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族長壓力大 作者:雁九 (連載中)

 
mk2258 2017-6-14 21:16: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8 47481
mk2258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十章 誰的心眼多啊


         


    外頭天色漸黑,屋子里點燈,四人圍坐。

    三人是被桂重陽的話嚇道,“欺凌孤寡”听得明白,那“謀財害命”是什麼意思?

    梅氏顫抖著聲音道︰“重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桂重陽忙道︰“姑姑莫害怕,我也就這樣一說。”

    可是桂重陽方才的模樣,哪里像是隨口說的。

    梅氏看了看梅朵,又看了眼桂春,欲言又止。

    梅朵的臉上血色褪盡︰“你方才提到我娘,不是威脅他們,是真的懷疑我娘遭了不測?”

    鄉下人家,口角常見,打官司都是少見,更不要說是命案,那都是傳說中的故事。如今乍一想到會發生在自己親人身上,自是讓人不可置信。

    桂重陽沉默了一會兒,道︰“表嬸再嫁之事,確實蹊蹺。婦人再嫁之事常見,可骨肉天倫,不好割舍。就算最初不方便,這些年過來,也該想著探問梅表姐的消息才對,確實丁點兒音訊都沒有,委實不尋常。”

    哪里有那麼多不尋常,不好聯系的原因除了路遠,還有一個可能,就是沒臉聯系。寡婦二嫁,能選擇的人家與收的聘禮有限,可買賣人口卻不同。可是“賣良為賤”放在尋常窮苦百姓人家說得過去,放在“書香門第”就是丑聞。二嫁的婦人,比不上閨女,想要高價身嫁只有一個地方可去,那就是妓院或暗門子。

    梅大家之前日子還算富裕,家里的地租了出去,年輕小媳婦也無需下地,十八、九歲的少婦正是水嫩嫩招人的年紀。

    木家村在通州,離鎮上碼頭不過十幾里路,桂重陽猜測梅朵她娘多半是被賣到船上娼家,要是賣到鎮上妓院,不會瞞著一絲消息也無。

    怕是梅氏父子也不知道,梅朵的娘被帶到哪里去了,這就成了一個漏洞。梅氏父子說不清楚,這“謀財害命”的嫌疑就“擺脫不清”;要是拿出賣人的“身契”,那“改嫁”就成了謊言,“賣良為賤”也夠他們父子喝一壺。

    如今桂重陽不過是做出個要尋找的機會恐嚇住梅家父子,以待後續;可是要想要詐住梅氏父子,就要讓梅氏等人也相信。

    雖說這樣嚇她們有些不忍,可為了梅朵的將來沒有後患,桂重陽也只能將大家都瞞住。要不然民間宗族長輩的權利,可是真的能決斷梅朵以後的婚嫁。

    梅朵自打記事就沒有見過生母,之前心中不是不埋怨的,即便早就被姑姑說過她娘是被強行二嫁,可也疑惑與埋怨為什麼這些年半點音訊都沒有;如今桂重陽的話,正是合了梅朵這些年的疑惑,自然是信以為真,立時淚如雨下︰“娘……”

    梅氏雙眼赤紅,里面也帶了怨恨︰“他們不是人,屋子田地都佔了,還不給人活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不會饒了他們……”

    桂春在旁已經听得傻了︰“真要打官司嗎?可是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

    桂春倒不是畏懼梅家,而是身為小民,畏懼官府。

    “看他們反應吧,要是不給銀子,就可以交狀子了。”桂重陽敲了敲桌子道。

    至于“人證”、“物證”又有什麼關系,是要“打官司”又不是要“打贏官司”,對付梅氏父子這樣的無賴,自然要手段比他們更無賴。

    若是梅家還是十三年前的日子,梅秀才沒有中秀才,桂重陽的手段或許無用;既是他們換了門楣,成了“書香門第”,這官司打了就是贏了。

    這邊桂重陽做好了各種準備,那邊關于梅家的八卦已經傳遍各村。

    “兼祧”是什麼?村里人沒有見過,也听說過,那是一人擔兩房,要娶兩個婆娘的。梅秀才是村里第一個秀才,今年不過三十來歲,正是壯年,家里有閨女的人家都開始惦記;就算家里沒有閨女,什麼守寡的小姨子、表妹什麼的也能拉個線。之前有杜村長的關系,沒有人敢惦記他的女婿;如今既要“兼祧”,說不得自家也能做梅秀才的便宜老丈人呢。

    還有梅家那個“改嫁”的小寡婦,是真的改嫁了,還是被梅氏父子害了?作甚這些年沒出來,是不是被父子兩個偷藏了起來?一時之間,各種猜測都出來了。

    梅氏父子還不知自己成了“八卦”主角,正關門商量怎麼對付桂重陽。

    “那個小王八羔子,牙尖嘴利,也不知隨了哪個?說不得就不是桂家的種兒,不知道哪來的小雜種。”沒有外人在,梅童生也不端著文人德行,嘴巴里不干不淨起來。

    梅秀才皺眉道︰“不過是個黃口小兒,讀了幾日書,就耍起小心機來,不知背後有沒有人指點。”

    “不是說一個人回來了,要是有大人跟著,早就露面了。”梅童生不以為然。

    聰明人就怕多想,梅秀才想起桂家院子里那十幾口箱子,搖頭道︰“肯定有人,要不然一個小兒,怎麼能帶這麼多東西回來?”說著,有些不安︰“有大人跟著,又不露面,這是什麼意思?”

    “不會是桂遠那小子沒死裝神弄鬼吧?”梅童生猜測道。

    “不是桂遠,要是桂遠還在的話,桂老二家不會這樣消停!”梅秀才道。

    桂遠不僅欠著村里幾條人命,還欠著桂家幾條人命;要是他還活著,桂家沒有那麼容易接納桂重陽。

    送桂重陽回來的人是誰?

    “管他是誰,梅朵是梅家的,我都跟洪老爺說好了,聘銀六十兩,將朵丫頭說給他兒子做填房。”梅童生道︰“可不能耽誤了,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

    梅秀才不贊成道︰“怎麼是他家?這名聲可不好听。”

    “明媒正娶,有什麼不好听的?真要將那丫頭嫁給泥腿子,能換幾兩銀子聘禮?”梅童生翹著腿道︰“明年就是鄉試之年,你與晟兒兩個兩個都要下場。皇帝老爺遷都北京了,是好事,也是壞事,以後鄉試越發不容易了。趁著這兩科,還能試一試。”

    梅秀才皺眉道︰“可洪家名聲也恁難听了些。”

    洪老爺是西集鎮上的富戶,家里開著當鋪,私下里也往外放高利貸,不知道是不是太缺德得了報應,只有一根獨苗是天閹,婆娘又是個母老虎不敢明著納妾。這幾年娶了兩個兒媳婦,一個成親第二天就上了吊,一個撐了半年,頂著大肚子被婆婆打死了。洪家的笑話,在西集鎮上都傳遍了,如今他們家再想娶“兒媳婦”,也沒有人敢嫁女了。

    怪不得開出六十兩銀子的高價在鄉下找人,竟然是這樣一戶人家。

    梅童生道︰“要不是這樣,怎麼肯出這麼多聘禮娶個鄉下丫頭。名聲臭點就臭些,以後還不知如何,有上這樣一門親戚不是壞事。洪老爺都年過半百,就算生出‘孫子’來,養成還得十幾年,到時候咱們是正經舅家,彼此也好幫扶。”

    洪家名聲不好听,可架不住銀子多,又是幾輩子單傳沒有堂親的,等到梅朵生下一兒半女,他們梅家就有了說話的余地。說不得洪家偌大家產,都能改姓成了梅。

    梅秀才仔細一想,這親戚確實是一條後路,只是桂家那邊到底難纏,便道︰“不知那小兒底線,到底讓人不放心。如今貿貿然咱們家與他對上了,實在沒必要,且等等杜家那邊。岳父可不是心眼大的,就憑著便宜岳母曾嫁過桂家,也容不得桂家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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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固執的桂春


         


    這一晚的木家村,在梅家父子與桂家小子的各種“八卦”中靜寂。

    桂二爺爺家,隨著桂春從老宅回來,則是帶來個晴天霹靂。

    “爺,奶,娘,我想要娶梅表妹。”桂春將幾位長輩請到一塊,一本正經的說道。

    “你這混蛋玩意兒,撞客了?這是什麼混賬話?”楊氏顧不得讓公公婆婆先開口,已經怒得不行︰“你要娶梅朵?那是你未過門的兄弟媳婦,你怎麼敢提?說,是不是她勾搭你,讓你鬼迷心竅?”

