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奮鬥在紅樓 作者:九悟(已完成)

 
bpd 2017-9-8 23:09: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687665
bpd 發表於 2017-9-16 00:04
第八十章 神童?

  春雨綿綿,細雨如絲。

  京師內城某處精美的私人院落中,數名士子聚在大堂裡吟詩作對,分案而坐,觥籌交錯,氣氛熱烈。每人身邊有一位姿容出眾的美人陪酒。

  坐在首座中的是一名約三四十歲的男子,穿著儒衫,容貌俊朗,不時的放聲大笑,作放蕩不羈之狀。

  一襲白衫,面若冠玉的公孫亮坐在右側第三個位置上,揮灑自如的與朋友、美人交談。

  …

  …

  第二天早上,春雨未歇。賈環和滿面春風的公孫亮兩人在車馬行雇了馬車,返回聞道書院。公孫亮心情極佳,一路說說笑笑,令人如沐春風。

  賈環還以為公孫亮昨晚在教坊司很嗨,因而心情好,笑了笑。他昨晚感時傷秋偶爾為之即可。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你認真的對待生活,生活就會認真的對待你。

  回到書院後,賈環立即恢復三點一線的緊張生活,苦讀備考。在葉講郎的指導下,每天三篇八股文,積極準備著二十六日的宛平縣縣試。

  十五日,書院朔考。賈環的名次上升到甲班十五名。進步明顯。他的時文水平正在突飛猛進。外舍甲班前二十名的童生至少都寫了大半年的制藝文章。

  隨著考試日期的逼近,書院中的學習氛圍越發的濃厚。賈環心裡有點犯嘀咕:他取得院首頭銜,可是還沒有跟著山長張安博去見過宛平縣知縣。到時候考試時,他總不能寫上「聞道書院院首賈環」這樣的字樣吧?

  十七日上午,天晴無風。葉講郎外出訪友。外舍甲班自習。賈環正在講堂裡摳字眼、費盡心思寫八股,山長張安博派公孫亮來通知他,宛平縣初春文會定在兩日後。

  賈環心中悄悄的鬆口氣,總算是等來了。

  以他目前的八股文水平,要通過宛平縣縣試很有難度。京師是人文薈萃之地。童生中不乏優異者。駱講郎就直言:自己要是能通過,他就叫自己一聲「先生」。

  賈環現在是指著在宛平縣縣令,縣試主考官趙俊博面前留下印象,以此來過縣試。

  …

  …

  從聞道書院東行約二十里,經東莊鎮、龍泉鎮、臥牛鎮至香山。偏離入京的官道後,寬敞的黃土大道兩側都是大片的莊園。

  道路兩旁都是白楊、水杉、梧桐等喬木。籬笆牆、村落、農戶、水牛、田野,雞鴨、構築成一幅優美的初春時節畫卷。

  賈環和公孫亮坐在山長張安博的馬車中,透過馬車的窗口欣賞著眼前的美景。

  山長張安博的馬車豪華、寬敞。他正倚坐在軟榻,時而飲一口香茗,舒暢而愜意。一襲淺灰色鶴氅,帶著慈祥的笑意,「年年初春來此,年年美景怡人。讓我有歸老泉林之意。你二人可有佳作?」

  公孫亮在業師面前極為放鬆,打趣道:「賈青松當面,弟子獻醜不如藏拙。」

  賈環頓時有些汗顏,搜腸刮肚好一番,實在沒想到合適的詩句來抄,愧疚的道:「山長,弟子慚愧,不擅田園詩。只為今日文會備了一首漁家傲。」

  山長這麼問,其實是親近之意。他當然願意抄詩一首。但實在搜索不出好的田園詩。

  聽賈環這麼回答,公孫亮微征,立時有點緊張。他的老師最討厭讀書人有功利之心。做人、做事,以君子行之即可。賈環這麼說,實在是有點犯忌諱。

  但…

  山長張安博笑了笑,「無妨。文章本天成,佳句偶得之。」

  公孫亮心裡悄悄的鬆口氣。他對賈環這個才華橫溢、說話、做事得體的小師弟還是蠻欣賞的。

  公孫亮自是不知道山長張安博早聽葉講郎說過賈環的事情:嫡母不喜,庶子難熬。對賈環的功利心要寬容幾分。山長是位寬厚的長者。

  …

  …

  閒話著,馬車使進一出精美的莊園中。類似於現代的農家度假別墅。樓閣台榭在山林間若隱若現。早有僕人上來引接,將張安博、公孫亮、賈環三人引到一處富麗堂皇的客廳中。已有數人在座。俱是文士裝束。

  張安博微笑著和主人、客人寒暄,隨後落座在右側第一的案几邊。趙知縣坐在左側第一位的案几邊。居中的主人是一位三十四歲的俊朗男子,偶爾大笑。很有特點。

  今日文會採取的是分餐制。客廳中間預留了表演歌舞的場地。眾賓客三面環座。

  賈環和公孫亮站在山長張安博身後半米處。並無參與資格。算是來此增廣見聞。當然,若有人問及,可開口作答。文會結束時,知縣會問及諸位學子姓名,考校學問。此時距離縣試不過六天,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書院的保送生。知縣提前面試。

  賈環和公孫亮站定後,正好又有一名峨冠博帶的老者帶著兩名年輕士子進來。客廳中眾人一陣寒暄。

  公孫亮趁機小聲介紹道:「這是雙鶴書院的楊山長。圓臉年長的士子叫汪子軒,年輕的那位白臉士子我倒是不認識。雙鶴書院和我們書院關係不大好。」

  「公孫師兄,這是為什麼?」

  「宛平縣境內有三家書院:聞道書院,白檀書院,雙鶴書院。都是靠縣裡的鄉紳、富戶捐贈才得以維持。誰家多得一些銀子,另外兩家就要少得。白檀書院規模較小,只有三十幾人。開銷小,並無這種擔憂。」

  賈環一聽就懂,輕輕的點點頭。心裡其實有點感嘆。拉贊助商是個艱難的技術活。

  賈環正感嘆著,文會已然開始。

  首先進來一隊共八人的美貌歌姬表演舞蹈。中間主舞的美人極為出色。相貌清麗,天資國色。明眸流動,容光懾人。舞動時,長袖飄飛,身姿曼妙。白衣翩遷,若仙鶴起舞。

  即便是賈環這樣不懂歌舞的菜鳥也知道她跳得好。秒殺後世的小彩旗,韓國女團等。公孫亮看得目不轉睛,讚嘆道:「詩詩姑娘不愧是京城花魁。」

  歌舞畢,讚揚聲不絕於耳。歌姬們隨後退下。文會眾人開始隨意的交談,各抒己見。

  一個時辰後,文會進行到尾聲。趙縣令便開始考校學子。三名山長都是撚鬚微笑。首先考校的是白檀書院的一名學子。

  趙縣令考校了幾句經義,再考了幾個對子,笑著道:「何兄教授的好弟子。」

  白檀書院的何山長呵呵一笑,和趙縣令共飲了一杯。一切盡在不言中。

  趙縣令再將目光投向聞道書院處。山長張安博向趙縣令介紹賈環:「這是本院今年的院首,賈環。」以他老牌進士的身份,自然不便自賣自誇。

  賈環便向方才的士子般,走到客廳中間,躬身行禮,朗聲道:「治下學童賈環見過老父母。」老父母是對縣令的尊稱。

  看著小小年紀的賈環,趙縣令目光就是微微一滯,不動神色的拿起茶杯。

  大周汲取前明的權相的教訓,士林並無褒揚神童的風氣,反倒恰恰是流行壓制神童。明朝著名的權相,基本都是神童。比如:楊廷和、嚴嵩、張居正。

  趙縣令為人方正,看到賈環的年紀便不願意點他過縣試。

  見趙縣令喝茶,坐在左側第二位的雙鶴書院的楊山長出言譏笑道:「張兄,今年何以讓此稚子參加縣試?你們書院真是沒落了,去年大弟子公孫亮沒過府試,此次院首竟然還讓童子奪魁。」

  站在張安博身後的公孫亮給人當眾揭短,臉皮漲得通紅。右手緊緊的握拳。姓楊的!聞道書院和雙鶴書院是老對手,譏諷他很正常。但他心裡不好受,很憤怒!

  張安博淡淡的笑了笑,強硬的回擊道:「楊兄高才,可令弟子與賈環比試。」

  白檀書院的何山長輕輕的搖頭,說道:「張兄,你這做有些欠妥啊。如今士林風氣如此。即便令弟子有高才,也只是徒令明府為難。」明府是縣令的別稱。

  雙鶴書院的楊山長輕笑道:「未知令弟子有那方面的大才?令張兄如此自信。若是張兄想造個神童,我看還是免了吧。徒有其表。哈!」張安博真是出昏招。

  兩家書院的山長同時指責,壓力很大。

  賈環心中微微一沉。剛才趙縣令就是對他印象不佳。而兩家山長現在幫腔。趙縣令只要順水推舟…,他的縣試怕是過不了。又是退無可退的境界!

  他喵的。

  賈環在來文會之前,絕對沒想到只是走個過場的文會竟然會變成這樣的局面。他只是準備了一首詞而已。根本沒有制定任何的計劃。但他不抗爭,不分辨,機會就要從眼前流走。這絕對無法容忍。

  賈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就要說話,拼一把時,華美的客廳中居中而坐的中年男子突然開口問道:「堂下童子可是『欲問江梅瘦幾分』的賈環賈青松?」

  賈環抓住機會,大聲道:「正是!」

  一語既出。客廳中頓時響起低低的驚嘆聲。白檀書院的何山長、雙鶴書院的楊山長以及各自帶來的四名弟子臉上都浮現出震驚的表情。

  目前京城流傳著賈環的三首詩詞:論詩、詠海棠、浣溪沙-欲問江梅瘦幾分。鼎鼎大名。但是誰也沒有將賈環和眼前這個少年聯想起來。

  雙鶴書院的楊山長臉色微沉。他剛才還說賈環徒有其表,名不副實。這實在是…打臉。

  但他的心情無人關注。

  中年男子撫掌大笑,有點放浪形骸,說道:「快哉。久聞賈青松之名,詩才可比初唐駱、王。今日得見真是一大快事。來人,添座,請賈青松入席。」

  有僕人上來添上案几、榻席;侍女擺上精美的瓷器餐具。筷、盤、碟、碗、杯、盅等。

  這助攻來的好啊。但賈環有點摸不著頭腦。心思電轉,向主人行了一禮,拒絕道:「在座的都是我的師長,賈環不敢入座。望請先生見諒!」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讚道:「果然是尊師重道,品行端正。」說著,轉頭向左側而坐的趙縣令道:「趙大令,此子大才,可為今科縣試案首。」

  大令依舊是縣令的別稱。趙縣令嚴肅的臉上浮起苦笑。還未說話時,雙鶴書院的楊山長身後的白臉少年昂首而出,揚聲道:「龍江先生,童生章魄不才,願與賈環比試。」

  說著,看向賈環,「賈朋友,世人皆傳你有詩才,但以我看來,你只是徒有虛名。欲問江梅瘦幾分這樣的佳句,豈是你這個年紀能寫得出來的?今天,我要揭穿你欺世盜名的真面目。可敢當場與我比試詩詞?」

  白臉少年士子章魄微微揚起下巴,看著賈環。


bpd 發表於 2017-9-16 19:06
第八十一章 好,你聽著!

  賈環突然間很有種衝動對這白臉少年士子說兩個字:呵呵。

  意思你懂的。

  對於一個能夠抄詩的穿越者而言,有人要挑戰詩詞,完全不虛。肚子裡的經典詩詞等著。

  賈環能理解白臉少年士子章魄的想法:就是要在你最強的地方擊敗你,踩著你的名聲上位。非常的有自信。

  而此間的主人龍江先生明顯很有身份。章魄一口叫出他的雅號,顯然也是有背景來頭。否則,絕不可能在這樣的場合跳出來找賈環的麻煩。

  龍江先生瞥了一眼站在客廳中的白臉少年士子,心中不喜,問道:「可是章大學士的嫡孫?」

  章魄朗聲道:「正是末學後進。」龍江先生有進士功名,是科場前輩。但他心中早就預定了今科縣試案首,怎麼能允許一個小屁孩拿走?

