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奮鬥在紅樓 作者:九悟(已完成)

 
bpd 2017-9-8 23:09: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687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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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奮鬥在紅樓

【作者概要】:九悟,男,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 > 架空歷史

【其他作品】:《重生之世家子弟》

【內容簡介】:

  大周朝,雍治7年冬,美麗、傲嬌的小蘿-莉林黛玉剛剛進入賈府。

  現代理科男穿越紅樓賈府庶子賈環。如果不想被賈府的豬隊友們連累的抄家殺頭,就要早做準備。

  這是一個庶子逆襲的故事。

  PS:本書是架空歷史爽文。非考據黨、非歷史正劇黨、非紅學黨,遺漏不符、錯誤矛盾之處,敬請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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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8-3-13 22: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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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d 發表於 2017-9-8 23:17
第一卷 窄小的天地 第一章 賈府庶子

  寒風呼號,冬日中天色陰沉。庭院外的槐樹枝「嘎嘎」搖動。

  「咳咳!」

  睡在精美雕花柔軟木床上的少年蓋著水藍色的厚實錦被在睡夢中輕咳。他翻了個身。屋中微暗的午後光線中,露出一副瘦弱蒼白的少年病中容貌。

  守在床邊丫鬟穿著紅綾綿襖,約七八歲。容貌秀氣、身-體略顯得瘦弱。迷迷糊糊的打著瞌睡,小小的腦袋一點一點,如小雞啄米。

  「咳咳!」聽到動靜,丫鬟悠的驚醒,忙俯身過來查看少年的情況,輕撫著他的胸口,嘴裡關切的問候道:「三爺,你哪裡不舒服?」

  三爺?剛剛醒來的他腦子裡「嗡」了一下。這是什麼稱呼?突然間無數的記憶片段紛至沓來,如泉湧般擠佔了他當前的思維。

  「咳…,沒…沒事。」他中氣不足的吐出兩個字,木然的而看著頭頂上暗紅色的木樑。

  容貌秀氣的小丫鬟幫少年掖了掖被角,壓得嚴實,重新坐回到床榻邊的紅漆小凳上,扶著床沿打瞌睡。少年這幾日生病,她沒有休息好。

  他沉默的閉上眼睛,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佛說:一念三千,剎那花開。他意識恢復過來時,竟然已經是身處在紅樓夢中世界,變成了賈府庶子賈環賈三爺。

  他本是二十一世紀理科男,出身在農村,大學畢業後在某公司任中層。工作閒暇之餘,酷愛讀文史類書籍。紅樓夢這部經典著作翻了有六七遍。卻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來到了紅樓世界中。

  按照網文穿越的慣例,穿越的當務之急是:練神功,快恩仇;收小弟,泡妹紙;謀發展,我為王。再開金手指:攀登科技高峰,寰宇世界遍插紅旗。

  然而,根據腦海中的記憶,今年7歲大的賈環自入冬以來就得了風寒感冒,病臥在床已經七天。而且,他貌似也沒有穿越帶的金手指。這種網文慣例他只能腦子裡想想。

  當務之急其實是:養病。否則一旦發燒得了炎症,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時代活不活得下來都是問題。

  再審視自身:靈魂穿到這個時空,估計也沒法子回去了。他的理工科知識以電腦軟件編程為主。在沒有電腦的紅樓世界,這叫空有屠龍技,可惜世無龍。

  物理化學只有初高中的書本基礎知識,而且大部分還都還給老師了。造槍造炮造玻璃造水泥造鋼鐵這些是不會的。看原著的描述,唐詩宋詞都已經被寫出來。幸虧還有納蘭性德詞這個大殺器。可是,科舉盛世,他當這個文抄公除了混點名氣又有何用?

  八股文,他不會!

  …

  …

  賈環在腦海中整理著記憶,又或許是他病中的身體過於虛弱,迷迷糊糊的睡過去。等醒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吃過飯,洗了腳臉。

  賈環平躺在床榻上繼續想著他的「心事」。

  睡飽了,初到紅樓世界的震驚、慌亂稍稍平緩下來。雖說沒穿到賈寶玉身上,但穿到賈環身上亦是可以接受。總比穿越成賈府的家生子強!否則,擺脫奴才身份就要大費周章。

  賈環作為賈府的庶子雖說不受賈府大家長待見,但至少算是賈府裡的主人階層,不用幹活、伺候人,還有丫鬟服侍、可以讀書、拿月錢。要是賈府不倒的話,這種有房有傭人有工資的米蟲日子其實還不錯的。

  然而,讀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賈府最終的結局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高鶚等人續寫的紅樓夢後四十回真心不大靠譜。賈府眾人的結局只怕要比高鶚描述的淒慘的多!

  古代封建社會,抄家基本都是家破人亡,殺頭、流放都是等閒。賈環要是不想被賈府的「豬隊友們」連累的話,現在就得思考這個問題了。

  …

  …

  己酉年,大周朝雍治7年冬,十一月二十一。冬至過後,未至小寒。病了半個月的賈環帶著一點殘餘的咳嗽,終於走出自己的房間,站在門口。

  明媚和煦的陽光從高翹的青瓦屋簷落下來,賈環下意識的微微瞇眼。入眼的是一座座鱗次櫛比的院落與園林:古樹參天,曲廊亭榭,富麗天然,美輪美奐地在眼前延伸開去。

  這座榮國公府邸堪比他在北-京城中遊覽的恭王府。國公府和親王府在禮制規格上要差很多。大周朝繼承自明朝,文教昌盛,享國100多年,歷經五朝,現在是周朝第六位皇帝,年號雍治。在這樣的封建主義君主集權社會中,國公府的規格都有定制。

  「三爺,有風。披件斗篷吧!」身後傳來小丫鬟如意關切的聲音。

  賈環回過頭,就見八歲的清秀小姑娘手中拿著一件青色絲質的衣服過來。

  看著這迥異於現代的衣服,賈環有些頭疼的道:「如意,這斗篷怎麼穿?」

  「三爺,我幫你穿啊…」小姑娘歡快的抿嘴一笑,對賈環的糾結習以為常。這幾天三爺都是這樣。如意的個子和賈環一般高,貼慰的將斗篷套在賈環身上。

  賈府少爺、小姐的「標準配置」: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個教引嬤嬤,除貼身掌管釵釧褕沐兩個丫鬟外,另有五六個灑掃房屋來往使役的小丫鬟。

  賈環是庶子,地位偏低。再加上賈母、王夫人都對他不喜。待遇低於標配:乳母張嬤嬤,教引的職責歸生母趙姨娘,貼身的丫鬟就只有如意,灑掃房屋來往使役的小丫鬟三個。

  對這些東西,賈環不大在意。他有手有腳,不需要別人侍候。這幾天經過如意的教導,他已經學會將周朝這些衣服、褂子一一穿好。只是,今天這個斗篷是新鮮事物。

  穿好衣服,賈環給斗篷裹起來,如意期待的看著賈環道:「三爺,以後你的衣服就讓我幫你穿吧?你也輕省些。」

  賈環就有點頭大。作為丫鬟的職責,如意的要求並不過分。但是,他作為一個現代人,使用童工幫忙穿衣服還是很難適應,和氣的道:「再說吧!」

  如意便扁著小嘴。三爺這些天越發的和氣,不同於往日那樣鬧小孩子脾氣,但她卻發現她有失業的風險。這讓她有些著急。

  「走吧。」賈環對小姑娘的情緒自然是懶得關注,他還在熟悉這個世界的過程中。

  賈環今天接下來的行程是給賈母、王夫人、賈政三人請安。

  相當於是重新進入榮國府眾人的視線,表示病好了可以參與到榮國府的日常生活中。

  …

  …

  半個月後,臘八時節。賈府的空氣裡似乎瀰漫枸杞、紅棗、花生、核桃、桂圓的香甜味道。

  賈環坐在房間窗戶邊的杌凳上,看著夕陽掠過庭院參天古樹的樹梢,合上了手裡的《國朝史略》,輕輕的嘆了口氣。

  這半個月的時間裡,他和賈府裡的大多人都已經照過面,大致有個初步印象:

  高高在上的賈母;假正經的賈政;念佛的王夫人;昏暴好色的賈赦;說話無份量的邢夫人;春風得意、大權在握的王熙鳳;公子哥般的賈璉;八歲的賈府混世魔王賈寶玉;美麗傲嬌六歲大的小蘿莉林黛玉;韶華正好寡居的李紈;各具特色的迎春、探春、惜春…

  賈環和上述這些人的生活圈子沒有多少交集。

  他每天生活的圈子是:在書房讀書的小夥伴是賈蘭、賈琮。下學後接觸的是小姑娘如意、乳母張嬤嬤、生母趙姨娘、長隨舅舅趙國基,以及一起玩耍的小丫鬟們。

  來到這個世界來這麼些天,賈環還是有太多的事情沒搞明白。比如:歷史。

  根據手上這本據說是周朝官方版的史書《國朝史略》來看,歷史已經被改寫的面目全非。

  明朝末年,流寇李自成攻陷京師,明思宗崇禎在北-京自殺。隨即,關寧鐵騎投降,滿清八旗入關,大敗李自成,一路南下,製造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等慘案。身負天下眾望的南明朝廷被清軍打得丟盔卸甲,無力回天。

  周太祖寧驥本明朝縣令,自江西起兵,奪贛-州、下南-昌…。隨後二十四年,周太祖大發神威,先後統一了江南,再追亡逐北,將清兵趕出關內,滅了後金,毀其文字、宗廟。

  周太祖平定天下,由金陵遷都京師。一應制度、疆土如明朝。但因為大周和後金交戰二十多年,南北風俗與清朝相通。如主子、奴才這一套。

  周太祖又改革了明朝制度的一些弊端,取消內閣制度,設南書房和軍機處分管行政和軍事。六部作為辦事機構。這使得君主集權達到了巔峰。

  自開國定鼎以來,大周享國153年。已經經歷太祖、太宗、世祖、世宗等五朝。當今雍治帝的父親太上皇還沒有死,廟號未定。

  賈環自己估算了一下,大約現在在西元紀年1796年。當然,如果這個世界有西元紀年的話。原本的歷史應該是在清朝乾隆末年,清朝的統治以已經出現各種問題。

  現在是周朝雍治七年。周朝的社會情況,是國力強盛,盛世太平,還是王朝餘暉,腐-朽沒落?他不好判斷。

  他初步的計劃是:等四五年,年紀稍微大一些,可以冒充成年人的時候,就換一個身份,離開賈府遠走高飛。屆時是周遊全國,還是去海外轉轉,都可隨意。

  對付「豬隊友」最直接的辦法,自然是將他們踢開,自己單幹。

  至於拯救賈府、拯救金陵十二釵這種「高大上」的事情,他興趣乏乏。作為一個理智的成年人,他沒有主動為賈家獻身的覺悟,也沒有拯救美女的嗜好。

  為一群陌生人的榮華富貴、前途生命殫精竭慮,他得有多「保姆心」?他願意選擇一條活得輕鬆點的路。

  他雖然承載了賈環的身份、記憶,但並沒有背負賈環的感情。就算背負賈環的感情,在賈府傾頹時真正要救的也就趙姨娘等寥寥數人。賈寶玉、林黛玉、賈探春等人與賈環可不親近。

  換一個平民身份,離開賈府之後怎麼辦?

  以他穿越者的見識,難道還在這個世界混不開?好歹當年也是學霸出身。任何社會,只要熟悉了其社會規則,只要肯努力,懂得自制,混個中等生活水平絕不難。

  賈環正想著這些事情時,門口傳來幾聲對答。

  「嬤嬤好!」

  「小丫,三爺在吧?」

  「在!」

  片刻後,就見一個滿臉風霜的婦人捲起門簾怒氣沖沖的走進來。她是賈環的乳母張嬤嬤,四十多歲,穿著藍布衫,骨架粗大,皺著的臉上像樹皮。

  張嬤嬤向賈環哭訴道:「三爺,廚房裡的那幫娼-婦太不像話,我去要一碗臘八粥都說沒有。等寶二爺的丫鬟茜雪來要時,立即都端上食盒。我活的真是沒臉哇。嗚嗚…」

  看著眼前乾嚎的中年婦人,賈環神情淡淡的「哦」了一聲,將手中厚厚的《國朝史略》放在矮几上。這算什麼,挑唆他去和賈寶玉的人宅鬥?很無聊的。他是要離開賈府的人。

  門簾挑起來,小姑娘如意從門外走進來,見張嬤嬤在,欲言又止,微微撅著嘴站在衣櫥邊。

  賈環對照顧了他好些天的如意好感肯定要比一臉皺紋的大嬸張嬤嬤更多一些,再說誰喜歡不熟悉的人在自己面前哭泣,就想將她支開,「張嬤嬤,我娘那兒今天準備了臘八粥,你去喝一碗吧。」

  「啊?」張嬤嬤一聽,臉上亮了光,也不哭了,告辭離開,「三爺,那我先過去和姨奶奶說說話。」

  「這貪嘴的老貨。」等張嬤嬤出去後,如意扁著小嘴,嘀咕了一句,聲音大小恰好讓賈環聽到。

  賈環無語的走到條桌邊,拿起茶碗喝了口茶,不理會這些「宅鬥」的事情,問道:「如意,什麼事情?」

  如意悶悶不樂的道:「三爺,我剛在路上碰到珠大奶奶身邊的素雲。我問了她,老太太都打發人送臘八粥給珠大奶奶。咱們這裡卻是沒人惦記。」

  賈環沒什麼感覺,「不就是臘八粥嗎?」

  「三爺,差別可大了。老太太那裡的臘八粥味道可好了。」如意扳著指頭數,「有玉田碧粳米、御田胭脂蜜米、白糯、桂花露,比府裡廚房裡熬的要很多。」說完,還吞了口口水。

  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賈環就笑了笑。對美食,他當然也很嚮往。當年兩部《舌尖上的中國》他反反覆覆的看了好幾遍。不過,以他賈府庶子的身份現在想要吃一份這樣精貴的「臘八粥」絕無可能。

