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族長壓力大 作者:雁九 (連載中)

 
mk2258 2017-6-14 21:16: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8 474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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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雁九,女,北京市 - 通州區,創世中文網與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 > 兩宋元明

【內容簡介】:

  總有一些債需要還,例如「穿一代」造下的孽,就只能「穿二代」來背負。
  「穿二代」桂重陽回到了木家村,開始了族長之路,傳說中的宗房旁支、族老族田呢?有房,三間茅草屋;有地,二畝鹽鹼灘;有人,一屋子老幼婦孺。
  族長壓力大,咬咬牙,還是先從村鬥走起吧。

【其他作品】:《紅樓之開國篇》(登基吧,少年)、《大明望族》《天官》《重生於康熙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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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7-6-14 21:20
族長壓力大 第一章 我名桂重陽

         


    眼前是碧綠的田野,道路兩側的良田里是三三兩兩的農夫辛勤勞作。河邊垂柳依依,頑童活潑的跑上跑下,增添了生氣。前面不遠處,就是個小村莊,偶爾傳來犬吠聲。

    鄉道上走來一個少年,十二、三歲年紀,臉上尤帶稚嫩,滿身縞素,背著一個素色包裹,懷中抱著只巴掌大小的白貓。

    少年看著眼前的一切,並沒有那種“近鄉情怯”之心,反而有些疑惑,不就是這樣一個尋常小村子,為什麼“爸爸”念叨了好幾次,卻始終不敢回來?

    想到這里,少年眼楮酸酸的,如今,他帶著“爸爸”回來了。

    “咦?有個抱貓小孩來了,病歪歪的,一步三晃,哪個村的?”不遠處有個黑黑壯壯的頑童看到了村口駐足的少年,拉著小伙伴走了過來,指指點點。

    “小孩?病歪歪?”小少年滿頭黑線,挺了挺胸脯。

    原本在河邊摸泥鰍的頑童,都帶了幾分好奇都湊了過來,其中有個頑童十來來歲年紀,敦敦實實,皮膚黝黑,瞪著一雙大眼,好奇地望著小少年懷中的白貓,好奇不已,待注意少年身上,道︰“咦?穿著孝呢,你是誰家親戚,這是來報喪?”

    平常人在孝期,也沒有這樣裝扮走親戚的,報喪除外。

    小少年沒有回答,反問道︰“請問桂家怎麼走?”

    “桂家?俺們村有好幾戶桂家哩,村東頭、村西頭都有,你要找哪個桂家?”大眼頑童笑嘻嘻道。

    小少年小臉緊繃,正色道︰“桂公先諱上大下海。”

    幾個頑童面面相覷,大眼頑童“哈哈”大笑道︰“你這哥兒,怎地說話文縐縐,什麼上啊下的,俺們听不懂!你只說那家男人到底叫桂啥就行!”

    少年滿臉黑線,只得道︰“桂大海家。”

    幾個頑童听到這個名字,像是突然被驚住了似的,不約而同地後退了幾步,望向少年的目光也帶了打探。

    那大眼頑童皺眉,抓了抓後腦勺,嘀咕道︰“咋去他家哩?”

    旁邊另一個干瘦頑童則拉著大眼頑童“小聲”道︰“石頭哥,是西桂,俺娘叫俺離他家遠點哩。”

    “人家是客,又不是西桂的人,沒有這樣待客的。”黑壯頑童有些猶豫,還是指了指村西方向,對桂重陽道︰“村西第二趟把頭那家就是。”

    小少年見大家避之不及的模樣,心也提了起來,跟大眼頑童道了謝,便大踏步進了村子。

    幾個頑童還在小少年身後嘰嘰喳喳,這個道︰“那只白貓真白,一根雜毛都沒有,像塊油米糕!”

    另外一個道︰“不肥,烤著沒肉,嘻嘻……”

    小少年在前面听著身後的話,原本還帶了幾分得意,隨即差點跌倒。他懷中的白貓還不知道自己被惦記了一回,帶了幾分興奮,不肯老實窩在少年懷里,四腳亂蹬。

    小少年抱不穩,只能將白貓放在肩膀上。

    白貓這才老實了,蹲在少年肩膀,頗有氣勢地四下眺望,兩只眼楮滴溜溜圓,喉嚨里不是發出“咕咕”聲,像是與小少年對話。

    小少年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立時放松下來,一邊摩挲著貓身,一邊面無表情繼續前行,卻是不經意地觀察這個小村子。

    村子規模不大,不過幾十戶人家,農舍也不像城里的宅子緊密,每家每戶都有個大院子,籬笆牆不高,露出里面的農婦,或是摘菜,或是喂雞鴨,手中都不閑著。

    村子中間一棵老榕樹下,坐著三、四個須發皆白的老漢,都是佝僂著身體,年邁下不了田的,不過也沒有閑著的,手中拿著柳條,一邊閑話扯皮,一邊編柳框。

    踏實、貧窮,這是小少年對村子的印象。

    踏實是指整個村子人的狀態,都是一種從容,一種積極向上;貧窮是這里給人的印象,孩子們穿著帶補丁的衣服,赤著腳,婦人與老人身上的衣服也都褪色到看不出什麼顏色。

    這個地方與“爸爸”不搭,要不是“爸爸“親口提過這個地方,又有戶貼上的遷移地為證,小少年都不能相信這個地方是“爸爸”的家鄉。

    看這走來的小小少年渾身縞素,身邊一個大人也沒跟著,只抱了個小白貓作伴,雖看著不倫不類,卻也透著幾分孤獨可憐,幾個老漢面上露出憐憫來。

    到了這個年歲,生死已經不是大事,可是眼見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來報喪,讓人怪不放心的,不免有人好奇,不待起身相問,就見這少年已經往村西頭走過去了。

    因為村子不大,從東到西也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村西頭在望,小少年素來自詡自己不是個孩子了,可此刻也不禁心跳加速。

    樹都有根,人都有族。這里是“爸爸”的家鄉,也是自己的血脈親人所在。

    親人?族人?小少年不由忐忑,又生出幾分隱秘期待。

    “第二家?”小少年站在一處籬笆牆外,駐足觀望,心中驚疑不定。

    眼前是個農家小院,正房不過三間土坯房,東邊一間略矮些的廂房,房屋破舊,木頭窗欞都有些變形傾斜,整個屋子似乎也搖搖欲墜。與西鄰一處齊齊整整青磚青瓦的三合院相比,將這院對比的越發破敗不堪。

    小少年瞪著一雙貓眼,驚疑地望向這戶人家,他肩膀上的白貓也站了起來,探著脖子往院子里張望。

    小少年驚疑的不是這家破敗貧寒,而是院子里一只老母雞趾高氣揚的帶著一隊小雞覓食,得意的“嘎達達”叫著,加上土坯房房門半掩,被柵欄攔起的小菜園里長著蘿卜、白菜,這明顯是有人住著。

    可是,“爸爸”說之前寫信托人在衙門打听過,祖父祖母已經先後離世。家里還有別人,還是這是另一個桂家?

    “有人在嗎?”小少年掩下心中疑惑,扣門,揚聲問道。

    “誰呀?”屋門推來,走出來一個青衣少女,十三、四歲年紀,身材高挑,只是身上衣服已經褪色,頭上手上也都光禿禿的,沒有半件首飾,簡樸中透著幾分寒酸。

    少女原站在門口眺望,面上帶了戒備,眼見大門外站著的不過是個渾身縞素的小少年,肩膀上還蹲著一只雪白的小貓,襯著十分純良可愛,才松了一口,近前幾步打開大門道︰“小兄弟你找誰?”

    小少年看看少女,又看了看幾間土坯房,略帶遲疑道︰“這里可……還是桂家?”

    那少女一愣,隨即點頭道︰“這是桂家老宅,當然是桂家,你是誰家的?”說到這里,注意到小少年身上服色,大驚失色︰“你來報喪的?誰沒了?”

