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拄著棍子趕來的,不是楊銀柱是哪個?這是這道謝沒頭沒尾的,大傢伙兒也都迷糊著。 楊銀柱已經走到跟前,看著地上的大野豬雙眼放光。 那隻脖頸帶老疤的野豬足有三百斤,就是旁邊個頭小一些的雌野豬,也有小二百的樣子。 “哈哈,好,真是大傢伙!沒白瞎我那幾畝爛地,中午我請大家吃肉!”楊銀柱蹲下來,拍了拍野豬的頭,起身招呼道。 大家這才明白過來,楊銀柱是什麼意思。 “楊老二,你發什麼夢呢?這野豬是老少爺們一起抓的,關你個毛事兒!”張大與張爺爺父子一個秉性,都是耿直的性子,直接說道。 受傷的李小子也冷哼道:“佔便宜沒夠吧,臉皮可夠厚的!” 楊銀柱收了笑,道:“怎麼?想要獨吞野豬?我的地就白被糟蹋了?到底是誰不講道理!” 張大皺眉道:“你的地是野豬拱的,與大家有什麼相關,想要算賬找野豬算去!” 楊銀柱揚著下巴道:“我這不就是找野豬來了?糟蹋我的地,眼看半點收成也沒了,我要剝它的皮、吃它的肉,好好報一報這毀地之仇!“ “你莫要胡攪蠻纏!再沒有那樣的道理,桂家與林家的地也糟蹋了,也沒有人厚著臉皮來搶野豬!”張大道。 楊銀柱是聽不得桂家的,目光陰沉地掃了掃桂二爺爺與桂春、桂重陽幾個,最後目光落到一身血的桂春身上,冷哼道:“桂家不分野豬肉?要是給都給,要是不給都不給!” 這還真是當仇人待的,全然不顧桂春是楊氏所出,是他嫡親外甥。 張大不耐煩地擺擺手道:“一邊去,怎麼分肉是老少爺們的事兒,不與你相干!” 楊銀柱道:“不行,不能走!” 真是他平素即便再是無賴,糊弄糊弄外村人還罷,眼下這麼多青壯,還會怕個混子? 眼前這兩頭野豬,可是人人有份。 大家沒有開口,可是顯然都覺得張大說的有道理。楊銀柱藉口自己莊稼地被禍害,就想要分肉,那是做夢。 李小子已經不哀嚎,覺得小腿上被獠牙刮下去的油皮都是功勳,拄著砍刀笑嘻嘻道:“要不是我們出力,楊二叔就算補種,說不得也要再被野豬糟蹋一回。楊二叔正是當好生謝謝我們,不過不用中午飯,晚飯就行,中午我們開葷!” 張大揚揚手道:“中午都我家去,大家喝豬肝粥!” 誰家的日子也不富裕,平素裡除了紅白喜事、起房過壽這些,很少有人請客。張大不是白大方,一會兒他與桂春能分一頭豬,即便也應當的,也要甜甜大家的嘴為好。 大家一聽,越發來了乾勁兒,分成兩伙,抬著野豬就進村了。 楊銀柱到底勢單力薄,耍耍嘴皮子還罷了,還真不敢當著這麼多人耍混。 之前村里敲鐘,村民都聽說了野豬下山之事。儘管去了三十來號青壯,可有鐵家村野豬傷人之事在前,大家也都跟著懸心。 眼見大傢伙兒全須全尾回來,在村口眺望的老幼婦孺,也都放下心。 再看兩頭大野豬,好傢伙,個頭大的那隻六、七個人抬著,看著就是一坨肉山。 歲數大的村民,知曉野豬的威猛,都是後怕不已;少年與兒童們,則是拍手跟著旁邊,想起馬上就能吃肉,口水噠噠。 李小子這會兒得意,指著自己的小腿,跟村童們吹噓自己與野豬搏鬥的英勇厲害。 桂重陽跟在桂二爺爺身邊,望向桂二爺爺的目光多了不少崇敬之情。別人都看到張大與桂春的勇猛與默契,他卻看到桂二爺爺這個老獵人的睿智與果決。 這時,桂重陽就察覺有人看自己,轉過頭望過去,就見孩童之間跟著一個大眼童子,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剛來木家村那天給自己指路的那個。 這大眼童子看著高壯,可滿臉稚氣未褪,應該也就十來歲年紀。 那大眼童子見桂重陽轉頭,有些不好意思,憨笑地摸摸後腦勺。 桂重陽點頭致謝,那大眼童子麵色猶豫了一下,湊了過來。 桂重陽對著童子印象頗佳,按照“西桂”之前的處境,人人退避,生怕沾上晦氣,這童子卻因“來者是客”,堅持給自己指路。 “還沒謝謝你那天指路,改日請你吃糖瓜兒。”桂重陽道。 “不謝,不謝,那有什麼的。”大眼童子說著,欲言又止。 桂重陽倒是意外,道:“你有什麼為難事嗎?” 那大眼童子這才道:“俺堂哥過幾日擺喜酒,俺奶說讓俺六姑也來呢。” 桂重陽聽得糊塗,桂二爺爺在旁邊,聽了個頭尾,對那童子道:“你是梅老坎家的孫子?排行老幾。” 那大眼童子道:“俺是小八。” 桂二爺爺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桂重陽卻知道眼前這人是誰了,梅老坎是梅童生的堂兄,大眼童子口中的“六姑”應該是梅氏在族中排行。 之前村民都排擠“西桂”,梅氏這個“西桂”的兒媳婦自然也在其中;如今桂五回來,“西桂”與村民關係緩和,斷了的往來也快續起來了。 桂重陽並不是憤世嫉俗的性子,自然不會覺得之前大家“愛答不理”,現在我讓你們“高攀不起”。 十三年前,連與桂家為姻親的梅家、李家都與桂家斷絕,他們的族親自然有自己的立場。 “我回去問姑姑,姑姑去不去就看姑姑的意思。”桂重陽痛快道。 梅小八歡喜點頭道:“我娘生前老念叨六姑,我奶奶這些年也不放心六姑,在家老念叨。” 可是居家過日子,說家也不容易,有梅童生那個親大伯在,其他族人也說不上話。 不管對方是真心,還是看桂家要起來“錦上添花”,桂重陽都不想計較。 只要這些族人姓梅就行了,都是尋常小老百姓,不會人人都像梅童生父子那樣無恥,矬子裡拔大個兒,總能尋個差不多的來, 至於尋人做什麼?自然是繼到梅青竹名下,總不能讓梅家二房真的斷了香火。 如今看似梅秀才給叔叔、嬸子出殯時打幡,充了孝子,接收二房產業也名正言順。可是以他們父子的無情,叔叔、嬸子都未必拜祭,更不要說是梅青竹了。 論起來被桂遠牽連的幾家,梅家長房境遇最慘。 逝者已矣,桂重陽所有的彌補就要落在梅氏與梅朵姑侄兩個身上,怎麼會允許梅秀才繼續佔著“兼祧”的名義,以梅氏姑侄兩個尊長的身份指手畫腳? 雖說桂重陽曉得,自己現在還沒有能力干涉梅姓過嗣立嗣之事,可是從現在開始留意梅家小一輩也不算早。 梅氏這裡暫且不說,心結未解,加上畢竟年紀大了,一時也沒有妥當的親事;梅朵這裡,明年及笄,也就該嫁了,有個名正言順的娘家,才能杜絕梅童生、梅秀才兩人的干涉與反對。 眼前這個梅小八,也是個沒娘的孩子,不知他爹娶了後娘沒有。這守寡的小媳婦,要是娘家婆家日子過得去,有守貞不改嫁的;可是喪妻的男子,除非日子精窮,否則都會續弦,這過日子沒有女人還家甚麼家。 這梅小八倒是可以多留心一二。 說話的功夫,一行人已經到了張家。 張大之妻張大娘歡歡喜喜地迎了出來,看到桂重陽時愣了愣,可也沒了之前的戒備。 “這麼大的野豬,真是頭一回見。”張大娘先是一驚,看到丈夫好好地,才真的歡喜起來。 這兩頭野豬要在張家宰殺分割。 其實這種事兒,多半應該是裡正主持,獵物也由里正分配。 只是杜家與桂家不同,桂家是木家村老戶,與其他姓氏多有聯姻,即便是裡正,村民也並不覺得是“官”,到了桂家也能隨意。 杜家這邊,到底是外來戶,又是豪富,吃穿用度與尋常村民不同,村民多了畏懼,也就多了疏離。因此像今日收拾獵物這樣的事,大家便不約而同的將杜里正丟到腦後。 桂二爺爺看著兩頭野豬,問張大:“宰哪頭?” |
第五十六章狩獵的小族長(下) 今年春天鐵家村野豬傷人事件,因為一死兩傷,傳的沸沸揚揚。就因為這個,知縣衙門還下來人,專門組織人進山尋傷人野豬,可是山林那麼大,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當時野豬下山時,鐵家村的村民在山下翻地,手中拿著鋤頭,附近也不是一個兩個,可還是有傷亡,想到這件舊事,大家也跟著懸心起來。 這樣兇殘的畜生,要是自己真的挨了一下,死了、殘了,那剩下一家老小也活不得了。 只是這個時候,想要推卻怕是也不成了,因為那個頸部帶疤的頭豬調轉方向,望向了眾人。 眾人生怕落單,被野豬衝撞,立時圍成一團。 桂二爺爺退到人牆後,對桂重陽道:“繩子!” 桂重陽忙將繩子送過去。 人群後,正好是一株大樹,桂二爺爺便將繩子一頭捆在樹樁上。 大傢伙發現桂二爺爺的動作,便也跟著掩護。 “這畜生眼神不好,全憑鼻子聞。”桂二爺爺對大家說道。 野豬盯著眾人方向,當是聞到了人肉的味道;之所以沒有立時衝過來,應該是味道太多還在遲疑。 桂二爺爺捆好了一端繩子,又往道路另外一側挪動。 那野豬機敏,立時轉頭,轉向桂二爺爺方向。 “過去掩護!”桂重陽觀察仔細,一下子明白過來關鍵,招呼一聲就衝到桂二爺爺身邊。 眾村民也跟著挪動,將桂二爺爺擋在身後。 蠢蠢欲動的野豬停下,不停地抽動著鼻子,長長的獠牙滴下黏答答的口水。 桂二爺爺繼續纏樹,然後是下一棵樹,剩下有十來丈長,一連綁了幾棵樹,都繃得直直的,地面上形成了幾條絆索。 這幾棵綁著繩子的都是上了年頭的野生老榆樹,枝杈多,桂二爺爺便點了幾個體格看著略單薄的村民上樹,桂重陽也在其中。 除了桂重陽之外,上樹的其他人都有任務,那就是等地下眾人初步製服野豬後上前協助。 地上剩下的小二十個村民,桂二爺爺便叫幾個拿砍刀的對付頭豬,其他拿著鋤頭,防止別的野豬上前。 等村民按照桂二爺爺吩咐散開了,那頭豬也發動,衝著桂春與張大方向奔了過去。 桂重陽坐在樹上,心都跟著提了起來。桂二爺爺這是藝高人膽大?竟是安排親孫子做誘餌。 參與狩獵的眾村民,有的上過山,態度還從容些;沒有狩獵過的,看著這個情景,都忍不住驚慌出聲。 張大是桂二爺爺帶出來的徒弟,桂春則是跟著張大進過山,兩人都是熟手,態度尤其鎮定,並無驚恐。 眼看野豬就要衝到兩人跟前,這兩人腳下生根,依舊是紋絲不動。 桂重陽提著心,眼睛睜得大大,視線沒有落到野豬身上,而是望向地下的絆索。 隨著慘叫一聲,那頭奔馳中的野豬被絆索絆個正著,狠狠地摔倒地上。 張大與桂春這才動了,兩人手中都拿著砍刀,一個剁向野豬受傷的前腿,一個剁野豬後腿。 又是一聲慘叫,那頭豬掙扎要起身。 