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族長壓力大 作者:雁九 (連載中)

 
mk2258 2017-6-14 21:16: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8 47483
mk2258 發表於 2017-6-17 07:53
族長壓力大 第十章 族長的金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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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及梅家,不得不說一下木家村名字的由來。木家村的“木”不是木姓的“木”,而是桂、梅、楊、李四姓都有的“木”。

    當年還不是大明朝,是北元時,山西大旱,幾位大同老鄉南下討生活,來到了通州,落腳在西集鎮下的一個被廢棄的小村子。後來四姓聯絡有親、繁衍生息,就有了木家村,等到了大明朝,又陸續搬來了林家、杜家兩姓。雖說村里還有其他雜姓,可還是以這六姓人丁為主,因此木家村這個名字倒是名副其實。

    當年受桂遠拖累而死的“九丁”,除了桂家五個男丁之外,還有桂村長的小舅子也是桂二娘楊氏的親爹楊老實與其三子楊鐵柱,桂村長的外甥也就是梅氏的胞兄梅青竹與梅青竹的堂兄梅青松,桂村長大兒媳婦李氏的二哥李進寶。

    木家村的四姓都折了男丁,桂家因出了罪魁禍首,“西桂”、“東桂”決裂;楊家失了兩個壯丁,家境大不如以往;梅、李兩家卻是境遇與桂、楊兩家不相同。

    梅家死了梅二爺爺,卻便宜了梅童生。梅童生一兒、一孫是村里唯二兩個秀才,他次子原本娶妻桂大姑,就是桂二爺爺的女兒,後來發生“九丁之難”,梅桂兩家決裂,梅童生便做主讓兒子休妻,隨即又給兒子娶了杜村長的女兒,與杜村長家聯姻,也是村老一樣的人物。

    李家死了一個人,也與“西桂”徹底翻臉,在喪信到了後立時接回了新寡的女兒馬上改嫁給鰥夫杜村長,在這之前他們還在桂村長失銀籌銀時壓價買了桂村長家的青磚瓦房。如今桂家的東鄰就是當年桂村長的宅子,如今住著李家。

    杜家雖是外來戶,可是家里有錢,衙門里也有關系,才會在桂村長賣地籌錢時動手腳,使得別人不敢買桂村長的地,讓桂村長不得不低價將三兄弟家里的六十畝地低價賣給杜家,後來又火速與木家村老戶梅李兩家聯姻,也使得杜家當家人順利的接了村長一職。

    同為外來戶的林家,雖沒有與諸老姓聯姻,自成一家,可因為置了不少房產,又有族人為京官,自成一家,無人敢欺。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桂重陽從梅氏與桂春口中,將村里的各戶人家打听了一圈,便有了結論。

    這梅、李兩家與杜家狼狽為奸,三家怕是不願意看到“西桂”再起來。楊家沒有與桂家決裂,可是日子也衰敗下去,不乏另外三家的打壓;“東桂”則是愚蠢的,想著獨善其身,卻忘了“獨木不成林”的道理,泯滅眾人;林家只作壁上觀,可既沒有親近杜家,也沒有對“西桂”落井下石,正有爭取的余地。

    一直到夜色漸濃,桂春早已離開,梅氏姑佷也收拾好東屋,讓桂重陽安置,回西屋去了,桂重陽依舊處于一種亢奮狀態。

    桂家接納了他,桂重陽做到了第一步。接下來改善桂家生活,預防梅家發難,他都有了計劃。他梳洗完畢,坐在燈下,從包裹里翻出一本書,臉上露出懷念之色。

    這本書是並不是印刷版,而是一本手抄本,外皮看著極為尋常,可里面卻是羊皮紙,上面寫著極細小的筆畫,與尋常的毛筆字不同,針線那樣細的筆畫,寫的也不是漢字,而是一個一個的符號。

    這是“老爸”親筆書寫,里面的文字被稱為“拼音”,這是一種神秘的文字,這天下間目前所知只有他們父子兩個認識這種文字。

    在桂重陽眼中,“老爸”肯定有個鬼谷子一樣的神秘老師,才會學得一身本事,可是年輕時挫折太過,嚇破了“老爸”的膽子,使得他不願意張揚,將滿身才華都藏匿起來。

    不過對于桂重陽這個兒子,“老爸”的教導是毫無保留,也給他留下了這一本神秘的手抄本,里面記載的東西,拿出一件來就能立起一份家業,還有一些高深莫測的預言,這是“老爸”留給他最大的財富。桂重陽早已倒背如流,將手抄本里面的內容都記在腦海中,可因為思念“老爸”,亦是經常翻看這個手抄本。

    只是如今桂重陽還小,身上沒有功名,只是個白身少年,到底怎麼“開源”就要仔細挑選。否則桂家也好,桂重陽也好,都是一塊肥肉,無力抵擋外界的貪婪與窺視。

    桂重陽忍痛放棄了一項又一項斂財的法子,選擇了利潤最小的一個,才合上手抄本,往炕上一趟。

    東屋炕上櫃子里的鋪蓋還是桂大奶奶生前用過的,不適合給桂重陽用,梅氏就從西屋抱了自己的褥子蚊帳過來,都是半新不舊,卻帶了皂角香味。

    桂重陽翻來覆去,將手抄本抱著懷里,只覺得心里酸酸的。他今年十二歲,帶了父母的牌位回來;等過幾年他將桂家支撐起來,一定正正試試地迎父母遺骸回鄉。

    葉落歸根,這是“老爸”的根,也是自己的根。

    *

    西屋里,梅氏姑佷也躺下。

    之前桂重陽提及梅家會算計時,梅朵就在簾子里,正听了個正著。關心則亂,她早已顧不得抱怨姑姑不該許諾供桂重陽讀書,滿心的擔心起自己來。

    “姑姑,我怕!”梅朵道。

    村里年歲相仿的閨女,有父母疼愛說一門好親的,也有家里為了兒子娶親索要高額聘禮被賣婚的,甚至都賣身為奴的也不乏其人。

    梅朵襁褓中失母,梅氏花季妙齡逼得守了望門寡,可見梅家人的無情與狠辣。

    梅氏心里也沒底,桂重陽說的篤定,可畢竟是個半大孩子,不過在佷女面前她只有安慰道︰“重陽有主意,那就都听他的。他是從南京回來的,有見識,說的定不會錯。”

    梅朵雖還是覺得姑姑對半大孩子這般信賴太輕率,可想起之前桂重陽提醒呵斥桂春的那些話,不由霞飛雙頰,心跳加速。她實沒有想到,會是剛回來的桂重陽挑撥這層窗戶紙。那些一套一套的大人話,說的合情合理,又讓人心里熱乎服帖,讓她少了幾分挑剔,剩下的只有感激。

    桂二爺爺家,桂春踏實的閉上眼楮,心里有了決斷。

    【 ..】
mk2258 發表於 2017-6-17 07:54
族長壓力大 第十一章 矛盾的老兩口與鮮活的少年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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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三更,幽靜的小村長里偶爾傳來一聲犬吠。

    桂二爺爺輾轉反復,不是嘆氣,引得桂二奶奶心煩︰“死老頭子,作甚還不睡,攪合得人不得安生!”

    桂二爺爺翻身坐了起來,幽幽道︰“老婆子,我是怕了。”

    人都有私心,桂二爺爺自然也不是聖人。對于十三年前的事,他不是不後悔,早知道或許有危險,卻是沒想到會這樣慘烈。他當年正值壯年,可不巧去後山打獵摔斷了腿。家里只有他與大兒子兩個成丁,後來去的就死長子,結果落得個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下場。

    若是時光重來,桂二爺爺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依舊那樣重視兄弟情分,舍家賣地為大哥補窟窿,又讓長子頂了缺額出丁。骨肉一場,他願意破家為大哥還饑荒,卻舍不得自己的大兒的性命。

    桂二爺爺與桂村長是同胞手足,都有這樣的埋怨,更不要說嫁進來的桂二奶奶。

    桂二奶奶也跟著翻身坐起,老兩口也不點燈,就這麼對坐著,各自思量。

    過了好一會兒,桂二奶奶方道︰“早做甚去了?當年你說雖分了家,可兄弟幾個也是自己人,原意賣地幫大哥堵窟窿,我沒攔你;等杜家使壞,窟窿堵不住,需要老大跟著出丁時,我沒攔你;到了眼下,我竟不知還有什麼甚個好攔的!那小崽子是你們桂家的種,你樂意怎麼待就怎麼待,我這回也不攔你。只是話說到頭里,到底是已經分了家,我可不許那小崽子住到家里來。毛還沒長全,開口閉口做族長,一看就不是個安生的。家里的日子已是不容易,可不能讓他在跟著瞎攪合。”

    桂二爺爺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我沒想著讓他家里,老宅房子破,等到麥收完,花了兩貫錢也就拾掇出來了。再讓秋兒找人就近買上幾畝地,以後日子也就過得了。”

    桂二奶奶嗤笑道︰“就近,想得美!這方圓十里幾個村子有賣地的,既有杜家在前頭,還能輪到旁人……”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我就不信你沒瞧出兒媳婦的打算,那是惦記上了,現在買地稀里糊涂的少不得也要扯皮。也不怪她,都是家里窮鬧的。秋兒還好,有個朵丫兒,早就說好了的,就等著春兒娶媳婦後辦事;春兒那里,卻是丁點兒動靜都沒有。去年兒媳婦跑了好幾個媒婆家,都沒有人接,回來哭了好幾場。”

    “老兒子、大孫子、老兩口的命根子”,桂二爺爺自也是疼愛長孫,想起來也有懊惱的捶腿︰“都是我這個老殘廢,要是好著,往山里跑幾趟也能貼補些。”

