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奮鬥在紅樓 作者:九悟(已完成)

 
bpd 2017-9-8 23:09: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687662
bpd 發表於 2017-9-9 02:39
第十章 混世魔王

  賈環有點錯愕。嚯,賈寶玉這才多大?八九歲的樣子吧。他就已經有意識反感「仕途經濟」?我去!

  賈環沒想到他一句話刺激到賈寶玉,但他並不怕賈寶玉和他「絕交」。當即,淡然的笑了笑,喝著茶。

  賈寶玉說看錯賈環。賈環其實也看不上賈寶玉!

  個人知趣和意向的選擇由個人決定,這是無可否非的。

  但是有一些東西:做兒子,要讓父母安享晚年;做丈夫,要能庇護妻子;做父親的,要能夠給兒女提供衣食、教育他們成-人。否則,連這最基本的人的義務都不履行,那活得和畜生有什麼區別?

  賈環沒有和賈寶玉做朋友的想法。賈寶玉在危急關頭,連金釧兒和晴雯都不保護,賈環即便和他關係好的像鐵哥們一樣又如何?賈寶玉該縮頭的時候還是會縮頭。

  此人不可為友!

  林黛玉將賈環的表情盡收眼底,還有他清澈眼睛中一閃而過的譏笑。她嗔賈寶玉一眼,說:「環兄弟也打算當官走仕途?」她父親林如海可是巡鹽御史。難道她父親也是賈寶玉口中的假道學?

  賈寶玉給林黛玉瞪一眼,就知道失言。但倔強著不肯說軟話,僵在那裡站著。

  林黛玉今天穿著青白色相間的淡色外衫,纖柳弱質。眉尖所顰,容顏精緻,氣質婉約。一隻美麗、妖孽的小蘿莉。

  林妹妹很美,但賈環對蘿莉沒有感覺,敷衍的道:「再看看吧!」他其實不大喜歡黛玉。林妹妹有美好的一面,也有她的缺陷:敏感,小心眼,刀子嘴,渾身是刺。

  他在現代社會中,對這樣的美女向來是有多遠就離多遠。我又不打算和你上-床,何必作踐自己的尊嚴奉承你呢?

  林黛玉嬌俏的一笑,若有所思。拿著茶杯瞟著賈環的書桌上鎮紙壓著的一篇文稿,很標準的正楷。文章題目是《愛蓮說》。「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繁…」看了兩句開頭,就吸引過去。

  賈環也不理僵著的寶玉,他可沒有義務哄小屁孩,笑著問賈迎春,「二姐姐近日可好?」

  再等寶、黛、迎、探、惜幾人的年紀大一些,每個人的性格便會越發的凸顯。那時,小賈環怕探春怕的要命,卻和迎春的關係還可以。偶爾去她那裡玩。大約,只有在「二木頭」那裡,他才能找到幾許平等的感覺。

  賈迎春肌膚微豐,合中身材,是個溫柔可親的姑娘,輕聲的應了賈環一句,「還好。」

  探春心中微微有些酸澀,低頭喝茶。賈環對迎春親近,對她這個親姐反倒神色淡然。真是令她心裡有些難言的滋味。

  小不點賈惜春看賈環和賈迎春聊天,無聊的打個哈欠,小手掩在嘴上,眼睛四處看著,諷刺道:「三哥哥這裡真寒酸!」

  小姑娘的心思:她肯來賈環這裡玩,其實心裡已經原諒除夕他說寶哥哥的壞話啦!畢竟,三哥哥的詩確實寫的好。

  賈環微微一笑,對賈惜春點點頭。他還不至於去和一個小不點生氣。小朋友的世界很複雜,也很簡單。

  賈惜春撇撇嘴。

  見幾個妹妹都沒有聽自己的話,特別是他著緊的林妹妹,反而問賈環:「環兄弟,可以讓我看看你這篇愛蓮說嗎?」賈寶玉臉漲的通紅,他還沒有被無視的經歷。發一聲喊,將脖子上帶著的通靈寶玉摘下來,狠命的往地上一摔,嚷道:「我不要你這勞什子了。還說通靈。林妹妹都不稀罕。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二哥哥,你幹什麼?」探春剛看到寶玉的動作,想要阻止他已經遲了。

  「嘭。」通靈寶玉砸在地面上。

  這個驚變讓一屋子人都驚呆,愣了幾秒鐘。

  賈寶玉在去年冬天第一次見林黛玉時,發狠摔了一次通靈寶玉。當時嚇得眾人都爭搶去撿玉。當真是寶貝的緊。

  賈迎春、探春連忙喊出聲,又蹲下來去地上小心翼翼的看玉。真要摔壞了,她們可承擔不起責任。襲人、紫鵑、司棋、侍書、入畫、晴雯、如意聽到屋裡喊,一起湧進來,就看到林黛玉在書桌邊垂頭嗚嗚的低聲哭泣,賈惜春呆呆的還沒反應過來。

  賈環陰著臉站著,他現在只想說兩個字:我艹!

  賈寶玉這****的「開大招」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估計是屢試不爽。就像小孩子通過哭鬧來達成他的目的。

  然而,賈寶玉的通靈寶玉摔壞了,第一責任人是誰?是他賈環!

  襲人抱住寶玉,焦急的道:「二爺,二爺,你怎麼了?」她比寶玉大四歲。寶玉給襲人摟著,也安靜下來,不再罵,嗚嗚的哭。

  門口的丫鬟、婆子探頭看著,就有人匆匆離開去報信。

  迎春和探春小心翼翼的拿起玉,見沒有損壞,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迎春將玉遞給襲人,「你快看看,是不是好的?」

  襲人仔細就著屋中的陽光仔細的看了一會兒,點點頭,轉身細心的給寶玉帶上,埋怨道:「好好的頑,摔玉幹什麼?」

  迎春拍著胸口道:「真真個嚇死我了。好在三弟弟屋子裡是泥土地。」要是青磚地面,玉肯定碎了。司棋過來扶著腿有些發軟的迎春,給她端來茶。

  林黛玉這時抽泣的對寶玉道:「你要對我有意見,你罵我了,何苦罵那玉。它又不懂。」

  賈寶玉聽了心裡更難受,哭的更加厲害。

  如意在賈環身邊,見玉沒事,如釋重負的鬆口氣。晴雯知道通靈寶玉事關重大,但到底沒和如意一樣感同身受。

  賈環皺著眉頭,冷眼看著鬧矛盾的賈寶玉和林黛玉。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肚子裡也憋著火:賈寶玉真他媽不是個東西!你摔你的玉,換個地方不行,非得在我屋子裡摔?

  這時,屋外傳來王熙鳳的聲音,「噯喲,我說兩個小祖宗,你們又怎麼啦?」說著話,就見王熙鳳帶著平兒、來旺媳婦一陣風的走進來,隨行的丫鬟、婆子都等在外面。

  王熙鳳穿著桃紅色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粉光脂艷。心裡頭有些無奈:闔府裡多少事等著她處理,偏偏這兩個小的時不時的鬧矛盾,都是老祖宗的心尖子,她能不重視的趕過來?態度很重要。

  聽襲人回明瞭情況,王熙鳳道:「喲,一句玩笑話就至於鬧成這樣?寶兄弟,快別哭了。讓兄弟姐妹們看了笑話呢。」又安慰著黛玉,「姑娘快也別哭了。神仙一樣的小人兒。再哭啊,我都心碎啦。」

  賈寶玉淚眼看著林黛玉,說道:「林妹妹不哭,我就不哭了。」

  林黛玉抹著眼淚,紅腫著眼睛氣惱的道:「我哭我的,關你什麼事?」

  王熙鳳一手摟一個,一連串的詞兒利索的哄好賈寶玉、林黛玉,讓襲人等人護著兩人回賈母房裡,這大會功夫只怕已經驚動老太太。

  迎、探、惜三人帶著丫鬟跟著返回賈母上房。

  探春臨走時,給了賈環一個擔憂的眼神。她在確定通靈寶玉沒有被砸壞之後,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賈環可能要被牽連。這讓她心裡有些不忍。

  屋子裡的人基本走空,王熙鳳瞇著眼睛看賈環,「環兄弟,兄弟姐妹們玩鬧都是有數的。怎麼寶玉到你屋裡就要摔玉呢?寶玉到你這裡來玩,你要盡讓著他。一家子和和氣氣不好?你說呢?」

  王熙鳳根本就沒把賈環當普通的七八歲小孩子。剛才襲人話裡對賈環就有點抱怨。

  寶、黛關係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況,賈府裡人皆盡知。焉知不是賈環故意和黛玉說笑親近,這才引得寶玉嚷鬧起來?

  王熙鳳這番先入為主的話讓賈環如同吃了蒼蠅般噁心。合著賈寶玉就是宇宙的中心啊,不圍著他轉就有錯。壓著心裡的火氣道:「二嫂子說的是。」

  他久在職場,深知面對大老闆的怒氣時,不要做任何的辯駁,先把錯誤認下來。後面找機會再做工作。王熙鳳相當於是賈府內的總經理。他現在辯解賈寶玉摔玉和他沒關係,但王熙鳳未必肯聽。

  王熙鳳沒想到賈環竟然一口認下來,下面的詞都給賈環堵回去,頗有深意的看了賈環幾眼,倒是個沉得住氣的人,比趙姨娘強多了,說:「好。你既然知道了,明兒去老太太面前請安,自己請罪。」

  賈環他算是知道為什麼趙姨娘提起王熙鳳就恨的牙齒直癢,確實是個有手段的人。他既然已經認了,王熙鳳還要窮追猛打,爽利的道:「我會的。」

  鳳辣子,這筆帳,我們先記下了。

  …

  …

  王熙鳳微笑著,敲打了賈環一番後帶著平兒等人離開。賈環送到門口,轉過身後,臉便黑下來,大步走進臥室裡,重重的摔著門簾,發洩心中的不滿。

  晴雯和如意兩人對視一眼,不敢觸賈環的霉頭。別看三爺年紀小,發怒的樣子很有威勢。兩人回到隔壁房間裡,坐在桌子邊做著針線活,嘀咕著剛才的事。

  如意對襲人的說辭很不認同,撅嘴道:「寶二爺和林姑娘拌嘴,關我們三爺什麼事?是寶二爺自己先罵了林姑娘的父親,他們鬧擰吧了,還要怪三爺不調解不成?」

  「寶二爺原就是個混世魔王。」晴雯又笑道:「嘖嘖,我原來在老太太那裡經常聽人說襲人多麼多麼好。模樣好,性情好。原來也是歪了心的。」

  「哼,她是寶二爺房裡的人,當然要向著寶二爺說話。」

  兩人正說著話,就見賈環的乳母張嬤嬤拄著枴杖進來,醉醺醺的罵道:「好娼婦們,我來了,都沒人迎接。都等著翻身做姨娘呢。」

  晴雯性子燥,嚯的站起來,豎著眼睛回罵道:「哪裡來的老虞婆,到我這裡來撒野。」

  …

  …

  賈環正書桌前在修訂著自己的計劃。古惑仔說:挨打要立正。這是對的。但如果給王熙鳳「打了一棍子」,就這樣忍氣吞聲的帶著鬱結離開賈府,終究是意難平。

  賈環並不認為他對王熙鳳毫無辦法。只是這需要制定一系列詳細的計劃。

  突然間,聽到屋外傳來爭吵的聲音,賈環忍不住皺眉,走出臥室,順著聲音找過去。


bpd 發表於 2017-9-9 23:33
第十一章 一落千丈

  半舊的紅磚青瓦屋簷下,性格火烈的晴雯挺著腰、豎起眼睛在罵人。毫不示弱的和村婦般的乳母張嬤嬤對罵。各種污言穢語不要錢似的丟出來。

  如意見賈環出來,忙走過來。賈環問道:「怎麼回事?」

  如意扁著嘴告狀:「張嬤嬤不知道又在哪裡多喝了幾杯,過來拿大,指派我們做這個做那個,還罵人,晴雯姐姐忍不住和她吵起來。」

  賈環點點頭,「你讓晴雯讓著張嬤嬤些。」轉身回到屋子裡。

  如意無奈的去找晴雯,她還指望著三爺做主呢。

  十幾分鐘後,被勸住的晴雯氣咻咻的坐在偏屋的杌凳上,說道:「他受了氣拿我做筏子。憑什麼要我讓著他乳母?也不問誰對誰錯。」

  如意嘴唇動了動,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當天傍晚,晴雯就撂了挑子。賈環的洗澡水就只是如意一個人準備的。好在屋簷下有個小爐子燒熱水,幾步路,如意一個人應付的來。

  …

  …

  賈寶玉在賈環住處摔玉的風波,並沒有因為王熙鳳當場勸住了吵鬧的寶、黛而消弭,而是在賈府內部引起軒然大波。

  賈環也沒有傻到聽王熙鳳的話等第二天早上才去向賈母請罪。這是王熙鳳故意留的坑。天知道等到明天早上,賈府裡的人會讓賈母聽到什麼樣的版本?賈環當天晚上就前往賈母上房請罪。但他依舊受到了賈母的冷遇。

  賈母厭厭的說了幾句讓賈環好好讀書的話,就道:「環哥兒,你去吧。日後我這兒的晨昏定省就免了。好好讀書上進是正經。」

  「謝老祖宗關心。」賈環說著違心的話,躬身行禮後離開。心裡滿是苦澀。賈母的話翻譯過來:就是你以後不要來我這兒晃了,看到你就心煩。

  類似於:非詔不得入內。

  我不找你來,你就不要來了。

  賈環自此就與賈府內的最高權力者賈母隔絕,帶來的後果自是相當嚴重:在賈府內部會被徹底邊緣化。

  賈母的「大秘書」鴛鴦送賈環出了賈母的房間。晚風陣陣。穿著丫鬟背心的鴛鴦站在屋簷下和賈環交代幾句,小丫鬟們都避開。幽暗燈光下的鴛鴦看起來還是美麗、可親:

  「三爺,按理說,我是不該多嘴的。但你心裡頭的那些想法實在不該。寶二爺怎麼都是你的哥哥。你要敬他、愛他。」

  「我心裡什麼想法?」賈環微微用力的抿著嘴,抬頭看著鴛鴦。

  鴛鴦看著眼前清秀、沉穩的小男孩,淡漠的道:「你自己知道的。」趙姨娘和賈環想要取代賈寶玉的地位的想法,府裡誰不知道?