  雙鶴書院的楊山長一臉笑意,很是自得。本朝為避免出現權相,取消明朝內閣首輔制度,太祖設南書房、軍機處,分管行政和軍事。然而歷經數代皇帝,職能有所變化。

  軍機處地位高於南書房。但南書房依舊被文臣視為清貴之地。設大學士兩名。即為章大學士、李大學士。官居一品。

  趙縣令、張安博、何山長、公孫亮幾人都是微微動容。竟然是章大學士的嫡孫,難怪行事這麼張揚。

  龍江先生看向賈環,問道:「賈小友怎麼說?」

  賈環對章魄自爆家世並沒有太大的感覺。一個官三代而已。道:「在下願意應戰。」轉身面向章魄,主動出擊。

  每個人的命都是自己掙出來的!若有選擇,他寧願事事順利,安心的達成目標。但此時他別無選擇。

  「章朋友說我欺世盜名。我倒要問一句,我寫出什麼樣的詩詞,才不算欺世盜名?」

  章魄目光微微一凝,冷哼一聲,說道:「自然是要符合你身份的詩詞。欲問江梅瘦幾分,明顯是男子感懷女子所作。賈朋友年方九歲,難道就已經通男女之事?」

  客廳中響起一陣輕微的笑聲。是雙鶴書院的汪子軒和白檀書院的兩名士子。章魄年紀有十六歲。指責賈環抄襲,理直氣壯。

  賈環譏諷道:「還請章朋友,不要將無知當個性。唐朝朱慶餘有詩云: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李太白亦閨怨詞傳世: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按照章朋友的想法,莫非他們都得是女兒身才寫的出這樣的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章魄氣勢稍弱,鼻子裡「哼」了一聲,道:「強詞奪理!在下不屑於和你爭辯。」

  這時,公孫亮在山長張安博身後揚聲道:「賈師弟前日在書院有兩首詩傳開。我給諸位前輩試誦之。」

  說著,公孫亮將《冬夜雜詠》(青松詩)、《夏日絕句》(生當作人傑)吟誦出來。客廳中眾人細細品味。

  而龍江先生早些天聚宴時就聽公孫亮說過這兩首詩,一臉淡然的笑著喝酒,噓著眼睛看章魄一眼。他很討厭章大學士這個孫子。自以為是。

  公孫亮念完,大聲質問章魄,「不知道章朋友以為這兩首詩是否符合賈師弟的身份?你可有佳作,拿出來給諸位前輩一觀。」

  雙鶴書院姓楊的剛才還諷刺他。他現在質問章魄,打壓其氣勢,真是令人神清氣爽、念頭通達。

  章魄有點語塞。詠物、感懷歷史,這當然是賈環可以寫的詩。然而,寫的這麼好,讓他情何以堪。他的詩稿羞於示人。強辯道:「非我親眼所見,誰知道是否為他人代作?」

  賈環不屑的笑了一聲,「好。你聽著!」說罷,吟誦道:「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彷彿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慇勤問我歸何處。

  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學詩謾有驚人句。九萬里風鵬正舉。好詞。絕妙好詞。痛快!」龍江先生哈哈大笑,自顧的拿起大酒杯,暢飲一杯。

  在座的文士都是識貨的。這首慷慨豪邁,氣勢磅礡的漁家傲絕對是精品。字裡行間充滿了想像力和少年應有的進取、豪氣。與方才的《夏日絕句》頗為類似。

  賈環這首漁家傲,正是婉約詞人李清照少有的豪放詩詞。原詞中,「嗟日暮」是感嘆人生年老的意思。但他在此取的是:太陽落山,時間不夠的意思。

  「九萬里風鵬正舉」是他此刻還沒有下場考試時的心聲。科舉漫漫長路,大鵬展翅欲翱翔。對曾經的高考學霸而言,他有這樣說,敢這樣說的底氣。

  「蓬舟」是他自述代稱,而「風休住」,則要看趙縣令是否認同他,願意點他過縣試,送他一陣好風,邁過童子試的「三山」:縣試、府試、院試。

  富麗堂皇的客廳中,龍江先生吟誦一句,喝一杯酒。其餘人都很含蓄,只是輕輕的一笑,或者微微點頭。白檀書院的三人是樂於見兩虎相爭的場面。

  雙鶴書院的兩位就有點尷尬了。對章魄的信心全無。賈環是個硬茬。這個臉丟大了。

  張安博淡淡的一笑,品著美酒。公孫亮心裡則是大笑。出了一口惡氣。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在,地獄無門闖進來。竟然和賈師弟比詩詞!傻不拉幾的!

  章魄俊俏的白臉變得有點蒼白,強撐著說道:「這是你提前作好的詩詞,不算。」

  賈環怎麼會容得章魄耍賴,冷笑道:「在下的詩詞算不算,章朋友你說了不算!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章朋友今日從一開始,滿滿的都是算計。欲走捷徑成名。真是小人之舉。我看你還是退回去吧,不要貽笑大方!」

  「你…!」章魄臉皮漲得通紅。賈環這是當面罵他是小人。偏偏他還反駁不了。

  龍江先生放下酒杯,看向趙知縣,「趙大令,此詞如何?」明著問詞,實則問人。

  趙縣令心裡嘆口氣,他不可能將章魄在縣試黜落。賈環明顯強於章魄,現在又有聞道書院山長張安博、龍江先生的面子,只得點頭,「甚好!」

  賈環心裡頓時鬆了口氣。這是保送成功了。

  龍江先生不為己甚,不一定非要點賈環為案首,就笑道:「既然如此,今晚的文會就到此吧。天色已晚,請諸位在寒舍留宿一晚。明日再回。」

  宛平縣的初春文會就此結束。眾人紛紛起身,在侍女的帶領下離開富麗堂皇的客廳。

  此時已是晚間時分。走在迴廊中,賈環眺望,華美充滿富貴氣的樓閣台榭籠罩在夜色中。初春清寒,燈火點點。一股愜意、放鬆的情緒浮上心頭。

  …

  …

  一名貌美的侍女挑著戳燈,帶著張安博、公孫亮、賈環抵達一處精美的小舍。自有清秀嬌稚的小婢在此等候。

  張安博坐在精舍的圓桌邊,品著香茗,讚許的對賈環道:「今日表現的不錯。夫子說,以直報怨。我輩讀書人當從之。」

  寬厚的山長也有耿直的時候!這畫風變的有點快。賈環心裡輕鬆的一笑,答道:「弟子謹記山長教誨。」

  張安博微微一笑,溫聲對公孫亮道:「龍江先生今日為賈環說話,你沒少摻和吧?」

  公孫亮坦然的點頭,笑道:「龍江先生好詩詞、善書畫,京城聞名。我將賈師弟的佳作給他一覽,龍江先生起了愛才之心。」他是以書法得以和龍江先生結交。

  本朝士林的風氣是打壓神童。他作為聞道書院的大師兄,可不願意看著自己書院的院首連縣試都過了。那在宛平縣就成了笑話。

  張安博笑了笑,喝口茶,說道:「我要休息了。你們去吧。記著君子三戒。」

  公孫亮、賈環告辭退出來。賈環還有點摸不著頭腦。去睡覺還記著君子三戒?

  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但這和睡覺沒關係吧?

  賈環一頭霧水的跟著公孫亮出來。

  廊簷下,方才領路來的貌美侍女還在等候。公孫亮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文質彬彬的道:「勞煩姑娘帶路。」

  話說公孫亮人身姿修長,長得帥,面若冠玉。氣質好,丰神俊朗。舉手投足有君子之風,溫潤如玉。十八-九歲的年紀,很有魅力的男子。

  美麗的侍女香腮粉紅,怡然一笑,輕聲道:「公孫公子不必客氣哩。」說著,眼眸流波,再偷看公孫亮一眼,提著宮燈在前面領路。身姿婀娜。

  「…」賈環在心裡默默的給公孫師兄點了32個贊。撩妹技能滿分啊!

  像他這種長得比較內秀的男人,刷臉難度太高,只能在心裡羨慕。能刷臉何必刷卡?

  公孫亮笑著給賈環介紹道:「山長喜靜。龍江先生在偏廳置酒,邀請我們赴宴。」

  賈環懂了。原來山長的意思是:酒可以喝,妞不能泡。

  一路穿過迴廊、甬道,抵達一處偏廳,熱鬧的聲浪從偏廳裡面傳來。賈環有點好奇的問道:「公孫師兄,這位龍江先生到底什麼來頭?」

  公孫亮心情極佳,哈哈一笑的帶著賈環跨入偏廳中,「等會賈師弟就知道了。」

  偏廳之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呼朋喚友的聲浪,迎面撲來!


bpd 發表於 2017-9-16 19:12
第八十二章 龍江先生

  賈環和公孫亮進入溫暖如春的偏廳內。居中而坐的龍江先生大笑道:「公孫兄,為何來的這麼晚?」

  公孫亮自然不會說陪著老師說話來晚了,笑著拱手,說道:「亮來遲,甘願罰酒三杯。」

  「痛快!」一名長眉毛的賓客笑著道。

  侍女引賈環和公孫亮入席。偏廳中擺了八個席位。席位沒有用椅凳,用的軟榻,可坐可靠,類似於坐沙發。一個席位擺了三個案几,放置各色果點菜餚。

  公孫亮拿起酒杯,豪氣的連飲三杯。眾人叫好。

  坐得近了,賈環這時才得以仔細的打量龍江先生的容貌,約莫三十七八歲的模樣。容貌俊朗,可歸為老帥哥一類。兼顧英俊與滄桑。

  此時,龍江先生換了文士衫,做富貴公子裝扮。體綾羅長衫華麗,頭戴唐巾,各色吊件,俱是不凡,一股風流倜儻的富貴之氣散發開來。

  賈環心裡猜測著龍江先生的身份時,龍江先生笑道:「給諸位介紹一位小友。這位是寫出『欲問江梅瘦幾分』的賈環賈小友。」

  眾人紛紛笑著打招呼,或打趣,或誇獎,或讚賞的說說賈環流傳出來的詩詞。其中一人面露詫異的神色。

  賈環倒是沒有想到會受到明星般的待遇,得體、謙虛的一一回應。公孫亮微微點頭。他還擔心賈環不適應這樣的交際場合,現在看來完全是多餘。到底是出身大家族。

  賈環要是知道公孫亮這麼想,肯定要說他想多了。他在宴會中揮灑自如,實則是前世裡練出來的本事。跟賈府沒有一毛錢的關係。賈政宴客,可不會帶他。

  最後和賈環打招呼的是一位青衫公子,笑著道:「在下馮紫英。早就聽說過賈兄弟的名字,沒想到在這裡遇到。賈兄弟在書院可好?我前些時候還和你家璉二哥在莊子裡喝酒。」

  賈環心裡一動,微笑著道:「謝馮大哥關心。我在書院一切都好。」

  神武將軍馮唐之子馮紫英。在京城中交遊廣闊。讀過紅樓的人都知道馮紫英這個人。很多紅學家都熱衷於探究這個神秘人物。書中第二十六回,薛蟠慶生,馮紫英說了一段話,被很多紅學家認為是影射雍正和乾隆朝的政治鬥爭。

  劉心武先生的觀點認為整部紅樓的權力鬥爭格局是「日月雙懸」。牽扯的人物涉及兩親王、四王八公等。而馮紫英是月派中的重要人物。

  但賈環並不認可這個觀點。所謂日派、月派這種解釋太過於牽強,是對政治鬥爭,權術謀略極其膚淺、淺薄的一種認識。

  真正的政治鬥爭,如果是文臣,參見《明朝那些事》中權相的鬥爭。從楊廷和到張居正。自有官場倫理在其中:座師、學生、同鄉、親戚、書院等。

  比如,張居正任首輔,張四維任次輔,可謂心腹。但張居正幹掉了前首輔高拱。而張四維又和高拱能扯上親戚關係。張居正病死後,張四維是清洗張居正勢力的重要推手。

  如果是以清朝為紅樓的背景,政治鬥爭參見康熙時期的九龍奪嫡。參見二月河的《雍正皇帝》。看看帝師鄔思道是怎麼「從石頭上搾出油來」,琢磨帝王心術。

  這才是真正的政治鬥爭!

  日派和月派這種簡單的、毫無政治邏輯的劃分,簡直是拉低官僚們的普遍智商。讀一讀二十四史,就知道中國歷史上的政治動物們,政治水平是何等的高超!

  …

  …

  賈環心中思考時,龍江先生已經笑著拍手,讓歌姬進來跳舞。瞬間,笙歌隱隱,美人蹁躚。置身在這繁華盛景,真是人生自在的享受,讓人樂而忘憂。

  賈環縣試保送過關,心中憂慮盡去,便拿起酒杯抿了幾口,吃著精美的菜餚,緩解腹中飢餓。有烤鵝、燒鴨、雞湯、羊肉、清淡小菜等共八道菜。

  他和公孫亮兩人剛才在文會時可沒有資格入席。此時早就是飢腸轆轆。

  觥籌交錯,美人歌舞停下來。賈環這時才發現跳舞的竟然還是之前獻舞的那位絕美的佳人。約1米65的樣子,身段比例極佳。容光懾人。

  龍江先生鼓掌笑道:「詩詩姑娘的舞蹈越發的精湛。今日在座俱是俊傑。不知道詩詩姑娘是否有意留下來陪客共飲幾杯。」

  詩詩剛跳完舞,身穿青衣,微微氣喘,酥-胸起伏,嬌柔的道:「但聽龍江先生安排。」即便是名妓花魁,即便是清倌,但在京城歡場上鼎鼎大名的龍江先生面前,她沒有太多拒絕的餘地。

  龍江先生就笑道:「諸位,看誰的才藝能打動詩詩姑娘。讓詩詩姑娘甘願陪酒。」

  賈環心裡吐糟:我擦,你們喝花酒好歹考慮下我的感受。我才九歲啊!

