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奮鬥在紅樓 作者:九悟(已完成)

 
bpd 2017-9-8 23:09: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687661
bpd 發表於 2017-9-12 01:06
第四十章 待時而動

  翠縷拿著賈環的文稿,笑盈盈的離開。

  賈環將毛筆輕輕的擱下,輕輕的嘆口氣。他既然決定走科舉的道路來打破目前的僵局,便拿出十二分的努力。最近忙著學習,沒有去管其他的瑣事。

  例如:賈母吩咐他給鴛鴦、王熙鳳道歉,他到現在還沒有去。嗯,最近心情不好!

  「才子佳人話本」事件給他目前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擾,但相應的,他並非沒有落下一點好處。比如:他和三姐姐賈探春的關係更加的親密;

  比如:經歷風波,他實際上已經有和釵、黛、史交往的資本。

  只是,如薛寶釵說的:原本可以來找他要答案的。但是因為賈母的態度,她們是不方便公開來他這裡玩,但是派丫鬟來他這裡卻沒什麼滯礙。

  當然,賈環現在處境落魄,他現在要是想著和釵、黛、史交流,那才是真正的「風流名士」:飯都沒吃飽,就想著和女孩子拉近關係,享受和美女交往的樂趣。

  但這不是他賈環的風格。他是個務實的性格。他現在的關注點在他的困境、學業上。

  當前的困境包括:廚房裡的伙食變差;公中派下來的用度以次充好,幾乎不能用;府中一些人的孤立,賈環曾經對晴雯笑言,他們幾個將會被「打入冷宮」,現在的情況就有幾分這樣的意思。

  如意拿著茶壺進來給賈環倒了一碗茶,委屈的扁扁嘴。現在冰鎮西瓜、綠豆湯的福利都沒了,銀子要省著用,只能喝茶。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賈環笑著輕捏捏如意清秀的小臉,「鬧情緒了啊!晴雯呢?」

  如意也不隱藏她的情緒,點點頭,「晴雯姐姐去廚房裡端晚飯去了。」

  賈環道:「她火氣大,別和人吵起來了!不行的話換你去吧。」

  如意撅嘴,將茶壺放在條桌上,鬱悶的道:「三爺,我火氣也很大呢!府裡那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

  賈環禁不住微微一笑,拿起茶碗喝著茶。

  說起來,他在賈府裡的歷程確實有點悲催。每次才有點起色,就遭到打擊。但他確信,他這次等待的時間肯定要短於前兩次。因為,他現在手中的資源比前兩次多。

  第一次是:剛穿到賈環身上,他足足等待了一個多月,甚至還打算安靜的如一隻小螞蟻般安靜的等待下去時,在除夕晚宴上因為一首詩受到關注。

  第二次是:今年二月底賈寶玉在他房間裡摔玉,他被賈母冷落。他如同正在捕食的獵豹,耐心的等待足有一個月許,才從乳母張嬤嬤的事件上找到突破口。

  這一次呢?

  賈環手指輕輕的敲著書桌的桌面。已經過去有十幾天的時間了!

  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

  …

  六月下旬,驕陽如火!上午時分,鳥啼林幽。

  賈府內賈母院中,史湘雲將府裡的姐姐妹妹們都請到她的住處來,一起研討賈環提出的關於「天」的幾個問題:「天有頭乎?天有耳乎?天有足乎?天有姓乎?」

  釵、黛、史、迎、探、惜齊聚。再加上各自的丫鬟。史湘雲住處的客廳立即就顯得有些熱鬧。

  史湘雲笑靨如花,拍手道:「我如今有一個答案。先說出來,算是拋磚引玉。天有頭乎?答曰:有,頭在西方。詩經上說:乃眷西顧。以此推之,頭在西方。

  林黛玉眉尖蹙著,細聲道:「這個答的巧!」隨即,在腦海中想著詩經的內容。她是讀過四書五經的。

  賈迎春和賈惜春兩人都是嘆服,「雲妹妹(姐姐)果真是才思敏捷。」

  賈探春、薛寶釵兩人都只笑。

  賈探春笑道:「天有耳乎?有。《詩》云:鶴鳴九皋,聲聞於天。無耳何能聽?」

  薛寶釵輕笑,接著道:「天有足乎?有足。《詩》云:天步艱難。無足何能步?」

  這回輪到史湘雲目瞪口呆,她還以為她從賈環那裡得到答案,足以姐妹們驚嘆。史湘雲驚訝的道:「三姐姐,寶姐姐,你們從哪裡知道答案的?為什麼前日聚會時,你們不說答案呢?」

  賈探春掩嘴輕笑,「雲妹妹可是打發人去三弟弟那裡了?」賈環給長輩們的處罰定下來後,事情在賈府內就開始慢慢的淡化。她自是派人問過賈環答案。

  她之所以不說答案,是不知道姐妹們對賈環的態度如何。何必徒惹人嫌。寶玉最近在和姐妹們頑時,經常說賈環的壞話。

  薛寶釵的顧慮和賈探春類似,她的性格隨時守分,不會捲入賈府內的「爭鬥」。這時,笑吟吟的從鶯兒手裡拿過一本三國演義來,說道:「雲妹妹,我要是提前說出來,可沒機會看你現在吃驚的模樣。」

  薛寶釵玩笑似的說出來,一語帶過她提前知道答案的事情。

  林黛玉急著將羅貫中著、九悟編寫的《三國演義》拿過去翻答案。賈迎春和賈惜春也是恍然:探春肯定也是提前知道答案的。眾女說笑,一時間鶯鶯燕燕,聲軟音嬌,香風陣陣,又令人如入奼紫嫣紅的花叢,美麗的女孩們各擅勝場。

  眾女說笑玩鬧,卻沒注意到賈寶玉不知道何時來了。史湘雲今日邀請姐妹聚會,寶二爺怎麼可能不知道?

  史湘雲正將賈環親筆寫的「青松」詩,拿出來給眾人看。眾女圍在客廳的圓桌邊。

  薛寶釵評著賈環的毛筆書法,玉容帶笑,輕語嫣然,「這比他的硬筆書法差遠了。他這幅行楷只能算看得過去。」

  賈探春工詩書,這一點在書中描寫大觀園裡她的住處就可以看出來。探春認同寶釵的觀點,笑道:「寶姐姐,重點是看詩的內容。」

  薛寶釵點頭。賈環的詩才相當好。

  林黛玉讚嘆道:「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賈環在那樣一輪疾風驟雨般的攻擊中竟然能全身而退,這給她留下很深刻的影響。此時再看到他的「自述」。心裡頗有感觸。以至於,後來她遇到巨大的困難時,會想起雍治8年,那個在偏廳裡如青松般的男孩。

  「噢,寫的什麼,妹妹可給我看一看?」賈寶玉擠過來,突兀的出聲。他剛才進來時給丫鬟們打了手勢讓她們不要聲張。否則,那可能滿屋子都看不到他。

  就像是冷場王出現一樣,剛才還和睦的場面頓時有點冷。

  「才子佳人話本」事件中,賈環事後受到嚴厲的處罰,而賈寶玉無事。但公道自在人心。

  像釵、黛、史、迎、探這些知書懂禮的女孩們心中:誰對誰錯,自有一本賬。寶玉那天的表現實在很讓人失望,差點將她們捲進去。

  史湘雲說給不是,不給也不是。她是真擔心賈寶玉又要走,日後再憑白的生出許多風波。那她可就真的再沒臉見賈環了。凡事不可一而再。

  林黛玉輕笑,樂看寶玉吃癟,微微讓開身子,讓賈寶玉來到圓桌邊。

  這些天,賈寶玉一直在「攻略」黛玉,伏低做小。寶玉能在「花叢」裡混的開,哄妹妹的水平還是很高的:脾氣好,會磨人,身份高。黛玉此時心中的氣也消了大半。

  但黛玉的丫鬟紫鵑很警惕,直言不諱的道:「二爺看看就好,可別拿回到你屋裡。不然再有人告密,姑娘們可吃不消。」

  她可是聽晴雯說了:環三爺現在吃的都是些剩菜殘羹,有一回廚房裡還給餿掉的飯菜,日子過的很糟糕。

  她心裡是很敬三爺的。剛才翠縷也說:三爺待人和氣,明辨是非,性情坦蕩,才華出眾。

  這也就是紫鵑。因為她是黛玉的大丫鬟,賈寶玉往日和林黛玉拌嘴後,她也是敢站在黛玉的一方刺寶玉幾句的。事後,寶玉還要先來在她這兒求求情,問問黛玉的心情怎麼樣。

  只看此刻:史湘雲一臉的尷尬,欲言又止,薛寶釵笑而不語,賈迎春一臉的驚怕,賈探春低頭不語,賈惜春四處張望、打量,就知道場面有多麼的尷尬。

  賈寶玉雖說「坑」了賈環幾回,也討厭賈環,但他並沒有主觀意義上的惡意。只是小孩子不懂事只顧順著他自己的意思來造成的後果。他其實是個暖男。見紫鵑這麼說,訕訕的笑了笑,拿起詩稿又放下。

  待了一會兒,見氣氛有點悶,賈寶玉告辭,悶悶不樂的回到房間。他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麼姐妹們最近都有些疏遠他,不跟他玩笑。是襲人告密的原因!

  誰也不願意自己偶爾說出來的話,突然有一天落到長輩們的耳中,成為罪柄?

  寶玉房中,大丫鬟茜雪和媚人兩人正在屋簷前的空地上忙碌著晾曬衣服,今天是個大晴天。見寶玉回來,兩人就將事情丟給小丫鬟們,笑著跟寶玉進門,「二爺不是去史姑娘那兒玩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賈寶玉愁悶苦臉的嘆口氣,坐到椅子上,仰望著茜雪和媚人,苦惱的道:「姐妹都不願意和我玩。哦,襲人呢?」

  茜雪道:「她去太太屋裡了。」

  賈寶玉就有些不滿的道:「她去太太屋裡做什麼。」

  媚人和襲人關係不錯,幫著回緩一句,「可能是和金釧兒有話說吧。她和金釧兒打小一塊兒玩的。」

  寶玉便點點頭。茜雪和媚人忙服侍他:打水擦臉,換衣服,扇風,倒茶端湯。約一盞茶的功夫,寶玉正獨自在屋裡自己看閒書時,襲人進來。

  襲人今天穿著一襲精美的菱粉色對襟褂子,雪白俏麗的臉蛋上帶著溫柔的微笑,嫻熟的給寶玉添著茶,溫聲道:「二爺找我呢?」

  寶玉放下書,問道:「嗯。我話和你說。你去太太屋裡做什麼?」

  襲人不知道賈寶玉心裡的猜疑,坦然的道:「我去給太太回話。」

  這就是主動的去找太太。寶玉想起襲人告密的事情,臉上就有些怒色,聲音抬高的質問道:「你去給太太說什麼?」

  襲人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說實話,她也確實想勸勸寶玉,柔順的說道:「我是請太太督促二爺去書房裡讀書。整天和姐妹們頑也不是正途…」

  「啪!」

  寶玉勃然發怒,將手邊的茶杯砸在地上,氣狠狠的踹襲人一腳,將她踹倒在地上,指著她罵道:「你是我什麼人?我要你管?我要你管?就是因為你告密,連累的現在姐妹們都不願意和我玩。還不是怕你去太太面前說她們的不是。你這個壞了心的東西。我明兒就去回太太、老太太,我這屋裡養不起你這樣忠心,不要主子的丫鬟。」

  襲人氣苦的哭泣,自辮道:「二爺,我…」

  寶玉不聽,怒罵道:「你給我滾!我不要你服侍…」

  襲人哪裡想到,她躲過了賈環的「反擊」:太太沒有責罰她,反倒是她盡心服侍的寶玉打她,要攆她走。心裡一時間悲苦萬分。

  她又哪裡知道賈環早就料定:在寶玉心中,姐姐妹妹肯定比襲人重要。書中就有寶玉怒踹了襲人一記窩心腳的故事,又要發脾氣要打晴雯,結果晴雯反抗。這才有寶玉為哄晴雯開心,晴雯撕扇子的一幕。

  屋外的茜雪、媚人、麝月、秋紋幾個大丫鬟聽到動靜,趕緊進來,一見這場面、架勢,都來勸說。

  寶玉固執己見,不聽屋裡的丫鬟們求情。事情很快就鬧開。王熙鳳、李紈都趕出來處理。林黛玉等人也打發丫鬟過來問情況。這件事在賈府裡鬧得很大。而始作俑者賈環還在書房裡刻苦讀書,還不知道。

  第二天中午,賈環回來吃飯時聽晴雯說:襲人被賈寶玉攆回到賈母處。


bpd 發表於 2017-9-12 18:56
第四十一章 退避三舍

  六月下旬,正午之時,天氣炎熱。賈環從書房裡回來,給太陽曬了一身汗。在堂屋裡拿著蒲扇自己扇風,聽晴雯這麼說,眼神頓時微微一亮,「晴雯,具體是怎麼回事?」

  他屋裡兩個大丫鬟,如意和李紈的丫鬟素雲關係不錯。晴雯和侍書、翠墨、紫鵑以及賈母房裡的幾個丫鬟如翡翠等人關係不錯。

  晴雯將從廚房裡打來的飯菜擺在堂屋的圓桌上,一邊說道:「昨兒史姑娘在屋裡邀請姑娘們聚會。寶二爺跑去玩,沒受到歡迎。咯咯,我聽翠墨說,寶二爺進去當時就冷場了。

  後來,紫鵑姐姐當面『刺』了寶二爺幾句。他回去就把襲人給打了,要攆襲人出府。聽翡翠姐姐說,具體原因是襲人去太太屋裡報告了什麼,惹得寶二爺大發脾氣。」

  如意看著飯桌上簡陋的飯菜,皺起鼻子,哼了一聲,說道:「哼,襲人就是活該!自作自受。這也告密,那也告密。」

  賈環沉吟著,他意識到,破局的機會來了!