    青年守寡,兩個兒子都是楊氏的命根子,並不曾偏向哪個。

    之前桂春婚事談不成時,楊氏心中也嘀咕過,要是將梅朵訂給大兒子就好了。大兒子木訥老實,在鄉下務農,又是長子要奉養三位老人,家里負擔太重,說親才這樣困難;小兒子伶俐,又在鎮上酒樓學廚,以後有一技之長,並不難說親。可是楊氏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既是之前訂下的,就沒有換人的道理。

    自己的兒子是好的,出了這等事,楊氏少不得遷怒道梅朵身上。

    真要兄弟兩個搶一個媳婦,兄弟反目,那楊氏能生吃了梅朵。

    梅二奶奶不樂意了,呵斥楊氏道︰“罵什麼罵,什麼話都胡咧咧!咱們春兒是什麼性子你這當娘的還不曉得?就是梅丫頭,也是你看著長大的。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提起這話,春兒你好好說。”後一句,是對桂春說的。

    按照桂春的本意,原本要對家里長輩實話實話,可是被桂重陽給否了。如今梅家人上門鬧,正好是一個與二房長輩提及婚事的好契機,桂重陽便催促他快點行事。

    相處兩天,桂重陽也看出來,梅朵是個不錯的姑娘,勤快、有眼色,話不多可心里是個有數的。雖然沒有嫁妝,可長相清秀,會繡花,又識字,都是梅朵的長處。

    要是真說起來,桂春除了青梅竹馬的情分,也沒有什麼配得上梅朵的。可誰讓桂春是堂兄,要娶的是以後的二房長嫂。桂重陽自己年歲還小,娶親總要還有幾年,年輕一代的女眷就要看二房。

    梅朵知根知底,又沒有親戚拖累,正是好的長嫂人選。

    桂春為難道︰“是表姑的意思,讓我回來與爺奶提。梅家今天上門了,怕是惦記了梅表妹的親事。為了以除後患,表姑希望表妹早日嫁進去。”

    幾位老人都沉默了。

    梅童生的貪婪是他們都見過的,早在十幾年前,兩家就徹底反目。

    桂二爺爺的姑娘梅大姑,之前嫁的就是梅童生家的次子,也就是現在的梅秀才。當年“九丁之難”,梅童生死了長子,到桂家鬧了一場,回去就讓兒子以“無子”為由寫了休書,休了才進門不到一年的梅大姑,隨後半月之內娶了杜家的二閨女,

    梅大姑新婚被拋棄,恨死了堂弟桂遠,也遷怒了父母兄弟,回來尋死覓活。桂二奶奶實在沒法子,求了鎮上娘家,將梅大姑嫁回娘家耿家,卻依舊沒有平息梅大姑的怒火。梅大姑不僅自己再也沒有回過娘家,還挑唆著耿與桂家斷了往來。要不是有這個前情,桂家二房也不會在桂春落水重病後求借無門,只能忍痛允了小兒子出贅。

    兒女都是債,當年的事梅大姑固然不懂事,可梅家人也太欺負人。

    梅朵從二歲半就來了桂家,養成這麼大容易嗎?作甚要便宜了梅家那黑心肝?

    桂二奶奶咬牙,好半響說不出話。

    楊氏看了看公婆,又看了眼兒子,小聲道︰“要不明兒傳話給秋兒,讓他回來一趟。”

    桂春聞言,臉色一白。

    桂二奶奶瞪了楊氏一眼道︰“听風就是雨,這才提了一個話音,折騰秋兒做什麼?”

    “小兒子、大孫子,老兩口的命根子”,同樣是孫子,第一個到底不同。桂二奶奶見了桂春的反應,心疼的不行,卻沒有懷疑私情什麼的,只當大孫子擔心自己的親事。

    梅氏的提議,也不無道理。

    長幼有序,沒有哥哥不娶親弟弟先娶親的,就算是有內情,可外人不曉得,少不得要猜測老大的人品與身體是不是不妥當,到時候桂春想要說親就更難了,說不定就要成老光棍。可是等著桂春說親,再安排梅朵出門子,眼下又顧不上。

    想起大孫子做好兩年都沒穿上身的那身新衣裳,桂二奶奶的心偏了,推了推旁邊沉默不動的桂二爺爺道︰“老頭子,你是一家之主,你怎麼說?這朵丫頭二歲年就進了桂家,可不能白養了一場,便宜了那黑心肝的老殺賊!”

    桂二爺爺想了想,直接拍板道︰“雖說情有可原,可不能直接做孩子的主。秋兒不小了,叫他回來再商量。他是個懂事的,好好與他說,會分得清輕重。”

    老兩口話里話外,竟是贊同梅氏的“提議”。

    桂春在旁听了,暗暗松了一口氣,雖有些內疚在親人面前說謊,可見了楊氏的反應,也信了桂重陽的話,不敢在長輩面前表現出半點私情來,以防止他們遷怒梅朵。

    一夜無話。

    次日,進城去叫弟弟回來的桂春,專門從老宅經過,將昨晚的“戰況”匯報給桂重陽。

    這幾位長輩的反應,都在桂重陽的意料之中。

    “要是秋二哥不肯點頭,春大哥怎麼辦?”雖說疏不間親,可有些話還得想在頭里,桂重陽問道。

    桂春想了兩天,自然也想到這個可能,卻是沒有猶豫︰“都是我對不起他,要是當年直接站出來,也不會鬧成這樣,可我也不會讓。”

    不過是兩日功夫,憨厚少年身上就多了幾分擔當。

    桂重陽想要成全桂春、梅朵,可也沒有挑唆他們兄弟反目的意思,道︰“秋二哥還年輕,就算惱了怒了也是一時,你也要體諒。有些話外人說的,春大哥卻不好說。還是按照我昨天說的,只說是姑姑的意思,勿要說別的。算了,還是我隨你一道過去,要不我不放心。”

    桂春木訥,嘴上不伶俐,這話題又太敏感,兄弟兩個別再打起來。桂重陽想了想,還是自己出面最妥當。

    桂春卻不肯走,悶聲道︰“那是我親兄弟!”

    桂重陽驚訝,就听桂春接著道︰“我與朵兒的事,能瞞著爺爺、奶奶與我娘,可不能瞞著小二。”

    桂重陽皺眉道︰“那要是秋二哥惱了鬧起來怎麼辦?有時候說謊並不是壞心,是為了免得節外生枝。”按照“老爸”說的,這是“善意的謊言”。

    桂春更著脖子,依舊堅持道︰“那也不能瞞著小二,不待那樣欺負人的,我是他親哥哥,有什麼話不能實說的。”

    眼見桂春固執,桂重陽也惱了。

    梅家虎視眈眈,這是能賭兄弟情義的時候嗎?
mk2258 發表於 2017-6-27 21:02
第二十二章 再上西集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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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木家村往西集鎮的官道上,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漸行漸遠。不是別人,正是之前還在桂家老宅門口對峙的桂春、桂重陽兩兄弟。

    桂春看了眼旁邊大踏步跟著的小堂弟,神色有些忐忑。桂重陽心里惱桂春的固執,可還是不放心的跟來,小臉發黑。

    桂春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知曉小堂弟的提議是好心,少不得帶了幾分討好道︰“今天逢十,鎮上有大集,有家賣冰粉的,十里八鄉都有名,咱們中午去吃。”

    桂重陽帶了幾分好奇︰“涼粉?什麼樣的?”

    眼看就要六月,天熱的煩躁,這涼粉听著就叫人口齒生津。

    桂春摸了摸後腦勺,憨笑兩聲︰“我只听人說過,沒吃過。”

    這一問一答之間,堂兄弟兩個化解了早上的冷淡,桂重陽興致勃勃道︰“大集是什麼樣的?人多嗎?都賣什麼?”

    桂春道︰“咋不多?三五七十集,三五七小集,半天,逢十是大集,一整天,十里八村都要進鎮子買東西,沿著碼頭邊,買賣攤子能排出來二里地遠。什麼都有賣,但凡想要買的東西,差不多都能在集上找得到。”

    “碼頭邊上,不是一排鋪子?那不會影響他們生意?”桂重陽在碼頭下的船,自然記得那邊一代的分布,想了想道。

    “趕集人多了,邊上鋪子生意也比平日好,各鋪子掌櫃只有高興的。小二他們的飯館,就在那一片。”

    兩人說說笑笑,倒是比昨天走得快。不過桂春記得桂重陽身體不好的事,走到小一半路,遇到大十字路口就不肯再走,留下等車。

    依舊是攔下其他村子里順路車,一人三文錢,桂春搶先付了,對桂重陽道︰“早上出來,奶給了我十個錢。”

    一個錢是一文,就是十文,眼下就用去了六文。

    桂重陽仔細留心桂春神色,雖然掏錢的時候臉上壓不住心疼,卻是沒有裝模作樣的意思,是實心實意要出錢。

    桂重陽猶豫了一下,道︰“那剩下四個錢,還夠吃涼粉嗎?”

    桂春憨笑道︰“涼粉三文錢一碗,足夠了。”說到這里,拍了拍肩上褡褳︰“你吃,我帶了餅子。”

    桂重陽听了心里暖暖的,這就是親人嗎?沒有算計,口袋里有十文錢,都會大方的舍得給自己坐車給自己買吃的?自己的防心,是不是太重了?有點羞愧怎麼辦?