另外三個成年野豬聽到這邊叫聲,都跟著衝了過來。 之前安排好的村民齊動,分了幾組攔截那些野豬。 兩頭雌豬個頭小,年輕公野豬沒有經過人的,一時之間倒是讓大家攔個正著。 上樹的幾個村民,也都下了樹,協助張大與桂春制服頭豬。 頭豬兩條腿都被砍傷,可依舊掙扎著,張著獠牙回頭要咬桂春,桂春隨手將手中砍刀砍下去,正好剁了野豬鼻子。 野豬來不及尖叫,張大手中不知何時換了尖刀,在野豬左腋下一捅到底,一股熱血噴湧而出,噴了張大與就近的桂春一臉。 頭豬身子抽搐,嘴裡哼哼著,身子摔倒在地上。 血腥外引得另外幾頭成年野豬暴躁,竟是不敢不顧衝了過來。只是還不及向前,地上就竄起一條火龍。 野豬怕火,立時四下逃竄,其中兩頭野豬轉身,有一頭雌豬側奔,正好這個方向有絆索,狠狠地摔倒地上。 大家剛才目睹張大與桂春制服野豬,並不覺得有什麼難的,便也提刀上前。 “小心!”桂二爺爺提醒的話剛說出口,第一個衝到野豬跟前的後生已慘叫一聲,飛速後退,跌倒在地上。 幸好這野豬折了前腿,動作不大靈敏,追擊那後生的時候被張大在一旁伏擊,砍到脖頸。 等那野豬掉過頭,對張大咬來時,被張大靈活避開。這次的尖刀拿在桂春手中,依舊是野豬左腋下位置,一捅到底。 這師徒兩個合作無間,漂亮地制服了第二頭野豬。 桂二爺爺顧不得去看野豬,提著瘸腿,奔向傷者。 這野豬獠牙鋒利,挨了一可落不下好,一不小心就致命。 傷的不是別人,是李姓的後生,按照親戚論起來是李發財的堂侄。他摟著小腿,口中哀嚎不已,腿上血肉模糊,看著十分駭人。 桂二爺爺查看,卻是鬆了一口氣,拍了下那後生的後背道:“別嚎了,是皮外傷,沒有傷筋動骨,去林家開幾貼草藥敷敷就好了。” 林家是村里小姓,世代行醫,現在的家主就是遠近聞名的大夫。 那後生哀嚎,一是疼,更主要是嚇到了,以為自己要死或者要殘了。如今有桂二爺爺這句話,他放心了一半,嘴裡的哀嚎聲也止住,只剩下呻吟。 這會兒功夫,掉頭回去高粱地的兩頭成年野豬帶著三頭小豬,已經竄得遠遠的,返回山林了。 雖說那是幾坨奔走的肉,可再饞嘴的村民也說不出去追踪的話。 大傢伙看出來了,狩獵野豬不在乎人數多少,要不是有桂二爺爺這老獵人佈局,張大與桂春這師徒兩個合作無間,下手精準漂亮,就是再來十個、二十個村民,也未必能留得下兩頭野豬,只會徒增傷亡。 不管怎麼樣,眼前這兩頭野豬都是勝利品,即便有人受傷,可既是桂二爺爺看過說無大礙,大家也就放心,將後怕丟開,剩下的就滿是雀躍。 先頭倒地的頭豬已經死透,桂重陽蹲在野豬頭前,用自己的小手去對比那對令人膽寒的獠牙,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這獠牙,竟然尺半有餘,要是這的捅到人身上,能刺個對穿。 桂春抹了一把臉,看到小堂弟的動作,以為他喜歡獠牙,道:“回頭給你磨個墜子戴,辟邪的。” 這兩頭野豬是張大、桂春動手狩獵,獠牙是戰利品的標誌,會由他們師徒兩個分。豬肉的話,師徒兩人分一頭;另外一頭,則是分割成差不多大小的二十多份,除了指揮佈局的桂二爺爺雙份之外,受傷的李小子也能拿雙份,其他參與者則是一人一份。 不管肉多肉少,今天大家都能開葷了。 大家正興奮著,商量著怎麼抬野豬回去,就听有人道:“謝謝眾鄉親援手,我楊二在這裡跟老少爺們道謝了……” |
第五十五章狩獵的小族長(上) 高粱地裡,一個棕色的小東西動來動去。 桂重陽立時睜大了眼睛,躡手躡腳湊上前去,竟然是一頭比元宵個頭大不了多少的棕色小野豬。 桂重陽吃了半年素,孝心是孝心,可畢竟是少年嘴饞時候,看到這小野豬,想著金燦燦的烤乳豬,覺得口水都要流下來。 就算不吃,看著飯桌上多些葷腥也好。 因為怕驚走了小野豬,桂重陽也不敢動,站在那裡一動未動。 桂春一直留意桂重陽這邊,見他一動不動,看著不對,停下手中的活兒,走了過來。 桂重陽聽到動靜,忙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又面帶歡喜的將小野豬指給桂春看。 桂春見狀,臉上沒有歡喜,只有驚嚇,拉著桂重陽的胳膊便道:“快走!” 桂重陽一愣,倒是沒有掙扎,隨著桂春疾行。 沒一會兒,兄弟兩個出了高粱地,離得有兩、三百步遠,桂春方放下桂重陽的胳膊。 桂重陽雖沒有見過野豬,卻是聽過的,想起野豬習性,不由也跟著後怕。 野豬向來是成群結隊出沒,有小野豬出現,後邊肯定跟著大野豬。除了糟蹋莊家,野豬可是會傷人的。 高粱稈晃動,裡面果然又出現了別的野豬。 “得去告訴村里,要不然這片高粱就毀了!”桂春滿臉心疼道。 春種、夏耕、秋收、冬藏,農民操勞四季,才能從田裡得到收穫。這其中最辛苦的就是春種與夏耕,每次莊稼收穫真是“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 眼前這高粱地已經夏耕都進行了一半,都已經抽了穗子,再有兩個月就能收割,這是桂家大半年的口糧。這個時候被野豬禍禍,桂春怎麼能不心疼? 只是野豬的兇殘,加上族群出沒,不是一個男丁能抗衡的,更不要說身邊還帶著桂重陽這個弟弟,桂春不敢冒險。 桂重陽自然無異議,兄弟兩個飛奔往村里裡去了。 等進了村子,兄弟兩個都因為趕路呼哧帶喘,桂重陽因為肺弱,更是臉色青白。桂春便道:“你先家去吧,我去杜家,一會兒召集大家去獵野豬!” 桂重陽即便在懂事老成,也是個半大少年,還想著跟著去狩獵,哪里肯走,只道:“我在這裡等大哥,待會也跟著去看看。“ 桂春不贊同,還要再勸。 桂重陽忙道:“我就跟在後邊看看,不往前去。” 桂春沒有再說什麼,時間不等人,讓他去樹蔭下等著,自己飛快往裡正家去了。 這個時候,村里已經有人走動,也有扛著鋤頭要下地的老農。其中有在桂家二爺爺吃過酒的,認識桂重陽,便上來詢問,待聽說山下的地裡出現野豬,也都嚇了一跳。倒是後邊跟著的年輕人,聞言不由雀躍。 村里的鐘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比較急促。 不到兩刻鐘的功夫,就有二、三十個村民手中拿著鋤頭、砍刀等工具,隨著桂春一道走過來。有莊稼地在山下的,都是皺眉,擔心自己的莊稼;莊稼地不在山下的,便只有去狩獵的期待與歡喜。 要是單獨遇到野豬,自然是危險的事;可是人多勢眾過去,就只剩下狩獵的刺激,更不要說那是野豬肉,固然比不得家豬肥碩,可是也是能解饞的好東西。 大家日子都不寬裕,肚子裡油水不足,自然都盼著開葷。 桂春手中握著的不是鋤頭,而是砍刀。另桂重陽意外的是,桂二爺爺也跟在人群後,背著柴刀,肩膀上掛著捆繩子。 桂重陽見狀,連忙迎上前去,要接過桂二爺爺身上繩索。 桂重陽回來有小半月,桂二爺爺知曉他有些力氣,不似看起來那樣單薄,便也受了他的孝順,將繩子遞了過去。 桂重陽將繩索掛在肩上,跟在桂二爺爺身邊,綴在眾人後。 “二爺爺,您怎麼也跟著來了?”桂重陽好奇道。 桂二爺爺因為瘸腿,走路不便利,走路比被人速度慢一節,便很少與旁人一道走路。 桂二爺爺比平日更有精氣神,道:“那是野豬呢,我不過來怎麼放心,年輕人就是胡鬧,要是真被野豬拱了可不是玩的。” 這就是一個老獵人的底氣。 不過二、三里路,就是山腳下,大家沒一會兒就走到了。 正如桂春之前擔心的,真是一群野豬下山,山腳下十幾畝連著的高粱地已經糟蹋的差不多,遠遠望過去,大大小小有十幾隻野豬在高粱地裡撒歡。 野豬肉好吃,可是野豬傷人的事情,大家也都聽過,之前的亢奮情緒終於平緩些。 以桂春與張大、張二兄弟為首,眾人湊到桂二爺爺身邊。 即便來的三十來號人,可是看到十幾頭野豬,也沒有人敢上前了,那些野豬裡有幾頭小野豬,大的也有七、八頭。最大的兩頭公野豬有半人高,似是對峙,看著就十分駭人。 “桂二叔,這該怎麼張羅?您老人家給個章程。”張大問道。 張大狩獵的手藝是跟著桂二爺爺學的,兩人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因此張大極為敬重信賴桂二爺爺。 桂二爺爺輕聲道:“小聲些,莫要驚了野豬!” 大家立時都跟著屏氣凝神。 “都別動,先等等看!”桂二爺爺小聲吩咐道。 不管是與桂二爺爺相熟的人家,還是之前與“西桂”並不親近的村民,都老實聽話。桂二爺爺瘸腿前是村里最出色的獵人,壯年的時候曾經獵過熊。 那些野豬似乎也察覺到遠處的人群,兩隻對峙的領頭野豬都停了下來,掉頭望向人群方向。 膽子小的村民都提了心,呼吸也跟著重了起來。 “怕甚?它們還沒打完呢。”桂二爺爺嘴裡說的輕鬆,卻已經將背後的柴刀握在手中,盯著前面的野豬群,不敢有所分神。 正如桂二爺爺預料的一樣,因為這些人沒有動,那兩頭公野豬就又轉過頭,對峙起來,其中一頭體型更大些的,脖子處有一條疤痕。 衝撞、廝咬,隨著野豬的慘叫聲,在對峙了將近一刻鐘的時間,體型略小的領頭野豬落敗,帶著大大小小幾頭野豬離開莊稼地,退回山林。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這明顯是兩窩野豬,要是都在的話,就算大家有二、三十人也不敢上前;可剩下一半,四大三小七隻野豬,大家就不由地摩拳擦掌。 桂重陽也被大家感染,看著前面的野豬充滿期待。 桂二爺爺的神色卻凝重起來。 桂重陽瞧見,好奇道:“二爺爺,可是有什麼不對?怎麼還不動手?” 三個小野豬無阻畏懼,大的也不過羊那麼大,最小的就是桂重陽最早發現的那隻,跟元宵差不多大小。剩下四個野豬,公豬兩頭,一個就是脖子上帶疤痕那個足有半人高的,另外一頭身形略小些,是剛成年的野豬。 眼前除去桂重陽與桂二爺爺這一小一老,剩下都是村里的青壯,自然是覺得二十幾比四,拿下幾頭野豬綽綽有餘。 “那個頭豬脖頸上的傷痕不足三月,當是山東頭鐵家村拱人的那頭,大家要當心!”桂二爺爺道。 山里的野豬,見過人血與沒有見過人血的攻擊力大不相同。沒有見過人血的,可以驚退,並不主動攻擊人;見過人血的,就會主動攻擊,殺傷力翻倍。 大家想到此處,都變了臉色。 |