  當然,只要有做這樣臘八粥的方子,他日後自然可以自己來弄。

  倒是如意很憤懣、難受,覺得美食沒吃上,還受了輕視。和賈環說了很多他和賈寶玉、林黛玉、三春、李紈(賈蘭)「待遇」上的差距。如:月錢、賞賜、飲食等。

  賈環和氣的聽著。在沒有熟悉情況之前,他願意安靜的像一隻螞蟻。

  吃過晚飯,賈環一如既往的在地上做了100個俯臥撐、50個仰臥起坐。他這段時間堅持鍛煉身體。出了一身汗,洗過澡,翻了會書架上的啟蒙讀物,便上床休息。

  孤寂的深夜北風輕鳴。


bpd 發表於 2017-9-8 23:24
第二章 冬日小雪

  臘八節的事情就這麼平淡的過去。沒有在賈府中泛起一絲漣漪。賈環就像一隻小冷貓被人遺忘在角落裡。賈環自己並不大在意。在意的是趙姨娘、張嬤嬤、如意。聽說趙姨娘在王夫人面前鬧了一回。結果自然是:然並卵。

  賈環每天照常的去書房讀書。下學後,則讓長隨舅舅趙國基帶他在京城中閒逛、觀察,瞭解周朝的風土人情。

  小透明有小透明的好處,只要功課跟得上,有大把的空閒時間自己支配,而不用給拘束在家中。

  在賈府書房中教授課業的是一名寓居京城久不中試姓林的舉人。每天上午、下午各教授一個時辰。課本以蒙童為主,讀的是《蒙童訓》、《三字經》、《千字文》、《聲律啟蒙》、《千家詩》、《古文析義》、《神童詩》、《對類》,《韻詩訓》,《訓蒙駢句》,《笠翁對韻》、《增廣賢文》,《幼學瓊林》。

  賈環、賈琮都在學習《增廣賢文》,賈蘭的進度則領先到《幼學瓊林》。讀完《幼學瓊林》,就算是完成全部的啟蒙教育,可以開始學習四書五經。

  歲數較大的賈寶玉、賈迎春、賈探春都已經開蒙,四書五經都泛泛的讀了一些。

  賈環這幾天上課,已經很少見到賈寶玉的人影。因為林黛玉來到賈府,寶二哥正在忙著和林妹妹兩小無猜的玩耍。

  至於迎春、探春、惜春在今年之後都將不在來書房上課。賈母的原話是「認得幾個字」即可。臨近春節,他們四個學業懈怠,情有可原。

  這天下午,天空陰沉沉的,下著小雪。精美的雕花窗欄給北風吹的呼呼作響。書房中寒氣凜然。

  下午2個小時的課業結束後,賈環、賈琮、賈蘭三人從書桌邊向林舉人行禮:「謝先生教誨!」

  林舉人三十多歲,清瘦高長,穿著儒衫長袍,頭戴四方平定巾。他一貫神情嚴厲。此時說道:「新春將近,今日是今年最後一課。你們回去各自溫習書本。來年正月十八開課,屆時我會考校你們的課業。散了罷。」

  心裡輕輕的嘆口氣:賈環、賈琮都比賈蘭年長,但學業進度竟然比5歲大的賈蘭還差。他在賈府當教書先生不過是謀生活,待不了幾年。估計是看不到天資聰穎的賈蘭考中秀才。

  「恭送先生。」

  林舉人出了書房。早在門口等著的一位小廝忙上前笑迎著說話。隱約聽到好像似賈政設宴邀請林舉人喝酒。

  賈環、賈琮、賈蘭三人收拾了書包離開書房。外面候著的長隨、書僮都湧過來。

  賈環身邊就趙國基一人。賈琮和賈環一樣,只有一個名叫「富貴」的二十多歲男子陪同。賈蘭則有兩名長隨,兩個小書僮。為首的是賈蘭父親賈珠乳母的兒子,叫桂樹。

  書房位於賈府二門外的一間院落。內裡其實有走廊和二門內相通。平日裡三春和寶玉都是走這條路。但是賈環、賈琮、賈蘭都是寧願從書房正門出,再繞到距離各自住處最近的垂花門。因為在裡面遇到女眷,他們三個基本都要行禮,而且未必討好。很麻煩。

  「三哥,蘭哥兒,我先走了。」在院落門口,賈琮道別,往東面去了。賈琮是賈赦的庶子,賈璉的弟弟,年紀比賈環要小。

  榮國府佔地面積極廣。賈環前些天在賈府外繞著走了一圈,也在賈府內逛了一回。預估近百畝。差不多有10個標準的足球場那麼大。堪稱豪宅。

  佈局分為左、中、右路。中路依次是大門、外儀門、向南大廳、內儀門、榮禧堂;西路依次是垂花門、穿堂、花廳、賈母上房、倒廳、鳳姐院;東路為賈赦院。

  讀書的書房就位於中路的向南大廳平齊的線路中。不遠處就是賈政的外書房夢坡齋。賈琮住在東邊。而賈環和賈蘭都是賈政一系,住在中路。三人並不同路。

  賈環和賈蘭兩人帶著長隨、書僮往南面的垂花門走去。寒風料峭,雪花飛舞。

  賈蘭五歲多,有著裝出來的少年老成。裹緊了些深藍色的斗篷,臉上洋溢著學校放假後的笑容,說:「三叔,我娘讓我問你史書看完沒有。看完的話就還給我。」

  賈環手中的《國朝史略》就是向賈蘭借的。賈蘭的母親李紈是原國子監祭酒的女兒,再加上賈蘭已經死去的父親賈珠中了秀才準備考舉人。賈蘭家中有史書。

  愛惜書的人將書借出去就像是兒子給養在別人家,時刻想要拿回來,還伴隨這各種擔心。

  賈環理解這種心情,立即道:「我看完了。今天沒帶,一會送到你院子裡。」

  李紈不愧是深得賈府上下好評,很會做人。這本書他借了小半個月。能忍到現在要回去,他心中不會有任何的不滿。

  賈蘭開心的道:「好啊。三叔,我聽我娘說,今年江南甑家的管家來送年節。說起甑寶玉做了一首詩在江南地區流傳,得意洋洋。今年除夕晚宴,曾祖母可能會命我們賦詩。」

  賈環就笑了笑。他在書房裡沒打算出頭,在除夕晚宴上賈母面前就更不打算出風頭。蒙童的課業,即便是古文有怎麼樣?有老師手把手的教,只需要記憶、背誦,又怎麼可能難得到曾經的高考學霸?

  低調,是當前最好的保護色。

  在南垂花門外,長隨和小廝們都止步,將書包遞給賈環、賈蘭。兩人背了書包,閒話著進了二門內。

  賈政和王夫人居住的東跨院位於榮禧堂東耳房以東。東跨院旁邊的小院則是趙姨娘的住處。賈環住的套間挨著趙姨娘小院。

  而賈蘭和母親李紈的院子距離賈環的住處不遠,偏向西路賈母上房。

  賈環在路口和賈蘭道別,他要先去王夫人的東跨院看看。一般而言,這個時間點趙姨娘都在東跨院王夫人面前候著。

  小賈環的習慣是下午放學之後去找趙姨娘,順路和王夫人院子裡的丫鬟們玩耍一會。

  賈環並不打算驟然改變這個習慣。他前些天和趙國基外出在京城裡逛已經讓趙姨娘生疑。昨天晚飯後來看他時還罵了他幾句:「蛆心孽障,去哪裡墊了踹窩?幾天不見人影。」

  到東跨院。因為下著雪,丫鬟們都在偏廳的暖閣中玩耍、休息、說話,只留了一個小丫鬟在門口望風。

  賈環熟門熟路的走進暖閣,暖和的氣息撲面而來,將書包放在一旁的杌凳上,又和相熟的丫鬟金釧兒、彩霞等人隨和的打招呼,「今天你們倆沒在太太面前候著?」

  他畢竟是來自現代,又是成年人,懂得尊重和包容,和丫鬟們的關係比小賈環還要好幾分。

  王夫人的首席大丫鬟金釧兒正蹲在矮桌邊和小丫鬟擲轂子,仰著臉笑著道:「彩雲和玉釧兒在哩。我和彩霞出來玩一會。」她約莫十一二歲,大臉,梳著劉海,看著穩重,已通人情世故。

  彩霞走過來,遞給賈環一杯熱茶。她年紀和金釧兒相仿,鵝蛋臉兒,眉清目秀,溫和的細聲細語的說道:「三爺,姨奶奶今天犯了錯,在裡面跪了快半個時辰。你要不要進去緩頰一下?」

  賈環就愣了下。他來這麼些天,和趙姨娘並不親近。但陡然聽倒她跪了快1個小時,心情便有些複雜。想了想,道:「彩霞,謝啦。」起身去正房。彩霞這麼提示,多半是成功的概率很大。

  趙姨娘畢竟是小賈環的生母,若是知道她在裡面跪著還不進去求情,確實說不過去。趙姨娘不管多麼無腦、作死,但對小賈環的愛沒有打一絲折扣。

  …

  …

  東跨院的東廊三間小正房內。正房炕上橫設一張炕桌,桌上磊著書籍茶具,靠東壁面西設著半舊的青緞靠背引枕。王夫人坐在西邊下首,淡然的喝茶。

  周姨娘、彩雲、玉釧兒還有幾個丫鬟、婆子在一旁陪王夫人說話。而趙姨娘卻是垂頭喪氣的跪在地上。形成鮮明的對比。

  下雪這麼冷的天跪在地上快一個小時。賈環心裡忽而湧起一陣對趙姨娘深切的同情。走前兩步,「噗通」的一聲,跪在姨娘身邊,「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兒子見過母親。今天書房開始放年假,過來給母親請安。」

  沒錯,賈環在禮法上叫王夫人「母親」,反而叫生母趙姨娘「姨娘」。他只能在人後叫趙姨娘「娘」。

  也不要以為賈環「犯賤」下跪磕頭。賈府裡,兒子給母親請安,就是得跪在地上磕頭。區別只在於:地上有沒有墊子、磕頭需不需要那麼用力。

  賈環並不覺得他在王夫人面前可以得到任何優待,規規矩矩的做足。之前小賈環來王夫人這裡玩耍,就基本是不進正房向王夫人請安。

  王夫人穿著一件素色的衣衫,和眉善目,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保養得體,手裡帶著一串精美的檀珠。

  她已經在考慮讓趙姨娘起來,跪了半個時辰,敲打得足夠了。見賈環頭磕的響亮,心裡頭舒暢,淡淡的道:「環哥兒,起來吧!趙姨娘,看在環哥兒的面上你也起來吧。下次不要再犯。」

  趙姨娘忙謝道:「謝太太開恩。」然後這才再站起來。只是跪得有點久了,兩條腿酸麻,身子搖晃,差點摔倒。房間裡適時的響起幾聲嘲笑聲。

  賈環扶趙姨娘的手臂,這笑聲讓他聽得有點刺耳。

  王夫人眼中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快意,說:「趙姨娘,你今日且回去休息吧。我這兒不用你候著了。」

  趙姨娘又「謝恩」幾句,方才和賈環一起離開。

  …

  …

  回到趙姨娘的小院中,趙姨娘眼睛紅紅的,坐在墊著青緞靠背坐褥的椅子,哀聲嘆氣的讓丫鬟小鵲拿來治跌打的蛇油。挽起褲腳,膝蓋的地方已經跪得紅腫。

  賈環看的皺眉,問道:「娘,今天怎麼回事?怎麼給王夫人拿來立規矩?」

  蹲在趙姨娘腳邊,拿蛇油給她揉著膝蓋的小鵲訝然的看了賈環一眼。賈環是要叫「太太」的,竟然叫「王夫人」。

  趙姨娘紅著眼睛,憤憤的道:「還能什麼事?我前幾日因你沒有臘八粥和太太鬧了一回,太太今日尋我一個不是,拿我做筏子。」

  賈環有點默然。他讀紅樓夢時,對趙姨娘這個反面配角沒什麼好感,也知道她一貫的作死,屬於智商需要充值的一類人。

  但是,從賈環的角度來說,做母親的給兒子爭待遇遭到報復,他心裡還是有些觸動。

  「娘,你有沒有考慮離開賈府?」賈環認真的問道。趙姨娘在賈府裡過的不好。如果趙姨娘願意,他在離開賈府時,可以帶她一起離開。總不能佔了人家兒子的身份,卻讓她孤老下半生。

  趙姨娘在今天這樣的下雪天給王夫人罰在地上跪了近1個小時,而起因只是王夫人為了報復趙姨娘吵鬧。這讓賈環對趙姨娘的遭遇充滿了深切的同情。


bpd 發表於 2017-9-8 23:32
第三章 眾生相

  賈環就坐在趙姨娘身邊的椅子上。趙姨娘伸手摸著兒子的額頭,疑惑的道:「環哥兒,你沒得病發癔症吧?呵,我離開賈府?多少人想坐到我這個姨娘的位置還坐不到呢?」

  賈環道:「娘,你這個姨娘當的有什麼滋味?太太想要罰你,隨便找個藉口就讓你跪的膝蓋紅腫。這種沒保障的日子過得有什麼意思?」

  他是肯定不能接受這種被隨意懲罰的生活。

  賈環親近的話讓趙姨娘低落的心情好了些,再想著今天賈環進來將她「救」起來,心裡又舒暢三分。她日後就指望這個兒子。兒子的親近、懂事自然讓她高興。

  心裡高興,但趙姨娘嘴裡還是在罵:「呸,你這個沒造化的種子!我有丫鬟、婆子伺候,有這間小院住著,每月月錢2兩銀子。不用灑掃、燒火做飯,這日子不知道過的多好!你將來屋裡大-老婆能不罵小-老婆?」