    小少年沒有回話,倒是他肩膀上的小白貓,“喵喵”兩聲,看得少女不由自主的帶出幾分好奇與喜愛出來。

    這一眨眼功夫,小少年繞過少女,進了院子。

    少女見狀,剛想要阻攔,就听小少年朗聲道︰“先祖桂大海,先父桂遠,我名桂重陽,今日送先父歸家!”
mk2258 發表於 2017-6-14 21:21
族長壓力大 第二章 嫡子?庶子?

         


    那少女愣住,就听到隨著凌亂的腳步聲,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挑了簾子出來,眉心深深的川字紋,帶了幾分愁苦,三步兩步奔到少年跟前,紅著眼圈,問道︰“你說什麼,你是誰?你送誰歸家?誰回來了?”

    “我名桂重陽,大海公之孫,桂四爺之子。”這里既是還是桂家,不是外姓人住,眼前應該是長輩,桂重陽帶了幾分鄭重,恭恭敬敬回道。

    婦人看清楚小少年的臉,身子僵住,立時望向小少年身後,可四下望著一圈,可除了眼前的小少年與懷中小白貓,再沒有其他身影,目光最後落到少年身上喪服,身子一晃,聲音尖厲︰“桂遠呢,桂遠呢?他在哪兒?”

    桂重陽想起“爸爸”曾說過家中有兩位親伯父,其中大伯父叔伯兄弟排行為長,已經娶親;小伯父叔伯兄弟排行行三,當年有個未過門的未婚妻,另有排行為二的堂伯父、為五的堂叔叔是叔祖母家的。

    桂重陽看著眼前婦人,想起“爸爸”提過的往事,莫名有些心虛,猶豫了一下,估摸著婦人的年紀,試探的問道︰“可是……大伯娘?”

    “大伯娘?”那婦人聞言一愣,先是一愣,隨即掩面而泣。

    桂重陽被哭的發毛,心中猜測著這婦人身份,越發客氣,增添了幾分敬重︰“那是三伯娘?”

    要真是桂三之妻,桂重陽確實當敬重,世人雖重禮教,能做到“從一而終”的婦人不少,可能為死去的未婚夫守望門寡的女子到底更加可憐可敬。

    那婦人已經泣不成聲,就听門口有人道︰“莫要再問了,她是桂遠媳婦!”

    說話的是個花甲之齡的黑面老太太,身上穿著洗的半新不舊的褂子,精神健碩,走路帶風。她打量著少年,里面眉頭皺的緊緊的,待看到他肩膀上小白貓時,滿臉的挑剔與不喜更是毫無遮掩。

    桂重陽訝然︰“老人家莫非在說笑?先父與先母乃結發夫妻,有婚書為憑,先父何時曾另娶?”

    老太太剛想要說話,就看到隔壁院子有動靜,不願意讓人看了熱鬧,耷拉下臉來︰“在外邊嚷什麼,進屋說話!”

    那婦人已經止了哭聲,臉色灰敗,由少女扶著跟著老太太進了屋子。

    桂重陽滿心郁悶,原本“回鄉”的那點雀躍與即將見到血脈族親的隱隱期待也煙消雲散。他因為早產身子病弱,看著比實際年齡略小,實際已經十二歲,自然知曉嫡庶之別。雖說生而喪母,可從小與“爸爸”相依為命長大,父子情深,要不然也不會為了“爸爸”的念想就千里迢迢回到陌生的家鄉,可這剛到故土,好好的原配嫡子這一回來就成了庶子?

    桂重陽同窗中有庶出之子,良莠不齊。不過讀書人最講究出身清白,那些庶出之子,除了真的學問人品得到大家認可與敬重的,其他的多是被挑剔冷待。

    桂重陽並不想以偏概全,可也不會真的認下庶出身份。眼前婦人守了這麼多年空房,孝順發送了桂家祖父母,得到桂家祖父母與桂家親戚的承認,在世人眼中就是桂家媳婦,可是那樣的話,帶著嫁妝嫁給桂遠,為桂家傳承血脈死于產關的另一個女子算什麼?

    眾人進了西屋,屋子里面北面是一面火炕,南窗下是一個繡架,上面有繡到一半的繡品。

    老太太大咧咧往北炕上盤腿坐了,看著婦人失魂落魄的樣子,滿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喝道︰“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有婚書,你就沒有婚書?你與桂遠三歲就訂了婚,又在他生死不知的時候過門替他給父母盡孝,名字在桂家族譜上寫著,先後給你公公婆婆服了六年喪,心虛個甚?”

    桂重陽小臉繃得緊緊的,按照這老太太說話,眼前這婦人確實當算是“爸爸”的妻子,可為什麼“爸爸”提及故鄉親人,卻沒有提起過這位?如今這婦人進門十多年,自己卻是外頭回來的,要是這婦人咬死了嫡嫡庶庶,那自己該如何應對?

    這幾間破屋子,自不會入他的眼,可是有“爸爸”遺命在,回家是他的第一個任務。

    婦人卻是抹了眼淚,直直地盯著桂重陽,好一會兒方嘆氣道︰“你長得有幾分像你爹少年模樣,你爹這些年來在哪兒,又是什麼時候沒的?他……怎麼一直不回來?”

    那老太太目光似刀子般的盯著桂重陽︰“空口白牙,你說自己是桂家的兒孫,可有什麼憑證?”

    目光除了審視,還帶出幾分怨恨。

    不待桂重陽回話,桂重陽肩膀上的小白貓已經察覺到老太太的不善,跳到炕上,弓起身子,沖著老太太,喉嚨里是“咕嚕咕嚕”的聲音。

    小白貓不過成人巴掌大,這般作勢也並不可怕,老太太見狀冷笑,卻是移開了視線。

    桂重陽不知這老太太到底是何人,可眼見她在桂家做派,顯然是能說得上話的長輩,雖不喜她的目光,可還是將身上背著的包裹打開,取出里面的戶籍證明。

    老太太氣鼓鼓的,黑著一張臉不肯接,只望向那婦人。

    那婦人伸著手,顫顫悠悠的接了,打開來看,卻是臉色越看越白。

    老太太眉頭擰著,也不著急相問,還是那婦人抬起頭,哆嗦了嘴唇,好一會兒方對那老太太道︰“永樂七年十二月落戶南京城外十里鋪,妻桂吳氏,長男桂重陽,戶主……桂遠,原通州西集鎮木家村人氏,永樂十八年十一月因病身故……”

    現下是永樂十九年五月,桂遠病故不足周年,桂重陽身上還帶著重孝。

    老太太听著,先是滿臉怒意,隨即眉毛一立︰“那個桂吳氏是怎麼回事?”

    婦人吐了一口氣,看著戶籍帖子道︰“桂吳氏,籍貫十里鋪,民人吳大之女,永樂七年十二月嫁入,永樂八年九月初九身故。”

    老太太年輕時脾氣火辣,嫉惡如仇,雖說人死為大,可還有“父債子嘗”之說。只是眼前桂重陽十來歲年紀,身子骨看著也不結實,失父失母的孤兒,千里迢迢回來,讓人如何應對?

    眼前老中青三個女人都望向桂重陽,卻是想法各異。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7-6-15 22:3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7-6-14 21:22
族長壓力大 第三章 九丁之難

         


    老太太想的是桂遠在十里鋪入籍的時間與吳氏嫁入的時間一樣,掛著戶主之名,可看著倒像是入贅。再多的怨恨,遇到“入贅”兩個字,都讓老太太心肝膽跟著顫了顫,針扎一樣的疼。

    婦人則是目光落在桂重陽身上,想著他出生日期與喪母之日是同一日,可憐見地,竟然是生而喪母,表哥是男人到底粗心,但凡為了兒子好,也當將桂吳氏病故之期晚報一日,否則平素沒有什麼,等到桂重陽說親時,“生而克母”四個字就要揭開,不管信不信,這般命格到底讓人挑剔說嘴。

    少女咬著嘴唇,則帶了幾分不自在,說到底這里是桂家,之前姑姑與自己能稀里糊涂住著,以後怎麼辦?姑姑這些年雖一直接繡活,可不過是尋常活計,收的銅子有數,又要養活三人,積攢的銀錢都給已故的桂老太太看病用了,前兩年為了發送老人還從繡坊預支了銀錢,至今還沒有還清,這一筆爛賬到底怎麼算?可要說她們姑佷是客,那她心里也不舒坦,畢竟她與姑姑在桂家生活了十幾年,而桂重陽今日才露面。

    屋子里半響沒人說話,桂重陽垂下眼簾,繼續摸著白貓,心里在琢磨如何應對。他接受不了庶子身份,不管什麼原因,那都對不起他死去的老娘,可眼前入了桂家十幾年的婦人也不會願意將原配發妻的身份拱手相讓。若是僵持,當如何解局?