  座中其餘六人紛紛獻藝。有的獻琴曲、有的寫詩文、有的寫書法、有的說新奇的觀點。各自施展解數,但那位詩詩姑娘都沒有答應去陪酒。人美,舞美,但,是高冷范兒。

  賈環看公孫亮一臉的失望,感慨的喝了三杯酒。心裡覺得好笑。進來時在美貌侍女面前刷臉成功的大師兄,在高冷范的花魁面前敗下陣來。大師兄的經義、文章都是出色的,但總不能和花魁娘子談論四書五經吧?有點傷氛圍啊。

  龍江先生一眼看到正在看熱鬧的賈環,故意捉弄道:「賈小友詩才高絕,何不賦詩一首?看看能否打動詩詩姑娘的芳心。」

  其餘幾人紛紛起哄。

  容貌清麗的詩詩抿嘴輕笑,嬌軟的說道:「賈公子詩名動京師。詩詞文章本是高雅之事。但詩詩貪心,想求賈公子一首詩詞給自己增色。」

  求詩的事情,她說的很坦然。將賈環抬的很高。嬌柔軟語,娓娓道來。聲音若清溪流泉。

  賈環心中讚賞。這位詩詩姑娘絕對是洞察人心的高手。說話得體。讓人心生好感。怪不得能當京城青樓行當中的頭牌。此時拋出一兩首精品詩詞,絕對能刷出足夠的聲望。

  但賈環並無刷聲望的想法。名聲,會對他的離去造成很大的影響。天下很大,但圈子很小。

  賈環無意中在京城中有了詩名,那天他是喝酒了,心裡不痛快,強行裝逼。但其實認識他的人不多。看看剛才馮紫英的反應就知道。麻煩能減少一點是一點。

  賈環道:「要讓詩詩姑娘失望了。在下一時間難得佳句。」

  對美女,他當然是很樂意親近的。和香噴噴的美女,坐近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是蠻爽的一件事情。但他心中還是以自己逃離的計劃為重。精-蟲上腦這種事他不會幹。

  詩詩善解人意的軟語道:「文章本天成,佳句偶得之。詩詩雖然失望,但能理解呢。」說著,向看熱鬧的龍江先生盈盈一禮,「龍江先生,詩詩今晚願為賈公子斟酒。」

  我去!這轉折有點不好吧?

  賈環有點無語。話說當紅花魁今晚坐在他身邊為他斟酒,傳揚出去,又是刷名聲吧?馮紫英在京城可是交遊廣闊的很。薛蟠、賈珍、太醫等人物都有交往。

  眾人都是起哄。一名大眼男子感慨道:「賈小友什麼才藝都不展示,反倒能得花魁青睞,這還有沒有道理可講?讓我等汗顏啊。我自愧弗如,喝酒三杯。」

  「真名士自風流。元化何必自傷。我陪你。」一干人都是笑著喝酒。心中實在有點抑鬱。這麼多男人,爭不過一個小孩。

  龍江先生哈哈一笑,「詩詩姑娘真是個妙人。可!」

  詩詩姑娘展顏一笑,知道龍江先生看透她的想法。輕提青色的裙衫,坐到賈環身邊的位置上。淺笑盈盈給賈環面前的杯子上滿上酒。玉手白皙,一股淡淡的清香傳到賈環的鼻子中。佳人當面,可惜,他只有九歲。

  其實,正是因為賈環只有九歲,詩詩才會願意給他陪酒!這樣才無損她的名聲。九歲屬於有心無力的範疇。

  賈環禮貌的道:「謝謝。」花魁娘子坐都坐過來了,他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又一輪觥籌交錯。

  年紀最小的賈環都有一位美女作陪,龍江先生便拿出放蕩不羈的派頭,手一揮,數名美麗的名妓入場,環肥燕瘦,各自挑選陪酒。

  賈環有點無語。他的老師可是就在精舍裡住著。還有趙縣令也在。這樣喝花酒真的好嗎?賈環沒再關注場中的情形,和身邊的女子聊著天。

  「還沒有請教姑娘的名字。」

  「奴家蘇詩詩。」

  「蘇姑娘知道龍江先生什麼身份嗎?我今天跟著老師來參加文會,第一次見到龍江先生。」

  蘇詩詩掩嘴輕笑道:「賈公子原來不知道龍江先生的大名。龍江先生本姓寧。號龍江。三鼎甲榜眼出身。原是清貴的翰林,後來辭官不做,當富貴閒人。

  寄情青樓山水之間,書畫自娛。龍江先生一副畫在京城中要賣數百兩銀子。褒揚姐妹們一句,立時身價倍增。」

  「哦。富貴閒人啊!」

  蘇詩詩笑道:「龍江先生原是皇室遠支,不在宗室名錄中。但他中榜眼後,在殿試中和當今聖上認了親。另外,龍江先生的父親是前朝大學士。宰輔之後。可不是富貴閒人麼?」

  賈環便點點頭,蘇詩詩說的肯定都是大路貨色的消息。比如,龍江先生好好的翰林不做,辭官寄情美女和書畫,這明顯有問題。男人有權力,難道會沒有美女?

  但即便這樣,賈環也能感覺龍江先生逼格很高。他這位富貴閒人,比賈府裡的寶二哥可是強多了。

  說笑間,酒宴的氛圍達到高-潮。有不少人有放浪形骸之舉,和身邊的美人調-情。

  看著對面一位喂口杯的豐腴美人,蘇詩詩心裡很慶幸她今天選擇坐在賈環身邊。兩人至始始終都只是在說話。

  突然間,一名僕人自外面而來,在龍江先生耳邊幾句。龍江先生點點頭,片刻後,就見一名衣衫簡樸的士子昂首而入,身材高大,神情憂憤。

  賈環看得卻是微微一愣,看向大師兄公孫亮。公孫亮也一樣的驚奇。因為進來的秀才,正是他們前些天在宛平縣縣衙裡報名遇到的暴力秀才。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不知道他來這裡是什麼情況?


bpd 發表於 2017-9-16 19:19
第八十三章 楊文憲公

  暴力秀才環視酒宴,杯盤陳列,美酒佳餚,心中鬱鬱,冷哼一聲,憤憤的罵道:「國之碩鼠!」向居中而坐的龍江先生行了一禮,「韓某見過寧前輩。」

  龍江先生此時收斂了狂放不羈的笑容,神情平靜,點點頭,說道:「子桓不必多禮。且坐下共飲一杯。今日若是為官場中事而來就不要講了。」

  韓秀才不肯坐,昂首道:「在下今日為萬民而來!」

  龍江先生微微皺眉,壓著性子,拿起精美的瓷器酒杯,緩緩的抿了一口。

  賈環心裡嘖嘖稱奇。這位韓秀才很有大腕的風範。一進門就把所有人都罵了。現在又逼格很高的「為民請命」。有個性!

  蘇詩詩身體略微傾向賈環,小聲介紹道:「這是京城狂士韓謹韓子桓。國子監貢生。」

  淡淡的的清香傳來,令人心曠神怡。賈環輕輕的點頭,靜觀場中事態發展。

  賈環和蘇詩詩說話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韓秀才慷慨激昂的說道:「京畿重地,居民數百萬。然,順天府府尹陸新翰貪贓枉法,貪墨挪用永定河河防銀兩百萬兩,置萬民於不顧。若有大雨,生民必將流離失所。龍江先生於心何忍?」

  賈環懂了。韓秀才是來舉報的。

  他剛聽蘇詩詩說過龍江先生的身份。龍江先生和皇帝認了親。那肯定可以見到皇帝。韓秀才是想要龍江先生將這件事捅給皇帝知道。

  但,心是好的。政治上極其幼稚。

  龍江先生喝著酒,淡淡的道:「我早已不問官場是非。子桓找錯人了。」

  韓秀才疾呼道:「這不是官場是非。這是民生大計!寧前輩昔日在翰林院時慷慨直言,為民請命。名傳天下。為何今日只圖明哲保身乎?」

  龍江先生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但他並沒有答應韓秀才的請求,轉移話題道:「今日天色已晚,子桓既然不願意坐下共飲,可先去休息。」

  韓秀才憤然道:「見民之將死而不救,此非讀書人所為!國家艱難,碩鼠橫行。小民艱辛,食不果腹。朝廷袞袞諸公尸位素餐,如若泥塑。不想寧前輩忘卻初心,再無匡扶天下之志。只願保自家富貴。道不同,不相為謀。韓某今日在此與寧前輩割袍斷交!」

  偏廳中一片嘩然!眾人都是憤憤不平。哪有這樣搞的。一言不合,就要絕交。那是不是天下人都要順著你的道理才行?有人指責道:「韓秀才,你不要太張狂!」

  賈環輕輕的搖頭。這位韓秀才約有二十多歲了,怎麼還是個愣頭青?龍江先生的看法是對的。順天府府尹(知府)正三品,位高權重。這個位置的變動,不是政治鬥爭是什麼?韓秀才只怕給人當了槍使。

  而韓秀才要龍江先生出頭搞事,這實在是有點像戰爭題材的電視劇裡面國-軍的台詞,「弟兄們,給我衝啊!」,然而,正確的台詞不應該是「弟兄們,跟我衝」嗎?

  龍江先生沉默幾秒,心情沉重的道:「也好。你我友盡於此。君子絕交,不出惡語。但我仍要勸子桓一句:明朝亡於黨爭,東林黨鼓動生員議事,此非國家之福。」

  韓秀才並不回答,他還在憤怒的割袍斷交。只是,一時間用手沒將衣角撕開。

  賈環看得出來龍江先生其實很看重韓秀才,便有心打下圓場。他剛剛受了龍江先生的恩惠。沒有龍江先生幫忙,趙縣令不會當場同意點他過縣試。

  韓秀才這種人,怎麼說呢,並不討喜。經常把事情搞得一團糟。但如果一個國家中沒有這樣正直的人,大約離亡國也不遠了。

  賈環揚聲道:「在下有一言,說給韓相公聽一聽。牢騷太盛仿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豈能因為一句話不合就和朋友斷交?求同存異才是正理。」

  韓秀才聽的有些道理,轉身看向賈環,正要作答。陡然見到他小小年紀就學人喝花酒,倚紅偎翠,怒斥道:「閉嘴。你這小兒今年幾歲?竟然學人沉溺歡場,好女子色相。你懂什麼叫民生艱難?何不食肉糜的蠢物。」

  我去!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沉溺歡場了?詩詩姑娘距離我至少有半米的距離吧?我今晚摸都沒摸她一下。

  賈環極其不爽的看著韓秀才。還能不能好說話?他不過好意勸一勸。韓秀才竟然直接開噴。賈環本來還想好好說一說的。但他不是熱臉貼冷屁-股的人。冷笑一聲道:「

  韓相公既然一心為民,何不仿前朝楊文憲公義舉,登高一呼,於左順門力諫?何故在此為難龍江先生?」

  前朝楊文憲公就是明朝三大才子楊慎。明朝大禮議事件中,楊慎振臂高呼:「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義死節,正在今日!」帶頭去找嘉靖皇帝的麻煩。

  這句話相當的有煽動力,一大批熱血青(官)年(員)跟隨。結果當然是極其的慘烈。因廷仗而死十六人,楊慎被貶雲南永昌衛,老死於此地。

  賈環這麼說,當然不是唆使韓秀才去鬧事、送死。韓秀才只是國子監貢生,沒有官身,他到不了左順門。賈環是諷刺韓秀才:讓別人出頭挑事當炮灰,自己躲在後面當烏龜。

  韓秀才當即臉漲得通紅,「好,好,好。」轉身向龍江先生行禮,「在下非是為難寧前輩,只是為國家計!這位小朋友說的對。當仿楊文憲公之舉。國朝養士百五十年,仗義死節,正在今日!」

  韓秀才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向賈環拱了拱手,昂著頭,義無反顧的出了偏廳。

  …

  …

  給韓秀才這麼一鬧,偏廳中酒宴的氛圍陷入低潮。沒有人還有興致繼續喝酒作樂。

  韓秀才確實也爆了一個猛料:順天府府尹陸新翰貪墨了兩百萬兩銀子。眾人都在思索這件事背後的含義,以及對各自的影響。

  龍江先生對賈環點點頭,舉起酒杯道:「要多謝賈小友為我挽回一位朋友。且同飲一杯。」

  賈環飲了一杯。算是還了龍江先生一個小人情。心裡琢磨著愣頭青的韓秀才八成會真的去登高一呼。當然,有沒有人聽他的就很難說。

  龍江先生環顧四周,說道:「今日興盡,擇日再請諸位共飲。」眾人紛紛道是。

  龍江先生又道:「賈小友方才一句:牢騷太盛仿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很是出色。明日便可傳遍京師。可有佳作,讓我等再飲最後一杯。」

  賈環心裡苦笑一聲。他一不小心又抄了一句名句。名聲要傳估計也會傳出去。懶得再計較什麼得失了。不然就是:賤人就是矯情。當即道:「剛才醞釀了一首小詞,寫給詩詩姑娘。」順帶著算是給蘇詩詩陪他喝酒的酬勞吧!