  賈環一陣無語。貌似趙姨娘對她「灰暗」的人生挺滿意的。

  想也是,趙姨娘是賈府的家生子,能夠成為賈政的小妾,完成從奴才階層到主子階層的轉變,足夠成為賈府丫鬟界勵志的楷模。

  正在給趙姨娘揉膝蓋的小鵲低著頭笑著插話道:「三爺,姨奶奶的這間小院,府裡不知道很多人都眼紅呢。大房的幾個姨奶奶,周姨奶奶都沒有哩。」

  這句話撓到了趙姨娘的癢處,從小吉祥手裡接過茶碗,喝了一口,得意洋洋的道:「那是因為我生了環哥兒,在老爺面前受寵!」

  「嚯。」賈環牙疼。趙姨娘雖然「三五不著調」,這話倒沒說錯。年輕貌美的她確實比王夫人有優勢。王夫人已經四十多歲,這年頭可沒有現代美容保養的技術。即便保養得體,年老色衰免不了。他今天剛見過王夫人。

  然而,趙姨娘不管在賈政面前如何受寵,但她在賈府裡處境並沒有多大的改善。這不僅僅是她為人和智商的問題。

  王夫人並不是一個只會念佛的人。

  小鵲忙活完,給趙姨娘放下褲腿,出了房間收拾。趙姨娘舒坦的靠在椅子上,奇怪的道:「環哥兒,你病了一場後倒像開竅了一樣,懂事多了。你說的離開賈府是怎麼回事?我勸你是熄了這個心。你出去連自個兒都養不活。你分得清五穀雜糧嗎?」

  說到最後又變成嘲諷。這才是趙姨娘說話的風格、語言特色。

  賈環沒打算沒有吐露自己的真實想法,乾笑兩聲,遮掩道:「娘,我是想過幾年自己弄個莊子,大小事自己做主,不用給人磕頭,到時候接娘去享福。」

  趙姨娘不屑的斜7歲大的兒子一眼,譏笑道:「還享福?環哥兒,你是這兩天跟著你舅舅在城裡玩野了心吧!別淨撿好聽的說,求我也沒用。我可沒錢給你買莊子。」

  賈環就笑了笑。趙姨娘不願意離開賈府是情理之中。她人生的全部都在這裡。賈環也不勉強。日後賈府傾頹時,他再來接趙姨娘吧!

  趙姨娘不滿的道:「環哥兒,你笑什麼?你這個沒造化的。府裡的家產又豈止一處莊子。沒點志氣。再說天底下有不磕頭的地方嗎?皇帝都要給太上皇、太后磕頭…」

  趙姨娘絮絮叨叨的說著她對賈政家產的「野望」、磕頭經驗以及趙國基打小報告她得知賈環行蹤的得意。

  賈環只是喝茶、傾聽。趙姨娘「想法」挺不錯的,以後好像還找人詛咒賈寶玉和王熙鳳。但是爭家產這種事在他看來挺無聊的。有王夫人在,她哪裡有機會?

  至於趙姨娘洋洋得意的介紹磕頭經驗,他只能理解為趙姨娘的階級局限性。他的目標是不給人磕頭。

  隨意的說著閒話,天色將晚。兩個丫鬟小吉祥和如意兩人穿著青、藍兩色斗篷進來說《國朝史略》已經送到李紈的住處,還得了李紈的賞錢。她們倆嘴裡念著珠大奶奶的好。

  「我知道了。」賈環跟著趙姨娘回來後,就讓小吉祥去找如意交代了還書這件事。

  天地間,雪下越發的大。窗外的走廊、庭院、走道都變得白茫茫一片。

  賈環、如意就留在趙姨娘這裡吃晚飯。小鵲從廚房裡要了晚飯過來,幾道小菜。五人圍在條桌邊吃飯。也沒講什麼上下尊卑。

  賈府裡的廚房分為大廚、小廚、公廚。趙姨娘吃的是最差檔次的公廚。打回來的飯菜有點溫涼。小吉祥倒了熱茶在案几上。賈環索性兌了開水吃飯。

  寒風呼號,裡屋裡燈花跳躍,溫暖怡人。

  飯後,賈環看趙姨娘、如意、小鵲、小吉祥說笑著抹骨牌。時間緩緩的流走。

  …

  …

  小雪下了一夜,第二天才停。天氣冷,賈環也沒讓趙國基帶著他在京城裡到處逛,瞭解風土人情。連著兩天在家裡和如意說話,翻翻書。

  倒是趙姨娘在得閒的時候過來看賈環時讓賈環出去玩耍,不要悶在家裡。

  前天下雪時,賈環和趙姨娘的關係略微親近些。趙姨娘已經接受兒子病好後像個小大人般的事實,對他的管束放鬆很多。賈環的時間現在可以自由支配。

  臘月二十五下午,天晴。小年祭祀剛過。賈環在趙國基的陪同下出了賈府的角門,順著榮國府南街,去四時坊中繁華的街面閒逛。

  周朝的京師並沒有如同漢代長安那樣分為東西市;也不像隋唐時期對城中住處分為東西南北,富貴各不相同;反倒是有點類似於北宋的汴梁。民居與商業自然融合。其中,通往皇宮四條通衢大道沿街的商業最為繁華。

  趙國基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青衣小帽,看起來面有菜色。為人木訥。

  賈環和他交談之下,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便不再刻意的和他攀談。只是,沉默的看著街面上來來往往的商旅、行人、巡兵、苦力,在酒樓、鋪子、米店、布店、茶館、藥鋪、書店、會館、衙門、青樓各處看著。

  賈環記得紅樓夢中寫了一句:四海昇平,異族紛紛敗亡。從大周朝的京師來看:繁華是繁華,人口稠密。商業活動頻繁,主要集中在「衣食住行」等服務行業,手工業倒不多見。

  但這座城市也絕非什麼世外桃源。臨近寒冬,街面上也見到衣衫單薄、襤褸的人,有的是貨郎、有的是苦力、有的是菜農、有的是無業貧民。

  即便是現代在一線城市中也不乏乞丐的身影。社會財富的分配在任何年代都是一個大課題。貧富重來就不會平均。賈環也無法從一座城市來判斷周朝的國力、社會情況。

  逛到下午四點多,賈環和趙國基回到賈府。二門外候著的幾個小廝都是紋絲不動,彷彿沒看見賈環和趙國基一樣,懶洋洋的在一旁聊著天。

  趙國基將手中的小包袱遞給賈環,「環哥兒,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按規矩,他是要叫賈環「三爺」。但是稱呼早在這些天逛街的時候改過來。賈環隔三差五的也會給他十幾個銅錢作為「導遊費」。

  「嗯。舅舅,謝謝你陪我逛一下午。」賈環接了包袱,和氣的說了一聲,這才步入垂花門。

  趙國基目送著賈環消失在院落和園林間。木訥的臉上流露有一絲關心。

  他感覺賈環彷彿是變了一個人,根本就不像7歲的孩童,倒像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從這些天賈環在街上賣東西和人交談中可以看的出來。他搞不懂賈環為什麼這麼做,但看賈環像有大學問的人。

  …

  …

  賈環的包袱裡裝的是在街面上買的一些零嘴、胭脂水粉,還有幾刀竹紙,用作練習毛筆字用。

  回到住處,小吉祥和如意兩個丫鬟早等著。眼巴巴的並排坐在套間外的杌凳上。兩人穿著石青色、水粉色的丫鬟背心。兩個蔥嫩般的小女孩。

  賈環微笑著將冰糖葫蘆、蜜錢楊梅、胭脂水粉一一從包袱裡拿出來,「喏,吉祥如意,你們倆要的東西。」

  吉祥如意是一句打趣的話。小吉祥的年紀只有六歲,比如意還小兩歲。趙姨娘給她們倆取了這麼個喜慶的名字。

  如意和小吉祥兩個小姑娘,喜滋滋的舔著冰糖葫蘆,笑著齊聲道:「謝謝三爺!」

  賈環就笑著搖頭,小丫頭嘴饞。進了裡屋,將竹紙放在書桌上。門簾外傳來小姑娘們興奮的歡呼。逛街順路幫忙買點瑣碎的東西他並不介意。

  賈府裡的胭脂水粉採購早被人中飽私囊,派發下來的都是劣質品。小姐、丫鬟們都是托人去外面買。賈環幫小吉祥和如意代購,不收手續費,質量與價格相符。如意這些天攢了零花錢就會托他買。連帶著小吉祥、小鵲並趙姨娘、他自己屋裡的幾個小丫鬟都托到他這兒來。

  將書桌上寫著「三藕浮碧池,筏可有螞蚱!」的竹紙收起來,賈環坐下來隨意的寫著字。

  這些天下來,他對繁體和簡體之間的轉換已經完全適應。使用繁體字越發的嫻熟。

  這時,門簾挑起來,如意吃力的拎著一大木桶水挪過來,笑容滿面的道:「三爺,可以準備洗澡了。」賈環每次逛街回來會洗個熱水澡。她會從廚房裡將熱水分批的提來準備好。

  賈環放下毛筆,和如意一起抬著木桶,「我來吧!」他天天鍛煉俯臥撐,手臂上很有些力氣。

  如意不樂意的撅嘴道:「這是婢子份內的事情。」

  賈環就笑了笑,不再多說。讓小姑娘每天提水,他心裡倒是挺過意不去的。但也知道,如果他自己去廚房打熱水,如意多半要挨訓。沒有煤爐真不方便。

  …

  …

  新年抵近。二十八日,賈府在寧國府賈家祖祠祭祖。周朝開國,封了開國勳貴四王八公。賈府先祖兄弟賈演、賈源兩人封榮、寧二國公。二代榮國公賈代善。

  子孫爵位如今是:族長賈珍,三品爵威烈將軍;賈赦一等將軍。

  寧國府榮國府至今已經是落日餘暉。按照賈母自己的說法:「我們這樣的中等人家…」這就是賈府在周朝的定位。

  賈環跟著賈政、賈寶玉、賈蘭一起參加祭祖。賈環作為小透明,毫無存在感,跪在煙霧繚繞的祖祠末尾,結結實實的當了一會觀眾。倒是將賈府近支的男丁都照了一次面。

  祭祖男丁計有:賈珍、賈蓉、賈薔、賈菌、賈赦、賈璉、賈琮、賈政、賈寶玉、賈環、賈蘭等。

  祭祀完畢。除夕當晚,賈母在榮國府中聚宴作樂。賈府二門內的花廳中,人來人往,大都是女眷、丫鬟、僕婦。滿屋子裡香氣撲鼻,綢緞綾羅。幾個美女穿金戴銀、花容玉貌。

  僕人們在王熙鳳的調配下井然有序,鴉雀無聲,盡心的端茶上茶。

  賈政、王夫人、邢夫人、李紈、賈寶玉、林黛玉、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等人悉數在場。眾人圍著坐在正中的賈母說笑。賈寶玉更是在賈母懷裡。

  賈蘭和賈環的座位挨著,緊張的悄聲問道:「三叔,待會要作詩,你準備好了嗎?」


bpd 發表於 2017-9-8 23:43
第四章 寫詩(上)

  已經入夜,花廳之中宮燈燃起,亮如明晝。賈母身邊處時不時的笑聲陣陣。

  賈蘭問話時,賈環正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喝茶。閒著無聊,正順便欣賞著今天盛裝的賈府諸多美女。今晚最漂亮的當數王熙鳳、李紈、平兒三人。

  鳳姐和李紈就不說了,名列金陵十二釵,容貌就賈環的評分都是90分偏上。

  87版的紅樓夢李紈看起來都四十多歲,這實在是個敗筆。李紈今年實際上不過二十左右。韶華正好,青春美麗。身段婀娜。蔥嫩秀美的少-婦風情在不經意間的顰笑間展露。

  而平兒,紅樓夢中借劉姥姥的視覺寫道:花容玉貌。又借李紈的口說道:「這麼個好體面模樣兒…不知道的人,誰不拿你當作奶奶太太看。」寶玉評論:「平兒是個極聰明極清俊的上等女孩…」

  賈環評分:88分偏上。

  聽到賈蘭的問話,賈環收回落在一身素色清淡裝扮的李紈身上的目光,反問道:「蘭哥兒,你會寫詩?」李紈正是青春年華,身-體曲線窈窕婀娜,很符合賈環的審美觀。讓他去欣賞今年才六歲多的林妹妹的美麗,那可真是為難他了。

  賈蘭點點頭,想了想,又沮喪的搖搖頭。他才5歲多,寫出來的不能叫詩。

  賈環道:「那不就行了。等會我們倆隨便寫寫。風頭讓給你寶二叔就成。」

  賈蘭似懂非懂的點頭,覺得賈環說的有道理。既然寫不好,那還擔心做什麼。只是想到母親的期待,他又覺得這樣想法很不對。

  賈環拿起茶杯正要在喝時,耳邊傳來一個清脆的女孩的聲音,「哼,就怕你想出風頭也出不了呢。」

  說話的是坐在賈環左手邊的賈惜春。她穿著青翠色的棉襖,身量沒有長開,小不點的模樣。神色有點冷。

  見賈環扭身看過來,賈惜春只是微抬起白皙的下巴「哼」了一聲,扭頭回答身邊左側位置賈探春的問話。

  賈惜春的諷刺引起賈探春、賈迎春的注意。

  賈府花廳裡的聚宴是按照清代的宴客方式,分為幾張桌子。主桌那邊是賈母,賈政、王夫人、邢夫人、賈寶玉、林黛玉等。三春、賈環、賈蘭坐在旁邊的一座。

  別看丫鬟、婆子們上菜忙的緊,但是鴉雀無聲。除了賈母主桌處笑語連連。賈環和賈蘭的對話自然落入無心關注主桌的賈惜春的耳中。

  賈環收回目光,繼續淡定的喝茶。回憶了一下小賈環的記憶就明白過來。

  因為一起讀書的緣故,賈寶玉和三春是一個圈子。他和賈蘭、賈琮一個圈子。賈惜春雖說地位不高,是寧國府的賈珍的庶妹,到底是養在賈母跟前,「蔑視」地位更低的賈環幾句還是沒有問題。

  賈環剛才也算是在說賈寶玉的「壞話」:指責賈寶玉暗箱操作預定今晚第一。

  賈惜春聽了自然很不高興。賈環這話聽起來就像是沒有本事偏偏要嫉妒寶玉。這符合賈環的一貫形象。

  賈探春聽賈惜春複述了一遍,一雙美眸看著賈環,微怒的道:「環哥兒,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你要有真本事,大可壓住二哥哥。誰還能說你不成?等會兒,我們姐妹都要作詩。你林姐姐的詩文就是極好的。未必是二哥哥奪魁。」

  「三姐姐說的是。」賈環無所謂的回了一句,吃著菜。笑話,我要是抄一篇納蘭容若詞,還壓不住賈寶玉、林黛玉?