    不過想著桂家兩處破房子,一屋子老弱,桂重陽又直了直身板。總要有個人用腦子,都像桂春這樣實在那桂家只能喝西北風去。

    今天出來的早,又沒有耽擱,巳初(上午九點)就到了西集鎮。

    兩人下了馬車,去找桂秋。

    路上,桂春介紹起那邊︰“是五叔托人尋的地方,要學徒五年,今年已經是第二年,叫‘香滿園’,做午飯與晚飯兩頓營生,現在應該是備菜,說話正便宜。就在碼頭邊上,離大集不遠。咱們見了小二後,正好去逛大集。”

    這手藝傳承,向來怕的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西集鎮不小,可多一個同行也是搶飯碗。這種對外招學徒的鋪子,尋常多半是想要招個免費雜工。不過既是有江五的人情,那就另外說了。

    說話的功夫,兩人到了地方。

    看到“香滿園”的幌子,桂重陽眨了眨眼楮,這就是飯店?不過兩間又小又矮的門臉房,門口擺著七八張桌子,已經坐了一半的人,旁邊有個十五、六的小伙計背對著大家,端著幾碗面,四下里上面招待。旁邊搭著一個露天灶台,有個黑胖的少女守著灶台煮面。

    不是不供應早飯嗎?桂重陽看了看的開著的飯館大門,又回過頭去看那個小伙計。

    那小伙計已經轉過身,看到旁邊站了兩人,以為是新客,過來招呼。

    待看到桂春的臉那小伙計的眼楮一下子亮了︰“哥,你來了?是來趕集,家里缺什麼?“

    人還沒走到跟前,已經一連串問出來,看著就是個性子爽朗的。

    正是桂秋,比桂春矮一拳頭,或許是在飯館學徒比家里吃的有油水,同單薄的桂春比起來敦實不少。

    桂春忙搖頭,擔心道︰“不是趕集,家里不缺什麼?你們飯館不是只做午市、晚市?怎麼又賣起早飯?這一天到晚,如何熬得住?”

    碼頭這邊的生意,晚上也有裝船卸貨的,所以飯館很晚才關門。又要準備早點攤子的話,就要半夜起了,之前老板沒有經營早點就是因為太熬人。

    桂秋听了,臉上笑容更勝︰“是我勸師傅支攤子的,也不天天開,就逢集這幾日,白錯過可惜了了。”說著,四下里瞄了眼,從懷里掏出半串錢,遞給桂春手中︰“快收好,這是三十串錢,前幾次集的,每次師傅給我十個錢呢。”

    桂春不接︰“怎麼能收這個?”

    桂秋是來做學徒,並不是雜工,不僅沒有工錢,逢年過節還要往師傅處送孝敬。這也都是規矩,畢竟是一門傍身手藝,學到了就是一輩子的營生。

    桂秋笑嘻嘻道︰“這是師傅非要給的,讓我存著當零花兒,我也沒有什麼買的,拿回去讓咱奶收著。”

    桂春這才握緊了錢,集市人多眼雜,不好在外邊拿錢說事。

    桂重陽在旁邊听著這兄弟兩個說話,眼角卻不時掃向灶台邊的少女。

    那黑胖少女手中依舊在煮面,可眼神不時往桂秋這邊看,煮好好了手中的面,立刻迫不及待揚聲招呼道︰“秋二哥,面得了!”

    桂秋應了一聲,拉著桂春到旁邊一張空桌坐了,又招呼桂重陽︰“小哥要吃面?找空桌子先坐著。”壓根沒有反應出來兩人是一道來的,顧不得兩人回復,就急匆匆轉身回去給客人上面。

    待將幾碗煮好的面條都上了,桂春才又轉過來,看到桂春與桂重陽說話,不似生人,才疑惑道︰“這小哥竟是隨大哥來的?瞧著倒是面生。”

    桂春正要介紹,那黑胖少女已經跟了過來︰“秋二哥,這兩位是?”

    實在是桂春、桂秋一母同胞,除了高矮胖瘦,相貌有幾分相似,相熟的人一下子就能看出兩人有關系來。

    村里的閨女就沒有大方的,桂春站起來,帶了幾分拘謹。桂重陽不好繼續坐著,跟著起身,看著那黑胖少女卻是眼神爍爍。
mk2258 發表於 2017-6-27 21:03
第二十三章 一切正可好


         


    “這是我大哥……大哥,這是我師父家的丁香妹子,這位小哥是……”親人來了,桂秋帶了幾分興奮兩下介紹著,看到桂重陽的時候有些遲疑。

    黑胖少女看著眼前的半大孩子,有些好奇。實在是桂重陽的氣度如同鎮上讀書人家的小少爺,即便周身沒有綾羅綢緞,可小臉白嫩,身上又是長衫,不帶半點村氣。

    桂秋與黑胖少女都望向桂春,等著他介紹。

    “這是堂弟重陽,才從南邊回來的,比你小四歲,四堂叔家的。”桂春老實道。

    “四叔?”桂秋皺眉,想了好一會兒才瞪大眼楮︰“那個四叔,大爺爺家的?”

    桂春點點頭,桂重陽已經開始叫人︰“秋二哥,周姐姐。”

    桂秋的師傅姓周,桂重陽不好直接稱呼少女閨名,便以姓稱之。桂春在旁,也順著桂重陽的稱呼道︰“周家妹子,我們趕集,過來尋桂秋說幾句話,你先去忙。”

    周丁香應了一聲,道︰“桂大哥、桂小弟你們坐下說話,我先回灶上去了。”說話的功夫,已經是風風火火的走了。

    兄弟三個坐下,桂秋盯著桂重陽上上下下看看好幾遍。

    當年“九丁之變”時,桂秋還不記事,所以對于那個罪魁禍首的族叔並沒有太大怨憎,只是打小听著爺奶詛罵,也沒有什麼好印象罷了。

    “四叔也回來了?奶說沒什麼?”桂秋好奇的反而是家里眾人的反應︰“小堂弟都這大了?那邊的四嬸也跟著回來了,那表姑怎麼辦?”

    血脈天倫,沒有不認的道理,可一頓棒子應該是免不了的吧?

    這小堂弟看著就與自家不是一路人,四叔發達了?是衣錦還鄉,還是其他緣故?小堂弟身上帶了孝?生母的?回來的到底是活人還是靈柩?四叔是不是借著喪妻的機會想要“葉落歸根”?當年四叔偷銀子離家出走時,比自己還小,才十五,還沒成丁,今年也快三十了。

    桂秋心里有各種疑問,只是礙于桂重陽在,不好直接相問,便轉彎抹角的發問。

    “四叔……去年沒了,四嬸在重陽小時候就沒了。奶沒說什麼,表姑高興長房有香火,說以後要供重陽讀書。”桂春道。

    桂秋听著,眼神發亮,道︰“重陽會讀書,讀的怎麼樣?能不能考中童生?”後一句已經迫不及待直接問桂重陽。

    桂重陽一直在留神桂秋的反應,桂家因桂遠過了十幾年苦日子,難道他就不記仇、不遷怒?怎麼是毫無疑惑,直接就接受的意思?

    滿心疑惑,桂重陽還是帶了幾分謙虛道︰“後年或可下場一試。”

    童試分三場,縣試、府試年年有,院試三年兩考。過了府試是童生,過了院試是秀才。

    今年是永樂二十年,明年永樂二十一年是鄉試之年,沒有院試;後年桂重陽出孝,又是有院試之年,要是順當的話一年下來一個秀才就到手了。

    “幾分把握?”桂秋追問道。

    桂重陽見他滿心期待的模樣,心里掂量了一下,道︰“院試還要看運氣,縣試、府試卻是不怕的。”

    國人向來講究謙虛,桂重陽這話讓別人听了就是不知謙虛,會惹笑話,可實在是他小臉一本正經,話說出來也不似兒戲。

    桂秋磨拳搽掌道︰“你才多大,只要過了縣試就成。不用擔心家里,以後我與表姑一起供你讀書。”

    桂重陽嚇了一跳,這“化敵為友”也太快了些。

    就听桂秋拉著桂春道︰“大哥,前些日子端午節賽舟,縣尊老爺召了縣學學生出來作詩寫字兒,梅家那小子得了第一,縣尊老爺直接獎了十兩銀子讓他買書。那可是十兩銀子,家里攢幾年也攢不下,一首詩就得了,我算是看明白了,這日子想要好起來,不能不讀書!師傅也說了,寒門難出貴子,想要真正過好日子,還得轉換門楣。就算小堂弟只得了童生,下一輩出一個秀才,再下輩出個舉人,日子就起了了。不說別人,梅家不就是這樣?”

    這兄弟兩個的性情到底不同,桂春是真憨實,腦子不太靈光;桂秋這則是個心里有數的,看得也比桂春長遠。

    桂春不贊同道︰“誰家日子都是一步一步過起來的,哪兒有一步登天的好事?就算重陽讀書,也不能將這些都壓在他身上。他還小呢。”

    桂秋道︰“我也沒想著就等現成的,我會跟師傅好好學手藝,以後也會慢慢賺錢的。”

    桂春點頭道︰“還是踏實點好,旁人好是旁人好,咱們不羨慕。都說梅晟是文曲星下凡……不好比的……”

    桂秋也不與桂春爭辯,偷著對桂重陽揮了下拳頭,最口型“加油”。

    桂重陽沒有點頭,開口道︰“二哥,你既曉得讀書的重要,有沒有想著重新回學堂讀書?你與春大哥不是也跟著姑姑開蒙,只是後來在耽擱了?學費的話,你不要擔心,我爹留了些銀錢給我。”

    桂秋聞言失笑︰“我哪里是那塊材料?能將字認識全乎,就已經是費老力氣了。小時候覺得做賬房威武,想著識了字兒以後長大去學做賬房,听著算盤聲我就歡喜呢。”

    可是賬房與廚子還不同,廚子是個體力活,身邊又需要雜工,做三五年學徒打雜總能學到一二;賬房卻是能做一輩子,有幾個原意帶學徒的?