  眾人都是歡呼叫好。氣氛稍稍恢復。龍江先生讓人上了紙筆。蘇詩詩挽著衣袖口,露出雪白的手腕,神態動人,輕笑著給賈環研墨。美人添香。

  陪酒的另外7位名妓都是羨慕的看著蘇詩詩。其實,賈公子只要說一句,欲問江梅瘦幾分是寫給她們當中誰的,身價立刻會飆升。等同水平的詩詞不知道要讓本是花魁的蘇詩詩聲名再盛多少分。

  賈環寫完。蘇詩詩以她清溪流泉般的聲音念誦道:「

  輕汗微微透碧紈,明朝春分浴芳蘭。流香漲膩滿晴川。

  彩帶輕纏白玉臂,小符斜掛綠雲鬟。佳人相見一千年。」

  是一首浣溪沙的詞牌。

  蘇詩詩剛念完,便是滿堂喝彩。滿座的賓客都是叫好。有人拍著案几叫好;有人暢飲一杯;有人拍自己的大-腿;

  一名嫵媚妖嬈的美人向賈環飛了一記眉眼;一名嬌俏溫柔的美人則是羨慕的看著蘇詩詩,恨不得以身代替;一名修長美人目光灼灼的看賈環,似乎要一口把他吞下去…,

  龍江先生大笑:「賈小友當真是名不虛傳!好詞。」

  馮紫英道:「賈兄弟大才。不愧神童之名。愛花惜花,真乃我輩眾人。」

  公孫亮惆悵的嘆道:「賈師弟詩才天授。如錐處囊中,其末立見。」

  偏廳中的氣氛重新熱鬧起來。賈環成為整個宴會的焦點、舞台的中心人物。

  龍江先生換了酒碗,一句句的為眾人鑒賞這首詞。上闋,「輕汗微微透碧紈」無疑是寫蘇詩詩剛剛跳完舞的神態。春分是節氣。「流香漲膩滿晴川」是女子梳洗後將香粉胭脂倒入水中。「滿」字令人可以想像詩詩美人身上的體香。

  下闋,「彩帶輕纏白玉臂,小符斜掛綠雲鬟」則是描寫此時蘇詩詩美麗的裝扮,肌膚如玉。「佳人相見一千年」是說,希望能如同此刻相見的時候,和佳人相守在一起一千年。

  蘇詩詩輕輕的吟誦,香腮微紅,秀美粉潤的嘴唇給潔白的貝齒輕咬著,心思飄忽。

  歡場之中,薄情薄倖的郎君從來不少。逢場作戲的吟詩,寄托情懷並不能當真。她不敢信「佳人相見一千年」這句話。而賈環年齡才九歲,他真的懂如何愛慕女子?

  但她又不得不承認,這一句讓她彷彿要沉浸在某個美好的夢境中。希望能有這樣的一個人來疼愛她。

  鑒賞完,龍江先生仰天大笑道:「痛快。諸君,滿飲!」

  眾人轟然舉杯共飲,而後各自散去。

  迴廊中,公孫亮醉醺醺和賈環並肩而行,搖搖晃晃,抑鬱的說道:「賈師弟,恨不能有你的詩才,以博取美人歡心啊!」

  賈環喝得也有點高,呵呵一笑。這不是他寫的,這是蘇軾寫給他的小妾朝雲的。當然是情意綿綿。賈環心裡對蘇詩詩怎麼想的,不得而知。

  若干年後,賈環和蘇詩詩相逢於金陵城中,感慨的再次談起今晚這首詞。

  人生若只如初見。


bpd 發表於 2017-9-16 19:27
第八十四章 府裡的動靜

  第二天上午,主人龍江先生高臥未起。趙縣令和三家書院的山長帶著各自的隨從,留下帖子,各自離開。

  賈環、公孫亮坐在山長張安博的豪華馬車中,舒適的返回二十里外的聞道書院。

  公孫亮給山長張安博說起昨晚酒宴韓秀才來舉報順天府府尹的事情。

  山長張安博微微沉吟,爾後對賈環笑道:「錐處囊中,其末立見。」

  這是很高的讚譽。賈環連忙謙虛的道:「山長過譽。弟子只是適逢其會。」

  山長張安博笑著搖搖頭,「你們知道龍江先生是那一年的皇榜嗎?十五年前丙申科的皇榜。當時是康順二十三年。現在是雍治九年。」

  公孫亮還有點懵懵懂懂,不明所以。賈環瞬間就懂了。腦子裡一連串的思路在極短的時間內串起來。

  他喵的。細思極恐。龍江先生是和康順皇帝認的親戚,他的父親是康順朝的大學士(預估是早期的)。那他是效忠於康順皇帝還是雍治皇帝?

  聽說,康順皇帝現在是太上皇。但是歷史上能有幾個太上皇?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啊!

  出現太上皇有兩種情況。第一,主動退位。清朝乾隆皇帝傳位於嘉慶,當了幾年的太上皇。但他大權在握。嘉慶是傀儡。

  第二,被兒子逼得退位。唐高祖李淵。唐太宗李世民玄武門兵變,弒兄殺弟,逼李淵退位。

  以龍江先生退隱江湖,尋花問柳,寄情書畫的做派,怕是第二種居多吧。

  紅學研究,普遍觀點贊同紅樓映射的歷史背景是康熙、雍正、乾隆三朝。但曹雪芹病死於乾隆四十四年,乾隆遜位是乾隆六十年。曹雪芹是不可能知道乾隆會當太上皇的。太上皇這個設定,天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賈環結合他現在瞭解的大周朝的情況,只想說一句:日了狗了。

  歷史變得面目全非、亂七八糟!

  回到韓秀才事情的思路上。很明顯,以龍江先生尷尬的身份,他出面找雍治皇帝舉報順天府府尹,陸府尹有沒有事,賈環不知道,但龍江先生肯定會有事。

  韓秀才就是個棒槌!賈環現在知道山長誇他是什麼意思。他無意中幫了龍江先生一個忙。

  龍江先生是宰輔之子,政治水平還是很不錯的。他寧可和韓秀才絕交也絕不出頭。但和京城名士韓秀才絕交。會對他的名聲造成一定的影響。賈環的忙,就是幫在這個地方。

  韓秀才最終袖子沒割下來,又說了句服軟的話,自然不算絕交。

  龍江先生要承他一個人情!

  想到這兒,賈環心中有點小爽。來香山參加初春文會還是很有收穫啊:縣試保送資格拿到手,和龍江先生結交,和京城名妓詩詩姑娘一起喝酒。

  山長張安博看看賈環,再看看公孫亮,撚鬚輕嘆。他這個弟子經義、文章、人品、性格都是極好的。但在權謀機變上稍有不如。還需要成長。

  「賈環,給你公孫師兄說說你的看法。」

  「好的,山長。」賈環笑著應下來。

  回程二十里的路程,在閒聊中緩緩的渡過。

  …

  …

  賈環回到書院後,沒過兩天就與同去京城參加縣試的同學出發前往京城。計有:羅向陽、賈環、柳逸塵、衛陽共四人。

  二月二十六日。宛平縣、大興縣縣試同日開考。由於黎明前就要點名入場。三更天時,羅向陽、賈環、柳逸塵三人從居住的客棧啟程出發。

  至於人生贏家:衛陽衛神童,衛家在京城中有住宅。他到京城中後就住在家裡。自是從家中出發。

  三更天時,鱗次櫛比的屋舍還籠罩在濃濃夜色之中。而街上已是車馬轔轔。星星點點的燈火在大街上匯成一條線,恍如如長龍蜿蜒而行。

  賈環、羅向陽與柳逸塵在路口分別。柳逸塵要前往大興縣縣學赴考。三人互相祝福:「祝兩位好運。」「來日入泮再與柳兄相會。」入泮是中秀才後去文廟進行的禮儀。這是相當好的口彩。三人說笑著在路口分別。

  賈環和羅君子兩人一路抵達縣學,考棚外已經是人山人海。有賈環這樣十來歲臉上稚氣未脫的孩童。也有如羅君子十五六歲的少年。

  「賈兄,請。」羅君子微胖的圓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賈環笑著道:「羅兄,請。」他心裡也有底。保送生。拿個案首沒希望。過肯定沒問題。他自己不會出紕漏。

  一路排隊、搜身、唱名、進入考棚中。賈環拿到試卷,坐在考棚裡自己的考房中,將長耳考籃中的筆墨紙硯都取出來擺在案几上。

  考籃裡的東西都是他自己準備的。無非是細心二字。縣試考四場或者五場有縣官決定。每場考一天。第一場都被點過的學子,後面幾場可以不用參加。

  賈環仔細的檢查了一番。當年也是學霸出身,並不畏懼考試氛圍。等了一會兒,公堂上擊雲板的聲音大響,考場肅靜。開始答題。

  辛亥年二月,北直隸順天府宛平縣縣試開始了。

  …

  …

  二月二十六日,賈環參加縣試的消息早就隨著他的長隨錢槐的口傳遍賈府。但真正關心賈環考試的人並不多。

  賈赦幫賈環吹牛說他是賈府讀書種子。抬的很高,但是賈赦去年忙活了一陣子,讓賈府的管家、管事交「保證金」後,撈足一萬多兩銀子,繼續他喝酒玩小老婆的豪奢生活。賈環出賈府時來一句「學不有成誓不還」,擺明了不跟他一條心,他還關注賈環幹什麼?

  賈政聽清客說了一聲,討論了一回,事情便過去。以賈府的家世,他那個庶子就算是中了秀才也不算家中的大事。王夫人對賈環參加縣試的消息並不關注。她只關心賈環最後中沒中秀才。至於秀才中的小考,她並不關心。

  賈母不待見賈環是賈府皆知的事情。因而,賈環縣試的消息傳到鴛鴦耳中,就此打住。

  下午時分,春風拂面。廊簷下的鸚鵡噪聒的叫著。鴛鴦穿著淺粉色的外衫,站在屋簷下,看著庭院中在春風盛開的花朵。身姿高挑,肌膚白膩。她在想著那個小男孩的事情。

  服不服?

  服。

  但陡然的聽到他參加科舉考試的消息感覺有點不真實。這出去兩三個月就能參加考試了啊!

  鴛鴦想了想,打發了個小丫鬟去通知二奶奶房裡的平兒。

  …

  …

  寶、黛、釵、迎、探、惜幾人在一塊玩時,議論了幾句,便放下來。之前已經討論過很多次環哥兒的事了。賈環今年參加縣試是意料中的事情。

  月夜之下,賈環的住處。歲數大了些,越發美麗的晴雯正和如意在偏廳裡做針線活。

  「哎呀。」小姑娘如意叫了一聲,一滴鮮紅的血珠在手指頭上浮現。

  晴雯取笑道:「小蹄子,又想三爺了啊?心不在焉哦。錢槐不是說了嗎,縣試要考好幾場。今天才是第一場呢。」

  清秀的小姑娘含著手指頭,委屈的扁著嘴道:「晴雯姐姐,你又笑我!我是想三爺考試怎麼不回家來一趟啊。非要住客棧。」客棧裡哪有她照顧的好?

  晴雯咯咯嬌笑道:「三爺多驕傲的人啊!他說了要學有所成才回來,現在怎麼會回來?」

  說笑著,夜漸漸的深了。

  晴雯也不小心將手指頭扎了下。說笑歸說笑。她心裡也想三爺回來啊。他不在,這屋裡像少了什麼似的。

  …

  …

  二十七日晚,天下起小雨。春雨潤如酥。

  賈璉一身酒氣的從角門進來,回到住處的院落中。臥室裡,鳳姐頭纏著絲布臥在床榻上。美妾平兒在她跟前伺候、說話。

  賈璉將衣服掛起來,笑道:「鳳姐兒,你怎麼又病了?」

  王熙鳳沒好氣的瞪丈夫一眼,柳葉眉挑起來,不滿的道:「我病了,你倒是幸災樂禍的笑!好在外頭偷混賬老婆。別的我管不著你。平兒,你就別想。」

  容貌清俊的平兒羞惱的道:「你們倆拌嘴,扯我做什麼?」去外面打水服侍賈璉洗臉。最近這段時間,二爺和奶奶經常拌嘴。她受了不少夾板氣。

  賈璉挽著衣袖,從平兒手裡接過毛巾,心裡有點虛。他下午才倚著兩個美人歡樂了幾回,雖說沒鳳姐兒漂亮,但比鳳姐兒更懂得服侍男人。

  賈璉哈哈一笑,說道:「這是吃的哪門子醋?病著就好好養著。別管些閒事慪氣。都丟給林之孝家的管。」

  鳳姐如何肯,她的權力欲-望本來就很大,偏偏賈璉這話戳到她心裡的痛處:賈環用手段把她的心腹來旺媳婦給攆出了賈府,她的權力分了些給賈府的內管家林之孝家的。

  鳳姐冷笑道:「璉二爺如今年入8千兩銀子,說話真是大氣著呢。」

  賈璉就笑,「這又是哪一出?扯到這上頭。我的還不是你的。哦,我進來時,你們在商量什麼?」

  鳳姐冷哼一聲不答話。賈璉就看向他的美妾平兒。

  平兒道:「前兒和太太說起環哥兒屋裡的用度。看是不是裁掉些人手。聽說府裡的丫鬟都羨慕環哥兒屋裡的丫鬟輕省。太太讓奶奶看著辦。」

  賈璉便擺手,對鳳姐道:「你趁早收了這個心。太太什麼想法,你又是想法,我都知道。今天下午馮紫英請我喝酒,說在某貴人的莊園裡見到環哥兒。很受貴人看重。據說他最近的考試,知縣點了必過。」