  聽襲人說:寶玉和林姑娘拌嘴,偏偏賈環還要和林姑娘說笑,把寶玉給惹急了。這架秧子的行為很討人嫌。什麼東西都要和寶玉爭一下嗎?

  賈環凝視了鴛鴦的眼睛幾秒,冷笑道:「鴛鴦,你們想多了。」說著,甩袖離開。

  鴛鴦卻是不信賈環的話,看著賈環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轉身回了賈母的房間。

  走在回住處的夾道上,賈環輕舒著氣。他發現他有一點天真。這幾個月來,他至始至終都沒有正確的認識到他的處境。他始終在以紅樓夢中的視角來看待賈府裡的人物。

  然而,這實在是大錯特錯。忽略了她們所處的位置,在賈府各自的利益。

  比如鴛鴦,無可否認,她是個好姑娘。但是她剛才敲打自己時可是顛倒黑白。她代表的是賈母的利益,見不得賈環企圖和寶玉爭地位。有想法也不行。

  再比如襲人,溫柔和順,似桂如蘭。但是,今天她說的話就不公允。核心思想是:寶玉是沒有責任的,林黛玉也是沒有責任,責任在挑唆的賈環。

  還有王熙鳳,手段毒辣。一套套的組合手段不聲不響的用在他身上,要把他踩在地上。要不是賈環在社會上歷練多年,還真中了她的圈套。

  現在不能以紅樓夢書中所展示的視角,來評判賈府人物的好壞。就算是在用小賈環的角度來看,也不行。而是要從賈環這個身份去理解:誰和他有根本的利益衝突;誰是敵人、誰可以做朋友;誰可以拉攏、誰可以親近…

  毫無疑問,賈環作為庶子和賈寶玉有根本的利益衝突。但凡他的舉動有一點點對寶玉不利,即便只是可能,賈府裡也會冒出一大批敵人來:襲人、鴛鴦、王熙鳳、王夫人、賈母。

  賈環嘴角浮起一抹譏諷的笑容:你們想多了。賈寶玉在賈府裡的待遇、地位,他還真看不上!

  …

  …

  賈環給賈母冷落,在賈府的地位一落千丈。從他住處又恢復往日的冷清就知道,不知道從哪裡來玩的小丫鬟們都不再來了。

  小廚房裡提供的飯菜質量也變得差很多。油星點點,再沒有烹製好的雞鴨魚肉菜餚。偶爾有點葷菜,大約類似於大學學生食堂的葷菜。

  三月中旬,春雨如油。這天下午,賈環從書房裡下學回來。他剛考了貼經和墨義,學習進度與賈蘭齊平。休息一天後,就要開始學習經義。

  如意打了飯菜回來。賈環和趙姨娘、小鵲、小吉祥、如意一起吃著。晴雯還生著賈環的氣,在偏屋裡吃飯,沒過來。

  趙姨娘今天心情很不好,她的月錢重新給王熙鳳給剋扣了。吃著飯絮絮叨叨的罵著王熙鳳、賈寶玉,「他倒是巧,巴巴的約時間來玩。玩的不痛快,要在你這裡摔玉,還讓你落個不是。他在老太太那裡輕省、快活。」

  賈環沉默的吃著飯。他的性格堅韌。在沒有機會時,他會像獵豹捕食前一樣靜靜的等待。

  賈寶玉在他這裡摔玉,未必有陷害他的意思。八歲的小男孩知道什麼?但他現在處境不好,賈寶玉也脫不了干係。

  如意插話道:「姨奶奶,我聽說寶二爺和林姑娘又和好了哩。」她聽三姑娘屋裡的侍書姐姐說的:兩個人又在一起玩了。

  這句話無異於火上澆油,趙姨娘眉毛揚起來,更加的氣憤,心如火燒,痛罵道:「那個烏龜王八!他倒是好了。害得我和環哥兒受苦。」

  賈環溫和的笑了笑,神情堅毅的道:「娘,日子會好起來的。我明天去外面逛街,你有什麼想吃的,我給你帶回來。」那天和鴛鴦談話後,賈環想通了一些事情,對趙姨娘也親近了些。這個世界上,如果有人願意為他去死,大概就是趙姨娘。

  趙姨娘眼睛紅紅的,感慨道:「我沒什麼想吃的。環哥兒,你越來越懂事了。」

  吃過飯,賈環幾人在臥室裡說著話,商量著明天去外面買什麼好吃的。

  這時,王夫人屋裡的大丫鬟金釧兒過來了,笑呵呵的道:「喲,姨奶奶、三爺在說話哩。太太讓我來傳話,想要三爺明兒去屋裡幫太太抄金剛經。」

  賈環眼神一閃,想了想,道:「我明天上午會去。辛苦你跑這一趟了。」

  「這倒不辛苦。三爺最近越發的客氣哩。嘻嘻。」金釧兒也沒坐,傳了話就回去。她知道賈環最近處境不好,也不想和他走得太近。她的目標是成為寶玉的姨娘。

  金釧兒剛走,趙姨娘就嚷道:「她自己有兒子,不叫她兒子抄書,反倒叫我兒子抄書受累。」

  賈環笑著搖頭,坐在書桌邊溫書。王熙鳳、賈母都出手了,王夫人怎麼會落後?賈環肯定這是王夫人的一次試探。

  他不去,王夫人就有藉口懲罰他。去了,明天的假期就泡湯了。金剛經約5千字。賈環拿毛筆抄書,要累一天。這算是軟刀子抽人。

  …

  …

  賈環去王夫人的東跨院抄了一天的書,三月十八日這天便沒有和趙國基去京城裡逛。

  第二天下午,在趙國基的陪同下,在京城中有名的四海樓買了一隻燒雞回去。他除夕的壓歲錢截留10兩,出去造爐子和製作一批蜂窩煤,他手裡餘了約5兩銀子。

  打了一回牙祭,日子又恢復成日常清苦的狀態。賈環從來不認為在賈府********就是世界末日。這段時間在讀書之餘,忙著他的賺錢計劃。第一步,是市場考察。他這些天往四時坊裡的茶館、書店、酒樓跑的更勤了些。

  三月底,賈環月考成績優異,和賈蘭一起學習大學章句,領先於賈琮。下午放學的早,賈環路過趙姨娘的小院,便順路進去坐會。就聽到屋裡傳來一個聲音。

  「姨娘只管去,哥兒現在讀書有了出息,你又怕什麼?不過幾個管東西的。」

  賈環進來,就見村婦模樣的張嬤嬤和趙姨娘在屋裡說話。兩人坐在炕上。丫鬟小鵲在一旁候著。

  趙姨娘給張嬤嬤恭維的很受用,得意的道:「我有什麼怕的?只是平時懶得和他們計較。既然張嬤嬤你這麼說了,我就去走一遭吧。不然顯不出我的本事。」

  賈環好奇的問道:「娘這是要準備去哪裡?」

  趙姨娘整理的衣衫要出門,說道:「府裡買辦了一批玉花露。我才從張嬤嬤這裡得的消息。不然肯定輪不到我們娘倆受用。我去庫房裡鬧一回,總要拿一點回來。環哥兒,你等著啊!」

  賈環一陣無語,趙姨娘做事真心是三五不著調。這東西是能通過吵鬧要的來的嗎?


bpd 發表於 2017-9-9 23:46
第十二章 破局的機會

  賈環皺著眉頭攔住趙姨娘:「娘,該有的東西,璉二嫂子自然會讓人送過來,不該有的,自己去討嫌做什麼,娘真要吃玉花露,兒子現在就出府給你買。」

  趙姨娘不肯在張嬤嬤面前落了面子,罵賈環道:「你懂個屁,我這是要爭臉面。」

  賈環再怎麼表現的像個小大人,在趙姨娘眼中始終是她兒子。罵起來當然沒有任何顧忌。

  賈環直言嗆道:「臉面是自己掙的,而不是去庫房裡乞討得來的。」說著,轉向張嬤嬤,冷聲道:「張嬤嬤,你最近越來越放肆了。三天兩頭去我屋裡和晴雯吵架。今天自己嘴饞了,還拿我娘當槍使?」

  張嬤嬤老臉上神情一變,瞪著賈環,「喲,環哥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給我滾出去!」賈環厲喝一聲,手指著門外。

  張嬤嬤並不怕賈環一個小孩子,陰陽怪氣的道:「喲呵,環哥兒,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敢對我呼三咋四。你忘了你小時候是喝誰的奶長大的?」

  小鵲就偷偷的拉了下賈環的衣服下擺。這事鬧起來三爺不佔理。張嬤嬤怎麼都算是半個長輩。要記恩,不能記仇。寶二爺房裡的李嬤嬤做事還過分一些呢。鬧起來,連璉二奶奶還不是哄著她。

  趙姨娘幫腔的罵道:「呸,你這個沒良心的,還不給張嬤嬤道歉。」

  賈環不理會趙姨娘和小鵲,只是冷笑的盯著張嬤嬤,「再大的恩情也大不過『孝』字。你唆使我娘去鬧,她能落得好?我罵你算是輕的。等我大幾歲,看我不抽你。你不信邪就鬧,看鬧大誰占理。」

  張嬤嬤氣勢軟下來,眼珠子轉了轉,油滑的訕訕一笑,抬腳離開趙姨娘的屋子,嘴裡不服輸的嘀咕道:「環哥兒,你是讀了書的人,怎麼說都是你有理。我今天有事情要做,不和你說嘴。」

  看著「敗退」的張嬤嬤,小鵲就鬆口氣,給賈環倒茶,佩服的道:「三爺,你說的真是在理!」她也不想趙姨娘是去鬧。趙姨娘吃掛落,她也沒好日子過。

  趙姨娘見張嬤嬤給賈環三言兩語罵走,有點驚詫賈環的「戰鬥力」爆表。她即便智商需要充值,現在也知道賈環是為她好。只是落不下面子和賈環說軟話,扭著臉坐在床榻上生悶氣。

  賈環沒興趣安慰趙姨娘,坐在椅子上喝著小鵲倒的熱茶。心裡盤算著這件事。自賈寶玉在他房間裡摔玉以來,蟄伏了一個月,終於等到了一個打破目前對自己不利局面的好機會。

  想了一會,賈環起身吩咐道:「小鵲,好好服侍我娘。」說著回了自己的住處。

  將書本放在臥室的書桌上,去偏廳裡找如意。進門就見如意和晴雯一大一小兩個丫鬟在條桌說笑,做著針線活。各自穿著粉綠色、水粉色的掐牙綢緞背心。標準的丫鬟裝。粉嫩清秀的蘿莉一隻。秀美漂亮的美人胚子一枚。

  晴雯見賈環進來,精緻秀美的小臉上笑容斂去,丟下手裡的針線,摔著門簾子去外面。她的脾氣就是這樣耿直。

  「三爺,你回來啦。」如意俏皮向賈環吐吐舌頭,給賈環拿了個軟墩坐。張嬤嬤三天兩頭過來拿大、吵架,三爺不肯出面,晴雯姐姐還在生三爺的氣哩。

  賈環不以為意的笑一笑,「過兩天她的氣就會消。」坐下說道:「如意,過兩天去廚房裡幫我找幾支鵝毛來,最好是左邊翅膀上的鵝毛。」

  如意奇怪的道:「三爺你要鵝毛幹什麼?想要做個鵝毛扇裝諸葛亮嗎?」說著,自己抿嘴笑起來。眉眼清秀。這些天,賈環在讀三國演義,偶爾會給她講講裡面的故事。最聰明的人就是孔明先生啦。她眼中,三爺就是屬於最聰明的那一撥人。

  賈環就笑,「沒有的事。我有用,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

  因為昨天月考,今天是休息時間。賈環一早吩咐了如意讓人去找張嬤嬤來:昨天那事還沒完。然後,換了衣服出門去府外南街巷子中的趙國基家。

  四月初,春光融融。陳舊、破落的小院中,趙國基夫婦倆正在說話。趙妻在漿洗衣服。趙國基則是在照顧雞圈裡「嘰嘰喳喳」毛茸茸的小雞仔,一個四歲多的小男孩正在客廳裡騎著條凳玩耍。很平常又和溫馨的家居畫面。