    不等桂重陽再開口,就听旁邊有人道︰“好呀,你只喜歡做賬房,不喜歡做廚子是吧?哼,回頭我跟爹說去。”

    是周丁香端著兩碗面過來,正好听到這一句,戲謔這一句。

    桂春听了不安,桂秋已經跳起來,作揖求饒︰“以後我管你叫姐姐,你就饒了我這一遭,那是我小時候的願望,現在我就想做個好廚子!”

    周丁香白了桂秋一眼,“哼哼”兩聲不搭理他,將面碗端到桂春、桂重陽面前︰“趕了一早的路,吃一碗面墊墊饑。”

    桂春站起來要婉拒,桂重陽已經起身道謝︰“謝謝周姐姐,早上起得早,如今肚子里正餓了。這面聞著就香,周姐姐好手藝。”

    周丁香笑的眉眼彎彎,道︰“我也覺得好,只我爹說我還差得遠,我早說我當是師姐的。”最後一句卻是帶了幾分得意,對著桂秋說的。

    桂秋也乖覺,立時道︰“師姐哎!”

    “哎!”周丁香立時應了,自己也忍不住捂著嘴直樂。

    桂秋也跟著笑了,無奈中多了幾分溫情。

    這般性子大大咧咧的姑娘,不免引得人側目。

    桂春有些見不慣這樣的調笑,桂重陽卻是美滋滋的旁觀。

    這般直爽開朗的姑娘,性子不遮不掩的挺好;黑點能保養,胖胖的好像“利子嗣”。

    桂重陽只覺得天也藍了,草也綠了,心中隱憂散盡,明明是個小堂弟,可時刻記得自己要當組長的,開始操起當爹的心了。

    正好,一切正可好。
mk2258 發表於 2017-6-27 21:04
第二十四章 皆大歡喜


         


    不過說著幾句話,又有吃面的客人過來,桂秋隨著周丁香去招呼客人去了。

    桂重陽與桂春坐下吃面,並不是其他桌子上那種湯面,而是兩碗芝麻醬過水面。噴香的芝麻醬,勁道的面條,聞著桂重陽就食指大動。

    桂春正是能吃的時候,早上吃的早飯消化的差不多,也餓了。

    桂重陽與桂春吃了兩頓飯,是知曉他食量的,看了下碗中頂尖的面條,撥出去半碗。

    桂春要攔著,桂重陽道︰“我飯量淺,總不好浪費了。”

    桂春這才放開碗,桂重陽撥著撥著,發現不對勁的地方,這面條最底下還有一只荷包蛋。

    桂重陽不由失笑,舉著荷包蛋對桂春道︰“周姐姐可真是個實心人,春大哥也瞧瞧,你碗里應該也有。”

    桂春撥開面看了,果不其然,底下一個白白嫩嫩的荷包蛋。

    “這可怎麼好?”桂春多了不自在︰“又是面,又是雞子的,太拋費了。”

    桂春小時候跟著長輩在集上吃過面,總要三文錢一碗,再加一個雞蛋,又是一文。眼前這兩碗面,就要八文錢。

    桂春摸了下胸口的錢袋︰“都是有本的,咱們不好白佔這個便宜,一會該給錢,幸好小二拿了錢,要不然只能欠著了。”

    這不愛佔便宜固然是美好品德,可是有時候不是佔便宜,而是人情,該欠就要欠。

    桂重陽這樣想著,便勸道︰“又不是沒有明兒了,急什麼?周姐姐好心請客,我們直接給錢也不大好。姑姑說家里的麥子要收了,新面好吃呢,下次來給周姐姐送些嘗鮮好了。”

    桂春是個听勸的,听听確實是這個道理,才開始安心吃面。

    隨著趕集的人越來越多,面攤上也坐滿了人,桂重陽與桂春也起身給旁人讓了座位。桂重陽看著桂秋忙的團團轉,便拉著桂春過去幫忙。

    桂春嘴巴不伶俐,就負責上面;桂重陽人心看著單薄,就在灶台旁邊給周丁香打下手,有一句沒一句與周丁香閑話家常。

    不過片刻的功夫,桂重陽就將周家的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

    周師傅也就是周老板,老家是山西人,年輕時來的通州,也是從學徒做起,學會了一門手藝,後來從挑挑子賣面點開始,積攢下一份家業,在這里成了家。周師傅二十七、八才成親,兒女又來得晚,今年已經四十五。如今周家一家四口,除了十五歲的周丁香之外,還有個七歲的男孩,如今送到鎮西的私塾去讀書。

    江家的茶樓從周師傅這里常年訂購幾種面點,因此江五爺與周師傅相熟。去年听說周師傅想要找給學徒,江五爺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二佷子,這才介紹過來,如今桂秋到周家已經小一年了。

    這個集日的面攤子,是桂秋提議支的,周師傅也允了。桂秋還沒有上正式學灶,周丁香卻是打小就在灶台邊長大的,便出來當“大師傅”。

    桂重陽越听越覺得不對勁,問道︰“這飯館里就秋二哥一個學徒?沒有其他伙計小工?”

    現在可是三十歲就能自稱“老朽”的時候,過了五十就不算短壽。周師傅自己快要五十,兒子又小,不知當先招個女婿支撐幾年門戶嗎?怎麼招起學徒來?

    這里的招女婿與贅婿又不同,依舊是嫁女,不過不要彩禮,只在嫁女前講清楚,女婿到岳家勞動幾年。雙方約定年限,都寫到婚書上。依舊是兩家人,到了年限分開過日子。

    周師傅膝下有個將及笄的閨女,拒絕了鎮上兩戶人家的提親,又沒有尋媒婆的意思,這明顯是要給留女兒在娘家幾年招女婿。

    “一個還少啊?秋二哥可能吃了,一頓能吃四碗飯,再來一個也養不起了。”周丁香笑著說道。

    听著這話,桂秋在周家的日子隨意自在,才能這樣放開吃飯。

    桂重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周師傅挑桂秋做學徒,到底是看在江五爺的面子,還是看在桂家家貧、桂秋又是次子?

    家境略好些的人家,誰肯答應讓兒子去半入贅?

    桂家小一輩就兄弟三個,桂重陽可舍不得放出去一個,之前對周丁香的各種滿意,如今就剩下了挑剔。

    桂重陽又留心桂秋,取面接面之際,倒是沒有逾禮的地方。

    這一忙就忙到快中午,面攤子撤了,後邊的飯館開始營業。

    桂重陽、桂春既到了,總要與周師傅打個招呼,便跟著桂秋進了飯館。

    一個矮矮胖胖的廚子出來,剃著一個 亮的大光頭,跟一尊黑彌勒似的,與桂春、桂重陽打招呼。

    听說桂重陽是堂親,周師傅打量好幾眼,不過關注的還是桂春,拉了幾句家常,問他祖父母身體可好,家里的麥子是不是要收了之類。

    桂春自然是有什麼回答什麼,周師傅又笑眯眯的打趣︰“听你五叔說過,你比秋兒大兩歲,那今年也十八,家里可說起親事了?”

    桂春立時漲紅了臉,吭哧吭哧的說不出話。

    周師傅見狀,臉上笑的越發慈愛,摸了摸自己的大光頭︰“看來這是要訂了,到時候莫要忘了給你周伯送張帖子,到時候少不得過去討一杯喜酒吃。”

    周丁香低下頭,依舊“嘻嘻”笑著。

    桂秋的反應卻有些不對,似乎很意外桂春說親的事,露出一絲意外與迷茫。

    桂重陽旁觀者清,已經看明白了,這周師傅已經將桂秋當成半個女婿,主動找機會見桂家長輩,肯定也是要探口風了。

    長幼有序,桂春親事定了,桂秋的親事也能議得了。桂家的家境在那里擺著,娶媳婦肯定吃力,周師傅這個時候幫一把,也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周師傅心情不錯,開口留桂家兄弟用午飯。

    桂春忙道︰“要回去了,家里還等著。”

    雖還沒有到麥收的時候,可周師傅是鄉下出來的,曉得鄉下活兒多,便也不虛留客,自己回後廚忙去了。

    桂秋迫不及待拉著哥哥出來,顧不得避開後邊跟著的小尾巴桂重陽,直接低聲問道︰“大哥怎麼能說親,那梅表妹怎麼辦?”

    桂春驚得閉不上嘴︰“什麼怎麼辦?小二你這是什麼意思?”