    老兩口的心情都十分心酸復雜,直絮叨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

    次日天明,雞鳴犬吠聲中,桂重陽早早醒過來。

    穿著昨兒從桂二爺爺家拿回來的衣服,桂重陽有些新奇。一身粗布短打,上衫下褲,都洗的褪色,膝蓋與手肘處都縫了差不多同色的補丁。料子雖粗,可正如楊氏所說,洗的次數多了,又沒有再漿洗,變得十分柔軟,並不難穿。

    桂家多年不來客,家里並沒有預備的牙刷,桂重陽便效仿古人,用柳枝擦牙、青鹽漱口。

    小白貓元宵蹲坐在桂重陽腳邊,伸出前爪舔一下在身上劃拉一下,像是也在熟悉,等到“咯咯噠”的聲音響起,老母雞帶著一串小雞溜達出來,元宵立時放下爪子,眼楮瞪得滾圓,躍躍欲試,恨不得立時撲上前去,被桂重陽一把撈在懷里。

    “元宵,不能抓,那是表姐養的小雞,是小伙伴,可以一起玩兒,不能用力氣。”桂重陽指著小雞,對元宵一本正經的說教。

    梅朵捧著簸箕,出來喂雞,正好看到這情景,不由莞爾。

    都說人是衣裳馬上鞍,昨日還是個秀氣小公子,今日就成了鄉下娃了,不過那是乍一看,仔細看去桂重陽到底與尋常孩子不用。這樣白白淨淨的孩子,確實不是該下地刨食兒的,一時之間,梅朵對于姑姑要供桂重陽讀書之事也不那麼抵觸了。

    桂重陽已經看到梅朵,放下元宵,垂手道︰“表姐。”

    昨日桂重陽說會敬梅氏為親姑母後,他便對梅氏改了口,從“表姑母”直接改成“姑母”;梅朵這里,也就省了姓氏,當成自家人了。

    知曉梅氏姑佷遭遇後,桂重陽自然曉得自己的歸來對兩人影響。按照血脈關系,他是這家人不假,可凡事都有先來後到,也不能說梅氏姑佷就是外人。

    還不待梅朵回話,元宵已經竄了過來,挨著梅朵的裙角“喵喵”叫。

    梅朵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叫化了,答應了桂重陽一聲,便放下簸箕,抱起元宵。

    元宵舔了舔梅朵的手,極為乖巧。

    桂重陽冷哼一聲,鄙視元宵的好色。明明是一只又懶又饞的肥貓,偏生又添了好色的毛病,見了相貌好的就要撩一撩。

    眼看梅朵被元宵親近的,滿心歡喜的,將喂雞的事情忘到腦後,桂重陽搖搖頭,認命的端起簸箕,學著昨天梅朵喂雞的樣子,“咕咕”的叫著。

    那只趾高氣揚的老母雞倒是並不認生,立時帶著一串小雞仔過來,將桂重陽團團圍住。

    桂重陽看了眼簸箕里的雞食,是不知名野菜與麥麩混在一塊,便往地上揚了兩把,因為從沒做過,笨手笨腳,就有些灑落在鞋面上,引得兩只小雞仔跳上來吃食。

    桂重陽嚇到,身子立時僵了,卻是怕驚動小雞仔,動也不敢動。

    桂春過來,見了桂重陽的樣子,忙接下他手中簸箕︰“這哪里是你能干的,快給我!”

    桂重陽訕訕道︰“如何做不得?現在不熟,多做兩次就好了。”

    梅朵抱著貓,沒有上前,只站在那里看向桂春。

    桂春立時同手同腳,比桂重陽方才的樣子還笨拙,引得梅朵“咯咯”直笑。

    原本寂靜的小院子,不知不覺有了人氣。

    【 ..】
mk2258 發表於 2017-6-17 07:54
族長壓力大 第十二章 五叔?江五叔?

         


    梅氏做的早飯,用小米面做的饅頭,涼拌芥菜絲,香椿芽兒炒雞蛋,還有一盆菠菜湯。

    飯桌擺上,桂春借口在家用了,不肯上桌。

    梅氏拉了他道︰“用了也再填些,接下來要走遠道呢。”

    桂春這才在桂重陽身邊坐了,正好與梅朵臉對臉。

    梅朵轉過頭,不去看桂春。

    桂春想要看梅朵,又不敢看。

    看著這兩人的別扭勁,桂重陽翻了個白眼,反正已經將事情揭開說了,剩下的可不想再參合。自己是做族長,又不是做媒婆。

    桂春不知想到什麼,從最初的拘謹變得坦然起來,似乎多了幾分底氣,依舊時不時地偷看梅朵。

    梅朵依舊面無表情,可耳根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紅了。

    梅氏在旁,盡數看在眼中,只做不知,可也不由擔心。這兩人既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又是彼此有意的,可中間到底隔著一個桂秋,還有不知何時會發作的梅家,只希望真的順順利利,莫要節外生枝。

    一頓飯就是在各種微妙氣氛下用完,桂春便要與桂重陽去鎮上的碼頭取行李。

    眼見桂春要推門口的獨輪車,還招呼桂重陽上去坐,桂重陽忙攔道︰“春大哥不用推這個了,小弟行李多,這車推了也裝不下。”

    桂春倒是沒想到這個可能,放下獨輪車,面上帶了窘迫︰“那怎麼辦?要不咱們先去尋小二,再去客棧取行李?”

    桂重陽還不明白尋小二為什麼與取行李有關系,對于尚未謀面的另一位堂兄,也有幾分好奇。

    桂家以後的發展,就落在他們兄弟三個頭上,自然是盼著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可是有之前的婚約在,桂秋到底是什麼反應也讓人擔心。憑借著桂春的憨實,實不像是能哄人的,說不得還得自己出馬。要是桂秋對梅朵有男女之思,說不得就要多個傷心人,自己得想辦法化解此事,要不然桂春與梅朵也順當不起來,;要是沒有的話,自然是皆大歡喜。

    桂重陽還沒說話,梅氏已經上前道︰“小二上工呢,等月末休假再見也不遲。”說著,將一個荷包遞給桂重陽道︰“這里有一百錢,你們將客棧的賬會了,剩下的雇車使。”

    桂重陽看著眼前滿滿一荷包,有些怔住。他既是能隨身帶了五十兩銀子,就不是沒見過錢的,可是看著眼前破敗的屋子,還有早上在廚房看到的只能用斤兩論的米糧,這一百文就太重了。

    這會兒功夫,梅氏已經將荷包塞到桂重陽手中。

    一貫錢是重六斤四兩,一百文就是半斤多分量,桂重陽只覺得壓手,忙遞還回去︰“姑母,不用,我這里有銀子。”

    銅錢太重,帶著出行不方便,桂重陽荷包里裝著絞好的碎銀子。

    梅氏卻不肯收回去,對桂春吩咐道︰“春兒,你兄弟對鎮上不熟,你好生護著他些,莫要讓人啊車啊刮到。”

    桂春忙點頭應了,兄弟兩個這才出來。

    桂重陽依舊穿著桂秋帶補丁的衣服,袖子、褲腳都卷著,松松垮垮,滿眼補丁,偏生他一副從容模樣,竟是絲毫不顯寒酸窘迫。

    因為桂家在村西,少不得要穿過一個村子,才往西集鎮上去。

    向來閉塞的村子,來個人面生的小哥兒,本就引得各家關注,有個快嘴張大娘在,不過一夜功夫,各家各戶也都知曉了桂重陽的身份。

    竟然是那個挨千刀的桂四的兒子!

    要是桂四也死了,以命償命,大家心里還能舒坦些;如今知曉他這些年竟活著,還娶了婆娘生了兒子,這老天真是不長眼。好人都讓那個禍害禍害了,那禍害自己卻活的好好的。

    昨天桂重陽一路行來遇到的善意目光都已經不見,剩下的是各種打量與懷疑。听說回來的小崽子穿的體面,今兒怎麼就這身衣裳了?莫不是就一個面兒光,在外頭日子過不下去了才回來?

    各種惡意的目光,落到桂重陽身上。在人群中,有個大眼童子,將桂重陽看了又看,嘴巴里嘟囔道︰“那只白貓呢,怎地沒了?”

    桂重陽依舊從容,桂春已經是滿身不自在,等到離了村子,立時安慰道︰“以後會好的,村里人也不都是壞人。”

    桂重陽沒有點頭,道︰“我不會為這些難過,春大哥放心。自己個兒活自己個兒的,誰也不指望誰活著,態度好些差點不用放在心上。”

    那些受害者家屬,為了親人之死遷怒至今,可以理解,桂重陽不會去怪他們態度不好;那些跟著湊熱鬧想要踩人的,桂重陽也不會慣著他們,由著他們欺負。

    “西桂”有了桂重陽,就不是過去的“西桂”。

    桂春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佩服來。這番話,還是祖父母之前開導,自己才想明白的;自己這小堂弟不過十二歲,就自己明白了這道理。

    木家村距離碼頭所在西集鎮有十八里路,桂重陽來的時候就是雇了車,將到村子口才打發車回去,如今步行下來,未免吃力。

    晨初(早上七點)出發,到了巳初(上午九點),將一個時辰,才走了不到一半。

    日上三竿,天氣炙熱,桂重陽喘著氣,額頭汗津津的。

    桂春不放心,不肯再走了,拉他在樹蔭下等車。

    桂重陽也不逞強,一屁股坐在樹蔭下,才覺得好些。

    “瞧你昨兒也是有把子力氣,能提動水的,怎地這麼虛?”桂春滿臉擔心道。

    桂重陽苦笑︰“我娘懷我七月就生了我,從小是吃藥如吃飯長大的,直到十來歲才好些。我……爹說要不是早產肺弱,我本該是天生的將才。”