  並不是說解開王夫人將他拘在賈府的局,而是解除在賈府裡不利的局面。

  晴雯擺好飯,見如意怏怏不樂的表情,就掐她的臉蛋,說道:「小蹄子,別不樂意吃。今天那個尖嘴猴腮的來旺婦又去廚房裡盯著我了。我能拿來沒餿掉的飯菜就算好的。」

  如意苦著臉看賈環,「三爺…」

  賈環就笑,「如意,你看我我也沒辦法啊。這樣吧…」賈環佯怒的沉下臉,指著飯桌上如當年大學食堂1塊錢左右難吃的飯菜,厲聲道:「此事,他日定當十倍奉還!」

  這倒是賈環的心裡話。如果說之前,他只是想在離開賈府前借賈璉的手「懲治」王熙鳳幾回。那麼現在,他的想法已經變了。任誰給人用「豬食」對待,都會有想法。

  王熙鳳如此的「作踐」他,他日定當十倍奉還!

  如意掩嘴嬌笑。

  苦中作樂了一回,賈環、晴雯、如意吃著難以下嚥的飯菜。這時,趙姨娘帶著小吉祥過來說話,「喲,你們這麼早就在吃午飯?」

  賈環起身招呼趙姨娘落座。晴雯、如意奉上茶水。

  賈環解釋道:「下午要去上課。我還要午休一會。」這十幾天,他在廚房的「福利」全沒了。使銀子,廚娘也不敢給他東西。往日他給趙姨娘的孝敬自然也沒了。趙姨娘很抱怨了幾回,但也無力改變什麼。

  趙姨娘給賈環帶了三個煮熟的雞蛋,看著他吃雞蛋,坐在飯桌邊數落他,「你這個沒造化的種子,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是那個王八一起玩。又闖了禍吧。吃打不長記性。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賈環無語的翻翻白眼,反駁道:「我記得我那天從偏廳裡出來,當天晚上娘就來誇我厲害。」

  趙姨娘啐一口,「呸。我那是以為你不會受老太太、太太的處罰!我往日裡時常聽你說坑爹,你這算不算坑娘?」

  賈環的待遇下降不說,連帶著她日常的伙食待遇也降低許多。好在她是吃過苦的人。

  我-靠!賈環竟然發現他無言以對。他一直以為「出口成髒」的趙姨娘在賈府戰力排行榜上只能算個「戰五渣」。此時他竟然被「暴擊」的啞口無言。

  趙姨娘在賈環這兒坐了一會,心滿意足的帶著小吉祥回她院子裡吃午飯。

  賈環將剩下的兩個雞蛋分給晴雯和如意,笑道:「一人一個,快吃了吧。別回頭給我娘知道,她又要罵人。」

  看著小巧的雞蛋,如意嘴饞的咽口口水。雞蛋很香的。

  晴雯輕推她一下,拒絕道:「三爺,你吃吧。你天天苦讀,身子正要補補。」

  賈環笑著搖頭,自信的道:「我們還沒淪落到吃不起雞蛋的地步。過兩天我們的小火爐也可以重新燒起來。」

  這些天受到懲罰,小火爐這樣的燒蜂窩煤的額外開支在晴雯的強烈要求下停掉了。她每天和如意去廚房裡給他打熱水。賈環其實是考慮到影響,才停掉。

  他手頭還有約180兩銀子,折合人民幣約18萬。在這個莊戶人家年均20兩銀子消費的時代,這是一筆不小的資金。他不至於燒不起煤爐。

  晴雯釋然的輕笑,俏麗怡人。她信賈環。拿起雞蛋剝殼。

  賈環起身,吩咐道:「晴雯,下午幫我準備好5兩現銀。」

  晴雯咬著雞蛋黃,明亮漆黑的大眼睛看著賈環,奇怪的道:「三爺,你要買什麼東西嗎?」

  賈環笑道:「不是,我晚上要用。」他下午還要上課,不適合去執行他的破局計劃,但晚上有足夠的時間。

  …

  …

  賈寶玉將他的首席大丫鬟襲人攆回到賈母房中,雖然在賈府中引起軒然大-波。但這按理說是和賈環無關的。賈環為什麼將此視為破局的良機呢?

  答案只有兩個字:名聲。

  前些日在偏廳結束時,賈環沒有興趣在賈母、王夫人等人面前刷「文名」,因為這沒什麼用。賈府根本不是什麼「翰墨詩書之族」,本質還是個中等勳貴之家。

  真正的詩書世家是什麼樣的?侍女對答都可以用詩經。比如傳為一時佳話的典故,東漢經學大家鄭玄家中婢女的對話:一婢戲謂之曰:「胡為乎泥中?」此婢應聲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其風雅如此。

  文名在賈府裡是不能兌現的!

  否則,以林黛玉出眾的詩詞才華,日後不會只有紫鵑一個人對她忠心耿耿。看看三國演義裡面,劉備以「仁德」的名聲兌現,天下有多少人來投奔他?

  賈環現在要刷的是「賢良」的名聲。

  這在賈府內是可以兌現的。

  正所謂: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公道自在人心。

  晚間時分,賈環估摸了下時間,約八點多,從住處出發,穿過遊廊、庭院、走道,花園,抵達賈母上房處。

  賈母上房外的小丫鬟們見到賈環到來,很是奇怪。一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鬟將他攔在門外,「三爺,老祖宗吩咐過了,讓你讀書讀出名堂後再來見老祖宗。」

  賈環不以為意,拱手道:「我來找鴛鴦姐姐,老祖宗吩咐我向她道歉。我讀書繁忙,今日才有空來。」

  這是事實。

  小丫鬟偏著頭想了想,就帶著賈環進了院落的一間暖閣中,然後去找鴛鴦回話。

  …

  …

  鴛鴦作為賈母的大秘書,天天隨侍在賈母面前。正如官場小說中描寫的那樣:領導休息了,秘書才能休息。

  賈環掐著時間來的,此時賈母已經休息。鴛鴦正在跟好姐妹襲人、琥珀在庭院裡納涼、一起說話。還有來看望襲人的翠縷。她們幾個都是往日要好的,無話不說。

  襲人被賈寶玉攆回到賈母處,史湘雲很不滿她的二哥哥的做派。昨天就來看望襲人,今天又讓她的丫鬟翠縷來問襲人有什麼需要的。襲人服侍過她幾年,感情很不一般。

  星光灑落,月影橫斜。四個十幾歲的少女聚在一起說話,或趟或臥,白皙的手臂、小腿微露,畫面頗有些柔媚。容貌以襲人、鴛鴦最佳。

  鴛鴦正安慰著襲人,「你也別多想。老太太、太太心裡頭都是明白你的忠心。否則,寶二爺屋裡那文章怎麼來的由頭豈會落到李貴身上去?老太太既然將你許了寶二爺,斷不會改的。等寶二爺心裡的氣消掉,就還送你回去。」

  襲人幽幽的嘆口氣,躺在竹床上,看著星空,滿腹牢騷、心思。她這回受到的打擊很大。

  本以為是早將她許給寶玉的,她這輩子也是跟定寶玉的。哪裡想寶玉竟然打她,要攆走她。往日的情分又算什麼?薄如一張紙嗎?

  琥珀冷笑一聲,「就怕茜雪不希望襲人回去。」寶玉房裡的首席大丫鬟之爭,茜雪是襲人最強力的對手。兩人有點齷齪。反倒是媚人和襲人關係好一些。

  鴛鴦就搖搖頭,公正的道:「茜雪不是這樣的性子。」

  正說著話,一個小丫鬟進來向鴛鴦回話,說賈環來道歉。琥珀、翠縷、襲人都是一頭霧水。

  鴛鴦聽完後,沉吟幾秒,冷冽的道:「你去回三爺:我給三爺罵的狗血淋頭,也沒臉再見他。往日我有得罪他的地方,還請三爺海涵。我以後見到三爺,自動退避三舍。」

  小丫鬟就去回話。

  琥珀就咯咯笑道:「姐姐這話說的痛快!看他還不趕緊羞愧而走。他還有臉來道歉?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她對賈環印象不好。但也承認,這樣有心機的人不好惹。

  襲人也是坐起來,點頭道:「你將他趕走也好,我現在見到他就膽戰心驚。唯恐那天給他罵了,給他扣個帽子。他這樣心思陰沉的,跟戲文裡的白臉差不多,我是有多遠就躲多遠。」

  襲人就差沒直接罵賈環是個:心思陰沉的陰險小人。她很清楚,她昨天挨打的根子還是在賈環身上。她心裡對賈環是有意見的。

  翠縷對賈環的印象卻很好,在琥珀、襲人眼中賈環心機深沉,在她眼中是深謀遠慮,機智百出。但這時她也不好和姐妹們辯駁什麼,盈盈的輕笑道:「姐姐的嘴還是這麼厲害喲!」

  她們十幾個兒時的玩伴,現在自然以鴛鴦為首。

  鴛鴦就笑了笑。她心裡對賈環有氣。賈環幾乎是指著她的鼻子罵:「你還要不要臉?」她心裡能沒氣嗎?但同時也有點愧疚。

  賈環從來沒有針對過她,都是她主動的跳出去針對賈環,才被他打臉了。而且,似乎她對賈環的看法有些誤會。賈環貌似對寶玉的位置真的不在意。

  因而,在夾槍帶棒的「損」了賈環一通後,她表示日後相見,會退避三舍。實際上就是一種退讓。

  片刻後,正當幾個丫鬟以為賈環會羞愧而走時,那名小丫鬟又進來回話,「鴛鴦姐姐,三爺說,鴛鴦姐姐的意思他知道了,要問鴛鴦姐姐一個問題,廚房裡給他吃餿掉的飯菜,鴛鴦姐姐知道嗎?」

  「啊…」庭院中響起幾道各自意義不同的驚嘆聲。鴛鴦幾人面面相覷!

  如果賈環這句話是真的,這簡直是血淚般的控訴!

  他堂堂賈府的少爺,即便是庶子,可竟然給人如同豬狗般的對待,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結果?

  他到底犯了什麼樣罪不容赦的大錯?


bpd 發表於 2017-9-12 19:03
第四十二章 釣魚執法

  鴛鴦微愣的出神。她心裡是相信賈環的話。因為,賈環這樣驕傲的人,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撒謊。

  琥珀有些不信,「假的吧?真要這樣,他不早鬧起來?他屋裡的晴雯可是一張利嘴,幾個人都吵她不贏。」

  襲人是信的,但是她並不同情賈環,分析道:「廚房即便提供了餿的飯菜,他又不會吃。何苦來博同情!」

  翠縷卻是驚訝無比,心中湧起深切的悲傷。三爺那樣的好人,又是府裡半個主子,竟然被這樣對待?襲人的話是很有點刺耳的。

  她竟然不知道這件事。紫鵑肯定知道,不然她昨天不會對寶二爺那樣刻薄。她要回去告訴姑娘這件事。

  鴛鴦沉默了一會,對小丫鬟道:「你去對三爺說:我不知道。真有這樣的事,是廚房裡的人的不是。但我只是個丫鬟,怕是幫不到三爺什麼。」

  小丫鬟又急忙的去傳話。

  鴛鴦輕輕的嘆口氣。她是跟在老太太身邊的人。這樣苛待庶子的行為肯定不符合老太太的想法。老太太厭惡賈環不假,但吃穿用度不會少了他的。這樣的一碗水都端不平,還怎麼執掌整個榮國府?

  就她自己的想法:她即便給賈環罵了,但也不會在吃飯的事情上為難他。

  應該是二奶奶的手筆。

  翠縷感嘆道:「三爺到底是將二奶奶得罪很了。」

  琥珀就哼一聲,「他是自找的。誰讓他那樣罵二奶奶,不會好好的說話嗎?」

  襲人贊同點頭,說:「二奶奶是何等樣人,他那樣去罵,能有得好?」話裡話外,還是在貶賈環。

  正說著話,小丫鬟又快步進來,氣喘吁吁。鴛鴦道:「先別急,你先喘口氣。」待那小丫鬟氣平了些,才說道:「怎麼?三爺又有話帶給我?」

  小丫鬟忙道:「沒有。只是我覺得要盡快來回鴛鴦姐姐。鴛鴦姐姐,三爺聽你的話後,就感嘆的說:到底是金鴛鴦,還是肯說句公道話。」

  「嚯!」

  鴛鴦、琥珀、襲人、翠縷都是一臉的古怪,感受各不相同。

  鴛鴦本姓金,但賈環這句「金鴛鴦」顯然是在誇讚她。

  有句話說:最瞭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敵人。同樣的,來自敵人的讚美往往能給人極大的被認同感。賈環此時就是鴛鴦的敵對方。

  鴛鴦突然間就覺得有股奇異的情緒從心底直衝到腦門上,頸脖處有熱流上湧。白膩的鵝蛋臉上輕染上一抹紅暈。她有一點點被人認可的自豪,也有一點點真想幫賈環將問題解決的想法。賈環給她的讚譽有點高。

  翠縷忍了幾秒,「噗嗤」嬌笑道:「怎麼樣,我就說三爺是個明辨是非的人吧?」

  琥珀撇撇嘴,她總不能說賈環讚美鴛鴦是贊錯了吧?鴛鴦平日裡處事公正,從不仗勢欺人,深得闔府上下好評。賈環這話很中肯,她聽得也蠻舒服的。

  襲人是個用腦子的人,想了想,勸好友道:「鴛鴦,別是他在用言語激你幫他吧?」

  用個準確點的詞,叫「捧殺」!