  就算是林黛玉、薛寶釵巔峰之作:葬花吟、螃蟹詩,以納蘭容若的「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一句,足以技壓。

  但賈環沒那麼無聊,在賈府的聚宴上拋出納蘭容若的經典詩詞只為爭口氣。他沒打算在賈府內抄詩拿名氣。他是注定要離開的人。

  賈環在讀紅樓夢時對探春的美麗、才華都是極為欣賞的。敏探春興利除宿弊!但是穿越到小賈環身上,對賈探春的一些做法卻是有些意見。

  探春為了在賈府內過的好一些,採取的是疏離趙姨娘、賈環,親近王夫人、賈寶玉的策略。這無可厚非。事有變通、緩急。趙姨娘也確實有點坑人。

  但是,探春私下裡都不肯叫趙姨娘「娘」,這是說不過去的。狗不嫌家貧,子不嫌母醜!

  而且,她所祈求的賈母、王夫人最終也沒有保護她,被人加了一個空頭郡主的名義,遠嫁他方。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於末世運偏消。清明涕泣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

  賈探春給賈環敷衍的態度氣著,就不再理賈環。她這段時間和賈環見過一兩面,還以為他有所變化。現在看來,他心裡頭對寶玉還是有些「想法」。

  賈環自是不知道探春對他的「誤會」,知道了也不在意,無聊的琢磨著紅樓夢裡探春的種種。

  …

  …

  在賈環、賈蘭、賈探春、賈惜春說話時,酒過三巡。

  賈政朗聲道:「前日江南甑家的管家來送年禮,帶來甑府甑寶玉的一首詠雪詩,其中有一句『千片蘆花雪,落樹代瓊華』很是精彩,為金陵文人傳誦。今日除夕府中聚宴,寶玉、環哥兒、蘭哥兒你們三人可試吟一詩。」

  他留在酒宴這邊,賈母這裡的女眷都不自在。他也不自在。之所以留下來喝酒就是為了這件大事。

  賈府和甑府世代交好,但文名總不能給對方壓下去。若是府裡的子弟有好詩,自然也要傳誦一番。

  賈政目光落在賈寶玉身上。他對這個兒子寄予厚望。至於賈環和賈蘭都是湊數。

  正依偎在賈母懷裡、八歲大的賈寶玉就哆嗦了一下,忙躲過賈政的目光。他一貫怕賈政怕得厲害。

  賈母笑呵呵接著道:「詩做得好,我也要賞個彩頭。」

  酒宴裡有座位的眾人都是附和的湊趣說笑起來,「老祖宗,你的彩頭肯定非凡,我都垂涎,就是不會作詩。看寶玉的。」

  「寶玉,你平日裡不是最喜歡作詩嗎?在老祖宗的激勵下可要拿出真本事。」

  「老祖宗真是偏心吶。寶二爺的詩寫的好是闔府都知道的。」

  賈母、賈政、王夫人、王熙鳳都笑著。對這樣上下和諧的局面,很是滿意。

  賈寶玉也是一臉的得色,在賈母懷裡撒嬌道:「老祖宗,今天不僅我要做詩,林妹妹、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她們都要一起做。不然這個彩頭,我寧可不要。」

  「好、好、好。」賈母笑的老臉開花,一迭聲的答應。

  一旁的賈環看得一陣惡寒。八歲了還在祖母懷裡撒嬌,真是寶貝命-根子的賈寶玉啊!

  寶玉的容貌,紅樓夢中有詳細的描寫: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賈環自己概括起來就是:大圓臉的英俊奶油小正太。

  突然又想起書中寫到:賈寶玉經常跳到王熙鳳懷裡亂摸。那畫面…,想想就覺得肝疼。

  丫鬟和婆子捧來筆墨紙硯,有僕婦將備好的條桌清理開。賈寶玉、林黛玉、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賈環、賈蘭

  賈寶玉等人各自落筆揮毫。題目是早就透出來的。曹植七步成詩,那是天才中的天才。天下之才,曹子建獨佔八斗。賈寶玉等人不可能頃刻成詩。但是,丫鬟、婆子、外人不知道啊,傳揚出去多好聽的名聲?

  一時間,花廳裡安靜下來,眾人都是吃菜喝酒,偶爾細聲交談幾句,盯著正在書寫的幾個少爺、小姐。

  賈環一看周邊的架勢,就知道洩題了。再看身邊的賈蘭,片刻功夫已經寫了一句五言詩,顯然也是早有準備。而他顯然被賈府眾人給遺忘了——沒有人向他洩題。

  賈蘭心中不好意思,訕訕的對賈環一笑。他在酒宴開始前的緊張是真的。雖然提前知道題目,但是他娘沒有給他代作。他只是花費了足夠的時間去雕琢。但是,他對他的這首「詩」信心不足。

  賈環報以微笑,對賈環隱瞞題目倒沒有指責。五歲多的小孩能懂什麼?怕是李紈叮囑賈蘭的吧!一方面要透露今晚要作詩的事,一方面又不洩題免得王夫人那邊不滿。他只要留心,多問幾句甑寶玉的詩,自然能打探到今晚「詠雪」的題目。

  賈環心裡搖搖頭。李紈在賈府裡真是圓滑。連他這樣地位低下的庶子都不願意得罪。難怪有大善人的稱號。聽如意說,賈府的僕人界對她是交口稱讚。

  這時,那邊有丫鬟驚喜的叫道:「二爺寫好了!」

  賈環低著頭,沒去看。

  廢話,稍微有點心計的人都明白:在這時候不能搶賈寶玉的風頭。林黛玉進賈府,吃碗茶都要看著別人做才做。這種事自然是心領神會。三春就不必說了,詩才差於寶玉。

  賈環琢磨著寫什麼詩。他酷愛文史類書籍,但作詩真不大擅長。寫成「大海啊全是水,駿馬啊四條腿」這樣的打油詩也不行。他會成為賈府的笑柄。

  不管是好名聲,還是壞名聲,賈環現在都不想要。

  抄一首好詩震動賈府更不可取。今晚賈府擺明了為寶玉揚名的。他搶戲落不了好。

  賈環像了想,心裡有了計較。這時,賈惜春將寫好的詩放在身旁的丫鬟的描漆托盤上,扭頭看了一眼賈環面前的白紙,禁不住譏笑道:「你是想用無字詩拿第一嗎?」

  賈探春此時也收筆,瞄了一眼賈環面前的空白紙張,輕輕的搖頭:她這個弟弟就是沒本事空嫉妒,真實讓人著惱。

  賈環沒理會賈惜春,在紙面上落筆。是蘇軾的一首詠雪詩《和田國博喜雪》。八句的詩,賈環只寫了四句,然後寫明:前人詩句,賈環敬錄。

  站在賈環身邊的是李紈的丫鬟素雲,笑著幫賈環收了紙,將詩呈給賈政品評。

  賈環寫完已經是最後。此時,賈寶玉、林黛玉、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賈蘭早都已經寫完,詩稿交到賈政手中。

  賈政正在評詩。他雖說連童生都沒考上,但四十多歲的人,在詩詞上的眼光還是有的。這是最基本的文學素養。


bpd 發表於 2017-9-9 00:00
第五章 寫詩(下)

  賈政拿著手裡幾張詩稿,撚鬚笑著翻看,看一首點評一首。他手上詩作的順序由上至下:賈迎春、賈蘭、賈惜春、賈探春、林黛玉、賈寶玉。

  賈寶玉是最先交卷。

  賈環交卷時,賈政正在點評賈蘭的詩,撚鬚搖著頭道:「蘭哥兒,這一首終究是差了些。」

  回到酒桌座位上的賈蘭就垂下頭,很是沮喪。

  賈環拿著酒杯喝酒,低度的米酒。眾人都在看賈政,他也不好大吃大嚼。

  賈惜春、賈探春的詩一點而過。到黛玉時,賈政笑道:「林姑娘這句猶可,落粉似飛花。很有前朝謝道韞的風骨。」

  林黛玉就笑起來,眉尖若蹙,弱柳扶風的較弱美態,別有韻味的小蘿莉,起身謝道:「謝舅舅誇獎!」

  此時林黛玉還是賈母的心尖兒。花廳裡的眾人一陣好誇,然後靜待著看向賈政。最後一首詩是賈寶玉的。賈政已經在頻頻的點頭。看樣子足以和甑寶玉的那句詩相比擬。

  賈寶玉得意洋洋的雙手吃著酒糟鵪鶉。他對他的這首詩有信心,可以媲美甑寶玉的「千片蘆花雪,落樹代瓊華。」

  「嗯,寶玉的這首尚可。」賈政滿意的吟道:「素雪厚三尺,千里覆瑤台。寫景鋪陳,氣勢開闊。這一句不弱於甑寶玉的那句:千片蘆花雪,落樹代瓊華。」

  花廳裡的眾人頓時一陣歡笑,之前彷彿在論黛玉詩時略有點刻意壓制的期待在這一刻爆發,喜慶的情緒湧起來。歡聲笑語和各種恭喜聲充滿在花廳中。

  賈母樂的笑呵呵的將賈寶玉重新抱到懷裡來,溺愛的叫道:「我的兒,真不愧是讀了書的人。」

  王熙鳳趕忙的接過平兒遞來的手帕,幫賈寶玉擦手,笑道:「老祖宗,林先生都誇寶玉生性聰穎,良才美玉。今兒我算是明白。要是我,一輩子都寫不出這麼一句來。」

  王熙鳳的自黑,讓屋裡的喜慶氣氛更加高漲。酒桌後立著的丫鬟、有體面的陪房僕婦們都是一聲哄笑:如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王熙鳳的陪房,來旺媳婦;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

  鴛鴦、金釧兒、襲人等大丫鬟也是低聲淺笑:二-奶奶的一張利嘴哦!

  李紈也笑孜孜的賀喜道:「這也是老祖宗,太太平日裡教導有方。看老祖宗調理出來的人兒,哪個不是聰明?」

  賈母笑得合不攏嘴,滿意的對李紈點頭,慈祥的問懷裡賴著的寶玉,「好孫兒,你要什麼東西做彩頭?」

  寶玉就起身坐著,慇勤的問身邊的林黛玉,「林妹妹,你要什麼?」

  王熙鳳笑道:「看這兩個小的,如今關係好成這樣。哪有前天才吵架的樣子。」

  花廳裡的丫鬟、婆子又是一陣哄笑。林黛玉羞惱的去瞪王熙鳳,賈寶玉就幫林黛玉,王熙鳳何等嘴皮子的戰鬥力…,賈母、王夫人都笑…。

  看著一片歡樂的花廳,賈政點點頭,準備起身去外面和清客們喝酒閒聊,拿起身邊素雲手裡賈環寫的詩,打算隨便的點一句,臉色瞬間就愣住。正在喧鬧的花廳裡的丫鬟、主人們留意到賈政的表情,逐漸的安靜下來。

  賈蘭小聲問道:「三叔,你寫了什麼?祖父怎麼驚訝成那副模樣?」

  賈環好整以暇的喝著溫熱的雞湯,王熙鳳她們鬧的歡鬧,自然沒人關注他。他正在品味賈府的美食。話說他生病期間都沒吃的這麼好。見賈蘭問,微笑著道:「沒寫自掛東南枝。隨便抄了一首前人的詩在上面。」

  賈蘭小大人般的點頭,同情的道:「哦。三叔,你抄詩肯定要被祖父訓幾句。但也不是什麼大事。只要說明是別人的詩就行。」心裡琢磨「自掛東南枝」出自那裡。

  花廳裡安靜下來,賈寶玉、林黛玉、王熙鳳停止笑鬧都看向賈政和賈環。

  王夫人淡淡的笑問道:「老爺,環哥兒的詩寫的不好?」

  賈政擺擺手,不是不好,是寫得太好了,遠超甑、賈寶玉、林黛玉三人。

  賈政目光炯炯的看向賈環,喝問道:「你這首詩是誰做的?」

  賈環起身回話,平靜的道:「父親,這詩是蘇軾的詩。」

  「蘇軾是誰?」

  賈環一下愣住,不可思議的看著賈政。政老爹,你看玩笑的吧?

