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本感言 終於,寫完了。 寫了兩年的書,就此結束。賈子玉的故事,隨風而逝。相信,他會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雖然不捨,但自古美人與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賈環的妻妾、丫鬟,和金釵們的老去,便不再去寫了。留一份永恆的美好記憶在那詩情畫意的大觀園中。 大觀園裡,有滴翠亭楊妃戲彩蝶,埋香塚飛燕泣殘紅;有撕扇子作千金一笑;有秋爽齋偶結海棠社,有林瀟湘魁奪菊花詩,薛蘅蕪諷和螃蟹詠; 有史太君兩宴大觀園,金鴛鴦三宣牙牌令;有慕雅女雅集苦吟詩,有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蘆雪庵爭聯即景詩;有敏探春興利除宿弊; 有憨湘雲醉眠芍葯茵,壽怡紅群芳開夜宴;有林黛玉重建桃花社,史湘雲偶填柳絮詞。 太多,太多,至美的畫卷。讓我們掩卷遐思吧! … … 看到章節說裡,有書友說,不後悔看奮鬥在紅樓,心中感慨。謝謝。 非常感謝諸位書友這兩年的陪伴,寬容,支持。這兩年一路走來,多麼坎坷,多少感慨?在卡文時,在挨罵時…,謝謝大家一路相伴。直至抵達今日的終點、結局。 我們不說「再見」。這終點,亦是起點。九悟還會寫下去。願與諸位再次相逢在這陽春三月,桃花盛開之時。 我的更新速度是硬傷。讓書友們受傷了。愧對諸位。在此之時,九悟向諸位書友鞠躬道歉。 … … 完本之時,再次謝謝我的編輯,虎牙編輯。這本書,他給了我很多幫助。 謝謝銳利主編。 謝謝曾經在寫作路上,幫助我的編輯們。 … … 生活就是在不斷的掙扎,彷彿練級。被坑了,然後成長。驀然回首,我已經是三十多歲的大叔。 所以,我寫了一個不斷奮鬥,不斷成功的賈環。亦祝願書友們,不斷奮鬥,掌握住自己的人生! 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 看到書友們問的新書的事。我這兩天要處理點生活上的瑣事,然後開始寫新書。計劃在四月初與諸位書友見面。 懇請諸位書友不要下架《奮鬥在紅樓》,開新書時,我會在這裡通知。汗,現在書名都沒有。 最後,再一次謝謝諸位書友,陪我走到這餘路的終點。謝謝你們的支持! 讓我們相會於下本書中。 九悟,2018年3月15日,寫於出租屋中。 |
第九百八十章 一夜魚龍舞(大結局) 治平三年,春風吹過北地。京西的山寺廟桃花盛開,大明宮中十里香雪海。勝景如畫。 勤政殿中,治平天子寧炎坐在御座上,聽著文華殿大學士賈環的奏報。 「今天下承平三年矣,而自永興年間,大學士齊馳改革以來,國力恢復,欣欣向榮。然國朝百年積弊,矛盾日積月累,至不得不改之境。臣賈環奏請改制。 改軍機處為政事堂。改五軍都督府為樞密院。改革六部官制,改革科舉,改革教育開民智,改革國子監,促移民,收各布政司的人事任免權,徵收商稅,減免農業稅。改良戶籍制度。提升百官俸祿,增加審計,促進文化發展…」 賈環的奏章,零零種種,約三十多條,近萬字。隨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讀出來,匯聚在大明宮勤政殿中的十幾名重臣們聚精會神的聽著。 這份在周史上被稱為治平改制讚譽極高的奏章,是一字可以影響到一個行業的興衰,可以影響到一個家族的起落。 坐在御座上的寧炎,時年十六歲。他經過賈環三年的教導,眼界大開。他雖然聽不大懂,卻彷彿看到一副巨大的畫卷在眼前展開:無數的農民、工人、商人匯聚成沸騰,洶湧的時代浪潮! 賈環讀完。身後的重臣們:名義上的執政宰輔殷鵬,大學士蔡宜,吏部尚書寧儒,戶部尚書胡璁,禮部尚書魏源質,左都御史李斯,內務府大臣寧澄,左都督北靜王水溶,征虜大將軍沈遷,金吾將軍張四水等人齊齊出列,躬身道:「臣等附議。」 寧炎抬手,朗聲道:「准奏。」 … … 君臣奏對結束後,治平天子留下賈環,邀請老師到養心殿後的御花園中小酌,欣賞園中的湖光山色。 袁琪繼續擔任天子大伴,帶著太監和宮女們在亭中擺好酒菜,悄然退出來。 落座後,寧炎舉杯敬賈環,道:「先生,改制牽扯的如此之廣,如此之深。我都看不清未來會如何?」私下裡,沒講君臣之禮。只敘師生之情。 近來京中有流言,說先生和他母后有私情。簡直是無稽之談。他清楚的很。 賈環抿著柔軟可口的黃酒,笑著道:「安世,現在是一個狂飆突進的年代!歷史大勢如此,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將來,隨著生產力的發展,民智開啟,治理國家會越來越難。」 這還是一個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當天下百姓吃不飽飯時,讓他們能吃得飽飯,就是好朝廷。而等到生產力發展,百姓富足,就有別的需求。 比如,對居住環境的要求,對食品安全的要求,對受教育權力的要求,等等。 寧炎放下酒杯,點頭道:「所以,先生常講的是:群策群力。」 賈環笑一笑,「你如今十六歲,距離親政就在這一兩年。為百官加俸祿之事,你嘗試去做。」這是一個得名聲的事。 他不會像張居正那樣,放不下改革的成果!任何一個改革,必然會出現反覆,曲折。因為,只有吃過大虧,受到教育,才會選擇正確的路。 他有足夠的時間,允許出現反覆。他會允許天子執政,犯錯。 寧炎心中一振,道:「是,先生。」 賈環笑道:「自古以來,沒有規定說:天子必須到十八歲才親政。天子大婚之後即可。你這幾年,沒少和士英,熾兒在京中到處交遊,可有看中的姑娘?」 國朝的皇后,並無太嚴苛的規定,只要家世清白即可。當日,若是世族之女,會加分。因為,明朝的皇后,都是小家碧玉,結果無一個太后可稱懂政治。 提及此事,寧炎俊臉上微紅,哎哎的道:「學生不知先生準備何時將落兒妹妹出嫁?」 賈環微怔。隨即,笑著虛點著寧炎,「你小子。」 … … 夏末秋初時,京城的暑氣漸漸的降下來。街道上的梧桐,都見黃色。午後之時,無憂堂的庭院中,蟬鳴聲不止。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 書房中,左副都御史宇文銳正向賈環匯報著他去西部和蜀地巡視的結果。有些話,奏章裡不好說。 雅致,富貴的書房中,賈環從書桌後走出來,在桌几待客,茶香裊裊。 宇文銳此時已是六十多歲,頭髮花白。他和賈府淵源極深。坐在交椅中,直言不諱的道:「賈相,地方上對改制頗多不適應。科舉改制,士林多有非議。至於,徵收商稅一事,各地民怨沸騰。」 賈環輕笑著,反問一句,「真的是民怨?而不是權貴之怨?」 宇文銳就笑了一下,拿起茶杯喝茶。治平改制,涉及的層面非常深。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 比如,將鴻臚寺升格,負責國家外交,翻譯等事務(外-.交-.部)。將吏部擴增(中-.組-.部),稀釋吏部員外郎的權限。將戶部擴權,有預算,審計等職務。又有科舉改制,除經義外,開設明算、自然等科。現在吏員都需要國家考試才能上任。 到今日,已經實施近半年,各方面、各地方都在磨合,適應。改革,困難重重。 賈環微微倚在檀木交椅中,手指輕敲著扶手,神情堅毅的道:「思仰兄,當今之天下,非中土一地一國,有四海五洲,大國爭鋒。我輩當此之時,退不得啊!退一步,則子孫後代無立錐之地。 國朝的政務,到今日之態勢,不得不改。但凡改革,總是會損害一批人的利益。有怨言、雜音很正常。報紙上要正確的引導輿論。」 宇文銳笑呵呵的道:「賈相,引導輿論,這個問題,你要和蕭開之談。」 治平改制。通政司地位下降。只剩奏章存檔的功能。天下各地的奏章,直接對接六部、樞密院、政事堂。通政司唯獨管轄的真理報權力極大。自賈環出仕為相,其父賈政便卸任通政使。由蕭夢禎擔任通政使,兼任真理報主編,掌握天下喉舌。 賈環笑著道:「都察院也是有引導輿論責任的嘛!」 宇文銳笑著點頭。聊了幾句,想起一事,笑道:「賈相,下官回京這幾日,卻是聽到一事,天子鍾意賈相之女。賈相之意如何?」 賈環聽的一笑,「我也正犯愁著。兒孫自有兒孫福。隨落兒的心意吧!」 … … 賈環和宇文銳見面時說的瀟灑。等晚上和妻妾們聊起此事時,就是鄭重得多。 無憂堂正房東,黛玉的院落中,燈火通明。佈置的充滿著書香氣息的房間中,賈環正和妻子黛玉說著此事。紫鵑,襲人兩人在一旁侍奉著。 早秋之季,黛玉坐在窗下的椅中,拿著一卷李太白的詩集,和賈環一起隨意的翻著。 她穿著淺白色山水刺繡對襟褂子,身段婀娜,風姿明媚。那股書卷般幽雅的氣息更襯得她經歷離喪之後沉澱下來的超逸氣質。如同仙子謫凡。 黛玉沒忍住,細聲道:「環哥,落兒的婚事,你怎麼想的?」她只這一個女兒,疼愛非常。 賈環輕擁著林妹妹,三十四的林妹妹,依舊是那麼的美麗。在燈下,眸光瀲灩,美不勝收。他輕嘆口氣:「顰兒,落兒想嫁給誰,我自是由著她。士英或者安世,都可以。」 賈家有女初長成,引得京中才俊追求。 黛玉輕輕的點頭。她是認可自由的愛情的! 由襲人安排,正在暖閣裡偷聽的賈落兒禁不住一喜,但隨即聽到父親接下來的話,臉色一苦,「但,她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懂什麼?還不是要你我幫她把把關。」 黛玉道:「環哥想的是。以我想來,大姐姐當日都說皇宮是見不得的去處。落兒去宮中,我難以放心。」 賈環笑一笑,「大姐姐那話是說當秀女。落兒要想嫁給安世,那自然是皇后!有大姐姐在宮中,誰欺負得了她?我是想,天子三宮六院,未必是良配。士英那裡,就好說些。」 黛玉美眸斜賈環一眼,蔥嫩的手指點在賈環的手心,慧黠的取笑道:「假設你的弟子學你這位老師呢?」公孫傑是賈環的得意門生。書院俊傑。 如此才華,又生的英俊倜儻,媒人早踏破家中的門檻。她關心女兒的婚事,自是清楚。 賈環尷尬的一笑,雙手抱著林妹妹,強行轉移話題,「妹妹,我們該休息了。」 … … 治平三年春,由賈環主導的治平改元,深刻的影響整個國家。他是在按照現代國家的架構來搭建、增刪朝廷機構。 改革,自是困難重重。 然而,引發輿論高度關注的,並非改革中的各種事宜,而是賈環和黛玉的女兒賈落兒的婚事。治平天子和公孫傑都有意求娶老師的掌上明珠。 報紙上連篇累牘的報道。爆料出來的,還有長公主之子寧熾居中為兩位師兄調和。 治平四年春,賈環的徒弟公孫傑取中己卯科狀元,文魁天下。而賈落兒和治平天子訂婚,將於治平七年出嫁,終結這樁傳遍天下的緋聞,逸事。 又是一年秋。寧瀟一身白裙,在不斷擴建的長公主府中,讀著內部參考消息,沉思著。 紫兒在一旁侍奉著,見寧瀟想的出神,好奇的瞅了一眼參考消息:江南的工廠,經過十幾年的積累,研製出一台蒸汽機。雖說性能還不穩定,但初步具備賈環在《科學》雜誌上描繪的功能。拿到懸賞的五百萬元。 「啊…」紫兒心中一身驚呼,這不是三爺一直念叨的東西嗎?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片刻,就見寧熾快步衝進來,笑著道:「娘,你還坐得住?太后今日往賈府和父親談落兒姐姐的婚事細節。公孫師兄亦在。」 寧瀟抬頭,明麗的丹鳳眼掃十六歲的兒子一眼,淡淡的一笑,道:「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你父親一諾千金,答應的事,何時會不算數了?」 「娘…」寧熾喊一聲,一時無語,眼睛滴流一轉,道:「娘,京中流言太后和父親有私情。這不會是什麼交易吧?」以他看來,公孫師兄謙謙君子,比總是野心勃勃,滿口大言的天子更是良配。真不知道先生怎麼挑的。 寧瀟沒好氣的瞪兒子一眼,頭戴著的鳳凰狀步搖晃,放下手中的簡報,「當你父親是什麼人?」 寧熾俏皮的吐吐舌頭。 他父親幹過的風流事還少麼? … … 東海。在一場劇烈的暴風雨後,由東瀛返航的十幾艘掛著大周龍旗的船隊上下都鬆口氣。 