    桂秋皺眉道︰“當然是你與梅表妹的親事,大家都是一起長大的,不比外頭媒婆胡亂介紹的強?”

    “可,可大奶奶說……將梅表妹許給你的……你忘了?”桂春咽了口吐沫,不知該惱弟弟的不負責任,還是該慶幸。

    桂秋翻了個白眼道︰“這還能忘?可那不就是一說,也沒有後來了。我曉得,梅表妹不願意,要不然姑姑也不會一直拖著不提……”

    桂春直直地盯著桂秋,見他只有懊惱,並沒有別的意思,提著的心終于放下,直接說道︰“是我之前想左了,沒想到自己身上……我中意梅表妹,就是一直不知該怎麼開口。現在梅家人上門了,要接梅表妹回去說親,我不想讓梅表妹走……”

    桂秋使勁捶了桂春一拳︰“大哥真是磨磨唧唧,這要不是有梅家,你還要繼續當悶葫蘆?哼,我是瞧著來了,打小就你們兩個好,不知道什麼時候看對眼了,就瞞了我一個?”嘴上這樣說,臉上卻不是真惱的樣子,而是真心為長兄高興模樣︰“不知道什麼時候擺酒,到時候讓丁香過去掌勺……”

    桂重陽在旁看著這兄弟兩個,不知道該歡喜,還是該發愁。

    這,算是皆大歡喜嗎?
mk2258 發表於 2017-6-27 21:05
第二十五章 “饞嘴”的小族長


         


    從周家的飯館離開,桂春放下最大的心事,腳步都輕快了幾分,興致勃勃地兌現前言,帶桂重陽去大集上吃涼粉。

    正如桂春所說,順著往碼頭方向的馬路兩側,一個攤位接著一個攤位,擺出去好遠,看得桂重陽眼花繚亂。

    有賣成衣的,有賣日雜的,有賣蔬菜雞鴨的,少不得還有半條街是賣各色點心吃食。

    桂重陽眼里看著,耳中听著各色叫賣聲,心里有了計劃。

    這時,桂春已經找到地方,拉著桂重陽到旁邊的一個攤子坐下。說是攤子,也不過是一個挑挑,上面橫著一塊板子,做了小吃台。

    “涼粉怎麼賣?”桂春開口問道。

    “老價錢,三文錢一二大碗。”

    “來一碗涼粉,不加蒜。”桂春對那賣涼粉的老漢招呼道。

    那老漢五十多歲,身子佝僂著,衣服洗得發白,可卻干干淨淨。

    老漢應了一聲,躬身掀開挑子下的木桶,盛出來滿滿一碗蝌蚪一樣的涼粉,又加上旁邊小盆子里切好的紅蘿卜絲、黃瓜絲,點上醬油與香醋,送到桂春面前。

    桂春推到桂重陽面前︰“快吃,這涼粉攤子擺了十多年,是集上數得著的好吃食。”

    桂重陽哪里會吃獨食,取了兩雙筷子,塞到桂春手里一把,

    “一起吃。”剛才吃了芝麻醬涼面沒多久,桂重陽還飽著,不過看到新鮮吃食,還是有幾分興致。

    桂春看著這碗涼粉分量十足,便也接了筷子。

    老漢在攤子後看了,笑呵呵地遞了個空碗過來︰“後生接著。”

    桂春道了謝,接了空碗。桂重陽撥了一大半過去,才埋頭吃了起來。

    這第一口就叫人驚艷,只因這涼粉冰涼,這大熱天一口吃下去就熨帖許多。又有醋開胃,蘿卜絲、黃瓜絲爽口,吃了就放不下。

    兄弟兩個埋頭苦吃,將涼粉吃了個干干淨淨。

    桂春摸出早已準備好的三文錢,遞給老漢。

    桂重陽則指了裝涼粉的木桶,好奇道︰“老伯,這里面有冰塊?”

    老漢看這長衫小少年待人可親,便掀開木桶︰“是了,這大熱的天,涼粉就靠著這個存著,吃到嘴里才是涼快。”

    桂重陽探頭看了,木桶里面刷了桐油,里面有幾塊要化不化的拳頭大的冰塊,上面是個細布口袋,里面裝了涼粉。

    離了涼粉攤子,桂重陽就被賣冰鎮酸梅湯的鋪子吸引,眼神黏在酸梅湯的木桶上移不動。

    桂春猶豫了一下,道︰“想吃下回趕集再來吃。”

    桂春原覺得這個小堂弟這個小大人,如今見了吃了眼饞倒是帶出幾分孩子氣。可是今天已經吃了芝麻涼面又吃了涼粉,再吃好吃的就是遭禁了。就算是心疼小堂弟,也不待那樣敗家。

    桂重陽忙不迭點頭道︰“好,下個集咱們再來看看。”

    小兄弟兩個本就是為見桂秋來的,如今隱患圓滿解決,也到了午後,兩人就離了集市,打算回木家村。

    午後日頭更曬,來時都坐車,沒有頂著日頭回去的道理。

    桂重陽不待桂春開口,便摸出六文錢車資來,道︰“春大哥可不許與我搶,剩下那幾十文是秋二哥好不容易攢下的,可不要隨便動。”

    桂春猶豫了一下,道︰“我吃的有些撐,要不我還是走回去?”

    “春大哥別在� 攏 訓牢易齙艿艿模 禿每醋拍懍鉲錚 約鶴禱厝ィ俊憊鷸匱艫饋br />
    桂春這才拿定主意,卻是依舊勸桂重陽︰“小二的錢我用了就用了,你那邊是姑姑給的錢,還是別動了。”

    桂重陽不滿道︰“春大哥這樣可不對,都是血脈親人,怎麼能分遠近?作甚秋二哥的錢使得,姑姑的錢就使不得?難道姑姑不是自己人?”

    梅氏給的這一百文,桂重陽是記在心上了,只因真的將她敬為親姑母,所以現在拿著就是那荷包里的錢。

    桂春擺擺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著表姑不容易,頭些年日夜操勞,賺的錢要奉養大奶奶,還要拉扯梅表妹,半點不顧及自己。表姑還不到三十,想要嫁人也不晚。”

    梅氏知書識字,又有一手女紅,還不到三十歲,只要想嫁人,並不愁嫁。

    桂重陽小臉嚴肅起來︰“這些年都耽擱了,不差這一年半載的。如今家里這樣情況,也不能給姑姑預備一份體面嫁妝,能說什麼好人家?說不得對方就是看中姑姑的女紅,娶回去使勁使喚。”

    桂春想想前些年托媒婆打听梅氏的,確實都是家貧指望梅氏賺錢貼補家用的。小堂弟雖小,可這說話卻是合世情。

    說話的功夫,兩人到了鎮子邊,就在大樹下等順路車。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有一輛馬車從鎮子里緩緩駕駛出來。

    桂春從樹蔭下走出來,剛要上前攔馬車,就驚訝一聲道︰“啊?五叔!”

    原來車轅一側坐著車夫,另外一側坐的不是別人,正是江五爺。

    江五爺看見兩個佷子,叫停了馬車,本以為兩人是趕集來的,可又是兩手空空,便猜測道︰“這是來看小二?你們嬸娘也在,上前見見吧。”

    桂重陽跟著桂春上前,就見馬車簾子挑開,露出一個身形單薄的少婦。

    桂春是見過江氏的,忙拉著桂重陽見禮。

    “好孩子,起身吧。有些日子沒見你,已經是大人模樣了。”江氏含笑對桂春說道,又看桂重陽︰“這就是四伯家的佷兒?好俊俏的小後生。”

    同樣是柔聲細語的溫吞性子,江氏與梅氏又不同。或許是家里富裕,又召贅日子過得從容的緣故,歲月待江氏極寬厚,壓根看不出比江五爺大四歲,看著就像是二十來歲。

    桂重陽面對長輩的打趣,面上做靦腆狀,可心里卻是琢磨開了。

    不對頭啊,這夫妻兩個有些古怪,不像是回老家做客。江氏的脖子與手上露出不健康的蠟黃,臉上卻是粉白。眼光水潤,可眼角帶紅,眼眸上帶了霧氣。這是哭過了,又涂了粉?