    桂春想著桂重陽生而喪母,心里默默。當年做錯事的是四叔,又關重陽什麼事,可是不管是自家長輩,還是村民又有幾個會分得清楚?自己之前心里還放不下,私下里也有計較,又與別人有什麼區別。自己是大哥,以後能照顧的還是多照顧這個小堂弟。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有別的村的馬車過來,桂春上前攔了,商量好了一人上車三文錢。桂重陽在旁听得不對勁,直接拿了六文銀子出來。

    桂春見狀忙要攔著,桂重陽皺眉道︰“難道我坐馬車,看著春大哥在地下跑?你不坐我也不坐。”

    桂春沒法子,只好跟著上了馬車,到底心疼那三文錢,念叨了好幾句,說是能買三斤小米了。

    桂重陽听著,想著該怎麼盡快改善家里生活。這人不能太窮,太窮就沒了骨氣,也沒有遠見,只會盯著眼前這一塊。

    等到了縣城客棧,桂重陽正要招呼桂春跟著進去,就見桂春對著隔壁的茶樓神色呆滯。

    桂重陽順著桂春的目光望過去,迎面一個二十出歲的白淨青年從茶樓門口急匆匆過來。

    “春兒咋來了?快麥收了吧?可是家里有什麼事?你爺爺奶奶還好嗎?”那青年看也不看桂重陽,走到桂春跟前,神色激動,嘴里頭不停,問了一連串問題。

    桂春帶了幾分拘謹,磕磕巴巴︰“五叔……江五叔……”

    桂重陽在旁,越看這個青年越是覺得眼熟,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桂春,這人長得竟與桂春眉眼有五分相似。

    再看著青年二十出頭歲年紀,正與“老爸”提及的小堂叔年歲相符。十三年前,小堂叔十歲,今年應該二十三歲了。

    昨天桂二爺爺家沒人提及這位小堂叔,桂重陽以為他病夭,怕幾位長輩傷心也不敢相問,眼前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是桂五,怎麼成了江五?
mk2258 發表於 2017-6-20 20:44
族長壓力大 第十三章 桂五的選擇與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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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重陽心中驚疑不定,那“江五叔”已經留意拉扯桂春,讓他去茶樓說話。桂春不肯動,那“江五叔”面帶不快︰“怎地一碗茶也喝不得?還是你跟其他人一樣,瞧不起我這個贅婿?”

    桂春聞言,立時紅了眼︰“我沒有,小二也沒有,是我們拖累了五叔。家里一切都好,爺爺奶奶也都康健,您莫要再為家里擔心,只好好地就行了。”

    “江五叔”輕哼道︰“既沒有瞧不起,那過來吃碗茶怎麼了?”

    桂春指了桂重陽道︰“五叔,我是陪重陽來的。”

    江五叔這才留意到旁邊的桂重陽,看著這一身補丁疊補丁,實覺得刺眼。可他在鎮上經營生意,自然是有一雙識人利眼,立時就看出這衣服不是少年的,這白白淨淨的少年是個出身富裕的小少爺。

    “這位是?“江五爺疑惑地問桂春。

    桂春小聲道︰“這是四叔的兒子重陽,四叔沒了,打發重陽回來。”

    江五爺愕然,看著桂重陽半響,方點點頭道︰“既不是外人,就過來一起說話吧。”依舊堅持帶兩人入茶樓。

    桂春沒有主意,不由自主的望向桂重陽。

    桂重陽滿心疑惑,便點頭道︰“那就叨擾了。”

    一行三人進了茶樓,早有茶館伙計殷勤上前,躬身道︰“五爺。”

    “泡壺毛尖,再上幾盤茶點。”江五爺隨口吩咐著,引桂春、桂重陽上了二樓。

    眼見年紀小小的桂重陽落落大方,桂春卻滿是生疏客套,江五爺不由氣苦︰“以前不是好好地,怎地如今又外道起來?我改了姓,就當不得你叔叔了?”

    眼前竟然真的是“老爸”口中的小堂弟,自己的小堂叔,什麼時候會改姓?是出為養子,還是……出為贅婿?

    桂重陽的心跟著一顫,這莫不是也是因自己“老爸”造下的孽吧?

    桂春已經坐不住,忙起身道︰“佷兒是不願再拖累五叔,五叔以後莫要再惦記家里,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佷兒已經長大了。這些年五叔為家里做的已經夠多,就是小二那里,也都是靠著五叔操心。”

    江五爺臉色這才好些,道︰“我又不是石頭縫兒里蹦出來的,怎地就不能惦記本生親人?你們想多了,你嬸娘不是那等小氣的人。”

    說話的功夫,伙計送了茶水小食上來。

    江五叔這才開始與桂重陽問話,態度不冷不熱,沒有怨恨,也沒有多少親近之意。

    桂春到底有所顧忌,不肯多留,匆匆喝了一杯茶就拉著桂重陽告辭。

    江五叔神色有些黯然,卻也沒有再留人,只吩咐道︰“尋常也罷了,真要是遇到什麼事,你也莫要瞞我。”看著桂重陽想起一事道︰“重陽遷戶口的事,不要經過村里,到時候我來辦,以免節外生枝。”

    桂春皺眉,猶豫不決,明顯不願意給江五添麻煩,可也知曉杜村長的難纏。杜村長曾算計過桂家,要是入籍的事情通過村里,還不知道他會繼續算計什麼。

    桂重陽昨晚听明白村里的恩怨,自是知曉這杜村長與自家的仇人無異。“老爸”是犯了錯,偷了丁銀在前,可要不是杜家隨後跟著搗亂,阻攔桂家賣地,那桂家也不至于湊不齊那二百兩銀子。要知道正常價格,良田最低四兩一畝,桂村長三兄弟家的好地加起來六十畝,即便著急用錢賣的匆忙,也能賣到二百兩。結果杜家從中干預,又在衙門那邊打了招呼,一百兩銀子就買了桂家的地。

    因此,桂重陽听了江五的話,卻是立時道謝︰“到時候少不得麻煩五叔了。”

    江五叔擺手道︰“不算什麼,有個朋友家的大哥正好在縣衙戶房,不過是一頓茶水的人情。”

    桂春依舊是不贊成狀,這回事桂重陽拉著桂春離開。

    待離了茶樓,桂春便怪道︰“五叔不容易呢,不當給五叔找事。”

    “那落戶的事春大哥可還有其他法子?”桂重陽道。

    桂春啞然。

    桂重陽道︰“那是五堂叔?怎地改了江姓?”

    桂春哽咽道︰“都是我的錯,連累了五叔。”

    十三年前,“九丁之難”一出,“西桂”幾乎人人喊打。大人的態度自然影響了孩子們,次年春天,六歲的桂春為了護著弟弟不被欺負,被村里的幾個大孩子推進河里,時值春寒,差點送了性命。能借錢的地方都求便了,最後也是無人援手,只能抱回來等死。

    桂五當年十一歲,雖說家道中落,可是因資質出眾得到私塾先生青睞,減免了學費,依舊在私塾讀書。

    眼看大佷兒病重不重,大嫂也熬得活不下去了,小小的桂五就出頭擔當起來。他正好得知鎮上開茶館的江家正要招贅為生病的小女兒沖喜,就主動上門自薦。

    贅婿最被世人輕視,略有些出息的男兒都不會同意入贅。江家只有四女,無子,才會留著小女兒招贅,不少听聞招贅消息惦記的都是些閑漢地痞,有惦記江家財的,有惦記江家女相貌的。有的是無父無母的單丁孤漢,有的背後叔伯兄弟一堆難纏親戚,江家才會挑挑揀揀,一直沒有中意人選。

    等到桂五自薦,小小的少年,比江家女還小三歲,開始大家只當是笑話,可是他幾次上門,也親見了江家女,後來被江家女親自點頭,又不知怎麼說服了桂二爺爺與桂二奶奶,就入了江家,成了江家童養婿。因為江家有四個女兒,江老爺當時極喜歡桂五這個童養婿,視之若子,便讓下人伙計稱桂五為“五少爺”,桂五就成了江五。

    又過了幾年,江五十五歲,江家女十八,兩人正式圓房。江老爺厚道,並不隔絕江五偶爾照顧一下桂家,桂春之所以不敢親近桂五,是另有緣故。

    原來江五夫婦成親八年,膝下沒有一兒半女,江家三個出嫁女惦記娘家產業,生怕便宜了江五,在江老爺夫婦面前多家詆毀,說他養不熟,只惦記桂家,使得江老爺對桂家人不喜。

    到了去年,江五為了照拂桂家,給小佷子找了個雜貨店學徒的差事,就給了江家幾個女婿說辭,因這個沒少擠兌江五,說他自己沒有兒子,就惦記將家產給佷子,才會安排小佷子到鎮上。

    江老爺沒有盡信,可也心里長了刺,再見不得桂家人。

    桂家知曉了江五的難處,也都是退避三舍,生怕讓他處境更艱難。
mk2258 發表於 2017-6-20 20:45
族長壓力大 第十四章 五叔,回家可好?