東走數日後,沿海岸線,至秦皇島。上午時分,天空中下起小雨。船隊正中的旗艦上,東瀛總督許澄在甲板上,眺望秦皇島,汪洋大海,心潮起伏。 治平六年秋,賈環自京中來信,請他回京,擔任新成立的交通部的尚書。入政事堂,為議政。負責基建,修建全國的主幹道、官道。稍後,政事堂的調令下達。他動身啟程,西返神州。 自雍治十四年,他被貶出京,歷經遼東布政司左布政使,遼東總督,高麗總督,東瀛總督。在離開中樞二十三年後,他終於回來,施展他的政治抱負。 「父親,有雨。你注意身體。」許英朗帶著老僕出來,給許澄披上蓑衣。 朝廷派來傳遞調令的,正是他的兒子。 許澄笑一笑,道:「英朗,還記得賈環寫給為父的那首詞嗎?」吟誦道:「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島外打魚船。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 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當今之世,蒸汽機的使用,短短的一年時間,改變太多。江南遍地工廠。布匹行銷天下。對比雍治年間,真是換了人間啊!」 據聞,工部正在研製鐵路。以馬力驅動。 … … 「噼裡啪啦!噼裡啪啦!」 夜空中,京師裡,煙火不斷。元宵佳節,京中的煙火商家賺得大發。而皇城中的燈市重開,天子與民同樂。一派天平年間的繁華盛世。 無憂堂的內書房中,賈環獨自一人在書房中沉思著。此時,已經是治平十年。四十歲的賈環,鬢角略有些白髮。 「砰!」 無憂堂裡的煙花聲,將賈環從沉思中驚醒。賈環走到書房的窗邊,看著天空中絢麗的煙花。聽著孩子們的笑聲,他禁不住一笑。 自治平年間,國朝鞏固對天竺、西伯利亞的統治,隨即,於治平九年,與西方列強英國在南洋爆發激烈的海戰。周軍佔據地利,先敗而後勝,打贏這場國運之戰。 他剛才在想,國朝至此,到底該採取何種政治制度,用以保證周帝國在日後長盛兩百年? 他腦海中有「軍政、訓政、憲政」的三段論。當前,應該是由軍政過渡了訓政時期。 而主席的經歷表明,民主集中制,是有必要的。 他前世裡讀過的一些著作,學習的一些個政體知識。粗略瞭解的情況,在腦海中碰撞中。他在思考著。 「咚,咚!」書房門口傳來敲門聲。賈環揉揉發疼的腦殼,微微詫異的看著門口,他給寶姐姐她們說過,他要想一些事情,不要打擾他。 書房們咯吱一聲推開,就見晴雯在門口冒頭,笑吟吟的道:「三爺,聽說燈市口,今晚的花燈極其漂亮,你要不要帶我們去逛逛?」 「我們?」賈環聽的一笑,複述一句。 清秀的如意在門口冒頭,俏麗的一笑,道:「三爺,除了晴雯姐姐,還有我。」 看著兩個丫鬟,賈環心中一柔,道:「好。」 … … 曾經棋盤街、燈市、城隍廟市、內市、崇文門被稱為京中最繁華的市場。現在,京中人口早超過三百萬。京中如此類繁華的場所,約有十幾處。 然而,元宵佳節,除了皇城裡,便數東華門外的燈市口最熱鬧。二里長街,人流穿梭。燈火如海,五光十色,將整條街點綴得如同夢幻一般。 遠遠看去,又如同光亮的綢緞般。美不勝收!盡情的展現著周帝國的國力強盛。 高子重帶著數名親衛,前後照應著。賈環帶著晴雯、如意,在街市的攤子裡逛著。耳邊到處都是嘈雜的人聲。 晴雯在街邊一家商舖前停下來,看著那種種顏色圖案各異的燈籠,感覺目不暇接。 晴雯手指著一只白色的六方宮燈道:「老闆,把這個燈給我。我要了。」 老闆取下燈,笑著道:「娘子好眼力。這是本店最美的一只花燈。你看這人物。上面畫的是當朝大學士賈宛平在三十年前寫的志怪故事:嬰寧。故事節選是,嬰寧在上元節偶遇吳生。」 「三爺。」晴雯回頭看賈環,那美麗的大眼睛中,在這一眼中,有說不盡的風情,情意,故事。那是雍治八年,三十四年前的舊事。她、如意、三爺,相依為命。 如意會心的一笑,道:「想不到老闆你還是讀書人。給!」拿出一張百元紙幣,遞給老闆。 賈環微微一笑,溫柔的牽著如意的手。 在此時,他不是名震世界諸國的賈大學士,而彷彿是雍治八年時的青衫少年,帶著他的兩個俏丫鬟,站在這燈火璀璨的街頭。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全書完) |
第九百七十九章 愛你,恨你,問君知否?(下) 永興十一年,七夕剛過,便是早秋。京城西郊的群山,正染著金黃色的秋意,參差不齊。 賈環和聞道書院院長羅向陽,帶著弟子公孫傑、寧熾,約二三好友,在京西踏山回來。遙憶當年,一幫同學科舉前來此踏青,漫談古今。夜裡,群星璀璨,山風呼嘯。 「公孫師兄啊…」回程的馬車中,羅向陽輕輕的拍拍公孫傑的肩膀,一時感慨難言。 十一年前的那天,大師兄是有機會走的。賈環特意派了易俊傑來書院通知。但他沒走。若是,大師兄還在,他們一起飲酒,談詩,論經義,何其的愜意! 公孫傑眼睛微紅,難以自持。 賈環,許英朗,喬如松,衛陽都是輕嘆著氣。 傍晚時分,馬車抵達東莊鎮。賈環的長隨錢槐在此等候多時,「三爺,奶奶們派花姨娘送書信來京。」 賈環驚喜的道:「書信在哪裡?」 … … 晚間時分,無憂堂的正房裡,賈環在燈下讀著妻妾們寫來的書信,思念驟然而起。 襲人在賈環身旁守著,眼眸落在賈環身上,藏著無限的溫柔。她剪著燈花,給賈環添茶或披著外衫。初秋的夜晚有些冷。細緻,體貼。 賈環讀完襲人帶來的六封家信,抬頭,輕輕的抱她一下,溫聲道:「襲人,給我磨墨。」 林妹妹的病已經痊癒。但,他每次都在家書中叮囑,切不可匆忙啟程來京,一定要等到大好時。而及至初秋,寶姐姐來信說,她們將要分批啟程。 這令他非常的高興。 「嗯。」襲人三十七歲,穿著粉色的對襟褂子,成熟的女子,柔順的應一聲,挽起衣袖,在硯中研磨著墨錠。 賈環提筆,在素白的紙上,寫著他此刻對妻妾們的思念。 故園歸飛杜鵑鳥,春來天地盡竊窕。思與卿卿重相見,執手相看魂欲銷。 春水迢迢向故園,日日思親不見親。寄語杜鵑莫悲啼,如此愁絕不堪聽。 … … 大江茫茫,宛若長龍。秋雨之中,江天一線。一艘精美的樓船,剛過揚州,沿運河前行。 自永興年間,大學士齊馳改漕運為海運,南北貨運大都走海路。由華亭,泉州,廣州等港口裝運,至天津。京杭大運河上,沒了官方漕船,反倒通暢許多。 雨聲叮咚的敲窗。鶯兒打起門簾,寶釵自外頭進來。就見黛玉正在讀書。笑著道:「顰兒,讀的是何書?落兒呢?」 「噯,姐姐來了。落兒暈船,在後面的船艙裡休息。」黛玉起身迎著寶釵,讓座,令紫鵑倒茶,輕笑著,細聲道:「都是舊日相公寫的消遣小說。」 睹物思人。 寶釵親暱的摟著黛玉的肩膀,笑道:「船晃動著,讀書對眼睛不好。隨我去聽薇薇和玉華唱曲子。相公寄來那兩首詞外,還填了一首他愛的那些怪異的歌曲。」 少頃,樓船的一間船艙中響起兩道美妙的歌聲:寧靜的夏天,天空中繁星點點,心裡頭有些思念,思念著你的臉。我可以假裝看不見,也可以偷偷的想念。 以林千薇和石玉華的音樂功底,賈環只寫個簡譜和歌詞,就能唱出韻味來。 … … 晚秋的清晨,白露為霜。 九月二十日的上午九時許,一支由二十多倆馬車組成的車隊,自通州碼頭平穩的去向京城。五百名精銳的騎兵,護衛著車隊。這引得沿途的民眾觀望,打聽。 很快,就有消息靈通的人認出來:這是當今帝師賈環的車隊。難怪有如此聲勢。 但,真實的原因,不是賈環出行排場大。而是,他自金陵搬家到京師,妻妾,子女,僕人們,外加各種用度,器皿。二十多倆馬車並不誇張。 他的妻妾們和子女,分兩批抵達。韻兒,詩詩,晴雯,如意,香菱她們早在八月中就抵達。可卿隨行。寶姐姐和林妹妹,薇薇,玉華她們帶著子女,於今日到達。 車隊正中,精美的馬車中,賈環和寶釵,黛玉,薇薇,玉華敘說的這七個月以來的別離之情。 寶釵穿著一襲蜜合色棉襖,端莊嫻雅,時間彷彿鍾愛她,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國色天資。黛玉穿著一件白底繡花的棉襖,如花似玉。薇薇穿著玉色的對襟褂子,身姿高挑。玉華則是青色的大襖,嫵媚純淨。 看著這一張張熟悉的容顏,賈環心中的情緒升騰這,輕握著寶釵、黛玉的手,「記取年時,頭白成雙唱舊詞。莫言秋晚,五日小春黃菊綻。寶姐姐,林妹妹,我又食言了。」 十二年前,雍治二十年冬,他從西域征戰歸來,對妻子們說:自此再不分離。然而,今年二月,他不得不急速上京。分別七個月,或許並不算長。 但,這期間黛玉生病月餘,令他牽腸掛肚,輾轉難眠。唯恐出事。今日再見,歡喜難言。 寶釵嫻雅的一笑,輕輕的搖頭。手掌緊握。她都沒想到賈環今日回來通州碼頭接她們。 黛玉促狹的一笑,秋水般的美眸落在賈環臉龐上,道:「環哥既然有愧意,可曾想好怎麼哄我們?」 又輕笑道:「落兒,可有什麼願望要你爹爹幫你實現的?不許說吃抹茶味的冰激凌。」 賈環的孩子們都沒有留在馬車中,只有黛玉的女兒落兒在。十歲的小姑娘,亭亭玉立,繼承著黛玉的美貌,賈環很寵她。 賈落兒感覺彷彿是第一次來京城,掀起車簾一角,看著京中繁華的街市。這時聽著自己的母親的話,扭頭笑道:「娘,你不是在來的路上說,要罰爹爹再寫幾本小說嗎?」 這對答,令林千薇和石玉華噗嗤笑出聲來。賈環哈哈一笑。車廂中,氣氛輕快。 … … 雍治十五年,暮春之際,湘雲見柳絮飄飛,偶得小令。桃花社眾人擬柳絮詞。 其中,寶玉有一句:鶯愁蝶倦晚芳時,縱是明春再見,隔年期。 然而,大觀園裡的金釵們,不會再做此嘆。 永興十一年秋,寶釵,黛玉抵達京中。晚秋之時,秋菊綻放。桃花社社主林黛玉,於十月初十宴請諸位姐妹齊聚大觀園藕香榭中,賞秋菊開詩社。 迎,探,惜三春在京中,湘雲,薛寶琴等亦在。邢蚰煙亦隨丈夫許英朗在京中。李綺為甄寶玉之妻,在京中。南書房裁撤,甄寶玉為鴻臚寺少卿。 李紋是金陵人羅華之妻,羅華此時亦在京中。 這一日,諸芳齊聚大觀園。談論著二十年前的舊事,俱是感慨難言。丫鬟們環侍,清冷了許多年的大觀園又熱鬧起來。寶玉,妙玉送來賀貼。 三月初一,王夫人的壽宴,曾用大觀園做起居進退之所。但是,沒有金釵們的大觀園,便沒有那種詩情畫意,它就是清冷的! 頑笑一回,賞一回菊,寫一回詩,至中午時在藕香榭裡擺酒。湘雲拉著香菱划拳。香菱酒量不行,溫柔的美人滿臉輕紅,又抵不過湘雲勸她。 寶釵拿一枝菊花,倚在窗檻上。好一副仕女晚秋圖。探春在一旁和她說話,「寶姐姐是不是想起那年雲丫頭做東吃螃蟹的詩會?」 林瀟湘魁奪菊花詩薛蘅蕪諷和螃蟹詠。 寶釵笑盈盈的道:「是啊!雲丫頭要作詩,又要請客。螃蟹還是我哥哥送進來的。那是八月中,正是吃螃蟹的季節。不比今日。」 寶琴在看黛玉釣魚,說著話。她和黛玉私交極好。這時,看過來,笑道:「寶姐姐,我很懷念冬天吃的那塊鹿肉。」那代表著她的少女時代。 湘雲灌完香菱,笑道:「傻姑娘,那有何難,等幾日下雪,我們再去蘆雪庵賞雪便是。」 迎春,惜春,李紋、李綺拿著團扇,掩嘴輕笑。雲妹妹豪爽,但粗心。再去蘆雪庵容易,可這逝去的時光難回啊! 邢岫煙淡然的一笑。 探春因問道:「三弟弟在做什麼?今日我們姐妹作詩,他既然入了詩社,可有作品交上來,林丫頭怎麼說?」 提起賈環在做什麼,寶釵、黛玉俱是難掩笑意。今日賈環在無憂堂中帶奶爸,正陪著孩子們。用他的話說: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就是不知道,他一會會不會叫苦呢。那些小鬼頭,可是機靈,難纏。 黛玉細聲答道:「自是要他做一首。紫鵑,你去給相公說一聲。將他的作品要來。」 「好。」紫鵑笑著,帶著兩個小丫鬟,出了藕香榭,逕直往北走,再向東過紫菱洲,從蘅蕪苑側面北上。至無憂堂後院中。相同的正是黛玉如今的住處。 賈環正由蘇詩詩,襲人,鴛鴦,彩霞陪著,一起照看著孩子們。院子裡熱鬧歸熱鬧,但一會兒,他就頭大。十幾個小孩子聚在一起玩鬧,那場景。嘖嘖…… 紫鵑說明來意,賈環口敘一首舊詞:醉花陰,由她帶回到藕香榭中。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 … 治平二年冬。北風刺骨。漆黑的夜色中,小時雍坊曾府,一名小吏騎馬而來,稍後被帶到曾大學士的書房中, 「這麼晚了,還有何事?」