第五十四章下田的小族長 “要是能查出杜里正的靠山到底是誰就好了。”桂重陽嘆道。 桂家不管怎么發展,這木家村都是根基之地,有杜里正這樣一個對桂家充滿惡意的人在,讓人實在難以安心。 “既能藏了三十年,哪里就那么好查的。不過到底過了三十年,誰曉得有沒有變動。”桂五若有所思道:“我們查不到,不代表別人查不到。這些年我一直留意杜家,村里的人都以為杜家豪富,之前就有五百畝地,前些年又借著衙門那邊的關系,零零散散的買進三百畝,總共有八百畝地。可實際上,杜家的地不止八百畝,另有十頃地的莊子登記在杜里正的化名下!” 現在通州什么最搶手,當然是土地。南京隨著朝廷進京的權貴幾多,都在爭相買地。杜家手中握著的土地,已經達到一千八百畝,這不是個小數字。要是傳揚出去,自有人去查杜家的底細,看杜家到底能不能碰。 “杜家有一千八百畝地!”桂重陽咬牙切齒,生出憤怒。 那樣的話,杜里正當年勾結“東桂”阻止桂家賣地,又低價買進桂家的地,根本就不是貪財謀產,就是沖著讓桂家湊不齊錢,好借此使得桂里正失了人心,趁機奪取里正之位。 一個小野心,就斷送了九條性命。 連桂里正這樣沒有什么背景的住戶都能打聽到那次抽丁的危險,能在衙門找關系以外來戶身份接任里正一職的杜家怎么會查不到?可是為了打擊桂里正的威望,杜家還是暗中布局插手。 而在死了九個人之后,杜家絲毫沒有內疚不安的意思,迅速與梅家、李家聯姻,最終成功使得桂里正名聲掃地、桂家被邊緣排擠。 換做對其他人,桂重陽絕對贊同用這種手段,可是杜家卻是不同:“蒼天有眼!” 桂五搖頭道:“且看看,這些年除去驅逐兩戶人家,杜里正還算是好的。他行事又有顧忌,換做其他權貴,難保局面更不可控。” 桂重陽皺眉,明白桂五話中未盡之意。 在真正的權貴面前,木家村一霸的杜里正不堪一擊,可對于其他村民也是如此。如今木家村眾姓聚族而居,除了十三年前的悲劇外,其他日子還算平和。真要是為了打擊杜里正,引來權貴豪奴的關注,說不得村中自治的格局就要變化,遇到那等貪婪無恥的,全村就要失去土地,淪為附庸與佃戶。 即便握著杜里正的把柄,也不能輕用,用了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局面。除非到了玉石俱焚的時候,否則這把柄只能口頭威脅杜家兩句罷了。 雖說將那一貫錢懸賞發出去,無需自己再操什么心,可桂五次日還是去了西集木材行。除了找人探問李發財賣木材的數量之外,桂五還要跟木材行訂木頭。 桂二爺爺家這邊的屋子需要修繕,要換門窗、更換瓦片,瓦片是之前就跟窯廠定好的,木頭這里也越好了木工,就差木材。 桂重陽沒有再跟著去西集鎮,起屋子是花錢的事,他要是想讓桂家日子起來,還要想辦法賺錢。 然而,不管用什么手段賺錢,在世人眼中,土地都是根本。不管是達官顯貴,還是升斗小民。 桂重陽的銀子有用處,沒打算壓在土地上,可昨日林地楊樹被盜伐的事,使得桂重陽開始重視起家里的土地來。 桂家長房,除了昨天上山看到的四畝林地之外,還有山下二畝下田。 所謂“下田”,名字上盡顯了,就是產出低的地。有的“下田”好生養幾年,肥了土地,就成了“中田”,有的地方卻是有各種弊端,便一直是下田。 按照現在地價,上田一畝十來兩銀子,中田也是七八兩,都比前兩年漲了快一翻,只有下田三貫銀一畝,折銀二兩半上下,只比過去長了兩成。 桂家三兄弟是在老一輩父母過身后,桂長海自己做主給兩個弟弟分的家,除了祖墳地四畝不分,共同經管之外,其他六十畝中田、十八畝下田、十二畝山林,都是三家均分,一家二十畝中田、六畝下田、四畝林地。 桂遠盜銀出走后,桂長海賣地補丁銀,桂二爺爺與桂三爺爺便也都拿出自家的二十畝中田,陪兄長共渡難關。 當年桂家賣地湊銀子,被壓價后湊七湊八,還缺口四十五兩銀子,按理來說桂家還有十幾畝下田、十二畝林地,多少還能再湊上些,可是誰讓杜里正可惡,不僅聯合“東桂”先攆走了真買主,隨后又安排人吊著桂長海,真正壓價過戶已經是最后的時候,沒有給桂家繼續湊銀子的機會。 “九丁之難”一出,除了各家該得的撫恤金之外,梅家從桂家扣走了二十四兩銀子與四畝祖墳地;李家則是占了桂長海家的新屋,八兩銀子;只有楊家楊金柱厚道,體諒桂家同樣出事,不僅沒有上門鬧騰,還攔下了要來鬧事的弟弟楊銀柱。 被桂家拖累了三家,都是姻親之家,論起來楊家死了父子兩個是楊長海的小舅子與內侄,平日里往來親近并不比另外兩家差,沒有道理補償了梅家與李家,對于死了兩個人的楊家就欺負人家厚道。 臥床的桂長海便將自家的六畝下田、四畝林地作為補償,過給楊家。 楊金柱說什么也不肯收,還是桂大奶奶這個楊家老姑奶奶開口,楊金柱才答應收一半。桂長海便過了四畝下田給楊金柱,楊金柱自己沒有留,都給了弟弟楊銀柱。因此,桂家長房只剩下二畝下田,四畝林地。 桂家二房的六畝下田、四畝林地都在,因為家中人口多,這些年靠著婆媳兩人打零工貼補,才勉強果腹,也就沒有盈余添置新地。 桂家三房的六畝下田、四畝林地,都讓桂三奶奶變賣了。 按照約定俗稱的規矩,土地買賣“先問宗親,次問四鄰”,桂家三房要是賣地理應先賣長房與二房,兩房都不買再外土地四周相鄰的鄉親。 要是桂家長房、二房借口三房沒有男丁,已經絕嗣,還可以卡著三房的土地不讓賣,一文錢不出的將土地收回來。 李老太太年輕守寡時,就有李家堂親惦記這一房的土地,以“代管”為由頭,差一點占了去。 桂三奶奶當初雖改嫁,卻是給丈夫守完一周年,實在是一個寡婦帶著年幼的女兒不容易,才走了那一步。 桂家長房當時只有桂大奶奶、梅氏與年幼的梅氏,二房也是一屋子老幼病殘,都沒有精力幫桂三奶奶母女什么。 在桂三奶奶娘家來接人前,桂二爺爺出面,幫桂三奶奶將那六畝下田、四畝林地一起賣給了正好與三房土地接壤的林家。 因為桂家長房、二房坐視三房買地這件事,“東桂”當時還出來蹦跶了一陣,說“西桂”是不肖子孫敗了祖產。甚至“東桂”還想要故技重施,借著宗親身份想要破壞此事,卻沒有攔下林家。 林家厚道,沒有趁機壓價,按照市價每畝下田二兩銀子、每畝林地一兩銀子總共十六兩銀子買下三房的地。 桂三奶奶當時只肯要一半,想要剩下八兩分給長房、二房,兩房都不肯收,十六兩銀子都給了桂三奶奶,讓她帶走做年幼女兒的撫養之資。 因為這些前因,桂家長房、二房剩下的八畝下田,一邊與楊銀柱家的地接壤,一邊與林家的地接壤,是山腳下獨立開墾的一片土地。 今天桂重陽非要跟在桂春后邊來看的,就是這一片下田。 因為要避開中午暑熱,兄弟兩個來的比較早,林間露水還在,天色蒙蒙亮,就到了地頭。 看著眼前的高粱地,桂重陽只覺得嗓子眼發緊,那種刮嗓子的口感仿佛還在。這糧食不挑地,耐旱,所以下田多重它,可以做口糧。 桂重陽卻是再也不想吃這個了。 桂春拿著鋤頭,進了高粱地,今天是為了鏟草來的。 夏日雨水臉面,莊稼地里的野草瘋漲,幾天就要鏟一回,要不然野草搶了地勁兒,地里產出就更少了。 連著的十八畝地,都種的高粱,可看起來卻大不相同。左邊略小些的地,高粱長的稀稀落落,地里野草叢生,是楊銀柱家的地;中間的八畝地,高粱排列整齊,地里雜草都是新長的,數目可數,是桂家長房、二房的地;右側六畝地的高粱長得更高壯,穗子更肥大,則是林家的地。 即便是桂重陽這樣不知農事的,也能分辨出林家的高粱種不俗。 “這是好糧種?”桂重陽站在林家地頭前看著,揚聲問桂春。 桂春手下不停,道:“是啊,今年剛開始種的,第一年是試驗,看著樣子增產兩成沒問題,等明年咱們也能種了,林家人端得是厚道。” 堂兄在干活,桂重陽不好意思干閑著,便進了高粱地。桂家長房也有農具,可是出來之前桂重陽沒想過要下地,所以空著雙手,如今就有些不好意思。 桂春見狀,忙停下來,道:“你進來做什么?快出去,仔細葉子割了臉。” “我拔草。”桂重陽說著,已經蹲了下去。 桂春說:“不能這樣干,老蹲下起來該迷糊了。” “我先試試。”桂重陽依舊堅持。 桂春知道堂弟是個主意正的,不再攔著,只是還是不放心,干活放慢了速度,留心桂重陽這邊。 雖說才是一大早,可到底是盛夏時分,早晚也悶熱,桂重陽起身蹲下又是費力氣的事,沒拔完半壟地就開始頭昏眼花,額頭汗津津,便起身閉目養神。 這時,就聽到不遠處傳來“唰唰”聲,桂重陽睜開眼。 |