    還是婦人先開口。

    婦人看著桂重陽,面上復雜,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桂家長房能有血脈傳承,舅娘在地下也終能安心了。”

    桂重陽心下一動,抬起頭來,婦人已經垂下眼簾,輕聲道︰“奴同你爹是姑表兄妹,要是你原意,可叫奴一聲‘表姑’。”

    老太太轉過頭來,滿臉不贊同道︰“怎麼能這樣論?”

    婦人的肩膀微微發抖,雙手扶著身下的炕沿,勉強才支撐著,道︰“二舅娘,這里到底是桂家,當初大舅娘收留庇護,是大舅娘慈愛,如今四表哥沒了,可留下一支血脈已經是大幸,何苦為了那些虛的再計較?”

    木家村只是尋常農戶聚居的小莊,可村里人也知曉“小娘”養的不是什麼好听話。

    嫡嫡庶庶那些事大戶人家的故事,不干小老百姓什麼事。桂家只有破屋三間,種不出莊稼的劣地幾畝,連吃飽都勉強。桂重陽與這婦人,要是真的為了“發妻”與“嫡子”的名義爭起來,才是真的大笑話。

    老太太滿臉憋悶,可一筆寫不出兩個“桂”字,瞪著桂重陽道︰“你姥姥家還有什麼長輩在,可是受了欺負?這麼大老遠怎麼打發你一個孩子回來了?”

    老人家面惡心善,語氣硬巴巴的,可是里面卻藏了幾分擔心。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老太太曾日日夜夜咒罵桂遠,可十幾年過去,再深的怨恨也淡了些。要是桂遠回來,老太太說不得要拿殺豬刀砍人,如今逝者為大,老太太即便滿心憋悶,也無法發泄在一個病怏怏的孤子身上。

    桂重陽眼見她們不繼續在嫡庶身份上計較,暗暗松了一口氣,抬起小臉道︰“家中只有我與我爸……我爹兩個,沒有別的親戚,我爹生前留下話讓我回木家村……”

    *

    桂家二房,正房。

    桂重陽抱著小白貓,坐在凳子上,看著眼前圍著自己的一圈人,忍不住在心里數數︰“一人、兩人、三人、四人……”

    算上“表姑”與她的佷女,眼前也不過是六個人,是桂二爺爺與桂二奶奶(黑臉老太太)夫婦,桂二伯的遺孀楊氏,楊氏長子桂春。除了眼前這六人,桂春還有個同胞弟弟在鎮上雜貨鋪做學徒;至于桂遠曾提及的二房排行為五的堂叔,卻是不在眼前,也無人提及。

    桂二爺爺瘸著一條腿,頭發花白,實際年紀還不到六十歲,看著倒像是七旬;楊氏則比“表姑”略年長幾歲,鬢角星星點點點,手腳粗大,與桂二奶奶倒真是一脈相承的婆媳,看著都比尋常婦人粗壯;桂春十八歲,身形隨了祖父母的高挑,穿著帶補丁的短打衣服,可是與尋常不修邊幅的鄉下少年不同,多了幾分干淨整潔。

    一干人望著桂重陽,神色各異。

    像桂二爺爺、桂二奶奶、楊氏這幾個長輩,難免心情復雜。要知道桂家之所以這樣貧困,都是因桂重陽親爹當年犯下大錯。

    十三年前朝廷要出兵蒙古,從通州抽民役給大軍運糧,而且是二抽一、三抽二,家中有兩個成年男丁抽一個,三個成年男丁抽兩丁,當時有人得了消息,知曉此次丁役艱難,就給時為村長的桂大海傳了話。桂大海托人在衙門走了關系,可以出丁銀代替丁役,一丁五兩官銀。

    當時錢賤銀貴,五兩官銀就要差不多六貫錢,是尋常農戶一兩年的收入。木家村周邊土地貧瘠,大家日子生活的都不富裕,不過性命攸關之下,各家各戶也都使勁了吃奶的力氣,四處張羅借錢,能出得起丁銀的人家都出了,實在湊不齊的也沒有辦法。

    就在抽丁日子前兩日,桂大海兌好了銀子準備去縣衙辦手續時,桂大海的小兒子桂遠偷了銀子跑了。

    那是幾十個人的丁銀,桂村長只能賣地湊銀,可是倉促之下,哪里能賣的出價來?原本價值四、五兩銀子一畝的地被作價一半,家里新蓋的青磚大瓦房也被親戚低價買走。

    桂大海兄弟三人,早已分家,各家不過尋常日子。桂二爺爺、桂三爺爺與桂大海兄弟感情深,眼見桂家有了大難,便同意將自己家的地也賣了,饒是如此,湊到最後還差九人的丁銀,還需要出九丁。銀子是自家丟的,自然是從桂家男丁開始算起。

    木家村九丁跟著出丁役,結果在第一次送糧任務時,就遇到蒙古騎兵,九人盡亡。

    遇難九丁之中,包括桂村長的長子與次子、桂二爺爺的長子、桂三爺爺,還有桂村長的小舅子與內佷父子、桂村長的外甥與其堂兄,桂村長大兒媳的兄長,一個外人也沒有,都是姻親骨肉。

    官府報喪的人到村里,家家掛白,舉村同悲。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7-6-15 22:3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7-6-14 21:23
族長壓力大 第四章 今天開始做族長

         


    桂村長嘔出一口血,沒幾日也去了。

    桂家賣光了地,又死了五個成丁,剩下老幼婦孺,日子一下子衰敗下來。之前往來交好的姻親,不是隔了人命結了血仇,就是死于“九丁之難”留下家中老幼婦孺,自己還難以相顧。

    對于桂二爺爺夫婦老說,“九丁之難”簡直是桂家的滅頂之災,喪兄喪弟喪子喪佷,自然是咒罵怨恨了罪魁禍首桂遠十幾年。

    如今面對桂重陽這個罪魁禍首之子,幾位長輩沒有掃把攆人、張嘴罵人已經是寬厚。

    倒是桂二爺爺,向來將大哥的身後香火為念,曾生出過將小孫子過繼給大哥當孫子的念頭,只是因之前桂遠生死未知,還有梅氏這個名義上的長房小兒媳婦在,顧慮重重,才一直猶豫未決。

    今日要是桂遠回來,桂二爺爺少不得要拿著棒子將桂遠打殺,為死去的兄弟子佷報仇,可今日回來的是十來歲的桂重陽,又是母死父喪抱著父母牌位回來的,老人家面上冷著臉,心中卻多少也有些激動。

    至于懷疑桂重陽冒充之類的,桂二爺爺想也沒有想過。桂重陽穿著布衣,背著的行囊也簡單,可身穿長衫,讀書人裝扮,與村中頑童的不一樣。

    換做別人,這般安安靜靜大姑娘似文靜,桂二爺爺少不得要在心里嫌棄娘氣,可是在眼前這個小娃子身上,卻是剩下擔心。這般白白淨淨的小臉,細細嫩嫩的小手,一看就是沒在日頭下曬過,沒有做過粗活的。可這真要是太嬌氣了,桂家怎麼養?