大學士曾縉由兒子陪同著,緩步從外面走到書房中,帶著起床氣的問道。人老了,十點鐘已經入睡。結果被小吏吵醒。 小吏行禮,道:「曾相,山東布政司傳來加急的消息,泰山地震。」 「啊…」曾縉的長子震驚難言。泰山是封禪之地。泰山地震,是上天的警示嗎? 曾縉穩著,半晌,仰頭大笑,「哈哈,哈哈,老夫可以致仕矣!」 … … 雪花飄落。西苑朝霞居的六樓上。寧瀟在此宴請著賈環。一壺黃酒,幾碟小菜。紫兒,婉兒在一旁斟酒。 寧瀟和賈環碰一杯,輕笑著道:「賈郎,天子已經下了十道起復詔令,你打算何時接受?蕭開之在真理報上為你造勢:子玉不出,如蒼生何?」 治平二年,泰山地震。大學士曾縉「引咎辭職」。軍機處出現空缺。朝中關於賈環起復的聲音,越來越多。 賈環笑一笑,「瀟兒,再等一等吧。至少等年過了。王文公養望十餘年,方才有此語。我啊,等一等,不是壞事。」五年的時間過去,當年齊馳留下的改革紅利,都被消耗殆盡。很多政策,需要調整了。他有出仕執政之意。 寧瀟嫣然一笑,不再勸賈環。 … … 春天的細雨如春蠶啃著桑葉,沙沙作響。 午後時分,賈環在文淵閣中處理著政務時,被甄太后派人叫到寧壽宮中。 一路走來,都是靜悄悄的。賈環微感詫異,跟著甄禕的貼身宮女走到一處樓閣中。 賈環上樓來,只見樓中空無一人,只有甄太后一人,穿著青色柔軟的長裙站在窗邊賞雨。廳中一圓桌,陳列著精緻的酒菜。 小雨如絲,將午後的時光,點綴的休閒而慵懶。 賈環躬身行禮,道:「臣見過太后。」他為帝師時,不是朝臣,對天子,太后的禮節,不必在意。而此刻,他為東閣大學士,預機務。要認認真真走形式。 甄禕回頭,柔柔的一笑,「賈先生來了。坐!」走過來,親自給賈環斟酒,上好的白酒,酒氣飄香。她問道:「賈先生入軍機處月餘,我輕鬆許多。總算可以睡一個好覺。」 治平天子,今年不過十六歲,距離他十八歲親政,還有兩年。在此之前,是由甄太后攝政。代為行使天子的權力。她這三年來,如履薄冰。——當然,周朝真正的大權,在賈環手中。 而在賈環入軍機處後,她完全的放鬆下來。只要依著賈環的意見即可,不用多想。政治,令人著迷,同樣很累。她不是長公主寧瀟。 賈環感覺今日的甄太后有些怪怪的,輕輕的點一點頭。 甄禕用尾指請攏著耳邊的秀髮,舉杯飲酒,道:「賈世兄,明日便是子文的忌日。」 原來如此。提及寧淅,賈環心中亦湧起些傷感。雖然三年的時間過去。溫聲安慰道:「你節哀。」 甄禕輕輕的搖頭,藉著酒意,將多年前她心中想的卻未說出口的話說出來,「愛你,恨你,問君知否?」 賈環愣住。 以他的養氣功夫,聽到甄禕此時的話,腦子都直接當機。半晌,才恢復過來。甄家,是他一手的毀的!以甄禕的性格,真的一點都不恨他? 而前面那兩個字,直接過濾掉吧!甄禕是子文的妻子。他和甄禕在年少時,確實有一些個淵源。但,從未到那種程度上。他直接拒絕了和甄家聯姻。 賈環看著甄禕的眼睛,真誠的道:「三姑娘,謝謝!」起身,離開小樓。 這是上海灘中的一句歌詞。馮程程對許文強,該這麼說。 他不會的。他身邊的妻妾,都是和他有著十年以上的感情。他心中不會再多容的下別人。 … … 後世的歷史學家發現,在治平年間,在那個輝煌的年代,文人筆記和野史中,多有對當時的大學士賈環和太后甄禕一些香-艷的描述。真相如何,卻是湮滅在歷史的塵埃中。 |
第九百七十八章 愛你,恨你,問君知否?(上) 邊月隨弓影,胡露拂劍花。 永興十一年春末,塞北之北,貝加爾湖附近的一處平原上。周軍大營連綿起伏。 大戰之後的氣息,瀰漫著整個軍營。天涯靜處無征戰,兵氣銷為日月光。 沈遷帶著親衛巡營完畢,駐馬在山坡上,眺望著異域風情的土地,心中輕輕的一嘆。 永興十年五月,他率十萬精銳大軍出塞。平定漠北娜敏公主的叛亂,將其人頭懸掛在和林城外,餘者累京觀。然後,率軍北上,與沙俄東進的八萬大軍交戰。 歷時數月,誘敵深入,擊潰沙俄大軍,只有約五千人逃走。陣斬其元帥波沃洛夫。 周王朝與沙俄帝國的第一次大規模的碰撞,取得空前璀璨的勝利。此戰之後,不僅中西伯利亞盡在掌握中,西西伯利亞的平原,亦在周軍的兵鋒之下。 沙俄帝國的執政者,現在要考慮不是東進戰略,而是能否保住富饒的西西伯利亞。 鹹海,夷播海周邊諸族盡皆臣服。這一戰打出國威。 然而,他為國朝名將,指揮作戰,向來體恤士卒,傷亡較少。此戰軍中傷亡卻高達到三萬。這令他心中情緒不佳。誓掃胡奴不顧身,三萬貂錦喪胡塵。 而且,京中的局勢,亦令他擔憂。京中有消息傳來,永興天子在病中。 沈遷原來親衛首領徐伯的長子徐桉輕聲勸道:「二爺,沙場征戰,生死由命。我聽鴻臚寺的翻譯說,沙俄那邊比我們這裡的醫療條件還差。士卒若牲口。」 沈遷沉默的看著夜幕下的遠方草原。晚風吹著他的披風,獵獵作響。彷彿應和著風中飄揚的紅色的周軍大旗。 「踏踏」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數名周軍信使飛奔而來。看情況,是從漠北而來的。一名校尉滾鞍下馬,單膝跪地,報道:「驃騎將軍,京中來信。」 沈遷接過信件,看著信簽的印章,神色微動。這是賈環的印章:昭文居士。拆開看完,禁不住仰頭大笑! 「二月初八,永興天子薨。環自金陵來,已定京中局勢。于喬當提兵橫掃西西伯利亞,盡取烏拉爾山以東之地。政治之策,無他,唯二字:廢奴!」 … … 四月底,整個京城彷彿處在一片沸騰、歡樂的海洋中。漠北傳來大勝的捷報,緊接著,南洋哇爪的叛亂平定。全國的報紙都在連篇累牘的報讀、解讀這兩場戰爭。 北勝沙俄帝國,南定土人叛亂,連續的大勝,提振著周王朝國民的士氣、榮譽感。 京中的氛圍,就彷彿是這初夏般炙熱!而一個月前,賈府盛景,賈環為帝師之事,在公眾的輿論中逐漸的消失。 六月底的微風帶著夏季的燥熱,透窗而來。西苑,含元殿宮殿群,臨太液池的一處雕樑畫棟的樓閣中。賈環在此教授著治平天子寧炎《明史》。 雖說他以公孫傑、寧熾為寧炎讀書的學伴,但有些課程,他必須要單獨教。 樓閣中,窗明几亮。盛夏上午的陽光灑落在書桌,書本上。 賈環來回踱步,說道:「明萬曆天子深居宮中幾十年,號稱不理國事,明中樞官職空缺近三分之一。然而,朝廷還能繼續運轉,沒出大錯,安世以為,這是為何? 天下人皆以為萬曆天子不理政務。但萬曆年間的三大征,皆是出自其手。今國家疆域數倍於明朝,安世以為,如今的情況,當如何為天子?」 寧炎為太子時,自是由宿儒、翰林教授經義、學問、禮儀。但,他年紀尚幼,未取表字。而等現在他登基,誰可稱呼天子的表字? 三月中,拜師時,賈環賜字:安世。這個表字,亦蘊含著賈環對寧炎的期許。 寧炎時年十三歲,他的容貌肖似永興天子寧淅,又繼承了一些甄禕的美貌,於清秀之外,還顯得俊朗。很精神的小伙子。這時,身穿著淺白色的龍袍常服,坐在書桌後,目光追隨著賈環,帶著尊敬。 這種啟發式的教學,令他頗感興趣!而這段時間以來的教學,亦令他認可賈先生的學識:天文地理,世間萬象,自成一個體系。 寧炎想了想,遲疑的答道:「賈先生,第一題,是不是可以解釋為朝廷體制猶在?第二題,如今疆域大增,我親政後,自當勤政。」他精力充沛。 賈環搖搖頭,「以第一個問題的語境,說明沒了天子,朝廷一樣可以運行。關鍵在於政治制度。第二個問題,安世,天子勤政可以暫時解決問題。比如明太祖,明成祖都很勤政,那之後的皇帝呢?治標不治本。」 寧炎一怔。 賈環再道:「天命在寧氏。但,天下的權力不必集中在皇帝一人手中。一個人的精力,智慧終究是有限的!必須要借重天下的聰明人治理國家。所以,明有內閣,本朝有軍機處。」 寧炎沉思著。 賈環並沒有打擾寧炎思考,微微一笑,走到他的案几邊,坐下喝茶。 這時,樓閣下傳來腳步聲。片刻後,就見甄太后一身粉色長裙宮裝,帶著兩名侍女走上來。 賈環,寧炎起身見過禮,甄太后應著,輕笑著道:「賈先生,我讓人準備了冰鎮的綠豆湯,用以消暑。」將近五個月的時間過去,她逐漸的從喪夫之疼中走出來。她現在的生活重心是兒子。 兩名侍女分別將手中食盒裡的綠豆湯送到賈環,治平天子寧炎的桌几前。 以甄禕太后之尊,親自來給賈環、寧炎送消暑湯,可謂極其重視天子的學業,尊重作為先生的賈環。 「謝太后。」賈環灑脫的謝一句,品著加糖的冰鎮綠豆湯,感受著絲絲的涼意。並不會因為面前坐著太后,天子,就感到拘束。 寧炎喝了幾口,放下碗,道:「母后,我想吃抹茶味的冰激凌。」他和母親關係極好,說這話,毫無滯礙。 甄禕笑嗔道:「你多大的人了!」吩咐了侍女去取冰激凌來,再問賈環:「賈先生,驃騎將軍還在西西伯利亞作戰,這…是滅國之戰嗎?有無勝算?」 沙俄帝國作為當世大國,在周朝,早有很多資料介紹。報紙,雜誌上時有刊登。 賈環從容的一笑,道:「太后,此戰必勝!沙俄皇帝彼得,不久之後必定會派人議和。然而,議和我是不會允許的。沙俄東犯,不大出血,就想解決問題?」 西西伯利亞,他要定了。沙俄的勢力,只能止步於烏拉爾山西。 還有誰比他更瞭解沙俄的情況?無可否認,沙俄的軍事力量強大,幅員遼闊,人口眾多。一戰時,號稱「灰牲口」。但,他人口再多,多得過中國? 沙俄內部,農奴和貴族的衝突,在18世紀工業革命的時間節點,早就加劇。只要周軍所到之處,釋放農奴,均田地,即可瓦解沙皇的統治! 甄禕略驚訝於賈環的自信,微微一笑,螓首輕點。賈環為帝師。朝中有流言:賈先生恐怕就是當年明朝萬曆年間的張先生。吾非相,乃攝也! 她對此嗤之以鼻。這些人根本沒看到根源:賈環在朝中的地位,並非來自文官集團,或者他的自身官職。而是軍隊的支持!這是本質的區別。 寧炎則是欽佩的看著自己的老師,感受著那股氣勢。那是央央大國的自信!還有那種氣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令他嚮往之。 閒話幾句,教學繼續。甄禕旁聽,等賈環安排好課後作業。寧炎送下樓。甄禕則是和賈環一起順路出含元殿。她有事和賈環商量。 走在林蔭大路中,甄禕道:「賈先生,天子登基有幾個月,還未大婚,不知薛、林二位夫人,何日可至京中。我許久未曾見她們,甚是想念。」 她有聯姻之意。賈環和薛寶釵是兩個兒子。和黛玉育有一女。時年十歲餘。據聞生的極其美麗,如出水芙蓉,有沉魚落雁之姿。 提及此事,賈環情緒微微低落,輕嘆口氣,道:「太后,少之時,戒之在色。安世年紀還小,才十三歲,等幾年再大婚無妨。」並沒有立即答應或者拒絕。 甄禕點點頭,見賈環情緒流露,禁不住出聲安慰道:「賈世兄,不必憂愁。想必過幾日林…姐姐的病好了,你的夫人們就會啟程來京中。」 她從寧瀟那裡知道的消息。黛玉偶感時症,纏綿病榻月餘,本計劃五月份到京中。現在六月份還沒動身。 賈環微感詫異的看甄禕一眼。三十一歲的美人,俏麗如花。眉眼間帶著英氣。這聲賈世兄,將他拉回到昔年的回憶中。 雍治十四年秋,甄禮被永昌公主設計入獄,甄寶玉到他府中求救。甄禕跟著過來,見面時說起永昌公主意圖將她送進西苑,進獻給雍治皇帝。神情羞憤。 當時,他想:賈府幫落魄的甄家解決麻煩,是人情世故。但,甄家的衰落,和他,是脫不了干係的。甄禕心裡對賈府,對他是怎麼想的,誰知道? 後來,這件事自然是隨著永昌公主被他剪除掉,而結束。雍治十七年四月二十六日,甄禕嫁給燕王寧淅。這樁婚事由王夫人做媒。 賈環道:「謝謝。三姑娘有心了。」 甄禕笑著點頭。此時已到含元殿的側門口,目送著賈環離開。賈環這一聲「三姑娘」,亦讓她想起二十年前,雍治十一年秋,賈環抵達金陵拜訪甄府時。 那時,她才十二歲。甄、賈兩家當年還有意聯姻:將她嫁給賈環為妻。但賈環拒絕。她氣不過,覺得很丟臉。在賈環來府中時,堵著賈環問: 「環兄弟且慢著,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環兄弟。為何你去歲以年齡為由拒絕我甄家的婚約,今年中秋卻在詞作裡把女兒家的閨名傳的天下皆知呢?這是什麼道理?」 她比賈環大一歲。 二十年的往事啊!京中近日流傳的流言,她雖然嗤之以鼻。但有一點令她氣惱。將她比作萬曆朝的李太后。李太后和張先生的故事,在文人筆記中,傳的有鼻子有眼的。 侍女見太后站在走廊處,注目著賈先生離去的方向,半晌未動,輕聲提醒道:「太后,我們該回宮用膳了。」 「唉…」甄禕輕嘆一口氣,「走吧。」 為誰情多絲宛轉,未免辛苦竅玲瓏。 |