    江五爺的目光在妻子面上頓了下,柔聲道︰“既見過了,就撂下簾子,日頭正毒呢。”

    江氏點點頭,看了看身形瘦小的桂重陽︰“小佷子還小,讓他跟我一道車里坐。”

    江五爺自然是沒意見,桂重陽看了看前面的車夫,知曉留在車轅也不是說話的時候。他滿心好奇,眼珠子滴溜溜轉,靦腆一笑,隨著江氏上了馬車。
mk2258 發表於 2017-6-27 21:05
第二十六章 物以類聚


         


    桂重陽生而失母,跟著父親長大,家中也沒有其他女性長輩。

    回鄉三天,桂重陽見了好幾個女性長輩。有性子彪悍的桂二奶奶,有直言快語的楊氏,還有帶了愁苦的梅氏。實在是這幾人的氣度與桂遠相差太多,桂重陽自己是“農三代”,自然不會歧視農戶,可也覺得自己親爹是“雞窩里出來的鳳凰”,行事說話與這些親人說話實在不像。

    江氏的年紀與性情,正合了桂重陽心底深處對“母親”這個詞的想象。

    父親曾說過,母親死于產關並不是自己的過錯,而是因為她身體孱弱,本不利于子嗣,可是卻依舊懷孕生下他,這就是“母愛”。

    母親當年是不是也跟五嬸這樣夏天也吹不得風,多說幾句話就開始咳了?桂重陽抬頭看著江氏,一時竟然神飛天外。

    江氏之前見桂重陽目光總有探究之意,心里多少有些別扭;可眼見他眼中自然而然流落出來的孺慕之意,想著丈夫提及這個孩子的身世,不由心里一軟。

    不說別的,桂重陽不說話時乖乖巧巧的模樣,是父母最喜歡的那種孩子。

    江氏想起自己生育艱難,看到眉眼之間與丈夫有些相似的堂佷子,也是有些移情。

    嬸佷兩人,一個真心親近,一個故意討好,倒是沒了生疏,一句一句地聊了起來。

    桂重陽心中雖好奇江五爺夫婦的突然回鄉,可也沒有貿貿然發問,道︰“今天大集呢,春大哥帶我去吃了涼粉,一顆一顆涼粉跟小蝌蚪似的,吃的嘴里冰滑爽口。嬸娘吃過沒有?”

    江氏笑道︰“是不是魏家涼粉?我小時候與姐姐她們去趕集,吃的也是她們家的涼粉。他家不僅涼粉做的勁道,醋汁也調的好,夏天吃的極開胃爽口。”

    桂重陽驚訝道︰“這般有口碑的生意,怎麼瞧著那老伯的模樣,倒不似個富裕的?這涼粉三文一碗,就算有成本,加上買冰的錢,也能剩下一半利潤,吃的人也不少,沒道理還這樣窮苦才對。”

    “沒想到你小讀書郎的模樣,還知道買賣帳。魏家攤子生意再好,賺得也是幾個辛苦錢。說來那魏老漢也叫人可憐,靠著這做涼粉的手藝,積攢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攢下一個小鋪子,兒子被人勾著去賭。如今鋪子沒了不說,兒媳婦改嫁,兒子也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只剩下魏老漢一個人拉扯個孫子。”江氏唏噓道。

    兒女都是債,魏家只有一個兒子,將魏家折騰的傷筋動骨;江家四個女兒,加起來自然是比魏家還熱鬧。

    之前有江氏與江五在前面攔著,前面三個姐姐姐夫聯合起來算計她們夫妻兩個,將家里挑撥的親人像是仇人。

    江氏因打小身體不好,經不得大悲大喜,養成平淡不爭的性子,早就厭惡了家里的烏煙瘴氣。

    幾個姐姐、姐夫算計的好,想要送一個孩子給他們夫妻兩個做嗣子,繼承江家的茶樓,可又防賊似的攔著孩子們與他們兩口子親近,生怕兒子被他們夫妻兩個拉攏了去。

    孩子親近親爹親娘沒錯,可既是舍不得,作甚還要過給別人?等到真的過了嗣孫,憑借著他們父母不撒手的模樣,那以後江家茶樓到底還能不能姓江?

    江氏看出來幾個姐夫的算計,在父母面前也提了一句。

    江娘子是個“以夫為天”沒主意的,江老爺卻是認為小女兒被江五糊弄了,沒等自己這個當老子的死呢,就將江家茶樓當成是自己的東西,才會開始“護食”,不僅不上心,反而呵斥了一頓。

    江氏心灰意冷,不再多嘴,可心中也未嘗不為家里的現狀擔心。如今父親苛待江五,人都有脾氣,再好的性子也有發作的時候,到時候翁婿反目,高興的只會是幾個姐姐姐夫家。

    這茶樓是老兩口安身立命的本錢,幾個姐姐姐夫心願達成後,會好好孝順他們嗎?看著幾家人為了銀錢上躥下跳,絲毫不顧手足情分模樣,江氏也不敢去想。江氏性子再恬淡無爭,也是為人兒女的,少不得為爹娘的養老問題擔心不已。

    昨晚丈夫回去提及“歸宗”,一下子使得江氏看到另外一種選擇。

    現在三家姐姐姐夫齊心協力懟他們夫妻兩個,兩個夫妻兩個要是退出了呢?他們下一步就不能繼續裝模作樣了,爭來爭去的,江老爺也能看明白了些。

    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是,江氏這里對于自己不能生育之事對丈夫一直存了愧疚之心,可要是繼續留在江家,以丈夫的尷尬身份,想要“納妾生子”有自己的骨肉就要為人指責。

    兩人少年夫妻,相伴著長大的,江氏原意為丈夫退這一步。

    “歸宗”,回桂家。夫妻兩個說了一晚上,敲定了主意。

    不想今天一早,夫妻兩個對江老爺提及“歸宗”之時,卻出了紕漏。

    江老爺大罵江五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懷疑他轉移藏匿了自己的銀錢,激動時還要動手。江氏攔著,臉上挨了一耳光。

    江老爺讓女兒“休夫”,江氏不肯,使得江老爺大怒,直接攆了女兒女婿出門,什麼也不許帶,幾乎是淨身出戶。

    江五爺不願意老家讓爹娘跟著擔心,原本打算帶著妻子投奔鎮子好友處,被江氏攔下︰“若是那樣,幾位姐姐、姐夫就要懷疑咱們是故意作態,少不得又有詆毀之處。爹娘那里,也不會信了咱們真要‘歸宗’,還是回桂家更名正言順。咱們親自跟公公婆婆說,總比外人傳話過來的好。再說,我既是桂家兒媳婦,總不能一日桂家也沒住過。”

    江氏蕙質蘭心,說的體面,心中是對桂家的情形不放心。過去雖見過兩次,可都是客客氣氣的,具體什麼為人秉性還要看看。

    江五爺的年歲與輩分在這里,要是“歸宗”,少不得成了家里的頂梁柱,上面要孝順老人,下邊要拉扯佷子們。要是桂家人可親可敬,這是一個相處法;要是桂家人不識好歹,那自又是一個相處法。

    江氏並不是想要爭什麼高低,也不是自私只顧著夫妻兩個過好日子,實在是被幾個同胞姐姐鬧得,對于骨肉至親,也不敢盡信了。

    江氏有這樣的小心機,就不厭桂重陽的小聰明,听著他話里話外套話,像個小大人似的操心這個操心那個,就摸了摸他的頭,道︰“嬸子與你五叔兩個被‘淨身出戶’了,鎮上也沒有落腳處,只能回老家。”

    桂重陽本就是這樣猜測,倒是並不覺得意外,搖頭道︰“鎮上住慣了,怕是五嬸會住不慣村里。村里各家各戶都是自給自足,想要買什麼都要往鎮里去,不方便呢。”

    江氏有些怔住,這小重陽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不願意他們夫妻兩個回去?是不是桂家也防著他們夫妻兩個?丈夫離開桂家十二年了,桂家還有丈夫的立足之地嗎?
mk2258 發表於 2017-7-2 18:52
第二十七章 江五歸宗


         


    木家村沒有秘密,等桂重陽等人乘坐著馬車到了桂二爺爺家,村里的人也差不多都知道江五又來了。

    男子改姓,是背棄祖宗,極丟人現眼。村里的人即便羨慕江家守著個茶樓日子富裕,可是也沒有幾個會真的尊重江五。

    隨著那個少男的歸來,這桂家每天都要上演大戲,不知道今天的熱鬧是什麼?

    雖然有不少村人好奇,可也只是好奇罷了。自家過自家的日子,再大的熱鬧看了也不能當飯吃。

    只有梅童生與梅秀才父子,疑心生暗鬼,知曉江五又回來了,不免猜測起來。

    “桂家是什麼意思?搬來江五作甚嗎?”梅秀才的心跟著懸了起來。他經常往來鎮上,知曉江五是個交際廣泛的。要沒有江五找人,那個桂家的小崽子也不能越過杜村長落戶。

    可江五作甚會幫那個小崽子?兩人雖是堂叔佷,可中間隔著幾條人命,與仇人無益。

    梅童生也有些不安︰“不會是窮瘋了,真想要銀子吧?”

    梅秀才皺眉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怕他們真的狠下心來。”

    “那怎麼行?真要打官司,你的名聲,晟兒的名聲還要不要了?”梅童生有些著急︰“都是順娘那個死丫頭,女生外向,盡偏著桂家,這守了十幾年活寡不說,如今還要養便宜兒子,拐帶著朵丫頭也跟家里不親近。不能這樣干等著,要不然趁著他們還沒動手腳,帶幾個人去‘接’朵丫頭回來?”