  趙國基是賈環的長隨,薪資不高,但每天的工作輕鬆。閒下來,常在家裡搞搞副業。

  「呀,環哥兒,你怎麼來了。」趙國基放下手裡的簸箕,迎著進門來的賈環,憨厚的笑道。

  「有事找舅舅幫忙。」賈環和趙國基夫婦倆打了招呼,坐下來,說道:「舅舅,你幫我找兩個可靠的人。我要你們幫我打一個人。」

  趙妻嚇了一跳,連忙用眼神給趙國基示意。

  趙國基為人木訥、老實,打架這種事是萬萬不敢做的,聽得心都提起來,一臉為難,吶吶的道:「環哥兒,這…,我…我…」憋了半天,說:「老爺知道了,你會有麻煩。」

  賈環心裡就嘆口氣。趙國基不堪老實人啊。想當年,他當銷售經理時,帶著手下的銷售團隊在武漢的大街上和競爭對手打群架之時…

  賈府現在的局面是:賈府的奴僕們知道賈母等掌權者不待見他,將各種「小伎倆」用在他和趙姨娘身上。所以,搞得他灰頭灰臉,練伙食待遇都下降了。他準備拿他的乳母張嬤嬤立威。殺雞儆猴。

  乳母在賈府的少爺、小姐屋裡算半個長輩。如果他連乳母都能「懲治」,賈府的奴僕勢肯定會收斂。然而,張嬤嬤決不會在他的言語下就服服帖帖,必須要使用暴力。

  賈環嘆口氣,道:「舅舅,不需要你動手。你幫我找兩個可靠的人就行。」

  趙國基還在猶豫。

  賈環頗有點無語。趙國基的利益和他是綁在一起的,但趙國基卻不願為他冒險奔走。再說道:「舅舅,找不找得到人另說。總要去試試。這件事對我很重要。」

  「好吧。」賈環話說到這份上,趙國基也沒轍,一咬牙答應下來,洗手,拍拍衣服上的塵土,出了門。

  趙妻一臉的擔憂,但並不敢勸阻。爺們的事,她沒發言權。端了衣服到後門去漿洗。眼不見,心不煩。她是期盼著過安穩的小日子。

  …

  …

  賈環在趙國基家中等了近2個小時。將近中午時分,趙國基帶了一個約十三四歲的少年回來,介紹道:「環哥兒,這是我的內侄,錢槐。父母在府裡庫上管賬。他如今在府裡做小廝。」

  錢槐一身青衣,圓臉尖腮,嘴角有青澀的絨毛,熟練的向賈環行禮,躍躍欲試的道:「三爺,大伯已經給我說了。有事你吩咐,我一定辦到。」

  這場面話就相當毛糙了。賈環吩咐的事,錢槐就能辦到?不過,忠心倒是表出來。

  賈環腦海中對錢槐倒是有點印象。因為幾年後趙國基去世,接替趙國基給他當長隨的就是錢槐。這小子對賈寶玉的丫鬟酷似晴雯的柳五兒很有想法,發恨要娶她。

  從紅樓夢書中的觀點看,這顯然是個反面人物。只不過,賈環那晚頓悟後,再看人的角度就不同了。內兄是相當近的血緣關係。

  賈環看了看錢槐的小身板,頗有些無語,這顯然不是做打手的料子。他倒是想起上個月在這間小院裡遇到的泥匠老胡頭的兒子。那小伙子孔武有力。

  「嗯。」賈環輕輕的點了點頭,「過幾天得了空,跟我一起去城中西江月茶樓聽書。」

  錢槐喜上眉梢,恭敬的站在賈環身邊。

  西江月茶樓是京城裡知名的聽書的地方。裡面的說書人很有名氣。不過進門就要收二十文茶水點心錢,他還沒進去享受過。

  賈環看向神情慚愧的趙國基,說:「舅舅,你給前些時候的老胡頭說一聲,我要再訂5個小火爐,問他願不願幫我把人打一頓?有了結果,明天上午告訴我。」

  趙國基感覺到賈環可能對他有點失望,心裡嘆口氣,悶悶的說道:「我這就去說一聲。」

  賈環點了點頭,逕直回賈府裡去了。如果老胡頭不答應,他就得考慮請京城裡的打行出手了。但他其實並不願意和這些混社會的人接觸。

  錢槐興奮的撓撓頭,跟著趙國基身後出門去找泥匠老胡頭,想著賈環的用意。

  賈環並不介意給錢槐聽到他的想法。這件事本來就是要宣揚開才能起到殺雞儆猴的效果,順帶著也是他考驗錢槐的一步。如果在事情發生前就洩密了,這個內兄是用不得的。

  …

  …

  話分兩頭說。趙國基去找老胡頭,把賈環的話說了一遍。

  老胡頭沒有立即答覆,將趙國基和錢槐送走,回來坐到屋裡坐在矮凳上「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他還在猶豫。賺錢固然好,可是要他一個泥匠去打人,心裡沒有底。這錢咬手。

  老胡頭的兒子胡小四從側門進來,剛才談話老胡頭把他支走了。胡小四穿著麻布短褂,露出壯實的肌肉,「爹,趙大叔的話我都聽到了。我覺得可以做。」

  「你覺得有個屁用?」老胡頭瞪著兒子,「我就你一個兒子。出了事,我老胡家就斷子絕孫了。誰知道他環三爺要我們打誰?」

  胡小四不聽,說:「爹,管他打誰。真要是大案子,環三爺脫得了干係?我們有不傻,要命的事情,難道不會將他供出來麼。」

  老胡頭不屑的道:「你懂個屁。」社會門道,小孩子懂什麼?要是殺人滅口呢?

  胡小四就哼一聲,道:「爹,這事你不做我做。富貴險中求。一個小火爐我們要賺200文。5個爐子就是一貫錢,抵得上我們兩三個月的收入了。我還想吃點肉打牙祭。」

  說起錢,老胡頭低下頭,長長的嘆口氣。他這個泥匠確實不賺錢。

  …

  …

  賈環回到住處吃過午飯,張嬤嬤才姍姍來遲。她穿著一身藍布衫,滿臉紅光,杵著枴杖,很有村婦派頭的走進來。看樣子是從那裡赴宴回來的,酒氣熏天。

  張嬤嬤見賈環坐在客廳的椅子上看書,等著她,略走近兩步,明知故問的說道:「三爺,你傳話叫我來有什麼事嗎?」態度傲慢。

  昨天雖然給賈環訓斥了一通,但她到底算賈環半個長輩。可不會怕這個七八歲的小孩。

  賈環放下手中的書,聞著滿屋的酒氣皺皺眉,說:「如意應該說了吧?昨天你挑唆我娘的事情不算完。從今天起,我屋裡的力氣活都歸你做。」

  張嬤嬤呵呵的笑了一聲,譏諷道:「環哥兒,你要派我做事啊?昨天的事兒我會自己去向姨奶奶領罪。可你要指派我,先給二奶奶和老太太說去吧。哼!」

  說著,頓頓腳,轉身就走。

  意料之中。賈環看著張嬤嬤的背影,露牙冷然一笑。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我就不客氣了。

  偏廳的門簾後傳來動靜。如意和晴雯兩人在偷聽。

  晴雯好笑的推了下如意的胳膊,嘲笑道:「如意,這就是你說的三爺的懲罰啊?我看張嬤嬤那老貨根本就沒當回事。真丟人。」

  如意扁起小嘴,分辨道:「三爺畢竟是為我們做主嘛。好端端,誰樂意給張嬤嬤騎在頭上指派。」

  晴雯哼了一聲,她可不看好賈環能壓得住張嬤嬤。


bpd 發表於 2017-9-9 23:55
第十三章 殺雞儆猴

  四月初,陽光明媚,春暖花開。賈府裡的參天樹木綠意煥發,鳥啼映幽。

  上午八點左右,賈環和賈蘭一起出了二門。在門口等候的長隨趙國基、桂樹忙跟過來拿書包。

  桂樹身邊還有兩個小廝跟著賈蘭的小廝。他在賈府的待遇比賈環要高。

  趙國基幫賈環拿了書包,落後兩步,低聲道:「環哥兒,老胡頭答應了。」

  賈環心裡鬆了口氣,財帛動人心,輕輕的點頭,「嗯。下午下學後,聽我的吩咐。」

  「嗯。」趙國基應了一聲,跟著賈環快走幾步,趕上前面的賈蘭等人。他心中很憂慮。雖說不要他動手,但打乳母這種事傳出去,賈環怕是要受到嚴厲的責罵。

  春暖花開。前往書房小院的夾道上,綠樹吐新芽。

  賈蘭穿著藍色的綢緞春衫,富家公子哥的打扮。只是才五六歲,看起來就是個白白淨淨的小正太,笑道:「三叔,今天我們要學傳三咯。我娘說我們的進度有點快。」

  《大學章句》經一傳十。賈環和賈蘭在林舉人的教導下,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學習到了傳三。進度相當快。

  賈環笑笑,敷衍的說道:「還行吧。」

  自二月底的那天寶玉在他屋子裡摔玉之後,李紈和賈蘭對他便變得疏遠。借書什麼的,自是不必再提。賈蘭得了李紈的吩咐,不再去他屋裡玩。僅每天上學、下學同路。

  而學習進度,賈環知道李紈天天都在給賈蘭補課,以保證不落後於他。否則的話,像《大學章句》這樣的古文,賈蘭不過五六歲,理解力怎麼可能和他比?

  就這樣,賈環其實還是收著力的。他需要時間處理他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全身心的攻讀《四書五經》。整個三月份,他都跑蜂窩煤的市場調研,然後在家裡整理《三國演義》。

  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賈環倒沒有「遷怒」李紈的意思。這個俏寡婦在賈府裡過的也不容易。腦中禁不住飄過她身段婀娜、白嫩水潤的少-婦倩影。隨即自己覺得好笑:想什麼呢,他才7歲多。成年人的思維,小屁孩的身體啊。

  賈蘭見賈環答的隨意,悶悶不樂。

  他其實很喜歡和知識淵博、性子隨和的三叔說話,只是他娘不讓他和三叔一起玩。

  …

  …

  下午4點許,書房裡放學。賈環讓賈蘭一個人先回家,背著書包跟著趙國基徑直出了賈府。

  「三叔…」賈蘭羨慕的看著賈環的背影。賈環可以在放學後肆意的去賈府外玩耍,而他卻不能。

  桂樹上前道:「蘭哥兒,回去吧。他老想著和寶玉爭。不討老太太、太太喜歡。也不看看他自己什麼貨色。你別和他走得太近。」

  賈蘭覺得這話有點刺耳,小大人般的嘆口氣,什麼都沒說,獨自進了二門內。

  …

  …

  四月初的幾天,賈府裡沒什麼大新聞:賈母偶感風寒闔府緊張,寶玉又和黛玉拌嘴吵架都屬於小新聞。而大老爺賈赦又收了一房寵妾更是沒有引起賈府眾人的關注,他不收小妾才奇怪。

  偶爾,有消息靈通人士賣弄的說起賈府的親戚薛姨媽攜女兒和兒子進京的行程。還說起王夫人的哥哥王子騰即將由京營節度使升任九省統制的消息。

  這些消息和賈環沒什麼太大的關聯。他早被禁止去看賈母,而賈寶玉、林黛玉的生活和他有點遠。十天半個月都不見得能照一次面。他現在在賈府內就像是透明人。

  至於,四大家族中的王府、薛府的變動更是與他沒什麼關係。

  和賈環相關的消息都是一些不起眼的消息。比如:賈環的乳母張嬤嬤的兒子張老二被人在賈府外的北街給兩個蒙面人按在地上痛打了一頓。張老二被打的鼻青臉腫,牙齒都給打掉了幾顆,說話漏風。這在賈府的奴僕界一時傳為笑談。

  第二天就有消息從庫房裡的錢德夫妻嘴裡流傳出來。張老二的老娘張嬤嬤教唆二老爺的趙姨娘鬧事,給環三爺找人教訓。活該的老貨。

  錢德和趙國基、趙姨娘是親戚,有個兒子叫錢槐在府裡當小廝。這話就有幾分可信度。賈府裡的眾人可沒有同情張老二的。母過子受,天經地義。

  四月六日,書房裡放假一天,賈環在家裡休息。清晨在屋子裡做了300個俯臥撐,鍛煉完洗了個溫水澡,挽著濕漉漉的頭髮在書桌邊寫字。

  想起趙國基得知要打的人是張老二時的驚訝表情,賈環微微一笑。他怎麼可能直接去打張嬤嬤?雖然他很想將這個在他屋裡可惡的婆子好好的教訓一頓。

  他怎麼會願意頭上莫名的多個「婆婆」來對他來指手畫腳?

  如意正幫賈環收拾著洗澡後的木桶,腳盆,衣服,就見晴雯穿著一襲漂亮的青衫裙子進來。

  十一歲的小姑娘身姿纖細,漂漂亮亮的美人胚子,額前梳著劉海,秀美精緻。

  晴雯嘴角帶著輕快的笑意,她已經很久沒對賈環露出笑臉,「三爺,張嬤嬤來了。」

  賈環就笑著看了晴雯一眼,拿起茶碗喝了口溫茶,「哦,晴雯,你去叫她進來吧。」

  晴雯給賈環笑得臉有點微紅,轉身出去。她好像有點前倨後恭。只是,聽賈母房裡的翡翠說賈環找人將張嬤嬤的兒子打了一頓,她心裡樂開了花。

  哦,張嬤嬤,你也有今天啊,看你還橫不橫?