第九百七十七章 我為帝師 「…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京城南城崇文門外,法華寺一帶,是除東城教坊司胡同之外,另一處銷金窟。京中知名的五鳳館便是位於這裡。 在這春風沉醉的夜晚中,佔地遼闊的五鳳館中,燈火通明,客如雲來,車水馬龍。 五鳳館中的東面,一處風景幽雅的繡樓中,繡樓客廳的一角,數名樂師彈琴鼓瑟,演奏著音樂。 一名穿著藍色長裙的美人,珠翠滿頭,容貌精緻。正檀口輕張,在花廳中,唱著近日京中流行的賈學士新詞。曲牌名曰:蝶戀花。 「好…」一曲畢,名妓冰雲鼻尖冒著微微的汗,行禮退場。 圓桌旁的幾名男子紛紛撫掌叫好。為首的一人是昔年晉商的領袖,日升昌的東家,路庸的孫子路簡,表字廉伯。時年二十五歲。他宴請的是賈府子弟賈琮。 晉商,依舊是國朝有數的財團,富可敵國。參與紙幣的發行,在大周中央銀行有股份。但聲勢大不如從前。 如今國朝的商業規則正發生著變化。隨著朝廷征服漠北,西伯利亞,河中等地,邊境平定。晉商的地利:和草原進行貿易的優勢,基本喪失。 同時,朝廷征服高麗,東瀛,又打下南洋,天竺等地,海貿繁盛。每日金山銀海如流水。進了那幫海商的口袋中。晉商在海貿上,並無優勢。 而江南布廠,絲廠的興起,更是在暗中改變著社會商業風氣。江南地區,開廠蔚然成風,大量使用工人。如今,在各地行商轉運貨物,不如布廠、絲廠、糖廠等賺錢。 晉商搞成如此局面,當然還是因為十一年前,雍治二十一年時,賈環落難,晉商試圖並購如今的龐然大物信豐銀行的前身:信豐銀號。賈環起事成功後,擁立永興天子。可知這十一年間,晉商的日子怎麼過的。 不久前,賈環重返京師,平定京中亂局,在朝中聲望暴漲。他想設法搭上賈府這條線。 路簡舉杯,環視眾人,讚道:「賈學士不愧為本朝文宗。好詞啊!寫盡風流。我等為此詞痛飲一杯!」據京中傳聞,這首詞是賈學士寫給長公主的。內中的水極深啊! 座中的幾名陪客,轟然應諾,紛紛舉杯痛飲。至於關於這首詞到底是寫給誰的,自然沒有提起。 賈琮時年三十一歲,一身藍色直裰,容貌普通,滿臉驕傲之色,道:「環三哥的詩詞自是極好的。」 他和環三哥私交很好。但,他文才有限,比不得當日一起讀書的蘭哥兒。蘭哥兒在永興八年由鴻臚寺寺丞外放江南湖州府通判(正六品)。 他如今還是秀才功名。連當年一起在族學裡讀書的秦鍾都在永興五年得了一個舉人功名。賈府的後起之秀:賈芝,賈菌等人。他們都已經步入官場。 幾名陪客順著賈琮的話頭,立時一陣吹捧。 這時,名妓冰雲換了一身酒紅色的旗袍,笑盈盈的帶著香風進來。淡淡的茉莉花香。自十幾年前,賈環的香水在江南、京中流行後,歡場中幾為標配。 冰雲容貌俏麗,中上之姿。但勝在肌膚雪白,氣質出眾。旗袍很好的勾勒著她高挑、纖細的身姿。身材雖瘦,卻凹凸有致。兩團雪膩之峰挺拔。將旗袍撐出美妙的弧線。 陪著她的笑顏,恬柔的聲音,當真是千嬌百媚的美人。花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名妓冰雲笑盈盈到圓桌邊落座,坐在賈琮身旁,微笑著道:「冰雲更衣,略有來遲,諸位老爺勿怪。冰雲自罰一杯!」舉杯飲酒。儀態優雅。能成為京中名妓,自是有不凡。 這些年來,全國歡場名妓多有愛穿旗袍者。無他,旗袍可以更好的展現女性的美麗。這是江南所引領的時尚風潮。 賈琮側目。路簡仰頭大笑。桌中的氣氛因她的加入變得更加的輕鬆自如。 閒話片刻後,一名幫閒挑起話題,道:「冰雲姑娘可知近來京中發生的一件大事?」 冰雲淺笑道:「哦?」 幫閒故意賣弄般的說道:「二月上旬,賈學士自金陵來京城,平定叛亂後,將蕭丕,彭世俊,占城候這些人都砍了腦袋。按照大周律,造反夷三族。我從刑部得知,這樁案子,波及約五千多人。現在,這些人的親故都在門路。」 冰雲掩嘴驚呼道:「啊?上天有好生之德,這麼多人…」 賈琮聽不下去,這些人距離真正的權力中心太遠,插一句,道:「如今朝廷開拓四方,到處缺人。怎麼可能殺五千多人?環三哥早安排好,除蕭、彭等人的直系親屬外,餘者盡皆流放南洋、澳洲。」 當日政變時,彭世俊曾說要甄皇后和太子寧炎到澳洲去!這是一報還一報! 這個內幕消息,令桌上眾人一片驚詫。冰雲更是眼帶「崇拜」的看著賈琮。氣氛再融洽三分。 及至酒宴末尾,路簡道:「三月初一,貴府太太六十壽誕,在下想上門道賀,還望萬鍾兄為我美言幾句。」 … … 二月底,春雨綿綿。數倆華美的馬車徐徐的行駛在京西的官道上。稍後,進入於雍治二十一年重建的聞道書院。 重建後的聞到書院,佔地面積約五千畝。書院中建築成群,林湖交映,綠樹成蔭,鳥語花香,風景宜人。朗朗的讀書聲在林間,在書堂裡迴盪。 書院的墓地處。近百名師生,親衛在山坡下栽滿梧桐的墓園大道盡頭等候著。細雨如銀絲。梧桐樹葉上晶瑩剔透的水珠滑落下來。點點滴滴。 賈環在墓地前,祭拜著山長,大師兄,葉先生。永興四年,他攜妻妾南下金陵,七年未歸。京中諸事安排妥當後,他前來祭祀師友。 羅向陽,紀澄,寧瀟陪同著他。 站在葉先生的墓前,賈環遙想起十餘年,和葉先生見面的談話,自語道:「葉先生,十一年過去了。當日我和你說,要先教育我們的人民:開民智。再教育我們的幹部:執政為民。執政為公。我連第一步都沒完成啊!」 寧瀟給賈環撐著傘。明麗的丹鳳眼,看著春雨中的墓地,彷彿穿透雨簾。心中悠悠一嘆。 她知道,賈環從未怪過永興天子。然而,永興天子的早逝,確實給他的計劃帶來了困擾! 當前的世界,日新月異。她的賈郎想要為國家,為民族屹立於東方而努力! 聞道書院的院長羅向陽輕聲道:「子玉,這一天不會遠的。」江南的社會變革,這是經濟上的。聞道書院承擔的學術上的變革。書院已經設有數學,物理,化學,醫學等學科。 十餘年來,書院厚積薄發,就等著朝堂上的政令,將科舉形勢改革。不再單純的以經義來決定進士。可以設其他諸科的進士。一樣可以出仕做官。 賈環微微收斂自己傷感的情緒,道:「伯言,南書房我準備裁撤。蔡學士進政事堂。魏學士為禮部尚書。你是願意在朝中,還是願意外放?」 紀澄笑一笑,坦然的道:「我聽院首的。」他一聽賈環的話頭,就知道賈環對他的期許:外放。看看曾相在政變的表現!不歷州縣者不擬台省! 賈環輕輕的點頭,道:「你去漠北擔任總督。待于喬大軍回京,和沙俄邊境的作戰,就由你來完成。」他要紀澄掌握兵權。一個不在軍中歷練過的宰輔,難以指揮軍隊。 微風吹動著春雨,從油紙傘側,淋在幾人身上。春寒陣陣。賈環和眾人一起返回。羅向陽、紀澄走在前面。賈環從寧瀟手中接過傘,和寧瀟在雨中漫步。 紫兒和婉兒跟在兩人身後。 國家大事,在寥寥數語間就定下來。寧瀟對此並不驚訝。他有這樣的地位。微微一笑,閒談般的徑直問道:「賈郎打算如何處置九哥?」 所有的謀逆者中,唯獨九哥沒有被處罰。 賈環輕輕的拍拍寧瀟的手,感慨的道:「瀟兒,政治也要講人情啊!我回頭訓斥他幾句就算了。下不為例。回頭以天子的名義特赦吧!」 蜀王寧恪,和寧瀟、寧澄是自小的好友。瀟兒行事大氣,但真將寧恪殺頭,將來想起,難道不會感慨麼?人頭砍下去,可就接不回來。而寧恪的妻子是沈遷的妹妹。 總不能大將在前線作戰,他在後面殺其妹。 寧瀟螓首微點,嘴角帶笑。這幾日,她俏臉上的笑容,隨時可見。明麗的輕熟美人風情,引人心醉。說道:「哦。賈郎,我父親想要見你。」 「好。」賈環略尷尬的答應下來。 四人緩步到墓園大道的盡頭。一名身穿白色士子長衫十六歲的青年自亭中走出來,躬身行禮,朗聲道:「弟子見過先生。」語氣帶著激動。他剛才在學堂中上課,才趕過來。 正是大師兄之子,賈環昔日盡心開蒙的學生:公孫傑。他已取得舉人功名。在京中、北直隸的士林中頗有名氣。 看著容貌酷似大師兄的學生,依舊如大師兄般,英俊的可以刷臉,賈環溫和的點點頭,道:「士英,我前幾日還和魏先生說起你。不錯。」他前幾日和魏翰林詳談過。 得賈先生一句誇獎,公孫傑心中喜不自勝,臉上久別重逢孺慕的笑容越發燦爛! 五歲到十歲的那幾年的讀書生涯,是他記憶裡難以磨滅的美好畫卷。先生為他悉心開蒙,教給他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他至今受用。他視先生如父。 賈環微微一笑,扭頭對寧瀟道:「回頭讓熾兒和士英一起讀書。」 寧熾今年十歲。對外宣稱他是寧瀟的養子。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的容貌肖似長公主。早在永興六年,就由寧瀟代為定下來以賈環為師。 熾,釋義為:熱烈旺盛。這個名字是紀念那份濃烈到極致的感情:一見賈環誤終身。寧瀟幫他在皇室宗譜中留名。數年前,永興天子冊封寧熾為金陵郡王。 提起兒子,寧瀟嫣然一笑,語調溫柔的道:「嗯。」 … … 賈環喜歡京西妙峰山的景色,東莊鎮,聞道書院於他而言,十分的熟悉。他於永興初年,在這裡住了將近四年。 然而,他沒法在東莊鎮上長住。三月一日,是王夫人六十歲的壽誕。賈府無意大肆操辦,但賈環自金陵歸來,又是擁立治平天子,想低調都難。 不久前,晉商不就試圖走賈琮的路線? 此時已是二月底。 … … 紅樓原書第七十一回,紅樓十五年,賈母於八月初三,八旬大慶。自七月上旬,送壽禮者便絡繹不絕。 禮部奉旨:欽賜金玉如意一柄,彩緞四端,金玉杯各四件,帑銀五百兩。元春又命太監送出金壽星一尊,沉香拐一支,伽楠珠一串,福壽香一盒,金錠一對,銀錠四對,彩緞十二匹,玉杯四隻。 餘者自親王駙馬以及大小文武官員家,凡所來往者,莫不有禮,不能勝記。 賈政、賈赦等人商議,議定於七月二十八日起至八月初五日止,寧榮兩處齊開筵宴。原因是:因親友全來,恐筵宴排設不開。這是非常扯淡的一個理由! 寧榮兩府合起來有多大?多少屋舍?難道還安排不下幾百人的酒宴? 紅樓十五年,賈府的頹敗之相已顯。賈元春在宮中位置不穩,賈政剛剛交了學政的差,新官位沒有落定。在這樣的局勢下,還辦了八天的酒席。真正的原因恐怕是:走夜路,喊聲壯膽! 到永興十一年春,王夫人六十的壽辰,以賈環的權勢,太皇太后賈元春的地位,自不必如此了。 賈府議定只辦三天的酒宴。由三月一日至三月三日。寧國府專門接待男客,榮國府接待女客。賈環的無憂堂則是接待他的同學,師生,故舊等。 壽禮除宮中賞賜外,只接受世交,門生故舊的賀禮。無關人等,一概不發請柬。 至二月二十九日下午,賈環自東莊鎮上回來。賈璉帶著賈蓉、賈薔、賈琮、薛蝌等人,忙著壽宴的事。府內則是由王熙鳳、李紈、尤氏統籌。 二兒媳薛寶琴年紀輕,只能打下手。她的主要任務,還是照看參佛修道的賈寶玉。 迎春、探春、惜春三人都回到賈府。湘雲、巧姐兩人亦於此日提前抵達。 迎春和薛蝌就住在離賈府不遠處。探春嫁給驃騎將軍沈遷,住在正西坊沈府。惜春跟著羅君子在東莊鎮聞道書院。湘雲和紀澄住小時雍坊。巧姐是北靜王的兒媳。 她們都在京中。 而寶釵、黛玉幾人遠在江南,派了鴛鴦領人帶著生日賀禮抵達京城。亦有給賈環,姐妹們的書信捎來。她們將在稍晚的時候啟程,前來京師。畢竟,搬家不是易事。 夜間時分,寧榮兩府燈火通明,頗為熱鬧。明日便是酒宴,上千名僕人們早忙碌起來,做著各種準備。 賈環和一同返京的羅向陽,紀澄,蕭夢禎在無憂堂前院裡隨意的說著明日待客的事。氣氛輕鬆,自如。賈政派了長隨信兒過來傳話,喊他去一趟夢坡齋。 … … 賈環自無憂堂前院出來,過榮國府北街,進賈府,由甬道直走,過榮禧堂,向南大廳,抵達夢坡齋。這裡是賈政的小書房。陳列精緻,一件件的文玩,器物,字畫,無不透著門貴族的氣派,浸潤著百年世族的底蘊。 賈政一身淺白色的儒衫,頭戴進賢冠,鬚髮半蒼白,背微駝。老年儒士。他背著雙手,看著窗外的夜色。見賈環進來,轉過身,道:「環哥兒來了,坐。」 賈環躬身行一禮,依言坐下。二月初九在大明宮解決政變後,隨後幾天,和政老爹見過面。談過幾句局勢。 賈政沉吟著道:「近日天子下詔起復你。你母親的壽辰操辦,對你影響不大吧?」 新近登基的治平天子酬功,起復賈環為翰林侍讀學士、禮部侍郎,任南書房行走。賈環推辭不受,去了一趟東莊鎮。操辦此事的是甄太后。 