族長壓力大 第五十三章 混子對混子 好好一場村會,虎頭蛇尾。 倒是惦記賞金的那些人,都留意桂五的反應,眼見他隨后真的背著褡褳去了杜里正家,才又暗搓搓地盯著李發財家與楊銀柱家。 實在是這兩人打小都混賬,偷雞摸狗的事情沒少干,不懷疑他們兩個都沒地方說理去。 就是楊金柱這個哥哥,對于到底會不會是弟弟盜伐,也心里沒底,跟著楊銀柱回了家。 兩人是同胞兄弟,早年宅基地都是挨著批的,現在也挨著住著。 楊銀柱吃了李河一拳頭,鼻血雖止住,可臉上也腫的青紅一片。他并不領胞兄的情,反而歪著腦袋道:“怎么?大哥這是代表桂家來抓賊了?” 楊金柱嚇了一跳:“真的是你不成?那可是二十幾棵十年上的楊樹,加起來值好幾貫錢,夠判大刑了!你快賠了錢出來,我去與桂五好好說。” 楊銀柱被噎得不行,憤憤道:“沒錢,你既認定了我是偷的,就去告密好了,做個人證,我這賊名落實了你還能得五百錢呢!” 楊金柱只當兄弟說的是真的,急的不行:“是不是李發財拐帶的你?你上半年又沒賣木頭,倒是李發財賣了木頭,林地與桂家挨著,運下來也便宜不惹眼!” 即便是不聽話的二流子弟弟也是自家的好,真要是做了壞事,也是別人帶的,這是天下熊孩子家長的普遍認知,老實人楊金柱也不例外。 楊銀柱哭笑不得,臉色這才好些,不耐煩道:“不是我,別跟著瞎擔心了!再沒有旁人,就是李發財那狗卵子!桂家人雖討人厭,可銅板不討人厭,那五百錢我要定了!” 楊金柱猶豫了一下,道:“要不然你還是別跟著參合了……李發財是慫貨,他家老太太潑,大小子又是敢下死手的!” 楊銀柱聽了,頗為意外,打量大哥一眼道:“我還以為你什么都偏著桂家,難得啊,還曉得我是你弟弟。” 楊金柱皺眉道:“都不是外人,說什么怪話。” “哈,不是外人?也就大哥你實在,不將桂家人當外人!親爹親兄弟的仇都不記,一心一意地幫扶桂家十幾年,剩下什么了?人家有什么好事,想著一個剛回來的侄子,也不會想著你這個外姓人!我的親大哥哎,你就長點心吧!”楊銀柱搖頭,“恨鐵不成鋼”的口氣道。 楊金柱聽得稀里糊涂的,滿臉迷糊:“小重陽怎么了?老二你說什么呢?” “還能有什么?就是梅家那孤女,桂五逼著梅童生掏出嫁妝與地,怎么就沒想著你們家老大還沒說親?寧愿便宜了那毛也沒長齊的奶娃子,也沒有想著你這個好親戚!”楊銀柱抱怨道。 因為幫不幫桂家的問題,兄弟兩個這些年也疏遠很多,不過楊金柱家的兩個兒子是自家親侄兒,楊銀柱這個做叔叔的也為大侄子的親事擔心,也就越發不忿桂家“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行為。 “老二你誤會了,那都是村里人瞎說的。梅丫頭就算留在桂家,也不會說給小重陽,還有大春他們兄弟兩個沒說親。”楊金柱十分老實的說道。 至于桂家長輩已經默許了梅朵說給桂春之事,因為不愿意節外生枝,桂家人沒有宣揚,楊金柱也不曉得。 同楊銀柱擔心兄長一樣,楊金柱也擔心桂家的兩個外甥。自己家雖窮,可是畢竟有個豆腐坊,上面老人負擔也輕;兩個外甥那邊,還有隔著輩的長輩養老問題,之前說親遙遙無期,不過眼下有了桂五,桂家的日子也要抬頭了,到時候就不成問題,歸根結底還是窮鬧的。 楊銀柱聽得火大:“你就記得你那兩個好外甥,就不知道操心自己的親兒子?以后給你們養老送終的是外甥不成?” 楊金柱摸了摸后腦勺:“老二,那也是你的外甥啊,妹夫沒有了,咱們當舅舅的不管外甥誰管?” 說起這個,楊銀柱越發不忿:“到底是桂家人的種,都是小白眼狼!你這大舅出工出力的拉扯了外甥十幾年,剩下什么好了?人家親叔叔一回來,立馬就成了好侄子了。想來也是,一個是窮舅舅,一個富叔叔,親近哪個還用得著選?” 楊金柱不解道:“五表弟是長輩,大春一個當侄的就是當聽話啊,這有什么可挑理的?” 看著長著木頭腦子的大哥,楊銀柱只覺得心累。自己嘴皮子都要磨破了,那邊還是好外甥好表弟呢。 楊銀柱沒了耐心,將大哥推了出去,冷哼道:“大哥覺得桂家人拉屎都是香的,快離我遠些,我可不是大哥這等沒有血性的爺們!”說罷,大門一關,將楊金柱關在外頭。 這十幾年來,兄弟兩個這樣不歡而散的情形不是一次兩次。 楊金柱嘆了口氣,耷拉下肩膀,回隔壁自己家了。 楊家兄弟兩個不歡而散的情景,落到那些暗中盯梢的村民眼中,大家就自然要猜測是不是真的是楊銀柱盜伐,才會使得楊金柱深受打擊模樣。 五百賞錢的誘惑,“大義滅親”一把都值了。 不過楊金柱素來老實敦厚,是村子里有名的老好人,倒是沒有人會懷疑他“大義滅親”,跟大家搶生意。 只是因多了楊家兄弟這一出戲,使得盯著李家那邊的人少了不少。 現在大家剩下的,就是搜尋楊銀柱或李發財的盜伐證據。 為了不被其他人搶先,木家村稍稍有些門道的村民都活動開來,一時之間還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盯著楊家人覺得有所收獲,盯著李發財的村民則難免糾結。 李發財沒有回家,而是祖孫三代一起去了杜家大宅。 杜家客廳,杜里正坐在主位上,平日里彌勒似的笑臉收了,端著一盞茶,不知想些什么。 李氏陪坐在一邊,一會兒看看丈夫,一會兒看看幾個娘家人,神色帶了不安。 李發財本想要開口埋怨,可看著杜里正愛答不理的模樣,摸了摸鼻子,立時不敢開口。 對于比自己還大了十幾歲的妹夫,李發財早年也耍過無賴,想要占占便宜,被收拾兩回長了記性,實不敢端大舅哥的譜,可就這樣被撇到一邊,他又不甘心。 李發財擔心,有那一貫錢引著,用不了多久,村里人就能順著蛛絲馬跡查到他頭上,到了那個時候妹夫不護著,桂家真要將自己送官怎么辦? 桂五“五爺”的名頭可不是虛的,真要趁機收拾自己怎么辦? “咳”、“咳”李發財自己慫,就暗示老娘出面。 李老太太的三角眼一耷拉,瞪了兒子一眼,而后抬頭道:“女婿啊,桂家那小子黑心,出了這絕戶計,你大哥該怎么著,還得你給那個主意!” 杜里正眼皮也不抬:“老太太莫非在說笑話,我能給拿什么主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沒頭沒尾的我還糊涂著。” “還能什么事,不就是家里缺錢使了?”李老太太理直氣壯道:“你大侄子今年二十了,還沒說上親,那是咱們李家的長孫,總不能就這樣讓孩子打光混啊,有什么法子呢,誰讓家里沒幫扶,只能自己兒想折子找補。”說到最后,三角眼嫖著女兒女婿,竟是帶了怨言。 杜里正氣極反笑,李河說不上親事,那是窮鬧得嗎? 李家有李老太太在,是個守家精,雖說是寡婦失業的,可早年靠著桂家,十幾畝地都保住了;等到后來與杜家結親,杜里正也是送了十畝地做聘禮,如此算下來,李家就有小三十畝地。 換做其他人家,守著這些畝地,好好侍弄,這日子只有過得越來越好的,偏生李老太太能把錢,卻不能教子,兒孫都是混子,抄手不下田,只好將家里的地佃出去,收入雖說少了一半,可嚼用也夠了。 只是李老太太的彪悍性子名揚在外,娶的兒媳婦錢氏是她的親外甥女,姨甥兩個性子一脈相傳。不說對外與村民起摩擦時,這婆媳兩個的潑辣無賴驚呆多少人;就是李家自己過日子,逼得守寡的小兒媳婦跳河,虐待嫡親骨肉,也讓多少人側目。 這樣的虎狼之窩,誰家舍得將女兒送進去? 李老太太并不覺得是自家名聲嚇退了媒人,只當那些有閨女的人家嫌貧愛富,早就對女兒女婿不滿。 當年桂家是怎么對李家的,那真是能照顧的都照顧到;反觀杜家這邊,除了當初做聘禮的十畝地,竟是大撒手。老太太卻是不想想,有之前桂家的前車之鑒在,杜里正這個聰明人肯對便宜岳家掏心掏肺才怪。 杜里正懶得與不講理的岳母歪纏,只對李發財道:“真是你偷了桂家的楊樹,在之前賣木頭的時候?總共賣了多少貫錢?” 李發財嘴硬道:“怎么能叫偷呢?桂家欠著李家一條人命,拿他們家幾棵木頭怎么了?都是破楊木,真不值幾個錢。” “既然不算偷,那就沒什么可操心的,家去吧,今兒就不留飯了。”杜里正放下手中茶碗,淡淡地說道。 李發財立時慫了:“別啊,妹夫,你可不能不管我!桂家老五不是個好的,那是真敢胡來的主兒,真要有個進牢的大舅,這七郎面上也無光不是。” 杜里正面色一寒:“這時候想起七郎的臉面?你偷木頭、賣木頭的時候怎沒有想起七郎的臉面?” 李發財訕訕道:“真不是成心的,那不是正好看見了!他們家那個瘸老頭子侍候樹侍候的精心,一棵一棵的都成材了,明明當年一起栽的,長到今年比我家的樹都粗了不少,那都是錢,我就一時沒忍住!” “當時還有誰去放的樹,你好好想想,這個賊名你不能背!”杜里正道。 李發財眼睛一轉,道:“那就說是楊銀柱干的?那天他也正好上山來著!” 桂二爺爺家。 桂重陽皺著小臉對桂五道:“五叔,那個杜里正叫人提著心,不知道還會生什么事出來。” 桂五瞇了瞇眼道:“我叫人在鎮上盯了杜七郎,總不能每次都讓人算在頭里后再見招拆招,也要讓他有所忌憚才會老實……” |
族長壓力大 第五十三章 混子對混子 好好一場村會,虎頭蛇尾。 倒是惦記賞金的那些人,都留意桂五的反應,眼見他隨后真的背著褡褳去了杜里正家,才又暗搓搓地盯著李發財家與楊銀柱家。 實在是這兩人打小都混賬,偷雞摸狗的事情沒少干,不懷疑他們兩個都沒地方說理去。 就是楊金柱這個哥哥,對于到底會不會是弟弟盜伐,也心里沒底,跟著楊銀柱回了家。 兩人是同胞兄弟,早年宅基地都是挨著批的,現在也挨著住著。 楊銀柱吃了李河一拳頭,鼻血雖止住,可臉上也腫的青紅一片。他并不領胞兄的情,反而歪著腦袋道:“怎么?大哥這是代表桂家來抓賊了?” 楊金柱嚇了一跳:“真的是你不成?那可是二十幾棵十年上的楊樹,加起來值好幾貫錢,夠判大刑了!你快賠了錢出來,我去與桂五好好說。” 楊銀柱被噎得不行,憤憤道:“沒錢,你既認定了我是偷的,就去告密好了,做個人證,我這賊名落實了你還能得五百錢呢!” 楊金柱只當兄弟說的是真的,急的不行:“是不是李發財拐帶的你?你上半年又沒賣木頭,倒是李發財賣了木頭,林地與桂家挨著,運下來也便宜不惹眼!” 即便是不聽話的二流子弟弟也是自家的好,真要是做了壞事,也是別人帶的,這是天下熊孩子家長的普遍認知,老實人楊金柱也不例外。 楊銀柱哭笑不得,臉色這才好些,不耐煩道:“不是我,別跟著瞎擔心了!再沒有旁人,就是李發財那狗卵子!桂家人雖討人厭,可銅板不討人厭,那五百錢我要定了!” 楊金柱猶豫了一下,道:“要不然你還是別跟著參合了……李發財是慫貨,他家老太太潑,大小子又是敢下死手的!” 楊銀柱聽了,頗為意外,打量大哥一眼道:“我還以為你什么都偏著桂家,難得啊,還曉得我是你弟弟。” 楊金柱皺眉道:“都不是外人,說什么怪話。” “哈,不是外人?也就大哥你實在,不將桂家人當外人!親爹親兄弟的仇都不記,一心一意地幫扶桂家十幾年,剩下什么了?人家有什么好事,想著一個剛回來的侄子,也不會想著你這個外姓人!我的親大哥哎,你就長點心吧!”楊銀柱搖頭,“恨鐵不成鋼”的口氣道。 楊金柱聽得稀里糊涂的,滿臉迷糊:“小重陽怎么了?老二你說什么呢?” “還能有什么?就是梅家那孤女,桂五逼著梅童生掏出嫁妝與地,怎么就沒想著你們家老大還沒說親?寧愿便宜了那毛也沒長齊的奶娃子,也沒有想著你這個好親戚!”楊銀柱抱怨道。 