    桂二伯母楊氏這里,則是心情更加復雜,既有當年余恨,也有暗暗慶幸。當年桂家沒了五個男丁,身為最親密姻親的楊家也沒了兩人,正是楊氏的娘家爹與娘家兄弟。公公婆婆雖沒有明著提過,不過這兩年也多少透出些意思來,想要將自己的小兒子娶梅氏的佷女梅朵,過給長房繼承香火,要是梅氏不改嫁少不得也要給梅氏養老送終。楊氏並不討厭梅朵,可也不願意將兒子讓出去。如今桂重陽回來,長房有了香火,過繼的事情自然不了了之,也算是皆大歡喜。

    桂重陽被眾人看著,也不漏怯,直了直小胸脯,道︰“我爹吩咐我回來,是讓我當族長的!”

    族長是什麼鬼?

    眼前幾個莊戶人還沒反應過來,出身鎮子上的桂二奶奶見多識廣,立時耷拉著臉。

    當年桂遠一個⼳蛾子毀了桂家,使得桂家幾房人家破人亡,如今桂重陽半人高的小人兒口口聲聲說要做族長,這是要讓剩下的人也不安生?她雖是鄉下老婆子,也知曉所謂族長,就是一族之長,跟一家之主差不多,是拿主意、說了算的。乳牙還沒蛻淨的小崽子,這是鬧什麼⼳蛾子?

    村里桂家雖有好幾戶,論起來也是同一個祖宗,可因為十幾年前的事,“東桂”與“西桂”早已斷了往來。其中“西桂”是桂村長兄弟幾家,“東桂”是其他幾支族人。說起來“東桂”那些人也都是白眼狼,當年桂村長在時借著族人堂親名分,沒少佔“西桂”便宜,等到“西桂”有難,卻是立時劃清界限、甚至落井下石,比外姓人還可惡。

    “什麼族長不族長?桂家尋常農門小戶,不鬧那些⼳蛾子!”眼見桂二爺爺半響不吭聲,桂二奶奶冷哼著開口。

    桂重陽一本正經道︰“我爹說當年不懂事,虧欠親人太多,讓我回來做族長,帶大家過好日子!”

    桂二奶奶嗤笑道︰“你這小崽子說話不怕大風扇了舌頭?你帶大家過好日子,怎麼帶?你連自己都是要靠人養活,快別說這些話讓人笑話!”

    桂重陽眼見大家都不信的模樣,解開包裹,拿出一個錢袋出來,“嘩啦啦”往炕上一倒,滾出來幾個白白胖胖的銀元寶,一個十兩,正是五十兩。

    白花花的銀子光,引得大家都瞪圓了眼。

    要知道隨著永樂爺遷都,從南京跟隨過來的王公貴族多,爭相在京城附近買地,通州的地價從一畝四、五兩長到一畝七、八兩。饒是如此,這五十兩銀子也是七、八畝銀子的地價,一份家業能置辦起來了。

    桂二爺爺的心情越發復雜,十三年前只差了四十五兩銀子,死了九個人,要是當年桂遠能回頭一步,即便在外揮霍了大頭,只要拿回四十五兩銀子,是不是都不會有接下來的悲劇?

    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桂遠能對木家村念念不忘,臨死之前吩咐兒子回來,可見也知曉自己錯了,沒有徹底壞了良心。

    長房當年的房子賣給了姻親李家,如今只剩下破舊的三間土坯房,桂重陽小小一個人回來,要修屋置地,以後還要娶妻生子,這樣一比這些銀子就不多了。

    桂二爺爺輕咳了兩聲,皺眉道︰“這是做什麼?快收起來,哪里有銀子隨便往外露的。”

    梅氏姑佷兩個身份到底尷尬,聞言忙低了頭。

    桂春性子與桂二爺爺一脈相傳,純良質樸,因此雖望向銀子,可眼楮里並無貪婪。

    桂二奶奶雖面上帶了舍不得,可向來是不愛佔人便宜的性子,也移開了眼。楊氏這里,則是目光黏在銀子上移不開眼,並不是她生性貪婪,而是長子次子都到了說媳婦的年紀,可家無恆產,又有幾位長輩需要贍養,誰家會同意將姑娘嫁進來?

    “你怎麼帶大家過好日子?”楊氏艱難地將目光從銀子上移開,直直地看著桂重陽,紅著眼楮道。

    “開源、節流、置產、讀書!”桂重陽朗聲道。

    方才眼見眾人當他說做族長的話是笑話,他一時不忿倒了銀子出來,心中也有些忐忑。桂家現在這樣窮困,五十兩銀子也不是個小數目,要是眼前幾個人起了壞心,他一個外地回來的少不得要吃虧。

    不過桂重陽有個性子“天真爛漫”的老子,打小是操碎了心,自然是個心思縝密的。方才的舉動,除了不忿之外,也帶了其他意思。

    當年的“九丁之難”是“老爸”欠下的債,也應該由他這個當兒子的償還,可按照遺命做族長也還債並不是一回事。要是眼前這些血脈同源的親人可敬可親,族長是一種做法;要是這些人被貧困磨光了人品,不值得親近,那族長是另外一種做法。

    一個人建立家族,也是一個挑戰。

    用五十兩銀子識別人心,不虧。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7-6-15 22:3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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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壓力大 第五章 “舊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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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二爺爺、桂二奶奶的臉色都不好看,老兩口都看出楊氏是惦記上了眼前這五十兩銀子。要不是這個兒媳婦向來是好的,這些年守寡拉扯孩子不容易,兩人早要訓斥出聲。

    桂重陽說的再大聲,在兩位老人眼中都是孩子話。

    楊氏卻是當了真,或許是她實沒有法子,將桂重陽當成是最後稻草。

    “開源”、“節流”之類的楊氏不大懂,也不關注,“置產”這一條卻正和她的心思。

    莊戶人家,自然是土地為重,偏生家中良田早就在十幾年前變賣,只剩下六畝薄田,每年收成繳了稅連口糧都不夠,還要靠闔家老少四處打零工貼補才勉強糊口。窮日子、富日子,楊氏都不怕,可是大兒子十八、二兒子十六,都到了說親的年紀,可因為家境貧寒連聘禮都預備不起,至今沒有說親。

    桂重陽想要做族長也好,家長也罷,只要能給家里置辦產業,讓兒子有條件說親,楊氏就服他。她並不貪心,眼前這五十兩銀子,也能置辦下七八畝中田,到時候按照房頭分給他們二房一半就行。那樣一來,二房就有中田四畝、下田六畝,桂春、桂秋兄弟兩個一人五畝,將將夠嚼用,說親也便宜些。

    要是別人的銀子,楊氏不會惦記也惦記不著,可這是桂重陽的銀子。桂重陽小人兒一個,哪里像是能賺銀子的,這顯然是桂遠留下的遺產。因為桂遠,楊氏沒了丈夫,還沒了娘家爹與兄弟,過了十幾年的苦日子,眼前的銀子她如何就惦記不得?

    楊氏身板挺得直直的,不去看公婆的臉色,眼楮發亮,點頭道︰“對,置產,是該置產,有了地心里不慌,你二哥在鎮子上做學徒,認識的人面廣,明兒就叫他尋中人打听。”

    桂重陽驚訝道︰“這是本錢,置了地怎麼錢生錢?得用這個銀子做本錢,等以後賺了銀子再置產。”

    楊氏苦口婆心道︰“買賣哪里是好做的,稍不小心就折了本,哪里有置田來得好?精耕細作,中田一畝能產二石麥子,還能接上一茬白菜。交了稅,除了換口糧的,還能剩下幾個錢。幾年下來,就能再添二畝地。日積月累的,這才是正經過日子的道理。”

    桂重陽皺眉道︰“這樣攢下去,要攢到什麼時候?兩位堂兄眼看要成親,以後堂佷們也要開蒙讀書,還有其他幾戶親戚,是我爹當年虧欠了的,自然也要想法子彌補一二。以後置族產、開族學,都是花錢處,可不是靠種地能攢下的。”

    楊氏听得直了眼,實是桂重陽描繪的情景太讓人心動。

    桂二奶奶在旁已經听不進去,嘟囔道︰“發什麼白日夢!”