  鳳姐聽的奇怪,收了心裡的情緒,問道:「你可別糊弄我。你以為我不知道:環老三給你送了個生錢的門道,你還想著跟他處理好關係。我早讓人打聽過,什麼撈子縣…試要四五場,昨兒才考了第一場。怎麼就是必過?」

  賈璉笑呵呵的道:「所以說你們不懂裡面的門道。馮紫英說,環哥兒在貴人的莊園裡面,見過知縣。你們說他過不過得了?」

  王熙鳳、平兒聽得微微一愣。她們都以為賈環肯定是憑真本事去考。環哥兒本事大著嘛!結果竟然是作弊!提前見知縣(考官)。還有這樣搞的?讀書人的事情真是複雜。

  王熙鳳心裡一陣無力。

  …

  …

  第二天下午,王熙鳳的病稍微好了些,去東跨院找王夫人回話。正好薛姨媽也在。

  王熙鳳笑著道:「太太,環哥兒那個沒出息的,竟然走通了知縣的路子,聽說這次縣試必過。我是打聽過,縣試過了要報喜。咱們家裡少不得還要準備賞錢。」

  王夫人微微皺眉又迅速的舒展開。她自然知道王熙鳳說的是什麼事情。輕輕的點頭,「我知道了。」

  薛姨媽詫異的笑道:「喲,環哥兒還會搞這個?」

  王熙鳳插科打諢的和王夫人、薛姨媽說笑了一回,這才告辭離開。話頭是她看準太太的心思提起來的。但今兒又自己來把話吃回去。心裡好抑鬱。


bpd 發表於 2017-9-16 19:34
第八十五章 縣試已過

  賈府中的事情,賈環一無所知。他還在客棧裡安心的休息、備考。縣試第一場考一天,第三天發案。休息一天。再考第二場,名為:招覆。

  二十八日上午,賈環、羅向陽到縣衙門口看榜。抵達縣衙門口時,人山人海。相熟的士子各自聚在一起聊天。簇擁而嘈雜。

  京師人文薈萃,讀書人多。今科參加宛平縣縣試的士子約有五千人。再加上各自的隨從,頓時讓縣衙門口變成了一個大的菜市場。聲浪陣陣。

  賈環和羅向陽都是在妙峰山下的聞道書院裡閉門苦讀,並未與宛平縣的士子有來往。兩人站在一旁說笑著考場心得,趣事。

  這時,一名十五六歲的白臉士子帶著兩名隨從,昂著頭走過來。衣衫華麗。富貴公子模樣。他拱拱手,傲慢的道:「人生何處不相逢。賈朋友,我們又見面了。」

  賈環淡淡的笑了下,算是回應,對羅向陽道:「羅兄,這位是雙鶴書院的弟子,章魄。和我關係不大好。」來的正是香山腳下初春文會中的手下敗將:章魄。

  羅向陽就笑起來。還有這樣介紹人的!賈兄很耿直啊。

  章魄鼻子裡「哼」了一聲,手裡的折扇在手心輕輕的敲著,說:「在下只是過來給賈朋友說一聲:案首,你就不要癡心妄想了。那是在下的囊中之物。」

  這話很有點狂!賈環和羅向陽身邊的幾名士子都是不屑的笑了幾聲。打量著說話的章魄。若非見他一身富家公子的裝扮,早有人出言嘲諷。

  賈環譏笑道:「章朋友還是那麼自信!我以為,今科縣試案首絕不會是你!」

  「那你就等著瞧吧!」章魄微微抬起下巴,蔑視賈環一眼,一甩衣袖,轉身走了。類似於裝完逼就跑。

  但,賈環並不覺得章魄能裝逼成功。

  羅向陽搖搖頭,好奇的問道:「賈兄,此人驕矜自傲,到底什麼來頭?」

  賈環就笑著將初春文會的時候簡略的和羅向陽說了說。正說話間,就聽得鳴炮三聲,嘀嗒滴答的幾個吹手奏樂,幾名衙役排開道路。兩名書吏拿著大紅的榜紙,張貼在牆上。

  發案了。幾乎在瞬間人潮湧動著往前。然後發出各種嘈雜、叫喊的聲音:「少爺,你在圈內」,「劉同學,恭喜恭喜」,「同喜,同喜」,「啊,怎麼可能沒有我」,「唉…」

  諸如此類。

  雖說縣試要考4場或者5場。但第一場的成績相當重要。能名列團案內圈(前20名)的士子,只要自己不作死,則必然穩過縣試。而能名列團案外圈的士子(21名-50名)也足以說明實力。

  另外有副榜取800多人。若是團案外圈的士子後面幾場考得不好,則會被副榜中的士子取代。如果團案和副榜上都沒有名字,那麼請君明年再來吧。不用參加後面的考試了。

  賈環和羅向陽略微等了一會,然後跟著人群往裡擠。擠到榜下,賈環一眼就看到團案裡正中十二點鐘方向赫然寫著:羅向陽。

  「羅兄,恭喜!」賈環嘴裡道賀,眼睛再看。他的名字在外圈。42名。

  看起來很危險。但賈環心中有數。趙縣令雖然答應點他過縣試,但看來並不會給他一個好名次。以免引起士林非議。

  羅向陽微微出神,他是第一名!隨即,恢復過來,微圓的胖臉上浮起欣喜的笑容,「賈兄,同喜,同喜。走,回客棧。」

  賈環和羅向陽笑容滿臉的擠出人群往外走。這時,正好的看到章魄正在對自己的隨從咆哮道:「怎麼可能,你到底看清楚沒有?怎麼會不是我?」

  賈環揚聲道:「章朋友不用問了。縣試第一名乃是我聞道書院羅君子!」

  章魄狠狠的瞪賈環一眼,嘴硬道:「你別得意,還沒有考完!」帶著兩名隨從灰溜溜的走了。

  周邊的士子和隨行的人都是轟堂大笑。小胖兄羅向陽呵呵笑起來,他覺得章魄挺搞笑的。

  看著章魄狼狽的背影,賈環嘴角翹起來:讓你裝逼,裝成傻-逼了吧?

  以趙縣令方正的性格,他點章魄為案首,豈不是跪舔章大學士。有可能嗎?有必要嗎?

  …

  …

  縣試第四場考試結束時已經是辛亥年三月初七。三天後放長案。案首正是羅向陽。

  賈環名列45名。縣試順順當當的考下來。並沒有出現他的大師兄公孫亮那樣的各種神意外以及各種詭異的事件。

  此次聞道書院同來參加縣試的衛陽、柳逸塵都順利的通過大興縣縣試。衛陽得了第五名,通過順天府府試的概率很大。柳逸塵則是十七名。

  三月仲春。京城中春光融融。

  賈環和兩位同學羅向陽、柳逸塵道別,逕直進了內城,往四時坊賈府而去。在賈府的正門外磕了三個響頭,又去寧國府的賈府祠堂外磕了頭。就回了聞道書院。

  他昨天發案前就已經和錢槐見過面,瞭解過賈府裡的情況。

  其實,王熙鳳搞錯了一件事,過縣試是沒有人來府上報喜的。只有過了府試才有人報喜。

  但賈三爺在賈府正門口和寧國府祠堂外都磕了頭,消息早傳到賈府裡去。

  賈環回到妙峰山下聞道書院的第五天,錢槐來到書院。剛剛在書院朔考中取得外舍甲班12名成績、繼續苦讀備考府試的賈環在傍晚時分得到齋夫的通知,到書院後門會客用的耳房中見前來送東西的錢槐。

  錢槐一身青衣小帽,小廝裝扮,樂呵呵的將一個大包袱放在方桌上。將一張單子遞給賈環,「三爺,這是府裡姑娘們送給你過縣試的賀禮。禮單是三姑娘寫的。包袱裡面還有晴雯姑娘和如意姑娘給你做的鞋子、衣服,打得絡子、製作的鵝毛筆、炭筆。」

  「哦?」賈環微微有些意外。以他不被賈母待見的處境,賈探春她們敢明著給他送賀禮?

  賈環接過禮單,上面抬頭寫著:祝吾弟科場連捷。娟秀的字體躍然紙上,行文間,筆鋒流暢,似楷(書)似行(書)。賈環能感受到探春寫這張禮單時愉快的心情。

  毛筆字,有這樣的表現力。

  賈環一行行的掃下去。探春在上面寫著寶玉、寶釵、黛玉、湘雲、迎春、自己、惜春、李紈的賀禮,再往下,賈環看到鴛鴦的名字,目光微微一凝。

  賈環有點明白了。

  鴛鴦都送了賀禮,這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賈母的意思。看來,他雖然不受待見,但他過了縣試,在賈母心中的地位還是有所提升。允許同輩姐妹和他來往。

  這件事恐怕少不他的三姐姐探春的策劃吧。其他人和他沒這個情分。

  賈環放下禮單,對錢槐道:「謝謝諸位姐姐妹妹了。你今晚在鎮上休息一晚,明天再來這裡,將我的書信帶回去。」

  「好的,三爺。」

  …

  …

  夜裡下起雨。落在窗沿上,點點滴滴。

  賈府梨香院某處房間中。

  一位穿著淺黃色對襟衣衫,年輕美麗的姑娘,坐在榻椅中看書,氣質端莊嫻雅。雪白瑩潤,圓臉杏眼。額前的劉海令她讓人心生親近。

  俄而,她丰姿美麗的俏臉上浮起一抹淺淡的笑容,如江南的煙雨般淺淡、朦朧。

  環兄弟,應該收到姐姐妹妹們的賀禮了吧?

  …

  …

  東府。賈蓉住處。

  嬌媚動人的秦可卿在客廳中緩緩的走著。她穿著粉白色的長衫。身姿妙曼婀娜。

  她的步伐很慢,很緩,但是難掩她清水般的明眸中的焦慮。

  片刻後,貼身的丫鬟瑞珠進來,小聲回道:「奶奶,打聽清楚了。環三爺進了府,只在祠堂門口磕了三個響頭就走了。」

  秦可卿輕輕的抿了下嘴唇,「環叔府試考完應該還會再來。」

  …

  …

  賈環收到錢槐送來的賀禮之後,很快就投入到緊張的學習中,實在是距離府試的時間沒有久了。

  三月二十五日,順天府府試時間公佈,將於四月二十五日在順天府府學中舉行。

  這一次,賈環很順利的報名。他雖然是書院的外舍生,但縣試都過了,斷然沒有不考的道理。

  府試報名,士子先去縣衙禮房取得文書,再由兩名稟生作保,去府衙報名。

  聞道書院的弟子,90%以上都是順天府籍。縣試過後,在二月裡略顯空蕩的書院再次恢復熱鬧。沒過縣試,自然得回書院繼續讀書。過了縣試,依舊要回書院讀書。書院離京城近啊。

  這一次聞道書院報名參加府試的足有十幾人。包括大師兄公孫亮。他府試還沒過。此外計有賈環、羅向陽、柳逸塵、衛陽、許英朗、張四水等人。

  二十七日中午,公孫亮出面,約齊要參與順天府府試的同學在書院食堂裡吃飯。

  正是午飯時間,眾多內舍弟子熱熱鬧鬧的打著招呼。說著府試的話題分別找桌子坐下來。廚娘很快就會端上大碗裝的五菜一湯,一大盤饅頭。

  賈環是今年聞道書院的院首,理所當然的和公孫亮、羅向陽、衛陽等人坐在一起。

  羅向陽、衛陽分別拿了宛平縣、大興縣的案首,保送秀才功名。人氣很高。區別在於小胖兄羅向陽很禮貌。衛神童很高冷。

  公孫亮環視一圈,微笑著問道:「諸位同學的保結可都拿到?」

  府試的保結需要兩名稟生作保。

  「都拿到了。」

  「拿到了。」

  賈環微微一笑,他是走的駱講郎的門路,他在縣學的一名好友在首善書院裡學習。這一次沒有葉講郎的情面,賈環共計支付5兩銀子才拿到保結。

  孔夫子教書都要收弟子的束脩,否則不教。賈環倒不覺得駱講郎不講情面收他銀子有什麼不對。其實很多稟生都指著科舉時收點外快補貼用度。

  「那行。明天月考。我們後天出發去京城府衙報考。等報完名,賈院首請大家到酒樓喝酒。」公孫亮還記得他的賈師弟顯赫的出身。但實際情況不是他想的那樣。

  賈環並沒有拒絕,笑著應承下來,「謝諸位同學捧場。屆時共謀一醉。」

  一干同學紛紛叫好。

  人生贏家衛陽很不屑的冷哼一聲,嘀咕道:「沒見過世面。喝個酒都這麼高興!」


bpd 發表於 2017-9-16 22:08
第八十六章 士子、秀才

  三月二十八日,書院月考。當天下午院榜就張貼在青雲院知之講堂外的石壁上。賈環考了外舍甲班第七名。他的八股文水平繼續保持進步。

  賈環請「包打聽」的易俊傑幫忙,在傍晚時分回請上次湊錢請客的幾位同學:朱宸,展成濟,都弘,秦弘圖。

  書院後門院牆的小亭處。金紅的夕陽將書院裡的樹木、花叢、屋舍染的五顏六色。

  賈環要了豐盛的菜餚,拿荷葉鋪在石凳上放好。人手一隻雞、一筒米酒,另有花生米、肉包子、辣椒炒肉幾種小菜,與四位同學共飲。

  身材魁梧的易俊傑撓撓頭歉然的道:「賈同學,展成濟那小子掉到乙班去了,不好意思來。」

  賈環心裡微微有些感慨:學海無涯苦作舟的日子,總有人會掉隊、離開。輕輕的點頭,舉起手中竹筒盛的米酒,「我們喝一口,祝他早日考回來。」

  四人都笑著舉杯。賈院首這話說的暖心。

  說笑一會,易俊傑羨慕的道:「賈同學,你們明天就要啟程去報名府試,可惜我們還沒有資格去參加縣試。唉…」

  賈環笑了笑,喝著米酒。書院的做法是對的。書院的弟子如果沒考到內舍就去參加縣試,通過的概率太低。他自己是特例。走後門過的。

  沉吟片刻,賈環鼓勵道:「今科已過,幾位同學後年肯定已經考入內舍。屆時再下場便是。來,祝願我們大家科場順利!」

  「嗯。科場順利!」幾人紛紛舉杯共飲。就如同高中同學在校外小店裡一起喝著啤酒說,「來,祝願我們高考順利。」然而,再聚首不知道將是何時!又有幾人!