因為幫不幫桂家的問題,兄弟兩個這些年也疏遠很多,不過楊金柱家的兩個兒子是自家親侄兒,楊銀柱這個做叔叔的也為大侄子的親事擔心,也就越發不忿桂家“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行為。 “老二你誤會了,那都是村里人瞎說的。梅丫頭就算留在桂家,也不會說給小重陽,還有大春他們兄弟兩個沒說親。”楊金柱十分老實的說道。 至于桂家長輩已經默許了梅朵說給桂春之事,因為不愿意節外生枝,桂家人沒有宣揚,楊金柱也不曉得。 同楊銀柱擔心兄長一樣,楊金柱也擔心桂家的兩個外甥。自己家雖窮,可是畢竟有個豆腐坊,上面老人負擔也輕;兩個外甥那邊,還有隔著輩的長輩養老問題,之前說親遙遙無期,不過眼下有了桂五,桂家的日子也要抬頭了,到時候就不成問題,歸根結底還是窮鬧的。 楊銀柱聽得火大:“你就記得你那兩個好外甥,就不知道操心自己的親兒子?以后給你們養老送終的是外甥不成?” 楊金柱摸了摸后腦勺:“老二,那也是你的外甥啊,妹夫沒有了,咱們當舅舅的不管外甥誰管?” 說起這個,楊銀柱越發不忿:“到底是桂家人的種,都是小白眼狼!你這大舅出工出力的拉扯了外甥十幾年,剩下什么好了?人家親叔叔一回來,立馬就成了好侄子了。想來也是,一個是窮舅舅,一個富叔叔,親近哪個還用得著選?” 楊金柱不解道:“五表弟是長輩,大春一個當侄的就是當聽話啊,這有什么可挑理的?” 看著長著木頭腦子的大哥,楊銀柱只覺得心累。自己嘴皮子都要磨破了,那邊還是好外甥好表弟呢。 楊銀柱沒了耐心,將大哥推了出去,冷哼道:“大哥覺得桂家人拉屎都是香的,快離我遠些,我可不是大哥這等沒有血性的爺們!”說罷,大門一關,將楊金柱關在外頭。 這十幾年來,兄弟兩個這樣不歡而散的情形不是一次兩次。 楊金柱嘆了口氣,耷拉下肩膀,回隔壁自己家了。 楊家兄弟兩個不歡而散的情景,落到那些暗中盯梢的村民眼中,大家就自然要猜測是不是真的是楊銀柱盜伐,才會使得楊金柱深受打擊模樣。 五百賞錢的誘惑,“大義滅親”一把都值了。 不過楊金柱素來老實敦厚,是村子里有名的老好人,倒是沒有人會懷疑他“大義滅親”,跟大家搶生意。 只是因多了楊家兄弟這一出戲,使得盯著李家那邊的人少了不少。 現在大家剩下的,就是搜尋楊銀柱或李發財的盜伐證據。 為了不被其他人搶先,木家村稍稍有些門道的村民都活動開來,一時之間還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盯著楊家人覺得有所收獲,盯著李發財的村民則難免糾結。 李發財沒有回家,而是祖孫三代一起去了杜家大宅。 杜家客廳,杜里正坐在主位上,平日里彌勒似的笑臉收了,端著一盞茶,不知想些什么。 李氏陪坐在一邊,一會兒看看丈夫,一會兒看看幾個娘家人,神色帶了不安。 李發財本想要開口埋怨,可看著杜里正愛答不理的模樣,摸了摸鼻子,立時不敢開口。 對于比自己還大了十幾歲的妹夫,李發財早年也耍過無賴,想要占占便宜,被收拾兩回長了記性,實不敢端大舅哥的譜,可就這樣被撇到一邊,他又不甘心。 李發財擔心,有那一貫錢引著,用不了多久,村里人就能順著蛛絲馬跡查到他頭上,到了那個時候妹夫不護著,桂家真要將自己送官怎么辦? 桂五“五爺”的名頭可不是虛的,真要趁機收拾自己怎么辦? “咳”、“咳”李發財自己慫,就暗示老娘出面。 李老太太的三角眼一耷拉,瞪了兒子一眼,而后抬頭道:“女婿啊,桂家那小子黑心,出了這絕戶計,你大哥該怎么著,還得你給那個主意!” 杜里正眼皮也不抬:“老太太莫非在說笑話,我能給拿什么主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沒頭沒尾的我還糊涂著。” “還能什么事,不就是家里缺錢使了?”李老太太理直氣壯道:“你大侄子今年二十了,還沒說上親,那是咱們李家的長孫,總不能就這樣讓孩子打光混啊,有什么法子呢,誰讓家里沒幫扶,只能自己兒想折子找補。”說到最后,三角眼嫖著女兒女婿,竟是帶了怨言。 杜里正氣極反笑,李河說不上親事,那是窮鬧得嗎? 李家有李老太太在,是個守家精,雖說是寡婦失業的,可早年靠著桂家,十幾畝地都保住了;等到后來與杜家結親,杜里正也是送了十畝地做聘禮,如此算下來,李家就有小三十畝地。 換做其他人家,守著這些畝地,好好侍弄,這日子只有過得越來越好的,偏生李老太太能把錢,卻不能教子,兒孫都是混子,抄手不下田,只好將家里的地佃出去,收入雖說少了一半,可嚼用也夠了。 只是李老太太的彪悍性子名揚在外,娶的兒媳婦錢氏是她的親外甥女,姨甥兩個性子一脈相傳。不說對外與村民起摩擦時,這婆媳兩個的潑辣無賴驚呆多少人;就是李家自己過日子,逼得守寡的小兒媳婦跳河,虐待嫡親骨肉,也讓多少人側目。 這樣的虎狼之窩,誰家舍得將女兒送進去? 李老太太并不覺得是自家名聲嚇退了媒人,只當那些有閨女的人家嫌貧愛富,早就對女兒女婿不滿。 當年桂家是怎么對李家的,那真是能照顧的都照顧到;反觀杜家這邊,除了當初做聘禮的十畝地,竟是大撒手。老太太卻是不想想,有之前桂家的前車之鑒在,杜里正這個聰明人肯對便宜岳家掏心掏肺才怪。 杜里正懶得與不講理的岳母歪纏,只對李發財道:“真是你偷了桂家的楊樹,在之前賣木頭的時候?總共賣了多少貫錢?” 李發財嘴硬道:“怎么能叫偷呢?桂家欠著李家一條人命,拿他們家幾棵木頭怎么了?都是破楊木,真不值幾個錢。” “既然不算偷,那就沒什么可操心的,家去吧,今兒就不留飯了。”杜里正放下手中茶碗,淡淡地說道。 李發財立時慫了:“別啊,妹夫,你可不能不管我!桂家老五不是個好的,那是真敢胡來的主兒,真要有個進牢的大舅,這七郎面上也無光不是。” 杜里正面色一寒:“這時候想起七郎的臉面?你偷木頭、賣木頭的時候怎沒有想起七郎的臉面?” 李發財訕訕道:“真不是成心的,那不是正好看見了!他們家那個瘸老頭子侍候樹侍候的精心,一棵一棵的都成材了,明明當年一起栽的,長到今年比我家的樹都粗了不少,那都是錢,我就一時沒忍住!” “當時還有誰去放的樹,你好好想想,這個賊名你不能背!”杜里正道。 李發財眼睛一轉,道:“那就說是楊銀柱干的?那天他也正好上山來著!” 桂二爺爺家。 桂重陽皺著小臉對桂五道:“五叔,那個杜里正叫人提著心,不知道還會生什么事出來。” 桂五瞇了瞇眼道:“我叫人在鎮上盯了杜七郎,總不能每次都讓人算在頭里后再見招拆招,也要讓他有所忌憚才會老實……” |
第五十二章看熱鬧的小族長 除了“東桂”一干人,還有幾個人離桂家叔侄遠遠站了。趾高氣揚、不屑于桂家為伍的模樣,領頭的是個干巴巴的三角眼老太太,六十多歲,精神矍鑠,身邊站著模樣相仿的父子兩個。 按照規矩,遇到這種村里的事,都是各家當家男人出面,眼前這家卻是例外。這不是別人家,就是與桂家老宅相鄰的李家。 這李老太太年輕時就守寡,拉扯著三個兒女長大,長子就是站在她身邊的三角眼中年李發財,次子是死于“九丁之難”的李進寶,長女就是先嫁桂家老大、后改嫁杜里正的李氏。 老太太當了一輩子的家,到了花甲之年也不撒手,凡事都要抓在手中,自然覺得自己個兒是有分量的人,村里遇事離不得自己。 李發財旁邊跟著的青年是李家長孫李河,倒是父子一脈相承,是村里有名的混子。平日里少不得偷雞摸狗之類的小動作,雖說沒有實證,可也讓人生厭。 同“西桂”一樣,李家也是被村里排擠的一家。只是李家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只覺得是大家怕了自己,遇到大事小情更要作的不行,就像是一坨臭狗屎,使得大家更是人人退避。 就是杜里正那邊,也看不上李家行事,這幾年有所疏遠。 李家并不知今日集會說的是盜伐林木之事,可也并不影響他們看桂家叔侄不順眼。 “有些人家真是不要臉,莫非忘了對不起村里人的事了,還有臉過來!”李老太太陰陽怪氣道。 李發財道:“有幾個臭錢,牛氣了唄!” 李家長孫沒有說話,望向桂家叔侄方向的目光陰沉。 對于李家幾個人自說自話,只當是蒼蠅“嗡嗡”叫,桂五叔侄恍若未聞。 杜里正姍姍來遲,身邊跟著梅童生父子。 原來交頭接耳的村民都安靜下來,提起木家村先后兩位里正,大家感覺都差不多,前者桂里正厚道,后者杜里正威嚴。 不管是貧窮者對富貴者的底氣不足,還是其他原因,大家對于杜里正都是畏多余敬。 杜里正顯然很滿意眾村民的乖順,環視四周,目光在桂家叔侄面前掃過,然后方正色道:“中午桂二海過來,說了一件事,一件十分惡劣之事!” “桂二海”是哪個?不少村民面面相覷。 “就是他家多事,好好地耽誤人干活,攪得人生厭!”李老太太沖著桂家叔侄冷哼道,旁邊村民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桂二海”就是桂二爺爺的大名。 雖說現在收了麥子,秋收未至,正是農閑時節,可家里家外還有其他停不下的瑣事,因此不少人頗贊同李老太太這句話,跟著皺起了眉頭。 就聽杜里正接著說道:“桂家今日上山伐木,發現自己林地二十六棵成材楊木被盜伐,數額巨大,情況惡劣,桂家原想要經官。今日召集大家過來,就是為了此事,都是一個村里住著,就是真有什么難處,也不至于如此行事,不告而取。想要運出木頭,必要在村里經過,外村人做不得這樣的事。為了洗清大家嫌疑,還是當早日抓到伐木賊為好!” 輕飄飄幾句話,將一個賊名扣在全體村民頭上,立時引起公憤。 自然,大家的憤怒不是沖著說話的杜里正,而是沖著桂家。但凡清白人家,都受不了這賊名。桂家自己丟了東西,就要怪全村人不成? 還有那一等人,覺得桂家丟東西是自己的錯,要不然那伐木賊不偷旁人家,只偷他家。 李家祖孫三代的臉色也十分難看,只是與眾村民的又不同,難得的是李老太太沒有咒罵出聲。 桂五蹙眉,對于杜里正的小手段有些看不過眼,可也曉得村民不會多想,這樣的小手段確實有用,怕是村民又要厭惡桂家。 