  你確定你不知道蘇軾?你真的是讀書人?唐詩宋詞,唐詩必說李白,宋詞能繞得過蘇軾?你的書房不是都叫作「夢坡齋」嗎?

  「孽畜,我問你,蘇軾是誰?」賈政見賈環呆呆的模樣,氣的爆喝一聲。

  人物猥瑣,舉止荒疏的賈環一向不被他所喜。和神采飄逸、秀色奪人的寶玉一比,簡直是烏雞和鳳凰的才差距。

  賈政怒喝把邊上伺候的趙姨娘給嚇的身子一抖。手裡拿著的托盤上的茶碗都濺出水來。想要求情,一時間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賈環不知道賈政發哪門子神經,不想吃眼前虧,回答道:「蘇軾是北宋著名詞人、散文家,號東坡居士,字子…」

  賈環口中的「子瞻」還沒有說完,就見花廳裡一陣笑聲。是賈寶玉、林黛玉、迎春的笑聲。李紈也是含笑不語。探春和惜春沉默不語。其他人一臉的懵逼。賈環一陣莫名其妙。

  我這句話有笑點嗎?有笑點嗎?還是說,你們的笑點這麼低?

  賈政怒罵道:「混賬東西,讓你作詩你就作。作出好詩來,為何要胡謅人名、朝代。盡和寶玉學些不好的東西。正月在家裡好好讀書。不許外出玩耍。」

  賈環一臉的懵逼。紅樓夢裡提到陸游陸放翁、范成大這兩個南宋的詩人,也多次提到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歐陽修的名篇《醉翁亭記》。竟然沒有蘇軾?沒有北宋?扯淡吧!賈政的外書房都是以「夢坡齋」命名的。

  賈母皺眉道:「怎麼回事?」

  賈政起身,拿著賈環的詩頁回答道:「母親,兒子教訓這個胡鬧的孽畜。他這首詩寫的能壓甑寶玉幾頭,偏偏他卻不愛惜自己的詩才,盡是胡鬧,看些雜書。」

  除了最開始笑的賈寶玉等人,一屋子人才明白怎麼回事:原來是賈環做了一首好詩,卻胡鬧的寫上是前人作品。而這個胡亂杜撰出來的「前人」給賈政識破。

  賈母不語。她心中有點痛快,又有點不痛快。痛快是相信她這個小兒子的話,賈環詩壓甑寶玉。不痛快是:為什麼是賈環而不是她的寶玉呢?

  她剛才豈不是不是白高興浪費表情了?

  賈政見大家都看過來,念道:「疇昔月如晝,曉來雲暗天。玉花飛半夜,翠浪舞明年……」

  「玉花飛半夜,翠浪舞明年」這一句的意境和遣詞造句,遠勝甑寶玉的「千片蘆花雪,落樹代瓊華」,也遠勝賈寶玉那句「素雪厚三尺,千里覆瑤台」

  以名詞來描摹環境,以鮮活的動詞來連接。這種遣詞造句的厚度遠勝過兩個寶玉,且詩句對仗更為工整。更重要的是意境更勝一籌:「翠浪舞明年」這一句有瑞雪兆豐年之意。比寶玉們單純的堆砌詞語寫景要強太多。

  賈政根本不用做點評,有點文學功底的李紈等人就都明白誰強誰弱。完全不是一個層級的詩詞。沒有可比性。是全方位的碾壓。

  坐在主桌位置上的林黛玉本來是一臉的不忿,秀麗的瓜子臉上帶著自傲。這時,卻是滿臉驚訝的看著賈環。

  賈寶玉不撒嬌,也不吃鵪鶉了,鬱悶又迷惑的看著賈環。在他的印象中,他這個兄弟是寫不出這樣有靈氣的詩詞。

  賈探春不解的看著還呆呆站著的賈環:他這算是聽進我的話了,用心寫了。可為什麼要胡鬧呢?杜撰個蘇軾出來!

  賈惜春不樂意的扁著嘴,怎麼會這樣哩!鹹魚翻了身。

  賈蘭則是一臉崇拜的看著賈環:三叔,你真厲害!

  別人會以為賈環是早就準備好這首詩,但他卻是知道賈環就在一會前才知道題目,還是隨便寫寫。要是認真寫,會有什麼樣的好詩面世啊!

  三叔真是奇才!

  站在賈政、王夫人身後的趙姨娘身子還在抖。她現在是激動得在抖:哈哈,環哥兒,好樣的。寶玉,嘿,寶玉,你比比看!到底誰厲害?到底誰厲害?

  難的是那些湊趣的丫鬟和婆子們。賈環在賈府裡一向不受待見。她們這時候誇賈環也不是,不誇也不是。只能沉默著不說話。

  場面一時間竟然冷場。

  …

  …

  賈政念完詩,自己琢磨了一回,越覺得這首詩很精妙,他是寫不出來的。宣佈道:「今晚以環哥兒這首詩最佳。當可揚名。」

  王夫人微微皺眉,「老爺,環哥兒如今年紀還小,揚名怕對他成長不利。」

  最佳可以,揚名就算了吧?

  賈政沒有和王夫人多說。心裡有些不屑。王夫人不懂。讀書人敬文字。這首詩寫出來,只要傳誦出去,賈環必定會揚名。

  賈政當即不理會「粗鄙」的王夫人,起身向賈母行禮告退:「母親,詩寫完了,孩兒該告退。母親今日睏了就早些休息。守歲自有兒子們。明日兒子再來給母親請安、賀喜新年。」

  他在二門外還設有酒宴。他不喜賈環,卻喜歡這首詩。賈母和王夫人的態度,他都明瞭,但是不想管。彩頭的事情,自由賈母自己處理。

  賈母臉上的表情舒展開,微笑著點點頭,她喜歡她這個小兒子遠勝過襲爵的大兒子賈赦,說道:「你去吧,你在這兒我們都不得自由。」

  屋裡頓時響起一陣附和的輕笑。

  賈政自己也知道這是實情。他信奉的是儒家理學。不可能和母親、夫人、姨娘、丫鬟們隨意的玩笑。自嘲的一笑,轉身離開熱鬧的花廳。

  賈環和賈蘭就齊齊起身向賈母告退。他們倆不像賈寶玉,一向不混內宅。今天酒宴參加到這裡也該閃了。回去自然會有晚飯吃。

  賈母想了想,道:「環哥兒、蘭哥兒,你們撿兩樣愛吃的帶回屋裡吃。」

  「謝老祖宗賜飯。」賈環和賈蘭恭敬的行禮。李紈親自過來這座幫賈環、賈蘭打包。美人飄香。賈環識趣的只要了一碟奶油松瓤卷酥。賈蘭照樣子也只要了一道菜:炸鵪鶉。

  李紈和善的看賈環一眼。笑瞇-瞇的讓她的丫鬟素雲幫賈環、賈蘭拿著食盒,小聲叮囑素雲等會先送賈環回去。

  賈母猶豫的斟酌了一下,問道:「環哥兒,你今天晚上出彩奪魁。祖母說了要給彩頭,你有什麼想要的?」賈環今天的詩文能力壓甑寶玉,保住的是賈府的文名。她固然不喜賈環,但這種大事上出力,她還是要略作賞賜。

  賈寶玉和林黛玉兩人對視一眼,倒是心裡有點緊張。黛玉看中了賈母屋裡一個御制的香爐。冬日添香讀書很愜意。

  寶玉則是看中了一件貂皮裘毛大衣,想送給林妹妹。想著林妹妹穿上定然美麗無雙。

  屋裡的眾人也都看著賈環。倒是擔心他不知進退要了賈母壓箱底的寶貝。從趙姨娘過往的表現來看,賈環這庶子「激怒」賈母的概率很大。別讓她們遭殃。

  賈環愣了下,他倒沒想到賈母會真的願意兌現承諾。還以為回頭派丫鬟來賞幾個金裸子就完事。腦海中浮起如意吃力的提木桶的場景,心裡拿定主意,就道:「老祖宗,孫兒想要給大點丫鬟在屋裡照顧我。」

  賈母微征,隨即笑口大開,說:「環哥兒,你才多大點人?就惦記著我身邊的丫鬟!」微微扭頭。鴛鴦會意的上前在賈母耳邊小聲介紹著賈環屋裡丫鬟的情況。賈環身邊只有一個八歲的丫鬟如意在伺候。確實不怎麼得力。

  一屋子丫鬟、僕婦們都鬆口氣。這不是什麼過份的要求。賈府裡的規矩是爺們稍微大一點就養兩個大點丫鬟在房裡。

  金釧兒就笑著看襲人。襲人就是賈母房裡的一等大丫鬟,然後賜給寶玉了。

  王夫人本來很不舒服的心情突然變得好起來,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手裡捻著檀珠。

  賈政房裡的周姨娘的悄悄的扯了下喜不自勝的趙姨娘的衣袖,友善的笑了笑,小聲道:「環哥兒好本事。」這個要求提的恰到好處。

  趙姨娘得意的笑道:「他才多大點年紀,就要丫鬟,我回去要好好的教訓他。」說是要回去訓賈環,實際上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這時,王熙鳳笑著啐道:「呸,環哥兒,你倒不只羞。好意思要老祖宗身邊調教的好人兒。我也想要兩個呢。老祖宗,你就賜我兩個吧!」

  一屋子人都哄笑起來。彷彿,王熙鳳真的是開心果。

  賈環一聽,就明白眾人誤會了。他其實只想要個歲數大點的丫鬟抬木桶。不是要養屋裡人。好在封建社會對男人好-色癖好的包容度是空前的。這個誤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

  或許,反而會給他帶來一些好處。賈環心裡琢磨了下,說道:「老祖宗,鏈二嫂子,我不敢要求和寶二哥一樣。只求能照顧我的起居生活就好。」

  他今天晚上意外的大出風頭。同時得罪了賈母、賈政、王夫人、王熙鳳、賈寶玉,現在需要補救,便表明態度:他無意和寶玉爭鋒。

  賈環的這句話出乎王熙鳳的意料,疑惑的看了賈環一眼,笑瞇-瞇的拿起茶杯喝茶,沒有再「追打」、設套。

  賈母臉上的笑容和藹了些,滿意的點頭,「好孩子,你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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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實惠一二

  從溫暖的花廳裡出來,一波三折的出除夕酒宴就此結束。賈環心裡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他從來沒有想到,在賈府裡面的第一次引起眾人關注竟然是因為他的一次抄詩「失誤」。

  誰又能料到,竟然沒有北宋,沒有蘇東坡,那麼這個世界裡的歷史什麼樣的?

  這真是令人所料不及,啼笑皆非!

  夜色中寒風吹面。賈環和賈蘭並肩走在安靜的夾道上,素雲提著兩個食盒和宮燈走在前面。

  素雲是一名十五六歲的丫鬟,身量長開,約有160的個子,披著黑色的斗篷,笑著道:「三爺,恭喜你今晚得了老祖宗的彩頭。」

  剛才李紈親自給賈環和賈蘭打包裝菜,就是表明了對賈環的善意,她當然會順從主母的意思。今晚之後,賈環在賈府裡的地位恐怕就要上升咯。

  賈環笑了笑,道:「素雲姐,謝謝!」出風頭並不是他原本想要的結果。好在他補救及時。賈母一句「好孩子」讓他放下心。否則,同時在賈母、王夫人等人心中記了一筆,以後在賈府的日子會不好過。

  「不客氣!」素雲掩嘴嬌笑,聲音清脆。三爺真是穩重呢。

  賈蘭羨慕的道:「三叔,我是作不出你那麼好的詩!你真厲害。」他今晚要是能像三叔這樣大出風頭,肯定可以讓母親高興。

  賈環拍拍賈環的肩膀,安慰道:「蘭哥兒,當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須講漢唐。經義、文章才是青雲直上的通衢大道。」