  …

  …

  三月二十九日,聞道書院參加順天府府試的十七名學子相約匯聚在書院門口,一起出發前往順天府府衙報名。

  出書院大門,走兩里路就是東莊鎮。公孫亮早讓人雇了三輛馬車等在鎮口。

  坐馬車往東行10里,過龍泉鎮下轄的村落:劉家灣,上前往京師的官道。

  官道上,煤車絡繹不絕。用人、馬、駱駝、騾子、驢等運載。亦有出行的貴族、官宦、士子、官差、民眾,或騎馬、坐車、步行。

  官道往來如此繁華,有三個原因,

  第一,京城西山設有煤稅監。第二,京城西郊擁有大片的良田。都是歸達官貴人所有的莊園。於此春光明媚的時節,達官貴人們出遊、踏青。

  第三,宛平縣西的山區,西接太行,峰巒疊嶂,風景迤邐。以靈山、百花山、妙峰山為景色最盛。千巖競秀、美景如畫。山中建有溫泉、寺廟、道觀。遊客與信眾在仲春之際熙來攘往。

  馬車搖搖晃晃。賈環和許英朗、衛陽幾人擠在一個馬車中。對官道上的繁盛景象,他來來回回好幾次,已經熟視無睹。

  許英朗,字文謙,年十九,內舍甲班生。與喬如松關係最好。其人性格活波。逗著抱膝而坐保持高冷風範的衛神童,「衛同學何故一言不發?莫非被某位小娘子傷了身?」

  同車的幾位同學都是笑起來。傷了心,可以理解。傷了身,這就很讓人遐想了。

  衛陽13歲,唇紅齒白,容顏俊美,俊秀的有點女子相,瞥了許英朗一眼,冷冷的道:「好色之徒!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許英朗當即就和衛陽吵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各自引經據典,冷嘲熱諷。許英朗嘲諷衛陽假清高、假道學。衛陽則諷刺許英朗:好色放蕩,恬不知恥,士林之蠹蟲,非聖人門徒。

  賈環聽得好笑,心裡搖頭。大周的讀書人誨淫誨盜,和明朝士子一個德性。

  整個社會呈現出極端的兩極分化:一方面是程朱理學對女子嚴重的禁錮、束縛,另一方面是對男子而言,社會風氣極其的開放。引誘人-妻,都不用背負道德、法律責任。還可以洋洋自得的在朋友面前吹噓。

  …

  …

  一路前行,快到京城時,遇到聞道書院的前院首劉逸呼朋喚友攜美人出城遊玩。十幾輛精美的馬車,陣勢龐大。

  劉逸是聞道書院賈環之前的院首字國山。賈環之前在醉仙樓裡和劉國山、喬如松、許英朗、陳嘉運、林心遠等人見過。劉逸現在在首善書院讀書。

  公孫亮招呼願意見面的同學下來和劉國山幾人寒暄了一會。秀才和童生確實沒有多少共同的話題。只是還有些昔日同窗的情分。這就和仙俠裡面一樣:築基期的修士,是不可能和練氣期的修士繼續交往。

  眾人寒暄一陣後便分開。聞道書院的眾士子在府衙順利的報名後,賈環邀請同窗們到位於崇文門大街上的醉仙樓喝酒。

  賈環的長隨錢槐早早的等候在二樓的「長」字包廂中的偏廳中。位置是他按照賈環的吩咐訂下的。賈環招呼同學進了包廂,過來和錢槐說話。

  佈置的精雅的小廳中,擺著屏風、座椅、字畫。錢槐笑著給賈環行禮,「給三爺請安。」

  賈環笑著點點錢槐,「還給我來這套?有話快說!」

  錢槐眼睛很機靈的轉著,提醒道:「三爺,長字包廂少說要得15兩銀子。若是算是美酒…」

  算上美酒,這頓飯沒有30兩銀子下不來。賈環心裡有數,擺擺手,制止錢槐接著說下去,笑著道:「擺闊也就這一回。你候著吧。」轉身出了包廂。

  賈環身上的總資產不過約100兩銀子。陡然花銷30兩,令他經濟壓力上升。但今天這頓酒實際上是人脈投資:省不了,省不得。等考完院試,他真的好好想想賺錢的事了。

  賈環心想著,進到正廳中。公孫亮,賈環、羅向陽、柳逸塵、衛陽、許英朗、張四水等人已經落座。絲竹之聲悅耳。演奏的兩名女子在廳中偏遠一些的地方,彈琴吹簫。不愧是文化氛圍濃厚的知名酒樓。

  賈環吩咐上酒菜。片刻後就有店小二從來精美的菜餚。書院諸位士子談笑著,觥籌交錯。話題不離在城門口碰到的劉國山等人。

  永清縣士子張四水感嘆道:「今日方知生員的痛快處。無朔考之緊迫,呼朋喚友,攜美人同遊,優哉游哉。美景美酒,人生一大樂事啊!」

  許英朗笑道:「張同學感慨的重點應當是:攜美人同遊之後的事情吧?」

  「哈哈!」眾人哄笑。

  張四水不好意思的接著喝酒掩飾尷尬。

  衛陽冷著臉,拿起精美的酒杯,抿了一口酒。越發的覺得與這些人格格不入。

  賈環笑著搖頭。感覺和前世裡大學的同學一起吃飯差不多。相互調侃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過過嘴癮。其他的倒沒什麼。年紀再大些,酒桌上就要講黃段子了。

  正說笑著,這時,酒樓外突然傳來一陣吶喊聲,聲浪鼎沸。有人聲嘶力竭的在喊,「國朝養士百五十年,仗義死節,正在今日!諸君隨我去質問那狗官。」

  「正是,正是。」

  「同去!同去!」

  公孫亮,賈環、羅向陽十幾人面面相覷,搞不清楚什麼情況。而後,大家都擠到包間的窗戶邊。

  就見一支約二三十人的隊伍的前頭,京城狂士韓秀才正在振臂高呼。十幾個身穿士子裝束的秀才追隨在他身後,再後面都是跟著看熱鬧的人。衣衫、服飾各不一樣。

  「這是在搞什麼?」

  「為首的是京城名士韓秀才。他是國子監的貢生。東林黨人。」

  「賈師弟!」公孫亮哭笑不得的拍拍賈環的肩膀。他們兩個是知道內情的人。賈環「唆使」韓秀才仿前明楊文憲公義舉時,他就在場。沒想到韓秀才還真去做了。

  賈環微微搖頭,判斷道:「公孫師兄。韓秀才沒聚攏多少人。他達不成目的!」

  正在議論的書院眾士子都安靜向來看向賈環。小胖兄羅向陽好奇的問賈環,「賈兄,怎麼回事?」

  賈環道:「韓秀才得知順天府府尹陸新翰貪墨挪用永定河河防銀兩百萬兩,正在為這件事奔走。」

  「啊…」眾人驚呼一聲。紛紛沉默下來。

  在春天裡,有的秀才出門喝酒泡妞,有的秀才為國家奔走。他們都還是沒有進入社會的年輕人,多少還是有些觸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聖人可沒有說將這作為人生的理想、目標。

  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這時,三樓上中突然傳來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可笑,可嘆。區區十幾名士子也打著為民請命的幌子。韓秀才,名不副實。廢物也!」

  一直沉默不語的衛陽突然爆發,尖銳的怒聲大喝道:「樓上是誰,報上名來!」


bpd 發表於 2017-9-16 22:17
第八十七章 文戰三場

  樓上有人回應:「在下宛平章魄。樓下何人?」

  這個名字報出來,衛陽頓時啞火。他爺爺是從二品的左布政使,一省之長,封疆大吏。但章魄的爺爺章華陽是正一品的大學士,入值南書房,執掌朝廷中樞之地。

  華陽縣是章家的故鄉。周朝如明朝舊例,好以籍貫稱大學士。比如,明朝名相張居正,人稱張江陵。明朝官僚技術水平排在前三名的申時行,人稱申吳縣。

  衛陽13歲過縣試,被譽為神童,少年老成。當然知道不能和章魄起衝突。只是一口惡氣憋在心裡著實難受。

  這時,同學們中響起一陣長笑聲,就聽見賈環揚聲道:「手下敗將,何足言勇?宛平賈環在此!」

  醉仙樓三樓華美的「百」字包廂中,左側臨窗的位置處坐著的章魄臭著臉不接話。心裡很是不爽。他們雙鶴書院的同學恰好也在今天到府衙報名。

  同桌的書院同學為章魄說話,大聲道:「吾不知賈環者何人。宛平某甲在此。」我們姑且稱這位配角老兄為某甲。

  二樓中,小胖兄羅向陽高聲道:「宛平羅向陽在此!」

  宛平某甲立時噤聲。辛亥年宛平縣縣試案首羅向陽。這沒的說。此人是宛平縣縣試童生第一人。

  「哈哈。」二樓中聞道書院的眾人都是痛快笑起來。許英朗讚道:「羅君子,你好敏捷的心思。」很明顯,樓上的絕對是雙鶴書院來的童生。縣試案首足以力壓。

  這時。三樓中某乙道:「樓下可是聞道書院諸生。何必口出惡言。在下大興某乙在此。」

  二樓的諸位同學都是笑著看向衛陽。衛陽心中湧起一陣很奇異的感受。第一次以來,他感覺他的驕傲,不是由他的爺爺、他的家世帶來的,而是由他自身的實力帶來的。這種感覺真好。

  衛陽揚聲道:「大興衛陽在此。爾等背後論人是非,豈是君子所為?」

  三樓中傳來一陣罵娘的聲音。大約類似於現代的詞彙:臥槽、尼瑪、你妹等等「感嘆詞」。

  不服不行!

  聞道書院今年縣試逆了天,竟然拿下京城中宛平、大興兩縣的案首。一院雙案首。實力異常的恐怖!偏偏他們現在「道左相逢」,讓人情何以堪!這…該找誰說理?

  安靜了一會,雙鶴書院有人反駁道:「持正之論,何來背後論人是非?天下事,天下人說。」

  兩家書院的士子都喝了酒。本來就是關係並不融洽的兩家書院。場面頓時有點火藥味。隔著樓上樓下你一句我一句的吵起來。都是讀書人,酒樓方面也不來管。

  公孫亮對雙鶴書院很有些怨念,前些天雙鶴書院的楊山長還諷刺他科場不力,拿著酒壺,在窗邊豪氣的道:「雙鶴書院的諸位,不要做口舌之爭。來,來,來,以文章論高下!」

  雙鶴書院的諸生又一陣無語。論你妹啊!

  樓下說話的是聞道書院的大師兄公孫亮。誰敢和他比經義文章?這****的文章水平早就是秀才級別。而且是秀才中最優秀的稟生級別。人稱「公孫龍」,兩榜進士的關門弟子。他連霸聞道書院朔考、月考上舍第一,豈是浪得虛名?

  公孫亮就是考試運氣不好,否則早就在科場一飛沖天。

  沉默了一會,雙鶴書院十幾名士子商量著輸人不輸陣。要是連應戰都不敢,那也太慫了。某甲說道:「好。在下出一題,請公孫兄先破題。」

  士子之間的八股文比試,不可能比整篇八股文。比的就是破題第一句。這一句往往就是整篇八股文的精髓。高下立判。

  比如:明朝禮部會試會元、殿試二甲傳臚唐順之的八股名篇。題目為:晉人有馮婦者…馮婦攘臂下車。出自《孟子-盡心下》。

  全文為:晉人有馮婦者,善搏虎,卒為善士;則之野,有眾逐虎,虎負嵎,莫之敢攖;望見馮婦,趨而迎之,馮婦攘臂下車,眾皆悅之,其為士者笑之。

  孟子裡這段話的大意是:晉國有位叫馮婦的人,能赤手空拳打死猛虎,後來因此提拔做了士人。一次,他看到許多人正追逐一隻老虎。有人邀請馮婦打虎。馮婦擼起袖子下車。老百姓看了,一起叫好。而車上的那些士人則嘲笑他不該混雜於百姓之間幹這有失身份的事。

  魯迅先生曾經自嘲:再為馮婦。寓意是重操舊業。就是孟子中的這個典故。

  那麼,這樣的題目,怎麼寫八股呢?如何代聖人立言呢?看看八股高手的文章。唐順之破題一句:晉人始則改行以從善,終則徇人而失己也。

  白話文的意思是:晉國有個叫馮婦的人,起初能改掉他原來的勇猛強悍的行為表現,並且變成好的,善良的人。到後來為了別人的安全卻失去了自己已有的行為風格,又變得勇猛強悍起來。(譯文出自:明清八股文鑒賞)

  述而不作,道盡孟子真意。

  不愧是會元的文章啊!