他擔心夫人的壽辰操辦,造成不好的影響,從而耽擱兒子的仕途進步。 政老爹是中人之姿,在政治上頗為平庸。很多事情,看得並不透徹。賈環早已經過了走仕途的階段。 賈環並沒有嘲笑賈政。政老爹這是關心他。神情平靜的道:「無妨。」 賈政點一點頭。看著已經三十歲的兒子,撚鬚一嘆。時光荏苒,他已經老了啊! 想雍治七年的春節時,環哥兒才那麼點的個子啊!那時,是要作詩。由此而嶄露頭角。他還訓斥過環哥兒。 他六十多歲的人,這一輩子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長子早秀,早亡。幸而長孫讀書有成。大女兒在宮中,歷經坎坷,現被尊為太皇太后。為天下最尊貴的女子。二女兒嫁在沈府,若北疆大勝,必將會被封為王妃。 嫡次子寶玉,他最喜歡,最得意的兒子,如今卻是令他失望。寶玉心灰意冷的修道向佛。 環哥兒,這個庶子,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千秋功過,自有青史評說。 他知道環哥兒和他並不親近。但,他終究是他的父親。 「去吧。去你母親哪兒看看。」 … … 夜間八點許,王夫人的東跨院中,還是很熱鬧。賈府的姑娘們都回府,夜裡擺飯後,都在王夫人面前頑笑。 計有:薛姨媽,迎春,探春,惜春,巧姐,寶琴,李紈,尤氏,湘雲,邢岫煙,李嫂,李紋、李綺。還有各自的丫鬟們,陪房們。如平兒等。 趙姨娘在這裡,是可以有一個座位的。但她嫌不自在,沒有來王夫人這裡。 賈環進來時,王熙鳳剛去怡紅院,將寶玉拉來給王夫人賀壽。她一身錦色的對襟褂子,風韻猶存。依稀可以窺見她十八歲時的美麗風情:鳳辣子。 王熙鳳扭頭,笑道:「噯喲,環哥兒來了。我們正說著你呢。」 姐妹們「刷刷」的目光看過來!賈環是下午回的賈府,還沒有和她們照面。這時,微笑著點一點頭,讓鴛鴦把禮盒給玉釧兒收下。跪下來給王夫人磕頭,「兒子為母親賀壽。」 禮法如此。 王夫人面相衰老,坐在房中正中的位置,彩雲兩個大丫鬟隨侍在身後。含笑著點點頭,「環兒起來!」她如今的地位,如同當年的賈母。 往事便如在風中消逝。她知道,賈環是賈府如今鼎盛的根基。 賈環起來,一一的和薛姨媽,迎、探、惜、紈、琴、雲等人見禮。得體而從容。 迎春鵝蛋臉,淺綠色的褂子,溫柔可親。三十多歲的成熟美人,笑著點頭,「三弟弟,你回來了?」她婚後的生活很幸福。膝下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迎春和薛蝌的婚事,是賈環點的。薛蝌即便有心,亦不敢娶妾。夫妻和和美美。 探春俊眉修目,一身淺土黃色的長裙,修長窈窕,風姿不減當年大觀園時,顧盼神飛。她和賈環的感情深厚,螓首微點,略心疼的看著依舊身形消瘦的弟弟,道:「鴛鴦姐姐,他的三餐,你要盯著些。」 鴛鴦忙應下來。 「三哥哥,你去書院又不到我府裡坐一坐呢?」惜春盈盈一笑。將近三十歲,昔年小美人臉上的清冷之色,幾乎全無。羅向陽待妻子極好。溺水三千,只取一瓢。 李紈微笑著回應著賈環,美眸中透著感激。賈蘭考取進士,又外放一方知府。她得了朝廷的誥命,心滿意足。她還是賈府中不爭的珠大奶奶,老好人。但心中的桎梏,已然打碎。 再見李紈,賈環心中亦是感嘆。她已經老了。如鳳姐般,只能依稀可見當年的風姿。他又如何能忘記,雍治七年的臘月二十八日,在賈母的聚宴上,他所欣賞的美女。 「雲妹妹,近來可好?」 史湘雲一襲粉色長裙,依舊是愛笑,樂觀,豪爽,詩才敏捷的姑娘。她笑盈盈的道:「環哥兒,你看,十九年前,我們在園子裡起詩社賞雪詠梅的姐妹們都到齊了。可惜寶姐姐,林姐姐、香菱不在。你上京,怎麼不帶她們回京呢?」 十九年前,多麼的遙遠啊!那是雍治十三年: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蘆雪庵爭聯即景詩,暖香塢雅制春燈謎。 這話說的滿屋子裡的人都笑起來,「哈哈…」只要關注報紙上消息的人都知道,賈環是晝夜兼程,自金陵趕往京師,得以平叛。這一路,哪裡適合帶家眷隨行。 面對雲丫頭的「質問」,賈環笑一笑,道:「過幾日,她們就回啟程進京。」 賈環的目光再落到許久不見的賈寶玉身上,「寶二哥…」 十九年的時間,大臉寶已經由一個粉嫩的小鮮肉,變成滄桑的中年大叔。 賈寶玉冷淡的看賈環一眼。即便賈環權勢滔天,那又如何?與他何干?他的夢,在莊子的遐游,在佛說的一花一世界。林妹妹呵… 賈環沒再管寶玉。 他近年來心境平和許多。但,他還是不認為逃避現實的人,值得尊重。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人的命,要自己掙! 甄寶玉就強很多。 王夫人親自打一個圓場,道:「環哥兒,你舅舅如今年事已高,還在邊疆為官。身體吃不消,你將他調回京城,享幾年福吧。」 賈環略一沉吟,點一點頭,應承下來,「好。」 … … 到三月一日的正日子,寧榮兩府、無憂堂中,俱是懸燈結綵,屏開鸞鳳,褥設芙蓉。笙簫鼓樂之音,通衢越巷。賓客如雲。寧榮街被堵的水洩不通。 京中的大小報社的記者都匯聚在此,採擷素材,這兩日報紙上的報道,可想而知。賈環提前就給蕭夢禎打過招呼,真理報用一條簡訊就可以,不要報道。京中的報紙就不管了。 寧榮街外的一座酒樓二樓中,日升昌的少東家,晉商路簡帶著兩名隨從落座。看著街口牌坊處,都堵的車馬不通,禁不住搖著手中精美的香木折扇,嘆道:「唉…,這是繁花似錦,烈火烹油。賈府之盛,國朝未有!」 他走過賈琮的門路,但賈環母親的壽宴的一張請柬,已經不是銀子的問題。靠的是權勢! 就在路簡感嘆賈府強盛之時,街口忽而傳來一陣喧嘩聲。 … … 三月初一的上午,賈環在榮禧堂中會客完,到東跨院趙姨娘的小院裡休息。 鴛鴦帶著小丫鬟們等在這裡。她穿著一身水藍的對襟褂子,身姿高挑,成熟的美婦,細腰豐臀。鵝蛋俏臉上有著幾點雀斑。她十七八歲時亦是水蔥兒般的女孩。 房中銀架邊,鴛鴦拿白毛巾溫柔的給賈環洗臉,抿嘴笑著,輕聲問道:「闔府忙的團團轉。太太那裡都腳不沾地。三爺今天反倒是似乎不太忙。」 「當然清閒。以我的身份,有幾個人是要我親自招待的?」賈環在鴛鴦面前裝個逼,擦乾臉,笑一笑,輕撫著她滑膩俏麗的臉蛋,在她臉蛋上輕吻一口,低聲道:「想不想茶兒?」 提起女兒,鴛鴦柔軟的點頭,依偎在賈環身邊,「想呢。昨晚還夢到。」她在昭文園是內管家。但府中的丫鬟們都是稱她金姨娘。她和三爺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大姐兒名叫茶兒。 賈環抱著她,道:「我已經回信給寶姐姐、林妹妹她們,讓她們安排好金陵的事就啟程來京。大約五月份就能到京中。」 兩人正說話時,外頭小丫鬟氣喘吁吁的掀起門簾進來,道:「三爺,太后和天子私訪到府中。正在榮禧堂…」 話未完,鴛鴦禁不住斜賈環一眼,掩嘴嬌笑,「咯咯。」 賈環笑著扶著額頭。這才裝完啊,就有必須要他接待的人到了。 … … 榮禧堂位於賈府正中心,正房所在。是賈府的政治活動場所。 賈環抵達榮禧堂時,就只有賈政在陪著甄太后、治平天子說話。甄禕不欲暴露行蹤。政老爹畢竟是六十多歲的人,在太后和天子面前,虛坐著,感覺極累。 賈環見過太后、天子後,體諒的道:「今日府中賓客較多,這裡有我就行。」 賈政告辭出去後。榮禧堂中就剩下賈環,甄禕,寧炎。 甄太后一身輕柔的玉色長裙,勾勒著她美麗的身段。肌膚白皙,俏麗如花,三十一歲的美人,眉眼間帶著英氣。放下汝窯茶碗,道:「賈學士,夢阮在貴府中幫忙?」 甄寶玉,表字夢阮。 賈環輕輕的點頭。甄寶玉一早就過來幫忙待客。賈府、甄家是多年的世交。 甄太后俊麗的眼眸看著賈環,忍了忍,沒忍住,質問道:「賈學士何以拒絕天子的詔令?」 起復賈環兼任禮部侍郎,這是她和曾縉商量的結果。她並無惡意。按照官場慣例,起復是官復原品。等賈環起復後,再加官讓他進軍機處為大學士。 長公主寧瀟和她談過賈環的想法,但她還是忍不住當面問賈環一句。她難道是無腦的女人嗎?會害他嗎?她很清楚,賈環是最大的保皇黨。 賈環看著倔強的甄太后,想一想,解釋道:「當前北疆,南疆都在作戰。朝中大局,當以穩為主。蕭丕被除名,蔡學士入軍機處即可。我起復之事,不急。」 他的位置,只有為大學士,宰輔才可以。而曾縉,殷鵬的位置,現在不宜大動。 甄禕微怔,知道她想錯了。心中的情緒消失,微微汗顏。 半晌,她生硬的切換話題,道出她今天的來意,「賈先生,子文臨終前就說要炎兒拜你為師。我今日帶著炎兒來拜師。還請賈先生答應。炎兒,在宮中,我怎麼和你說的?」 天子拜師,當然不會這麼簡陋,密不可宣。她帶寧炎來見賈環,是以示誠意。 寧炎的容貌像寧淅多一些,十三歲的少年,看著賈環,眼中帶著些審視的神色,他和賈環並不親近。但,當日他父皇臨終時,確實是這麼說的。這時,聽母親的話,起身作揖行禮,道:「朕願在先生門下求學。望先生收錄。」 一身常服的治平天子在賈環面前折腰行禮。或者,穿上龍袍,這一幕要令人震撼的多! 因私下禮出宮而來,治平天子未穿龍袍。但,這是祭告過太廟,接受過百官朝拜,實打實的天子啊! 然而,一個「朕」字,暴露了治平天子心中的情緒。 賈環安穩的坐著,淡淡的看著寧炎。顯然,寧炎和子文的性格,是不同的。 榮禧堂中安靜下來。 寧炎等了半天,都不見賈環答應,抬頭看賈環。就見賈環溫潤的眼眸看過他,彷彿一眼能將他看透。寧炎忙低下頭。 他想起宮中時母親的話。想起那日在大明宮中,那些被殺的叛臣。心裡禁不住打一個寒顫。瞬間從這些天登基為天子的飄然情緒中出來。 他感到畏懼!他的帝位,賈環可以給,也可以剝奪。情分在他父皇那裡。而不在他這裡。 賈環晾皇帝晾得差不多,這才道:「你父親曾在我門下求學。按理我是不收你的。既是子文的遺願,那便如此吧!你和士英,熾兒一起求學。」 熊孩子有熊孩子的教法。叛逆中二,有叛逆中二的教法。 … … 永興十一年三月初一,賈環母親王夫人六十壽辰,儘管賈府刻意低調,但那場面,真真個是烈火烹油一般。到這個局面,接下來就是盛極而衰。 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然而,稍後便有消息傳出來,令看衰賈府的人大跌眼鏡:太后與天子私服駕臨榮國府,為賈府太太賀。榮寵一時。朝野驚嘆。 就在驚嘆聲還未消失前,三月十六,欽天監看好的日子,治平天子在文華殿中,拜賈環為老師。 |
