正和他的夫人等在外面，期望與您一見。”菲利斯皺著眉頭說道︰“難道您要我告訴他們，由于您的命令，他們家的公子可能已經死在剛剛那波箭雨上了嗎？”

    “哦，至高的主啊！”老人無力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抬高聲音強調道︰“他們想做什麼？這里是軍事指揮部，魔潮就在眼前。我在這里不是要和他們喝茶聊天！”

    “因為你的緣故，一位通訊兵現在正等在門外！”他指了指菲利斯，又指了指門外︰“或許他正有一個極為重要的信息要傳遞給我，而就因為你的原因，北域將會錯過一個重要的軍情！”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他喘了口氣，而後厲聲喝道︰“現在，立刻讓達勒伯爵和他的夫人避難去！”

    “但是”菲利斯猶豫了起來。

    “但是什麼？他們究竟想做什麼？”老人愈發不耐。他今年已經近九十歲，做了三十多年的將軍。只知道軍令如山，哪里听得慣這樣的推脫。北域這一代人畢竟是安穩地太久了，換做以前，這種時候提出質疑的人，腦袋早就掛到城牆上去了。

    “他們家的公子在圈外探查隊服役。今天剛好是他值勤。”說到這兒，菲利斯同樣有些說不下去了，因為就連他都知道，對方的要求簡直是瘋了︰“他們他們希望能暫時打開城門，好在魔潮到來前放他家的公子進來。”

    “嘶”果不其然的，指揮室里所有人聞言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就連見慣了貴族荒唐的鄧肯將軍都不由怔住了。

    “瘋了”片刻之後，這位老人搖頭喃喃道︰“簡直是瘋了”

    “是的，女人會因為孩子而瘋狂，而男人會因為女人而瘋狂。”菲利斯露出一個苦澀的表情︰“他們確實是瘋了。”

    “你知道我的答案，把他們架走吧。”鄧肯將軍用前所未有的低沉語氣說道︰“還有，讓門外的通訊兵進來。”

    “是”菲利斯無奈低頭，退了出去。而當他走出去被多久，一位士兵便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報告！”

    “說。”

    “將軍，軍隊里出現了逃兵。”他匯報道︰“雖然已經被卡姆洛千騎長控制住了，但是具體處置方案，需要向您征求。”

    “這也需要問我麼？”老人不耐道︰“把他們的腦袋掛到城牆上去。”

    “但將軍”傳訊兵小心地匯報道︰“卡姆洛千騎長說，他們的身份有些特殊”

    “北域都要沒了，再特殊又能如何？”老人瞪大了眼楮，簡直不敢相信北域的軍隊已經成了這副模樣，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問出如此愚蠢的問題︰“你去問他們，他們是想要當叛徒，在這時候被自己人殺死。還是當懦夫，等到北域城破之後被魔潮所淹沒。亦或者當勇士，在守城的時候，與惡魔血戰到底！”

    “你也告訴卡姆洛千騎長。”老人頓了頓，說道︰“把所有的叛徒絞死，把所有的懦夫趕到城門外去，把所有的勇士集中到巨壁上來，這就是你接下去要做的事！”

    “是。”通訊兵敬了一禮，小跑著出了指揮部。

    望著士兵離去的背影，老人忽然感到一陣無力。

    如果我還能再年輕十歲，那該多好。他心想，如果是那樣的話，我還能登上巨壁去，和那些戰士們一起廝殺至死。而不是呆在這樣愚蠢的地方，等待著這座城市最後的終末。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真的太遲了

    雖然阿曼達女士曾警告過他，雖然他也曾因不安而刻意做出過些許布置。但是大量虐食魔的出現卻依舊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北域在近乎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迎來原本以稀有著稱的飛行惡魔。他們根本就沒有時間制備足夠的弩車，準備足夠的箭矢。

    能者雖然強大，但是他們的心象之力卻非永不枯竭。以往遇到這種大魔潮，軍隊的作用仍舊無可替代。然而現在呢？自己手上的軍隊在不知不覺間竟成了這幅樣子，儼然就是那些貴族子弟晉升、鍍金的工具。而至關重要的上位能者們又各為其主，有的甚至還想著就此逃離。

    說實話，對于能夠守下北域，鄧肯將軍此刻真的沒有半點信心。在那鉛雲籠罩上北域的那一刻，恐怕這座城市就將宣告淪陷。而哪怕他們真能頂住這一波攻勢，隨之而來的浪潮也會將他們徹底吞沒。

    想到這里，鄧肯將軍無奈搖頭，連忙將這些不該有的念頭拋之腦外，與其他的軍官們商議起守城的對策。然而不過片刻間，指揮部的門外竟又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將軍，不好了！”一個傳訊兵急沖沖地跑了進來。