  …

  …

  某甲道:「聽好了,學而不思則罔。公孫兄以何句破題?」

  公孫亮不假思索的道:「惟學而不求諸心,則昏而無所得於己。汝以何句破題?」

  某甲就愣住,懦懦的將他的破題句子說出來。

  惹得聞道書院的眾人哄堂大笑,有人誇張的用手拍窗戶大笑。出題的人,肯定是之前做過的題目,反倒沒有破題的人水平高,這搞什麼?

  公孫亮自信的微笑,道:「該我出題了。吾十五有志于于學。」也是出自論語的題目。

  半晌,雙鶴書院有人對了一句,問道:「公孫兄破題句呢?」

  公孫亮笑道:「我破題句為:聖人所以至於道者,亦惟漸以至之也。」

  雙鶴書院的眾人一陣沉默。搞不定啊!這是有真才實學的猛人。有人道:「不行。不能比八股了。換法子。」

  「我來。比對聯。」某丙揚聲道:「公孫兄高才。我雙鶴書院認輸。但文比,不可只比文章。我有楹聯一副:二三四五。」

  「好啊,比就比!」公孫亮快意的一笑,舉著酒壺猛來一口。二樓聞道書院眾人士氣正旺,紛紛爭搶的說道:「我來,我來。這麼簡單的對聯,誰不會。哈哈,雙鶴書院看來是黔驢技窮。」

  賈環對楹聯沒什麼功底。只按部就班的讀了《對類》,《韻詩訓》,《訓蒙駢句》,《笠翁對韻》。知道: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

  但他知道,雙鶴書院的人既然敢拋出這個對聯來,肯定有陷阱。當即看向羅向陽。大師兄酒喝的興致勃勃,不問他了。倒是羅君子此人見事明白。

  羅向陽皺眉道:「賈兄,肯定有問題。但是這對聯我想不出來。」他出身於殷實的小地主家庭。到書院後,攻讀經義,對文章之外的東西很少涉獵。

  賈環環視眾人一眼,見衛陽嘴角帶著冷笑,便快速的說道:「大家都別對。讓衛神童來對!」

  正準備喊出聲,出個風頭的幾名士子頗有些不滿的看著賈環,「憑什麼?」

  許英朗對賈環拱拱手,怪笑道:「賈同學,這是什麼道理?我們為何要讓衛神童代我們對呢?很簡單嘛。二三四五,七八-九十。」

  幾名同學紛紛出言符合。公孫亮喝著酒,並不介入。他很少動用大師兄的權威。他相信賈環。賈環很強硬的做了個下壓的手勢,大聲道:「事關書院榮譽。我是院首。大家聽我的!」

  場面依舊喧鬧,賈環院首的權威並沒有被真正的樹立起來。在書院裡,有講郎、制度來維護院首。但在外面,眾士子可不打算聽一個小孩的話。

  賈環也不管眾人,語速飛快的對抱著膀子看熱鬧的衛陽道:「衛同學,你既然在聞道書院讀書,書院的榮譽有你一份子。第二場,你接著。」

  衛陽不屑的冷哼一聲,桀驁不馴的看著小他幾歲的賈環。他此時的心情是矛盾的。他和書院這幫人格格不入。想看他們出醜。但又覺得憑自身才華出風頭的感覺真不錯。

  這時,三樓雙鶴書院的人催促道:「諸位若是對不出來,趁早說一聲。認輸不丟人吶!」

  衛陽道:「有什麼難的?聽著!六七八九。」這是隱字臉。缺衣(一)少食(十)。他自小給爺爺帶著身邊參加各種文會,不知道見識了多少奇聯。

  「哦…」雙鶴書院的士子驚訝的一聲低呼。這麼短的時間,底下聞道書院那幫人還真對出來了。「好,再來。」

  衛陽和雙鶴書院的士子你來我往的鬥對聯時,二樓「長」字包廂中安靜下來。剛才搶著要出風頭幾人都縮起來。他們一聽衛陽的對子,就知道他們孟浪了。對面有高人。幸好是衛神童上場。

  這時,衛陽道:「好,最後一聯。你們要能對上,算我輸。聽著:煙鎖池塘柳。」

  賈環禁不住叫道:「好!」大名鼎鼎的千古絕對他怎麼可能沒聽過?衛陽既然敢拋出來,肯定有把握對面那幫人沒聽過。

  果然,三樓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衛陽嘲諷道:「諸位若是對不出來,趁早說一聲。認輸不丟人吶!」原話奉還。解氣。

  聞道書院的眾人大笑。公孫亮笑著拍拍賈環的肩膀,賈師弟的冷靜、機智。前途無量。

  許英朗感嘆道:「險些著了道。幸好賈兄見識的早。也幸好衛神童本事高。諸位,我們共飲一杯,為第二場勝利慶賀!也是我等孟浪的賠罪。」

  羅向陽笑道:「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許兄有君子之風。」

  眾人都笑起來。有人打趣道:「羅君子,誰能和你一樣啊?」

  大家共飲了一杯。歡聲笑語,氣氛融洽。方才爭執的消失在無形中。多出來的,是賈環增長的威望。

  就在這時,三樓某甲大聲吼道:「再來,第三場比詩詞!」

  突然間,二樓、三樓變得安靜下來。隨即,二樓聞道書院眾人所在的包廂中曝笑。

  比詩詞啊!


bpd 發表於 2017-9-16 22:24
第八十八章 救人

  醉仙樓三樓華美的「百」字包廂中,安靜無比。某甲還茫然無知,鼓動章魄出頭。章魄的詩文在雙鶴書院中很有名氣。

  「哼。」章魄冷著臉不接話茬。

  這時,二樓傳來幾個張狂的聲音,「賈青松在此,樓上要比詩詞的站出來!」

  正在說話的某甲有點錯愕,生生的愣住,這麼囂張?

  「行了,某甲,我們認輸!」幾名知道內情的士子都是苦笑著搖頭。他們連輸兩場,還比什麼第三場?今天認栽。某甲在書院裡閉門讀書,氣憤之下口快的喊出比詩詞。但他哪裡知道聞道書院的院首賈環早以詩詞聞名京城?

  「聞道書院的諸位,咱們院試結束後見,比比誰家書院取的生員多。」

  …

  …

  聽到雙鶴書院的士子丟下這麼句場面話,二樓「長」字包廂中眾人放聲大笑。

  對方,慫了。

  賈環不禁啞然失笑。倒沒有想到:他也有用名字把對手給嚇退的一天。很有點當年當陽橋頭張翼德的范兒:燕人張翼德在此,誰敢與我決一死戰?曹軍戰慄不敢上前。

  感覺蠻爽的。

  聞道書院的同學們都是欽佩的看著賈環。賈同學詩才天授,文采斐然。有駱、王之才。真神童也!

  公孫亮提著酒壺,故意遺憾的道:「賈師弟,我還以為今天能欣賞到你的一首好詩詞啊。真是可惜。」

  賈環配合的笑著道:「公孫師兄,這不能怪我。雙鶴書院的諸位士子認慫了啊!」

  「哈哈!哈哈!」眾人都是痛快的笑起來。今日與雙鶴書院的士子狹路相逢,文戰三場,戰而勝之,實在是一大快事。

  …

  …

  這頓酒喝到夕陽掛在酒樓的簷角之時,才盡興而散。賈環結了賬。眾人從南面的崇文門就近出京城內城。京城九門在晚間都要落鎖,在內城裡留宿可不划算。

  家在大興和宛平縣的幾名士子都告辭,各自回家。公孫亮帶在眾人出城後往西行。

  明王朝在元大都的基礎上營建京城,設皇城、內城。嘉靖三十二年,在內城之南,修築城牆,是為外城。形成皇城、內城、外城的基本格局。

  而周朝繼承明朝,因天下承平,人口眾多,擴建外城,將僅在南面的外城,擴建成四面環繞的外郭城,仿隋唐舊制,四面設十二門進出。聞道書院位於京城西郊,眾人須從西出外城。

  當然,今晚肯定回不去。須得明天早上坐馬車回時間才夠。公孫亮早早的在外城西邊定下了客棧。大家這是返回客棧休息。

  夕陽在天際邊燃燒著紅霞。京城中繁華異常。眾人在外城中沿著護城河而向西繞行。突然間前面一陣喧鬧。

  「跳啊。」

  「你倒是跳啊!」

  「快跳,快跳,我還趕著回家吃飯呢。」

  這熟悉的台詞!恍惚間,賈環還以為遇到有人要跳樓。一堆人在樓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慫恿跳樓者「趕緊跳」。類似於電影《老炮兒》裡面的那個畫面。

  公孫亮、賈環,羅向陽、張四水等十人順著道路走近。就見京城狂士韓秀才正在護城河河堤上慷慨激昂的發表演講。身邊聚攏的士子,只剩下寥寥數人。

  韓秀才大聲疾呼:「…事不濟,吾願以血諫之。望諸君傳吾遺聲。若於事有益,吾何惜此身!」說完,韓秀才潸然淚下,縱身一躍,跳入河中。「噗通」一聲響,人影就沒了。

  「好!」

  「壯士!走好。」

  「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圍觀的京師民眾聚攏在一起約有數百人,轟然叫好,聲浪嘈雜。各自拍著巴掌。彷彿看了一場大戲般的滿足感。在感嘆。在興奮。在議論。

  賈環幾乎是在一瞬間想起魯迅先生描摹的看客們的心理、場景。韓秀才跳河是一件很悲壯的事情,硬生生的給這些圍觀眾變成了「低俗喜劇」。

  這他妹的世道!

  賈環對那幾個在看韓秀才殉死的士子揮手喊道:「臥槽,別愣著,趕緊救人啊!」

  其中一名士子看過來,見賈環幾人都是士子裝扮,拱拱手道:「這位小友請了。韓子桓願以死來喚起士林關注河堤貪-腐案,我等豈能阻攔!」

  「這幫書獃子!」賈環低聲罵了一句。正準備袖袋裡拿銀子出來讓圍觀的人下河救人。總不能看著韓秀才投河自盡。這位暴力秀才的性子還真是偏激。

  這時,身邊的張四水脫掉外衫,自願的道:「諸位,幫我把衣服拿好,我去救人。」說著,跳入護城河中。幾位同學紛紛叮囑他小心。片刻後,張四水踏浪分水而出,將韓秀才給撈回來。羅向陽等人連忙扶著張四水,找乾衣服來給他換。

  賈環見張四水沒有大礙,注意裡落到韓秀才身上。此時,韓秀才已經沒了聲氣。

  韓秀才的幾名朋友快步過來,見韓秀才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一名長臉短鬚士子蹲下來探韓秀才的氣息,隨即,一屁-股坐在地上,悲傷的大哭:「子恆…」

  另外三名士子見狀,都是流淚痛哭,「嗚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摯友同窗就這樣殉道而死。他們心中很悲傷。

  圍觀的京師民眾哀嘆著搖頭。有人勸說:「秀才相公,別哭了,趕緊通知他家裡人吧。」

  「買副棺材,好好葬了!」

  「唉…,可憐!」

  賈環輕輕的抿嘴。社會就是這樣。看熱鬧不嫌事大。起哄又不犯法。但事情出來了,大多數人還是有些憐憫之心。不能簡單的以好或者壞來評判。

  惡意不足以犯法,善意不足以挽回!

  但,他並不想看著韓秀才死去。他得試試。溺水急救的法子,他在初中、高中時年年暑假聽老師講。只是,還從來沒有試過。

  …

  …

  「老兄,你先別哭了,讓我試試。說不定還有救。」賈環和為首的長臉短鬚士子說一聲,讓他幫忙。

  先將韓秀才的衣服鬆開,再將他舌頭拉出來避免堵住喉管。再將其翻過來,擱在長臉短鬚士子的膝蓋上,背朝上頭朝下倒水。「嘩嘩」倒了一灘水出來。

  正在悲傷的幾名士子心中升起希望,「說不定有救」。圍觀的民眾各自好奇的看著,七嘴八舌的議論。

  「行不行啊?」

  「應該可以。」

  「看著小相公的臉色,很鎮定,說不定有把握。」

  賈環對身邊的議論聲充耳不聞。用力的壓著韓秀才的胸口,想幫韓秀才恢復心臟的跳動。對長臉士子道:「你一手捏住他的鼻子,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往他嘴裡吹氣。」

  「啊?」長臉短鬚士子愣著,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他沒有龍陽之好啊!

  「快啊!」

  其餘幾名士子都是一臉的為難之色。

  賈環只想說一句:我日。

  但他也沒有興趣給一個男人做人工呼吸。這可不是現代社會。男人和男人在大眾廣庭之下嘴對嘴,很傷名聲的!天知道會傳成什麼樣?