第九百七十六章 最是人間留不住 二月初,正仲春。京城郊外,樹發新葉,鳥語花香。京西北至京中的官道上,信使絡繹不絕。 「噠噠」的馬蹄聲自上午時起就密集不斷。大明宮中的消息,不斷的傳向京中各處。 其中最令朝臣們關心的消息,自然是帝位歸屬:太子寧炎在永興天子靈前,由賈環率領著百官擁立!年號:治平。永興天子的廟號為:憲宗。 尊甄皇后為太后,皇太后賈元春為太皇太后。文武百官各有封賞。參與此次大明宮政變的謀逆者,全部都被賈環斬於勤政殿偏殿外。唯一的例外,便是蜀王寧恪。 一隊隊的錦衣衛,正奉賈環的令,前外京城中查抄謀逆者的府邸。按照大周律,謀反,夷三族! 一道道的命令下發,周王朝的中樞,在中斷一天左右的時間後,恢復運行! 為永興天子發喪,停靈乾清宮。行文各衙門,天下各處,告知新帝登基!指定翰林學士蔡宜書寫遺詔;赦免步軍營士卒,清除其中占城候的心腹,撫恤京營,殿前侍衛司的將士。再由少府出銀錢一百萬元,犒賞三軍! 自上午至下午四時許,這些事情都在賈環的掌控下,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京中惶惶的人心,迅速的安定下來。 … … 將近傍晚,紅色的晚霞在天際邊,熊熊燃燒,雲朵呈各種形狀。天地間的溫度漸漸的下降,略微顯涼。 乾清宮沐浴在夕陽中,太監,宮女,錦衣衛,朝臣們來往著。有祭拜天子後來見賈環的大臣們。還有各種事務需要向中樞匯報處理的人員。 「關於天子的喪禮和治平天子登基的花費,你去做一個方案吧!然後報給我看看。」賈環打發走戶部侍郎衛康,端起書桌上的茶碗,輕輕的抿一口。 此刻,南書房,軍機處,五軍都督府的核心人物都在這裡。構成周帝國的中樞。計有:曾縉,殷鵬,蔡宜,紀澄,魏源質,北靜王,新城王沈澄。 北靜王笑著道:「這個滑頭啊!」衛康作為戶部侍郎,昨天晚上,並沒有第一時間趕到大明宮。避開了昨晚的政變大局。這是一個騎牆派的動作。 精美,華貴的南書房中,響起幾聲附和的輕笑聲。一干重臣們,依次在擺在書房中的長案後而坐。 這並不算過分。他們都知道賈環和衛家的淵源。況且如今衛大學士還在世,足以庇護衛康。 賈環沒說話。 當年,他初見衛康。衛康人物出眾,清朗俊逸,言談間令人如沐春風。很有親和力。宛若宰輔一流的人物。然而,此時觀來,則未必。衛貞白缺乏政治立場。 此刻大局已定。眾人閒談了幾句,賈環安排道:「晚飯時間將至,諸公都勞累一天一夜,今日就這樣吧。有勞曾中堂今晚在宮中值守。」 曾縉應下來,「份內之事。」心中略尷尬。本來,賈環現在所做的事,應該由他來做!他才是軍機處的領班大臣。且是永興天子托孤之臣。但他無力壓制政變,威望大跌。 賈環點一點頭,離開南書房,到乾清宮的正殿中,看一眼他的學生:寧淅。他等會還要去拜訪他的大姐姐,被尊為太皇太后的賈元春。 … … 賈環一路行來,不時的有官員、太監們向他行禮。他一一得體的回應著。 乾清宮中的光線略顯昏暗,入眼都是白幡,白燈籠。香燭的氣味瀰漫。宮正中,御座之下,停著永興天子寧淅的棺木。 越王寧澄作為皇族的代表,主持祭祀。禮部尚書胡璁,吏部尚書寧儒在此幫襯著。寧瀟則是陪著情緒低落的甄皇后,不知所措的治平天子寧炎。 時至傍晚,來祭祀的官員逐漸的稀少。賈環臉色肅穆的上前,為寧淅上了一炷香,再和寧瀟,甄皇后,寧炎,寧澄,到乾清宮後的小殿中說話。 此時,晚霞徹底的消失。暗淡的光線中,雕樑畫棟的小殿中,各種器皿,傢俱,文玩都彷彿蒙著一層淡淡的紗。 賈環坐在左首的椅子中,環視著幾人,輕輕的嘆一口氣,道:「唉,子文年紀輕輕因病而亡,我有責任。你們不要怪他寵幸青美人!他不是機器,終究是個人。」 他和寧瀟都沒有全力的去阻攔寧淅寵幸青美人。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 寧淅,作為天子,是一個龐大的政治集團最大的底牌!按照所有人的期許:他應該好好的當皇帝,活得越久越好,這於他而言,是一種職責。 但是,寧淅終究不是一個木頭人,他有他自己的喜好,想法,有寵愛的美人,想保護她。 皇帝,也是人。 賈環心中此刻,並沒有怨恨自己的弟子不自律,陷入溫柔鄉,怒其不爭!他的心情,是悲痛、哀傷。縱然,他將謀逆著就地處斬,可這能喚醒他的學生嗎? 不能! 永興天子寧淅臨終前,他想過:先生會不會怪他。他對不起先生這些年的栽培,厚望! 賈環的回答:不怪。 子文,一路走好! … … 仲春的夜,帶著清寒。夜空中,一輪明月高懸,幾點星光熹微。月華如水,灑落在皇城中精美的宮殿中。 吃過晚飯,賈環自壽康宮中出來。元春的貼身宮女抱琴、大太監黎威一路送出來。 賈環由西華門出皇城,帶著隨從,親衛至西苑太液池西岸的映春閣。騎在馬上,想著方才見大姐姐元春的情形,賈環心中傷感的情緒,略微好轉些。 元春亦悲痛永興天子寧淅的死亡。這十餘年來,天子和她相處的極為融洽。好在,她如今在宮中禮佛,修身養性,身體並無大礙,還勸了他幾句。 大姐姐身體好,這讓他感到高興。故人舊事,逝去多矣! 西苑映春閣這裡,是少府的駐地。賈環的隨從,親衛們都留在映春閣的前院,賈環在紫兒的帶領下,登上臨湖的小樓二樓。湖邊,春季的蟲鳴聲,在這幽寂的夜晚,彷彿交響曲。 湖水如平面,倒映著月光,小樓。小樓中的月光,映著寧瀟。 聽到上樓的腳步聲,在小樓走廊裡賞月的寧瀟轉過身來。她穿著一身淺白色的宮裝,身姿修長。白膩的鵝蛋臉,大而明亮的鳳眼,挺直的鼻樑,明眸皓齒! 侍女紀婉兒站在走廊的門口。穿著粉色繡花的對襟褂子。妍麗、嫵媚的電眼美人。她在寧瀟身旁,就這麼比下去。 自永興六年,寧瀟代天子南下金陵,兩人相見以來,這是五年以後的相逢!她依舊傾城! 賈環站在樓梯口,看著寧瀟。那柔和的月光,落在她的玉容上,白裙上,更添她美麗無雙的風姿。心中的柔情就此湧起! 今日,在眾人面前,他一直克制著。及至此時,才是私下裡的想見。「瀟兒!」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寧瀟精緻明麗的臉蛋上,露出一縷微笑,在嘴角,慢慢的蕩漾開。她快步走向賈環,相擁,輕聲道:「賈郎。」再抬頭,淚痕滿面! 今天上午,若非賈環及時抵達,只怕就是生離死別。濃郁的思念,在心底流淌著。 賈環緊緊的將寧瀟抱著。這位在永興年間,掌握著朝堂中四分之一的政治力量,在滿朝官員眼中,強勢,深明大義,行事大氣的長公主,此刻,只是一個嬌柔的女子! 時間靜謐的流淌中。 紀婉兒看著相擁的兩人,俏臉微紅,提醒道:「公主,三爺,可以用酒菜了。」 少頃,侍女們送上精美可口的酒菜,悄然的退下去。 賈環和寧瀟,相鄰坐在小圓桌前,述說著離別後的情形。月華流瀉而來。 「賈郎,請!」寧瀟素手執壺,給賈環斟酒,美麗的丹鳳眼,一直凝望著賈環,眸光流轉,柔情無限。 賈環握著她的手,柔聲道:「瀟兒…」 寧瀟十六歲的傾城之姿,和她十八歲時不同,和她二十二歲時不同,和她此刻三十歲時不同。而他有幸,看著她的成長,成熟,美麗的變化。 時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賈環輕聲吟誦道:「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莫。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
第九百七十五章 永遇樂(下) 賈環從容的走在勤政殿偏殿前的廣場上。腳踏平磚,神情平靜。一襲水藍色的瀾衫。 數不盡身穿紅色戰袍的周軍將士追隨在賈環身後,簇擁著他。彷彿奔騰的火焰,自廣場正中,蔓延而來! 這是怎麼樣的一種力量? 如此這般的摧枯拉朽! 賈環出現在京師,步軍營瞬間倒戈。局勢逆轉! 招降、勸說步軍營,大學士曾縉、殷鵬做不到。沒有執掌過兵權的宰輔,在軍中沒有威信。 皇后,太子,長公主寧瀟做不到。只有皇帝才算是金口玉言!說出話的不能改。 北靜王,石光珠,新城王沈澄,西平郡王做不到。他們的威望不足以消除步軍營士卒們的疑慮、迷惑。 步軍營被「挾裹」著以「清君側」的口號進攻大明宮,大部分士卒都以為他們是為永興天子的死討一個說法。然而,擊潰殿前侍衛司、和京營交戰,他們的立場,說的清楚嗎?他們的罪過,能得到寬恕嗎? 唯有賈環! 賈環當年在西域,橫掃萬里,在軍中威信極高。使使君之威,如故唐安西節度使,殺敵大將如殺一雞,殺敵酋如殺一羊耳。 永興初年,軍中興講武堂。賈環為籌備者,擔任老師。講武堂前四期的將校,都可自稱是他的學生。 這些年,賈環退居金陵,推動資本主義萌芽,推動工業革命的開始,朝堂政務盡歸齊中堂,但是,他在軍中的影響力,從來就沒有消失過!他的故舊,在高位。他的事蹟,在軍中流傳! 我不在江湖,江湖有我的傳說。 如此種種,方有此刻的威勢!就像是黑壓壓,厚重的雲層中,響起的驚雷,刺破蒼穹!就像是,白雪皚皚覆蓋著大地,以炙熱的陽光將其消融!又比如,鋼刀切開豆腐塊! 賈環緩步走上偏殿前的台階。拿著刀槍的士卒,將校們簇擁著他。他的容貌,偏殿中的眾人已經能看清楚。 「鏘!」 偏殿的台階之上,殿門口的錦衣衛們看著走上前來的賈環,紛紛刀槍入鞘,向賈環行軍禮,齊聲道:「參見賈學士。」不少人聲音帶著激動。 國朝的軍禮,抬頭挺胸,以右大臂貼緊側胸,小臂彎向左肩內側,指尖觸及靠近脖子的鎖骨部分。寓意是:右衽之道,漢統至上。 「諸位將士辛苦了!」賈環聲音平和的說道,伸手示意錦衣衛校尉們免禮,踏入勤政殿偏殿中。 錦衣衛指揮使張輅,新月衛指揮使秦弘圖,南京守備司守備楊大眼,步軍營千總林司簇擁著賈環。 他身後,是紅色的海洋,是升起的朝陽。時值永興十一年二月初九,上午九時許。金色的陽光,渲染著他的衣袍! … … 在賈環出現在廣場上的一瞬間,偏殿中近乎全部的人都站起來。而等賈環走進偏殿中,時間彷彿停止。 正在站在殿中,不久前還意氣風發的問文武百官,皇族:誰贊成,誰反對的戶部尚書彭世俊,呆若木雞。艱難的轉身,看著殿門口的賈環。 賈環怎麼會在這裡? 這次政變,天時地利人和。天時,永興天子去世,且國朝軍中雙壁,沈遷,張四水都因邊疆戰事而率軍離開京城。地利:賈環在金陵,對京中之事,鞭長莫及。人和則不必多說。他有盟友。 然而,此刻,怎麼說? 彭世俊只感覺到脊椎血管裡的血,陣陣的上湧,頭皮一陣陣的發麻。被打臉什麼的,都只是小事。他可能會死! 大學士蕭丕腳下有一灘水,和摔碎的茶杯。自政變以來,他一直都表現的非常的從容。他有底氣的!他在永興二年就是宰輔,當然要有宰輔氣度。 此時,他卻難以淡定。因為京營對政變有所準備,他心中隱隱的擔憂著。不想此刻,擔憂成真。而且是最壞的結果! 逼宮之時,他們開出的條件,可以流放太子等人至澳洲。他心中知道,那是權宜之計,後面,肯定會有「意外」出現!但是,賈環做事的風格,可比他們的「委婉」要猛烈得多。 今日之事,必將血流成河!他怕是難以倖免! 占城候此時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陰沉的臉色,還有畏懼!他並不敢看賈環。當日賈環為拉攏新武勳集團,和他面對面的談過。賈環履行了諾言,而他則是背叛! 同時,占城候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著。 他們做了什麼事呢?從政治大局上來說,他們是起兵政變!而從私人感情上來說呢?他們趁著賈環學生死去,屍骨未寒,威逼孤兒寡母!賈環會是什麼反應? 吏部右侍郎彭鏊和戶部侍郎柳安宜面面相覷。賈環怎麼從金陵抵達京城的?相信這個疑問,是百官們心中都有的疑問。怎麼來的這樣快呢? 柳安宜,這位東林黨的領袖,此時心中長嘆一口氣:天不佑我東林啊! 現在來看,他們在京中的爭鬥,何其的可笑啊!天下的權力,不在京師,而在殿門口的賈環!那是沒有戴著帝冠的皇帝!看看軍隊的表現,賈環才是真正的權力者! 梁國公寧爍失魂落魄!不復剛才的囂張,也沒有逼宮甄皇后時的跋扈! 由不得他如此表現啊!到底才是一個十九歲的青年。就在不久前,戶部尚書彭世俊推薦他繼承大寶,他心中做何想? 父親,你在天之靈看我,孩兒今日登基。放心,你的血仇,我一定會報! 現在,美夢破滅! 賈環的出現,刺破了他夢幻的泡沫,他的人生將走向截然不同的兩個結局。 … … 「好傢伙!」大學士曾縉輕聲嘀咕了一句。他被永興天子托孤,不久前他痛苦的閉上雙眼,為不能解決當前的局勢而感到苦澀。 他是打算為國事而死,尷尬在於,永清公主寧瀟等人似乎並不認可他。 即便如此,他還是為賈環及時出現而感到高興。 偏殿之中,在這麼一瞬間,心情如大學士曾縉的官員不少。情緒,都是從低谷中升起來!過山車一般的經歷! 對於中立的官員們而言,重新投靠新的皇帝,還是有些心理負擔的。哪裡有直接擁立太子,來得名正言順? 剛才他們被脅迫,那種形勢下,殿外是黑洞洞的火炮、士卒,誰敢應一句:我反對?現在,他們不用回答這個問題了,賈環來了。 大局已定! … … 「賈先生…」相比於其他人,越王寧澄的情緒要外露的多,他激動的向前迎了兩步。 賈先生,淅哥兒死了。 賈先生,他們威逼要擁立梁國公。 太多,太多的話,太多的委屈,千言萬語匯聚在心頭,到喉嚨口,他說不出一個字來。 以賈先生的才智,何須他多言當前的局勢?而現在並非敘舊時。現在是算賬的時刻! … … 甄皇后此時還摟著兒子寧炎。她要保護她的兒子。若有人要殺炎兒,先殺她。 此刻,高居在上首的甄皇后神情複雜的看著殿門口走進來的賈環。來了,你總算是來了! 那種委屈,那種欣喜,那種不滿,那種欽佩,這種種的情緒,就這樣的混合在一起。 在這一刻,她總算是有主心骨。 … … 「善!」吏部尚書寧儒猛的拍著桌子,仰頭大笑。他當年亦是風流人物。而今日,親眼目睹,賈環挾雷霆之勢而來,解開政治危局,力挽狂瀾,他心中何其的痛快! 