    “慌什麼，說！”老人皺起了眉頭。

    “達勒伯爵，達勒伯爵他”傳訊兵滿臉蒼白的說道︰“為了能把自己的公子接進城來，鼓動他的私兵襲擊了城門處的守軍，私自打開了巨壁下的城門。”

    “他”驟問噩耗，老人直感到一陣暈眩，氣得幾乎渾身發起抖來︰“他怎麼敢，他怎麼敢做出這種事情來！”

第二百二十三章關乎生命的賽跑


    “圖爾斯，快上馬！”好不容易回過神來，艾弗里慌忙地對著地上的同伴招呼出聲。惡魔匯聚的潮水已經離他們越來越近，天空上叫不出名字的怪鳥更是幾乎已經飛到了他們的頭頂上。他們必須馬上逃跑！

    “我還站不起來！”圖爾斯幾乎是哭喊出聲。他的體質不如艾弗里，剛剛墜馬時又剛好摔得極重，加上眼睜睜見著惡魔接近的恐懼，現在可以說渾身發抖，自覺自己的傷勢比想象中還要嚴重，半點都使不上力氣來。

    “哦，天哪。”眼見著對方這幅樣子，艾弗里咬了咬牙，止住了登上馬里奧的舉動，幾步間跑到了圖爾斯的身邊，將他整個人抱了起來，而後扛在了肩上。

    “你這是做什麼？”察覺到對方的動作，圖爾斯難以置信地驚疑出聲。就在其余幾個同伴爭相逃命的時候，眼前這個一直被他欺負的家伙，其居然似乎是想要就自己！

    “當然是救你！”艾弗里一點不客氣地將他甩上了馬背，而後翻身上馬。

    “為什麼？”哪怕心中已有定論，圖爾斯仍舊感到無比震驚。

    “我怎麼知道？”艾弗里翻了白眼。他確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做出這種舉動。明明極其討厭眼前這個家伙，可是真到了這種危險時刻，他卻沒法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死去。

    “我會報答你的。如果我們能夠活著回去，我發誓我一定會報答你！”圖爾斯高喊出聲，許下誓言，然而艾弗里卻早已沒功夫去理會這些。身後的魔潮已經涌來，硫磺與鮮血的氣息幾乎已經沖入了他的鼻孔。他猛地一踢馬肚，駕馭著焦躁不安的馬里奧狂奔了起來。

    “現在可就全靠你了，活計！”艾弗里拍了拍馬里奧的側頸，對著它許諾道︰“如果我們能活著回去，我一定會為你準備最好的飼料，最好的馬廄，並且天天都讓人給你沖刷身體......”

    艾弗里不要錢一般地向著自己的愛馬許下各種誓言，因為他知道他即將經歷人生中最刺激的一場賽馬。這場賽馬的賭注不是金錢，而是他的生命。所以，哪怕他已經落後于其他選手，哪怕他還要帶著一個人，他也絕對不能允許自己輸。

    一旦這場比賽他輸了，那麼以後他就永遠不用再比賽了......

    馬里奧形同一陣黑色旋風般奔馳了起來。或許是因為听信了艾弗里的無良誘惑，或許是因為感受到了身後的死亡壓迫，這匹來自東域的漢諾恩混血馬儼然刷新了它的最高時速，生生扯開了與身後浪潮的距離，一點點地追上了前方的先行部隊。

    然而這世上的真理告訴我們，地上跑的永遠都別想快過天上飛的。就在他們堪堪追上前面的那群紈褲子弟之際，天空中由虐食魔匯聚成的烏雲早已漫過了他們的頭頂。它們中的一部分似是發現了地上的可口誘食，頓時便降低了高度，向著這群亡命奔逃的紈褲俯沖了下來。

    這些怪異的黑紅色惡魔形似烏鴉，明明在天空之中看上去只要小小的一點，但是當它們真得俯沖下來時，艾弗里才發現，原來它們個個身形巨大，展翼開來居然接近四碼，比兩個人的身高還長。它們有著漆黑色的利爪與猩紅色的鳥喙，這些天然的武器銳利且透著森冷的寒光，令任何看到它們的人都不敢輕易接近。

    這是一場殘酷的狩獵，而這群黑紅色的“獵人”們正在享受著這場狩獵帶來的歡愉。它們自高空之上俯沖而下，在即將要抓起獵物時卻偏偏收回爪子，只在其身上留下一道血痕，而後又折返到天上。

    地上的獵物們因恐懼與劇痛發出慘叫，而听到這些慘叫聲，這群獵人們卻不由發出興奮地嘶鳴。它們歡呼著，它們肆虐著，將更多的同類吸引了下來，加入到這場屬于它們的盛會。同時，也將地上的獵物們拉入更深沉的絕望。