         


    熙熙攘攘的客棧,隨著兩個少年的進入,引得不少人望向門口。不怪這些人留意,實是這客棧是西集碼頭最好的客棧,就是客房分甲乙丙三等,就是丙字號房,一晚也要幾十文錢,實不像是這兩個窮酸少年能住得起的。

    客棧的小二卻是詫異不已,不僅僅是因好好地書香門第小少爺成了鄉下放羊娃裝扮,還因為小客人黑著臉與昨日離開之前的溫煦模樣截然不用。

    “桂少爺?”小二有些拿不準是不是自己記錯人,試探的問道。

    桂重陽依舊黑了臉,隨手打賞小二一塊碎銀子︰“退房,再雇兩輛馬車來。”

    小二躬身接了,這才確定自己沒有記錯人,按捺下好奇,忙出去尋相熟的車把式。這小少爺別看換了裝扮,估計是玩什麼變裝游戲,出手依舊闊綽。

    吩咐完小二,桂重陽帶著桂春上了三樓,進了最里面一間客房。

    這客房有內外兩間半,除了一間臥房,一間客廳,還有一個丫鬟小廝上夜的小間。因為是上等客房,家具擺設俱全。客廳地面上,是十來口沒有開箱的箱子。臥室的床上,是八成新的細棉鋪蓋,還有兩套擺放得整整齊齊的衣服。

    桂重陽沒有著急收拾行李,而是先拿了一套衣裳換了,又是一個小少爺模樣。依舊是素色細棉衣裳,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綾羅綢緞,可這小臉繃得緊緊的,自帶氣勢。

    桂春十分拘謹,看了眼前一切不免疑惑,可是看著堂弟的小黑臉也生出幾分懼意,小心翼翼道︰“你怎麼生氣了?”

    桂重陽沒有回答,反正色問道︰“春大哥見過五嬸嗎?五嬸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品?待五叔可好?”

    桂春點頭道︰“見過兩次,五叔剛成親那年,帶五嬸回過一次家;去年送小二到鎮上時,五嬸曾打發人叫我們過去吃飯。五嬸身體有些不好,不過待五叔是極好的。”

    桂重陽臉色這才好些,頓了頓,道︰“當年家里收了江家多少錢?”

    桂春耷拉著腦袋,悶聲道︰“三十兩銀子。”

    童養婿說的好听是女婿,實際上對男子來說,與賣身差不多,要入女方戶籍,改姓,連兒女也要隨女方姓。

    不過饒是桂重陽,也不能說這個價格低了。要知道現在幾兩銀子的聘禮就能娶個不過的媳婦,桂五是良民,又是上過學的,江家給這樣“聘禮”也算厚道。

    桂重陽的臉色又緩和了些,不管現在江家人對這個童養婿如何戒備不喜,最初接納他時還是帶了善意。

    原本桂重陽有自己的規劃,並沒有那麼迫切,畢竟他年紀還小,又要守孝,加上對親戚等人的性情還要觀望;可是遇到江五爺,使得桂重陽改變了主意。

    “西桂”的弱勢,不僅僅在于當年桂遠犯錯,成了木家村的罪人;還有桂家男丁接連死了六個、離家出走了一個,只剩下一屋子老幼病殘。

    就是現在,桂春已經十八歲、桂秋十六歲,兄弟兩個陸續成丁,可在村人眼中也沒有多看中桂家幾分,只因為桂家窮,連媳婦也說不上,兄弟兩個說不得要打光棍,沒有傳承;就算他們兄弟勉強娶上媳婦,也不過是兄弟兩個,等到兒孫滿堂,男丁成行還要三五十年。

    江家老爺既已經不喜江五爺,惦記從幾家外孫子里選嗣孫繼承家業,那就讓他們自己爭去。他們不稀罕江五爺,桂重陽稀罕。

    江五爺的年齡,娶妻納妾繁衍後代,就是眼前的事;又是做過多年茶樓掌櫃,正是個無需調教的經營好手。

    之前因為桂家沒有什麼人手,又是初涉及生意,桂重陽想的都是小打小鬧,既能鍛煉人,又不會動靜太大惹人眼紅;如今有了江五爺這個歷練出來的買賣人,就是另外一種打算了。

    桂重陽心中有了計劃,卻也不是那種自以為是的人。江五爺現在還是江五爺,他的人生應該是自己選擇,而不是旁人任意改變。因此,到底給不給江五爺“贖身”,如何“贖身”,還要與江五爺商量過後才能定奪。

    這會兒功夫,小二已經帶了幾個粗使伙計上樓,詢問桂重陽怎麼抬行李。

    桂重陽指了指那些箱子道︰“總共是十二口箱子,十口封好的,兩口拆封的。先抬封好的,剩下的兩口箱子裝行李衣物我再收拾下。”

    小二忙殷勤道︰“哪里用得著桂少爺動手,要是不嫌小的粗苯,還是小的來的。”

    桂重陽雖愛潔,可也沒有不許別人踫自己東西的習慣,便點頭道︰“那就勞煩小二哥了。”

    小二卻是乖覺,主動洗了手,才去整理桂重陽的鋪蓋。見到床上那身剛換下的“補丁裝”,小二也面色如常,整整齊齊疊好。

    桂春雖不知桂重陽箱子里到底裝了什麼,可也知曉這是小堂弟的全部身家,丟了什麼都叫人心疼,便主動幫著伙計抬了箱子下去,留在客棧門口看馬車。

    小二之前接待的桂重陽入住,自是知曉他隨身箱子多,因為雇了兩輛馬車,一輛是拉貨的平板馬車,一輛是載人馬車。

    一口一口箱子抬下來,挨著個的擺上馬車,引得不少人留意這邊。

    眼看馬車旁邊只站著一個穿著寒酸、面相憨厚的桂春,就有街上閑漢蠢蠢欲動。

    桂春只盯著箱子數,渾然未覺。

    江五爺惦記佷子,一直留意客棧這邊,察覺不對勁,踱步過來,對桂春道︰“這些……都是桂重陽的行李?”

    桂春點頭道︰“嗯,南邊沒人了,重陽應該是將家里能用的都搬來了。”

    桂春沒出過門,不知道北京與南京的距離,江五爺卻不會那樣天真。就算走水路比走陸路花費少,可隨身帶這些行李,幾千里路的船資也不菲,里面可能裝著尋常家用的東西。

    桂重陽不過十二歲,有什麼倚仗與底氣,千里迢迢的獨自回來?他真的是一個人回來的?江五爺滿心疑惑,都壓在心里,面上只有對桂春的親近。

    幾個惦記馬車的地痞閑漢認出江五爺來,都老實下來。能開茶樓的,自然是黑白兩道交好,不是幾個閑漢能招惹的。

    桂重陽在客棧賬房處結賬。

    “押金五兩銀子,甲子號套房一間兩晚,一晚三百錢,共計六百錢,退換押金四兩四百文。”客棧賬房拿著賬冊與算盤,“ 里啪啦”算著。

    桂重陽沒有異議,簽字,收回了退還了押金出來。

    看到江五爺在馬車前的姿態,桂重陽一愣。

    桂春只當自己叔叔是親近自己才湊過來說話,桂重陽卻看出他的用意。雖說知曉多半是借了桂春的光才得江五爺庇護,可桂重陽還是心中一暖。

    小二已經帶伙計抬著最後兩口箱子出來,在最後裝上馬車的時候,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兩個箱子傾斜到地,里面的東西有些落地,街口巷尾那些窺視的目光忍不住再次望過來。只見一口箱子露出半新不舊的棉布行李,還有一身帶補丁的衣裳;另外一口箱子,都是頁面發黃的舊書,還有些文稿。

    再看桂重陽身上裝扮,渾身上下不帶半點金玉之物,那些原本躍躍欲試的閑漢地痞就有了推斷,只當是個寒門讀書郎。

    小二連忙為自己的“失誤”對桂重陽道歉不已,桂重陽親自扶了小二,順手將一塊碎銀子送了過去。

    小二又大聲吆喝那些擺箱子的伙計︰“都小心些,十來箱子的書,不好弄髒了。”

    伙計們應了,將十二口箱子仔細擺好,又用繩子固定。

    江五爺將桂重陽與小二的小動作看在眼中,嘴角抽了抽,卻也不得不佩服這個才回來的堂佷子機靈。讀書人眼中,書本既然是無價之寶;,可在市井閑漢眼中,都是帶晦氣的窮酸物,不值得惦記。

    桂重陽初來乍到,十幾口箱子行李難免惹人窺視,十幾口箱子書則是另說了。

    桂重陽見江五爺無意開口,便主動道︰“五叔何時方便,勞煩五叔帶佷兒往衙門去落戶。”

    江五爺想了想道︰“早晚都要落戶,早辦早安生,就今日吧。我隨你回去走一遭,取了大伯家的戶貼再回來。”

    雖說桂重陽用了小手段,可江五爺到底不放心他們兩個這樣回去,便尋借口想要帶兩個人手送他們,不想桂重陽已經從懷里掏出一物︰“五叔,我今早出來前,跟表姑要了家里的戶貼,倒是正便宜。”

    桂爺爺與桂奶奶雖沒了,可之前梅氏已經是養女身份落戶桂家,戶帖就在梅氏這里收著。不是桂爺爺與桂奶奶有先見之明,知曉自家兒子另娶,而是因為心疼這個外甥女,給她留了條後路,遇到合適的時候改嫁方便,才沒有寫媳婦、而是寫的養女,卻是正好便宜了桂重陽,不用再為名分的事情節外生枝。

    江五爺不由又高看了桂重陽一眼,點頭道︰“如此正好,那我們現在就往衙門去。”說罷,又吩咐桂春留下看車。

    有江五爺在,桂春自然沒有什麼不放心的,連忙應了,目送兩人離開,又擔心江家的人看到江五爺親近桂家人不快,總是不由自主的望向茶樓方向。

    “開蒙幾年,四書可通讀了?等守孝期滿後,能下場嗎?”江五叔想起那落地的一箱子書,還有不少筆記,問道。

    桂重陽道︰“五歲讀書,開蒙七年,也算粗通。到時候想下場試試,總要有個功名,好支撐門戶。”

    桂重陽沒有提那些做族長的話,記在心里就好了,不需要掛在嘴邊反復提及。‘

    江五叔看看桂重陽的小身板,不容樂觀,皺眉道︰“上進心重要,身體也重要,你既是長房獨苗,就當知曉愛惜自己,不要讓長房斷了香火。”