根本就不會再去顧忌其他人的想法。也不會刻意的去維持他大臣的風度! 實在是被壓抑的太狠! … … 「環哥兒?!」 賈政疑惑的看著殿門口的書生,難以置信。然後,看清楚賈環的容貌,才確定殿門口走來的是他的兒子。心中喜悅。 「好!」 … … 「子玉來的好!」北靜王水溶忍不住撚鬚微笑,對身邊的都督同知石光珠,西平郡王說道。 蕭丕、彭世俊、占城候等人的一切謀算,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都是浮雲!而賈環,就是這個絕對實力!看到他在軍中的威望了嗎?只他抵達,步軍營立即倒戈。 這就是當今天下軍方第一人的風采! 他是沒有經歷過當年平定西域的關鍵戰役,北庭之戰。聽聞當時,賈環於清晨率援軍抵達,金滿縣城中,數萬人齊呼,「賈使君來了!」聲音直上雲霄。 今聞使君前來聲,使我三軍淚如雨。 今日的情形,和當日類似!北靜王水溶心中的情緒激盪著。面帶微笑的看著走進來的賈環。 … … 「呼…」紀澄長長的舒一口氣,躬身行禮,「參見院首!」 院首抵達,大局就定下來!他心中緊繃的弦,亦由此而放鬆下來。 魏源質撫掌大笑,「哈哈!好小子,來得好!當浮一大白!」 蔡宜蔡學士則是微微一笑。 禮部尚書胡璁、左都御史李斯心中都是鬆口氣,齊齊的躬身行禮,「見過賈學士。」 … … 寧瀟怔怔的看著殿門口的賈環。突然的就有些想流淚! 不久前,戶部尚書彭世俊嘲諷她,說如此僵持,根本沒有意義。確實是這樣的。步軍營大軍壓在店外,她令錦衣衛挾持彭世俊、蕭丕等人。 她的選擇其實很簡單的。選擇放人,她的結局,八成是死亡。而選擇同歸於盡,這是最好的選擇。問題在於,她下令錦衣衛處死彭世俊、蕭丕、占城候,在黑洞洞的火炮下,有幾個人會聽? 這種僵持,帶給步軍營的,不過是投鼠忌器。絕非大-麻煩。拖不了多久的。 好在賈郎及時趕來。 她剛才有多麼的擔憂,多麼的無力,多麼的思念賈環,現在就有多麼的欣喜!賈環在最關鍵的時刻,趕到。 寧瀟和弟弟寧澄一樣,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兩步,歡喜難言。「賈郎」兩個字,到喉嚨口又被她壓回去。 … … 「參見賈學士!」 賈環自殿外而來,將校簇擁著他。滿殿的文官官員,大臣,在他面前盡低首! 除開和賈環有淵源的人,其餘人都是用的「參見」二字。完全的將賈環當作上官。 能混到朝堂的,誰不是人精呢? 賈環輕輕的點一點頭,目光落在瀟公主的身上。數年未見,她依舊傾城。而一夜未眠,她略顯憔悴。賈環心中的柔情湧起,又用理智壓下來。現在不是敘話之事。 賈環環視著偏殿中所有人,一一的點頭致意。這裡,朝堂的中樞,周帝國的權力舞台上,有他熟悉的,有他不熟悉的。 賈環道:「我的學生死了。但這不是你們造反的理由!」神情平靜對秦弘圖下令:「恭齋,將參與造反者帶到殿外,就地處決。」 「轟!」 偏殿中,因為賈環這句話,瞬間炸開!聲浪喧嘩。彷彿沸水。 沒有人料到賈環會如此的乾脆,直接。進殿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問罪眾人。第二句話是下令殺人。 簡單,直接,粗暴! 千總林司帶著士卒如狼似虎的撲上前。步軍營剛剛投效,正是要表現時。 梁國公寧爍被士卒按在地上,再也崩不住,情緒崩潰。賈環下的命令是「就地正法」啊!也就是說,他被拖到殿外就得死。仰著頭,大叫道:「啊…,賈環,你不能殺我!我是雍治皇帝的嫡孫。我是皇子皇孫…,你殺我,何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賈環平靜的看了寧爍一眼,「我連父親,雍治皇帝的嫡子都殺了,何必在乎你?」 彭世俊沒有任何的反抗,給兩名士卒踹到在地,押著往外走。他願賭服輸。他不會向自己的仇人求饒! 占城候臉如死灰,被士卒押著往外走,嘴裡的懦懦的想求饒,但說不出完整的意思來。賈環看都沒看他一眼。 秦弘圖手裡拿著名單,手指一點,就有士卒配合的將點到的人給拖出來。施鑒、陶泰等人就是如此被拿下。 蕭丕為大學士,坐在上首處,這時,用力的握著椅子扶手,看著自己的門生瞿煒被綁起來,忍不住道:「賈子玉,今日之事,牽連如此之廣,有尚書、侍郎,你豈可不經有司審問,就誅殺!」 這是一個程序問題! 他知道他自己都跑不了,但要給大臣們留幾分體面,就這樣如同豬狗一樣的被屠戮,讀書人的體面還要不要? 柳安宜訓斥開靠近的士卒,高聲附和道:「賈學士,你威福自專如此,莫非是要登基為帝嗎?別忘了,你是如何答應費子允的?」 賈環輕輕的一笑,帶著嘲諷,看著蕭丕,柳安宜,答道:「我不是來和你們講道理的!」 柳安宜面色微微僵住。囂張,真的是太囂張!但是,賈環兵權在手,控制著大局,他又能如何?十一年前,賈環殺雍治皇帝,還需要避諱。而現在,他根本無需有任何避諱。 蕭丕輕輕的一嘆。千古興亡事,不盡長江滾滾流!他是再也管不到了。果然是:天下英雄誰敵手? 賈環做一個手勢。停頓下來的步軍營,錦衣衛,京營,立即上前,將彭鏊、柳安宜、蕭丕幾名高官押著,往殿外走。 … … 蜀王寧恪,站在人群中,全身僵硬著。局勢如此變化,他如何想的到?他更想不到的是,賈環的報復,會如此的酷烈!這就是瀟妹說的政治鬥爭的殘酷性? 站在他的角度,他剛好看到殿外的走廊上,一排排的高官們被押著跪在地上。賈環的心腹楊大眼,走廊處親自監督行刑。刀光起,一顆顆的人頭落地。 「啊…」 「賈學士,我錯了,再給我一個機會吧!」 「賈環,你這個不得好死的王八蛋!」 慘叫聲,求饒聲,謾罵聲,響徹在殿外的走廊上。血水,順著漢白玉的台階,流淌著。 新城王沈澄苦笑著搖搖頭,賈環真是一個狠人啊!這都下得去手。朝堂的高官,大學士,就這樣被殺。給他的學生陪葬啊!心裡頭有氣啊! … … 偏殿中,不少文官都嚇的兩股顫顫。生怕掌握情報的秦弘圖把手指向自己。那就得去殿外的黃泉路上走一遭。而家人會是什麼結局,不問可知。 太子寧炎被震住。躲在甄皇后的懷抱裡,瑟瑟發抖。 賈環對殿外的各種聲音,充耳不聞。當年,他在西域屍山血海的趟過來,這點場面,只是小兒科。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今再問,金陵歸矣,尚能殺人否? 殿外的行刑很快就結束。楊大眼進來向賈環匯報結果。賈環點點頭,道:「諸位,隨我祭拜天子吧!」 造反的人殺光了,自然就不會有反對者! … … 勤政殿是養心殿的西暖閣。賈環帶著甄皇后,寧炎,文武官員,皇族,四五十人,一起自勤政殿偏殿出發,到養心殿的寢殿中,祭拜已經死去一天的永興天子寧淅。 賈環抵達的消息,早就傳遍養心殿。賈環一行人到養心殿時,太監總管袁琪帶著太監,宮女們在寢殿外迎接著,俱是跪地磕頭行禮,「奴才等,參見賈學士。」 近百餘名太監,宮女伏地。不少人的聲音帶著激動,哽咽。 賈環上前,扶起袁太監。他對太監,並無文官固有的歧視。太監有好人,有壞人,因人而論。這十餘年,袁太監盡心竭力的輔佐寧淅,他認這個人情。 「袁公公辛苦了。」 袁琪感慨難言,眼睛有些泛紅。他這一晚,也承受了非常大的壓力。道:「賈學士,天子龍體就在裡面。請!」 寢殿中,光線明亮,空氣裡帶著藥味。御醫們用一塊白布,蓋著永興天子寧淅的頭。 百官俱是站立著。等待著賈環的動作。有太監上前,將帷幕打起來。賈環獨自上前,看著床榻上躺著的弟子,心中的悲痛,湧起來。寧淅以父事他。而今,這個文弱的學生,卻是去世。 而以現在醫療水平,寧淅作為皇帝,享受最好的待遇,活到六七十歲,完全可以。而他死去時,才三十歲。多麼的令人可惜,感嘆,痛惜! 或許,他亦是有責任的吧! 賈環輕輕的抿一抿嘴,低聲問道:「青美人人呢?」這話的意思,很多人都懂。 站在床榻中段的甄皇后道:「她服毒自盡了。」 賈環輕輕的點一點頭,轉過身,對甄皇后身旁的太子寧炎躬身一禮,道:「請太子立於天子床榻前。」 寧炎看著賈環,目光有點躲閃。但,他知道,這位殺人的賈學士是保他來的。最終,目光詢問母親、皇姑之後,走到永興天子的靈前,站直身體。 賈環退後兩步,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身後,百官跪拜,三叩九拜。山呼的「萬歲」之聲,在養心殿寢宮中,迴盪不絕。 周史:永興十一年春,天子駕崩於大明宮。環自金陵歸,奪兵權而制貳臣,率群臣擁立宣宗。措天下於泰山之安! 九悟說 前些天寫的太急,用了定風波的詞牌。推敲下,還是用這個比較好。 修仙了,諸位書友見諒。大章奉上。 |
第九百七十四章 我反對 京城。 昨晚夜間時分,自皇城午門處響起的鐘聲迴盪在京城中。全城的百姓,官員都知道永興天子馭龍賓天。 久居在京中的百姓都知道,這種權力的真空期,往往就是京中最混亂,最為危險的時刻。盜賊,青皮,亂兵橫行。 昨晚,京城外西北郊的大明宮處,火炮轟鳴,喊殺聲如潮。火光沖天。滿城的人都看到,聽到。權力之爭,如期而至!下半夜時,平靜了沒多久廝殺聲再起。 至二月初九,淺淡的晨曦泛著青濛濛的光芒,整個京城中在這片青光中。街道冷清,城門緊閉。而此時,大明宮中,勝負已分。 大隊的步軍營士卒自大明宮的正門湧入養心殿中。將勤政殿偏殿和養心殿寢殿的內外消息隔絕。 錦衣衛指揮使張輅奉長公主寧瀟的命令,將占城候、蕭丕、彭世俊等人,扣押在勤政殿偏殿中,同時在偏殿中的,還有昨日前來的六十多名文武官員,皇族。 計有:大學士曾縉,殷鵬,吏部尚書寧儒,北靜王,石光珠,蔡宜,紀澄,魏源質,越王寧澄,工部尚書楊建天,西平郡王,賈政,禮部尚書胡璁、左都御史李斯。蕭丕、彭世俊、占城候、衛王,寧爍,瞿煒、柳安宜、彭鏊、施鑒、陶泰等人。 甄皇后,太子寧炎亦在此處。永興天子的遺體,由太監總管袁琪並御醫等看守著。 殿外的喊殺聲,越來越激烈。可以想想外面的戰況之激烈。在這黎明已經到來的時分,無數的士卒正在圍繞著這片殿宇的控制權,展開激烈的廝殺。 青濛濛的光,仲春時節的輕風,燃燒的火把,噴灑的鮮血,散落的殘肢斷臂,人頭。如同野獸般的嘶號聲。火銃的發射聲,白刃入體聲,構成當前的這幅畫面。 這是殊死的搏鬥!廟堂諸公的較量,是政治的算計,各逞心機、權謀,局勢幾番變化。然而落實到底下,到最真實的地方,就是刀劍的較量!是最直接的力量的碰撞! 這是永興十一年的政變最凶險,最激盪的時刻。 宛若火山在噴發! … … 勤政殿的偏殿中,眾人心情各不一樣。 堅定的保皇黨們,如北靜王,寧儒,賈政,蔡宜,紀澄、魏源質、蕭夢楨等人都是士氣低落。 而即便是被錦衣衛的火銃指著,刀擱在脖子上的蕭丕,彭世俊,占城候等人,氣定神閒。同歸於盡,瀟公主敢做這個選擇嗎? 中立者如沈澄、李尚書、周慎行等人則是看看陪著甄皇后、太子的寧瀟,欲言又止,口中發乾!在這個時候,說錯一句話,都有可能招來殺生之禍。 「嘭!」「嘭!」 勤政殿外的廣場上,硝煙瀰漫。大批的殿前侍衛被擊殺,潰逃。 隨即,步軍營副統領,占城候的心腹陳謙帶著士卒湧入進來。他身穿紅色的將校制服,握著長劍,大踏步的上前,在廣場中,將手裡的人頭丟下來,沾血的人頭在地上滾動著。 陳謙高喊道:「謝鯨已死,你們還不投降麼?」 偏殿是沒有宮門的,依靠著錦衣衛校尉防守著。廣場中,步軍營副統領陳謙看起來人影比較小。他的聲音遙遙的傳進來,偏殿中的眾人一片震動。 結束了! … … 「哈哈!」 被一名錦衣衛校尉拿刀比劃在脖子上的占城候拍著椅子扶手,仰頭大笑。笑聲肆意,張狂!由不得他不得意啊!步軍營擊潰殿前侍衛司,控制勤政殿,大局定矣! 大學士曾縉喟然一聲長嘆,痛苦的閉上眼睛。心中苦澀難言。他終究是無力改變局面啊! 占城候環視著百官,不少人低下頭,不敢正視,毫無疑問,這將是未來的軍方第一人。占城候的目光落在曾縉身上,冷哼一聲。這個老匹夫,不久前是如何訓斥他的? 「哈哈!」 梁國公寧爍縱聲長笑,將方才被錦衣衛控制的恐懼,對死亡的畏懼全部都發洩出來。他即將繼承父親的遺志,登基為帝。串聯時,打得是衛王的旗號,但蕭中堂,彭尚書中意的是推他上位。 「哈哈!」 吏部右侍郎彭鏊暢快的大笑。他為蘇州人,他為東林黨!