    淒厲的悲鳴聲響起，一只玩膩的虐食魔終于等不及了。它呼嘯著俯沖下來，用那尖銳的利爪死死地扣進了獵物的身體，在其淒厲的慘嚎聲中，將之連人帶馬抓上了天空。無數的虐食魔像是見了腥的貓般圍了過去，在天空中聚成了一巨大的球體。它們拼命地擠向這只被抓上來的獵物，直到從他身上撕去一塊血肉後才會滿意地散開，獨自享用搶來的血食。

    艾弗里感到自己的眼前好似下起了一場血雨，將前方的整個世界都染成了紅色。而當這場血雨過後，一人一馬，兩具帶著肉絲的森白骨架自空中被拋落下來，恰恰摔在了他的身前，被馬里奧的馬蹄一踏而過。

    “哦，至高的主啊。”帶著無法形容的驚懼，艾弗里無意識地埋下頭去，祈禱起來。與此同時，他揚鞭狠狠抽向馬里奧的臀部，只希望它能夠跑得更快一些，好讓自己沖出這個恐怖血腥獵場。艾弗里敢向主發誓，這是他所見過最為恐怖的景象，而此時此刻，這世上恐怕已經沒有人比他更加驚懼。

    然而事實上，此刻臥倒在馬背上的圖爾斯才是他們中最為害怕的。他沒能看到慘劇的發生，但是卻眼睜睜地看著血雨染紅土地，看著一具尸骨被馬里奧生生踏碎。幻想能夠夸大事實。他看不到這個人是怎麼變成骨頭的，所以他只能在腦海中不停幻想，並因為這些幻想而越來越恐懼。而當這份恐懼突破某種限制時，他的身上自然而然地便發出了某種奇異的波動。

    在天上的虐食魔眼中，那波動就是無法拒絕的香甜氣息。它們幾乎在一瞬間就鎖定了新的目標，發出興奮而戲謔的嘶鳴。

    “完了！”

    在被天上惡魔鎖定的剎那，艾弗里便生出了心靈上的感應，明白自己等人已經成了惡魔們新的獵物。他將手中的馬鞭抽得更急切了些，然而馬里奧再如何快也終究快不過虐食魔。

    在艾弗里感應中，它們正帶著嘶鳴俯沖而下。尖銳的利爪幾乎已經刺破了他背後的衣衫。可正當他萬念俱灰之際，一道巨大的勁風擦過他的頭皮，狠狠貫入了頭頂惡魔的身體里，將它直直釘在了他身後的地面上。

    “是他們！”艾弗里抬起頭。在他的眼前，無數巨大的弩矢正自北域巨壁上刺落下來。

    “是北域守軍，我們還有救！”眼見這一幕，艾弗里欣喜難耐地高呼出聲。然而正當他喊完這句話時，一支明顯有些偏離軌跡的弩箭忽然射落，帶著巨大的勁風，貫穿了他身側同伴的身體，將那一人一馬如同先前的惡魔般釘死在了地上。

第二百二十二章鐘聲下


    “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就快到神臨日了。偏偏我們卻要在這個時候離開北域？”漢姆坐在馬車上對著身旁的同伴低聲抱怨著。他今年四十來歲，長著一臉的大胡子，是白金商會的轉職車夫。此時他們正跟著商會的車隊，剛剛自北域的南城門中駛出，行進在前往帝都的路上。

    “別抱怨了，這畢竟是阿爾文少爺的命令，誰不知道白金商會其實是這位少爺當家！”漢姆身旁的同伴扭過頭來，對著他小聲地說道︰“最近北域里在傳著的，魔潮要來了的消息，你應該知道的吧？”

    “難道我們的小少爺信以為真了？”漢姆一臉古怪。他當然听到過這些流言，但是對此他卻嗤之以鼻。畢竟他從出生就沒見過所謂的魔潮，而且哪怕魔潮真的來了又怎麼樣，北域的軍隊與那面巨壁又不是擺設。

    “我就說小少爺這幾天怎麼那麼著急讓我們收拾東西，今天一听到至高教會使團到達就急沖沖地要求出呢。”自以為知道了真相的漢姆出一聲嗤笑︰“原來是小孩子害怕了。”

    “你這蠢貨！”他的同伴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這消息就是少爺要我們秘密傳出去的！”

    “你說什麼？”驟然听聞真相，漢姆當即就想要輕呼出聲。可這聲音才出來一般，他當即便意識到這可不是尋常事情，連忙就捂住自己的嘴，把自己的聲音又塞了回去。隨便傳播這種消息，這個可是被抓起來判刑的！

    “你以為在你們搬貨的時候，我們在干什麼？”名為沃夫的同伴做了噓聲的手勢，同時投給他了一個白眼︰“我們就是在傳消息。”

    “少爺不要命了，要你們傳這種消息？”

    “你懂什麼？”沃夫輕斥道︰“這消息是真的！少爺這是要救我們！”

    “你怎麼知道就一定是真的？”漢姆忍不住反問道。

    “呃。”沃夫頓時語塞，說實話他只是相信自己的主人，對于這消息準不準，其實也沒有半點把握。不過眼下正是要勸服別人的時候，他又怎麼可以自己先泄了底氣？于是，他腦子里頓時轉了起來，打算瞎編一個可信的理由來。而正當他想不出一個好說辭時，一陣陣急促的鐘聲卻自身後的北域中響了起來。

    ......