  她前兩天還想著賈環壓不住張嬤嬤,現在看來是大錯特錯。然而,三爺讓她唯一不滿的地方就是:為什麼不早點動手呢?害得她白白的給張嬤嬤罵了一個月。

  張嬤嬤苦著臉跟在驕傲的挺著頭的晴雯身後進來。滿臉的皺紋縱橫,拿一塊帕子抱著頭,神情沮喪的向賈環跪下,悲慼的說道:「三爺,我錯了。求您開恩放過我兒子吧。」

  外面都說她兒子給賈環打了。這些人不知道的是,錢槐後來還來家裡傳了一句話:再有下次,就是兩條腿,三爺有的是銀子,請得起人。她這幾天在家裡給兒子和兒媳埋怨死。

  她是不想來向賈環低頭的。憑什麼?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但為了兒子又不得不來。

  賈環頭都沒抬,筆走龍蛇,他在寫他最喜愛的一篇古文,初唐四傑王勃的《滕王閣序》,「張嬤嬤,你有什麼錯?」

  張嬤嬤一時語塞。是啊,她有什麼錯?跪在地上呆呆的看著陽光下賈環青雉的臉龐。突然間反應過來,賈環這是還要打她兒子啊。再看賈環時就有些畏懼,道:「三爺,求您開恩吶。我不敢挑唆姨娘去鬧事。我不敢了,嗚嗚…」

  張嬤嬤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如意和晴雯兩人對視一眼,心裡覺得很痛快,又覺得她有些可憐。

  賈環處理事情當然不會像小丫頭們那樣拖泥帶水,根本就不理張嬤嬤,淡淡的丟下一句,「就這些?」

  張嬤嬤收了哭泣聲,眼珠子轉了一下,看向一旁的晴雯,道:「我不該和晴雯姑娘吵架。晴雯姑娘,對不住。」

  晴雯側身避開張嬤嬤的禮節。她可擔不起「姑娘」這個稱呼呢。當然,心裡很舒暢。

  賈環這才抬起頭,緩緩的道:「張嬤嬤,如果我再見到你在我屋裡耍威風,你就別想著有人給你養老送終。你有三個兒子是吧?除了張老二,老大在城外的莊子裡。老三在金陵。」

  張嬤嬤愣愣的看著賈環,背上冒出點白毛汗,說話結巴起來,「是,是…」

  賈環扭頭問如意,「如意,我這屋子裡都有那些重活?」

  「呃…」如意扳著手指頭道:「挑水。噢,三爺,就是挑水是重活。」說著皺起眉頭。似乎為不能給張嬤嬤添加一點任務感到鬱悶。

  張嬤嬤連忙截斷如意的話,生怕她再說出什麼別的任務來,急匆匆的道:「三爺,我一定保證水缸是滿的。」

  賈環道:「如意,明天再買兩口大水缸來,讓張嬤嬤每天挑滿水方便我們使用。行了,張嬤嬤,你出去吧。」

  張嬤嬤張大嘴,嘴角動了動,想要抗議又不敢。賈環還真當她是粗使婆子啊。作為乳母,她其實是得了空閒來賈環屋裡轉轉就行。垂頭喪氣的離開賈環的屋子。

  如意和晴雯兩人再也忍不住心裡的興奮,齊齊「噗嗤」嬌笑,快樂的宣洩著「勝利」的喜悅。此後看張嬤嬤還敢不敢來耍酒瘋,指使她們伺候她。

  兩個小丫鬟很養眼,嬌笑的如花蕾初放,聲音嬌脆。

  賈環笑一笑,提起毛筆,在紙張上補上了最後一句:童子何知,躬逢勝餞。

  是啊,他確實是恰逢紅樓盛宴!他即便最終打算離開賈府,但就像王勃一樣,即便是湊巧參加一次盛宴,依舊會是宴會中最耀眼的人。他有這個自信。

  殺雞儆猴!想來,賈府猶如官場體制所帶來的束縛會減弱。


bpd 發表於 2017-9-10 00:03
第十四章 餘波和效果

  處理完張嬤嬤,賈環心裡很舒暢。接下來就等著這件事發酵,繼而產生後續的對他來說,好的影響。

  因今天書房裡休息,賈環一整天都沒有出去,而是在家裡修改《三國演義》。

  三國演義自明朝時期羅貫中寫成以來,社會上流傳有多個版本。有嘉靖刊本、夷白堂刊本、「閩本」、李卓吾本(明朝思想家、文學家李贄)。

  其中文學成就最高、流傳最廣的是清朝康熙年間毛綸、毛宗崗父子以李卓吾評本為基礎編寫的毛氏版三國演義。也就是我們在新華書店中看到的版本。

  賈環並不知道這樣的脈絡。他從四時坊仁和書店裡買來的明嘉靖刊本和他在現代時看的不一樣,就意識到有問題,因而打算將書修改,使得「爽點」更足,然後找渠道賣出去。

  作為一個酷愛文史類書籍的人,《三國演義》他自然看了無數遍。不說倒背如流,大體章節順序都是記得的。修改工作得心應手。賈環目前的修訂工作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

  上午時分,賈環在臥室兼書房裡修訂三國演義時,晴雯不時來他面前晃一下,一副想認錯又不好意思的模樣。她可是整整和賈環慪了一個月的氣。那好意思一下子抹開臉。

  賈環自然不會和小姑娘計較,好笑的放下毛筆,使喚道:「晴雯,幫我倒碗茶來。」

  他知道怎麼友好的打破這樣的僵局。

  「誒。」晴雯喜滋滋的應了一聲,一襲青裙,精緻的小臉上綻放出秀麗的笑容,若是年紀再大幾歲,當真有嬌俏迷人。

  晴雯給賈環倒了茶,在書桌邊看著賈環寫字,見他還有些濕的長髮,自薦道:「三爺,我幫你梳頭吧!」

  上午的陽光從窗戶處透進來。院子裡的梔子花香飄進來,令人神清氣爽。

  「行啊。」賈環拿著青花瓷的茶碗抿了一口,笑道:「晴雯,我的待遇又回來啦。」

  晴雯羞赫的一笑,轉身去拿了木梳子來給賈環梳理長髮,「誰讓你不分青紅皂白要我讓著張嬤嬤那老貨啊!我這個月都給她罵慘了。三爺,你怎麼忍到現在才教訓她?」

  晴雯很聰明,見賈環懲罰張嬤嬤的過程,就知道賈環其實很討厭張嬤嬤,未必只是因為張嬤嬤唆使趙姨娘鬧事。那更像是一個藉口、引子。

  賈環笑了笑,「我要等待合適的機會再出手啊。」

  以他現在在賈府的生存境遇,容錯的成本實在太高。必須要等到合適的機會才能出手。

  晴雯將賈環的頭髮梳到腦後,手指不經意間輕碰著他的耳朵,癢癢的,笑道:「三爺,我可忍不了。我還以為你是受了氣,拿我出氣呢。」

  賈環想著晴雯挺著腰,豎著眼睛罵人的樣子就覺得好笑。她倒不是眼睛豎起來。只是她眼睛比較大,惱怒的瞪著人時,看起來眼睛有些變形。

  賈環打趣道:「我那敢拿你出氣?你可是天天給我臉色看。晴雯,你這個性格要改改啊!」

  晴雯咯咯嬌笑,麻利的幫賈環束著頭髮,「改不了啦。三爺你要是不喜歡,趕明兒打發我回老太太屋裡吧。」

  賈環輕輕的一笑,沒說話,享受著晴雯梳頭的服務。

  晴雯性格火烈、剛強,不會曲意奉承人。讀紅樓時,就覺得這是大觀園裡最具叛逆精神的女孩。就像晶瑩剔透的水晶般討人喜歡。

  往好的說,叫天真爛漫,真誠直率。往壞的方面說,叫狂傲、尖酸,目空一切。

  她確實沒有爭著去奴才,也不把她自己當作奴才。所以判詞才有「心比天高」,所以這個性格才會是「風流靈巧遭人怨」。所以才顯得她在精神品格上的可貴。

  當然,她的性格和她的經歷有關。晴雯十歲時被賴大家買做丫鬟,時常跟著賴嬤嬤進府,後來給孝敬給賈母。她並不是從小就被調教出來的「奴才」性格。

  其次,她的容貌,針線活兒都比人強。王熙鳳說:「若論這些丫頭們,共總比起來,都沒晴雯生得好。」王夫人說:「有本事的人,未免有些調歪……他色色比人強。」

  由此可見,晴雯的傲氣也確實是非常的有資本。丫鬟麼,比較起來,不就是比容貌、手頭的針線活兩樣。

  總不能出了一個香菱那樣能學詩、寫詩,「精華欲掩料應難」的靈秀女孩,再出個晴雯吧?

  賈環說要晴雯改改性格,其實只是說說。人的性格怎麼可能改得了?和晴雯做朋友,你尊重她,她自然會尊重你。這是個很靈巧、可愛的女孩。

  如果晴雯願意,將來他脫離賈府時,會帶她一起離開。

  賈母、王熙鳳、鴛鴦把這賈府裡的一切視為珍寶,要留給寶玉,在他看來,其實不過是個腐朽、爛透的籠子。

  …

  …

  賈環乳母張嬤嬤一早在賈府裡挑水到賈環屋裡,這一幕給小丫鬟們看到,事情很快就傳開。隨即,張嬤嬤被賈環懲罰的原因也傳出。

  不出意料,同情張嬤嬤,願意為她說的人很少。再大的「理」大不過「孝」。

  賈府掌權者們是什麼反應,賈環暫時還不知道。最直接的反應是晴雯再去小廚房裡拿飯時,受到的待遇就不一樣。賈環的飯菜待遇恢復到之前在除夕宴寫詩得彩頭後的水平。再加幾文錢給管小廚房的劉嬸,還能吃到雞蛋羹。

  這便是他要的效果。

  這天傍晚,晴雯從賈府裡的小廚房裡提走了食盒。小廚房裡燒火的一名婆子道:「劉嬸,今天又分了環三爺半隻雞啊!」

  劉嬸是個五十多歲的婦女,圓臉,白胖胖的,圍著藍花圍裙,說道:「那個小爺連他乳母都下得了手整治,我何苦觸他的霉頭。你是沒聽張嫂子哭,她說那個小爺說再犯就要讓她沒有人養老送終。」

  「咳!」燒火的婆子就嚇了一跳。

  劉嬸一邊涮鍋、洗盤子,說:「今天林姑娘房裡的飯食要得少,我就給那個小爺留了點。嗨,他好歹還是會給幾文錢,不像那些副姑娘只管來拿。你可別說出去,林姑娘的嘴可是厲害的很。」

  燒火的婆子就點頭,「那能呢。」

  …

  …

  四月十三日,距離張嬤嬤開始給賈環屋裡挑水過去了三四天。夜幕徐徐的降臨,將賈府籠罩在夜色中。

  李紈院中,賈蘭剛吃過晚飯,正準備在母親的輔導下讀大學章句。

  明亮的宮燈下,李紈翻閱這賈蘭寫的筆記,微微蹙著娥眉,筆記顯示賈蘭對「大學」的理解相當膚淺。

  賈蘭接過丫鬟碧月遞來的漱口茶,吐在痰盂裡。一旁的素雲帶著小丫鬟們清理著餐後的桌子。

  「娘,聽說三叔找人把他乳母的兒子打了一頓。好厲害啊。」賈蘭說道。小正太很羨慕賈環可以到處玩,也很羨慕他可以指使人打架。

  小孩子嘛!