    這話直白,卻是只有自己人才會說。

    “五叔放心,佷兒會好生好好愛惜自己。”說到這里,桂重陽停了一下,道︰“倒是江家這邊的事,佷兒听春大哥也提了兩句,既是他們家的姑爺都盯著茶樓,五叔是什麼意思?不爭的話,那五叔回家可好?”
mk2258 發表於 2017-6-20 20:46
族長壓力大 第十五章 木家村新人報道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江五爺卻覺得萬籟俱寂。他自然是听清楚了桂重陽的話,心里跟著發堵,隨即安安嘆氣,還真是孩子話。

    桂家是“家”,江五爺不會忘了自己個根。如同婦人嫁人有合理,贅婿也有歸宗的。身為人子,父母年邁,他原意侍奉膝下,可是木家村那邊佷子們都大了,將到娶親生子的時候。

    這兩年江老爺的態度不陰不陽,江五爺也生過歸宗的念頭。桂二爺爺家的房子,比桂家老宅略寬敞,可也不多。正房三間,左右各兩間廂房。當時分家蓋房子的時候就規劃的好好地,兩個兒子,東西廂房分住,不想兩個兒子一個死了,一個出贅。還好,如今兩個孫輩大了。

    另外做人要有良心,江五爺就算是歸宗,也不會是從贅婿轉為女婿,肯定不會撇下江氏。可江氏身體孱弱,身邊離不得人侍候,也是經常尋醫問藥,住在鄉下壓根不現實。

    江五爺也不再把桂重陽當成孩子,便也不說那些虛話,拍了拍他的肩,實話實說,道︰“你五嬸身體不好,住在鎮子便宜些……”

    桂重陽卻是眼楮一亮,這話只是說不會回木家村住,可卻沒有說不會離開江家。

    人心換人心,江五爺也不是個木頭人,江老爺防備,江家幾個姐夫詆毀,想來也然他疲憊。

    桂重陽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道︰“春大哥與秋二哥都不小了,家里長輩話里話外都擔心兩人的親事,到時候說不得還要五叔多操心。”

    江五爺雖听著小大人似的口氣心中暗笑,可也知曉他還好心,點頭道︰“那是自然,我是他們的親叔叔,自然當為他們兄弟做主。”說話之間,卻是若有所思。

    桂重陽心中得意,要是之前江五爺還因為猶豫到底離不離開江家,到底什麼時候離開江家,此刻為了叔叔的責任也該有所抉擇。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桂重陽有了計較,就轉了話題︰“佷兒回來,帶了些許銀錢,之前想著是置地,可到底來錢慢,五叔可有什麼來錢的出路?”

    江五爺聞言,不由又看了桂重陽兩眼,原本見桂重陽小動作不斷,以為是個有心機的,沒想到這回又實誠上了。到底是沒將他當外人,江五爺心中微微感動。

    江五爺道︰“做買賣雖比地里來錢快,可沒有不擔風險的。越是來錢快的買賣,損本的風險越大。你既是要走舉業,還是置上幾畝田,安心讀書為要。不過這幾年木家村周邊的地不好買,實在不行我托人打听一下鋪子,要是夠一個鋪子的錢,收租也是一條出路。”

    這兩種方法自然是桂重陽心里都否了的,不過土地不著急買,要是做生意的話,自然有個鋪子為好,便點頭道︰“我懂得少,那就多勞煩五叔了。”

    過去江五爺總是惦記兩個佷子,不乏各種照顧,可兩個佷兒都是戰戰兢兢,雖說曉得他們是不想讓自己為難,可到底讓人心里難過;如今這個新佷兒卻是個大方的,這般信賴自己。

    早年江五爺也恨過盜銀出走的堂兄,可這些年經歷各種人情冷暖,恨意已經淡了。當年叔伯兄弟五哥,前三位兄長年紀相仿,比老四、老五大好幾歲,因此最小的兩個雖差了五歲,可還是相處最多的兄弟。

    如今逝者已矣,江五爺便也只念桂遠的好,倒是真的將桂重陽當成了佷兒。

    等到了縣衙,自然是走的側門,江五爺一路暢通的帶著桂重陽到了戶房書吏所在。

    辦事的小吏是個三十七八的儒生,與江五爺見了,稱兄道弟。听說來的是江五爺的佷子,小吏摸摸腰間,眼見沒有其他東西,便直接給了一串銅錢做見面禮,道︰“好孩子,師伯手上也沒什麼見面禮,拿去買糖吃。”

    桂重陽心中驚奇不已,這江五爺不是贅婿身份的商人嗎?有句俗話,老百姓都知道,那就是“衙門兩張口,沒銀子莫見來”,不是當江五爺掏錢買人情,給自己落戶;怎麼成為師兄弟見面寒暄,這是從哪里論的?

    江五爺道︰“鐘大哥,當不得。”

    鐘小吏做生氣狀︰“難道你我不是都出自袁先生門下,我怎地當不得你一聲師兄?”

    江五爺漲紅了臉,喃喃道︰“師兄。”

    “這就對了,你打小是個有主意的,怎麼大了反而婆婆媽媽起來。你當年沒有下場,先生念叨至今。你那老泰山既是想要外孫做嗣孫,你也為自己想想,別一心做牛做馬不落好。不說別的,歸宗下場考個童生,當時難不住你,到時候想謀個差事養家糊口也容易。”鐘小吏顯然與江五爺極熟,知曉他處境不堪,苦口婆心勸道。

    江五爺點頭道︰“勞煩師兄操心了,我也正有此意。”

    雖說江五爺是讀書識字,可有功名沒有功名到底不同。加上他之前是贅婿,即便離開江家,歷史也無法抹去,唯一能增加資歷與身份的就是縣試了。

    桂重陽在旁听了,卻是意外之喜。

    江五爺與桂春、桂秋兄弟不同,是正經上了六年私塾,既是能讓私塾先生主動免除學費,又在輟學後十幾年還念叨,顯然讀書資質出眾。

    不過到底生疏,與那些一直寒窗苦讀的學子無法相比,所以兩人說的都是童生試,沒有提及院試。

    可是一個童生也不錯了,總比尋常農人與商人社會地位高。

    桂重陽還在思量,江五爺與鐘小吏說完話,向他要戶帖。

    兩份戶帖驗看無誤,又是熟人經辦,自然是順順當當落戶成功。

    等到叔佷兩個從縣衙出來,桂重陽懷里的戶帖依舊是兩份,可他的名字已經從舊帖注銷,遷移到木家村桂家戶帖上,從今天開始就是木家村的村民了。

    黃昏時分,木家村村口就來了幾輛馬車,立時引得不少村民探看。

    待看到來人里有桂春叔佷,少不得有人指指點點,卻也無人上前。江五爺雖被他們私下里謾罵是“買身買姓”低賤贅婿,可卻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說,沒看到他身後帶著幾個健僕,出入是老爺派頭。

    村人原本猜測是江五在江家掌權,才這樣買了幾馬車東西過來貼補父母,卻沒想到馬車往桂家老宅去了。

    等看到是桂重陽指揮人卸車分配,遠處眺望的村人就知曉,這桂遠家的小崽子是帶了行李回來,真的要在木家村住下了。

    可是杜村長那邊,就點頭他落戶嗎?

    村人不知桂家叔佷已經先行一步,還等著看杜家與桂家對上。

    村里最闊氣的一處三進青磚四合院里,杜村長慢悠悠道︰“回來住也不代表就是木家村人,現在哪里是那麼好落戶的,如今口糧地有限,我也沒法子……”
mk2258 發表於 2017-6-24 18:25
第十六章 父母愛子


         


    杜村長面前坐著的不是別人,而是一個少婦,穿著細綢衣裳,臉上涂著細粉,看著不過二十七、八歲模樣,正是杜村長的填房李氏。

    李氏是桂大原配之妻,本是三十四、五歲,“九丁之難”後改嫁,因這些年日子富足安逸,不像尋常農婦那樣操勞,看著比實際年歲年輕許多。

    李氏卻沒有杜村長那樣淡定,眉頭輕蹙︰“可江五是什麼意思?親自送了回來,這是要給堂佷兒撐腰?”

    杜村長年過半百,與李氏老夫少妻,加上李氏生了杜家唯一的男丁,向來最是疼李氏不過,不過眼下听她這般關注桂家,也耷拉下臉,斜著眼瞅她,道︰“你怎麼老惦記桂家,是不是好日子過膩了,又想那些有的沒的?”

    李氏聞言,立時豎起眉毛罵道︰“放你娘的屁!老娘為了哪個,還不是怕他們記了仇,算計到七郎身上?你倒是有臉來疑我,上個月杏花樓的老鴇巴巴打發人過來,要見的是哪個?”

    李氏口中“七郎”就是杜家獨生子,杜村長沒繼娶李氏之前,娶妻納妾好幾房,外頭也養了相好的,卻是一連生了六個姑娘,直到李氏進門,才落地一個男丁,本應該是排行“杜大郎”,又怕金貴養不住,就起了個乳名,叫“七姑”,糊弄著勾魂小鬼,養到五、六歲站住改了小名叫“七郎”。

    提及兒子,杜村長再大的心火也散了,立時道︰“天熱了,也不知道七郎在學上好不好,讓六娘再收拾兩身針線給七郎。”

    李氏應了,暗中看杜村長神色,眼見他不將桂家放在心上,一時不知該輕松還是該擔憂,糾結不已。

    不怪李氏忌憚桂家,誰讓她改嫁前是桂家媳。

    當年的“九丁之難”,村人罵的是桂遠,李氏死了丈夫與兄弟,當初與他們一樣,恨死了自己照看大的小叔子;可是被父母強行改嫁到杜家,知曉了些當年隱情,李氏便明白了,這其中有杜家的手腳。

    旁人或許會想不到什麼,可桂家人這些年還沒反應過來?還有李氏的娘家,趁亂霸佔了桂家新宅,如今一家三代可還是住的悠哉。

    對于“西桂”上下,老的老、小的小,唯一一個資質出色的還做了贅婿,因此之前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可回來個小的,又是讀書人裝扮,誰曉得會不會一飛沖天出頭,到時候要是報復,杜家李家首當其沖。

    鄉下人家,對于讀書人有種天然的敬畏。

    自己兒子已經十三歲,讀書資質尋常,以後多半繼承杜村長之位做個富家翁,李氏可不願意自己兒子的人生節外生枝。

    *

    桂家老宅,箱子早已經卸下,桂重陽數了銅錢出來,打發了雇佣的馬車回去。這邊剛拆了幾口箱子,桂二奶奶扶著桂二爺爺來了。

    老兩口看著江五爺,都紅了眼圈。

    江五爺見狀,忙迎了上去︰“爹,娘,你們怎麼過來了?”