    桂二爺爺卻是黑了臉,不是對著顯露了貪婪之心的兒媳婦,而是對著信心滿滿的桂重陽︰“讀什麼書?好好的人都讀廢了。要不是你爺爺心氣高,非要憋著勁的想要供出個讀書人,也不會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身為村長家的幼子,桂遠當年是讀過書的,跟著親姑父也就是梅氏的父親開蒙,卻是連縣試都沒過。當年偷銀子離家出走前,正好是縣試落榜後。當時桂遠大病一場,發燒高熱差點死了,醒了後就變得沉默寡言,讓家里放心不下,才有後來桂村長帶他去縣城的事,不想卻是一去不返。

    “九丁之難”一出,村里的人將桂遠咒罵不已。就是桂二爺爺,心里恨死了這個佷子,也並不覺得自己看著長大的佷子真的是喪了良心。

    到底是親佷兒,看著長大的,平日的敦厚純良也不是作假。桂二爺爺只當佷兒是讀書讀傻了,受了別人哄騙拐帶,才會犯下大錯。桂遠十幾年音訊皆無,桂爺爺除了恨他的不懂事,剩下的還有惦念,擔心他被人害了,尸骨無存。

    因這個緣故,桂二爺爺對讀書識字徹底有了偏見。就是桂春、桂秋兄弟兩個,都是一日學堂沒上過,要不是梅氏私下里開蒙,兄弟兩人也都是睜眼瞎。

    眼下桂重陽拿著戶帖回來,雖說讓桂二爺爺得知佷子這回是真沒了,可也讓老人家不忿。為了那個小畜生,桂家老少死了五口人,他卻是成親生子,日子過得不差模樣。能安排人回通州走動辦戶籍遷移,卻不回來拜祭老父,那小畜生是真的喪了良心。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桂二爺爺想起這句老話,之前因長房後繼有人的欣慰就淡了,剩下的是隱隱的防備。

    桂重陽模樣肖父,看似純良,談吐說話又是讀書識字的,誰曉得會不會同他老子一樣沒良心。

    有些債能還,有些債卻無法償還。就算桂遠再三懺悔,千叮萬囑兒子回來“還債”又怎麼樣?死的人不能活過來,走了的人也無法回頭。

    桂重陽听出桂二爺爺話里的指責,心中憋悶,依舊好言好語道︰“就是真想要種田靠天吃飯,也要看老天爺是不是賞臉。燕地向來十年九旱,民賦又重,要是家中沒有人有功名,一場天災下來就扛不住。反倒是有了功名,不管是自家置產,或是收學生教書,都便宜。”

    桂二爺爺冷哼道︰“功名是那麼好考的!順娘的大伯考了一輩子秀才,至今還是個老童生。要不是黑了心腸佔了兄弟家的產業,別說是去考試,怕是早就喝西北風去了。”

    順娘,就是梅氏。其實梅氏之父也是童生,只是到底是先人,又是親妹夫,桂二爺爺不好拿他說嘴,才用了梅氏的大伯說話。

    饒是如此,梅氏姑佷神色也帶了黯然。

    桂二奶奶見狀,忙道︰“好好地提那個老混賬作甚?黑了心腸的老畜生,恁地狠心,兄弟死了吞了兄弟的家產不說,連佷女也不放過。要不是順娘機靈投奔了來,不知道被他嫁到哪兒去。可憐外甥媳婦,稀里糊涂被抬上了轎子,說是走道了,也不知到底是生是死。我就不信老天爺一直不開眼,讓他得意一輩子,總要有報應。”

    梅氏神色越發悲苦,拉著佷女的手身體發抖。

    桂重陽素來機敏,听了這話,觀眾人神色,稍一思量,就將桂二奶奶提及的事推斷個差不多。

    梅氏到桂家守望門寡,有著父母雙亡、家產被伯父霸佔、差點被強嫁這個前因,並不是因青梅竹馬的情分才決定不嫁人。

    桂重陽既少了幾分糾結,又多了幾分沉重。

    梅氏的兄弟,就是桂村長的外甥,死于“九丁之難”。當年的情形很好推斷,獨子暴斃,梅氏父母受不住跟著沒了,隨即梅童生霸佔了兄弟家的家產,還要強嫁梅氏。

    梅氏借著與桂遠的婚約,入了舅家守望門寡。梅氏的嫂子,不就是眼前少女的親娘嗎?竟然是被強行改嫁,骨肉離散。

    這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的“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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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壓力大 第六章 族長的發現

         


    到底是買田還是做生意,最後依舊是沒有定論。桂重陽千里迢迢回來,不管桂家二房諸人對他是什麼想法,一頓接風宴是少不得的。

    說是接風宴也不過是家常菜,不過因為端午節過去沒多久,廚房還有半條做節禮收的臘肉,就算有了葷菜。臘肉炒蒜苗、白菜熬小魚、蒜泥茄子、蘿卜干炒辣椒,四道菜,配上小米干飯,雖不過是鄉下尋常吃食,看著倒是色香味俱全。

    桂二奶奶娘家是屠夫,自己也有一手灶台好手藝,又手把手教給了兒媳婦,雖比不得縣城里的大師傅做的飯菜味道好,可並不亞于鄉下接喜宴的廚子。不過到底是女人家,拋頭露面不容易,能請她們婆媳出去接宴的人家有限,並不能算是什麼營生。

    眼前這四道菜,就是楊氏的手藝。

    雖說最後沒有敲定買田還是做什麼,可有了銀子,楊氏就有了指望。實是這些年窮怕了,遇到難處時,那真是借銅錢都沒地方借去。剩下怨恨也好,遷怒也罷,在娶兒媳婦這件大事前,都不算什麼,自然是樂的巴結桂重陽。

    換做別人家,即便是莊戶人家,既來了客人,少不得男女有別,只有男人陪客,女人要在廚房用的。可梅氏不是外人,是桂二爺爺的親外甥女,桂春的親表姑,自然是無需避諱。剩下梅氏的佷女梅朵,已經十四歲,可打小養在桂家,與桂春兄弟一起長大的,也同自家兄妹無二;至于桂重陽,雖已經十二歲,可生日小,加上早產瘦弱看著跟十來歲的孩子無二。因此,眾人團團圍坐。

    桂重陽趕了半天路,早已經是饑腸轆轆,看著眼前色香味俱全的農家飯,不由胃口大開,口齒生津,卻是不肯動筷子。

    桂二爺爺皺眉,以為桂重陽是挑剔飯菜,心里不喜,越發不知該怎麼應對這個陌生的佷孫。

    桂二奶奶大大咧咧,楊氏依舊是亢奮,梅氏魂不守舍,反而是桂春、梅朵兩個小的對桂重陽好奇居多,不由自主的打量,發現他的視線一直往炕上瞄。

    炕上一個白團子也不老實,正眼巴巴的盯著飯桌。

    梅朵起身道︰“元宵也該餓了,我去給它拌點食兒。”

    “元宵”就是小白貓的名字,這貓看著不大,可已經七、八歲,是伴著桂重陽長大的。“元宵”這名字,還是桂遠生前給起的,說“重陽”、“元宵”都是節日,听著就是一家人。

    桂重陽忙帶了笑,道︰“麻煩表姐了。”

    梅氏是桂重陽的親表姑,梅氏長兄自然也是桂重陽的親表叔,這樣算下來,桂重陽與梅朵兩個也就是略遠一重的表姐弟。

    家貓是好牲畜,桂二爺爺、桂二奶奶雖覺得不該在吃飯前就給貓預備吃食,可眼見桂重陽反應,也就沒有攔著。

    元宵素來高傲,那里肯隨意吃他人之食。眼見梅朵端著飯碗過來,里面用白菜小魚拌的小米飯,撲鼻而來的魚腥味,引得元宵移不開步。

    梅朵見狀,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元宵身上摸了一把。

    元宵也不避開,反而頂著梅朵的胳膊依偎,十分親昵討好模樣。梅朵歡喜的不得了,莞爾一笑,露出一雙梨渦。

    桂重陽與桂春正望向這邊,看個正著。桂重陽素來愛多思多想,心里算了下梅朵的年紀,添了一絲隱憂。桂春卻是看得直了眼,隨即不知想到什麼,忙移開眼。

    只這一眼,也讓梅朵察覺。梅朵低下頭,繼續摸著元宵,還不知道耳根子粉紅一片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桂重陽雖還不到知男女情事的年歲,可也听說過男女之間那回事。眼前這兩人,雖沒有眉來眼去,可顯然也是有什麼的。