  「呼…」鴛鴦輕吐口氣,心裡頓時也起了點疑惑。她又不是七八歲的小姑娘,跟在老太太身邊,這府裡大小勾心鬥角的事情,她都是見識過的。

  不管是用「機智百出」,還是「陰險詭詐」去形容賈環,賈環聰明、早慧是她們這些丫鬟們所公認的,不能以8歲的小孩來看待。

  …

  …

  悲情即是正義,輿論同情弱者!

  但賈環不是來打悲情牌的。他是來刷聲望的!

  雖說是穿越成為賈府的庶子,但他從來沒有將自己當作弱者。作為一名曾經的「成功人士」,他敬畏這個世道,但從不缺乏進取的勇氣和自信。

  賈環灑脫的從賈母出來,心情不錯的返回住處。他剛才已經從小丫鬟那裡得知,襲人正在和鴛鴦等人一起聊天。今天的運氣很不錯。

  剛才對小丫鬟感慨,不過是向鴛鴦傳遞些許善意。

  從本心上來說,賈環還是很欣賞鴛鴦的。只不過,鴛鴦做事的出發點永遠都是和她的領導:賈母保持一致。這和他不再同一條戰線上。很令人遺憾。

  然而,鴛鴦今天表示日後會對他退避三舍,這其實是一種退讓的姿態。他自然是抓住機會釋放善意。

  …

  …

  鴛鴦、襲人、琥珀、翠縷納涼、閒聊,剛才賈環的到來彷彿一陣輕風拂過。不在談論。

  實在是不好談論。因為賈環剛誇了鴛鴦一句,鴛鴦總不好扭頭就說他的壞話。而襲人是昨天剛給賈環「坑」一次,現在自是不會說他的好話。

  當然,賈環會表示:襲人被寶玉打,是她自己告密的後果以及在賈寶玉心中地位不及黛玉等人的原因。

  四個人說著話,眼見著夜色漸深,已到亥時,就準備回屋子裡睡覺。這時,晴雯在兩個小丫鬟的帶領下進來院子裡來。

  晴雯穿著淡青色的丫鬟背心,裡面是淺紫色的褂子,容顏標緻,嬌俏清麗。端得是好模樣,賈府的丫鬟就沒有人能比得上她的姿容。似桂如蘭的襲人也要遜晴雯一籌。

  見晴雯到來,鴛鴦幾人微微有些吃驚,這什麼情況?

  翠縷和晴雯處的還不錯,就笑,「你主子才走你就來了,你們是約好的吧?你也是來誇鴛鴦姐姐的?」

  晴雯輕笑著答道:「那倒不是。三爺回屋子裡後吩咐我過來找襲人。」她心裡頭對襲人不滿,才不會叫襲人「姐姐」。她就是這麼個性格。

  襲人如臨大敵般的從竹床上坐起來,正襟而坐,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冷淡的道:「三爺有什麼吩咐,我領著就是!」

  晴雯不管襲人的想法,口齒伶俐的複述賈環的話:「三爺說:襲人告密,讓寶二哥在姐姐妹妹們面前無法立足,這不是做丫鬟的本分。寶二哥罰她是應該。

  她想必心裡頭對我還是有些看法。但彼時各為其主。我不怪她。她到底是個忠心的人。寶二哥將她攆出房去,這個懲罰太重。

  三爺說,我現在若不給她說一句公道話,這府裡日後也不會再有忠心的丫鬟。

  因而,三爺讓我送來五兩銀子,讓你安心養傷。等待再回寶二爺房裡的時機。三爺還說:寶二哥雖然罰你,但你心裡不應該有怨恨。這是做丫鬟的本分。」

  晴雯說完,庭院裡頓時一陣安靜。

  一種極其荒謬的感覺從鴛鴦、琥珀、翠縷、襲人四人心頭浮起。

  賈環說的道理、做事,都是正大光明,讓人挑不出理來。但是,寶玉攆襲人關賈環什麼事?獎賞忠心的丫鬟也輪不到你來做啊?

  鴛鴦、琥珀、翠縷覺得此時極為尷尬、怪異的地方還在於:賈環派他的大丫鬟晴雯來誇襲人忠心,可襲人剛剛說了一籮筐賈環的壞話啊!這實在是…「慘不忍睹」!

  兩邊對比:襲人說賈環的不是,賈環卻在誇襲人忠心,還要賞銀子。這不是顯得襲人才是真正的陰險小人嗎?一個用語言,一個用行動,誰更有說服力不是不言自明嗎?

  此刻襲人就像是被賈環用「讚美」的話抽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襲人自己也覺得尷尬的要死,燥得慌。她是要臉的人,才不願意被稱為「小人」,但說出去的話又不能收回來,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兩隻手都糾結的絞在一起。

  尷尬的場面持續了一會。

  襲人沉默的想了一會,說道:「晴雯,請你轉告三爺,銀子我不能收。謝謝他的好意。我心裡對二爺沒有怨恨。婢子做錯事本來就是該罰。我也當不起三爺的稱讚。」

  襲人的回答中規中矩。

  晴雯就將拿出來的五兩銀子又重新收起來,告辭離開。出了賈母院,步履輕盈,嘴角帶笑。她想著襲人剛才窘迫的表情,倒是有點想哼幾曲小調。

  讓你說三爺的壞話!讓你想要「坑」三爺!現在還敢不敢呀?

  按照三爺的說法,這叫「釣魚執法」。哦,不對。三爺後來改口說這是叫「釣魚打臉」。

  …

  …

  晴雯走後,小院裡的氛圍鬆下來,又顯得有些怪異。

  襲人捂著燥紅的臉,對三個好友說道:「我今兒臉算是丟盡。先回房睡覺。我以後再不說他壞話了。惹不起他。」

  襲人起身,鴛鴦、琥珀、翠縷就善意的哄笑起來。襲人這會兒是臉丟得有點大。

  琥珀笑道:「襲人,你往日也算是有心的。環三爺這個局,你服不服不?」

  哪有那麼巧的事?賈環先來找鴛鴦,然後立即派丫鬟來誇襲人。他怕是知道襲人在鴛鴦和她們面前罵他吧?襲人臉都要被打腫。

  偏偏襲人現在還真需要賈環的誇獎。

  襲人在她們幾個中算是有心計的。但和賈環比起來,簡直是要被玩壞。

  襲人抿著嘴,輕吐著詞,「我服。我以後就像鴛鴦一樣,對他退避三舍。」她前些天在寶玉面前,不過是柔弱些,心裡並不怕賈環。有太太護著她!但現在是真不敢再惹他。賈環真要想和寶二爺爭什麼,她一個大丫鬟也操心不來,還有太太、老太太在。

  襲人燥的慌,先去休息了。鴛鴦三人也就散了。翠縷提燈回史湘雲那裡。

  鴛鴦回屋裡,放下蚊帳,躺在床榻上,腦子裡琢磨著。

  襲人回覆賈環中規中矩。銀子是肯定不能收的,收了就再也回不到二爺房裡。心裡對寶二爺有氣,但是這不能說的,要清晰表態。至於當不得稱讚這件事,怕是明天就會傳遍府裡。晴雯是被小丫鬟領進來的。

  但她並不想去叮囑小丫鬟不要亂說。因為她的好友:襲人,現在確實需要一點好名聲。襲人作為一個丫鬟,背上「告密者」的身份,除了她們這幾個好友,現在誰敢和她說笑?

  襲人需要「忠心」這個名聲來洗地。

  但是,賈環圖什麼?就是為了「教訓」襲人說他壞話,這不像他的風格呀。

  她又想起賈環對她的誇獎:到底是金鴛鴦,還是肯說句公道話。賈環真的需要「捧殺」她嗎?需要激將她,讓她幫忙解決廚房伙食待遇的問題嗎?

  恐怕未必見得!

  賈環來找她道歉,其實來給襲人作籠子。

  罷了,她明天還是和平兒談一談。

  …

  …

  鴛鴦想不通賈環的用意,這邊史湘雲聽翠縷嘰裡呱啦的說完,也是想不通。但她是樂見賈環和襲人和好的。

  燈花之下,史湘雲美麗白皙的臉蛋上浮起感嘆的神情,輕聲道:「阿彌陀佛!環哥兒是個有氣量的人,竟然說不怪襲人姐姐。

  翠縷,這件事由我引起來的,我也沒想到環哥兒受這樣大的委屈。廚房裡給他吃餿掉的飯菜。我們要幫他。」

  「嗯。」翠縷仗義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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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公道自在人心

  晴雯一路心情極佳的回到賈環的住處。裡屋中,賈環正在和如意兩人下五子棋說話。如意面前的瓜子已經輸得只剩下一小堆。賈環悠閒的磕著瓜子。

  晴雯在門口輕笑一聲,「三爺,我回來啦。那五兩銀子果然沒有花出去!」

  賈環笑了笑,襲人要敢接他的銀子才有鬼,指著身邊的矮凳,「過來坐啊。」

  等晴雯坐下來,如意一臉好奇的問道:「晴雯姐姐,襲人真的是三爺說的那樣的反應?」她本來想去跟著看好戲的,可是三爺拉著她下棋,只能去不成了。

  賈環是怕如意這迷糊的小姑娘過去壞事。唯有晴雯這樣嘴皮子利索的,才能很好的完成他的收尾任務。

  晴雯笑兮兮的點頭,將剛才在賈母院中的所見所聞都說一遍,笑著道:「三爺,這樣就完成了…呃…刷名聲?」

  賈環就笑,「那當然。襲人如今被寶玉打了一回,攆回到賈母房裡,算是落難了。襲人和我不和,那天在偏廳裡很多人都看了。我這時候替她說句公道話,你覺得府裡的人會怎麼看我?」

  如意笑嘻嘻的搶答道:「肚量大!襲人那樣對三爺,藏了壞心,三爺還為她的說話,府裡的人肯定都會說三爺的好。」

  晴雯咯咯嬌笑的推如意一把,這小妮子最崇拜三爺啦,偏頭去看賈環,俏皮的道:「我覺得是大奸若忠。」

  從晴雯的角度來看:賈環今晚用「讚美」的話把襲人給「虐」了一回,襲人還得乖乖的領受賈環的好意,從此不再說三爺的壞話。

  她心裡舒服是舒服啊,但總想著這樣一個畫面:賈環把襲人給啪啪的打了一頓,襲人還要跪在地上說:三爺你辛苦了。咯咯,這樣想也蠻有趣的。

  只是,三爺這看起來不是很像他自己說的大魔王嗎?

  「哈哈!」賈環開懷大笑。晴雯的成語用的是不準確的。大約她是想說他隱藏的好,比較奸詐之類的意思。但其實也沒有,只是陽謀而已。

  正所謂:公道自在人心。

  一般而言,一件事情上,永遠都是持中間立場的人居多。俗稱醬油黨、路人黨、圍觀黨。因為利益衝突的相關方總是少數。

  比如:現在正熱鬧的萬科、華潤、寶能之爭,我就是標準的路人黨。

  在賈寶玉打襲人這件事中,襲人的朋友們都是站在她的這一邊的。如鴛鴦、琥珀、翠縷、史湘雲、平兒、金釧兒、茜雪、媚人、秋紋、麝月等。

  這件事賈寶玉做的薄情寡義,不得人心!

  但是,襲人和她的朋友們相比於賈府內龐大的人口基數,是屬於少數黨。路人黨是多數。襲人是「告密者」這個污點,她們是沒法洗掉的。誰敢不提防襲人?被她冷不丁告密怎麼辦?

  但如果襲人的敵人賈環(襲人為什麼主動將嬰寧的文章給王熙鳳,偏廳裡的人都知道她是針對賈環)出面為襲人說公道話:彼時各為其主。我不怪她。她到底是個忠心的人。

  這在賈府內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呢?可以預見,中間黨都會被影響。

  至於原因需要從人群的心理學,傳媒學等等社會學科來闡釋,這裡就不展開。

  賈環在襲人身上刷名聲的行動,在晴雯去轉述他的話之後,其實還缺最後一個環節:傳播。

  然而,因為賈環的話對襲人的處境有利,所以襲人、鴛鴦等人會有意無意的推動事情的傳播。所以,賈環對晴雯說,他刷名聲的計劃已經完成。

  這就是陽謀!

  …

  …

  回過頭再來看,賈環為什麼認為刷出「賢良」的名聲可以解除他在賈府內的困境?

  還是那句話:公道自在人心!

  直接造成賈環目前在賈府內困境的是王熙鳳。賈環和王熙鳳的矛盾,往淺了說,是王熙鳳要報復賈環罵她;往深了說,是王熙鳳在執行賈母的意圖。當然,是加了她自己的理解來執行。

  但是,這些事情和賈府裡那些屬於路人黨的丫鬟們、婆子們有什麼關係?

  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他們排斥賈環,這是賈府體制的力量,理所當然。但要他們去「踩」有了一個「好名聲」的賈環,這就有些得不償失了。他們也要顧及自己的名聲。落個小人的名聲很好聽麼?

  況且,賈環在賈府裡已經是出了名的「硬骨頭」。政老爺,二奶奶,鴛鴦都搞不定的人,他們何苦出這個頭?得罪賈三爺很好玩麼?他可是連他乳母都敢打的人。

  賈環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刷名聲的成果出來,再去花銀子疏通,一步步的改善他的生活處境。

  …

  …

  賈環大笑著,晴雯和如意去外面拿了解暑的綠豆湯進來。這是探春下午派翠墨送來的。

  抿著綠豆湯,晴雯道:「三爺,你是怎麼就料定襲人會接受你的好意啊?」

  賈環隨意的喝了一口綠豆湯,他並不是很愛這個,只是探春的一番心意,笑道:「要是你這個爆脾氣,肯定是不接受的。但襲人的脾氣溫和,她會接受的。」

  晴雯那個火爆的性子,要是賈環用言語打她的臉,她肯定是掀桌子翻臉罵人。管你那些!