  賈蘭行為舉止看起來像個小大人,但思維模式和小正太沒什麼區別。聽了賈環的話,信服的點頭。

  走了二十多分鐘後就抵達賈環的住處後,賈蘭和素雲告辭回李紈的院子。

  出來迎著的如意幫賈環拎著食盒,跟在賈環身後,好奇的問道:「三爺,這是什麼啊?」

  「酒宴上打包回的奶油松瓤卷酥。留兩個給我娘送去。其餘的你們自己分了吧。」

  賈環說著往裡屋走去。身後傳來如意和小丫鬟們興奮的歡笑聲。笑著搖搖頭,心情放鬆的坐到書桌邊,思考他今晚出足風頭帶來的影響。

  …

  …

  賈府花廳裡的除夕酒宴並沒有持續到很晚。賈母年紀大了精神不濟。而賈寶玉、黛玉等年紀尚小,正是貪睏的年紀。

  王夫人、王熙鳳、平兒、李紈等和一干丫鬟、婆子就散了。

  賈寶玉和林黛玉就住在賈母上房的碧紗櫥外間,住處在一間屋子裡,一起在襲人、紫鵑的陪同下回了房。

  丫鬟們打來洗臉水的間隙,賈寶玉看著黛玉美麗無瑕的容顏,皺著眉問道:「妹妹,你覺得環哥兒今日那首詩怎麼樣?」

  林黛玉坐在軟墩上,輕聲道:「自是極好的。」

  賈寶玉同意的點頭,說:「那我們明天去問問他怎麼想出這首詩來的!」他現在也要高看賈環一眼。

  林黛玉掩嘴輕笑,自有一股怡人的風情,「舅舅才讓他正月裡閉門讀書哩,你興沖沖的上門,要是有人告訴舅舅,你可要吃排頭。」

  「呀!」賈寶玉恍然的摸著自己的頭。

  林黛玉道:「等過了正月,我們再一起去問吧。也不急這一時。」

  「妹妹說好就好。」賈寶玉眉開眼笑的說道。他自然是以林妹妹的意見為準。

  …

  …

  王熙鳳在安排丫鬟、婆子們撤掉花廳裡的酒宴手尾之後,帶著幾個貼身的丫鬟、僕婦到王夫人的東跨院。

  門口守著的是彩霞,見王熙鳳詢問,說道:「回二-奶奶,老爺今晚在趙姨娘屋裡。太太還沒休息。」

  王熙鳳笑著進了屋。丫鬟、僕婦們都等在門外。

  夜燈明亮,王夫人還在屋裡的椅子上坐著念佛,手裡的檀珠一粒粒的數著。見王熙鳳進來,輕輕的點頭。

  王熙鳳輕笑著道:「環哥兒那個沒志氣的,這才多大點,就知道往屋裡要丫鬟。」

  王夫人笑笑,慈眉善目,「這不挺好的嗎?府裡也是有這樣的慣例。」

  王熙鳳心裡對王夫人的態度就有數了。賈環不足為慮。太太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想著,王熙鳳主動的說道:「我問了鴛鴦的口風,大約會指派一個稍微好點的二等丫鬟給他。」

  王夫人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

  說笑幾句,王熙鳳就告辭離開。回到住處,賈璉還沒有回來。丫鬟回報說在東府高樂。

  王熙鳳疲倦的坐在炕上,伸手解衣服,不滿的啐了一口,「呸,沒臉的東西。除夕夜還要去東府裡飲酒高樂。天知道是什麼花樣?」

  平兒給王熙鳳端來洗臉熱水,遞了毛巾給鳳姐,問道:「奶奶,環哥兒那裡怎麼樣的一個處置方略?」

  王熙鳳拿起毛巾敷臉。她剛才在花廳裡反應比王夫人慢了些,在賈環說出要求後還在窮追猛打,應該想到:小小年紀就知道要女人的賈環能有多大出息?

  「呵,二老爺說是揚名,還不知道那詩能不能揚名呢!今兒老太太賞了他。我就不湊熱鬧了。日常照舊。把他和趙姨娘屋裡的月錢放足吧。」

  王熙鳳此時已經在賈府裡通過剋扣、緩放丫鬟的月錢來作為放印子錢的本金。賈環和趙姨娘這樣弱勢的群體,自然是屬於優先剋扣對象。

  平兒就應了一聲。

  …

  …

  正月裡,賈府熱鬧非凡。榮國府即便只是周朝中等的家族,但年節時往來的都是達官貴人,車馬絡繹不絕。

  當然,這種熱鬧和賈環無關。

  兩個原因。第一,他是庶子。賈政要提攜的是寶玉,會客時基本會叫寶玉來陪客。這是人脈資源。第二,賈環未成年,迎客的工作不需要他做。

  正月初一,賈環和賈蘭一起按照慣例在寧國府、榮國府裡轉了一圈,給長輩們拜完年收了壓歲錢就回來。

  賈政除夕當晚有言在先,勒令賈環閉門讀書。整個正月賈環都將出不了賈府的門。

  正月初十。天氣難得放晴。陽光明媚。初二時下的大雪殘落在角落裡已經融化。

  賈環的住處是一處三間開的半舊青瓦屋舍。一間是客廳,一間是臥室兼書房,一間是丫鬟們的住處。

  賈環在客廳外的空地上曬著太陽,手裡拿著一本從賈蘭家中借來的《二十三史簡略》翻看。說是閉門讀書,實際上,他日子很清閒。除夕夜裡,他把朝代搞錯,現在心裡還惦記著這件事。前兩天讓丫鬟去賈蘭家中借了這本書。

  這是除夕那晚的一首好詩帶來的效果。李紈還傳話,以後想要看書盡可去借。

  穿著青色花襖的如意坐在一旁做針線活。幾個不知道是誰院子裡的小丫鬟並小吉祥和賈環屋裡的兩個小丫鬟在一旁跳方格子玩。嘰嘰喳喳,像快樂的小鳥們。

  賈環現在在賈府內行情看漲,也有些小丫鬟過來玩耍,不像之前冷冷清清的模樣。至於,小吉祥則是昨天得了足額的500月錢,興奮的睡不著,一早上過來想要賈環下次出門帶零嘴回來吃。

  「三爺,你說老祖宗會給屋裡指個什麼樣的姐姐來啊?」

  賈環看著歷史,耳邊傳來如意怯怯的聲音,笑著看向坐在矮凳上的小姑娘,「如意,我是幫你找個提水的幫手來,不要聽府裡那些人亂嚼舌頭。」

  對賈母會指派什麼樣的丫鬟過來,他也想知道。這是他除夕出風頭得來的「實惠」。

  如意的擔憂,他能理解。現在賈府裡都在說他要收屋裡人。如意擔心來了大丫鬟不好相處。

  如意拿著針線,咯咯的輕笑。

  賈環聽得出她的嘲笑之意,笑著搖搖頭,「小丫頭片子。」起身回了臥室,坐在書桌邊遐思。門口小丫鬟們歡樂的蹦來蹦去,會影響他的思緒。

  歷史在五代時出了岔。五代時期的中原霸主後周世宗柴榮並沒有英年早逝,南征北戰,一統全國。篡位的北宋太祖趙匡胤至始至終都是後周的良臣。

  後周被女真人的金國滅後二十年,宋國公二十三世孫趙構在臨安篡位,即為宋朝。因為失去北地,只佔據江南和川蜀之地,被稱為南宋。南宋被元滅。明太祖驅逐韃奴,復漢室衣冠。

  而現在繼承明朝的周朝,前有春秋戰國時代的西周、東周、結束五代十國的後周,因而被成為寧周,仿南北朝並立時的劉宋王朝之稱。官方稱皇周。

  搞清楚歷史經緯,讓賈環感慨連連。這真是一團亂麻般的歷史!

  而歷史上沒有北宋,蘇軾也沒有提及。天知道賈政的書房命名為「夢坡齋」是什麼意思?

  賈環正想著,就見如意挑起門簾快步進來,「三爺,老太太身邊的鴛鴦姐姐來了。」又笑道:「指到屋裡來的姐姐也來了。帶著行李。」

  「哦。」賈環從書桌後走出來,到客廳裡,就見賈母身邊的大丫鬟鴛鴦帶著幾個僕婦和丫鬟們等在客廳中。她們手中幫忙拿著幾件行李。

  鴛鴦身邊站在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穿著青白色的掐牙背心和褂子,提著個藍色的包裹:眉清目秀,容顏標緻,纖腰如細柳。十足的美人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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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晴雯

  賈環壓住心裡的驚訝,微笑著和鴛鴦打招呼,「鴛鴦姐姐來了!」讀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鴛鴦在賈府裡的地位。

  這是領導秘書。

  「三爺,你上午就在用功讀書啊!」鴛鴦笑孜孜的說道。她穿著青緞子背心,束著白縐綢汗巾兒。肌膚白膩。鴨蛋臉,鼻樑高聳,腮邊處有著淡淡的雀斑,這無損她的美麗。

  鴛鴦在賈府中從不自傲、仗勢欺人,深得上下好評和尊敬。這是一個可敬可親的好姑娘。可惜最終給賈赦逼的上吊自殺。

  賈環熟讀紅樓,知道鴛鴦的性格和結局,很令人感慨。笑著道:「那怎麼可能!在看閒書。」

  鴛鴦就笑起來,指著身邊美麗的小姑娘介紹道:「三爺,這是老祖宗房裡的丫鬟晴雯,現在到你屋子裡做事。」

  「啊?!」賈環大吃一驚。他沒想到賈母會把晴雯指派給他。晴雯原本是要給賈寶玉的吧?他原本的期待只要能幫忙提水的大丫鬟就行,模樣好一點最好。誰願意面對醜女不是?

  晴雯不僅容顏標緻,更難得是的針線水平一流。書中就有:勇晴雯病補雀金裘。

  這真是個意外之喜!

  賈環當即好奇的看向晴雯。心道:這就是「風流靈巧遭人怨,壽夭多因誹謗」的晴雯?果然很出挑的女孩。十來歲就已經是美人胚子。晴雯是他讀紅樓時少有的幾個喜歡的人物。

  見賈環驚訝的盯著晴雯看,鴛鴦等人就哄笑。賈環要大丫鬟做屋裡人,這在賈府都傳遍了。

  晴雯被賈環看的燥紅了臉,狠狠的瞪著賈環一眼。她這幾天沒少被姐妹們笑話。想著她從賈母的上房給「發配」到賈環屋裡,心裡就糟心的很。

  賈環請鴛鴦等人坐下來喝杯茶。

  閒談幾句,鴛鴦含笑著道:「三爺,人送到了,你慢慢看。我就先回老祖宗了。」

  她知道老祖宗的心思,本來是要給賈環挑一個普通的二等丫鬟。後來,賈環表態說不敢和寶玉比,老祖宗心裡高興,就將二等丫鬟中出挑的晴雯指過來。

  「哈哈!」幾個丫鬟、僕婦又是一陣哄笑。跟著鴛鴦一起回去向賈母覆命。

  賈環無奈的笑了笑。他沒想到來的會是晴雯,多看了幾眼。給人誤會了。吩咐道:「如意,你帶晴雯去安頓吧。一會再來見我。」說著,便回了臥室中。回想著晴雯的事蹟。

  晴雯在紅樓第一次出場是第五回,也就是今年冬天,秦可卿邀請賈母等人去寧國府賞梅,賈寶玉把秦可卿意-淫了一回,留在廊簷下等候的是襲人、媚人、晴雯、麝月。晴雯那時已經是寶玉的丫鬟。現在倒是給他搶先要到。

  晴雯既然到了他的屋裡,他肯定不會讓晴雯在生病的情況下被王夫人趕出賈府,從而病死。

  …

  …

  半個小時後,如意好笑的帶著晴雯到賈環面前「覆命」。三爺剛才都歡喜的傻了吧?晴雯姐姐確是漂亮。

  晴雯個頭比賈環還要高,賈環還沒開口,就梗著脖子硬邦邦的道:「三爺,我不做你屋裡人。你要是缺使喚丫鬟我應著。你要我做你的屋裡人,你趕早回明老祖宗。」

  「屋裡人」的意思就是小妾。

  這話說得挺衝的。不愧是晴雯。性子烈的很。賈環隨和的笑一笑,「你想多了。如意,打水的事情讓晴雯幫著你。其他的日常事務你安排吧。」

  他晴雯的喜歡,是對出色的女孩子的欣賞,而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歡。

  「咯咯,好呀。」如意笑的眼睛瞇起來。三爺竟然要以她為主。她都已經打算退讓了呢。

  晴雯的組織關係在賈母處,等級是:二等丫鬟,到賈環屋裡掛職,如意怎麼敢和她爭賈環的首席大丫鬟職位?

  看著兩個表情各異的小姑娘離開,賈環笑著搖頭。第一次,他對自己在賈府的計劃有些動搖起來。

  賈環的計劃是等他再長大幾歲,就換一個身份就離開賈府。總不能一個7歲的小男孩就在社會上飄。那樣危險係數很高。

  他沒興趣給賈府的豬隊友們陪葬。看看賈赦、賈珍、賈蓉、王夫人、王熙鳳等人做的什麼爛事!