    眼前這兩人一個是從堂兄,一個是拐了彎的表姐,一個十八正當娶親之齡一個十四歲、將到及笄之年,又有青梅竹馬的情分,不是正當在一處。

    桂重陽一心要做好族長,給“老爸”償當年孽債,自然心中早有一番規劃。

    一個家族,繁衍生息是大事。自唐宋以來,科舉大興,科舉就成了晉升家族實力的最佳途徑。可是桂家小一輩男丁,眼下只有桂重陽與桂春、桂秋三人,桂春兄弟兩個不用說了,因家貧連村塾都沒有去過,現在學習固然還有機會,可是還有資質要求;桂重陽則是因早產體弱,等守孝以後下場,還不知能不能熬得住科舉之苦。

    桂重陽將希望更多的放在下一代身上,自然與楊氏不謀而合,盼著桂春兄弟早日娶妻生子。

    眼見念頭有希望,桂重陽望向桂春的目光多了慈愛,恨不得立時就多個小佷子,讓自己開蒙。

    桂春被盯得直發毛,忍不住道︰“重陽瞧什麼?”

    幾位長輩已經動了筷子,聞言都望向桂重陽。

    桂重陽越發認真仔細地看了桂春兩眼,道︰“我瞧著春大哥滿面紅光,似紅鸞星動。”

    桂春被說的一愣,楊氏已經是眉開眼笑︰“真的?你還學過這個,快給你大哥看看,這姻緣到底在何方!”

    村里的閨女楊氏早就看了好幾遍,略看得上眼的都有了人家,剩下多有些不足。隔壁村里,倒是有個不錯的閨女還沒有說婆家。

    桂重陽看著楊氏,臉上做高深莫測狀,卻是不肯開口,只用眼角悄悄留意桂春與梅朵的反應。

    桂春臉上並無期待與羞澀,像是提及的並不是自己的親事;梅朵依舊眉目含笑,可摸著元宵的手卻頓住了。

    這姻緣不是就在眼前嗎?怎麼楊氏反而視而不見?

    桂重陽初來乍到,不知其中是不是有什麼,不好揭破,只含糊道︰“應是快了,春大哥這面相,是個早當爹的。”

    楊氏听了,眼楮直放光。

    桂二奶奶看不下去,撂下筷子道︰“扯什麼閑篇兒,好生吃飯。”

    桂二爺爺雖沒開口,可顯然也不滿桂重陽“胡言亂語”。他並不覺得一個十來歲孩子真的能相面算命,只當桂重陽看了兩本相關的書故意賣弄。這般小體格,又是這般不踏實的性子,桂二爺爺真的放心不下。

    梅氏原本有些魂不守舍,眼下也清醒過來,不由自主的望向佷女,眼中隱有擔憂,顯然對于佷女的情思也不是真的一無所知。

    桂重陽看在眼中,心中越發詫異。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7-6-15 22: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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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壓力大 第七章 族長的允諾

         


    雖說有個喂貓的小插曲,一頓飯也算是賓主盡歡。就是元宵也放下矜持,將一碗熬小魚拌飯吃的干干淨淨。

    梅氏惦記收拾屋子的事,幫著楊氏收拾了碗筷,便道︰“二舅,二舅娘,我先帶重陽回去,還得收拾屋子。”

    桂家老宅只有三間屋子,西間是梅氏姑佷的睡房與繡房,中間是灶台與飯廳,東屋是先前老太太在世時的屋子。老人家走了一年多,那屋子也空了一年多,總要收拾收拾才能住人。

    桂二奶奶從炕上起身,打量了桂重陽一眼。

    之前太驚詫桂重陽的到來,沒有細尋思,眼下卻是瞧出不對勁來。這南京距離北京可好幾千里路,路上就要三兩月,這行李什麼的在哪里?桂重陽身邊除了那只白貓,就只有身後一個尺半見方的包裹。

    看著桂重陽白白淨淨小臉,身上素色長衫,都是極體面的,又不帶風塵僕僕的狼狽。

    “行李呢?”桂二奶奶耿直,想到什麼便直接開口相問。

    “在碼頭客棧里。”桂重陽道。

    之前回來前,多少有些沒底,便將行李直接留在客棧,想著一個人先過來瞧瞧。

    桂重陽年歲不大,卻自詡不是個孩子了,也有幾分識人之明。眼前這幾人的心思,在桂重陽看來都是盤子似的淺顯。

    兩個小的態度最好奇,兩位中年長輩最糾結,兩位長輩最冷淡。有“九丁之難”這個前因在,桂重陽早已做好了被謾罵驅逐的準備,如今已經是喜出望外。

    “老爸”虧欠的就是眼前這些人,自己以後要看顧的也是眼前這些人,能平和相處自然是最好。

    雖說在五十兩銀子面前,楊氏毫不掩飾自己的企圖心,可也沒有說就將銀子攬到自己懷里,而是幫桂重陽重新裝好,千叮萬囑他好好放好,莫要在人前露面出來。至于其他人,看著那五十兩銀子的時候眼神熱切,可也沒有貪婪之態,也沒有仗著長輩輩分要帶桂重陽收著。

    桂重陽覺得自己之前的防備,有些小人之心。不過要是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樣小心。如今“老爸”走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可不願成為“老爸”口中的“傻白甜”,任人欺騙算計。

    木家村離通州碼頭有十七、八里路,桂二奶奶看了看外頭天色。

    現在是夏天,日頭落山的晚,可這一去一回說不得就要頂著星星回來。瞧著桂重陽穿戴,不是綾羅綢緞,也都是村里不常見的細布,行李里即便再無財物也不像是三瓜兩棗,萬一有失可是後悔莫及。

    “先對付一晚,明兒再去取吧。”桂二奶奶拍板道︰“老二家的,將秋兒的衣裳翻出來一身,給他做換洗。”

    “哎。”楊氏應了一聲,挑了簾子出去,隨後捧著一套衣裳回來。

    桂家本就貧寒,桂秋上頭又有個年歲相仿的哥哥,自然是撿了哥哥的衣裳穿。即便如此,能穿的衣服也沒兩套,補丁疊補丁穿的不能再穿了,就要被拆了做鞋面,因此留下的衣裳沒兩身。

    楊氏拿出這套,是春天剛淘汰下來,還沒來得及拆用的。雖說洗的干干淨淨,可上面的補丁也是重重疊疊。之前兒子穿不覺得有什麼,可眼下拿出來給桂重陽穿,楊氏就覺得不對勁,猶豫了一下,問︰“娘,要不先拿春兒那套新衣裳吧。”

    說是新衣裳,實際上也是去年前縫的,當年大兒子十七,到了說親的年歲,為了相看,楊氏就省吃儉用攢下買了新布,又央了梅氏給縫了套衣裳,可誰想媒婆知曉桂家的窮困,壓根不接桂家的生意,即便提了個女方,也是要招贅的,不能做親。

    這一身衣裳,就壓了一年,沒有上身。

    桂二奶奶翻了個白眼︰“春兒多高,這小子多高,拿了也沒法穿。不過是對付一晚,作甚挑三揀四,就這套。”

    桂重陽望向楊氏手中的衣裳,隱下心中好奇,接了過來,客客氣氣道︰“麻煩二伯娘了。”

    楊氏忙擺手道︰“不麻煩,不麻煩,這雖是粗布料,可洗多了倒是不磨人。”

    待桂重陽跟幾位長輩作別,要隨梅氏離開時,桂二爺爺吩咐桂春︰“你跟著走一趟,要是有人問,就實話實話。”