  但襲人不同啊,她在賈府裡有個「賢人」的名聲,怎麼甘心背個「告密者」的黑鍋呢?

  晴雯翻翻白眼,她都不知道賈環這是誇她還是貶他呢。只是,歡快的笑起來。

  如意聽得不大懂,這很費腦筋的事情哩,喝著加了糖的綠豆湯,甜滋滋的,說道:「三爺,明天就把火爐子升起來嗎?」

  賈環笑著點頭,「嗯。」

  他在賈府裡已經低調了十幾天。也夠了。他有把握解決目前的困境。

  …

  …

  鴛鴦在第二天下午時,得了個空閒,在賈母正房外的屋簷下,拉著平兒詢問廚房裡給賈環提供餿掉飯菜的事情。

  夏季午後的時光懶散、酷熱。屋簷邊的鸚鵡們無精打采的偶爾叫幾句。白茫茫的太陽將屋簷下烤的炙熱。庭院裡林木幽深。

  平兒穿著水綠的衣衫,容貌美麗。她四處看看,見丫鬟們都離得遠,低聲道:「是有這回事。但這事你別管。」

  鴛鴦素來知道平兒的性情:她不是苛刻、惡毒的人,奇怪的道:「咦,怎麼了?」

  平兒手捂著嘴,給鴛鴦悄聲道:「那天回屋裡後,奶奶給氣的吐血了。」

  「啊!」鴛鴦就給嚇一跳。還有這樣的事情。那她是真不能管。給氣的吐血,這心裡還是有多恨啊!

  想了想,鴛鴦溫和的勸道:「環哥兒是有文名的。你看他除夕的詩,還有前幾日的青松詩都流傳出去。他到底是半個主子,真鬧開了,傳出去你們奶奶名聲也不好聽。」

  平兒深以為然,輕嘆口氣道:「我何嘗不知道。勸了她也不聽。我再找機會說說看吧。」

  鴛鴦點點頭,言盡於此,不再多說,進了屋子裡服侍賈母。

  平兒和鴛鴦聊過,心裡頭就有些思慮,連鴛鴦都聽到府裡的廚房給賈環提供餿掉的飯菜,那還有多少人聽過?她有點擔心。

  晚上的時候,平兒找機會對王熙鳳說了她的擔憂,「奶奶,這事鬧大了,終究是我們不佔理。老太太,太太未必有如此苛待環老三的意思。」

  王熙鳳嗤笑一聲,鳳眼瞪起來,不以為然的道:「我怕他?你不要管,我就讓來旺媳婦盯著廚房整他。」

  來旺兩口子是王熙鳳的陪房。鐵桿心腹。

  平兒就嘆口氣。這到底是要鬧到什麼時候去!本來是一點子小事,竟變成這樣。

  …

  …

  鴛鴦沒能說服平兒的消息很快在小範圍內傳開。王熙鳳反而派來旺婦著緊的盯著小廚房,賈環的處境沒改善不說,倒難受了幾分。

  探春、史湘雲、寶釵、紫鵑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在關注賈環如何解決這個難題。

  六月三十日,賈環休假,在屋裡苦讀。小屋悶熱,書香怡人。賈環感覺又彷彿回到了高三那沒有空調的教室中。

  如意和晴雯都在外邊忙著,沒有進來打擾賈環。

  將近正午的飯點時,晴雯帶著史湘雲的丫鬟翠縷進來。翠縷手中提著一個食盒,在條桌上擺開:一盤燒鴨、一壺美酒、一碟花生、一盤牛肉。

  聞著濃郁的肉香,賈環驚訝的放下手中的書,問道:「翠縷,這是怎麼回事啊?」

  翠縷一身青衫,繫著粉白色的腰帶,容貌平實。她不好意思的笑道:「三爺,姑娘得知你給廚房裡苛待,心裡到底是過意不去,特意以她的名義在小廚房裡要了些好菜,叫我送給三爺品嚐。」

  這是她和姑娘商量的辦法。總要彌補三爺一些。算是她們的一番心意。

  賈環略微一想就明白:史湘雲只是在賈府裡客居,怎麼可能命令得了小廚房的人,肯定是史湘雲在小廚房中花了錢。搖頭笑道:「史姑娘有心了。如意,封2兩銀子給翠縷。」

  「哦…」如意愣了下,還是去取了2兩的碎銀子來。

  「三爺,這怎麼行?」翠縷如何肯接,推辭不要,「本就是我們的一番心意,怎麼能拿你的銀子。」

  賈環就笑,「這不是酒菜錢,不過是給你跑腿的賞錢。你要不拿,就生分了。翠縷,給史姑娘說,謝謝她仗義請客。不要擔心,我能處理目前的局面。」

  他只是還在耐心的等待。並非束手無策。王熙鳳其實太高看她自己了。連皇帝都不能做到令行禁止,她算老幾?

  翠縷無奈的收下錢,回到賈母院史湘雲的住處,將賈環的話複述了一遍。正好今天薛寶釵也在這兒說話。

  史湘雲有點苦惱,說:「到底是有些生分。」她年紀較小,還是以小孩子交朋友的那一套來判斷。

  薛寶釵在人情世故上比史湘雲要強得多,盈盈的一笑,有國色天香之姿,一針見血的道:「雲妹妹,倒不是你說的那樣。我覺得,環哥兒內心裡是一個很驕傲的人。他並不需要你的同情!」

  史湘雲驚愕的張張嘴。


bpd 發表於 2017-9-12 19:19
第四十四章 得意洋洋

  探春、史湘雲、寶釵、紫鵑、迎春、惜春、鴛鴦、襲人、翠縷等人都在關注賈環的如何破解王熙鳳的難題。唯獨,史湘雲主僕出乎意料的給賈環送酒菜。

  薛寶釵一針見血的指出,這是因為史湘雲心中對賈環同情。

  當然,也有史湘雲性情中的任俠慷慨之氣。她的曲子之中就有:「幸生來,英豪闊大寬鴻量」的評價。書中第57回,她為邢岫煙打抱不平,黛玉笑她:「你又充什麼荊軻聶政?」

  見史湘雲驚訝的表情,薛寶釵笑著道:「雲妹妹要是對環哥兒有歉意的話,不妨給他打幾個絡子。你只別說是給他的,做好了悄悄的讓翠縷送給他就是。諒也不會傳到老太太那裡去。」

  史湘雲想了想,點頭道:「寶姐姐說的是。」又道:「寶姐姐你覺得環哥兒能不能解決問題?」

  在「才子佳人話本」事件中,她們幾個姑娘和賈環都是在一方陣營上中。但就賈環一人受罰。所以,她們現在才格外的關注他的處境。

  薛寶釵對賈環有幾分好奇、讚賞,但她並不會捲到賈府裡的鬥爭中去。見史湘雲問,俏麗的容顏上露出幾分沉吟,輕聲道:「我也在想。」

  其實,她心中對賈環能否扛得的住王熙鳳的壓力表示懷疑。但又有幾分期盼。

  賈環在詩中寫道:「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這種無畏、傲然的品格讓她自然而然的產生期許。但她並不會出面幫賈環什麼。

  史湘雲就輕嘆口氣。寶姐姐都這麼說,可見希望是不大的。她轉而和薛寶釵說起賈環評價襲人忠心的事情。這件事在賈府裡已經慢慢的傳開。

  …

  …

  一場淅瀝的小雨拉開了雍治8年7月份的序幕。

  賈母上房處林黛玉房中,檀香裊裊,雨聲輕柔的浸潤著窗外的喬木、花草。

  林黛玉一襲白底繡酒紅花葉的衣衫,氣質出眾,正在屋裡怡然安靜的看著書。

  賈寶玉穿著對襟白褂從門外進來,笑著道:「妹妹在讀什麼書?」自來熟的坐到黛玉身邊。

  林黛玉就白他一眼,說:「看主子攆丫鬟的書。」

  賈寶玉立即討饒,「好妹妹,都說了不再說這個。我是想著讓姐姐妹妹放心,我不是個兩面三刀的小人。我發誓沒有將妹妹的書稿拿給別人看。」

  林黛玉輕笑道:「我何曾給我的書稿給你看。都是環哥兒的書稿吧!可惜,夏日綿長,卻再沒他的話本可打發時間。」她記得那天環哥兒還寫個話本,被珠大嫂抄出來,後來給舅舅沒收。

  兩人說著話,紫鵑端著茶水進來。

  紫鵑不喜歡寶玉對襲人的刻薄。但寶玉對姑娘、對她是一片真誠,這些天都是陪著小心,應著各種事兒。她也不好怠慢寶玉。

  紫鵑倒著茶。黛玉問紫鵑,「紫鵑,昨天你說的那個什麼事來著,給寶玉說說。」

  寶玉一臉好奇的看著紫鵑。

  紫鵑笑道:「寶二爺怕是不大喜歡聽。」

  黛玉抿著嘴輕笑,「就是不喜歡聽才說給他聽。喜歡的聽,我才不讓你說給他聽。」

  寶玉一副暖男的樣子笑的溫暖,白牙齒微露,說道:「妹妹何等樣人?哪裡需要撿好聽的話說給我聽。」

  紫鵑早見怪不怪,說道:「環三爺前些日子派晴雯送五兩銀子給襲人,讓她安心養傷,等日後有機會再回寶二爺房裡。又說,當時是各為其主,不怪她,誇她忠心。現在府裡的人都說三爺明是非,懂道理,寬宏大量。」

  賈寶玉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散去,冷哼一聲,呲之以鼻的道:「襲人是我的丫鬟,我罰她有什麼錯?環老三一貫會這樣裝好人。」又道:「姐姐妹妹們要和他親近,我是不攔著。我自此也不說他的不是。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心裡清楚。」

  他對賈環的印象非常差。

  黛玉就搖搖頭,不再說什麼。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

  白話文的意思是:朋友有過失,要盡心盡力勸告他,並引導他向善。朋友要是不接受勸告就算了,不要再自討沒趣。

  紫鵑欲言又止。她本來是想問問寶二爺知道環三爺現在艱難的處境嗎?到底是誰的錯?

  但前些天翠縷給她說了史姑娘送飯菜他給銀子的事情。她意識到,三爺是個很傲氣的人,他並不需要人同情。包括姑娘和寶玉。

  姑娘寄居在賈府裡。真正能說的上話的,真心待她好的也就是寶玉。環三爺人雖好,但也不可能為姑娘做什麼事。她何苦去惡寶二爺?

  只是,三爺真的能將事情處理好嗎?他能讓二奶奶改變主意?難。很難。非常難。

  …

  …

  入夜時分,王熙鳳從賈母處回到自己的院子裡。一天的繁忙,即便她精力正好,卻也有些疲倦。

  鳳姐回來後,鳳姐院中燈火通明,大大小小的丫鬟開始忙碌起來,小雨在夜色中更添幾縷憂愁。

  裡屋中,王熙鳳在圓桌邊喝著茶,問平兒,「他去了有快一個月了吧?」

  「他」自然是指的賈璉。她給賈環罵得吐血的兩三天後,賈璉就去了金陵採辦府裡的用度。

  平兒心裡知道是二十七天,但也不能當著王熙鳳的面說她記得這麼清楚,「是有呢。」

  王熙鳳無趣的點點頭。她和賈璉的感情很好。這時,外面的小丫鬟豐兒來回,說來旺媳婦來了。王熙鳳懶洋洋的道:「讓她進來罷。」

  片刻後一身藍布衣衫的來旺媳婦進來,笑呵呵的向鳳姐匯報她這幾天的「戰果」,「奶奶,人人都說環老三厲害,說他精明厲害,但是在奶奶面前,還不是見了貓的老鼠般乖巧。」

  平兒一陣無語。這話有點過了。你什麼時候哪只眼睛看見賈環見了奶奶像老鼠般乖巧?他那是安靜。真惹到他了,你看他是怎麼罵人的?

  來旺媳婦偷偷的看了眼王熙鳳的臉色,見她笑盈盈的,心裡就有些底,接著道:「我這些天盯在廚房裡,每天都是給他屋裡最差的飯菜。那個妖妖嬈嬈的晴雯老實的很。我問過李嫂子。李嫂子說晴雯得了環老三的吩咐,不敢鬧,怕被趕出去。」

  王熙鳳嘴角翹起來,俏麗的臉蛋上洋溢著志得意滿的笑容,教訓道:「你要叫環三爺。」

  來旺媳婦笑著道:「他敬重奶奶就是三爺,惹奶奶生氣,我只管叫他環老三。」

  王熙鳳笑著揮揮手,將來旺媳婦打發出去,笑吟吟的問平兒,「如何?我就偏不信那個邪!他在襲人的事情說了公道話。如今在府裡也是有個好名聲吧?那有怎麼樣?他看能把我怎麼辦?老老實實的吃餿飯吧!咯咯。我就是要讓他太歲頭上動土的後果是什麼。馬王爺就幾隻眼睛。」

  平兒苦笑著附和道:「奶奶說的是!」

  王熙鳳就笑著道:「你也別糊弄我。我知道你的擔心,你是怕換老三寫什麼撈子的詩啊,文章啊,壞我的名聲,你讓他試試看。看到時候老太太是站在我這邊還是站在他那邊。

  我要給他小鞋穿,有得是辦法。哼,他現在就是跪在我面前磕頭求我,也休想我鬆口。那個上不得高台盤的賤胚子,奴幾輩生養的。他算什麼東西,也敢罵我?」

  王熙鳳怨念十足,大獲全勝後意氣風發的在心腹平兒面前炫耀!

  她足足整了賈環快一個月。賈環倒目前為止,貌似不敢說一句怨言。

  她確實有賣弄的資本!