  李紈嚴厲的道:「蘭兒,你不許和他學,知道嗎?惹是生非。」

  賈蘭點點頭,又道:「娘,可我聽桂樹說,三叔佔著理…」

  「他懂什麼?」李紈不悅的打斷兒子的話,將手中的筆記丟在桌子上,生氣的道:「你三叔那樣鬧,落不到什麼好。你要好好讀書,將來出人頭地…,知道嗎?」

  李紈不希望賈蘭頑皮。寡婦目前是非多。賈蘭要是淘氣、鬧事,她可受不了。但是,她不得不承認賈環將不利於他的局面硬生生的敲開一個口子。

  賈府的勢利眼們要是想踩賈環一腳來討好主子,得想著出了府回家能不能好好的,還要想想後代們。

  「哦…」賈蘭怯怯的低下頭。

  …

  …

  賈母上房處,探春房裡。

  賈探春翻著書,看著窗外的樹梢頭的夜色,月華皎潔。她今天也聽說了賈環「懲治」他乳母的事情,心裡想道:「他太魯莽了。雖說佔著理,可是風評中不也變成了『惡人』麼?讓老太太、太太怎麼看呢!」

  要是她,她肯定不會這麼做的。而是施展手段慢慢的壓服她的乳母。

  …

  …

  夜色深深。賈環腳步匆匆的從賈府外回來。晴雯和如意正在他臥室裡做針線活,歡快的說著話。

  張嬤嬤給賈環整治了,如今賈環房裡就她們倆最大,再加上賈環為人隨和,日子過的很舒心。美中不足的是:月錢沒有足額、及時的發放。

  見賈環進來,如意起身迎著賈環,體貼的幫他拿書包。她身姿嬌小,穿著水綠色的裙子,清秀如一朵小花,笑著道:「三爺你今天又回來晚了哩!」

  賈環就笑,「去老胡頭家裡付了5個小火爐的訂金共一弔錢。所以回來晚了。」

  這是處理張嬤嬤事件的手尾。那5個小火爐,既是他要老胡頭父子動手的報酬,也是他接下來賺錢計劃的工具。

  晴雯笑嘻嘻的道:「我可沒抱怨呢。」說著,去去外面小火爐上將蒸著的飯菜端進來。她近來照顧賈環盡心盡力,外帶態度寬容了許多。擱在前些時候,賈環回來晚了,她肯定要翻個白眼,私下裡和如意抱怨兩句:三爺貪玩。

  如意咯咯的笑著,聲音清脆,去偏廳裡拿了兩盞戳燈過來,將臥室點得明亮。今時不同往日,屋裡的蠟燭和燈油都得省著用。

  晴雯在條桌上擺開飯菜。她和如意也沒吃,就吃了點乾果,等著賈環回來。

  要帶隊伍,當然要有能保護「小弟」們的能力。賈環做到這一點,隊伍自然人心齊,敬著他。

  賈環慢條斯理的吃著可口嬌嫩的雞肉,看著身邊說笑的兩個小姑娘,燈影之下,言笑晏晏,心情不錯的笑了笑。

  懲罰張嬤嬤的好處正在慢慢的展現出來。伙食待遇恢復就是其中之一。當然,兩個小姑娘和他的親近也算。

  接下來,他要展開他的賺錢大計啦。


bpd 發表於 2017-9-10 00:12
第十五章 揚名、圈套

  是夜,鳳姐院中。平兒端著水送進屋子裡。賈璉累了兩回,在床榻裡面躺下。

  鳳姐在床頭撐著雪白的胳膊,白皙圓潤的臉蛋上泛著潮紅,嫵媚無端,問著平兒,「聽說賈環又鬧出點動靜來了?」

  從稱呼上來說,王熙鳳叫賈環「環兄弟」。但是,她私下裡並不掩飾對賈環的不喜,直呼其名。

  「嗯。」平兒就將她聽到的賈環懲治他的乳母的事情給說了一遍,「起因說起來倒是張嬤嬤要吃府裡新買來的玉花露。」

  賈璉在裡面笑道:「不就是玉花露嗎?值當什麼?鬧出這麼大動靜。環兄弟可以啊,還敢威脅乳母。有點賈府爺們的樣子。」

  王熙鳳柳葉眉就揚起來,似笑非笑的道:「你什麼意思,趕明兒你是不是要找人去威脅趙嬤嬤呢?」

  夫妻倆笑鬧一會兒。賈璉服軟不做聲。

  王熙鳳接著對平兒道:「平兒,怎麼樣,我說不能把他當小孩看吧?七八歲的小孩能作出他這樣的事?」

  平兒笑著附和道:「奶奶說的是。」

  王熙鳳就笑,「趙姨娘那樣的一個人,倒是好福氣,先生了一個好女兒,又生了一個好兒子。嘖嘖,你聽他這話:面子是自己掙的。」

  賈探春在王夫人面前也有些臉面,為人又精明,等閒王熙鳳也不願意招惹她。

  倒是二月底寶玉摔玉的事件中,賈環沒聽她的話當天晚上就去見了賈母讓她心裡很是不快。這就像智商上的較量,賈環看破了她設的坑,讓她很不爽。

  反正最近也沒什麼忙的,權當取樂。她就不信賈環次次能識破,總要坑他一回。

  王熙鳳抿著嘴兒一笑,說道:「我不給他面子,他能掙到什麼面子?平兒,你明天派人送一瓶玉花露給他。」

  平兒心裡嘆了口氣,點頭應了下來。這點小事,她總不至於和鳳姐分說。

  …

  …

  賈環中午放學回來吃飯時,正好碰到王熙鳳的陪房僕婦:來旺媳婦來送玉花露。

  來旺婦四十多歲,臉有些板,笑著的時候臉頰就腫起來像包子,說話伶俐,「三爺,二奶奶聽說你教訓了張嬤嬤,很喜歡你說的話:臉面是自己掙來的。這話說的,三爺不愧是讀書人。二奶奶今兒特意吩咐了我送了一瓶玉花露過來獎賞三爺。」

  賈環搞不清楚王熙鳳什麼意思,聽來旺婦說完,笑呵呵的道:「謝謝二嫂子的好意。」又讓如意給來旺媳婦跑腿錢,打發她走了。

  來旺媳婦送來的玉花露用一個青花玉壺春瓶裝著,做工精美。打開之後,香氣四溢。

  屋裡的幾個小丫鬟們都眼巴巴的過來圍著看。晴雯給賈環用溫水在碗裡化開了一勺,喝著甜甜的。

  賈環喝了一口就吃出來是類似於蜂蜜的味道,不禁樂道:「什麼好東西,不就是蜂蜜嗎?」

  如意嘴饞的看著賈環手中的碗,笑道:「三爺,聽來旺嫂子說這一瓶要二兩銀子呢。我四個月的月錢都不夠買一瓶。要是江南的貢品玫瑰清露,那可是有錢都吃不到。」

  賈環就笑著搖頭,將碗裡還剩許多的****給如意,又吩咐晴雯:「你們幾個一人嘗一嘗,剩下的送給我娘。嗯,三姐姐那兒也分著送一點過去。」

  他想起二月底探春臨走時給他的擔憂的眼神。

  「哦---」賈環的話音剛落,湊在客廳裡的幾個灑掃的小丫鬟們就歡呼起來,一陣嘰嘰喳喳聲就如同小鳥在啼叫,悅耳動聽。

  賈環就笑起來。小孩子們就是喜歡甜食。他早過了喜歡甜食的年紀。回到臥室裡,在書桌前坐下,心裡在琢磨著王熙鳳的用意。他可不認為王熙鳳會因為他「做的對」就獎賞他。

  王熙鳳做事是相當混賬的:無論是剋扣丫鬟們的月錢去放高利貸,還是在幫鐵檻寺弄權,只認銀子不問對錯。

  日後更是將王夫人屋裡的大丫鬟彩霞強配給她的陪房來旺媳婦的兒子,連賈璉勸說都不聽,只為顧全她的面子。

  用現代的話說,她的三觀異常的扭曲。

  賈環並不認為王熙鳳會對他表示善意。想想看,王熙鳳作為榮國府的權力者,她會怕自己的暴力威脅?

  賈環還有帳沒和王熙鳳算。二月底,賈寶玉在他屋子裡摔玉,最終過錯算在他頭上,王熙鳳至少出了50%的力。

  他在離開賈府之前,肯定是要和鳳辣子好好的扳扳手腕。

  …

  …

  王熙鳳給賈環送了一瓶玉花露的消息,很快就在賈府內轉開。

  王熙鳳在賈府內部算是明星級人物。一舉一動很受關注。這種消息的傳遞速度比張嬤嬤挑水的新聞傳遞更快,範圍更廣。前因後果都給刨出來。連賈母和王夫人都聽說。

  四月十五日,賈環下午四點許下學進賈府中路的垂花門時,二門口守著的四五個小廝都欠了下身,行禮道:「三爺、蘭少爺好!」

  賈蘭明顯有點錯愕,看向賈環。他還沒受過這樣的「禮遇」呢。

  賈環從容的微笑點下頭,「嗯。」帶著賈蘭走進垂花門。

  身後的趙國基和桂樹都看得有點發蒙。和小廝門攀談了幾句,瞭解原因。趙國基心中隱隱有點猜測,應該是賈環指使打人的事情傳開了。他有點害怕,又感到有點飄飄然。賈環的待遇提高,他也有面子啊!

  賈環去往東跨院的路口和賈蘭分開,他要去王夫人的東跨院。今天中午,彩霞來說,王夫人下午要見他。

  農曆四月中旬差不多就是公歷5月中,暮春之季,賈府內的園林奼紫嫣紅,花香陣陣。

  東跨院進屋的台階上,兩個穿著水粉色衣衫的小丫頭正蹲著玩耍,見賈環來,脆生生的笑著喊道:「三爺你來啦?」

  賈環這才看清楚說話的王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彩雲,正和她玩鬥草遊戲的是趙姨娘的小丫鬟小吉祥。

  賈環「懲治」張嬤嬤的事情早就傳開。王熙鳳送玉花露對賈環做法的肯定讓在賈三爺在丫鬟們這裡重新變得受歡迎。

  「嗯。彩雲你這會休息啊?哦,小吉祥也在。」賈環停下來,笑著和兩個小姑娘說了會話,這才背著書包進了偏廳。

  偏廳中,彩霞正在帶著小丫鬟們在疊衣服,一身淺藍色花裙,白淨俏麗的小姑娘。見賈環進來,笑一笑,輕聲道:「三爺你先等一會。太太在訓姨奶奶呢。」

  賈環心裡有點無語,趙姨娘一個月不被王夫人訓幾回那算是新聞。固然有王夫人「刻薄」的原因,趙姨娘喜歡鬧事刷存在感也是主要原因。

  「彩霞,怎麼回事?」賈環嫻熟的坐在高凳上。幾個小丫鬟笑嘻嘻的讓開位置。

  「姨奶奶今天在太太和周姨奶奶面前炫耀三爺給她爭了臉面,要了玉花露失手打翻了一碗茶,正給太太教著規矩。」彩霞嬌俏的輕笑,給賈環倒了茶,站在他身邊溫柔的細聲說著話,態度很是親近。

  「嚯。」賈環聽得明白,敢情是趙姨娘今天得意忘形,給王夫人抓了個小錯在敲打。

  可以理解,又有些好笑。偷著樂就可以了啊,幹嘛在王夫人面前炫耀?這不是自己找抽嗎?王夫人能見得你過得好?

  聞著身邊青澀小姑娘的幽香,賈環隨意的和她說著閒話趣事,怡然愜意。

  彩霞今年12歲。在古代十三四歲嫁人是常態的狀況下,12歲已經開始懂男女****很平常。

  紅樓夢書中寫到王夫人的首席大丫鬟金釧兒跟寶玉關係密切,吃個胭脂是常事。胭脂塗在女孩子的嘴唇上。怎麼吃,想想就明白。其實,就是接吻。

  而王夫人另外的兩個丫鬟彩霞和彩雲卻是和賈環關係好。

  這其實有點奇怪不是?按理說賈寶玉生得「好皮囊」,又是賈府最受寵的少爺,更應該比賈環受丫鬟們的青睞才是。而彩霞更是王夫人房中最漂亮的丫鬟。

  在賈環看來原因兩點。第一,王夫人身邊的首席大丫鬟是金釧兒。她選了寶玉,肯定不許身邊的人搶。再一個,寶玉房裡還有襲人、媚人、麝月、秋紋等大丫鬟,想躋身成為姨娘的難度很大。

  而成為小賈環的姨娘的難度無疑會的很多。

  其次,小賈環經常來王夫人的東跨院玩耍,和彩霞、彩雲等人混得熟,近水樓台先得月。倒不是因為他容貌有多麼英俊。

  以賈環自己的觀點,80分為帥哥的分界線的話,小賈環的容貌在75分至80分之間。

  英俊是不可能的。否則,賈政不會有:「人物猥瑣、舉止荒疏」的評價,那個時候賈環已經十二三歲。而寶玉是「神采飄逸,秀色奪人」。

  但也不醜。從趙姨娘和賈探春的容貌就知道。書中對探春的容貌有明確的描述: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相當的美麗,至少是90分以上的美女水準。

  因而,賈環的容貌是比平實、普通要稍微小帥一點,但是也夠不上帥哥的標準。

  …

  …

  彩霞的親近大概和王熙鳳幫他在賈府裡揚名有關。賈環並不討厭性格老實、容貌俏麗的彩霞。當然,娶她當小妾就算了,他還打算離開賈府呢。

  和彩霞說了會話。彩霞進去給王夫人回了話,出來叫賈環進去。

  正房中王夫人、周姨娘等人正在笑說著話,說起端午節後,薛姨媽要攜帶兒子薛蟠、女兒薛寶釵進京的消息。趙姨娘一身妖嬈的水仙花色的裙子,訕訕的站在一邊。又是********的狀態。

  賈環給王夫人磕了頭,站起來。

  王夫人看了黑瘦的賈環一眼,道:「環哥兒,最近少去城裡頑,看你黑成什麼樣?」

  「是,母親。」賈環嘴裡恭敬,心裡卻是沒當回事。他和趙國基、錢槐、胡小四約好三天後去西江月茶樓。

  王夫人點點頭,將手裡的茶碗放到趙姨娘的托盤中,說:「我聽人說了你懲治張嬤嬤的事情了。嗯,做的不錯,孝心可嘉。」

  又扭頭對趙姨娘道:「你看環哥兒多成器。日後只有你享福的,沒有受罪的。你何苦整日裡做事沒高沒低。」

  趙姨娘低眉順眼的應著。旁邊的周姨娘和周瑞家的就湊趣的誇賈環。

  賈環聽這些話覺得刺耳,他終於明白王熙鳳設的「坑」在哪裡了。他孝敬趙姨娘,實際上是「得罪」了王夫人。

  在封建禮法中,他的孝道第一對像應該是王夫人,而不是趙姨娘。懲治張嬤嬤的事給王夫人知道,只怕這個「笑面佛」心裡更加的厭惡他,不待見他。

  這是要絕了他在賈府裡的上升之路。

  果然,王夫人淡淡的道:「我端午節要去清虛觀燒香,你這兩天來幫屋裡我抄幾卷道經。我要供奉在老君像前。」

  賈環躬身道:「是,母親。」低下頭,臉上的青色一閃。

  其實,被王夫人厭惡,斷絕上升之路並不算什麼。因為賈環深知,日後他表現得越出色,王夫人就會越忌憚。這是她作為賈寶玉母親的立場,絕對不可能改變。

  但賈環其實並不打算刷王夫人的好感度。自那晚和鴛鴦談話後,他就頓悟:沒有用。所以王熙鳳其實並沒有給他的計劃和處境帶來多大的困擾。

  賈環的憤怒,更多的是來自於被王熙鳳設計,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誰能容忍三番兩次的被人設計。這一次是沒有造成嚴重的後果,下一次呢?