    桂重陽既回來,就算桂家人不說,消息也瞞不住。既是如此,還不如大大方方的介紹出去。

    梅氏姑佷到底是女子,加上梅氏與桂重陽的關系尷尬,不如桂春這個桂家子孫說話方便。

    桂春老實應了,桂二爺爺又轉過頭,對桂重陽正色道︰“你雖是桂家人,可你表姑也不是外人。她在桂家生活十來年,可沒有白吃白喝佔桂家便宜,反而里里外外操勞,靠著一手針線養家,給你爺爺帶過孝,也孝順發送了你奶奶。任是誰說,她也做了為人子媳的孝心,當得起桂家兒媳婦。如今只因你回來,她樂意退一步,不與你爭什麼,可你也要領情,莫要學你老子做白眼狼!若是那樣,別人容得,老頭子也容不得!”說到最後,已經高聲呵斥。

    桂重陽垂手听了,雖說對老人家最後一句話不苟同,卻也沒有回嘴,恭敬應道︰“二爺爺放心,表姑這些年辛苦了,從今以後便是孫兒親姑母,姑母也是母,孫兒一定好生孝順姑母。”

    這一句承諾,並不是桂重陽說好話糊弄人,而是真心實意。

    以梅氏在桂家的付出,要不是她主動退一步,那等著桂重陽的就是不嫡不庶的尷尬處境。桂重陽饒是再遵守父命,也不會為了回桂家就讓亡母沒了元妻名分,最後的結果,只能是僵持下來。到時候,親人不是親人,這做族長之事也便是個笑話。

    想到這里,桂重陽轉向梅氏,作揖道︰“姑母,佷兒年幼,以後還要多賴姑母看顧教導。”

    梅氏這半天的魂不守舍,除了因听說表哥未婚夫已經娶親生子病故的消息,剩下的就是不知以後當何去何從的迷茫。要說她與表哥,打小一道長大,情分都是實打實的,可表哥十來年音訊皆無,她心中多少早有準備。

    為了大舅家後續有人,梅氏心甘情願退一步,可是她要不是桂家的兒媳婦了,那以後她們姑佷兩個以後怎麼辦?

    眼前桂重陽一句話,使得梅氏眼神一亮,整個人立時鮮活起來。她忙扶了桂重陽道︰“好孩子,快起來,你放心,以後有姑姑一口吃的,就不會餓了你……”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7-6-15 22: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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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壓力大 第八章 那誰家的小誰回來了

         


    桂二爺爺家與桂家老宅不遠,不過前後街。桂重陽跟在梅氏身邊,一路上踫到好幾個村民。

    實在是桂重陽穿著長衫,長相清秀,與村里少年氣質不同。

    村里不少人排斥“西桂”,可左鄰右舍畢竟不同。加上桂二爺爺、桂二奶奶的人品在這里擺著,多是讓人敬重,因此這邊幾戶人家與桂家尚有往來。

    就有個趕鴨子回來的大娘帶著好奇主動開口問道︰“春兒,這是來客了?早听說有小孩兒找桂家,原來是你家的客。”

    桂春停下腳步︰“張大娘,這不是客,是我堂兄弟……是我四叔家的。”

    張大娘一時沒反應過來,笑呵呵道︰“哪家的四叔?這娃子長得怪俊的。”

    桂春頓了頓,道︰“大爺爺家的四叔。”

    張大娘睜大眼楮,臉上笑容凝住,望向桂重陽的目光帶了審視與懷疑。

    桂重陽心下一緊,剛才這張大娘開口前,桂春已經小聲說了,是這桂二爺爺家的鄰居,兩家關系不錯。這樣的人,听了自己的身份都沒了笑模樣,那其他村民的反應呢?

    張大娘看著桂重陽理直氣壯的模樣,翻了個白眼,拉了桂春到一邊,“小聲”道︰“他老子不是個好東西,兒子看著也虛頭巴腦。你可別太實在了,他老子那個小畜生當年坑死了你們家,這回先來了個小的,說不得就是他老子心虛,先派出來探底的!”

    張大娘並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才看桂重陽不順眼,而是因為桂遠也差點坑了她男人。當年桂村長丟的那筆丁銀錢,也有張家的五兩,後來還是桂村長賣田賣屋才填補了一些,使得張大娘的男人逃過一劫。饒是如此,想起來也叫人後怕,因此只要听人提及桂遠張大娘就要咒罵幾句。

    桂春尷尬,忙道︰“張大娘,我四叔去年沒了,家里只剩下我這堂弟一個,就回老家來了。”

    桂重陽身上穿著孝服,張大娘只當是他死了娘,沒想到是父母雙亡。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誰會想到那狼心狗肺害死九條人命的桂遠說死就死了。

    張大娘最是大嘴巴,得了這個消息,恨不得立時宣揚出去,也顧不得繼續對桂重陽冷眼,趕著鴨群匆匆忙回去了。

    桂春怕桂重陽不自在,安慰道︰“村里人對四叔多有埋怨,不過也就嘴上說幾句罷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桂重陽點點頭,道︰“沒事,春大哥不用擔心我。到底是我爹當年做錯了,父債子還,天經地義,他虧欠了的那些人家,以後我會盡力補償。”

    這也是桂重陽回鄉的目的之一,自然不會也沒有臉去計較別人的冷淡。之前遇到的還都是與“九丁之難”不相干的村童與村民,等到遇到昔日受害者,別說是冷言冷語,說不得還要挨打挨罵。

    桂重陽不是迂腐的性子,不會任由人打罵,可也不會因此抹殺彌補之心。人命大過天,隔著九條人命在里頭,哪里會那麼容易忘卻。

    桂重陽心里沉甸甸,面上也有些黯然。不是偏向自己的親老子,可是“老爸”真不是壞人。他博學多才、通曉古今,又沒有才子疏狂的性子,待人最是平和心善。

    雖說“老爸”並不曾為自己當年的錯事辯白,可是桂重陽也能想象得到。“老爸”當年才十六歲,縣試落第,一時糊涂才行錯一步。他並不是沒有猶豫,可倒霉遇到小偷,失了銀子,連回頭都機會都沒了。

    那死了的“九丁”並不是陌生人,而是“老爸”的親叔叔、親哥哥、親堂哥,剩下的都是姑父、舅父之類實在親戚。又因“九丁之難”,還死了桂村長,那是“老爸”的親老子。罪人是他,可這些年心里最不好過的怕也是他。

    又因那次失銀,使得“老爸”有了心病,如同驚弓之鳥,對外人始終懷有戒備之心。桂重陽小時候,桂遠就給他講述古今各種騙局,言語中懊惱自己只會“紙上談兵”,當年要不是他不小心丟了那二百兩銀子,也不會害死了那些人,流落他鄉不敢回去。即便是心懷大才,“老爸”也是小富即安,關門過小日子,不敢行錯一步,唯一出格的就是在教導兒子上。

    桂重陽從“老爸”那里得到的,遠超過人所想象的。越是知曉“老爸”的才情與不俗,桂重陽越是敬愛他。

    “老爸”提及“家鄉”,總是不由自主的露出懷念之色;提起爹娘,總是紅了眼圈;倒是兩個同胞兄長,或許是因為愧疚悔恨,不曾提及。

    “老爸”是想回家鄉的,這是桂重陽很小就發現的秘密。

    桂重陽既能自己從南京不遠千里回到北京,自然也能將父母的遺骸帶回來。可是他能回來,忍受村民的排斥、親人的冷淡,卻不願意亡故的父母受一樣對待。等還清了“債”,他會接父母回鄉,讓“老爸”葉落歸根。

    桂春嘴巴笨拙,安慰了一句不知接下來該如何再勸。

    梅氏上前摸了摸桂重陽的頭,道︰“瞧著你是讀過書的,那以後就好生讀書,以後有出息了多回報相親一二,就行了。”

    桂二爺爺、桂二奶奶瞧不上讀書人,梅氏卻是清楚,士農工商,四民不同。

    桂重陽點點頭,桂春、桂秋年紀大了,現在又要尋賺錢門路,到時候營生也多半落在這兄弟兩個頭上,小佷子們的娘還沒影呢,“西桂”想要在村人厭棄的情況下重新立足,就要靠桂重陽的功名了。如今他孝期還有兩年,到時候下場,一個童試是不怕的。

    梅朵在旁,只覺得心中氣苦,去年才發送了老的,如今回來個小的,這除了吃飯嚼用,還要讀書,那得多少銀子?姑姑這是要成活菩薩了,可她熬了這些年,眼楮都要熬壞了,還要給桂家做牛做馬到什麼時候?