桂重陽站在桂五身邊,將村民與李家的反應都看在眼中,眼珠子轉了轉,對桂五小聲說了幾句話。 桂五先是一愣,隨后點了點頭,上前一步道:“雖說抓賊是為了給村里免除后患,以免其他人家跟著丟木材蒙受損失,不過眼下大家都忙,總不好讓諸鄉鄰白費心,桂家拿出一貫錢,有提供伐木賊線索者,一次贈送三十文;有提供實證者,贈送五百文,算是桂家的一點小心意!” 一句話,立時打破了之前滿場怨憤的情緒。 不說那五百文,只說那三十文錢,豬肉一斤才七、八文,這是四斤豬肉的錢,夠吃一個月。不吃肉的話,換了小米,也是一家半月口糧。 方才不少人望向桂家叔侄都是嫌棄,眼下就是放光。 桂家真是要起來了,以后能往來還是當往來。 杜里正依舊笑瞇瞇的,眼神已經變得晦暗。 李家祖孫三個望向周遭蠢蠢欲動的村民,眼神閃爍;待望向桂五時,則是滿眼怨恨。 梅童生不忿桂家出風頭,譏笑道:“你既有錢懸賞,作甚還折騰里正?還是你想一出是一出,白許諾出來糊弄大家?” 桂五忙道:“梅夫子誤會了,小子年輕、經不住事,自然是要以杜里正為首,那一貫錢隨后小子便送到里正家。杜里正素來公正,村人敬仰,由里正主持此事,大家也放心。” 村民沒有與桂五打過交道,難免擔心他跟梅童生說的反復,自然是更樂意里正主持此事。 誰都曉得杜家不差錢,杜里正雖威嚴有余,可對村民并不吝嗇小氣。 杜里正只覺得滿心郁氣,桂五這一手不過是出了一貫錢,將鍋又推給自己。現在村民不會想著自家也有賊嫌疑,而是都惦記那一貫錢的懸賞。自己跟著白辛苦不說,還要得罪那個真伐木賊。 有那心思通透的村民,四下里張望,推斷誰更有嫌疑。 木家村是小村子,不過這幾乎人家,誰不知道誰啊,平日里小偷小摸的有幾家,真有膽子做這事的,似乎……只有一家? 那村民最后的視線落到李家諸人頭上。 李發財本就心虛,見狀一瞪三角眼:“看老子作甚?” 那村民不快道:“你是誰老子?怎么,心虛了?” 這村民不是旁人,正是楊金柱的弟弟楊銀柱。換做其他人,或許不愿意招惹李家,這楊銀柱卻是打小就與李發財打到大的,不怕李發財的難纏,就是真要是說起輩分來,他還是李發財的表舅。 這楊銀柱與哥哥楊金柱雖是同胞兄弟,性子卻大不同,不僅是村里混子之一,而且在親爹與弟弟死后怨恨桂家,每提及桂家必要咒罵不休,絲毫不顧念在桂家守寡的妹妹與兩個外甥。 不過怨恨桂家歸怨恨,在銀錢跟前,什么都可以暫時不提。 村里的兩個二流子對上,引得村民紛紛側目。 要知道之前村民心里懷疑的就是這兩家,如今聽著這話不是楊家,那真的是李家? 質疑的目光都沖李家人而去。 李發財氣的跳腳,沖楊銀柱罵道:“你才心虛,你這是賊喊捉賊?誰不曉得你這些年一直盯著桂家,最是見不得桂家的好?就是人家給桂五補個喜酒,到你嘴里也成了是桂家不要臉要份子?桂家是請你了,還是要你份子了?” 楊銀柱嗤笑道:“爺盯著桂家怎么了?我爹我兄弟都死了,我在等老天爺給桂家的報應!爺就條漢子,敢作敢當!你呢?占了桂家的大屋,拿了桂家的銀子,該占的便宜都占盡了,全忘了你們孤兒寡母當年靠著桂家照顧的時候了!” 李發財前幾月賣木頭的事,別的村民或者沒有留意,楊銀柱卻是想起來,只是眼下眾目睽睽之下,不好解開,那五百錢的歸屬還沒敲定。 李發財見楊銀柱說偏了,還在慶幸,李河卻是個暴躁脾氣,直接揮了拳頭,落到楊銀柱臉上:“瞎**,叫你瞎**!” 楊銀柱沒有防備,被打了個正著,后退了幾步差點跌倒。 李河還不收拳,又去打第二拳,卻是被人攔下。 楊金柱站在楊銀柱面前,素來老實的漢子滿臉鐵青,抓住李河的胳膊,怒道:“你要做甚了?” 李河滿臉暴躁,還要繼續動手,桂家叔侄與張家父子都上前攔著。 看著楊銀柱臉上開花,李發財原本帶了幾分得意,眼下卻是又耷拉下臉:“你們欺我李家無人嗎?這么多人欺負我兒一個?當我們李家其他人都是死人?” 他一邊說著,一邊望向站在遠遠的幾家李家堂親。 雖說大家都姓一個“李”,應該一致對外,可是因為李老太太當年守寡后防備堂親,一家一家都給得罪光了,早已幾十年不相往來,誰會冒著得罪人的風險出來給李發財撐場子。 李家受桂家照顧幾十年,反手咬起桂家也最狠,這樣白眼狼心性,大家都看在眼中。更不要說,通過方才這一糾紛,也提醒了大家,這伐木賊就在楊銀柱、李發財這二人中了。 眾李姓不由暗罵晦氣,更是不愿這個時候沾了李發財的邊,否則說不得也要沾個賊名。 李發財沒想到諸堂親會是這么個反應,憤怒不已,望向最后的靠山妹夫杜里正。 杜里正心中暗暗懊惱,竟是忘了大舅哥這個混賬東西。 眼下這抓賊就要抓到李家頭上了,他們家是死是活無所謂,可萬不能連累了自家七郎。 村民看著眼前鬧劇,見李發財似向里正求援,都在看杜里正的反應。要是杜里正偏幫,那三十文錢就要變得燒手。 杜里正看也不看李發財,面不改色,心中已經有了決斷。落到眾村民眼中,就是這杜里正真是公正,大家也就放了心。 桂重陽看著杜里正的反應,心里卻是更添戒備。[] |
第五十一章杜家的內憂 這不早不晚的,杜二娘夫婦兩個先后腳回來,杜里正與李氏自然詫異。 杜二娘卻是個聰明人,并不在外人面前給丈夫難堪,道:“剛才聽了鐘聲,想著是不是爹這里有什么事,相公就要過來看看。” 梅秀才也道:“是啊,岳父,怎么這個時候要開村會了?” “還能為什么,桂家又折騰了。他家山地里樹丟了,要在村里抓賊。”杜村長道。 杜二娘同李氏一樣心病,聽不得桂家,嘀咕道:“沒完沒了的,整日里各種幺蛾子,就瞧著他們家蹦跶了。” 這話卻是強詞奪理,沒有遇到賊了,不怪賊投,反而怪丟的人不對。 杜里正道:“這不是有了桂五嗎,多了底氣了。” 男人們說話,杜二娘便隨李氏進了里屋。兩人當年差一點當了妯娌,后來陰錯陽差的成了“母女”,年紀不過差幾歲,早年也是尷尬。不過一個是出閣的姑奶奶,一個是新的當家主母,兩人沒有什么利益干系,相處起來都客客氣氣。 “都說梅氏要將侄女說給桂四家的那小子呢,等起了新房子,約莫就要訂下來。六姐兒比梅朵還大些,親事可有眉目了?”杜二娘八卦兩句桂家的事,關心起幼妹的終身。 李氏喚小婢給杜二娘倒了蛋茶,道:“六姐兒的親事,別人不曉得,二娘不曉得?” 杜二娘撇撇嘴道:“鬼迷心竅的臭丫頭,那死小子有甚么好?” “六姐兒是幺女,老爺素來多偏疼了些,之前在鎮上不是沒有好人選,可六姐兒不點頭也不好逼她。”李氏蹙眉道。 杜二娘一聽急了,“騰”的一下子起身的:“除了一張棺材臉,那死小子還有什么?命硬克親的命數,又差了輩分,怎么能做親?我去找找她。” “別了,哪里好與她一個閨女家直接說這個,仔細羞了她。”李氏起身相攔。 “丑事做的說不得,幸好沒傳出去,要不然丟死人了!”杜二娘說著,風風火火地沖了出去。 輩分的事情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杜二娘不喜梅晟。 如今外頭提及梅家孫輩,只曉的都是中了“小三元”的梅晟,杜二娘的親生子梅智鮮少被人聽聞。就是梅童生眼中,也只有那個有了功名的長孫,每次考較次孫功課都是唉聲嘆氣。 梅智十二歲,正是知恥的年紀,曉得自己讀書資質趕不上堂兄,讓祖父失望,學習更加勤奮。饒是如此,也依舊被堂兄遠遠地拋在后頭。 杜二娘心疼兒子,生吃梅晟的心都有了。 梅秀才這里三十來歲才中秀才,對于十幾歲就是廩生的侄兒也有忌憚,夫妻兩人不約而同壓制梅晟,破壞了好幾門妥當的親事。 杜家是杜二娘夫婦的靠山,還想著以后依靠娘家轄制那小子,怎么會樂意兩家“親上加親”。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同樣是女婿,一個年少高才,一個考個秀才都是憑運氣,杜里正會器重哪一個顯而易見。 杜二娘既知曉此時,少不得要從中插一腳。 李氏跟到門口,眼見著杜二娘去西廂了,才又退回來,挑了挑嘴角。 夫妻十多年,李氏最是知曉杜里正的脾氣,看著和和氣氣,卻是綱常獨斷的性子,最是受不得別人不聽話。杜二娘敢破壞這門親事,杜里正不會饒了她;就是杜六姐兒那里,當年被人慫恿,沒少給李氏搗亂。 李氏本不會跟個孩子計較,可杜六姐兒不該嘴欠,不該拿七郎的長相說嘴。雖說過去十來年,可李氏每每想起,依舊是心驚肉跳。 梅晟的才學與前程都在那里擺著,杜里正看得見,李氏自然也看得見,才不會便宜了杜六姐兒。 西廂房里,杜氏姊妹已經紅了臉。 “那是智兒的親堂兄,按照輩分叫你一聲‘小姨’呢,八輩子沒見過男人,你要點臉吧。”杜二娘看著妹子繡著竹子圖案“步步高升”的藍色荷包,心里搓火,直接訓斥道。 杜六姐兒臉色漲紅,卻也是個驕縱的,翻著白眼道:“這親戚自古從父論,沒有從姐姐、姐夫那邊算的,姊妹嫁叔侄、嫁兄弟又不是什么稀罕事,二姐回來與我大小聲作甚?” 眼見妹子執迷不悟,杜二娘道:“那都是沒規矩的窮泥腿子,正經人家沒有這樣結親的,反正我不答應,你就死心吧!” 杜六姐兒這下急了,紅著眼圈,橫眉立目,道:“爹都沒說什么,你一個出門子的姐姐管得著嗎?說我不要臉,就你要臉?當年看上梅晟的爹,死皮賴臉想要進梅家,結果人家娶了老師的侄女,根本就不要你。爹將你許了桂家,你又去黏糊梅大,弄出一女許兩家的丑事;等梅大一出事,你立時又嫁了梅二,嫂子成妻,就要臉了?等以后到了地下,割成三截,你才是真要臉呢!” 這迎頭蓋臉一通罵,罵蒙了杜二娘。 好一會兒,杜二娘才反應過來,臉色沒了血色:“這都是哪里聽來的狗屁話,你胡吣什么?” 杜六姐帶了幾分得意道:“哪一句不是真的,二姐你說,咱們辯白辯白!一女三許,我都沒嫌棄二姐丟人,姐姐就嫌棄我了……” 話音未落,杜二娘一個耳光已經重重地甩了下來。 杜六姐身體一歪,直覺得眼冒金星,卻不是肯吃虧的,“嗷”的一嗓子便沖到杜二姐跟前,抓住了杜二姐的頭發:“你打我?你個不要臉的憑甚打我?” 姊妹兩個立時撕成一團。 現下暑熱天氣,開窗戶開門的,西廂這么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上房。 