這些年經歷了多少事情?奪嫡之爭的凶險就不必說。好友黎寬都已經致仕返鄉。而今,終於是苦盡甘來,由不得他不做狂生姿態! 「呵呵…」戶部侍郎柳安宜微笑著。他如今是東林黨的領袖。 如今,蘇州都變成何種樣?早不復為東林黨的基地。一切都歸罪於賈環。那麼,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結束了!政治上的打壓,經濟上的蠶食,輿論上的抨擊! 中立的官員們,都在等待著這場政變大戲落幕。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人頭落地,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會在隨後的權力洗牌中出局! 坐在偏殿正中位置處的甄皇后,摟著兒子寧炎,輕輕的拍著他的肩膀,安撫他的情緒,「炎兒,別怕!」。神情冷峻,今日之局面,有死而已!她絕不會像十一年前的楊皇后那樣,被尊為太后,然後配合行事。 寧炎十三歲,並非懵懂的少年。此刻,他渾身都在顫抖。他知道,叛軍獲勝,他這位太子,肯定是優先被殺的對象。多年前,賈學士給京中的百官,做過如何政變的示範。殺了他,支持者,就沒有了主心骨。 大學士蕭丕此刻是一臉的雲淡風輕,悠然的,徐徐的喝著茶,問坐在偏殿上首,甄皇后身邊的永清公主寧瀟,「長公主,你扣押我等有何用處?現在,結束了!」 所有人都知道,保皇黨的核心,便是長公主寧瀟! 這不僅僅是因為永興天子信任她的緣故,還因為她和賈環的關係。在廟堂大佬這裡,很多事並不算什麼秘密。她可以說是賈環的一個代言人。 寧瀟一身粉色的宮裝,沒有說話。這時候,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她心中,長長的嘆一口氣:賈郎,你現在到哪裡了?京中的局勢,已然崩潰。 寧儒神情沉靜,依坐在椅中。他知道,局面已經是山窮水盡。至於叛軍怎麼善後,那是之後的事,現在他們護不住太子,皇后。屆時,子玉至京中,又有何益? 「唉…」賈政深深的嘆口氣,搖搖頭。情緒低落,彷彿蒼老了好些歲。 「王八蛋。」寧澄咬牙切齒,手握著拳頭。眼睜睜的看著蕭丕在他姐面前,耀武揚威!若是賈先生在京中,幾時輪的到這些混賬囂張? 左都督北靜王輕輕的抿一抿嘴。耳邊聽到的笑聲,頗為刺耳。他知道占城候此時的得意! 人心不足,蛇吞象。新武勳集團和舊武勳集團都被融合,現在軍中的資歷,講的是講武堂幾期。然而,占城候和他的追隨者明顯想要得更多。 要是子玉還在城外的東莊鎮「隱居」該多好?可惜,子玉愛江南的美景,風情。或許,江南留給他太多美好的回憶。 蔡宜神色黯然,喝著茶。 叛軍頂著京營的壓力強攻大明宮,所有的計謀都是浮雲了!他個人的榮辱生死都無所謂。蕭丕,彭世俊,柳安宜等人真的有治國之能?東林黨喲! 子玉當日,就不該由著齊中堂提拔這些人。在永興八年齊中堂致仕時,就不該答應由曾縉接任首輔。子玉在金陵,得知此刻的情形,他會後悔嗎? 紀澄揉著眉心。這種情況,他縱有再多的辦法,都不行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他是知道內幕消息的:彭世俊等人在去年冬天子生病時搞串聯,錦衣衛就偵測得知。消息早就報到金陵院首手中。否則,昨晚奮武營怎麼冒出來的? 院首此刻應該從金陵啟程,趕往京師。然而,他趕得上嗎? 魏源質目光幽幽,嘴角帶著冷笑,看著偏殿中眾人的表現。他耿直一輩子,眼看著他參與開創的永興盛世就要毀在這一夥小人之手,他心中的憤恨,可與誰說? 賈子玉若在京城,即便永興天子駕鶴西去,又誰翻得起浪花來?關鍵是,子玉現在在何處? 禮部尚書胡璁、左都御史李斯兩人相鄰而坐。兩人面露苦笑。 他們雖然是滿朝公認的沒有節操的人。但是,大丈夫,誰沒有點政治理想?難道又要轉頭彭世俊門下?以他們倆的臉皮,都難以接受如此轉變。 有小道消息在偏殿中流傳,賈環已經從金陵啟程。或許,只有他才可以力挽狂瀾。但,時間呢? … … 所有人的思緒,都發生在極短的時間內。殿中的氣氛,也在這非常短的時間發生變化! 大批的步軍營士卒湧入到勤政殿前的廣場中,不斷的有火炮被推過來,加起來,威懾著殿中的眾人。隨著殿前侍衛司指揮使謝鯨被殺,殿前侍衛司潰散,偏殿這裡,就只剩下百餘名錦衣衛在防守。 步軍營沒有大舉進攻,不過是投鼠忌器而已。 隨著雙方的喊話、互相威脅,時間緩緩的流逝。 半晌後,彭世俊緩緩的站起來。偏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一身正二品的緋袍,五十七歲的年紀,無視指著他的兩把火銃,環視著眾人,道:「諸公,永興天子得位不正,是時候改變,將帝位歸於正朔了!」 彭世俊走到偏殿正中,對寧瀟拱一拱手,道:「長公主殿下,如此僵持,根本沒有意義。你要廷推,那我們便廷推。看看人心到底如何?」說著,面向百官,朗聲道:「本官推舉晉王嫡子梁國公寧爍繼承大寶。誰贊成,誰反對?」 滿殿寂靜! 彭尚書這話是相當無恥的。兵臨城下,問誰反對,有幾個人會站出來說「我反對」?他所謂的廷推,不過是找一個好聽的藉口而已。臉厚心黑的做法! 就在這時,大明宮宮門突然傳來一陣陣的歡呼聲,喊殺聲!那股聲浪由小而大,由遠而近,如同擋不住的浪潮,黃河之水天上來! 「轟!」 數不盡的身穿紅袍的將士們湧入到養心殿處,衝進西暖閣的勤政殿廣場中。一隊又一隊的士兵!端著燧發槍、刺刀,彷彿奔湧的洪水而來! 「賈學士赦步軍營士卒無罪,只誅首惡!」 「賈學士赦步軍營士卒無罪,只誅首惡!」 將士們的高喊,瞬間將列陣的步軍營同化,步軍營副統領陳謙以及所有想要反抗的人,全部都被迅速的拿下。口號聲清晰的傳進到偏殿中。 以國朝之疆域,以天下之大,稱賈學士者誰? 唯有一人:賈環! 京營、步軍營的將士們的方陣漸漸的分開,一名穿著水藍色長衫的書生,走進來。頭戴唐巾,身量頗高,步履從容。神情沉靜,氣度恢弘。 偏殿中,幾乎所有的官員都站起來。看向廣場中出現的書生。 「哈哈!」「哈哈!」寧澄放聲大笑,手指著偏殿中,呆若木雞的彭世俊,高聲,用盡全身的力氣吼道:「我賈先生反對!」 |
第九百七十三章 永遇樂(上) 勤政殿西側的小廳中,蕭丕、彭世俊、占城候、衛王,寧爍,瞿煒、柳安宜、彭鏊、施鑒、陶泰等人在商議著。 這些個大學士、尚書、侍郎等高官的陣容,還是頗為豪華的。但廳中的氣氛,略顯焦灼。現在的情況很明顯,僵持對他們這些政變的人而言,非常不利。 不管在言語上多麼高尚,都無法改變永興天子登基十一年的事實,就算彭世俊認為人心沒有依附,但對大多數人而言,永興盛世,並非虛假的! 簡而言之,永興天子在京城,天下的軍民心中有一定的威望。他並不會被視作篡位的皇帝。 所以,今晚的起事,越快控制局面越有利。拖得越久,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大學士蕭丕一身緋袍,坐在小廳正中偏左的椅中。神情沉靜的喝著茶。他的門生,禮部右侍郎瞿煒看看自己的老師鎮定的模樣,心中的焦躁感稍去。 蕭丕沉吟著。 他和賈環不是一路人。當年何大學士對他就是多方打壓。所以,他和彭世俊一拍即合。彭世俊為的是復仇,占城候為的權勢,他為的是心中的正義! 在他眼中,賈環始終是一個弒君者。雍治皇帝被殺,現在有機會,他自然要把這個歷史案給翻過來。這是一名讀書人的自覺。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其實,今晚起事,大部分情況都考慮的周詳。甚至連京營突然發起攻擊都頂得住。而且,場面落入均衡中。但是,現在的問題在於他們竟然被扣押在勤政殿中。 這是他們始料未及的。 他和彭世俊要求掌握兵權的占城候,跟著他們一起進入勤政殿中逼宮,根源上,還是因為他們相互間的信任度不夠。若是他們在勤政殿中逼宮正到關鍵時,占城候反戈一擊,將他們出賣呢?這可是平叛、擁立的大功!有些事,必須要一起做。 然而,其一,誰曾想到長公主寧瀟的態度如此強硬,死保太子,敢調用錦衣衛扣押百官。其二,京營早有準備。若非京營偷襲,現在大事成矣! 京營有所準備,更添他心中的危機感。這說明,遠在金陵的賈環有一定的提防。 … … 蕭大學士以養氣的功夫神情鎮定,帶給同黨們信心時。時間緩緩的流走,將近凌晨三點許。 占城候一身戎裝,帶著配劍,坐在椅中。看看彭世俊,再看看蕭丕,心裡長嘆一口氣,搞得這麼麻煩啊。他們和賈環起兵時終究不同! 這時,小廳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片刻後,蜀王寧恪進來。 彭世俊起身,從容的問道:「蜀王殿下,如何?」 他們派出蜀王寧恪去和長公主寧瀟談判,希望長公主寧瀟能夠「妥協」,結束目前的僵局。他們開出的條件是:尊甄皇后為太后,擁立梁國公寧爍,保證長公主等人的安全。 當然,這些條件,都是假的。等天子繼位,一切協議都會不復存在。 蜀王寧恪從那邊過來,心中還略有些傷感。想當年,他和瀟妹的關係多麼親密啊。而今卻是分屬兩個陣營。楊皇子之事,他從未怪過瀟妹。那是賈環的決定。 寧恪對彭世俊拱拱手,緩緩的道:「長公主沒有同意。她說,要彭尚書,蕭中堂在百官面前作出保證,她才會相信我們不會背信棄義。同時,她不認可梁國公寧爍繼承大寶,建議由百官廷推。」 小廳之中,頓時響起一陣嗡嗡的議論聲。 這是寧瀟給出的「解決」辦法。她的本意,還是拖延時間。搞一個廷推,在可以拖延下,沒一天的時間基本很難完成。只要賈環抵達京城,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軍中將士可以不信北靜王等人,但不會不信賈環的承諾。 當年賈使君橫掃西域,多少人追隨?又有賈環為講武堂的老師,前四期的將校,基本都算是他的學生。 戶部侍郎柳安宜皺眉道:「蕭相,彭大人,若是廷推,我們並無勝算。」 「嗯。章民兄…」蕭丕看向彭世俊。不能再拖了。想要以較小的代價,解決當前的僵局,已然不可行。如此局勢,他們不得不再退一步。 彭世俊輕輕的點頭,道:「請占城候下令吧!」 占城候「嚯」的站起來,道:「好。」早該如此。 當前,陷入僵局。但,並不意味著步軍營打不下大明宮養心殿。區別在於傷亡人數,在於後續的政治操作。他和部下早就約定好各種暗號。 大明宮的局勢再變! … … 二月初八的夜晚,京中的局勢幾度變化。就像是時代中起伏的大浪潮。每個人都在其中沉浮。 誰能笑到最後,主導這歷史的浪潮呢? 相比於京城緊張的氣氛,遠在江南的金陵,還沉浸在仲春明媚的時節中。 清晨時分,小雨淅瀝。庭院的梧桐樹上小雨滴落。滴答滴答。 薛寶釵早起,鶯兒和香菱兩人服侍著梳妝畢。她穿著一襲杏色的繡花對襟褂子,肌膚雪白瑩潤,梳著桃心髻,頭戴金釵,明麗丰韻的大美人。 稍後,十餘歲的長子賈荻,帶著弟弟賈茂過來請安,奶媽、僕婦們跟著。 賈荻的容貌偏賈環多些,但亦繼承了母親的美貌,比賈環普通的容貌而言要帥氣得多,躬身行禮,道:「兒子見過母親。」 寶釵輕笑著點頭,「嗯。準備一會用早飯。」她的性情端莊,嫻雅。對子女們的管教一向很嚴格。不管是她的兒子,還是黛玉她們的子女,都很敬重她。 賈荻兄弟倆再拜見鶯兒,香菱,「見過黃姨娘,甄姨娘。」 稍後,寶釵帶著眾人一起到餐廳裡,這邊黛玉、蘇詩詩、林千薇、林芝韻、石玉華各自帶著丫鬟,子女,僕婦們陸續的到來。 飯後,寶釵和黛玉兩人到後花園散步。二月初的陽光柔和,溫暖。 黛玉一襲淡青色長裙,雲鬢如畫,細聲道:「寶姐姐,有京城裡的消息來嗎?」算算時間,環哥應該快到京城了。 寶釵輕輕的搖頭,嘆口氣,「唉,不知道京城裡是什麼情況。」難掩擔憂。 就算有準備,夫君孤身輕舟北上,真的可以鎮壓京中的一切局面?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8-3-7 22:41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