    等到桂重陽一行回了老宅,桂春也沒有著急著走,看著梅氏姑佷收拾屋子,就提了水桶出去提水。

    這一路上,少不得有人詢問桂家來小客人之事,桂春便將桂重陽的身份說了一遍又一遍。

    還不到天黑,木家村的各家各戶便差不多都得了消息,那誰家誰沒了,那誰家的小誰回來了。
mk2258 發表於 2017-6-15 22:35
族長壓力大 第九章 族長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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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重陽還不知自己的到來給木家村帶來震蕩,眼看著梅氏姑佷兩個收拾屋子,他幫不上忙,就溜達出來,站在木門前等桂春。

    桂春已經挑最後一趟水,額頭汗津津的回來,後邊還墜著幾個小尾巴,正是之前給桂重陽指過路的頑童。

    看到桂重陽,幾個頑童就止了腳步,站在那里瞅著,然後一窩蜂的跑了。

    桂重陽被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看的。

    桂春放下扁擔要倒水,桂重陽跟著想要幫忙,桂春嚇了一跳,忙攔著道︰“快放下,你細胳膊細腿的,哪里提得動?”

    桂重陽卻是手下沒停,穩穩地提起一桶水,倒入四尺高的水缸里。

    桂春驚的張大嘴,看了看桂重陽好奇不已︰“還真看不出來,你這麼瘦瘦小小的,竟是一把子力氣。”

    桂重陽帶了幾分得意道︰“我在家里也常做家務,如今看著瘦,是長身體抽條的緣故。”

    桂春猶豫了一下,說︰“鄉下人守孝,沒有那麼多規矩,你正是長身體呢,就是四叔地下有知,也是不願你因守孝吃不好。”

    桂重陽淡笑,沒有接話。鄉下人果腹為要,都是要做體力活的,自然不用像文人那樣講究孝禮;可是他既是讀書知禮,就要守讀書人的規矩,並不是做給誰看,而是因真心悼念“老爸”,心甘情願執守孝之禮。

    別人或許能“寬于律己、嚴于待人”,桂重陽卻做不到,他有一個優秀的“老爸”,也篤信自己不負“老爸”教導,會成為優秀的人。

    桂春還想要在勸,桂重陽低聲道︰“春大哥與梅表姐是怎麼回事?既是年貌相當,怎地二伯娘說起春大哥親事沒想到梅表姐?”

    這話問道突兀,桂春卻沒有不快,反而面色蒼白,帶了不安惶恐︰“莫要渾說,我同表妹如同兄妹一般,哪里有什麼?”

    桂重陽皺眉道︰“春大哥是男人,怎地這點兒擔當都沒有?男婚女嫁,天經地義,有什麼說不得的?還是你另有打算,瞧不上梅表姐一個孤女,嫌棄她沒有嫁妝?”

    桂重陽初回北地,可是卻見識過南邊的厚嫁之風。江南有溺死女嬰的惡習,就是因尋常百姓人家無力嫁女的緣故。

    桂春忙擺手道︰“我沒不想擔當,莫要說真的不好說,不嫌棄不嫌棄!”

    桂春嘴拙,可眼下這一連串問題卻是一個沒亂。

    桂重陽道︰“那到底有什麼隱情,作甚你不能對二伯娘直接說想要娶梅表姐?”

    桂春苦笑,好一會兒方道︰“去年大奶奶過世前,提了要將表妹許給小二,小二也是極歡喜的……”

    桂春口中“小二”就是他的胞弟桂秋,在鎮子雜貨鋪做學徒不在家,桂重陽沒有見到。

    換做其他土生土長的大明人,多半會覺得桂春克制的對,“兄弟是手足、妻子如衣服”,可是眼前的桂重陽是“土生”的不錯、卻不是“土長”的。

    小小的人兒,眉頭一皺,目光中帶了譴責︰“怎地能這樣稀里糊涂?梅表姐是個大活人,又不是個物件兒,說讓就能讓的。秋二哥就算喜歡梅表姐,也可能是青梅竹馬的情分;即便真生了情愫,又有什麼?他才多大,以後遇到的女子多了,哪里就要非要梅表姐不可了?”

    一個五尺高的半大孩子,做著小大人狀,說著這些小大人話,外人見了埠面膜可笑,桂春卻是本就心虛,耷拉著腦袋老老實實听了。

    等听到最後,桂春抬起頭,眼楮里多了希望︰“小二不是真的沒梅表妹不行?”

    桂重陽翻了個白眼︰“若是不行,你就讓了?”

    桂春滿臉掙扎,最後小聲道︰“那就看表妹的,要是表妹不願意,我去跟爺爺奶奶說。”

    桂重陽不滿道︰“你只想到了秋二哥那邊,就不想想梅表姐的年紀。梅表姐十四了,梅家那邊既是算計過姑姑,就會白白放過梅表姐不成?姑姑算是桂家的人,梅表姐可還是梅家的人,梅家為了銀錢,連佷媳婦都能強嫁,如今有個更值錢的黃花大閨女,他們能白看著?”

    桂重陽真是服了,這一大家子人就沒有想過這個可能嗎?非要等別人算計欺負了再反抗應對。

    桂春瞪大眼楮,里面是熊熊怒火︰“他們敢!誰要敢動表妹,我殺了他!”

    桂重陽怒道︰“愚蠢!你這條命你是自己的?讓二伯娘活不活,讓二爺爺、二奶奶活不活?你再說這樣的話,就真的不用娶梅表姐,誰家敢要這樣的禍水當兒媳婦!”

    桂家小一輩就三個男丁,桂秋未見還不知人品,眼前這個大堂哥桂重陽可是要有大用的。老實安分又听話,正是能信任調教的好人手,如今看來卻是沖動無腦。到底是年輕人,只想著這些情情愛愛。

    桂重陽有些失望,就見門口人影閃動,隨即梅氏出來,滿臉焦急懊悔道︰“是我糊涂,安穩日子久了,竟忘了這一茬,他們不會放過朵兒的!重陽,你既是個有主意的,快幫姑姑想一想,該怎麼辦,總不能任由他們禍害了朵兒。”

    別看桂二爺爺、桂二奶奶都鄙視梅童生人品,覺得善惡有報,可即便有報應也是以後的事。梅家現在日子已經過起來了,梅童生一輩子沒過府試,可兒子卻是過了,又有個資質出眾的孫子去年過的府試,是縣學里最年輕的廩生。

    家里三代讀書人,為了名聲梅家不會直接賣佷孫女,可索要高額聘禮,將梅朵說給有殘疾的人或是為人繼室,也不是做不出。窮秀才、富舉人,梅家叔佷兩個秀才都要應舉試,都是燒錢的,如今正缺一筆銀子。

    桂春望向桂重陽,老實巴交的臉上滿是驚慌與期待。

    桂重陽看看眼前兩個,又望了望門簾後的半拉身影,胸有成足道︰“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就怕他不動,不怕他算計。梅表姐固然是梅家人,可戶貼上的梅家可不是梅童生家。等他們動了,總要與他們算一算,總不能白讓他們佔了便宜,讓姑姑與梅表姐吃虧……”

    姑姑因生活負擔看著蒼老,可實際年齡才二十八歲,好生調理兩年,未必沒有嫁人的日子;梅朵不管是嫁給桂家兄弟,還是嫁給旁人,有嫁妝傍身與沒有嫁妝伴身,境遇總是不同。

    別人且不說,家里這兩個女子,是桂重陽要代“老爸”彌補的第一筆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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