    桂二爺爺不肯說軟話,板著臉道︰“听說重陽行李到了,我們過來看看”

    桂二奶奶卻是拉著兒子胳膊︰“淑賢肚子還沒動靜?”

    江五爺的處境艱難,最根本的原由是因為夫妻兩個沒有生子,即便江老爺心知肚明原由多半是自己孱弱的女兒身上,可到底人有遠近之分,心里防著江五爺,怕自己百年以後他不能善待江氏,另娶他人。

    桂二奶奶為兒子委屈的不行,卻也知曉這不是他們能跟著添亂的。兒子已經在江家入籍,已經是江家人,不是桂家人。就是自己那個兒媳婦,桂家上下也念著她的好,要不然當年她點頭選了江五爺,給了桂家三十兩銀子,桂春壓根就熬不過去,這家怕是早散了。

    江五爺扶了桂二奶奶道︰“娘不用惦記,賢姐身體漸好了,總會有動靜的。”

    桂二奶奶使勁點頭,心里卻明白,指望病怏怏的江淑賢沒有什麼添丁希望。老太太固然有所不滿,可也做不出惡毒詛咒江氏早日病故之事,如今只能盼著神佛保佑。

    桂重陽看著眼前一家三口,隱隱的有些羨慕。骨肉分離,也只是分離,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有再聚機會;親人死別,卻是沒有再見之日。

    另一邊,梅氏幫桂重陽整理已經開封的幾口箱子。她也算是出身書香,算是個識貨的,自是發現裝書的箱子里面不是尋常童子開蒙的三百千,還有幾本《四書集注》,還有那旁邊字跡尚新的批注,使得梅氏的手跟著顫抖︰“重陽,這都是你的書?”

    桂重陽看了眼,道︰“是佷兒用過的。”

    江五爺听到兩人說話,望了過來,看到書名眼楮一亮,忙過來︰“表姐,讓我看看。”

    當初梅氏進門時,江五爺還沒有出贅,並不贊同表姐這種“守寡”方式,因此一直沒有改口。

    梅氏將書遞了過來,江五爺仔細翻了,越看神色越凝重,遲疑道︰“重陽在南京,可是拜了名師?”

    桂重陽搖頭道︰“是那邊的鄰居給開蒙,後隨著讀了幾年書,並不曾特意拜師。”

    讀書人重視師生關系,卻是默認蒙師只能算是半師,並不算是正式的師門。

    江五爺感嘆道︰“都說江南文風鼎盛,我還不信,沒想到一鄉下蒙師都有這都有這般見解。”

    桂重陽含笑不語,顯然江五爺誤會了,以為桂重陽的學問見識既沒有專門的老師,那就是從蒙師那里學的,卻是沒有想到桂遠身上。

    桂重陽想過為“老爸”作書立傳,將從他那里學習的知識傳承下去,可並不是現在。

    “五叔,我爹生病前,也說叫人應童試的,預備了不少書籍。如今我守孝,暫時也用不上,要不五叔拿去先用?”桂重陽道。

    現在已經是五月,縣試是每年二月、府試是每年四月,江五爺想要下場,還有七個月的時間準備。

    江五爺也不客氣,道︰“我手上倒是正缺這些,這次先不拿回去了,下次再來取。”

    桂重陽听了,知曉他這是有了搬出江家的決斷,暗暗歡喜,道︰“佷兒手上有五十兩銀子,可以買個小鋪子,要是五叔要用,也莫要外道先拿去使。”

    贅婿歸宗,分為兩種,一種是官府判夫妻雙方“義絕”,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一種就是私下商定,改入贅為娶親,少不得男方要償還“聘金”,還要再給女方一筆“彩禮”。

    以江五爺的人品,即便再江家再受委屈,既有江氏在,也不會走上官判,剩下的就只能是私下商定,到時候少不了銀子。
mk2258 發表於 2017-6-24 18:26
第十七章 謝謝您受累


         


    江五爺定定的看著桂重陽,剛才帶回來的箱子拆封了幾口,里面滿滿當當都是書籍,要是剩下的也如此,那桂重陽帶回的金銀細軟有限,如今卻是毫不吝嗇的外借,並且是歡歡喜喜真心實意的主動外借,這個佷兒是不是有點缺心眼?

    江五爺不僅不感動,反而添了幾分煩惱,皺眉道︰“那銀子是給你置產用的,哪里能輕動?你也莫要老掛在嘴上,一點防心都沒有。讀書是好事,可也不能不知曉人情世故,財帛動人心,以後莫要大大咧咧給自己招災!”

    桂重陽敬重江五爺人品,才滿心親近,不想換來一番訓斥。桂重陽既覺得有些委屈,又有些新奇,老老實實听了,並不辯解。

    桂二爺爺在旁點頭不已,這個佷孫子看著是個伶俐的,可行事不靠譜。這也就是家里這幾口人,沒有外人,否則定時一騙一個準。又由此想起桂重陽之父桂遠,那也是個實心眼的孩子,當年偷銀出走是不是受了外人蠱惑?昨晚還恨得牙根癢癢的,現在又剩下憐惜。

    桂二奶奶卻是听出些別的來,顧不得去理會桂重陽是真實在還是假熱絡,拉著江五爺到一邊,小聲問道︰“可是銀錢不湊手?遇到什麼難處了,需要用多少錢?”

    江五爺忙道︰“沒事,重陽就那麼一說。”

    桂二奶奶不信,從大襟里掏出一串錢來,非要塞江五爺手中︰“老婆子也幫不了你什麼,身邊只攢下這點。要是真用錢,你一定別瞞著,家里沒有可以先去你姐姐那里借。”

    桂二奶奶除了兩個兒子,還有個女兒,嫁回到鎮上娘家。

    江五爺推不得,只能接了錢,點頭應道︰“若要用錢,肯定不瞞著。”

    桂二奶奶這才放下心。

    天色漸黑,梅氏要張羅晚飯,江五爺沒有跟家里說,不好再外過夜,作別親人,回鎮上去了。

    桂二爺爺與桂二奶奶老兩口站在門口,看不到江家的馬車了,立時就沒了精神,擺擺手拒絕了梅氏留飯的話,攙扶著回家去了。

    桂二爺爺夫婦離開,桂春卻是被梅氏硬留下了,沒有跟著忙了一天還不管飯的道理。

    今日做的是芝麻醬涼面,通州這邊的習俗是“上車餃子下車面”,送行時吃餃子,接風洗塵則是吃面。

    昨日桂二爺爺家眾長輩還當桂重陽是外客,特意做的炒菜,梅氏這里卻是將他當家人的待遇。

    桌子就擺在院子里,上面擺著幾碗涼面。

    桂重陽還不知通州這邊習俗,只覺得天熱吃冷面剛好爽口,雖是素食,卻是芝麻醬的香味撲鼻而來,加上切得細細的黃瓜絲、焯好的綠豆芽,吃的十分清爽。

    桂春雖有些拘謹,到底折騰了一天,肚子里也餓得慌,加上看到梅朵之前在廚房切面,知曉是她親手所做,用起來更是香甜,直接用了兩碗。要不是白面精貴,不好多吃,再來兩碗桂春也吃得下。

    梅氏看著眼前幾個小兒女,嘴角含笑。

    桂重陽帶回來的十二口箱子,除了一箱子鋪蓋、一箱子衣服之外日用之外,剩下十箱子都是各色書籍。其他人不稀罕這些,梅氏卻曉得詩書傳家的好處。

    不說別人,就是梅家那邊,祖上也是土里刨食兒的農民,饑荒年隨著同鄉做流民才落戶通州。當年梅氏祖父因不識字被人糊弄,隨後就發狠讓兒子們識字,供出了梅老爹與梅童生兄弟兩個,等到了第三代、第四代,子孫都是打小就開蒙讀書,等到出來一個秀才,也算是換了門楣。

    桂家衰敗了十幾年不怕,只要子孫有奔頭,日子總能過起來。梅氏想到這里,望向桂重陽的目光充滿期待。

    “真是沒有規矩,這般男女不忌成何體統?”這時,就听到門口有人陰陽怪氣道。

    眾人都望向門口,就見門口站著相貌相似的兩人,一人五十多歲,留著山羊胡,身上穿著長衫;一個三十來歲,也是儒生裝扮。

    梅氏皺眉,站起身來︰“二叔,二哥。”

    來人是梅童生與其子梅青柏,親生父子,自然相貌相似。兩人一個是童生,一個是秀才,身上氣度自不似尋常村民。

    兩人不用人請,自己推門踱步進了院子。

    看著角落里的雞鴨,還有飯桌下蹲著的白貓,梅童生滿臉嫌棄。

    梅氏既起身,幾個小的自然也跟著起身。

    桂春想起桂重陽昨日的話,望向梅氏父子滿眼戒備;梅朵顯然也想到這個,身子繃得直直的,臉色有些蒼白;只有桂重陽,早就防著梅家,見不慣梅童生“反客為主”模樣,對梅氏道︰“姑姑,這是哪家的客?怎麼這個時候上門?”