  他也沒有興趣去拯救「千紅一哭,萬艷同悲」的悲劇結局。來自互聯網時代,什麼樣的美女沒見過呢?他還沒有崇高到「解救」陌生人的境界。

  但今天成了晴雯的主人,他肯定是不願意晴雯的悲劇發生。這是對待「自己人」和「陌生人」的區別。

  他如果要「庇護」晴雯,至少需要先獲得「力量」,不管是何種形式的力量。

  賈環緩緩的陷入沉思中。

  …

  …

  晴雯到賈環屋裡的事情,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傳遍賈府。倒有些人很羨慕賈環。

  晴雯的美麗和巧手在賈母房裡都很出挑。

  然而,晴雯在賈環屋裡其實並沒有受到「職場騷-擾」。她最大的任務是每天幫如意去廚房裡提水。賈環愛潔,天天洗澡。其餘時間都很輕省。

  賈環喜歡自己處理自己的事情,並不會動輒使喚丫鬟。

  正月十五,賈府的元宵晚宴,賈環和賈蘭照例沒有參加。其實,賈環憑藉著他的那首詠雪詩是有資格參加。但賈政惱他「頑劣」,勒令閉門讀書。

  到正月十八,賈環和賈蘭在垂花門外和桂樹、趙國基等人匯合,一起到書房中上課。賈琮帶著長隨富貴已經在書房中。

  塾師林舉人到來後,考核了三人。以賈環成績最佳。背誦、默寫無一字錯漏。又因在賈政的酒宴上聽過賈環寫的詩,考核賈環幾句詩文、對子,見賈環答的不錯,決定加快賈環的學習進度。

  賈環心中哭笑不得。林舉人將嚴格教學當作獎勵。他知道老師是一番好意。這年頭學習知識需要人教。可是,他其實無心科舉。

  增廣賢文約4千字,賈環和賈琮的都學了3千字左右。而幼學瓊林2萬多字,共四卷。賈蘭學習到了第三卷飲食篇。

  正月的時光飛快的而過。到二月中旬,賈環已經學習到幼學瓊林的第一卷最後一篇武職篇。賈蘭的學習也很努力。書房中這種你追我趕的氛圍讓林舉人很高興。而賈寶玉自正月以來只來過書房一次。三春則是不再來書房學習。

  賈環一首詠雪詩在賈府的宣揚之下,像池塘中的水紋般慢慢的擴散開,餘波蕩漾。據說已經傳到江南金陵。小小的略有名氣。蘇軾的這首詩稱不上傳世作品,但關鍵在於賈環的年紀。7歲成詩,可以冠以神童。

  賈環並不參加賈府裡賈政舉辦的詩會、酒會,對這些都無從得知。因而,對他的生活沒什麼大的影響。

  這天傍晚,夕陽西下,春寒料峭。賈環拿著一個木質的套筒工具從賈府外回來。剛回到屋裡,就見趙姨娘、小鵲、小吉祥來了。如意在臥室裡陪著喝茶、說話。晴雯去廚房裡拿晚飯。

  趙姨娘穿著百蝶穿花粉紅洋緞襖,描著細長嫵媚的柳葉眉,杏眼小口,漂亮少-婦范。將茶杯擱在小鵲端著的托盤上,笑孜孜的問道:「環哥兒,又去坊裡玩耍了?」

  賈環爭氣,她最近這段時間日子過的舒心。雖然有給王夫人立規矩,但鳳姐將四兩銀子的月錢足額、及時的發放讓她笑口常開。倒有些容光煥發的意思。

  年前趙姨娘就放鬆了對賈環的管束。時間由賈環自己支配。

  賈環道:「嗯,我前些時候讓舅舅找木匠製造了一個工具。今天出去拿了。」

  趙姨娘好奇的看著賈環手裡拿著的「玩具」,拿過來擺弄了幾下,不得要領,疑惑的道:「就這麼個東西要1兩銀子?環哥兒,你別是給人騙了吧?我記得過年時,你是說要在門前搭個爐子燒熱水用。」

  過年時,賈環在寧國府、榮國府裡拜年,因為他在除夕做了一首好詩,算是給賈府揚名,今年的壓歲錢紅包比往年厚了許多。金裸子、銀角子加起來,合計值二十多兩銀子。

  把趙姨娘給眼紅的。可憐她一年的收入,算上賈環的那份月錢,加起來也不48兩銀子。賈環出門拜年轉一圈就有她一半的年收入。

  按照慣例,趙姨娘要沒收賈環的壓歲錢。但賈環說在門前的槐樹下起個小爐子,截留了10兩。

  一則是用來燒熱水洗澡,免得如意她們老是去廚房裡拎熱水。二則是免得趙姨娘在冬季老吃溫涼的飯菜。有小爐子可以熱一下。

  賈環笑著道:「娘,小爐子好搭,不費事。關鍵是要解決柴火的問題。我們倆的那點月錢都不夠柴火燒的。」

  他準備製作蜂窩煤。以前在農村老家就幹過這活。一個蜂窩煤可以燒兩天。買點煤渣,混著泥土製作一些蜂窩煤,足夠他和趙姨娘用的。

  趙姨娘深有同感,連忙道:「那是,那是。常年累月的燒下來,很費錢。」但凡涉及到錢的事情,她都很敏感。

  賈環其實還有一個潛藏的想法,他要一點點的測試賈府當權者們對他做事的容忍度。

  來到這個世界,當一隻安靜的小螞蟻已經幾個月,他現在要嘗試著「舒展」自己的手腳。

  他沒打算在待在賈府的這幾年裡,安心的做一個小學生。那不現實。

  現代社會要造假弄個真戶口也不容易。古代戶籍制度鬆一些,但轉換身份離開賈府肯定需要一筆錢。而離開賈府的生活又需要一筆錢。他都得準備好。


bpd 發表於 2017-9-9 02:19
第八章 賈府網紅

  賈環和趙姨娘、如意、小鵲、小吉祥隨意的說著話,等晴雯提了食盒進來,六人聚在條桌邊吃飯。

  早春時節,難見瓜果蔬菜。幾道小菜都是蘿蔔、冬瓜。混著雞鴨豬肉、雞蛋等。

  趙姨娘吃著飯,感嘆道:「環哥兒,你的伙食比我還好。改明兒,我天天和你一起吃飯得了。」

  賈府內的廚房分為大廚房、小廚房、公共廚房。大廚房專供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賈赦)等家主。小廚房專門供少爺、小姐。公廚則是給僕人們用餐。

  賈環吃的是小廚,其實以前也是剩菜殘羹,和寶玉、黛玉的待遇沒得比。最近有所改善。

  而趙姨娘吃的是公廚。她說是姨娘,其實在賈府內還是奴僕。這從書中二十回王熙鳳訓趙姨娘的話裡可以看出端倪,「…他現是主子,不好了,橫豎有教導他的人,與你什麼相干!」

  趙姨娘又一貫的不會做人,沒口碑,廚房裡也欺她。年前小雪的那次,賈環在趙姨娘處吃飯時,小鵲從廚房裡打來的飯菜都是溫涼的。

  趙姨娘的感嘆讓賈環有點觸動,當即應下來,「行啊,沒問題。」

  晴雯微微皺眉。她剛才在小廚房裡為了多要些飯菜,和管廚房的婆子吵了一架。她可不想一天吵三遍架。

  吃過飯,坐在一起喝茶說話。晴雯藉故離開。趙姨娘又提起賈政對賈環要了個丫鬟的態度,「本來老爺著實的誇了一回,可你這個沒造化的,竟然要個丫鬟在屋裡,把老爺氣得說要打你。你要是在元宵的酒宴上再出一回風頭,我們娘倆的日子還要好過些。」

  賈環嗤笑一聲,「娘,我正月裡給老爺拜年也沒見他怎麼著。他當年不是這麼過來的?」

  對賈政的評價,賈環並不放在心上。賈政,就是假正經的意思。假道學!

  整部紅樓,政老爹雖說沒幹壞事,但糊塗事辦了不少。最糊塗的就是幫賈雨村這個衰仔起復金陵知府。

  趙姨娘「嚯」的瞪賈環一眼。說的道理是對的,但是哪有這麼說老子的。如意、小鵲、小吉祥三個吃吃的笑著。

  正說著話,外面的晴雯帶著探春的貼身丫鬟侍書進來。容貌平實,穿著水粉色的緞子背心。

  侍書見趙姨娘在,到口的話給改過來,道:「三姑娘給姨奶奶、三爺問好。」又將手裡帶來的字帖、白紙遞給如意,「這是三姑娘才讓人在外面尋回來的顏公字帖、上等的白紙。三姑娘說,望三爺好好讀書,日後自能出人頭地。」

  賈環想起除夕時賈探春的話和表情。這是很久以來探春第一次打發人來關心他這個弟弟。大約也是和他最近沉穩、好學的表現有關吧!

  賈環道:「你回去說:謝三姐姐關心。」又吩咐道:「如意,給侍書拿些茶錢。侍書,辛苦你跑一趟了。」

  茶錢就是跑腿的賞錢。如意和小吉祥去李紈那兒還書就得了賞錢。賞多少,賈府裡都有定例。

  侍書臉上的表情就緩和下來,微微一笑,「謝三爺。」

  趙姨娘本來看著賈環處理,見賈環要給賞錢,頓時不樂意,但凡涉及到錢的事情,她都很敏感,不滿的道:「姑娘過年得了多少賞賜,就買幾張紙打發自己兄弟。給那一個是多少?怕不是要把私房錢都貼過去吧!」

  侍書臉色立即變得很難看。她本來就不想來這一遭。但是賈環最近名聲鵲起。姑娘要她來送幾張紙、字帖,她還能不來?沒想到遇到二五不著調的趙姨娘,白生一肚子氣。

  賈環牙疼,趙姨娘真是難以讓人親近,勸道:「娘,三姐姐到底是一番好意,你罵她做什麼?她的私房錢想怎麼處理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趙姨娘聲音就高起來,叫道:「我是管不著。她不是我腸子裡爬出來的,不該孝敬我?我看她是恨不得托生在那屋裡。忘恩沒臉的東西…」

  見趙姨娘罵得難聽,賈環哭笑不得。探春的丫鬟還在這兒呢,您老不能等會再罵?打斷道:「行了,娘。」

  趙姨娘瞪起眼睛看賈環,「環哥兒,你什麼意思?怎麼,她跟太太親,跟寶玉親,還不許我說她。她眼裡何曾有我這個娘?」

  賈環當然不怕趙姨娘,直言道:「娘,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你越罵三姐姐,她越不和你親。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對三姐姐好,她會對你不好?」

  趙姨娘氣的拍著床榻大罵賈環:「蛆心的孽障,我是她母親!」

  賈環搖搖頭,問題是探春未必這樣想。封建主義社會,以嫡母為母親的人比比皆是。生母倒真不一定當母親對待。趙姨娘猶自大罵著。如意拿了幾錢銀子給侍書當跑腿費。賈環道:「辛苦了。」打發侍書離開。

  至於,趙姨娘和賈探春怎麼相處,他是懶得管了。各有各的看法。

  他是深切的同情趙姨娘的遭遇,也和她親近。但沒到事無鉅細,為她操碎心的地步。他的靈魂是穿越的。他的母親在另一個世界。

  晴雯和如意送侍書出來。等侍書走後,晴雯和如意回到客廳中,晴雯若有所思的讚道:「如意,三爺剛才的詞兒說的真是好。」

  人心都是肉長的。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她都覺得長知識了。

  如意傲嬌的一抬頭,模樣清秀,笑嘻嘻的道:「那當然。晴雯姐姐,三爺是讀書人啊!」

  晴雯嬌笑著掐如意一把,「小浪蹄子,你在我面前得意什麼勁兒?你的女主子還不知道是哪一個呢!」

  兩個人在客廳裡笑鬧起來。

  …

  …

  侍書提著燈,回到賈母上房處探春的屋中。明亮的屋子裡燒著炭爐,暖洋洋的。探春正在書桌前看書。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文彩精華,見之忘俗。

  「回來了?」

  「嗯。姑娘…」侍書將在賈環屋中所見的一幕詳細的說給探春聽。

  探春聽的沉默了很久,提筆將賈環的話寫下來。「人心都是肉長的。」「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看著紙上這兩句話,彷彿說到心坎你,探春突然有點想哭起來。

  趙姨娘每次找她鬧、要錢,卻不體諒她的難處,她每次都不得安生。她不是不願意認這個親娘,血緣關係在,她否認不了。但趙姨娘怎麼對她的?

  賈環以前也是給趙姨娘唆使著來和她鬧。

  現在這個頑劣的弟弟竟是突然間就開了竅一樣,隨口說出這樣的名言警句。

  …

  …

  趙姨娘在賈環屋裡大罵探春的事情,就像是一粒小石頭落入賈府這池水中,沒有引起任何的波瀾。

  賈府眾人都知道趙姨娘和探春關係不睦。總體上輿論是同情探春。趙姨娘在賈府內的口碑實在不好。

  倒是賈環勸趙姨娘的兩句話通過如意、晴雯、侍書的口在賈府內迅速的傳開。這兩句話有著看透世事、洞察人心的學問,不像是7歲的小孩能說的出來的話,倒像是滄桑老者對生活的總結。

  然而,即便被認為不是賈環原創,這兩句名言還是給賈環在沉寂了月餘後再次聞名賈府。

  在元宵酒會上出了風頭的寶玉早忘了要去看賈環的事情,這會兒突然聽賈環的消息,禁不住思索,偏頭對一起讀書的黛玉道:「林妹妹,我們要不要去看環哥兒?」

  下午時分,暖閣中光影靜謐,窗紗前美人幽香。

  林黛玉娥眉舒展,拿著一卷書,掩嘴輕笑道:「你不是說他忙著讀書做學問嗎?現在去做什麼?等他書房裡放假我們再去鬧他。」

  賈寶玉笑道:「妹妹說的是。我打發茜雪過去問問。」

  …

  …

  二月二十一日,早春時節,傍晚時分春寒陣陣。賈環穿著藍布棉襖,在趙國基家中洗著手。小院裡,堆著一小堆黑乎乎的煤渣。煤渣邊是十幾個圓形帶孔的蜂窩煤。

  賈環在水盆中洗乾淨手。趙國基的妻子遞來毛巾。賈環說了聲「謝謝舅媽」,在毛巾上擦了擦,叮囑道:「舅舅,要是下雨就把蜂窩煤搬到屋子裡。沒下雨就晾幾天。我過幾天再來看。」

  趙國基木訥的點頭。

  賈環知道他的性格,交代的事情會做好。這幾個蜂窩煤是他做好的試驗品。

  煤渣、泥土、水的比例,賈環心中有數。之所以不擴大生產,他還需要解決一個問題:徵得賈府裡管事的王熙鳳的同意,在門口搭個小爐子。

  不然光有煤,不能搭爐子生火也是白搭。

  回到賈府中的住處已經是晚間時分。半舊的瓦屋客廳中燈火明亮。如意和晴雯兩人在燈下拿圍棋子和棋盤下著五子棋。

  見賈環回來,如意連忙高興的迎過來幫他拿書包。她這一局棋又快要輸了。

  晴雯收拾著案几上的棋盤、棋子,抱怨道:「三爺,你今天回來的晚了。我去廚房裡要來的飯菜早涼了。又得送回去熱。」

  晴雯的這個性子喲!