杜里正與梅秀才翁婿兩個說起秋收后勞役之事,眼下要給桂家一個教訓,還要等到那時候。 聽到廂房的動靜,杜里正止了話音,面帶不快。 李氏從里屋挑簾子出來,道:“這姊妹兩個向來香親,我過去瞧瞧。” 等到李氏進了西廂,杜六姐抓爛杜二娘的頭發,杜二娘扯開了杜六姐的衣襟,姊妹兩個狼狽不堪。 見到李氏進來,姊妹兩個都是訕訕。 “老爺聽見了。”李氏并沒有說什么勸和的話,低聲說道。 姊妹兩個打了個寒顫,這才真的放了手。 李氏將杜二娘推到梳妝臺前,親自給她綰發。杜二娘面上露出幾分感激,杜六姐在旁冷哼一聲。 杜二娘起身,冷著臉道:“有我在梅家一日,你就別想要進門,你舍得臉來給外甥做嫂子,我還沒臉要妹子做侄媳婦!” 杜六姐還要發作,杜二娘已經拉著李氏出去。 杜二娘看了上房一眼,沒有進屋,躊躇道:“我爹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氏嘆氣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六姐是個認死理的性子,老爺慈父心腸,又能如何呢?” 杜二娘委屈道:“我爹怎么就不想想我,真要讓六姐嫁了那死小子,怕是我爹就記不得我們兩口子了。” 那怎么能行?梅青松死了,可因為有梅晟在,梅家最后要兩房分。杜二娘早有計劃,將家中破舊老宅分給梅晟,將他掃地出門;自家繼續留在現在這院子。至于家中本來就有的三十畝地,都是中田與上田,自然舍不得分給梅晟,不過還有順娘家的那三十畝地,拿出幾畝下田,再加上林地,也就差不多了。 那樣分家,是在梅晟沒有岳家可依,一切任由杜二娘夫婦做主的情況下;要是梅晟娶了杜六姐,按照杜里正對他的看重,到時候分家誰分大頭就不好說了。 李氏安慰道:“你也莫要著急,現在老爺還沒功夫提這些,一切還早呢。” 這就是給杜二娘提了個醒,得抓緊時間想辦法,否則話等到杜里正想起提此事時,怕是自己反對也無用。 酉初(下午五點)時分,村民陸陸續續來到祠堂。 木家村總共有七十多戶人家,一家最少來一個男丁,來的就有七、八十人。“西桂”來的桂五、桂春、桂重陽叔侄三人。這是一種態度,桂五取代桂二爺爺,成為桂家當家人,桂春、桂重陽是兩房以后當家人,跟在叔叔身邊。 有之前桂二爺爺家請客的事,還有梅童生賠銀子的事,也是打破了村民與“西桂”的僵局,就有人陸陸續續與桂五叔侄打招呼。 只有角落里幾個人,為首的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望向桂五叔侄,神色復雜。他們不是旁人,正是桂家的堂親,“東桂”中人。別的村民或許會心無芥蒂與“西桂”緩和關系,“東桂”卻是不好上前。 早在十三前年,桂里正賣地時,正是“東桂”跟著摻和一把,逼退了之前談好的一個賣家,使得桂里正最后不得不低價賣地。那因為低價賣地,湊不齊二百兩銀子,才有了后來的悲劇。 要說“西桂”欠了楊、梅、李三家的債,那欠“西桂”債的就是“東桂”。 有的人欠債,會覺得羞愧不安,例如桂遠、桂重陽父子,還有吐血身亡的杜里正;有的人會給自己找借口,越發肆無忌憚欺負人。 “西桂”在木家村這十幾年的境遇,有杜里正的默許,也有“東桂”的推波助瀾。 這一點,桂五都記得。 |
第五十章被接受的小族長 村里人都看到桂二爺爺帶著一行人上山,結果并沒有看到桂家拉木頭回來,不由怪異,懷疑他們家是不是借不到車,可見張大、張二兄弟跟著,這就又不對了,因為張家就有牛車。 桂二爺爺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帶人去了杜家。 老少爺們七、八個人過來,饒是素來瞧不起這些泥腿子的杜里正也難免忐忑。這是做什么? “什么?報案?”杜里正萬萬沒有想到會是因這個,眉頭皺得緊緊的。 桂重陽因為年幼,并沒有在里正家的客廳混上座位,與桂春一道站在桂五身后。 梅童生發現的問題,桂重陽也發現了。 這個杜里正似乎對那些經官的事略有抵觸,可是不應該啊。十幾年前杜里正能卡住不讓別人買桂家的地,又能接任里正一職,衙門里沒有靠山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似乎很少到城里,也沒有人知曉他的靠山到底是哪個。 “先不要鬧大,好好找找,畢竟是鄉里鄉親,莫要傷了情分。”杜里正苦口婆心。 桂二爺爺點頭:“里正說的是,還請里正做主,找了賊偷出來,老頭子也不想傷了情分,只是那山上不是我們一家栽樹,讓村里人都提防些,也省的別人的樹也糟蹋了。” 要知道村里分下的山地,就指望上面的樹木成材,或是蓋房,或是直接賣給木材行,總要十來年才會有收益,這一下子丟了,可就白侍弄十來年。家里不蓋房的還罷,家里要蓋房的就要坐蠟。 杜里正面上依舊溫煦,可心中已經在罵娘。這抓賊的事情最是得罪人,豈是好抓的?不過他依舊點頭應了,沒有拒絕此事。 越是遇到這種闔村驚動的事,越是能體現杜里正一村之長的權威,他自然原意出頭。 至于得罪人?有桂家的人頂在前面背鍋,似乎正合適。 木頭不用伐了,可桂家二房的飯菜都是預備好的。 張氏兄弟與楊家父子跟著跑了一趟,沒有干什么活,不好意思留飯,可飯菜都已經齊活,桂家也不至于就小氣的攆了客自己吃好的。 桂二爺爺還打發桂春去隔壁請了張爺爺過來,“遠親不如近鄰”,桂家最落魄窮困時,堂親族人都避得遠遠的,反而是鄰居張爺爺一家對桂家多有照顧之處,桂二爺爺雖是最笨,卻是早已交代兒孫,要記得張家這些年的情分。 還是前幾日桂家二房請客時桂春從鎮上拿回來那條肉與那塊豬肝為主菜。 這居家過日子,平時沒事誰好吃肉?那肉與豬肝就一直用鹽鹵著,今日拿出來做菜。一道是腌肉熬白菜,一道是肝尖燒豆腐,在加上一道涼拌心里美、一道豆芽炒菠菜,就湊成了四盤菜。飯是兩和面的饅頭,蒸了兩籠屜,每個都是比男人拳頭還大。 楊氏與江氏妯娌跟桂二奶奶在西屋吃了,東屋這邊,坐滿了一張八仙桌。 桂二爺爺與張爺爺上首坐了,一邊是楊金柱、桂五,另外一邊是張氏兄弟,對面是桂春帶著桂重陽、楊武兩個小的。 家里有桂秋拿回來的藥酒,平素里桂二爺爺寶貝著,眼下拿出來,除了桂春幾個小的,其他人都得了一杯。 “老哥兒,我這心里堵得慌啊!”桂二爺爺抿了一口酒道:“這村里差不多家家都分了林地,在沒有遇到這樣的事,偏生桂家攤上了,這是瞧著我們可欺。” 張爺爺素來好爽義氣,聞言道:“你堵什么?要真是李家那兔崽子動手,打折他的腿!平日里偷雞摸狗還罷,偷這么多木材都能經官了,沒有這樣禍害人的。就算你容他,村里人也容不下他。” 事不關己,大家自然高高掛起,可真要威脅到大家利益,誰也不會放心有這樣一個“賊”在村子里。 這樹木在山上,又不在眼前看著,沒有“千日防賊“的功夫。 桂五笑著道:“有素來公正的杜里正在,大家等著便是。” “啊?讓他抓賊?”張爺爺十分意外:“不是懷疑李家嗎?那可是他大舅子家,讓杜家參合好嗎?” 桂五笑著說道:“這不是正好,給杜里正一個‘大義滅親’的機會。除了杜家,這村里還誰能制得住李家?” 李老太太的難纏潑辣本就是在村里是數一數二,后來又多個里正女婿,就更加所向無敵。 桌上其他人還在思量桂五的話,桂五與桂重陽叔侄兩個對視一眼,自有默契。 杜家是通過與李家、梅家聯姻才立足木家村,李家與梅家現在更是與杜家狼狽為奸。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要是想真正探明杜里正的底細,說不得就要從這兩家入手,如今正是個機會。至于趁機給李老大一個教訓,這反而是次要的。 眼見著桂重陽只吃兩道素菜,楊武傻乎乎的道:“你腸胃還沒好么?真是可憐,不能沾葷腥。” 一句話,引得桌上眾人的關注。 張爺爺看著桂重陽的小身板道:“可不興挑食,你這小哥兒身子骨還需要打磨打磨。” 楊金柱看了眼自己的小子,又看看桂重陽,也覺得看著桂重陽太單薄了,點頭附和張爺爺的話。 因為桂遠的關系,大家之前對桂重陽多是打量提防,直見了幾次,發現這個孩子不似想象中那樣傲慢無禮,反而說話辦事都是溫煦可親。 桂重陽靦腆一笑,正想著用什么說辭,桂二爺爺已經開口道:“這孩子孝順,非要給他爹守孝戒葷,勸了幾次也不聽,就任由他吧。” “萬恩淫為首,百善孝為先”,桌子上眾人不由都高看了桂重陽一眼。 就是一個大人,也未必能忍下口腹之欲,真的茹素三年;桂重陽一個半大少年,卻能克制自己,自覺守孝,到底讓人稱贊。 楊金柱想的是桂重陽“子不肖父”,是他親爹有責任有擔當多了;張爺爺卻是看出點旁的,知曉自己這老兄弟雖是嘴硬,可卻是真的接受了桂重陽這個侄孫。 外頭遠遠地傳來敲鐘聲,方向不是村子外,而是村子中間的位置。 桂重陽的心跟著緊了起來,平白無故誰會敲鐘?這是誰家要治喪? “這個點敲鐘,那按照老規矩就是下午酉初集合。”桂五道。 “哈哈,這是真不知道是李家動的手啊,這下可要鬧樂子了!”張爺爺不無幸災樂禍道。 “在哪兒集合?”桂重陽小聲問道。 “嗮谷場后的村塾里。”楊武回答,面上帶了羨慕:“我就是在哪里識的字,只是梅夫子是出了名的吝嗇,見不得旁人在旁跟著白學。” 這些年楊家的日子也不好過,楊武能識得幾個字,已經是不容易,不免就帶了自己自得與期待。 桂重陽心中一緊,要沒有當年變故,楊家的日子應該不會這樣窘迫。 “表哥,你想不想去讀書?”桂重陽道。 楊武摸著后腦勺道:“換誰誰都想啊,可想也是白想,讀書一年四季多少束脩,有幾個能上得起?” 桂重陽點頭,記在心里,沒有再啰嗦。 梅家,上房。 梅夫子去了村塾,梅秀才沒有去書房苦讀,也沒有去鎮上“會友”,而是避開人,鬼鬼祟祟的進來上房,在上房臥室里翻了半天,卻依舊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不由得滿臉晦氣。 杜氏倚著門框,站在門口,皺眉道:“這到底是要找什么?” 梅秀才嚇了一跳,臉色兒都青了,見是妻子,才不耐煩地擺擺手道:“一邊歇著去,莫要跟著添亂!” 杜氏瞥了丈夫一眼道:“現在嫌我跟著添亂了?這才幾天功夫,你就在外頭留了好幾宿,你說是不是被哪個狐貍精勾搭上?要是不老實招來,我跟公公說你要偷錢!” 梅秀才本就煩躁不已,聽了這要挾越發不耐煩:“去說去說去說,好好地日子不過,非要將家里折騰的烏煙瘴氣才行!” “怎么是我折騰?”杜氏不忿,立時炸了毛:“我這就回去找我爹,讓我爹好好評評理,怎么就是我折騰了?”說罷,摔了簾子出去,便屋子也不收拾、雞鴨也不喂,直接回娘家竄門子去了。 “這臭娘們!”梅秀才看著妻子的背影跺腳,卻也不管真的任由她回娘家告狀,少不得追上出去。 杜家,上房。 李氏跟丈夫打聽敲鐘的事,這不是交稅的時候,也不出徭役,好好地敲什么鐘?那可是要開村民大會。 杜里正得意道:“桂家成材的樹林子被盜伐了,桂家要抓賊呢。” 李氏有個一聽桂家就不自在的毛病,因此含糊道:“老爺也太心實了……” |