  然而,很多問題不能簡單的只看表象的。

  …

  …

  王熙鳳在平兒面前顯擺的第二天是六月六日。又是賈環書房的休息日。

  昨天下了一天的小雨停歇。正午時分,炙熱的陽光烤得賈環門前槐樹上的知了都趴了窩。

  與之相對應的,賈環屋內,笑聲歡語!

  如意故作淑女的拿著白色的瓷調羹在喝一碗甜甜的雞蛋蓮子羹。實在是吃飽了。她身邊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小吉祥正抓著一直油膩的鴨腿在吃。

  小鵲和晴雯的吃相要稍微好一些。到底是年紀大些的丫鬟。滿滿一桌子菜:芙蓉糕、雞蛋蓮子羹、醬羊肉、烤鴨、豬骨藕湯、明珠豆腐、節令時蔬、一壺紹興黃酒。這麼豐盛的菜餚,六個人絕對夠吃,不用急。

  王熙鳳昨天還在自己屋裡得意了一回,今天賈環就在聚餐。她要是看到賈環這豐富的午餐,估計能氣得再吐一口血。實在是太諷刺。

  賈環可不會在乎王熙鳳怎麼想,他早知道王熙鳳控制不了賈府所有人。皇帝都做不到令行禁止,何況她?今天這頓大餐就是他刷出好名聲帶來的好處。

  賈環起身執壺給趙姨娘添酒,黃酒輕快的落入碗中,蕩漾著酒香,「這段時間讓娘費心了。」這段時間趙姨娘時不時的給他弄幾個雞蛋,餅子什麼的。她能力有限。但親情無限!

  趙姨娘大中午給賈環叫過來吃午飯,還有點不迷茫,喝著美酒,咂咂嘴,問賈環:「環哥兒,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在廚房裡的待遇又恢復了?」

  賈環微笑著指正在悠然的喝著藕湯的晴雯,「讓晴雯說!」

  晴雯放下調羹和婉,笑兮兮的道:「姨奶奶,那個來旺媳婦很傻的哦。我先去廚房裡端飯,她還給我使臉色,夾槍帶棒的損我。嘻嘻,等半個小時再讓如意去,她就偷懶走了。傻不拉幾的,還得意洋洋。我們使銀子就可以從李嬸那裡拿到些好東西。快要7月半祭祖了,府裡的食材很多。」

  趙姨娘還是有沒明白,以前使銀子不行,現在使銀子就行了?但是,她有個優點,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說道:「憑他怎麼樣的,伙食待遇恢復了就好。這些天可把我吃慘了。來旺媳婦那個黑了心的賤貨,早晚不得好死。」

  賈環有點無語。還是這麼熟悉的語言風格啊!趙姨娘只是高興的罵人吧?

  趙姨娘指指豐盛的午餐,問道:「環哥兒,你手裡還有銀子使用?」

  賈環壓根就沒著將他的月錢從趙姨娘手中要過來,笑道:「偶爾打打牙祭也無妨。」

  他之前看不到破局的希望,被王夫人拘在府內,最大的危機自然是他的經濟危機。

  但他既然決定走科舉路線,有希望在一兩年內破局,手頭銀錢使用的計劃就寬裕許多。


bpd 發表於 2017-9-12 19:29
第四十五章 評價和關係

  正午的聚餐在聲聲慵懶的蟬鳴中悠然結束,餘味悠長。足夠幾個丫鬟們回味、高興好幾天。

  第二天便是七夕乞巧節。大姑娘、小媳婦都要拜織女星,穿針乞巧。牽牛織女的傳說廣為流傳、婦孺皆知。賈環屋裡的晴雯、如意都是在這夜裡祭拜織女。晴雯心靈手巧,她的針線活水平很高。

  再往後的日子就是7月半的鬼節。賈府在寧國府祭祖。賈環像小透明一樣,和賈蘭、賈琮在這樣的場合一閃即過。倒是寧國府的嫡孫賈薔和賈環在祖祠外隨意的聊了幾句。

  賈蘭作為榮國府的嫡支玄孫對賈薔的身份沒什麼感覺。而賈琮作為賈赦的庶子倒是有些羨慕賈環。賈薔在東府裡上有賈珍寵愛,下有賈蓉幫襯,在東府十分得寵。不曾想三哥已經可以和府內這樣有權勢的少爺結交。

  賈環對此並不怎麼奇怪,笑了笑。

  任何一個能在王熙鳳的陰謀下「全身而退」的賈府中人都應該享受這樣的待遇。秦可卿那天可是全程在場,而賈薔和她的丈夫賈蓉是至交好友,知道詳情並不奇怪。

  想起秦可卿…

  …

  …

  六月上旬賈環和賈政、王熙鳳、鴛鴦激烈交鋒的情形,榮寧二府矚目,府外的六房都有得知,連賈環的業師林舉人都曾聽到隻言片語。

  而相比於這些能驚動兩府的事情,賈環近日裡在賈府僕人界刷聲望破開王熙鳳「圍困」他的局面只能算是日常小事。泛起的漣漪如同水波隨著時間慢慢的蕩漾開。

  但這樣的小事,對相關的人而言卻是大事。比如賈環,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又比如襲人。在闔府裡都誇賈環明事理、寬宏大量時,襲人忠心的名聲也是混雜的傳開。

  這讓之前想要「推動」事情傳播的鴛鴦、襲人等人頗有些無奈。她們的設想是以傳揚襲人的忠心為主。但顯然,環三爺在賈府內的名號比襲人要響得多。這也正常。敢倒捋璉二奶奶虎鬚的人,總是有本事的。奇人應該有逸事來配。

  然而,這到底算是誰沾誰的光呢?

  靜夜時分,庭院裡的花香裊裊的傳進屋子裡來,月華如水一般溫柔的傾瀉在帶著女兒香氣的房間中。

  「鴛鴦,你睡著了嗎?」蚊帳裡響起襲人的聲音。她被攆回到老太太這裡,就跟著鴛鴦住在一起。誰都知道她是要回寶玉房裡的,但事情偏偏就這樣耽擱下來。

  鴛鴦在床榻上翻個身,看著對面床榻蚊帳中朦朧的人影,說道:「還沒有。怎麼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要給環三爺道個謝?」

  「咯咯,你傻了吧?他只是說句公道話而已,多半還是為他自己。你真當他心裡對你沒意見啊?」鴛鴦見事分明,取笑道:「你心裡是寶玉有怨氣吧?」

  人和人就怕對比。對比之下,寶二爺和環三爺做人的差距實在太大。而寶二爺還要大一歲多。

  襲人不肯承認,柔聲辯解道:「我哪有?」

  鴛鴦就笑,「你就安心的在我這兒住下吧,我也有個好幫手。總有教你回去的時候。寶二爺現在到底是年紀小。環三爺那裡,我們倆個笨丫頭,還是退避三舍為好,讓他和姑娘們玩去。不然,人家又要來做籠子打臉,叫屈都沒地方叫。」

  襲人無奈的道:「鴛鴦,你這張嘴喲…,我算是怕了你。」

  她那天簡直快要燥死。但賈環來誇她,順帶著還要傳她「忠心」的名聲,她能怎麼著?只能心服口服。不然,再這麼來一回,她都沒臉做人了。

  鴛鴦輕笑,說道:「我給你說個事兒。前些日子姑娘們一起玩,我聽寶姑娘說:環三爺骨子裡是很個驕傲的人。不是說他傲氣,而是說他似乎很自信他可以處理面臨的一切問題。」

  說著,鴛鴦又將史湘雲派翠縷送酒菜賈環反給了二兩銀子的事情說了一遍,「我現在倒是有幾分相信他是沒有取代寶二爺地位的心思。他有這樣的傲氣,老爺、太太的那些家產,他惦記什麼?」

  襲人鬱鬱的道:「總歸是和我沒什麼關係。」又好奇的問道:「那他怎麼應付二奶奶的報復?我聽琥珀說,來旺媳婦天天在廚房裡盯著晴雯。」

  鴛鴦道:「來旺媳婦和二奶奶都被他耍了。小廚房裡的嫂子早被他買通。晴雯只是個幌子,真正去拿飯菜的是如意。」

  「那要是給二奶奶知道了怕還是落不了好吧!」襲人沉默了一會,道:「我這麼說可能不大好。只是,平兒哪裡你不說一聲,總不能叫府裡上下看她和她主子的笑話。」

  刷名聲是互惠互利的雙贏。襲人和鴛鴦心裡都是有數的。襲人說是心服口服,那是指她自己不再去惹賈環。不敢惹他。但這個「服」和敬佩、尊敬沒什麼關係。

  說到底,還是平兒、二奶奶和她們的關係近一些。有這樣的事情,她們倒不至於要去「破壞」賈環的事,但要讓平兒知道有這麼回事。怎麼巧妙的處理,由平兒去斟酌、頭疼。

  鴛鴦輕輕的點頭,輕嘆道:「都是不肯服輸的人。日子還長著呢!」

  她們倆是路人黨,只關注不攙和。也不敢攙和。她們倆對賈環是甘拜下風。

  夜漸漸的深了。

  言語中,兩個大丫鬟都沒有覺察到,在不知不覺中,她們已經將賈環放到寶二爺、釵、黛、史、探等姑娘們這一個級別:是賈府裡不能怠慢的半個主子。而不是地位低下的庶子。

  同時,認可賈環作為王熙鳳的對手的強勁實力。

  …

  …

  賈環並不知道鴛鴦和襲人對他的評價、看法。對王熙鳳如果知道了她被廚房裡糊弄之後該怎麼辦,賈環自有幾套預案,並沒過多關注。

  不過,他首先面對的問題是:趙國基在7月17日被蜂窩煤作坊辭退的事情。賈環自掏腰包開了一串錢的月錢讓趙國基繼續跟著他當長隨。

  趙國基這件事他要等賈璉從金陵回來之後再和賈璉談談。

  平靜的日子往前走去。六月上旬那一場激烈的風波正在時間的流逝中消弭著它的影響。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賈環每天忙著他的學業。七月三十日,盛夏還有餘威,午後之時依舊悶熱的讓人昏昏欲睡。

  賈環正在屋裡看《孟子》,做筆記。時而抿一口冰鎮過的糖水,舒服而愜意。

  這時,晴雯和翠縷從門外說笑著進來。晴雯將手裡的東西給賈環看,笑著道:「三爺,史姑娘讓翠縷送她給你打的絡子。」

  絡子,就是中國結。用途廣泛、花樣繁多、色彩可選。有的是裝東西用,有的是當繩結用,還有當裝飾。紅樓第三十五回中,對此有十分精彩的描寫。

  寶玉央求薛寶釵的丫鬟鶯兒幫忙打絡子。鶯兒說:「什麼要緊,不過是扇子、香墜兒、汗巾子。」

  又說起顏色的搭配。鶯兒說:「大紅的汗巾子要黑絡子才好看的,或是石青的才壓的住顏色。松花色的配桃紅。蔥綠柳黃是我最愛的。」

  又說有幾種花樣。鶯兒說:「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塊、方勝、連環、梅花、柳葉。攢心梅花。」

  史湘雲給賈環打的絡子就是汗巾子(腰帶)、扇子的絡子。三五個絡子款式、色彩不一,很漂亮。

  賈環放下書,起身道謝:「翠縷,謝謝你家姑娘。她費心了。」

  到底是小女孩。要是讓他來處理道歉、愧疚這種事情,肯定是一次性處理到位,不會像史湘雲這樣反覆的來忙。當然,他心裡承史湘雲的人情。

  翠縷笑著道:「三爺,姑娘明日就要離開府裡回家。姑娘們今日在姑娘屋裡頑。來的時候,林姑娘還問你近日可有新話本。寶姑娘問你可有新詩。三姑娘說你只帶個口信就好,不要寫字。」

  晴雯就聽得笑起來。一連串的話,難為翠縷一口氣說完。看起來姑娘們意見好像不一致呢。

  賈環一聽就明白:探春是擔心他,維護他。薛寶釵實際上是問他最近有什麼想法?而林黛玉則是展示著她叛逆的一面,她還想看故事書。

  賈環禁不住心裡有些感慨。

  當時,他聽聞薛寶釵來賈府,他在想,他如何去見識紅樓十二釵小聚。雖然,除了少數幾位,她們如今還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現在他見識過,甚至可以通過她們的丫鬟和她們交流,來往,卻忽而有些感嘆。

  因為,距離她們越近,能感受到她們各具特色的美麗、性格。但隨之,又有一種感受到真實後的平常感。這是視覺和感覺在熟悉後的錯覺。然而,她們(除了探春)終究是他有些遠的。

  賈環從不會認為:美女和他說兩句話就是對他有意思。這太幼稚!

  梳理他目前和紅樓十二釵的關係:和探春,姐弟關係親密;迎春、惜春,關係一般;史湘雲將他當朋友,她是個好性情的女孩;寶釵最多是對他有些好奇;和林黛玉交情淡淡,林黛玉是個孤芳自賞的性格;和秦可卿、王熙鳳是敵對狀態;和李紈沒什麼關係;元春、妙玉都不在賈府;

  其實,賈環心裡並不是怎麼在意。人和人的關係就是這麼奇妙。並非說,是美女,就一定得和她做朋友,能做朋友。要看緣分、立場、身份…等等。

  賈環將腦海中的思緒壓住,對翠縷道:「暫時沒有新作。讓寶姑娘和林姑娘失望了。」

  他不介意抄詩。有資源為什麼不用呢?但沒興趣無緣無故的去抄詩。性價比太低!

  翠縷笑了笑,就去給聚在史湘雲屋裡的姑娘們回話。

  賈環思緒飄飛,在屋裡整理著他的思路。他現在的處境,和剛來賈府裡不一樣了。


bpd 發表於 2017-9-12 22:59
第四十六章 小結和感懷

  剛來到賈府時,在冬日裡,賈環安靜的當一隻小螞蟻,謹慎細緻的觀察這個社會、世道。

  現在呢?