  賈環隨和的道:「今天在趙國基家裡待得久了些,給你的工作添麻煩了。」

  晴雯給賈環說的「噗嗤」一笑:哪有主子給奴才說添麻煩的?倒不好再抱怨他。去臥室裡收拾著食盒,準備送到小廚房裡再熱熱。

  快要出門時,賈環道:「晴雯,你帶幾錢銀子,拿給小廚房的劉嬸。不要再和她吵架。」

  記賈環的帳,晴雯當然沒意見。她也不想和人吵,當即愉快的應了一聲,腳步輕快的去了。約半個小時後,提著食盒回來。三人圍在條案邊吃飯。

  如意扒拉著飯,說道:「三爺,寶二爺下午打發茜雪來問你什麼時候有空,他和姑娘們要過來找你玩。」

  賈環聽得迷惑,「怎麼,最近府裡有事?」他近來忙著讀書。還有去趙國基家裡忙活蜂窩煤。賈府裡的事情沒怎麼關注。

  如意喜滋滋的道:「三爺,你那兩句話府裡都傳遍了啊。下午鴛鴦姐姐還打發人來送來一盒菱粉糕,說老太太獎勵你說的好話。」將府裡的情況,詳細的說了一遍。

  「哦,菱粉糕給我娘留兩塊…」賈環頓了一下,本來想說給探春送一點。探春給他送了紙張和字帖啊。禮尚往來。但轉念一想探春和賈母住在一處,這點東西肯定能吃到,就說道:「其他的你們分了。」

  說完,賈環心裡又一動,笑問道:「如意,這麼說,我又出名了?」

  如意笑著連連點頭,小模樣清秀無端。

  「咳咳!」這話說得這麼古怪呢!「又出名」。晴雯一口飯嗆到,扭頭劇烈的咳嗽。如意忙幫她拍背順氣。

  賈環沒去管晴雯,好笑的喝著湯,心中有了計較。

  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他來自互聯網社會,擅長將名氣轉化為實利。網紅不都是先出名,後賺錢嗎?按照如意的說法,他在最近三五天裡約等於賈府裡的網紅。


bpd 發表於 2017-9-9 02:29
第九章 我看錯你了

  這天晚上,王熙鳳帶著平兒、豐兒、來旺家的等人從賈母處回住處的院子。

  平兒得了個空,向鳳姐匯報道:「奶奶,環哥兒打發晴雯來說了一聲:他想在他屋子的門前搭個爐子。」

  二月下旬,氣溫只是稍稍回暖。屋裡燒著炭爐,暖洋洋的。

  王熙鳳換了身衣服,坐在炕上喝著茶,丹鳳眼一閃,好奇的道:「他搭爐子幹什麼?」

  平兒站在一旁拿著托盤,道:「我問了晴雯。晴雯說用來燒熱水。環哥兒天天鍛煉的一身汗,天天洗澡。」

  王熙鳳禁不住咯咯嬌笑,「鍛煉?怕是到處玩的吧?平兒,你說他怎麼這麼奇怪?挺說最近讀書很用心,把蘭哥兒都快要比下去。珠大嫂都急了。他偏偏還像個小孩一樣貪玩,三天兩頭的跟著趙國基出門逛街,還幫丫鬟們帶胭脂水粉。」

  平兒就笑道:「奶奶,他本就是小孩。」

  王熙鳳搖搖頭,「也不能真當他是個孩子。府裡最近傳的話,你也聽到了。嘖嘖,人心都是肉長的,沒有無緣無故的愛。這哪裡是小孩子能懂的道理?」

  想了一回,鳳姐道:「爐子就隨他自己搭吧。公中可不會給他出柴火錢。寶玉都沒有這個待遇。否則,開了這個頭,都有樣學樣,誰支承的起?」

  平兒點點頭。

  …

  …

  賈環在書房裡讀書是五日一天假。這是仿周朝官場的沐休制度。賈寶玉打發丫鬟茜雪來問時,賈環在二十四有一天假。

  但他得了鳳姐的准許,忙著搭爐子,沒空理會寶玉的拜訪,便讓如意去寶玉的住處回了:約在二月三十日接待寶玉、黛玉、三春來訪。

  二十四日上午,賈環就跟著趙國基到他家中,查看蜂窩煤晾乾的情況。

  趙國基是賈府的家生子。住在賈府外的賈府南街中。從賈府的角門出來,走了二十多分鐘就到。十幾個黑乎乎的蜂窩煤成列的擺在簡陋小院的屋簷下。

  賈環蹲下來拿手捏了捏,滿意的道:「可以用了。舅舅,我留幾塊煤球給你用。」

  趙國基忙道:「環哥兒,這如何使得。都是花你的銀子。」

  賈環也不勉強,說:「你自己看吧!要是比家裡用的柴火便宜,就用煤球。我回頭還要大規模製作。」

  兩人正說著話時,門口進來一對父子模樣的男子,粗手粗腳,身上帶著點點泥土。小的約十幾歲,背著一個沉重的包裹,眼睛靈活。

  「老胡頭來了。」趙國基上前打了招呼,給賈環介紹道:「環哥兒,老胡頭父子倆是府裡最好的泥匠。砌屋子、砌灶台都是好手。」

  老胡父子上前拜見賈環,躬身行禮道:「給三爺請安!」

  賈環隨和的笑了笑,給老胡父子說起他要的小爐子的要求。和市面上的小爐子的差別不大。賈環的要求主要是方便燒水。老胡父子很快就弄明白款式。

  賈環付了200錢的定金。約好三天後在賈府角門外交貨。

  二十七日下午,賈環從書房裡下學,在角門外由趙國基陪同這將餘款付給老胡父子,提著沉重的小爐子回到住處。虧得賈環這兩個月持續的鍛煉,手臂上有力氣。不然還弄不回住處。

  進入春季,白天的時間漸漸的變長。約下午5點多的樣子,夕陽在天邊斜墜。賈環門前空地上的槐樹吐著新芽,在夕陽中綠紅交間,染著絢麗的色彩。

  趙姨娘早得了賈環的消息,端著茶杯等在客廳中喝茶。小鵲和小吉祥兩個丫鬟都在身邊。好奇的看著賈環擺弄。

  晴雯拿了蜂窩煤去廚房裡引火回來。賈環用火鉗將蜂窩煤一塊塊的在爐子裡壘好,然後給晴雯、小鵲、如意、小吉祥四個丫鬟講著怎麼用。

  用的時候,打開爐子最下面的進風口,然後用火鉗調整蜂窩煤的孔道,使之上下貫通;不用的時候,將上下的蜂窩煤的孔錯開,再把進風口留一絲間即可。

  看著通紅的火苗冒上來,幾個小姑娘一陣歡呼。看熱鬧的七八個小丫鬟跟著叫。她們都是聽到信,來賈環住處看熱鬧。一時間熱鬧非凡。

  趙姨娘在一旁掩著口鼻,道:「環哥兒,這爐子味道怎麼這麼衝啊?」她前些時候因為對待探春的事情罵了賈環一通,但早好了。賈環也不和她生這種閒氣。

  「一氧化碳的味道啊!燒煤都這樣。我這還算是改良版的。」賈環不以為意的說道。

  趙姨娘聽的一臉的懵懂。一氧化碳是什麼東西?但隨即又喜滋滋的:環哥兒懂得真多,不愧是我兒子!

  吃過晚飯後,爐子上燒了足夠多的熱水。賈環舒舒服服的坐在大木桶中泡澡,將手搭在木桶沿上,愜意的瞇著眼睛。這是他到紅樓世界中洗的最舒服的一次。

  之前,如意和晴雯都沒有打來這麼多的熱水。

  將爐子搭起來,他的第一個福利算是有了:泡熱水澡。更重要的是,這是他成功的邁出改變的一小步。

  嗯,這只是開始!

  他的物理化學只有初高中的書本基礎知識,大部分還都還給老師了。造槍造炮造玻璃造水泥造鋼鐵這些是不會的,但是搗鼓點小玩意改善生活質量,順便賺點銀子花花還是不難。

  一時間,賈環思緒飄飛。

  …

  …

  洗過澡,賈環換了衣服,在書桌邊看書、休憩。如意和晴雯將臥室裡的場面收拾後,兩人在條桌上說笑著下五子棋。針線、縫補的活兒都先丟在一邊。

  「哎呀,我又輸了。」如意懊惱的拍了下額頭,撅起嘴輸了1錢給晴雯,扭頭道:「三爺,你來和晴雯姐姐下。」

  「就怕晴雯輸的哭鼻子啊。」賈環笑著放下書,說道。

  晴雯傲氣的仰著秀美的小臉道:「誰哭鼻子啦!三爺,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賈環哈哈一笑,坐在軟墩上,和晴雯下棋。他正好想放鬆下腦子。

  五子棋是他教給如意和晴雯的。但如意這小姑娘比較迷糊,輸多贏少。而晴雯不僅針線活很出色,腦袋瓜子也轉得快。他還真不一定能贏晴雯。

  隨意的下著棋,賈環連著輸了兩局,輸給晴雯2個康順通寶。晴雯樂得拍手,咯咯嬌笑。

  喝了口茶,晴雯將茶碗放在高几上,見賈環隨意束著的頭髮有些散亂,想著在賈環這裡的日子過的無拘無束,就笑道:「三爺,以後我給你梳頭吧,我梳得比如意好。」

  「行啊!」穿衣服賈環沒問題,但一頭長髮,梳頭實在難為他。在棋盤上落下一粒黑子,微笑道:「晴雯,你輸了。」

  晴雯低頭一看棋盤,五顆黑子斜向相連,頓時有些傻眼,「啊…」

  「咯咯!」看棋的如意笑的直揉肚子。晴雯姐姐剛剛「可憐」三爺主動提起要給三爺梳頭,可立即就給三爺「痛下殺手」輸了一盤。

  …

  …

  農曆曆法以月亮的變化為依據,二月份有二十九和三十。而西元公歷曆法只有二十八和二十九。周朝自是用的農曆。

  雍治八年,二月三十日下午。賈寶玉、林黛玉、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按照約定一起到賈環的住處說話、閒聊。

  一眾公子和小姐帶著丫鬟、僕婦到來,頓時將賈環的住處擠得滿滿。賈環邀請寶、黛、三春到臥室裡說話。襲人、紫鵑、司琪、侍書、入畫等人都留在客廳中。

  如意和晴雯提著茶壺上了熱茶,又出去給丫鬟、婆子們上茶。

  賈環屋子門口的小爐子引起眾人的興趣。賈寶玉對賈環道:「三弟,你這個爐子做的很不錯,我要兩個。」

  賈環還沒答應,賈寶玉又對林黛玉道:「林妹妹,我們也在屋裡弄一個如何?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下雪時,喝茶賞雪也是一件雅事。」

  林黛玉嗔笑道:「現在都二月底,早春時節,往後的日子哪裡還有雪?虧你還是讀了書的人!」

  賈寶玉一聽,訕訕的摸摸頭,「妹妹說的是。三弟,這爐子就算了。」

  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三人都輕笑起來。大家閨秀般的笑容。笑不露齒,雅致含蓄。

  賈環心道:「寶二哥,你也太自來熟了吧?我何時答應要送爐子給你。」賈寶玉和林黛玉現在是賈母的心尖子。小廚房裡的人哪裡敢怠慢?二十四小時服務是肯定的。要小爐子做什麼?倒是三春的待遇要略差一些。

  當然,三春待遇再差,比賈環還是要勝半籌。

  喝著茶,賈寶玉引領著話題,高談闊論。

  賈環面帶微笑的聽著。8歲大的寶玉觀點很幼稚。但他並不怎麼插話。他知道寶玉等人是來看「稀奇」,大約想知道他為什麼變化這麼大?

  寶玉評論了一番大周朝京城中的風物,親熱的問道:「三弟,你平常都讀什麼書?你除夕那晚作的詩,我佩服的很。」

  賈寶玉素來無視賈環。認為天生人為萬物之靈,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鍾於女兒,鬚眉男子不過是些渣滓濁沫而已。

  但是,賈環的一首好詩,叫他將賈環認為是渣滓都覺得困難。詩詞本來是個人才華、意趣的展露。詩言志。因而,想著賈環應該是和他一類的風流人物。

  然而,賈環並沒有興趣和賈寶玉親近。小賈環因為賈母的原因讓寶玉三分。而他從現代人的角度來看,賈寶玉就是個草包,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說就天下無敵,做就無能為力。

  想想,以他在賈府裡面佔有的資源。但凡爭氣一點,不說避免整個賈府的悲劇,他個人的愛情悲劇肯定是可以避免的。何至於讓林黛玉香消玉損?

  而且,他這個人極其的沒有男人的擔當。連金釧兒、晴雯都護不住。比如晴雯,他要是有勇氣,拿把刀守在晴雯的病床前,有幾個丫鬟、婆子敢動手攆晴雯?

  因為王夫人發話,晴雯固然是要被趕出大觀園。但晴雯要是等幾天病好了或者病情輕一點再出去,何至於會夭折?

  賈寶玉是屬於只管愛、只管撩妹,不負責結果,有事先縮頭,只顧自己身家性命的典型。這種男人,屬於渣男的典範。袖手空談有萬言,臨機處事無擔當。

  誰家女子沾上他,誰倒霉。

  想是這麼想,但賈環也沒打算將他對寶玉的不屑表現出來。嘴裡謙虛的道:「二哥,我平常都是隨便翻翻。詩詞是小道。經義、文章才是大道。正所謂:當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須講漢唐。」

  賈寶玉臉色頓時就變了,怫然不悅的站起來,說道:「滿口道德文章私下裡不知道齷齪成什麼樣子的腐-儒算哪門子的大道?我將來是不要為官作宰,經濟仕途。羞於與這些人為伍。環哥兒,我看錯你了。妹妹們,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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