    “伊蓮娜女士，您似乎在擔心些什麼？”

    白金商會車隊的一輛馬車上，阿爾文的父親微笑著對一臉愁容的伊蓮娜問道。他們出時剛好在北域的南城門處相遇，雖說一方是前往帝都，另一方是前往魯斯貝爾，但是前幾天的路程剛好相同，于是也就順道一起同行了。

    半路上，伊蓮娜與哈瑞斯被邀請上了阿爾文的馬車，而意識不清的艾絲特則被留在了原本的馬車上，交給車夫照看。

    阿爾文的馬車比其余的馬車顯得寬大了許多，即便車中坐著阿爾文父子、伊蓮娜以及哈瑞斯，卻也並不顯得擁擠。當然，原本阿爾文是打算讓緹娜也坐上這輛馬車來的，只不過被少女以嚴厲口吻給無情拒絕了而已。

    事實上，阿爾文與哈瑞斯彼此印象頗佳，才一做過介紹後就極為熟絡地攀談了起來，不一會兒便打成了一片。如果不是兩人外貌特征各不相同，恐怕所有人都會認為這一對才是真正的父子。

    而至于阿爾文真正的父親，白金商會名義上的主人，有些微微福的克萊夫先生眼見著他們詳談甚歡，全無自己插嘴的余地，于是就只好將目光轉向了坐上車來後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伊蓮娜女士。

    而隱約听到有人向自己打招呼，伊蓮娜微微一怔，這才回過頭來，露出一個略有些勉強的微笑︰“抱歉，我有些分神了。”

    “不，沒什麼。”克萊夫先生搖了搖頭，露出一個和煦的微笑︰“只是不知道您在為什麼憂心？”

    “伊蓮娜阿姨自然是在擔心伊恩的狀況。”不待伊蓮娜回答，不止何時結束了話題的阿爾文就插嘴了進來，而這句話卻也正好命中了“靶心”。事實上，伊蓮娜到現在都有些難以置信。她感到答應伊恩，讓他留在北域的自己簡直就是瘋了。她忍不住捫心自問，自己當時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被什麼東西給操縱了嗎？又或者說，真的是孩子已經長大了，是時候該脫離自己的保護了？

    這麼想著，她又忍不住將頭靠在了車窗旁，望向北域的方向。

    阿爾文哪里還能看不出來她的想法，不過在知道菲兒已經好了之後，他就已經放下了一萬個心，作為知道那少女身份與性情的人，他知道只要有菲兒在，那麼伊恩就絕對不會出事。因此，他對著伊蓮娜微笑著安慰道︰“伊蓮娜阿姨，您就放心吧。既然菲兒已經好了，那麼就算北域真的淪陷，伊恩也絕對能活下來。”

    “咦？”伊蓮娜微微張大了眼楮，她沒有料到眼前的少年會這麼說，更不清楚他為何會如此的自信。說實話，她自認為對于菲兒狀況再清楚不過。作為一個時刻被火種煆燒的女孩，伊蓮娜原本同樣不希望她留在那兒，可是對方儼然已經鐵了心，看著她與伊恩的眼神，伊蓮娜知道自己恐怕說服不了他們，最終才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下來。

    而哈瑞斯同樣感到驚訝，在診治艾絲特後，他去檢查過對方的身體，知道那女孩是個什麼樣子。因此，他當即就問出了聲來︰“阿爾文，你對那個女孩就那麼有信心？”

    “當然。”阿爾文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如果讓伊恩看到這表情，他一定會一拳甩在他的臉上。因為他知道這個表情叫做“得瑟”。

    他指向哈瑞斯，對著伊蓮娜說道︰“就好像哈瑞斯先生是您的藥劑學老師一樣，菲兒她......”

    阿爾文本想要乘著這個機會，將菲兒的身份隱晦地透露出來，然而恰在此時，一陣陣急促的鐘聲自身後傳來，瞬間便打斷了他的話語。

    “這是......？”車內的人頓時一怔，急忙靠窗遙望向傳出鐘聲的北域，眼中均露出復雜的神色︰“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