    這里的“接”自然不是客客氣氣的接,少不得要先行一步搶人,為的是“釜底抽薪”,不讓桂家打著梅朵的旗號上狀子,也是為了將梅朵壓在手中做人質,好讓梅氏有所忌憚。

    梅秀才想了想道,還是搖頭道︰“那可真要撕破臉了,就怕順娘那丫頭死性,現在他們就算要告,並沒有說實證,可要是順娘剛性起來真有個萬一,那可是逼死人命,就要真的壞了名聲。”

    “束手束腳,真要給他們銀子不成?”梅童生煩躁。

    梅秀才陰著臉道︰“在等等看,桂家要真是圖財,也是先與咱們商量。”

    *

    杜村長家,杜村長的大胖臉也跟吃了屎似的難看︰“就是這個江五,不懂規矩,直接幫桂家那小子落了戶!這才幾天,又回來了,他還想要做什麼?這是擺明車馬給桂家撐腰?真是不要臉,一個童養婿,平日里旁人看在江老爺面上叫他一聲‘五爺’,還真當自己是老爺了?”

    昨天梅氏父子在折戩而歸,杜村長並沒有露面,可是桂重陽當眾拿出了戶籍,這也是間接打了杜村長的臉。

    按照杜村長的本意,在桂重陽落戶問題上肯定要卡住的。就算最後點頭,也要將桂重陽調教的乖順了才行。誰會想到,平日與桂家並無往來江五會插上一腳,直接尋人幫桂重陽落戶。

    “江五到底想要作甚?江老爺是擺設不成?”杜村長心中有鬼,未免不安。

    李氏在旁听了,陷入回憶。她嫁進桂家五年,也算是看著桂遠、桂五長大的。在她的印象中,堂小叔子桂五是個打小就有主意的。同樣是讀書,桂遠讀成了書呆子,性子怯懦;桂五卻是個腰子正的,為人又活絡不刻板。

    當年桂五才十一歲,因為佷子重病無銀子醫治,就到江家自薦,成了“江五”;如今江五開始頻繁出入桂家,會不會又什麼需要他做主的地方?

    “桂家不會真的與梅家打官司吧?”李氏再想不到別的,想到這個可能。

    “哎呀,那可不行,梅家父子沒什麼,可不好影響了晟小子!”杜老爺帶了幾分激動道。

    李氏抿了下嘴,有些不高興︰“老爺怎麼就念著梅晟,也不想想咱們七郎。”

    “真是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就是為了七郎,我才更留心梅晟!七郎只有兄弟一個,連個叔伯兄弟都沒有,以後獨木難支。我熬了半輩子,羨慕死旁人有兄弟綁縛。先頭的幾個閨女,嫁得早,尋的都是普通人家,以後給能老七做助力的少。六娘這里,我是認準梅晟了。”杜村長胸有成竹道。

    李氏皺眉︰“可二娘嫁的梅秀才,這姊妹兩個嫁叔佷,也差了輩分。”

    “不過是姻親,這有什麼!肥水不流外人田,好好地女婿人選,就因為是姻親家的,就讓出去不成?就是梅秀才那里,怕是不敢讓佷兒這的聯姻高門。明兒我去同他說,早日訂下來,不用他出分家銀子,我給他們小兩口出銀子安置。”杜村長之前只覺得十拿九穩,並不著急,可眼下怕梅家真的這個時候鬧出官司來,影響梅晟前程,少不得也要提前知會梅秀才一聲。

    *

    桂二爺爺家,桂二奶奶站在大門口,拉著江五的手,看了眼兒子,又看了眼旁邊站著的江氏,顫抖著嘴唇道︰“兒啊,這是真要回來了?”

    江五點頭道︰“是,兒子今日帶媳婦歸宗!”

    桂二奶奶神色恍然︰“我不是在做夢吧?我老是做這樣的夢,夢里的情形同現在一個模樣。”

    江五回握住桂二奶奶的手︰“兒子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日,娘,我回來了。”

    桂二奶奶含著淚笑了︰“好,好,回來的好!”

    桂二爺爺站在旁邊,也是難掩激動。

    楊氏在旁邊,也跟著紅了眼圈。看著江氏身體單薄風一吹就倒的模樣,楊氏上前扶住︰“回來就好,今天總算能踏實叫你一聲弟妹了。”

    “二嫂。”江氏福身。

    楊氏拉住︰“都是一家人,沒有那麼多規矩。趕路累了吧,快去屋里歇著,我這就去預備飯。”

    江氏道︰“我給嫂子打下手。”

    楊氏擺手道︰“不用不用,弟妹好好歇歇緩緩,都預備的差不多了,再添兩道菜就行。”

    桂二奶奶听到,轉過頭道︰“春兒,去殺雞,你五叔五嬸回家來了,今天這是大喜的日子!”

    “哎”桂春應了一聲,去後院抓雞去了。

    桂重陽識趣,不願意打擾一家人骨肉團聚的場面,可是這父母兒女散發的骨肉親情也讓他鼻子發酸。

    眼不見心不煩,桂重陽跟在桂春屁股後邊,去看桂春殺雞去了。
mk2258 發表於 2017-7-2 18:53
第二十八章 第一筆支出


         


    晚上炖雞,養了兩年的小公雞,平日里喂養的精心,足有三、四斤重。加上剝好的毛栗子,炖了滿滿一大盆,又有臘肉炒芹菜、醋溜白菜、拌茄泥、炒菠菜粉,加上腌甦子葉,湊成了六道菜。

    過年也不過如此了。

    楊氏又用了純白面做了香椿面,這是合了“上車的餃子下車面”,也是給離家回來的親人接風洗塵。

    分了兩桌,炕桌子上桂二爺爺、桂二奶奶、江五與桂春、桂重陽;外屋地上擺了小桌,是楊氏、江氏、梅氏與梅朵。

    桂二奶奶看著兒子,移不開眼;桂二爺爺喝起過年祭祖剩下的燒酒,面上也柔和許多。

    桂春則是暗暗松了一口氣,並不是他不孝順,想要推卸奉養老人的責任,而是親叔叔的出贅是他最大的心事。眼前這個叔叔只比他大五歲,卻是他最信服的長輩。

    桂春永遠不會忘記,當年自己奄奄一息,家人求告無門絕望之際,是十一歲的小叔挺身而出,用自己的出贅換回來五十兩銀子。

    當時桂二爺爺、桂二奶奶幾天沒合眼,楊氏將桂春抱在懷里,翻來覆去的說︰“你這條命是你五叔換來的,你心里要記恩,往後好好孝順你爺你奶,不要讓你五叔在外不安心。”

    桂春只有六歲,打那以後一日也不敢忘。

    換做其他人家,已經長成十一歲可以立足的兒子,一個是才六歲又臥病不起的病孫子,沒有誰會選擇舍了兒子留孫子。

    桂二爺爺、桂二奶奶再看重長孫,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也做不到這點。是江五自己走出那一步,用前程與姓氏給佷兒換一條生路。

    這一頓飯,吃的老兩口極開懷,都圍著江五說話,桂春與桂重陽完全被無視。至于桂春去鎮上尋桂秋說的“正事”,眼下老兩口也顧不得。

    桂二爺爺喝多了,拉著兒子的手不放,最後是被江五親自服侍著躺下。

    家里的屋子夠住,或許冥冥中盼著兒子有回來的一日,江五之前住過的屋子還空著。只是十多年不住人,不能直接住下,桂二奶奶就叫江氏與跟楊氏,留了兒子在上屋。

    夜色漸濃,桂重陽與梅氏姑佷也要回前院老宅。

    臨回去前,桂重陽悄悄將楊氏叫到一邊,遞過去一個荷包。

    楊氏哪里肯收,連忙擺手︰“這使不得。你那銀子別動,莫要胡亂花了,留著買地是正經!”

    桂重陽道︰“那銀子沒動,這是別的。五叔五嬸剛家來,總要添置些東西,二伯娘收著,省的家里為難,五叔五嬸也不自在。”

    小叔子與弟妹“淨身出戶”,楊氏心中也發愁,不過依舊不肯收銀子︰“家具收拾收拾也能用,其他我們再湊湊,總不能用你一個孩子的錢使,那成什麼了?”

    “難道佷兒不姓桂?又不是沒有錢,作甚還讓大家跟著發愁?伯娘再這樣見外,佷兒可沒臉再過來吃伯娘的飯了。”桂重陽耷拉下小臉道。

    楊氏素來是個痛快的,見桂重陽真心實意拿錢出來,而又是眼下家里最需要的,便道︰“那要說好了,這錢算借的,回頭家里有余錢了再還你!”

    桂重陽點頭,楊氏這才收了荷包。

    荷包並不重,楊氏想著既是借錢,還是數目分明為好,就打開荷包。

    荷包不大卻壓手,里面沒有銅錢,只有十來顆銀豆子,比黃豆略大,比蠶豆小,每顆有二三錢重,加起來有兩三兩銀子。

    楊氏道︰“真是小巧精致,叫人舍不得兌開,明兒量了重我**兒打欠條給你。”

    桂重陽苦笑︰“哪里用如此?”