  炎炎夏日之時,賈環在賈府裡已經有立足之地。腳踏實地。如同青松般挺立。

  誠然,要看到他得罪了賈府的當權者賈母、賈政、王夫人、王熙鳳。但這對於想要離開賈府的賈環來說,並非世界末日。

  賈母厭惡賈環,將他「流放」。而賈環根本就沒想著從賈母這裡得到什麼。

  離開的路費銀子,他自己會去掙,不需要賈母賞賜。

  賈府體系帶來的權勢支持、庇護,他就是不想跟這群豬隊友混在一起日後被砍頭抄家流放才要離開。他不需要。

  賈府內體制帶來的壓力,將賈環逼的類似於冷宮的境地。但賈環只想主席的一句名言來回答: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賈母對賈府的控制,還做不到水潑不進吧?

  賈環唯一對賈母有所求的就是:晴雯、如意的賣身契。但賈府敗亡之後,難道還有人能拿著賣身契找他要人不成?給,最好;不給,他也能應對。

  …

  …

  至於政老爹,賈環還真不怎麼將他放在眼裡。政老爹說的好聽點,叫做「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說的不好聽點,他就個糊塗蛋。連他的長隨李十兒都可以將他玩得團團轉。

  王夫人,這是個狠角色。一出手就將賈環的各種計劃腰斬。賈府宅鬥戰力排行至少能進前三。更為關鍵的是,她的兄長王子騰是四大家族中官位最高之人。四大家族在政壇上的旗幟人物。

  賈雨村復職擔任金陵知府這樣的美差,賈政就是走的王子騰的門路,否則賈政區區一個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怎麼運作得了?

  別說賈府之前留下的人脈,官場鐵律:人走茶涼。而且賈府裡襲爵的是賈赦,縱然賈府有些許人脈也應該是由賈赦來繼承。賈政那個性格,怎麼看都不是能搞關係的人。

  王夫人出手狠辣,賈環他現在還在努力讀書,試圖考取秀才的功名打破王夫人的設局,減少王夫人對他的制約。

  王熙鳳是個很厲害的角色,對賈環的直接威脅也最大。但賈環其實並不怕她。很重要的一條就是:王熙鳳不過是他的堂嫂而已,不是直系長輩。

  毫不客氣的說,王熙鳳的鬥爭水平最多是個鄉鎮幹部級別。看看重生之官道裡面描摹的縣-級幹部是什麼水準?

  放開手腳鬥爭的話,賈環自信能戰而勝之。

  …

  …

  賈環在賈府裡的處境大抵如此:在平靜中蘊藏著種種危機!

  危機,賈環自信能對付。平靜,其實是意味著閒適。因而,能讓賈環現在有時間感懷他所見到的紅樓十二釵的形象以及和她們的關係。

  賈環現在在賈府的地位,當然不是之前小小的庶子。從史湘雲贈送絡子給他,其實就可以看出他的影響力已經從丫鬟界擴展到少爺、小姐的層級。

  他已經擁有和賈府少爺、姑娘們交流、來往的資本和資格。

  當然,因為賈母的憎惡,沒有人會冒著這樣的風險來和賈環見面,一起玩耍,但派丫鬟來傳話卻是沒什麼窒礙。

  再往上,就是將影響力擴展到賈府當權者的層面。

  晴雯去送了翠縷回來,見賈環在書桌前來回踱步,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便笑了笑,「三爺,史姑娘明天就要離開賈府,你去送她嗎?要不要我幫你留意著時間。」

  賈環就笑,「我現在是個麻煩人,和史姑娘走近了對她不好。」其實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和探春都沒有見過面,只是讓親信丫鬟們來回傳話。

  晴雯微微一笑,說道:「三爺才不是麻煩人呢。」幫賈環重新倒了碗涼下來的清茶,笑盈盈的離開。

  賈環笑著搖頭。史湘雲拿他當朋友。他自然樂意接受這份友誼。但史湘雲其實並非是需要朋友為她操心的人。史湘雲詠海棠詩中有一句:蘅芷階通蘿薜門,也宜牆角也宜盆。

  「也宜牆角也宜盆」這一句可謂道盡她的性情,堅韌,頑強。

  再往深的,賈環最多提醒史湘雲不要去嫁她那個短命的「才貌仙郎」,免得落下個「終究是雲散高唐,水枯湘江」的結局。其餘的,賈環不會多管。朋友相處,有朋友相處的道理、原則。

  朋友之間,什麼都要為對方著想的,同性的叫「兄弟」或者「姐妹」,異性的叫「戀人」。

  賈環覺得和史湘雲做朋友就挺好。

  …

  …

  這邊,翠縷回到史湘雲的屋中。屋裡鶯鶯燕燕,笑語連連。寶、釵、黛、史、迎、探、惜幾人在一起說笑。各自的大丫鬟如媚人、鶯兒、紫鵑、司琪、侍書、入畫在陪著。

  賈寶玉正和探春說著什麼,高談闊論。寶二哥能在「女兒界」混出名堂來,「哄女孩子」的水平自然是不用質疑的。將襲人攆出房去後,寶玉重新和姐妹們玩到了一塊。

  翠縷說了賈環的回話。她當然不是以送絡子的名義去賈環的屋裡。

  史湘雲高興的笑起來,「嗯。」總算在離開前,了了她一樁心事。

  寶玉就拿著茶杯喝茶,不發表意見。他說了,不攔著姐妹們和賈環交往。他也不再說賈環的壞話。但是他心裡對賈環還是有看法的。

  薛寶釵穿著鵝黃色的衣衫,杏眼裡的美眸盈盈一閃,嫻雅的笑著道:「環兄弟怕是需要一點兒激將法才肯拿出佳作來。」

  詩言志。她很好奇,賈環將王熙鳳「戲耍」了一回後,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林黛玉抿嘴輕笑,嫵媚婉約,「環哥兒忒小氣些。現在可沒有人會拿他的話本去告密。」她和賈環關係很淡。倒是聽紫鵑說過賈環解決問題的辦法。難為他能想到這樣的針對性辦法。那個來旺媳婦真是很懶的。

  寶玉一臉尷尬的喝龍井茶。紫鵑她們幾個丫鬟在一旁掩嘴偷笑。

  賈探春打圓場道:「三弟弟最近功課繁忙,我聽珠大嫂說,蘭哥兒說他每天都是去得早,回的晚。怕是沒工夫寫話本。太太也是讓他不要再寫。」

  迎春和惜春兩個則是有點遺憾。賈環寫的「嬰寧」其實很好看的。「個兒郎,目光灼灼似賊!」這句話寫的,當真是很有意趣。當然,她們倆是沒機會用的。大家閨秀呢,那可能見外面的男子。

  眾人說說笑笑,氣氛融洽,因「才子佳人話本」事件產生的裂痕慢慢的彌合。和之前的區別是,她們接納賈環加入她們這個圈子。

  雖然賈環本人暫時無法前來參與她們的聚會,但日後他總歸是有辦法的啊。

  時間漸漸的流逝。

  第二天上午,史湘雲坐馬車帶著行李回了史府。金陵十二釵的「小聚」就此告一段落。

  再一次的聚會又是何時呢?

  …

  …

  八月一日,史湘雲離開的日子。賈環依舊是一早就去了書房晨讀。在屋子裡讀會影響晴雯和如意休息。

  賈環在解決了吃飯問題後,根本無意去和王熙鳳「纏鬥」下去。雖然鴛鴦指出,王熙鳳還要和他鬥。但他現在最迫切的目標是在一到兩年內考取秀才功名,重新恢復他因被王夫人禁止出府而停下來的種種賺錢計劃。

  比如:戲劇院。比如:話本。

  他的射鵰英雄傳的話本被賈政收走,最近因學習繁忙,他並沒有時間去重寫。

  賈琮打著哈欠來書房裡時,約早晨8點許,書房裡空蕩蕩的迴響著賈環的聲音。上午的課巳時(9點)開始。此時,賈環已經將中庸背了一遍。

  賈琮親近的道:「三哥,你天天怎麼能來的這麼早?吃得消嗎?」

  賈環將書本放下來,笑道:「只要多多鍛煉,身體自然能支撐得住。」

  賈琮呵呵一笑,將手裡的書包放在桌位上。他今天來這麼早是有事情和賈環說,正好此時賈蘭和林先生都不在。「三哥,我娘請你中午去屋裡吃飯。」

  「大太太?」賈環問道。賈琮是庶子。賈赦的姨娘請他吃飯就有點詭異了。而邢夫人請他吃飯倒是還能說的過去,但同樣的很詭異。

  賈琮點頭,「嗯。」

  「什麼事情?」

  「我娘沒有說。」

  賈環「哦」了一聲,微微沉吟著:邢夫人找他有什麼事?當真是奇怪。

  …

  …

  賈府東路。

  朝陽躍起,將東路主人居住區的雅致花園染得五顏六色。清晨還有些林間幽幽的涼氣。

  賈赦從他的小妾妙翠房裡出來,到續絃邢夫人房中吃早餐,順帶商量中午的事情。

  邢夫人是賈赦的填房,並非賈璉、賈迎春、賈琮的生母。無兒無女,又年老色衰,只得一個夫人的頭銜,在賈府中一貫弱勢,說話沒什麼份量。

  邢夫人很盡心的將賈赦服侍好,坐到餐桌邊,「老爺,我已經讓琮哥兒去約了環老三。」

  「嗯。」賈赦捋著下頜的短鬚,輕輕的點頭,「夫人,你今天中午好好的和環老三談談。」

  邢夫人恭順的道:「是,老爺。」

  賈赦就笑了一聲,看向府裡的中路和西路,陰沉的神情上閃過一絲精光和冷笑。


bpd 發表於 2017-9-12 23:16
第四十七章 賈府畫卷(上)

  賈府的格局分為東、中、西三路。賈赦院在東路,其院落的格局要偏小巧雅致。

  賈環中午放學後,在書房門口和賈蘭道別,打發長隨趙國基去二門處往裡頭傳了話:中午不回去吃飯。然後,帶著錢槐和賈琮一起往東而去。

  賈蘭悶悶不樂的帶著桂樹和兩個書僮往二門裡走去。他聽從他娘的吩咐和三叔疏遠後,現在越發的沒朋友了。他其實很想和三叔一起玩的。

  賈環和賈琮一路從書房小院裡向東,出了角門,再繞幾步,從一處儀門中進入賈赦院中。夏末之時,院中古樹參天、假山奇石隨處可見,風景幽美。

  紅樓書中第三回有一段借林黛玉的視角對賈赦院最直接的描寫:邢夫人攙著黛玉的手,進入院中。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榮府中花園隔斷過來的。

  進入三層儀門,果見正房廂廡遊廊,悉皆小巧別緻,不似方才那邊軒峻壯麗,且院中隨處之樹木山石皆在。一時進入正室,早有許多盛妝麗服之姬妾丫鬟迎著…

  風物景致是一方面,關鍵點是:賈赦院與榮府中花園隔斷。林黛玉從賈母處到賈赦院竟然要先出垂花門繞道,往東過榮府正門,再進入儀門之內。

  這其實也就將賈赦和賈母不和的關係隱晦的點出來。

  賈環和賈琮抵達邢夫人宴客的正房處時,屋簷台階上早候著的一個體面丫鬟,笑著將兩人領進去。

  賈赦院的正房堂屋富麗堂皇,通透寬敞,擺設精緻。三五個丫鬟、婆子簇擁著正坐在屋內右側的椅子上的邢夫人。

  邢夫人年紀約四十左右,穿金戴銀,暗紅色的綢緞衣衫,一副貴婦人的打扮,手拿著汝窯茶杯喝茶。她見賈環、賈琮進來,笑吟吟的道:「喲,環哥兒來了,快坐,快坐。看這天熱的!滿頭大汗。」

  房間中大小丫鬟、婆子們聞言立即動起來:端茶、倒水、遞毛巾、打扇子。

  感受著身邊傳來的輕風,賈環心裡暗嘆邢夫人這正房夫人的「威風」、享受,躬身行禮道:「見過大太太。」寒暄幾句天氣炎熱後,洗過手臉,整理清爽之後,坐到邢夫人身邊。

  賈琮羨慕的看著賈環的待遇。他從來沒有在太太這裡享受過三哥這樣的待遇。

  邢夫人拉著賈環的手,看了他一回,笑著對四周的丫鬟和婆子們道:「這模樣和寶玉比是差些,但也差不太多。到底和三姑娘是親姐弟。看這穩重的樣子,寶玉哪裡比得上?」

  一眾丫鬟和婆子們都附和的笑起來。

  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大聲笑道:「太太說的極是。」聲音洪亮,引人注目。

  紅樓書中,抄撿大觀園的就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領頭。探春還狠狠的抽了她一耳光。

  聽著邢夫人示好的話,賈環心中多少就有點明白今天這頓飯的含義:邢夫人可能是要拉攏他。拉攏他做什麼?自然和王夫人、王熙鳳對著幹。

  賈府之中,並非風平浪靜。用文藝一點的話來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用直白一點的話來說:不宅鬥、撕逼的大家庭,你信麼?

  賈環也清楚:為什麼會是選擇在現在這個時機呢?因為,他在王熙鳳的打擊和報復下依舊活蹦亂跳。在王熙鳳身上「刷聲望」不難,難得是刷完之後還「活著」。他恰好滿足這個條件。

  賈環並非剛出茅廬的年輕人,不動神色的和邢夫人聊著。片刻後,邢夫人打發賈琮離開,然後吩咐擺飯,又將伺候的丫鬟、婆子打發的遠遠的看著,和賈環一邊吃飯一邊說話(密談)。

  賈環言談沉穩,這對邢夫人而言這並非什麼好消息,她笑著道:「環哥兒,我聽說你母親將你拘禁在府裡讀書。這怎麼行?小孩子那有不貪玩的。你要是想出府,可以走東邊這裡的角門。」

  賈環心裡一哂:我走東邊的角門出府,送個大把柄給你嗎?