  鳳辣子,你給我等著!


bpd 發表於 2017-9-10 00:58
第十六章 苦抄書

  將近傍晚,夕陽西下,金光灑落在道路兩旁的花叢、樹木間,賈府的牆壁、屋舍映出長長的影子。

  趙姨娘帶著小丫鬟小吉祥跟著賈環回到他的住處。

  「呀,姨奶奶來了。」如意忙放下手裡的針線活兒,起身倒茶。

  趙姨娘笑瞇-瞇的應著,往賈環屋裡走。晴雯和趙姨娘打過招呼,湊在賈環耳邊道,「三爺,玉花露送給三姑娘了。三姑娘說謝謝你惦記。」說三姑娘的事情要避著趙姨娘。不然她又要罵人。

  「嗯。」賈環笑著點點頭,心裡將這件事一帶而過。這只是對探春關心的善意的回應而已。他並沒有去和探春搞關係的想法。

  晴雯嘻嘻一笑,她現在和賈環關係好著呢,帶小吉祥去小廚房裡拿晚飯。

  臥室裡,坐到的杌凳上的趙姨娘慵懶的踩著腳踏,喝著茶,笑瞇-瞇的看著稍後走進來的賈環,得意的笑道:「環哥兒,太太今天都誇你有本事呢。」

  賈環一陣無語。心道:我說大姐,你到底分不分得清楚好壞啊?

  他知道,其實趙姨娘心中並不恨王夫人。在她眼中,大老婆處罰、責罵小老婆,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她最恨的人是王熙鳳,老是扣她的月錢!

  如意就笑著附和道:「三爺,這可是得了彩頭哦。」

  賈環無奈的搖搖頭,將書包隨手丟在椅子上,道:「這算哪門子的彩頭?」

  如意嬌笑給賈環遞上一碗茶,「口彩也是彩頭嘛!」

  賈環嘆口氣,道:「如意,人是為自己活著,不是活給別人看的。不要老是在意別人的評價。」

  關於「獨立的人格」這種事情上,他和晴雯比較有共同語言。晴雯就曾經嘲諷襲人是:西洋花點子哈巴兒。討好主人嘛!

  如意似懂非懂的點頭,暗暗的將這些如涓涓小流滋潤心靈的話,記在心裡。這是做人做事的道理。

  趙姨娘對賈環嘴裡時不時的蹦出幾句帶點哲理的話習以為常,但還是嘲笑道:「呸,環哥兒,你少扯沒用的。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照你這麼說,你不在意老太太對你的看法?」

  趙姨娘在王夫人屋裡是邊緣人,在賈環這裡,盡量要做話題主角。

  賈環笑了笑,他雖說曾經爬到大型公司的中層職位,處事果斷,但私下裡其實很隨和。

  因而,賈環是由著趙姨娘說嘴,傾聽著,心裡想著他的麻煩事:來自王夫人的懲罰。

  …

  …

  王夫人說讓賈環抄道經並不是單指《道德經》,而是讓賈環抄錄《道德經》、《南華經》兩書。即《老子》和《莊子》兩本書。

  老子一共5千字。開篇是膾炙人口的名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用幾天的時間抄錄一本老子並不費力。

  但是莊子一書分為內篇、外篇、雜篇,一共33篇,總計6萬5千字。要是只抄寫內篇莊子的7篇文章還好說,只有1萬7千字左右。

  然而,賈環並不清楚王夫人輕飄飄的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只能做最壞的打算。第二天下午放學後就來到王夫人的正房中抄書。

  王夫人要抄的經書,用的是上等徽墨,產自涇縣的宣紙。賈環提著紫毫筆,坐在書桌前,用正楷工整的抄錄著《道德經》。

  王夫人房中的筆墨紙硯都是一套產自的徽州高級貨。比賈環自己平時用的不知道好多少倍,屬於文化範疇的奢侈品。當然,王夫人不識字,文房四寶備著給賈政用。而賈政等閒是不提筆寫字的。用的最多的人實際上是賈環。

  筆墨煥發著書香氣,賈環沉心靜氣,默誦著道德經,一個字一個字的躍然紙上。

  彩霞穿著蔥黃色的裙子,在一旁看著,侍候,白淨秀氣的女孩子,小聲讚道:「三爺,你寫的字真好看。」

  王夫人的正房很寬敞。賈環坐在這頭,聽她們說話都是有些隱隱約約。彩霞小聲說話並不虞給王夫人她們聽到。

  賈環就笑了下,小姑娘大約有些懵懵懂懂的男女感情意識吧,開始和他親近。見光線有些暗,擱下筆,說:「彩霞,你幫我拿兩盞燈過來。」

  他的毛筆字功底進步的很快,天天寫字,想不快都難。當然,也沒到什麼書法家的層次。僅限於好看這個層級。

  「嗯。」彩霞會心的一笑,去幫賈環掌燈。

  正說話間,賈寶玉一副錦繡公子的模樣從門外進來,俊秀非常,身後跟著媚人等幾個丫鬟,「娘。」

  「我的兒,你這是從哪裡來?還喝了酒?」王夫人歡喜的將寶玉摟在懷裡,摩挲著他的臉,笑著問道。

  寶玉伏在王夫人腿上,大圓臉紅彤彤的,仰頭含住王夫人塞到他嘴裡的香雪潤津丹:「跟老祖宗在東府珍大哥那裡喝了點酒過來。娘,薛姨媽端午節後要來?聽說姨媽有個寶姐姐比我大兩歲。」

  一屋子人都哄笑起來,就有人打趣寶玉喜歡跟姐姐妹妹一塊玩。

  彩霞在賈環耳邊小聲道:「前些天寶二爺要了金釧兒嘴上的胭脂吃。」

  賈環微微一笑,對這些略顯得香-艷的小道消息並不怎麼在意。他已經過了青春期的年齡了。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對早戀這樣的話題相當感興趣。就如同他當年在初中時,誰要是和誰好上,頓時就要傳遍全班。

  因為寶玉的到來,東跨院正房裡充滿了歡聲笑語。看的出來,寶玉在這樣的環境中也如魚得水。

  見寶玉看過來,賈環起身向寶玉行禮,做著表面功夫,「二哥好!」這是二月底摔玉後,一個多月以來,他和寶玉的第一次見面。

  賈寶玉淡淡的點頭,並不沒有走過來和賈環說話,也不問賈環在這裡做什麼,扭頭跟王夫人、周姨娘、周瑞家的、金釧兒等人說話。

  他有點討厭見到這個三弟。並不僅僅是仕途經濟的事情。具體原因他也說不上來。

  賈環不在意寶玉對他的冷落,實際上,他現在很不喜歡這個白乎乎的大圓臉小男孩。寶玉未必有什麼心機,但也不是什麼善茬。除了女孩子,其他人惹得他不高興了,他一樣的要發脾氣,要打人。然後有一堆人幫他「善後」。

  當然,要說賈環對寶玉有多麼記恨那也不至於。他的仇恨沒有那麼廉價。當然,兄友弟恭這種事情就不要指望賈環會記起來。

  冷淡、冷漠,這就是他對寶玉的態度。

  賈環坐下來,繼續苦逼的抄書。

  墨香,聞多了就習慣了。時間一長,最真切的感受其實是手腕疼。至於身邊漂亮小姑娘陪著。那是暫時的。彩霞也不可能在他抄書時一直陪著他說話。陪一會就要離開的。

  再加上抄書容不得一點錯。錯一筆,一幅字就要重寫。當真是個苦差事。

  …

  …

  四月十八日是賈環的休息日。他要去王夫人的東跨院抄書,打發人通知了趙國基、錢槐、胡小四。去西江月茶樓的事情改到四月二十四日。

  胡小四還盼著去茶樓裡吃頓點心,聽聽書,見識一番,對來他家裡找他的錢槐抱怨道:「嚇,又要推遲,他不會是不打算帶我去吧?」

  錢槐嗤笑一聲,說道:「胡小四,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三爺是要帶我去茶樓聽書。只不過見你和老胡頭事情辦得好,才說提攜你。你倒好,竟然抱怨起來。」

  老胡頭正在屋子裡炮製賈環訂做的五個小火爐,聽錢槐這麼說,瞪了兒子一眼,「說什麼混話呢!」

  胡小四就撓撓頭,「我不就這麼一說嗎?你別告訴三爺。」

  「那當然。」錢槐呵呵的笑一聲,得勝般的教訓胡小四:「你懂個屁。三爺抄書是個苦差事,身不由己。等給二太太辦完了事情,才能出來玩。」

  心裡禁不住為環三爺「默哀」。京城裡大相國寺門口抄書的秀才,一部佛經要1兩銀子才肯動筆。三爺這是受苦,又沒報酬。

  只是,這些話,他當然不會和胡小四這個混人說。

  …

  …

  賈環緊趕慢趕,總算是在二十四日前將王夫人要的道經抄寫完。

  大約也是王夫人連續幾天看到賈環心裡厭煩,只要賈環抄寫了《莊子》的內篇7篇1萬多字。

  這天上午,賈環換了一身讀書人的長衫,晴雯幫他束齊頭髮。荷包裡帶著幾角銀子,拿上他自己改寫完成的《三國演義》出門。

  在角門處和趙國基、錢槐、胡小四的陪同下一起出了四時坊,前往中城區正陽門大街上的西江月茶樓。

  四月底,京城氣溫宜人。大街上人口稠密,車水馬龍,商貿繁華。

  五月初五的端午將近,不少商舖外已經開始端午節促銷。賈環一行幾人饒有興致的邊看邊走,逕直到正陽門大街。

  西江月茶樓在正陽門大街的尾端,是一棟兩層樓高的寬敞樓閣,檔次中等,進門每人收二十文的茶水錢。每日有說書人在茶樓正中的舞台上說書。西江月茶樓也是藉此而出名。

  進了門,賈環四人付了錢,在夥計的帶領下於一樓距離舞台較遠的一處茶桌坐下。要了一壺茶,幾樣點心。

  胡小四埋頭吭哧吭哧的吃著餅子,喝著茶水。錢槐鄙視的看了餓死鬼一樣的胡小四一眼,拿起春卷慢慢的吃著。

  賈環笑了笑,錢槐在張嬤嬤事件中表現的很機靈,有點歪才。抿著碧螺春,看向走出來的一位四十多歲的收書人。說書馬上就要開始了。


bpd 發表於 2017-9-10 01:07
第十七章 西江月茶樓(上)

  「啪!」說書人拍了一下驚堂木,茶樓上下就安靜下來,幾近鴉雀無聲。

  而二樓雅座、包廂中的客人則是低聲談笑,侍女侍候著。他們來這裡消費、娛樂並非只是為聽書。有三兩個青年在走廊向下看。

  說書人一展驚堂木,袖袍飛揚,開講道:「話說北周年間,開封府府尹包拯包龍圖大人…」

  他說的是北周版本的「七俠五義」,包青天、展昭、王朝、馬漢、錦毛鼠等人的故事。

  賈環聽了幾句就感覺索然無味。

  文學作品在單論爽暢度上面,絕對是後世的網文稱雄。現在的話本小說,在爽點的表現手法上還是有一定程度的差距。畢竟,純爽Y文還沒有現世。

  即便是金瓶梅這樣的巨作,其實藝術成就在於對明朝市井生活的描寫,這有助於後世對明朝社會的瞭解。而金瓶梅在後宮和嗨爽上,和龍傲天、王動還是差點意思。

  說書無味,賈環就琢磨起給王夫人受罰抄書的事情。王夫人的惡感倒是在其次。抄書的日子真是苦不堪言。

  這件事一分為二的看:首先,王熙鳳設計他的同時,也間接的幫他在賈府中揚名,讓他「懲治」張嬤嬤的收益最大化。

  其次就是,王熙鳳佔了一回上風,應該是心裡暗爽、得意,暫時不會繼續對他「追打」。

  在這個寶貴的間隙時間內,他必須要抓緊時間完成他自己的賺錢計劃。以此作為抵禦鳳姐下一次打壓的資本。

  在賈府裡面,總後台是賈母,掌權的是王夫人,王熙鳳只能算是「雙花紅棍」級別的打手。毫無意外,賈府的權貴們要遭到打壓賈環的話,王熙鳳會是「急先鋒」。

  賈環輕輕的抿口茶,問胡小四,「小四,那五個小火爐子什麼時候能做好?」

  說起本身的泥匠活,胡小四得心應手,胡亂的嚥下嘴裡的餅子,說:「明後天就能做好。」

  賈環點點頭,「做好後立即送到二門處。我有大用。」

  胡小四忙點頭,「三爺放心,我爹做好後,我一准送過去。」

  正好這時說書人的故事告一段落,暫時坐下來休息。一樓大廳裡意猶未盡的聽眾們有幾人在鼓噪,「先生,再來一段。」

  「就是啊,正關鍵的時候就收了場,這不是吊人胃口嗎?」

  「快點,快點。」有人拍著桌子叫。

  吵鬧歸吵鬧,但實際上是對說書人的認可、捧場。說得不好,誰願意緊巴巴的等著聽呢?正在休息的說書人滿臉笑容,向四周團團作揖,說了幾句場面安撫聽眾。

  賈環招手,讓店裡的跑堂夥計過來,先打賞了他十幾文錢,笑道:「我想和你們店裡最好的說書人先生聊幾句,不知道小二哥方便遞句話嗎?」

  跑堂夥計瘦瘦高高,收了賞錢道聲謝,熱情的笑指著五米開外正在說書台邊喝茶休息的四十多歲說書人,說道:「這位少爺,那邊的羅先生就是我們西江月茶樓裡最好的說書先生。您稍等,我過去問問。」