  救人歸救人。但把自己搭進去肯定不行。賈環自認他沒有這樣高尚的情操。

  這時,聞道書院的幾位同學幫張四水整理完,換了乾的衣衫。羅向陽指著不遠處停著的十幾輛精美馬車道:「賈兄,劉國山他們踏青回來。可請一位名妓過來幫忙。」

  賈環眼中微微一亮,拍手道:「羅君子,好主意。快去。」又道:「說清楚,我們會付錢。」

  羅向陽點點頭,快步過去。圍觀的眾人都閃開一條道。一會後,羅向陽、劉國山幾名士子帶著一名容貌清麗雅致的美人過來。她在賈環的指揮下,配合著向韓秀才嘴裡吹氣。

  或許是韓秀才命不該絕,耽擱了些許時間,又是賈環這半吊子的急救水平,小半個時辰的人工呼吸急救後,竟然硬硬生生的在鬼門關門口轉了一圈又回來了。

  韓秀才緩緩的睜開眼睛就看到一位美女,頭帶金釵,額前劉海,香氣撲鼻,綺顏玉貌,正徐徐的往他嘴裡吹氣,帶著幽香,禁不住臉紅,問道:「仙子,在下韓謹,這是何處仙鄉?」

  「哈哈,這秀才!」

  「笑死人。」

  「韓兄,你該問仙子姓名!」韓秀才的一名好友含淚取笑。

  韓秀才給救回來。圍觀的民眾,他的好友都是紛紛說笑。氣氛變得融洽、溫馨。奇蹟啊,溺水後竟然又給救活。

  韓秀才這才發現給眾人圍觀著,有點明白過來,他還沒死,一張臉皮漲得通紅。長臉士子將他扶起來,說著現在是什麼情況。

  給韓秀才施救的名妓佳人俏臉嫵媚,起身回到馬車中。縱然是做這一行的生意,也是在救人,但有些撐不住臉面。劉國山身邊的幾名秀才忙護花回去。

  賈環心裡也鬆口氣,和諸位同學一起。心中有點救人成功後的淡淡喜悅感。韓秀才,命硬。

  公孫亮、羅向陽、許英朗、張四水幾人聚在一起誇賈環好手段。賈環並不居功,笑著道:「首先是幸虧張同學下水救人及時,其次是羅君子反應及時。再次是剛才那位美人人工呼吸得力。」

  賈環後面一句「韓秀才命硬」還沒說出口,眾同學都是嘿嘿笑起來。許英朗直言不諱的道:「賈兄,人工呼吸這個詞用的好。在下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眾同學又是一陣哄笑。心情暢快!韓秀才這樣的讀書人,值得救。

  正說笑間,劉國山團團一揖將圍觀的民眾勸散,「各位老少爺們,韓兄救回來了,大家散了吧!」

  圍觀的人群應諾,各自笑著散去。這場戲看得精彩。

  劉國山笑了笑,走向正準備離開的聞道書院眾人,拱拱手,目光落在賈環身上,微笑道:「賈兄,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面了。沒想到你還有急救這手絕活。」

  賈環拱拱手,真誠的道:「僥倖成功。」

  劉國山就笑,「這可是謙虛了。方才羅同學說要給水仙姑娘銀子。韓朋友是東林前輩,救韓朋友一事,我也想出一份力。請賈兄一定要給我一個機會。」

  這話聽的讓人舒服。賈環微笑道:「劉兄客氣了。」

  劉國山爽利的道:「行,那就這麼說定了。日後,有機會我們一起喝酒。」他家資巨富,性子好交遊,想和賈環結交。但真正的交往,還是得等賈環考上秀才之後。秀才和童生,很難真正的交往的起來。

  賈環點點頭,目送劉國山離開。韓秀才由朋友陪著過來道謝,大約心情有點複雜,草草的說了幾句就告辭。

  眾人西行,回到預定的有來客棧。天色漸晚。


bpd 發表於 2017-9-16 22:32
第八十九章 府試

  第二天上午,聞道書院來府衙報名的十六名同學在京城外城西面的延平門外匯合,坐馬車返回書院。衛神童打發人來說了一聲,他稍後自己回書院。

  四月二十五日的府試在即,賈環回到書院後立即投入到題海訓練中,將京城一行遇到的事情拋之腦後。

  到四月十五日的朔考完,在青雲院知之講堂外的石壁上看院榜的賈環才聽易俊傑說起書院裡流行的幾則與他有關的消息。

  第一則消息:文戰三場勝雙鶴書院,讓書院這裡的同學們很興奮,與有榮焉。順帶著衛神童、賈環二人很受大家認可。當然,公孫師兄自是不必說。

  第二則消息:國子監韓秀才的那幾個朋友真是書獃子。看著韓秀才跳河不阻止,等聞道書院的賈環等人將韓秀才救起來,卻又高興的哭起來。

  早幹什麼去了啊?

  第三則消息:當晚在有來客棧休息,某神童與前來拜訪的名妓美人詳談甚歡,贈詩一首,以酬佳人。題為:贈水仙姑娘。詩曰:明霞疏影眾莫知,青瑤叢裡出花枝。清香自信高群品,故與江梅相並時。

  「賈同學,是不是真的?」

  看著一臉羨慕的易俊傑,賈環心裡有點哭笑不得,點點頭。此刻,他的寢舍行李中就有一張京師名妓五鳳館頭牌水仙姑娘留的名帖。持帖可前往五鳳館見她。

  水仙姑娘就是救韓秀才的那位名妓美人。她不收劉國山的銀子,卻想要求他一首詩詞。當天晚上坐馬車來訪。賈環只得寫(抄)了一首詩給她。

  畢竟,他讓羅君子去請人時承諾會給錢。不能別人不要錢,他就把報酬給賴掉。做人要講誠信。

  易俊傑嘿嘿一笑,一臉意味深長的模樣。

  賈環沒好氣的翻個白眼,拱拱手,轉身回講堂裡讀書。

  他知道易同學是什麼意思:青樓美人們仰慕詩名,趨之若鶩,願意自薦枕席,可年齡是硬傷啊!

  但他並沒有混青樓的想法。他的當務之急是取得功名。

  …

  …

  書院裡關於賈環和名妓不得不說的故事傳了兩天就散了。畢竟,賈環才九歲。好多精彩的段子不適用啊。

  賈環除了應付了一回水仙姑娘的愛慕者林心遠以外,生活又恢復平靜。時間匆匆流走。這天傍晚,賈環吃過飯,拿了文章去送給葉講郎看。

  佈置的雅致的講郎寢舍中,燈光明亮。

  葉講郎和善的讓賈環在桌邊坐下,將他遞過來的三篇八股文看看,撚鬚笑道:「嗯,這篇『樂民之樂』寫的還不錯。這篇『過而不改,是謂過也』要次之。你前些天朔考第幾名?」

  賈環赫然的道:「弟子考得外舍甲班第四名。」他的制藝水平雖然突飛猛進,但外舍甲班前列的弟子都不差。他這次考試的進步沒那麼明顯。

  葉講郎微微沉吟,點點頭,說道:「接下來幾天不做題了,你回去將我給你該的文章好好研讀。過府試足矣。」

  賈環秒懂。

  聞道書院禁止外舍弟子參與科舉考試。縱然,外舍甲班前幾名的弟子都幾乎有考入內舍的實力。但要說名列第四的賈環必過府試有點托大。

  葉講郎這麼說,只有一種可能:押題。而且,他有把握壓中。

  從一月中開始訓練題海以來,除開縣試的時間,每天佈置三道八股。葉講郎給賈環構築的小題庫約有近千道題目。

  對於一名長期從事教學的講郎而言,近千道題目的題庫,只要知道知府的偏好、性格、文風,押題成功有八九分的把握。

  眾所周知,科舉考試有三重:重八股、重首場、重首題。

  賈環只求考試過關,並不要求名次。只要首題壓中,後面的文章即便寫的只有縣試童生的水平,也肯定是「必過」。

  「是,先生!」賈環心中一喜,感激的行禮,告辭離開。回去複習舊題。他這位先生,是一個喜歡做事不喜歡說的人。

  看著賈環的背影,葉講郎微微一笑。如此,他總算對得起好友林舉人的托付了。

  縣試、府試他都替賈環謀劃好。但八月份的院試能不能過,就要看賈環自己的能力、悟性。好在,還有近4個月的時間用來提高、磨礪時文技藝。

  …

  …

  五天後,四月二十五日,順天府府試在府學的學宮中如期舉行。

  凌晨時分,順天府府學所在街道處車馬擁堵。再往前,學宮考場外,人聲鼎沸。

  有衙役高聲喊道:「不相干的人都給我回去。」

  有人舉著燈籠高喊:「永清縣的到這裡來。」

  聞道書院總共有十七名弟子參加此次府試。計有:公孫亮,賈環、羅向陽、柳逸塵、衛陽、許英朗、張四水等人。眾人早早的抵達學宮外。

  張四水三人提著長耳考藍告辭,「諸位同學,我們永清縣的先過去了。」

  眾人紛紛點點頭,微笑致意。

  府試入場是按照順天府7縣5州的順序進行。一縣一縣的進入。很快,聚攏在一起的聞道書院眾人都分開。需要提堂坐號的羅向陽、衛陽兩人單獨排隊入場。

  賈環獨自提著考藍,跟著宛平縣縣試的士子入場,然後等候在考場一角。期間,碰到「老熟人」章魄,但是兩人都只是避開視線,並無相互嘲諷的欲-望。

  考試在即。大家都沒有說話的心情。

  等了片刻後,一陣梆子聲響。龍門開啟,開始搜檢入場。府試的搜檢明顯比縣試嚴格得多。不少心懷僥倖的考生被搜檢出夾帶。有的在頭髮裡面,有的在考藍的食物中等等。

  這些都是考場常態。當年四六級考試時,還有很多人將接收信號的耳麥藏在耳朵裡呢。

  賈環通過搜檢後,提著考藍找到自己的座位。考房斜對著公堂。公堂之上人影幢幢。是順天府的府尹、下轄各縣的教諭。他們是考官。

  賈環照例將考試的筆墨紙硯清點、擺放好,沉心靜氣的等待考試。

  卯時一刻,考試的卷子發下來。

  賈環提筆寫著自己的姓名、籍貫等。筆力沉穩。然後再看題。考卷共有四書題一道,五經題一道,試帖詩一首。賈環的目光落在第一篇首題時,心中一陣欣然。

  果然給葉講郎壓中了!

  題目出自《大學》:「此謂唯仁人為能愛人,能惡人。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遠,過也。」

  賈環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提筆在稿紙上答題文章。

  …

  …

  下午未時,當賈環在摳字眼寫最後一道試帖詩時,有文思敏捷的士子開始交卷,請知府面試。

  隔得有些遠,賈環也看不清楚順天府府尹陸新翰是什麼模樣,只看到一身正三品的緋色官服。暴力秀才、京城狂士韓秀才就是要舉報他貪-腐。

  對韓秀才的舉報,賈環並不關心。天下有不貪的官麼?

  他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來。周朝官制如明朝:文官官服上面繡著飛禽,武官官服繡走獸。合稱:衣冠禽-獸。這在此時是個令人羨慕的褒義詞。但是到後來衣冠禽-獸就是罵人的話了。

  賈環並沒有提前交卷。將文章寫好後,檢查了一遍,再一筆筆的寫在試卷上。而後,跟著眾人一起交卷,再出了考場。

  …

  …

  府試考三場。第一場考過後,三天後發長案。再考第二場初覆、第三場招覆。再隔一天發長案。即為府試最終成績。錄取人數並無定數。由知府決定。

  五月初四,辛亥年順天府府試成績最終出來。最終錄取八十人。

  府衙前,人流洶湧。查看成績的考生一遍又一遍的在貼在府衙牆壁上的長案上查找著自己的名字。

  聞道書院的眾人在一旁的酒樓等著。賈環等了一會,跟著許英朗、張四水兩人一起擠進去看成績。公孫亮、羅向陽、衛陽三人在第一場就名列前20。屬於必過府試的一撥人。他們並不著急。

  柳逸塵幾人覺得希望不大,願意再等等。此時,一起來應試的十七人,只剩下八人。首場就淘汰了九人。府試,向來是小三關中最難考的。

  「臥槽,牛逼。快看,案首是公孫龍。」好不容易擠到長案前,許英朗只看了一眼,就大叫的說道。

  「老兄,你認不認識字啊?案首是公孫亮。」

  同來的張四水嘿嘿的笑。其他士子又哪裡知道大師兄的外號?

  賈環根本沒聽到周圍的人在說什麼,聚精會神的掃著長案上的名字。而後目光停在第七十二名的位置上。上面寫著:賈環。

  心裡某根一直緊繃著的弦突然一下子鬆下來!

  從去年十一月出賈府至今,一路勤奮刻苦,拿出高三煉獄般的學習勁頭苦讀。終於,在此刻,他算是可以喘上一口氣。那股在心口的緊迫稍稍緩解。

  三個多月後,才是院試!

  他接下來,總算可以從容些。不用像縣試、府試這樣費盡心思求過關。縣試是保送,府試是押題。

  作為一名曾經的高考學霸,他更喜歡的是胸有成竹的坐在考場中,從容的「享受」答題的樂趣。心裡明確的知道:考過後,就是天下聞名時。

  童生,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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