第四十九章那年那月那木頭 梅童生尚且不知自己醉酒后做了件蠢事,因為從沒有這樣“大方”過,肉疼之余頗為得意。 這十幾年,為了梅氏抱著侄女進桂家守望門寡之事,梅家父子也沒少為人詬病。如今嫁妝田給了、嫁妝銀子給了,總不能白白吃虧一回,正好可以洗刷之前的名聲。因此,沒兩日梅氏姑侄各自得了八兩嫁妝銀與五畝嫁妝田的消息就傳遍全村。 人人驚詫梅童生這個“鐵公雞”的大手筆,可都是一個村里的,誰不知道誰啊,也沒有誰的覺得此事是梅童生大方。 誰都看出來,“西桂”的桂五回來了,有了頂門立戶之人,不再像過去那樣軟弱好欺,梅家這不是也退讓了嗎? 一時之間,倒是沒有人再敢議論桂五“出贅”、“歸宗”之事。至于與桂五前后腳回到木家村的桂重陽,一個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更是沒有人會放在眼中。 正如梅氏預料的一樣,這梅氏姑侄每人五畝地、八兩銀的嫁妝,立時惹了不少人的眼。鄉下兒子多的人家,即便分家也未必能分到五畝地;更不要說還有八兩銀子,換成銅錢小十貫,委實是一筆“巨款”,兒媳婦都夠娶兩個了。 不管是正值妙齡的梅朵,還是二十八歲的梅氏,都有人開始打聽。 只是因為之前大家疏遠“西桂”十幾年,早已沒有了交情走動,一時不好直接上門。沒等這些人找到門路,去桂家探問親事,就聽到“西桂”傳出新消息。桂家二房要修屋,桂家老宅要起房。 桂家這是發達了? 沒等村民議論猜測,就又有實信傳出來。梅氏掏了十六兩銀子出來,要重起桂家老宅,梅氏叔侄已經上山伐樹去了。 這簡直跟掏自己錢花一樣難受,就算自家沒有要成親的兒子,可誰都有三姑六眷的,就算不等著當婆婆也只能拉纖保媒賣個好,這嫁妝銀子怎么就一下子沒了? 最最難受的還是梅童生,得了消息,氣的在家里跳腳:“這敗家女子,這敗家女子!掏錢給桂家重新蓋房子,她怎么不記得自己還有個親大爺!” 梅秀才打著哈欠,道:“要我說,還是爹太大方了,那是十六兩啊,現在倒是便宜了桂家。我是瞧出來了,桂五那小子就不是個好的,之前鼓動順娘鬧騰,肯定就是沖著這銀子來的!” 要是沒有杜村長給補上的那十六兩銀子,梅童生不會坐視梅氏這樣“敗家”,少不得要登門鬧上一場。 如今有了杜村長給補上的十六兩銀子,多少撫平梅童生的損失,他才略好過些。他雖是貪財,卻不愚鈍,杜村長明顯是要息事寧人,不希望村里有官非,加上梅童生自己也沒底氣,這才老實了。 “爹,順娘手中的地契不能再那樣白放著,得過戶,要不然難保桂五哪一日又要算計上?”梅秀才強忍著困意,雙眼冒光道。 梅童生見狀,不免心疼:“昨晚熬了多晚?明年才鄉試,還有一年多,你也莫要太拼了!” “知道了,爹,昨晚不是跟鎮上海秀才他們在一處嗎?大家聊起時文,就歇得晚了些。”梅秀才道。 那個圈子,是梅童生熬了一輩子沒有熬進去的,羨慕中隱隱帶了嫉妒,便不再多問,只道:“這幾日看到你尤大叔沒有,洪老爺家那邊……” 梅童生提及洪家,想起那錯之交臂的六十兩銀子,心跟著一緊,胡子都拽掉了兩根。 梅秀才聞言,立時提了精神:“爹,我就是為此事回來。那可是六十兩銀子,白錯過委實可惜。更不要說洪老爺豪富擺在那里,交好了洪家,也不用再擔心桂五使壞。” 梅童生冷哼道:“可惜又能怎么樣?叫我說,你岳父實在不經事,他拉下臉來做中人,我能如何?如今嫁妝給出去了,文書也簽了,我要是反復,別說桂家與順娘會怎么樣,你岳父就不樂意。” 別看當著杜里正的面前,梅童生一口一個“親大哥”,可心里也有瞧不上杜家之處。 梅秀才道:“洪家只是要娶個兒媳婦,又不是非要梅朵那死丫頭。” 梅童生瞪著梅秀才:“除了梅朵還有誰?曉丫頭今年才六歲,你要送她去做童養媳?不行,梅家丟不起那個人,你媳婦也不會肯的!” 這“曉丫頭”說的是梅秀才的女兒梅曉,今年才六歲,因是幼女,被父母疼愛,起名就隨了堂兄、兄長的范字,以“日”為偏旁,大名梅曉。 梅秀才連忙擺手:“爹想到哪兒去了,我就是想送,也得洪家肯啊,洪老爺還惦記‘抱孫子’呢。我是想,梅朵那死丫頭不行,就在村里另外找個人選。” 梅童生眼睛一亮,如此一來,即便那六十兩銀子不能都落到口袋里,也能剩下大半。 “是我想偏了,村里的閨女又不是只有那死丫頭一個,沒得一顆樹上吊死。只是少不得要將那六十兩銀子分出去些,叫人心疼。”梅童生皺眉道。 “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誰讓那死丫頭不聽話。”梅秀才道:“不過倒不用均分,如今鄉下聘禮也不過兩、三貫錢,就算多給些,幾兩銀子也打住了。” “有合適的人選沒有?”梅童生頓時來了精神:“洪老爺那邊可不是只有你尤叔盯著,別叫人搶了先!” “怎么沒有人選?李家不是正有個與死丫頭差不多大的閨女?”梅秀才笑著說道。 “那閨女,倒是正合適,李家實在不像話,咱們給她說這門親事,也是做善事了。”梅童生道。 父子兩個提及的李家閨女,就是當年“九丁之難”死了的李家老二李進寶的“遺腹女”李桃兒,比梅朵小一歲,今年十三了。 李桃兒落地前就沒了爹,落地后不及滿月親娘就跳河,是個無父無母的小可憐。雖說跟著親奶奶、親大伯過日子,可整日里被當成小丫鬟使喚,挨打挨罵是常有之事,比那有后媽的孩子才慘。因此,父子兩個才這樣說 山上,桂二爺爺、桂五、桂春、桂重陽都在,還有來幫忙的楊金柱、楊武父子與張爺爺家的張大、張二兩兄弟。 這山頭雖是村里的,可山坡上的林地卻是已經分下去的。“ 西桂”三兄弟的林地加起來有十多畝地,上面栽了些老楊木、老榆木之類,再也沒有其他出產,所以林地并不值錢。可眼前這個情景,卻是令人氣憤。 “這兩行楊樹是當年修完老宅后栽的,也十多年,到了成材的時候,開春時我還來瞧過,都好好地,沒想到現在都丟了。”桂二爺爺氣憤道。 眼前只剩下樹樁,足有二十來棵成材的楊樹被盜伐,剩下的都是歪歪扭扭不成材的。 平日里村子里頂天就是偷雞摸狗這樣的事,這樣一片一片盜伐木頭的還是頭一回。 隨行的楊家人與張家人也都很震驚,沒有想到會有人來偷樹,而且一次還偷了這么多棵。 桂重陽與桂五不約而同的眺望四周,目光落到兩片林地之間的小路上。 “那邊是誰家的林地?”桂五道。 “李家的。”桂二爺爺皺眉道。 桂重陽開口:“他家是不是春天賣過木材?” 桂二爺爺點頭,似想起什么,一瘸一拐地走向李家的林地,一邊走一邊說:“十幾年前兩家還是親家,一起伐的老樹,栽的新樹。” 眾人也跟著轉了過去,要是緊鄰的是旁人家,大家自然不會平白就懷疑人家是賊,這李家老大卻是“子不肖父”,跟著寡婦娘長大,是村里有名的無賴。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桂二爺爺停下,眼前也是伐木剩下的木樁。 桂重陽上前數了,這邊也伐了二十多棵樹木,便道:“李家賣木材,總要有賣主,一打聽對方運了多少棵木頭,就能知曉是不是李家人偷賣。” 其實不用查,大家也曉得多半如此。要不是趁著賣木頭的時候偷伐運出去,平日里這么大動靜總有村民看到留意,不可能無聲無息將二十幾棵成材的楊木運走。 桂春氣憤道:“李家太過分了,咱們去找他們要楊樹!” 桂二爺爺皺眉道:“‘抓賊抓臟’,沒憑沒證的過去,能有什么用?” 桂五的臉色十分難看,這個李家本也是桂家的姻親,卻是與梅家一樣,投靠了杜里正,這些年沒少對桂家落井下石。 桂重陽在旁,不由陷入深思。 這個李家,雖與桂家是近鄰,可與桂家已經老死不相往來,中間的圍墻修到有七尺高。因此,桂重陽回來幾日,還沒有與李家打過交道。 李家的老二李進寶,就是死于當年“九丁之難”,李家也是桂重陽的債主。 而且,十三年前,李家死得不是一個人。李進寶死后八月,李進寶之妻生下個遺腹女后就投河自殺了。這都是桂遠造下的孽。 李家老一輩當家的男人早死了,只剩下的潑辣的老太太當家。 當年那老太太要死要活,占了桂家的新宅,又從桂家磨走了十六兩的撫恤金,其中八兩是李進寶名下的,另外八兩則是算作桂家給的賠償金。 這都是明面上的,實際上李家當初占的不止這些。他們強占桂家的新宅時,沒有給桂家人收拾東西的時間,米面糧油不說,連衣服鋪蓋這些也占了大半,差不多將桂家老兩口“凈身出戶”。 屋子也罷,銀錢也罷,多少也換不來人命,因此桂家早就認了。可眼下這樣,就得寸進尺了,桂五才會這樣不高興。 “我下午回鎮上,去木材行看看。”桂五黑著臉道。 桂家的便宜沒有那么好占的,李家這樣肆無忌憚,也要問問他桂五答應不答應。要是桂家縱容了這一次,明日別人也要欺上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