    村里有村里的規矩,平日里串門子什麼的都要避開飯點兒,畢竟誰家也不寬裕。只有討飯吃的,才會飯點上門。

    桂重陽雖還不知鄉下規矩,可這一句話也是落了梅家父子的臉,像是指著他們兩個說是乞丐了。

    梅童生撂下臉,對梅氏道︰“你也是書香門第里出來的,怎麼入了桂家十來年就沒了規矩?這男男女女的,坐的一塊堆兒忒不像話!早年憐你一個人孤苦無依,讓你佷女過來給你解悶,如今朵兒大了,桂家又回來人,到底是外男,當避諱些,今日我來帶朵兒回去!”

    梅氏臉色發白,沒有應聲,而是望向桂重陽。

    桂春與梅朵也都望向桂重陽,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桂重陽含笑道︰“原來是親家二老爺,就是二老爺今日不過來,晚輩明日也要登門呢。姑姑是桂家人,梅表姐卻是姓梅的,自沒有一直住在桂家的道理。”

    從桂家老姑奶奶(梅氏之母)算,桂重陽這聲“親家老爺”倒是沒叫錯。

    梅童生倨傲道︰“看你也知書識字,正是這個道理。”

    桂春不由愣住,梅朵也眼圈發紅,梅氏也有些站不穩,實沒想到桂重陽會是這樣說。

    這時,就听桂重陽接著道︰“當年姑祖母、姑祖父先後謝世,只剩下姑姑與表姐二人,家里庶出勞煩了親家二老爺十幾年,如今正好當算一算。”

    梅童生听著不對勁,道︰“算什麼?”

    桂重陽道︰“自然當算姑姑與梅表姐怎麼分產,就算是親姑佷,也當明算賬。听說姑祖母家有房五間,田十畝。這些年也多勞親家二老爺受累照看,姑姑說了拿出地里二分之一的收成答謝親家二老爺……”
mk2258 發表於 2017-6-24 18:26
第十八章 算算賬唄


         


    桂重陽的算法,是要清算梅家長房被梅童生“托管”的家產。

    梅童生氣的胡子都要翹起來,實在是荒謬,《宋律》是提過“戶絕,財產盡均給在室女與歸宗女”,可現在是大明朝,用的是《大明律》,上面寫的清清楚楚“果無同宗應繼著,所生親女承分”,梅家還沒有死絕,他是梅大的親弟弟,正是該繼承長兄家產,哪里像這小子說的,長房家產要歸梅氏姑佷。

    “小兒無賴,莫要渾說!”梅童生冷哼道。

    桂重陽眨了眨眼道︰“咦?莫非我記錯了,姑祖母家不是戶絕,名下是有嗣子或嗣孫?”

    梅童生啞然,按照規矩同宗男丁繼的不僅僅是家產,主要是香火供奉,是因繼承香火才比在室女更有繼承權。

    所謂“戶絕”,就是戶籍上沒有男丁了,鄉下人俗稱的“絕戶頭”。梅家早就分家,梅大死了兒子後,老兩口受不住先後離去,也是因為獨子死了,血脈斷絕,失去人生希望,成了“絕戶頭”,才郁郁而終。

    梅童生只有兩個兒子,長子死于“九丁之難”,只有一個次子,怎麼肯過繼給死去的哥哥,就是名義上入籍也不行;就是有個長子留下的長孫,讀書資質出眾,說不得就是闔家的指望,他也舍不得放在長房名下,因此長房的家產盡收了,可長房香火的事情梅童生卻沒有想過。

    按照世情,梅大夫婦生前沒有養子,也沒有過繼嗣子,可宗族還有男丁,那就應該是“命繼”,就是族里指人為嗣子,繼承梅大夫婦這一房香火,繼承這一房財產,反之沒有“命繼”,那在室女就有權利繼承財產的。

    梅大夫婦先後病故時,梅氏還是在室女,更不要說牙牙學語的梅朵。

    要是梅家按照“戶絕”算,梅氏與梅朵都有資格分梅大家產,因此桂重陽才說了分配之說。

    梅秀才在旁見老父親被問住,多看了桂重陽兩眼,瞧著他是個讀過書的,道︰“你既讀書,就要讀懂,切不可一知半解、不懂裝懂。我雖沒有入籍,卻是由為伯父伯母舉幡。這些年逢年過節,亦是為伯父伯娘祭祀香火。”

    鄉下習俗,老人發送,孝子舉幡。

    梅秀才沒有入籍,卻是親佷兒,已經行孝子之舉,自然算是“應繼”之人。

    桂重陽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如此,親家二老爺與梅二叔高義,竟然分毫不取,將姑祖母這一房家產都做姑姑與表姐嫁妝,實是令人佩服。”

    這是梅童生當初接受梅大家產時放出的話,不過里子面子都想要罷了,何曾給過梅氏一分銀錢。

    梅秀才沒想到桂重陽這樣難纏,皺眉道︰“人情是人情,律法是律法,如何析產自然是當律而行。”

    桂重陽思索道︰“按照律法?姑祖母、姑祖父名下既沒有嗣子嗣孫入籍,梅二叔的意思是要按照‘兼祧兩房”算?”

    梅秀才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

    桂重陽道︰“那樣的話,姑姑與梅表姐的嫁妝都要梅二叔預備了?”

    “那是自然。”梅秀才點頭道。他既有功名,自詡是有身份臉面的人,自然吃相不會那麼難看的。《大明律》上沒有明確規定,可民間約定俗稱,在室女可以得一份嫁妝與其生母嫁妝。

    梅氏“出嫁”多年,現在提嫁妝可笑,可是誰讓當年梅二叔借口家里銀錢都讓梅大夫婦看病使了,寫了一張白條給梅氏做嫁妝,上書嫁妝銀八兩,等田里有了出息補上。

    鄉下人家,重男輕女,女兒光著身子出嫁的不是一個兩個;梅童生這般“大方”沒少宣揚,為了將侵佔孤女家財的事情蓋上遮羞布。

    桂重陽之前問清楚內情,狠狠鄙視了梅童生一把,卻也松了一口氣。幸好當年梅童生弄出白條嫁妝來,要不然這種家族長輩侵佔家產的事還真不好扯皮。

    桂重陽拍手道︰“那真是太好了,桂家之前沒有能做主的人在,這些年都稀里糊涂的。親兄弟,明算賬,姑姑與親家二老爺雖是叔佷,可現下畢竟是兩姓旁人,還是早日算清為好,要不然梅家詩書傳家,傳出來叔叔侵吞佷女嫁財的事就不好了;還有梅表姐這里,既是你們梅家人,沒有白吃我們桂家飯的道理;桂家撫養梅表姐十來年,這吃穿拋費,撫養之資是不是也當算一算了?”

    不僅梅氏父子听得直了眼,連帶著其他三個也都傻眼。

    梅童生吹胡子瞪眼︰“豎子,你是想錢想瘋了?梅氏的嫁妝是梅氏的事,關你來歷不明的黃口小兒何事?梅朵在桂家做牛做馬多年,老夫還想要告桂家拐帶人口之過!”

    梅童生被氣瘋了,也開始恐嚇起來。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衙門是那麼好進的?百姓固然怕打官司,讀書人更是沾不得是非,否則弄出人品有瑕的考評來,前程就毀了。

    梅秀才則是看著桂重陽道︰“這是桂家與梅事家,實不與外人相干,就不勞小哥兒操心了。”

    父子兩人看出桂重陽的難纏,不約而同的否定了桂重陽的身份。

    就算桂重陽是桂遠的孽子又如何?如今桂遠名正言順的妻子是梅氏,桂重陽只能算是“外室子”,沒有梅氏這個“嫡母”點頭,就入不了桂家戶籍。他們身為梅氏的娘家人,自然能為梅氏做主。至于鎮子上的江五爺,就算如今有點關系,也不過是贅婿,兩姓旁人,不好明面上為桂家撐腰。

    桂重陽小胸脯挺得直直的,道︰“晚輩今日入籍,正是桂家長房戶主,要不然也不會操心這些。姑姑八兩‘嫁妝’,放在手中錢生錢,十幾年出息,總要再添幾兩銀子。梅表姐兩歲半入桂家,至今十一年半,春夏秋冬,四季衣裳;一日三餐,伙食零嘴,又讀書識字、女紅繡花的手藝,處處都是拋費,總要在梅表姐出嫁前將這些都算清楚。兩處加起來,可不是要好好與梅家算一算?”