  但賈環並不想拒絕賈赦的「好意」。畢竟,他現在在賈府裡處境還是有些危險,便說道:「謝大太太好意。有需要的話,我會的。」

  邢夫人今天和他見面沒有賈赦的授意才有鬼。

  邢夫人在紅樓書中是什麼形象?

  她稟性愚犟,只知奉承賈赦,家中一應大小事務,俱由賈赦擺佈。出入銀錢,一經她手,便剋扣異常,婪取財貨。兒女奴僕,一人不靠,一言不聽,故甚不得人心。

  這樣一個貪婪、自私自利、沒有原則、智商需要充值的人,不可能是「知心大媽」,專門來請他談心吃飯。

  必須是她背後的賈赦授意她。

  邢夫人對賈環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但他到底是鬆了口,想了想,有點氣憤的道:「環哥兒,鳳姐兒將廚房裡給你提供餿掉的飯菜,我也聽說了。

  要我說她就是亂來。不把你當小主子看。她這樣的脾氣、性格,怎麼能服眾,怎麼能管家。唉…,我也是人微言輕,說話沒人聽。但凡有一點用處,我肯定會幫你說句公道話。」

  賈環此時只想說兩個字:呵呵。

  他看起來像很蠢的人嗎?邢夫人竟然用這種鬼話來糊弄他。真當他是8歲大的小孩啊?

  賈府中,賈母不待見長子賈赦,偏心賈政。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看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賈赦中秋節時還特意講了個母親偏心的笑話,賈母也承認她偏心。

  邢夫人沒兒沒女,管家的媳婦王熙鳳雖說是她的兒媳婦,可王熙鳳只聽賈母和王夫人的話,理都不理她。她在賈府裡說話沒什麼份量,只能夾著尾巴做人。

  當然,還有伺機反撲。誰不喜歡權力呢?抄撿大觀園就是她的得意之作。

  所以即便邢夫人幫賈環說話,那也絕對和公道扯不上關係,只是她再利用他作為鬥爭工具而已。

  賈環就笑了笑,喝著賈府大廚房裡出品的佳餚:荷葉湯。

  邢夫人見賈環不為所動,就說的露-骨了些,「別看我們這樣的人家盡享榮華富貴,但也是要應付各種麻煩。要不是大老爺在外面擋著,殫精竭慮,府裡哪有如今的局面?

  我也不是貪圖什麼的人,但這府裡也該有大房說話的地方不是?環哥兒,你是個有本事的,大老爺很看中你。咱們這樣的人家,哪裡用的早苦讀求功名。等些時候,你璉二哥回來了,讓他帶你出府去玩。」

  賈環就有點呲牙。邢夫人始終沒搞明白一個問題,他出府就是為了玩嗎?

  好吧,八歲大的小孩,在外人眼中應該是這樣的。但他要交換的條件並非只是出府玩!他要的是自由。

  王夫人不讓他出府,這不是說他真的就出不了府。王夫人還能把一個個的角門那裡都安排人守住?至少賈赦這邊她就管不了吧。

  而是說,不經允許擅自出府,給王夫人知道了後果很嚴重。有了口實,看王夫人會怎麼「炮製」他?國朝可是以孝治天下。

  但邢夫人不過是賈赦的代理人,她給不了他這樣的條件。

  賈環看著邢夫人,貌似認真說道:「大太太,我聽說我舅舅在朝中很得力,簡在帝心。前些年,林姑娘的塾師賈雨村給我父親輕易的謀了個金陵知府的美差。不知道大老爺和我舅舅關係如何?」

  賈環一口一個「我舅舅」,說的是王子騰。王子騰在法理上是他舅舅。但王子騰顯然是只認賈寶玉是外甥,不會認賈環的。

  關於王子騰的事情,賈環也沒有亂說。王子騰在紅樓書中始終沒有正面出現,但是每出現一次必然升官。歷任京營節度使、九省統制、九省都檢點。官運亨通。說一句簡在帝心,並不為過。

  王子騰現在是四大家族在政壇上的抗旗人物。

  賈環這番話,看似問關係,其實是在講條件:我有一個好舅舅,我投靠你賈赦有什麼好處?就只是能夠出去玩?

  但知道賈環要離開賈府計劃的人都知道他在說「鬼話」。很明顯的是在套邢夫人的話。他想要知道賈赦如果要和賈政一系在內宅裡鬥,願意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代價,往往就意味著決心。

  知道賈赦的決心,賈環在日後賈府裡的「鬥爭」中,心裡就更有底。他可沒有當賈赦、邢夫人「鬥爭工具」的「覺悟」。

  邢夫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呵呵笑起來。

  王子騰是賈環的舅舅。這句話說出來就是個笑話。她當然明白賈環是在講條件。

  邢夫人稍微靠近賈環一些,略顯的親近,壓低聲音,笑著道:「該你們娘倆的,總少不你們的。」

  趙姨娘什麼想法,賈府裡沒有人不知道。

  榮國府的爵位是由賈赦、賈璉這一支襲爵,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趙姨娘看中的是賈政的家資。

  榮國府家大業大,除了個人的私產外,要分家的話,只有兩個人夠資格,那就是賈赦、賈政。從目前的的形勢看,賈母去世後,兩人分家是十有八-九的事情。

  而賈政只有賈寶玉、賈環兩個兒子。寡居的李紈和賈蘭明顯處於弱勢。日後分家產的話…,趙姨娘的心思便昭然若揭。紅樓書中,就有她請馬道婆作法想幹掉賈寶玉的事。

  賈環自己也聽趙姨娘親口說過:還不如寶玉死了來得利索。

  這份心事,邢夫人看得明白。她以為賈環也是這樣想的。賈府裡面不就盛傳賈母不喜歡賈環的原因:就是他對賈寶玉的地位有想法嗎?所以,將這個話題拋出來。

  但玩智力遊戲,邢夫人和賈環顯然玩的不是同一款。

  賈環就笑著點頭。他知道賈赦的底線了。


bpd 發表於 2017-9-12 23:27
第四十八章 賈府畫卷(下)

  一頓飯吃得氣氛融洽。賈環從賈赦院正房裡離開後,邢夫人就派小丫鬟去請賈赦過來。

  午後酷熱,房間裡清靜,帶著絲絲涼意。賈赦聽邢夫人說完,坐在木椅上輕輕的拈鬚沉吟。

  邢夫人賠笑著。賈環拒絕從東面的角門出入,很警惕。說明他心裡很清楚王夫人禁令的真正威力在哪裡。

  而又提到王子騰來加條件,其實表示他也是願意合作的。

  當然,後宅裡面「合作」,並非立即有一個明確的人或者事(目標),需要等待時機。關鍵是要達成默契。

  沉默良久,賈赦冷幽幽的輕哼了一聲,「小小年紀,胃口挺大。」說著,甩袖離開邢夫人這裡。

  …

  …

  賈環步履輕快的順著院落中的樹蔭,走廊往角門處走。

  不得不說,邢夫人(賈赦)突然伸出「橄欖枝」來,讓他看待賈府的視角突然變寬,彷彿一副巨型的畫卷在他面前徐徐打開。

  露出它最終、本來、真實的面目!

  賈府的格局,賈環是有所瞭解的,但從來沒有這樣看的清晰。

  之前的瞭解,不過是從原書、賈府各人的口中去瞭解、推測。今天親耳聽到邢夫人(賈赦)的想法,就像是眼前突然揭開了一層面紗般透徹。

  如果將賈府比作棋盤,夠資格在上面下棋的不過是寥寥數人。賈環一直將目光放在:賈母、賈政、王夫人、王熙鳳四人身上。因為這四位賈府的掌權者都與他的生活相關。

  但今天之後,他的視線中又多了兩人:賈赦、邢夫人。

  而這就像是數學裡面的排列組合一樣,即便組合的總數多出一位,產生的變數卻是很多。

  這也補全了賈環心中賈府格局的全圖。

  賈環從邢夫人口中瞭解的賈赦的底線,分兩個部分來說:

  第一,賈赦的訴求。他希望拿到賈府內宅的權力,因為這意味著銀子和權力。這一點,邢夫人表達的很明確。賈赦是賈府的嫡長子,從禮法上應該是他來管家。

  第二,賈赦的付出。賈環得有多天真才會相信邢夫人說的:該你們娘倆的,總少不你們的。

  這看起來是說賈赦會幫忙賈環奪取更多的家產。但這種模糊的語言恰恰暴露出賈赦色厲內荏的本質,底牌:他根本就不敢開啟「死鬥模式」。

  還記得賈環的試探嗎?他問邢夫人:賈赦和王子騰的關係如何?邢夫人笑呵呵的不答。這其實就是答案:賈赦和王子騰沒什麼關係。賈赦不敢惹王子騰。而王夫人是王子騰的親妹妹。

  賈赦要搞的只是「宅鬥」,準確的說是唆使賈環當先鋒去鬥:就是今天你落下我的臉面,我心裡不爽。明天我落下你的臉面,我心裡爽。囉囉嗦嗦的,來來回回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又不影響各自地位,僅獲得心裡滿足感。

  精神自-慰!

  賈環相當厭惡、鄙視這樣的行為。做事情沒有一個明確、清晰的目標,搞什麼名堂!

  賈環並沒有和賈赦聯手的打算,這種還沒接觸就暴露出「豬隊友」本質的人,要是當隊友,不知道得被他坑得有多慘。相互利用而已。

  當然,有了這次接觸,達成所謂的「默契」,賈環在賈府裡可騰挪的餘地也就變大。

  賈環出了賈赦院,返回住處。腦海中翻騰著賈府的格局。

  …

  …

  賈府的地理格局是東、中、西三路構成。而權力格局也圍繞著這展開。其核心利益焦點是:賈府後宅的管理權。

  這涉及到銀子、權力、待遇。

  誰擁有後宅的管理權,誰就可以讓賈府後宅的大小丫鬟、婆子、姑娘、姨娘們敬畏。看看賈母日常的待遇就知道。並非僅僅是「孝道」的緣故。

  按照封建禮法來說,對賈母而言:夫死從子。她跟著賈赦住在一起,還是跟賈政住在一起隨她喜歡,但很重要的一點,賈府內宅的管理大權,她要交出來。至少在表面上要交出來。

  然而,很多時候往往是:規定是這樣,實際操作又是一個樣。因為在封建禮法中還有一條:百善孝為先。

  舉個例子:邢夫人在賈府裡是個說話沒份量的人。王熙鳳在賈府裡手段凌厲,很有威權。按理說,邢夫人碰到王熙鳳哪會是對手,只能是被完虐。但王熙鳳是邢夫人的兒媳婦,看邢夫人是怎麼「玩」的。

  書中第71回。因為賈府的兩個婆子對尤氏的丫鬟不敬,王熙鳳打算處罰兩個婆子。邢夫人在包括王夫人的很多人在場時,當眾「陪著笑和鳳姐求情」。

  鳳姐的反應是什麼?估計很多人都想不到。

  令得鳳姐「又當著許多人,又羞又氣,一時抓尋不著頭腦,憋得臉紫漲」,「由不得越想越氣越愧,不覺得灰心轉悲,滾下淚來」。

  婆婆當眾賠笑著求兒媳婦,這傳出去會是什麼樣的?這就是「百善孝為先」的一種用法:以退為進。威力巨大到王熙鳳這樣伶牙俐齒、精明強幹的人都要敗退。

  邢夫人這樣的戰五渣都可以這樣「調-教」戰鬥力爆表的王熙鳳。更別說賈母這樣經歷榮華富貴,賈府興衰的老人精。

  所以實際中,內宅是母親掌權,還是媳婦掌權,主要看誰更高明。而很顯然,賈母就是個很高明的人。她如今雖然是榮養,將賈府內宅的大權交給王夫人管理。但依舊擁有著決定權。

  賈赦、邢夫人是權力邊緣人。他們時刻想要進入權力中心。

  但在王夫人面前,賈赦、邢夫人也就只能想想。王夫人本身就手段厲害,而且她現在有王子騰的支持,日後有嫡女賈元春的支撐。下面又有內侄女王熙鳳幫襯。地位穩固。

  因而賈府的權力格局是這樣一條主線延續下來:賈母-王夫人(賈政)-王熙鳳。這條權力鏈的中堅是王夫人。

  王熙鳳在這條權力鏈上並非不可或缺的一環。她只能算是個優秀的職業經理人。她是以侄兒媳婦的身份幫叔叔嬸嬸管家,很彆扭的身份。她的權力來源於賈母和王夫人的信任。

  正是因為並非不可或缺,所以書中當她生病之後,王夫人很輕易的就用李紈、探春、薛寶釵的組合將她給替換下來。

  王熙鳳並沒有她看起來的那麼強大!

  最後,正如賈環所認為的:黨內無派,千奇百怪。在這條權力鏈上,賈母和王夫人就沒有矛盾嗎?