    楊氏正色道︰“親兄弟、明算賬,不能含糊著,省的以後傷了情分。伯娘看出來了,你這孩子是個手松的,你爹也是個粗心人,又哪里是能帶孩子的!可以後你要支撐門戶,做頂梁柱,可不能再這麼手松。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一輩子窮。你回來了,以後置地修房娶媳婦,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可不能再這樣大手大腳。”

    桂重陽老實應了,才從僻靜出出來,正好與梅氏打了個照面。

    梅氏沒有說什麼,對桂重陽點點頭,帶著他與梅朵告辭離開。

    等回到桂家老宅,到了堂屋時,梅氏叫桂重陽稍等,打發梅朵先進西屋後,低聲道︰“好孩子,你做得對,這個時候不能干看著。你爹虧欠二房太多,以後你能幫扶就幫扶,能補償就補償。“

    “嗯,佷兒曉得。”桂重陽鄭重點頭。

    “老爸”欠下的債太多,自己先從身邊人還起。

    梅氏欣慰的點點頭,道︰“我那還有些錢,等你五叔戶籍的事情辦利索了,就讓他幫你在鎮上尋個學堂。學費你不要操心,姑姑過幾日去鎮上接個大活,收了訂金就差不多了。你那五十兩銀子,可不能再動,不管是置產還是有其他打算,那都是本錢。”

    桂重陽面上點頭應了,心中不免有些猶豫。是不是拿出來的銀子少了?真的看大家繼續過窮日子嗎?

    梅氏似乎看出桂重陽的糾結,摸了摸他的頭道︰“重陽,不管你是想要當好族長,還是想要當春兒、秋兒的好堂弟,都要記得,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只有那樣才是真正對他們好。”

    桂重陽點頭,就是這個道理。

    不管是耿直的楊氏,還是略帶哀愁的梅氏,都是聰明女子。她們妯娌兩個都猜到桂重陽的銀子不止五十兩,可是並沒有因此不滿或惦記,反而不約而同的教導他。

    桂重陽心里暖暖的,因見二房骨肉團圓產生的酸澀也散去。

    *

    梅朵在西屋等得著急,一晚上沒人提桂春與桂秋兄弟之間的“談判”結果,這可是關系她的終身。

    待到梅氏留桂重陽在堂屋說話,梅朵便以為姑姑問的是此事,忍不住站在門口偷听,可堂屋姑佷兩人說話聲音低,也听不真切。

    待听到梅氏提到“春兒、秋兒”後,梅朵就忍不住了,猶豫了一下推門出來,道︰“秋二哥怎麼說?”
mk2258 發表於 2017-7-2 18:54
第二十九章 小族長的疑惑


         


    梅氏愣住。

    桂重陽眨了眨眼,腦子一時沒轉過來。

    梅朵這才曉得誤會了,方才這兩人說的並不是自己的事,不由面上滾燙,朱轉身要進屋。

    桂重陽見狀,忙道︰“秋二哥說了,沒將奶奶的話放在心上,因為曉得你不願意,要不然姑姑也不會一直拖著不提。”

    桂秋的話沒有什麼不能對梅朵說的,可這些話總不好讓桂春來轉述,桂重陽便如實說了。

    梅朵眉頭先是一松,隨即又擔心道︰“秋二哥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即便不能成夫妻,兩人也是打小一道長大的,以後還要做叔嫂,梅朵難免忐忑。

    桂重陽搖頭道︰“不像,秋二哥還埋怨春大哥墨跡呢,還說以後擺酒,就讓他師姐來掌勺。”

    到底是自己的親事,梅朵早已羞的不行,听明白了個大概,便輕聲道︰“勞煩表弟了。”說話的功夫,人已經飛快地回了西屋。

    留下梅氏,卻是若有所思道︰“師姐?周師傅家的閨女?既是秋兒的師姐,那該不小了吧?”

    “今年十五了,比秋二哥小一歲,打小也跟周師傅身邊耳濡目染,現在都能上灶了,這才讓秋二哥喊她師姐呢。”桂重陽道。

    對于周家與周丁香,桂重陽十分糾結。他既是慶幸出來這麼一個人,解除了桂春兄弟與梅朵三人之間的復雜關系,可是想著周師傅的打算心里又否定周家。

    如今桂家不是窮的吃不下飯,桂重陽回來了,連江五爺都要歸宗,怎麼能讓桂秋繼續走江五爺的老路。可看著桂秋與周丁香同家人一樣,誰曉得他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要是他樂意呢?

    周師傅是有兒子的,所以他就是招贅也與江家不同,不去讓桂秋改姓,也不會將家產留給女兒、女婿,多半是留女兒、女婿在周家幾年,在兒子長成前支撐門戶。

    周師傅的兒子今年才七歲,這個年限的最少也要十來年。十年之後,桂秋帶著老婆孩子回桂家,重新開始?到時候桂家早已翻天覆地模樣,桂秋沒有付出,直接坐享其成,江五爺與桂春這樣的至親或許能體諒,江氏與梅朵也能體諒嗎?

    看著桂重陽十分為難模樣,梅氏擔心道︰“秋兒那里可是有什麼不對?”

    桂重陽皺眉道︰“周師傅似有意招秋二哥為女婿,不知道五叔曉得不曉得。”

    梅氏想了想,搖頭道︰“不會是你五叔的意思,之前你沒回來,長房也沒人呢。”

    听梅氏提起這個,桂重陽按捺不住心中疑問,道︰“姑姑,西桂不是有三房嗎?怎麼沒听大家提三爺爺家的狀況,三奶奶……是走道了?”

    這女子“走道”就是改嫁的意思。

    梅氏點點頭道︰“你三奶奶是家中幼女,性子軟綿了些,又沒有兒子,只有個女兒,就听了娘家的勸,帶女兒又走了一家。”

    桂重陽听了,心里沉甸甸的。

    當年抽丁可是“二抽一”、“三抽二”,三爺爺家沒有兒子,只有他一個男丁,本應該是免抽的,最後出丁也是因丟了旁人家的銀子,只能自家的男丁頂上湊數。桂三爺爺與桂爺爺年歲差十幾歲,是長兄撫養大的,兄弟情分深厚,可他對得起兄長,卻對不起妻兒。

    “小姑姑,今年多大了?”桂重陽徒然生出一種緊迫感。

    養在親娘身邊是好的,可到底是繼父家里,要是婚嫁不容易,可是一輩子的事。

    “比你打將近三歲,今年也十五了,冬月的生日。”梅氏道。

    桂重陽聞言,精神一震。

    律法規定,男十六、女十四可成親,可實際上女子通常及笄後才出門子,眼下是五月末,距離冬月還有半年,自己要在小姑姑及笄前找到她,名正言順的為她撐腰。

    時間不早,姑佷各自回房。

    元宵慵懶的躺在炕頭,看也不看桂重陽一眼。

    桂重陽往炕上一倒,摟了元宵在懷里︰“你這沒良心的,枉我一直惦記你,央了表姐送雞湯泡面給你。”

    元宵後腿一蹬,貓爪子直接踩在桂重陽臉上,轉身給桂重陽一個貓屁股。

    桂重陽伸手將貓爪子抓在手中,另外一只手摩挲著元宵的肚皮,賠罪道︰“我錯了,這幾日忙,才沒顧得上你。明兒再進城,我買小魚干給你。村子周邊不少麥田,听說這些地方雀兒多,等逮著了,炸雀兒給你吃,那不是你最愛吃的。”

    被摩挲了舒坦了,元宵才樂意搭理桂重陽,“喵喵”兩聲。

    桂重陽卻沒有再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元宵似有些好奇他的安靜,轉過頭,滴溜溜的圓眼楮望過去。

    桂重陽輕聲道︰“爸走了半年了,不知道在下邊找到娘沒有……我好想他們,做夢都想,可他們轉世投胎,還能記得我嗎?”

    *

    門外,梅氏因見知曉桂重陽吃素,怕他不頂饑,特意沖了碗面茶過來,卻是正听到桂重陽提父母這一句。

    梅氏心中發酸,她與桂重陽一樣,都是沒有了爹娘之人。

    屋子里,桂重陽感懷了半盞茶的功夫,就又雀躍起來,興致勃勃︰“元宵,你說梅家父子害不害怕,五叔回來的巧,正好與昨天的事對上了,怕是他們爺倆要睡不安穩,要不要明兒再嚇唬他們一下?”

    桂重陽腦子轉的飛快,梅家父子的軟肋就是“名聲”,之前已經壓了他們一次,就能壓第二次,可也不能逼的太狠了,這個度要掌握好。

    門外梅氏不由失笑,這孩子人前跟小大人似的懂規矩處事也周全,可孩子就是孩子,會想念爹娘,也會調皮搗蛋。她放重了腳步,上前扣門道︰“重陽,歇下沒?”

    桂重陽翻身下地,開了門,就聞到一股香味兒。

    “這是什麼?”桂重陽好奇地望向梅氏手中的食碗。

    “面茶,小米面炒熟做的,上面是芝麻醬。”梅氏道。

    桂重陽晚上用的少,已經有些餓了,接過香噴噴的面茶,低頭看了眼聞到味道急得“喵喵”叫的元宵,找來貓碗,一人一貓,一人半碗吃了個干淨。

    沒有了父母,可自己還有元宵與其他親人,並不是孤零零一個,不是嗎?木家村不錯,有親人,也有對手,可梅家也不當是桂家的仇人。當年,梅童生也死了一個兒子,“老爸”的債主中,還有梅家。

    不過一筆是一筆,可以分開算。桂重陽摸了摸肚子,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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