  賈環點頭,微笑道:「你就說我這裡有個話本想賣,請他看看。」

  「好勒!」跑堂夥計熟練的一聲應著,小跑著去羅先生那裡,遞了個話。羅先生看了賈環這裡幾眼,又問了幾句話,片刻後,羅先生就放下茶碗,緩步走過來。

  茶樓的佈局是方形環繞狀,中心位置便是說書台子。二樓的包廂、雅座也是環繞在說書台四周。羅先生一動,等候的聽眾都好奇的看著他。見羅先生走向賈環一桌:一個小孩、兩個少年、一個中年人的組合,議論著他們什麼來路。

  眾目睽睽,趙國基、胡小四、錢槐登時有些不自然。錢槐的不自然更多的是興奮。而賈環安穩的坐著。這對他而言只是小場面。

  羅先生約四十多歲,一襲青衫,面白長鬚。眼睛一掃,就落在8歲大的小男孩賈環身上。他閱人無數,一眼就看出來這個讀書人打扮的小男孩是幾人中為首的。拱手道:「這位小友請了。」

  「羅先生,久仰大名。」賈環站起來寒暄,禮貌的拱手,道:「我這裡有個話本想要賣出去,請羅先生看看。」

  說著就將身上帶的他修改過的三國演義遞給羅先生。

  「哦?」羅先生是說書人,喜歡好的故事話本,當下好奇的接過書,一看開頭的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臉色就變得有些不屑,他還以為是新話本呢。再翻了翻,回目比市面上常見的要少,說道:「小友,三國演義的話本在市面都有,你這個刪減版的話本怕是賣不出去。」

  羅先生嘆口氣,一臉遺憾的將手中的裝訂本遞還給賈環。

  賈環不接,笑著道:「羅先生不妨從第五回三英戰呂布開始看起。」

  羅先生猶豫了一下,見賈環神情堅定,「好吧!」便再翻了翻手中的書,這一看就沉浸進去。溫酒斬華雄,三英戰呂布,一波波的高-潮接踵而來,讀起來令人暢快無比。

  「好!」羅先生讀到精彩處,拍案叫絕。三國的故事,源遠流長。百姓都能說上幾句。譬如:草船借箭、火燒連營、長坂坡大戰、氣死周郎等等。很多都已經是日常俗語。

  但是,做為說書人,他太清楚故事的排序對整體效果的影響。這個精簡版的三國演義,行文毫不拖沓。一條故事主線出現,起承轉合,跌宕起伏,精彩紛呈,虎頭豹尾。讓人恨不得一口氣讀完。

  「好書!」羅先生這一嗓子把茶樓的人都驚動。

  見眾人喧鬧詢問,羅先生從書裡回過神,意猶未盡的將書遞給賈環,道:「這位小友,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又團團抱拳,揚聲道:「在下要處理一點私事,各位老少爺們請了。」

  「好啊。」賈環微笑著起身。他對他改版的三國演義有信心。

  中國語言博大精深,排列順序是相當有講究的。當年曾國藩寫給清廷報告,將「屢戰屢敗」改為「屢敗屢戰」,堪稱畫龍點睛之筆。

  現在,賈環按照現代流傳最廣泛、經受了時間考驗的三國演義版本改編出來,所獲得效果與曾文正公的報告有異曲同工之妙。

  錢槐、胡小四驚訝無比的看著賈環跟著羅先生離開的背影。對視一眼,三爺厲害啊。

  剛才這位羅先生還有點傲的,現在倒是服帖。看來賣書的希望很大!

  …

  …

  賈環帶著趙國基,跟著羅先生到穿過茶樓的正堂,到偏廳的一處小房間中落座。

  小房間佈置的雅致,牆壁上掛著書畫。春季上午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空氣清新。

  羅先生招呼賈環落座,互通了姓名,這才道:「賈小友,這本三國演義讀起來甚好,你是打算賣給…賣給我?」

  賈環笑道:「正是。再好的通俗演義也要有人識貨。羅先生預估著我這本書能賣多少銀子?」

  賈環預估著他能賣個一二十兩銀子。

  周朝的貨幣體系,銀貴錢賤,一兩銀子約兌1500文銅錢,各地行情不一。按照米價折算,一兩銀子約合2016年的人民幣1000元左右。

  古時候可沒有版權保護這一說法,賣書就是一錘子買賣。因而新版《三國演義》價值的價值有所削弱。

  出乎賈環的意料,羅先生苦笑一聲,拱手道:「承蒙賈小友看得起。可我只是個說書人,每天只是說書餬口。買話本,力有未逮。賈小友要賣書得找我們東家。稍等片刻,我去和東家商量一聲。」

  賈環微征,無奈的點頭,「好吧。」

  看情況,說書先生是依賴於茶樓生存,而不是與茶樓合作的關係。他沒想到西江月茶樓竟然是這樣的經營模式。這還是京城最紅的茶樓。

  顯然,若是與說書先生合作,將其薪資與說書效果掛鉤,更能調動說書人的積極性。

  隨即,賈環自嘲的摸著額頭,一不留神就想到企業經營模式等問題上。真是勞累命。還沒習慣現在的悠閒、慢節奏的生活。

  羅先生離開後半天沒動靜,趙國基有點沉不住氣,看著雅致的環境,壓低聲音道:「環哥兒,這生意會不會黃掉?」賈環的家底,他心裡有數。若是支付完一貫錢一個的小火爐給老胡頭,賈環兜裡幾乎就沒錢了。

  「沒事。舅舅。我只是測試下市場。」賈環笑著說道,他的腦袋中可不是只有三國演義這一個話本,「這裡賣不出去,我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比如:書店。」

  趙國基就放心。賈環做事思路清晰,完全不像8歲的小孩。他心裡越發的敬服。

  …

  …

  話分兩頭說。

  西江月茶樓的說書人羅先生從偏廳的雅間裡出來,和相熟的一名說書人說了一聲,交代他幫忙先說一段救場,匆匆的去找少東家。

  羅先生問了幾個小廝,進了茶樓二樓東面的「西」字包廂。

  包廂寬敞,佈置的精美。一套桌椅居中。牆壁上的字畫出自本朝名家手筆。隱隱的有說書的聲音傳來。安靜幽雅。

  少東家和一名四十多歲的白淨中年男子在一起說話、品茶。談得當然是和書香無關的統籌生意。

  「喲,羅先生來了。」西江月茶樓的老闆姓林,少東家林心遠是林員外的二兒子,今年十六歲,是京師順天府宛平縣童生。經常來茶樓走動。

  羅先生本名叫羅天瑞,他是過了縣試、府試的童生。只是年紀大了,無意科舉,轉行做了說書養家餬口。

  科舉盛世,但凡是讀過書的人就可以稱為童生。但真正的童生實際上是指縣試、府試兩關的讀書人。

  因而,羅天瑞這位真童生在林心遠這位假童生面前很有些面子。

  羅天瑞向少東家林心遠行禮,見少東家沒有繼續談話的想法,就知道是避諱他,便說道:「少東家,樓下來了位小友。他帶來一本改編的三國演義,想要賣給我們茶樓,我來請少東家定奪。」


bpd 發表於 2017-9-10 01:17
第十八章 西江月茶樓(下)

  「哦?《三國演義》呂老闆書店裡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羅先生這麼慎重的來說一聲,莫非他這本三國演義有奇特之處?」

  林心遠笑著對身邊的中年人說道,又看向羅天瑞。

  林二少這話明顯是開玩笑。但羅天瑞卻是鄭重的點頭,「是的。少東家。我粗略的看了幾個章節,故事還是原來的故事,但是經過刪減和修訂後,編排的非常精彩。我建議少東家將這本書買下來,作為茶樓裡說書的原本用。」

  林心遠詫異的收斂笑容,談起生意他還是很認真、有心得的,問道:「真有這個必要?」

  羅天瑞點頭,肯定的道:「我如果開講這個版本的三國演義,場面至少要火三分。」

  林心遠拍板道:「行。那就買下來。羅先生你去找趙掌櫃和你一起談下來。」

  羅天瑞心裡一鬆,總算沒有和這本精彩的三國演義錯過。又有些感激少東家對他的信任。

  呂老闆伸手喊住要離開的羅天瑞,笑著道:「誒,林老弟,如此雅事,何不把那位小友請過來一敘,我們親自談?羅先生把這本書說的這麼好,我都想一睹為快。」

  「行。呂老闆當真是愛書之人。」林心遠哈哈笑道:「羅先生,那就麻煩你再去跑一趟,將那位小友請過來。」

  讀書人,沒中秀才,統稱「小友」。即便六十歲依舊是小友。中了秀才就是「老友」。不滿十歲,只要有秀才功名,一樣叫「老友」。

  「少東家客氣,我這就去請。」羅天瑞笑著離開。

  就在羅天瑞離開西字包廂時,隱隱的有幾句林二少和呂老闆對話傳來,正是避諱羅天瑞的事情。

  「這次戶部貪-污邊關將士的獎賞,皇上震怒,升原京營節度使王子騰為九省統制,奉旨查邊。邱侍郎有點穩不住。」

  「不是李學士和章學士之間的恩怨嗎?怎麼又牽扯到戶部貪-腐上。」

  「哈,上面的事情誰知道呢。我隨口一說,林老弟姑且這麼一聽。不說了,不說了。接下來,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

  末了,聽到林公子的幾聲苦笑。

  …

  …

  趙國基留在門外。賈環跟著說書先生羅天瑞步入西江月茶樓的西字號包廂,梨花木的方桌處,兩名男子正品茶閒聊。

  賈環看清楚兩人的容貌,微微一怔,隨即恢復正常。桌上兩人,一位是十五六歲的青年富貴公子,儒衫華服。另一位是四十多歲的白淨男子,身上有股淡然的書卷氣。

  賈環將書交給羅天瑞。羅天瑞呈給林心遠。

  林心遠並沒有翻看,而是將書遞給呂老闆,他相信羅天瑞的眼光。打量著眼前的小男孩,笑道:「賈朋友請了,可曾進學?」

  「進學」的意思就是指是否考中秀才。也泛指是否開始讀書。

  賈環心裡有點無奈,道:「我正在讀《大學章句》。不敢當少東家『朋友』之稱,我這個話本還請開個價錢。」

  陌生的讀書人之間寒暄就是這個道道。要先敘功名,依次是童生、秀才、舉人、進士。如果功名相同,就再敘取中的年份。先登科的是前輩。同年的,再敘科場名次。總之,一定能排好座次。

  「不著急,先請我這位朋友看看後再說。」林心遠就笑起來。這年頭經商,要先開口套關係然後才好講價錢,這位小朋友倒是好,直接「言商」,看來涉世未深。

  賈環點點頭。

  少頃,呂老闆合上話本,撚鬚笑道:「好書。」

  林心遠精明的笑著道:「賈小友,我前些天在醉仙樓中赴宴。元朝王冕的一副山水畫作賣了8兩銀子。這本三國演義我出10兩銀子收了。還請你不要再轉賣給他人。」

  王冕是元朝著名的畫家、詩人。以畫梅著稱。

  賈環對書畫不怎麼懂行,但是8兩銀子換算下來就8千塊。現代社會中,不說民國時齊白石、張大千等前朝名家,即便是現代畫家,只要有點名氣就不是這個價錢吧?央視主持人朱軍的畫作就賣過100多萬。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賈環微微皺眉,乾脆的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賣了。」

  林心遠微微一笑,說道:「也行。做生意講究你情我願。」從呂老闆手中拿過書,還給賈環。坐下來喝了一口茶,等賈環將書收在懷裡,見他似乎真不想賣,笑道:「賈小友,我再加2兩銀子。不能再多了。」

  賈環沒興趣和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討價還價。這少年應該是家學淵源,但他明顯商業技能還沒有點滿,搖搖頭,淡淡的道:「算了。」轉身就走。

  做生意,不管顧客是老人、小孩,都要以誠信為本,這樣才能通達天下,成就品牌輝煌。

  這位少東家明顯欺負他是一個小孩,故意壓價。

  其實,12兩銀子的價格已經是賈環的心裡價格之內。但是少東家的壓價讓他意識到這本書可能能賣更高的價格。

  林心遠就有點愕然,這也太乾脆了吧。腦子裡飛快的想了想,就決定放棄這筆生意。

  畢竟,三國演義這本書在流傳很廣。他沒有必要花費一筆「巨款」去買一個已經流傳的話本。

  如今太平年景,普通人家二十兩銀子就夠過一年的。

  見生意不成,羅天瑞心裡嘆口氣,他是極為希望少東家將這個話本買下來的。這版三國絕對會流傳得很廣。

  「且慢。」就在賈環拉開包廂的木門時,呂老闆突然開口喊住了賈環,「賈小友,且慢。再商量商量。」說著,看向林心遠,「林老弟,不介意我截胡吧?」

  林心遠已經打算放棄這筆生意,笑著道:「怎麼會?呂老闆有興趣儘管開價和賈小友協商。我也想看看賈小友心裡的估價。」

  「哦,呂老闆打算出什麼價格?」賈環轉身回來,他還是希望將手裡的話本賣掉,免得又要去書店裡做推銷。

  呂老闆笑呵呵的道:「賈小友這性子真是乾脆。行,我也乾脆一點。我出30兩銀子收購你的話本。」

  「呵…」林心遠和羅天瑞都嚇了一跳,這價格也太高了吧?