  有紅學觀點指出,王夫人在書中是逐步的將賈母架空。寶玉房裡晴雯和襲人之爭,就是雙方在鬥法。以靜雯被攆出大觀園病死,賈母的感嘆做為失敗的感言。

  「這倒是正理,我也正想著如此呢。但晴雯那丫頭我看他甚好,怎麼就這樣起來。我的意思這些丫頭的模樣爽利言談針線多不及他,將來只他還可以給寶玉使喚得。誰知變了。」

  領導說話,一般重點是「但是」之後的內容,看看賈母的「但是」之後說的是什麼?聯繫上下文,仔細品讀,很有深意。

  寶玉的婚事,到底是黛玉還是寶釵,也是雙方的矛盾焦點。

  書中,賈母唯一一次罵王夫人是在賈赦要強娶鴛鴦時,賈母罵:「你們都算計我。」以賈母的老辣、機智、綿裡藏針,怎麼可能只是一句氣話,她心裡多少對王夫人還是有意見的。

  當然,賈母和王夫人的矛盾對賈環而言,無須過多關注。在厭惡他這一點上,賈環相信賈母和王夫人的立場是一致的。她們是賈寶玉的守護者。

  他能用的上的,還是賈赦的野望。

  …

  …

  賈環和邢夫人見面後,便專心讀書。時間緩緩的流逝。

  邢夫人讓他從賈府東邊出府的建議就像一隻小貓爪子在他心裡不時的撓著。癢癢的。自由,當你失去它時就會無比的渴望。但他終究是克制住。只要走了一回,就是給邢夫人、賈赦送了一個把柄。

  這種自由的代價太高!

  八月十五中秋節前後,賈府裡開始變得繁華喧鬧,車水馬龍。來往的都是達官貴人,如鎮國公府、理國公府、齊國公府、治國公府、修國公府、繕國公府、南安郡王府、西寧郡王府、北靜郡王府。

  一批批的管家、內眷、載貨的馬車出入。這都是當年周朝開國時冊封的第一批勳貴,算上榮國公、寧國公,東平郡王,合稱「四王八公」。

  然而,歷經五朝共計一百五十三年的時間,當年錯綜盤雜的勳貴勢力已經衰落。賈府這樣的,榮國公的長子賈代善(賈母的丈夫)還能獲封榮國公,現在都已經墜落為中等人家。

  書中秦可卿的葬禮時對四王八公當前的境況有一個大致的描述:鎮國公牛清之孫現襲一等伯牛繼宗,理國公柳彪之孫現襲一等子柳芳,齊國公陳翼之孫世襲三品威鎮將軍陳瑞文,治國公馬魁之孫世襲三品威遠將軍馬尚,修國公侯曉明之孫世襲一等子侯孝康,繕國公之孫世襲三等伯石光珠(杜撰)。

  舊有的勢力的衰落、分化:有的還維持著昔日的榮光,有的沉淪下去。新的勳貴崛起。這是不可逆轉的歷史潮流!

  但在端午、中秋、春節這三大節日,四王八公這樣的舊勳貴群體還是會相互走動、聯絡感情、互通聲氣。特別是值此之時,朝堂上風高浪急。

  但這種熱鬧和賈環無關。他還是從探春那裡聽來這些消息。比如東平郡王府和府裡關係不佳,已經斷絕來往。

  二十三日下午,因為第二天放假,賈環放學的早一些,和賈蘭一起回內宅。路過趙姨娘的小院時,賈環便進去轉轉,就聽見裡面傳來嗚嗚的哭聲。

  哭聲淒淒慘慘,委屈難言。


bpd 發表於 2017-9-12 23:36
第四十九章 射鵰英雄傳

  趙姨娘在臥室的床榻上匍匐著哭泣,頭埋在被子裡,像一隻躲避沙漠裡風暴的鴕鳥。

  見此情狀,賈環輕輕的嘆了口氣。很少見趙姨娘哭得這麼傷心。她一貫有點沒心沒肺,受了委屈過兩天心裡就過去了。

  跟在賈環身後進來的大丫鬟小鵲小聲說道:「往日我們屋裡的月錢都只扣1吊。上個月月錢足足短了4吊。這個月月錢,別的屋裡都發了,就我們屋裡沒發。姨奶奶去找太太評理。給太太打了一耳光。還罵了一回。」

  賈環眉頭皺起來,緩緩的,冷聲問道:「為什麼?」

  小鵲委屈的道:「當時二奶奶在。姨奶奶跟二奶奶的陪房來旺媳婦吵了幾句,罵了王家的祖宗。太太就生氣打了姨奶奶,將姨奶奶趕出來。」

  「好威風,好煞氣!王熙鳳沒罵人?」

  「罵了。」小鵲低下頭,懦懦道。她和趙姨娘一樣,一貫怕王熙鳳怕得厲害。趙姨娘今天都不敢質問王熙鳳一句,就只敢和來旺媳婦吵吵。這還是因為之前來旺媳婦吞了她20兩銀子巨款的緣故。

  賈環陰著臉,輕輕的點了點頭。

  王熙鳳、王夫人。

  他討厭宅鬥。非常,非常的討厭!

  就是一群吃飽了撐的慌的女人在精神上自-慰。屁用都沒有!將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要鬥爭,就要有付出血淋淋代價的覺悟。而王熙鳳顯然沒有這個覺悟!

  王夫人呢,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菩薩,俯視著賈府眾生,生殺奪予。但要記住革命導師恩格斯的名言:哪有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趙姨娘聽到賈環的聲音,爬起來,臉上有一塊很清晰的巴掌印,眼睛紅腫,哭訴道:「環哥兒,統共我和你房裡的月錢就4兩4弔錢,扣4弔錢不說,這個月還扣著不發。你說,我去評理有什麼錯?有什麼錯?來旺媳婦那個賤貨,竟然罵我…」

  賈府的月錢通常在每個月的二十號左右放。書中第39回,史湘雲二十三日在大觀園舉行螃蟹宴時,襲人問平兒月錢怎麼還不放。這裡已經遲了幾天。

  趙姨娘和賈環的月錢各二兩。另外4弔錢是4個大丫鬟的月錢。各一吊。

  賈環表情平靜,耐心的聽趙姨娘哭訴完整個過程。不管怎麼樣,他佔了小賈環的身-體,確實就是趙姨娘下半輩子的依靠。趙姨娘前些日子對他也確實很不錯。

  趙姨娘在兒子面前哭了一回,痛罵來旺媳婦,抱怨太太偏心她內侄女,怯弱的說起王熙鳳心黑手辣,心情漸漸的平靜下來。絮絮叨叨的就說到晚飯時間。

  賈環讓小鵲去廚房裡提了飯過來,陪著趙姨娘在堂屋裡吃飯。蠟燭的燈光明亮。

  趙姨娘扒著飯,擔憂的道:「環哥兒,月錢沒了,以後日子怎麼過?」

  賈環就笑了下,「娘,大不了我給你們發月錢。這件事我來處理。嗯,我來處理!」賈環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寒芒。

  自來賈府以來,他除了對付他的乳母張嬤嬤是主動的以外,都是被動的承受著來自各方的壓力。但這是不是給賈府的一些人錯覺,認為他不敢主動出擊呢?

  他沒有興趣和王熙鳳繼續纏鬥下去了。佈局,等待收穫,太慢,太慢!

  他要「解決」王熙鳳。

  …

  …

  趙姨娘給王夫人打了一耳光的事情在賈府後宅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新聞,很快就傳開。

  趙姨娘一貫是作死,沒人同情她。這件事的新聞點在「王夫人動手打人」。這的的確確是算新聞。據說是因為趙姨娘罵了王家的先人,令太太極為生氣。

  賈府裡的主流輿論認為:擱在其他府裡,發生這樣的事情,即便是把趙姨娘打死了也沒錯。到底是太太,菩薩似的人,只打了一巴掌就算揭過。

  中秋之後,入夜就比較涼爽。鳳姐院中,王熙鳳在圓桌邊托著香腮,喝著清茶,笑意盈盈的。她最近心情不錯。

  平兒從門外進來,彎著腰將東西收好放在衣櫥裡。

  王熙鳳看著她的得力的助手,忽而開口問道:「平兒,可打聽清楚了?」

  平兒回頭迷惑的道:「奶奶什麼事情啊?」

  王熙鳳鳳眼瞪她一眼,笑罵道:「你個小蹄子,盡給我打馬虎眼。我問你趙姨娘的月錢被扣了,賈環的反應呢?」

  平兒就笑起來,心裡多少有點無奈。她從鴛鴦那裡聽來消息:賈環已經將廚房的廚娘都給收買,來旺媳婦「監督」晴雯,在府裡就是個笑話。便想著法子勸王熙鳳罷手。

  「奶奶,都這些天了。來旺媳婦天天那個點去盯著,也該懈怠了。你治了賈環這一回,他心裡就有個畏懼的念頭。依我看,還是讓來旺媳婦回來。賈環再犯,奶奶再這樣懲罰他。讓他怕。」

  王熙鳳想著也是,就聽了平兒的建議。

  這時,平兒心裡苦笑,何苦呢,非要針鋒相對,能落什麼好處,不過是賭口氣。說道:「我問了來旺媳婦,賈環沒有任何動靜。照常讀書。」

  王熙鳳滿意的笑起來,「這還差不多。他手裡有些銀子還夠花。怕是不敢鬧。有太太在,憑他怎麼都翻不起浪來!」

  她雖然把廚房裡的手段給撤了。但她在八月份放月錢時將趙姨娘和賈環的月錢給扣下。前天趙姨娘趁著她在,在太太面前鬧了一回。她只回了一句「不過遲幾天」就應付過去。趙姨娘也是太高看她自己,以為有老爺的寵愛,太太就會讓著她嗎?

  她現在也琢磨出一點心得:對付賈環,讓太太幫忙整治最便捷。以大義壓下來。太太讓她幫忙著管家,又是血親,肯定會支持她。

  平兒擔憂的道:「奶奶,就怕他憋著個壞。」以她的觀察,賈環怕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人。

  王熙鳳悠然的抿了一口茶,傲然的挑起她標誌性的柳葉眉,仿若雌虎,「那我等著他呢。」

  她雖然忌憚賈環,但給罵的回來吐一口血,這件事能這麼輕飄飄的算了?看她不整死那個奴幾輩生養的小屁孩!

  …

  …

  夜燈孤明。

  賈母上房探春住處,月華皎潔的從屋簷上流瀉而下,樹木、屋舍、花叢,影影綽綽。

  侍書從門外進來,見探春還在屋內徘徊,輕聲勸道:「姑娘,你該休息了。明天要和姐妹們出門。」

  賈探春停下來,站在窗口,看著自己的貼身丫鬟,嘆了口氣,「侍書,三弟弟能行嗎?」

  賈府裡的事情她自然能聽到消息。對於趙姨娘挨了太太一巴掌,她並不同情。她所擔憂的是璉二嫂子將賈環的月錢給停掉,這該怎麼辦?

  侍書給探春披上件披風,更加顯得她俊麗、精緻的美麗,道:「姑娘,三爺不是回話了嗎?」

  探春嘴角浮起一絲苦笑,視線落在書桌上賈環寫她的字條上:「要發動群眾,組織群眾。」

  字條上的每一個字她都認識,但組合起來她就不解其意。

  這是什麼語言風格?她聞所未聞。看起來異常的古怪、彆扭。只是從那飄逸、輕快的筆跡上多少能看得出來賈環寫這段話時,心情應該不錯。

  字條是翠墨拿回來的。她派翠墨去給賈環送銀子,但他沒收。而是回了這張字條讓她安心。就像上次給她回了一首青松詩。

  賈探春長長的嘆了口氣。

  希望,三弟弟一切順利!為什麼總是要有這麼多的苦難?讓三弟弟安心的讀幾年書考個功名,再出去立一番事業不好?

  璉二嫂子做事太過分。

  庶子啊,庶子!

  …

  …

  八月三十日,天晴,無風。賈環給探春寫了紙條的第二天。

  賈府中路,賈環住處。

  並不算寬敞的堂屋裡擠滿了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小丫鬟,有五六歲的,有七八歲的,都是安靜的坐著,或者站著。從她們簡單、質樸、單調的衣衫上,可以看出這些小丫鬟身份低下。並非賈府各房裡有頭有臉,有名有姓的丫鬟。

  堂屋正中,賈環正坐在一張條桌後,手裡拿著一卷書,在講故事。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南宋年間,金人勢大,屢次南下,殺我漢家兒郎。江湖豪傑奮起抗爭,一時間各地風起雲湧。湧現出一大批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故事從臨安城外牛家村說起。」

  賈環給小丫鬟們講的是金庸先生的經典之作《射鵰英雄傳》。傻郭靖,俏黃蓉,東邪西毒,江南七怪。一大批個性鮮明的人物被描繪的栩栩如生。國仇家恨,兒女情長,故事性很足。

  賈環講了一天,才將第一部鐵血丹心講了小半,但也讓小丫鬟們聽的津津有味,而後散去。

  八月天時,一抹斜陽映照,滿地的瓜子殼訴說著熱鬧之後的蕭索。賈環在門口看著夕陽。

  晴雯和如意兩人掃著地。晴雯心直口快,對著賈環的背影抱怨道:「三爺,這是幹嘛啊,好端端的給她們講什麼故事,還要陪上茶水和瓜子。」

  賈環回過身來,開玩笑道:「我在下一盤大棋。」

  不過這個笑點。顯然不適合晴雯和如意。兩人只是一陣迷糊。兩雙漂亮的美眸滴溜溜的轉著。

  賈環笑了笑,也沒有解釋。

  …

  …

  九月六日,休息日,賈環再次開講,聽故事的人數增長到四十多人。

  九月十二日,休息日,賈環繼續開講,來聽故事的人將賈環住處的屋簷給擠滿。靜靜的只聽到一個小男孩的聲音。

  九月十八日,休息日,賈環接著開講。賈府裡的一些大丫鬟都來了。如:侍書、紫鵑、雪雁、媚人、茜雪、司琪、入畫、翡翠、彩霞等。

  九月二十四日,休息日,賈環講完了射鵰第40回華山論劍。全書完。

  一則消息突然間在賈府裡流傳起來:府裡月錢每次都要晚幾日發放,還有剋扣,是因為璉二奶奶將銀子拿出去,在府外放印子錢吃利息。

  輿論的力量在緩緩的集聚之後,如同火山噴發一樣猛烈的爆發出來。山呼海嘯般湧動,彷彿地動山搖。

  令某些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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