    梅氏等人自然之前得了桂重陽的話,知曉他會為梅朵做主,卻沒想到是這樣一種方式,竟然不是防備梅家,而是主動向梅家索要“撫養費”與梅氏之前的嫁妝銀,都是意外震驚。

    落到梅氏父子眼中,三人的反應佐證了桂重陽的話不是作偽,是真有索要銀子的意思。他們父子心黑貪婪,自然也當桂重陽是同輩中人,心里暗罵他無恥,卻也沒有將他放在心上,畢竟十來歲的孩子,又是外地剛回來的,估計是想銀子想瘋了。

    梅童生冷哼道︰“拋費?算賬?要不是你們桂家,我那佷兒怎麼會枉死,朵丫頭怎麼會成孤兒?你們桂家造孽,撫養遺孤不是當有之義。”

    到底是厚顏無恥的讀書人,這回功夫腦袋里已經轉過彎,看著桂重陽如同看跳梁小丑。

    梅秀才亦幫腔道︰“造孽啊,若不是老村長失銀、桂遠竊銀,村子里也不會那麼多人無辜枉死。”

    這父子兩個心黑,眼見桂重陽不善,就將十幾年前的事情翻出來,為的不過是提醒村人,不要接納桂重陽。

    大門口,影影綽綽的,已經圍了幾個村人看熱鬧。梅氏父子這番話,就是給那些人听得。

    桂重陽沒有反駁,反而落下淚來,哽咽道︰“十三年前,死了九人,有五人是桂家的人,祖父也隨之吐血身亡,那是六條人命啊!祖父失銀後曾散盡家財彌補,兩位叔祖父也舍了家產出來,要不是有人黑心落井下石,壓低了田價,那六十畝上等田本該夠二百兩銀子的。那喪盡良心的惡人,為了幾十兩銀子的便宜,害死了幾條人命,老天有眼,都看著呢,總要叫惡人得了報應,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村里誰不曉得,桂家三兄弟的六十畝田,如今是在杜村長名下;不過十三年前,杜村長即便使手段,也不會真的以自己的名義買地,而是打發了別人中間過了一手。等到那地落到杜村長手中後,杜村長只說是高價買的,不願意自己村子里的地讓外人佔了去。

    因此,桂重陽這話,也不能說他就是罵的是杜村長。

    其實桂大海當年能做村長,不能說家資富饒,可日子還算過得去,只不過是桂遠落第後一場大病花費了不少銀錢,使得家里沒了積蓄,遇事才只能賣地的地步。

    土地是莊戶人家的命根子,桂大海當年為了補上失銀,不僅賣了自家的田,連兩個弟弟家的地也賣了。那是六十畝田,旁邊圍觀的人想起桂家三兄弟的能干與桂家當年增增日上的日子,也是唏噓不已。

    之前沒有人提及此事,人人都將“九丁之難”歸罪與桂大海父子,如今被桂重陽解開,人們才想到,那個使關系壓價買地的“奸商”也不清白。那可是六十畝整塊地的好田,就算是賣得急,尋常莊戶人家賣不起,可鎮子富戶最喜歡這樣連成一片的整地。

    要不是“奸商”不插一手,桂家的地正常價格賣出去,二百兩銀子就夠了,就不用出丁,那九個人就不用死了。那“奸商”可是杜村長認識的,還轉手將桂家的地賣給了杜村長。

    門外听著的村人交頭接耳,想起杜村長,表情都有些微妙。之前怎麼沒想到,這杜村長也跟那九條人命沾著干系呢?

    梅氏父子在旁听了,覺得不好,這是要為十三年前的事情“翻案”?
mk2258 發表於 2017-6-24 18:27
第十九章 歪纏的小族長


         


    “你勿要強詞奪理,當年的禍事,說到底還是桂遠的錯!”梅童生冷哼道︰“听說你是桂遠之子,不知為父懺悔,反而巧言令色,莫非你父親也認為自己沒錯?”

    這是要給已故的桂遠扣上一頂“不知悔改”的帽子,讓村人“恨屋及烏”,厭惡桂重陽。

    桂重陽連忙搖頭道︰“小子並非為父辯白,若非當年釀成大禍,先父也不會愧疚不安,壯年而夭。子不教,父之過,早在十三年前,為了先父這個孽子,先祖也舍了一條性命。桂家當年沒得是六個人,逝者為大,如今還是讓逝者安息。就是梅表姐這里,梅表叔確實因桂家而死,撫養遺孤也是應有之義,要是親家二老爺堅持,梅表姐從今後就是我桂家人,嫁妝也由桂家預備。”

    之前還是一副刁鑽要錢的模樣,如今又大方起來。

    梅童生點頭道︰“如此正好,她爹只這一條血脈,你們桂家安置好了,也算是彌補幾分。”

    梅秀才卻覺得不對勁,疑惑地看著桂重陽道︰“你真答應給朵丫頭預備嫁妝。”

    桂重陽點頭道︰“北邊雖不比南邊有厚嫁之風,可女子到底需嫁妝伴身,小子不敢逾越,會按照親家那邊給梅表姐預備的嫁妝減半預備。梅表姐是梅表叔獨生女,當承梅表叔那份產業份額,嫁妝當不少于姑姑多少,沒有八兩,總有六兩,我就按照八兩的半數預備。”

    桂重陽說的振振有詞,門口圍觀的村民盯著桂家屋子門口眼楮都放光。因為院子里的話說到“嫁妝”,不是梅朵一個未嫁女能听的,早已躲到屋子里。

    原本以為是個“刑克六親”的孤女,如今卻有十二兩嫁妝銀子傍身,這在村里不算是頭一份,也是數得著的,更不要說娶了梅朵還能與梅家結親。梅童生父子雖吝嗇,卻是讀書人,家中還有個小的更出色,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是官宦人家了。

    七大姑、八大嬸開始算計開了,梅秀才雖覺得桂重陽前後態度差距太大,可還是點頭道︰“既是你有那份心意,就預備得了。朵丫頭到了相看的時候,沒有繼續外宿的道理,今兒就隨我們回去。”

    梅氏聞言大急,就要上前,卻是被桂重陽攔下。

    桂重陽轉過頭看了看梅秀才,又看了看梅童生疑惑道︰“我都要糊涂了?這到底怎麼回事,不是方才還說梅表姐當是桂家養,怎麼又要接人回去?”

    梅童生皺眉道︰“讓你們養大,又不是讓你們養一輩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朵丫頭是梅家女,自然要回梅家待嫁!”

    桂重陽瞪大了眼楮,滿臉驚詫︰“梅表姐不是桂家的養女嗎?作甚要回梅家待嫁?自古以來,都是養恩大于生恩,桂家養大了梅表姐,梅表姐不是該將桂家當娘家?”

    “黃口小兒,胡說八道!”梅童生被說的不耐煩,擺擺手道︰“莫要再胡扯,朵丫頭,速速出來,與我家去。”後一句,卻是沖著屋子高聲,對梅朵說的。

    桂重陽恍然大悟︰“哦,原來你們不想養梅表姐,卻想要做主她的親事,不會是惦記梅表姐的聘銀吧?可那樣一來,梅表姐不算桂家養女,那撫養費就得先算一算。”

    梅童生怒道︰“小兒無賴,我梅家家務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桂重陽攤手道︰“我又沒說什麼?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天下之間,哪里有白給旁人養孩子的道理?”

    梅童生被他歪纏的頭疼,話也回不利索,還是梅秀才開口︰“你方才還說桂家當撫養朵丫頭,作甚又改口?莫非是故意戲弄我等?”

    桂重陽正色道︰“小子確實說了此話,可是親家二老爺非要接人,小子也沒有辦法。”

    梅秀才已經看出桂重陽是耍賴,寒著臉道︰“梅朵是梅氏女,我梅家人還做不得主了?”

    桂重陽毫無懼色,道︰“梅表姐確實姓梅,可那個梅卻不是先生的這個梅。據小子所知,姑祖父家與親家二老爺已經分家三十年,戶籍分立。真要論起來,梅表姐家戶籍上男嗣斷絕,本該招贅;先生既要‘兼祧’,充的了梅表姐長輩,不是正當有撫養孤寡之責?將這撫養費算清楚,也是為了先生聲譽。書香門第之家,沒有接了堂親家財卻不撫孤的道理。說也奇怪,這天下當父母的,都將骨肉當成是命根子,作甚表嬸那麼狠心,竟舍了襁褓中的骨肉出了門子?要是有機會見了,小子真想要問問她是不是有什麼苦衷,還是被人胡亂害了,還背個不貞二嫁的名聲。”

    梅秀才听出桂重陽話中的威脅之意,臉色鐵青一片,同時心中也驚疑不定。這個桂重陽這般有底氣,倚仗的是什麼?一口流利的官話,一身體面的衣服,使得小少年站在蓬門陋戶之中也難掩光華。

    之前桂重陽無賴,梅秀才只當他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如今卻是有些拿不準。當初是父子兩人強嫁小寡婦之事,卻是有不足為人道之處,這小子是不是知曉了什麼?當初為了銀錢,父子兩個能無所顧忌,如今梅秀才得了功名,卻是知曉名聲的重要。

    梅童生眼見兒子都不說話,斜著眼罵梅氏︰“你這沒出息的死玩意兒,就這樣看著這孽生辱罵長輩?梅家人還沒有死絕,你就任人欺負,是不是桂二家逼你認下的他?如今鳩佔鵲巢不說,還要當你的家呢,你就在旁觀當啞巴?”

    梅氏低頭道︰“三從四德,不是二叔耳提面命的嗎?”

    梅童生恨鐵不成鋼,梅秀才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心中煩亂,拉著梅童生匆匆離去。

    桂重陽扶著梅氏進了屋子,門口的人眼見沒什麼熱鬧了,才三三兩兩散去。

    心思通透的,已經明白梅家父子打算,這是打算白佔了便宜,讓桂家白養孩子不說,多半還要用梅朵換一筆聘禮。

    稀里糊涂的,則是被桂重陽的道理說糊涂了,搞不清這兩家到底該是誰欠誰。

    桂春關心則亂,迫不及待問桂重陽道︰“要是梅家點頭掏銀子怎麼辦?”

    桂重陽道︰“那就掏唄,總要算清楚了才能掏。可隔得久遠,具體怎麼算,怕是要拖一陣子。”

    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之所以對兒女有婚配婚,是因為生養之恩。梅童生與梅秀才確實是梅家長輩不假,可兩人卻沒有生養之恩。

    桂春卻沒有放心,依舊憂心忡忡︰“可是能拖多久呢?”

    桂重陽沒有看回答,而是看梅氏︰“長幼尊卑不可逆轉,除非有一條,那就是‘義絕’,真要是威脅不住,梅氏父子利欲燻心,不知姑姑可有膽量往衙門里遞份狀子,狀告梅氏父子謀財害命,欺凌孤寡!”

    梅氏、梅朵與桂春三人齊齊呆住,臉上盡是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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