  賈環沒有猶豫,猶如看準時機捕食的獵豹,利落的道:「成交!」說著,走前幾步,將書放在呂老闆面前。

  或許,手裡的話本還能賣出更高的價格。但是三十兩白銀已經超出他的預期,可以成交。他的經商原則是「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呂老闆笑瞇-瞇的取出三十兩銀票放在梨花木的桌面上,「這是日升昌票號的銀票。三十兩。見票即兌。」

  「嗯。」賈環微微一笑,心情不錯的將銀票收起來。這筆交易至此就算是完成了。進這個包廂之前,他倒沒料到會是呂老闆將這個書商將書買下來。

  辛苦了一個月,總算有所回報。文抄公大業的開頭不錯,賺了三十兩。再接再厲!

  …

  …

  見生意做完,林心遠好奇的道:「呂老闆,你收購這話本莫非是打算刊刻出來賣?」

  呂老闆道:「這是當然。不然,我買來收藏?哈哈!林老弟,我先借給羅先生看幾天,讓他在你這西江月茶樓開講。保證人氣大旺。算是為我這本新書鋪墊名氣。」

  林心遠豎起大拇指,「呂老闆好頭腦。」這位真是做生意的大家。不愧是晉商中的人物。

  羅天瑞拱手,喜道:「如此就多謝呂老闆了。」

  呂老闆擺擺手,笑著看向一旁等候告辭的賈環,說道:「賈小友,沒想到我們在這裡又見面了。你倒是有好些天沒去我的書店逛了。你的三國演義還是在我店裡買的。」

  賈環笑一笑,「這兩天有事情要忙,所以沒去。改天一定光顧。」呂老闆是賈府所在的四時坊裡仁和書店的老闆。他和這位呂老闆閒聊過幾回。

  剛進門時,他就認出來了。只是,他久在商場,只能某些場合不能亂認人。

  呂老闆哈哈一笑,灑脫的道:「生意做成了,你不妨坐下來聊幾句。林老弟,這位賈小友一些觀點有見地,很給人啟發。」

  一旁的林心遠和羅天瑞已經驚呆。敢情這兩位認識啊!

  要不是呂老闆先做生意後認人,林心遠幾乎要懷疑今天這一幕是個局,哭笑不得的道:「呂老闆,你…,好了,賈朋友是熟人,且坐看茶。

  「少東家,我就先出去了。」羅天瑞告罪一聲,拿著三國演義退了出去。他還要去說書。

  有兩名容貌標誌的丫鬟送來新茶和糕點。賈環、林心遠、呂老闆三人重新敘話,相互通了姓名。

  京師人口數百萬。賈環這個名字並不起眼。不過,「賈」姓畢竟不多見。林心遠問起和京城中榮國府是否有關。賈環推搪了過去。

  林心遠,表字子明,是京師順天府宛平縣人,家中世代經商累富,現如今在城西郊外的聞道書院讀書,去年下過一次科場,還未過縣試。準備明年再考。

  呂老闆本名叫呂承基,在四時坊經營著一座書店。

  萍水相逢,三人也不可能深入的介紹自己,泛泛而談,語焉不詳。話題很快就轉到這本三國演義身上。

  呂老闆一臉「我慧眼識珠」的表情,悠悠的道:「我只看是賈小友拿來的話本,就決定要買下來。賈小友,不要推辭假借他人的名義了,我斷定這版精簡版的三國出自你的手筆。」

  賈環喝著上好的武夷岩茶,苦笑道:「呂老闆真是高看我,你說是便是了。」

  他不過是在書店裡和呂老闆聊了幾句歷史,點評幾句北周的人物。卻沒想到呂老闆對他印象深刻。事實上,誰要是見到七八歲的小孩說歷史一樣會印象深刻。

  而賈環和呂老闆聊北周歷史的原因只是因為他要在書店裡蹭書讀,順便瞭解哪些歷史名人出現過,哪些歷史名人沒有出現過。

  林心遠心裡一直暗自琢磨著呂老闆欣賞賈環哪一點?呂老闆和賈環做了一筆生意,其實就是對他的眼光的否認,蠻尷尬的。當然,生意人見慣這些事。他也不以為意。只是在思索。

  現在見呂老闆說是賈環改編了三國演義,就有點明白過來,這小男孩,怕是有真才實學,而不能因為年齡看輕他。

  想著,林心遠沉吟片刻,開口道:「賈兄,方才我故意壓低你的書的價格,在商言商,還請不要見怪!」


bpd 發表於 2017-9-10 01:25
第十九章 一首西江月

  林心遠道歉。賈環笑著道:「林兄太客氣了。在商言商,這有什麼錯?要是我我也會壓價。」

  他心裡是真對這位林兄不大滿意。當然,現在是商場交際,他不得不說幾句虛與委蛇的場面話。

  孔夫子說:「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白話文是:內心藏著怨恨卻跟別人交朋友,左丘明認為可恥,我也認為可恥。

  孔夫子是很耿直的。真論起來,賈環不算是聖人門徒。現代社會的價值觀,更偏向於法家、兵家。特別是職場中,更是注重以結果為導向。

  林心遠就是一笑,覺得賈環這人可以繼續交往。他又哪裡知道賈環心裡想什麼?

  呂老闆微笑道:「既然林老弟和賈小友說開了,我倒是有個提議。賈小友,三國演義在市面常見,你的改編版要大賣,還要用一點手段。你最近可有詩文佳作?要是能擺在這西江月茶樓中供人鑒賞,肯定能促進銷量。

  林老弟這間西江月茶樓,取得的是唐時李白的詩句:只今唯有西江月,曾照吳王宮裡人。但終究是少幾分意趣。最好是西江月的詞牌。」

  我能填西江月的詞牌?你太高看我了。我是理工科的。

  賈環推卻道:「我對詩詞並無研究。」

  林心遠也不信賈環8歲就能填出文采出眾的詩詞,笑著打圓場,「呂老闆就不要強人所難。賈兄才學過人,但詩詞終究是講天分,論志趣。不是一時間就能寫就。賈兄,日後再有話本出售,可再來茶樓詳談。」

  他很相信呂老闆的生意眼光。既然呂老闆認為賈環的話本不錯,他當然也想跟著賺一筆。

  賈環笑道:「一定會的。」他也想為他的生意留條路,是否能成交再就事論事了。

  呂老闆卻是呵呵一笑,抿了口茶。

  他向賈環約詩是有原因的。今年春節時,賈府裡傳出一首精妙的詠雪詩:疇昔月如晝,曉來雲暗天。玉花飛半夜,翠浪舞明年。

  據說為賈府的一位少爺所作。賈姓在偌大的京城很多,但姓賈的神童恐怕不會那麼多吧?他心裡起了結交之意。

  微微沉吟著,呂老闆斟酌著道:「按說寫詩詞是件雅事,我談錢就顯得庸俗了。只是,剛買了賈小友這本三國演義,我這裡就琢磨著怎麼賣得更好。還請賈小友見諒。

  我願意出二十兩銀子的潤筆費,求賈小友一首詩詞。用來宣揚這本三國話本。當然,賈小友若有顧慮的話,可以使用筆名。」

  林心遠微微一怔,看看呂老闆,再看看賈環,低頭喝著茶。有點奇怪。呂老闆就這麼篤定賈環能作詩?怕是別有隱情吧?他們倆之前可是認識。

  呂老闆的話說的很客氣,令人聽的很舒服。很有點儒商的派頭。

  賈環心裡仔細的權衡利弊,道:「我試試。」

  呂老闆就笑道:「林老弟還不快讓人文房四寶伺候?」

  嚯。你還真敢寫?林心遠壓著心裡的驚訝,叫來侍女,送上筆墨紙硯。

  賈環起身,在雅間的翹頭案几上鋪開白紙,壓好鎮紙,落筆而下,一氣呵成: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

  …

  賈環剛寫完這首詞牌中的最後一個字,站在案几旁邊觀看的呂老闆動容道:「好詞。真是好詞。賈老弟當真是才思敏捷、文采斐然。」

  而另一邊的林心遠完全是震驚的呆住。竟然真填了一首西江月。他根本就不看好賈環的。

  其實,在看到「稻花香裡說豐年」這一句時,他就品出來這絕對是一首好詞。

  奉上筆墨的美貌侍女驚訝的掩住小口,妙眸看著賈環。她剛才在幫這個小男孩磨墨。沒想到,竟然見證一首足以傳唱的絕妙好辭的誕生。

  林家雖然是商賈之家。但累世巨富,已經開始培養家裡的詩書之風。她也粗通詩文。這首詞即便是她來看,也是相當有意趣。

  對眾人的反應,賈環笑了笑。他對這樣的效果並不感到意外。這是南宋著名詞人辛棄疾的名篇: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

  「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這都是膾炙人口、流傳於世的名句。

  至於這首西江月賈環一個理科男怎麼記得?因為,這是入選語文課本的詩詞,他當然印象深刻。

  辛棄疾在這個歷史時空中湮滅了。想也是,開豪放派先河詞宗的蘇軾都沒出現,同為豪放派代表詞作家的辛棄疾湮滅也有幾分情理。

  賈環落款填上他的筆名:「九悟」,說道:「勞煩呂老闆用這個筆名做廣告營銷吧!」

  他暫時不想出名。出了名還怎麼轉換身份離開賈府?

  「行。」二十兩銀子買到這樣的佳作,呂老闆算是賺到,聽到「廣告營銷」,心裡一動,這個詞用的很有講究啊。

  林心遠佩服的讚嘆道:「賈兄高才啊!在下佩服。日後一定要多來親近。」

  他對賈環的態度又發生了變化。從一開始看到賈環是個小孩的輕視,到賈環和呂老闆談成生意的揣測,認為可以交往。現在這首西江月一出,他認為賈環可以深交。

  這首佳作掛在他的西江月茶樓上,會讓他賺翻。

  「林兄客氣了。」賈環擱下毛筆,從呂老闆手中收了二十兩的銀票,告辭離開。

  出了風頭,不趕緊走,難道留下來聽呂老闆和林心遠二人對他吹捧?

  …

  …

  剛出門,守在門口的趙國基就焦急的迎上來,跟著賈環下樓,問道:「環哥兒,書賣出去了嗎?」

  「賣出去了。話本外加一首詞,賣了50兩銀子。」賈環語調微微有點興奮,今天出來一趟,他也沒有想到收穫這麼大。他預期在10兩-20兩之間。

  「這麼多!」趙國基嚇了一跳,隨即,喜笑顏開,為賈環感到高興。

  從木製的樓梯走向茶樓大廳,賈環笑著道:「以後還會有更多。舅舅,咱們的蜂窩煤製作要準備原材料了。等會我給你支10兩銀子,你在坊裡租一個小院,儲備煤炭和泥土。」

  「啊?要是賣不出去折在家裡怎麼辦?」趙國基的第一反應銷路。他是典型小富即安的心態。

  賈環笑道:「舅舅,你放心。我有辦法賣出去。」

  趙國基就不再勸賈環。50兩銀子的巨款啊,足夠他一家嚼用2兩多。就這樣輕描淡寫的到手。嘖嘖!

  到得樓下,賈環招呼著已經看到兩人的錢槐和胡小四一起離開。

  賺了50兩銀子的外快。午飯時分,賈環在崇文街的醉仙樓要了5兩銀子的席面,以茶代酒,慶祝賣書計劃「初戰告捷」。

  一共十四道菜,有:蜜餞鴨梨、罐煨山雞絲燕窩、酥炸腰果、鴛鴦卷、陳皮牛肉、珍珠魚丸、持爐烤鴨、麻辣鵪鶉、醬羊肉、明珠豆腐、五香仔鴿、炒珍珠雞、時蔬瓜果、茉莉雀舌毫。

  錢槐和胡小四吃的大呼過癮。

  茶足飯飽,已經是近下午2點許。賈環付了2兩銀子給酒樓的掌櫃,預定了後天酒樓二樓的一間包間,這才和趙國基三人提著打包好的菜餚回賈府。

  食盒裡面都是沒有動筷子的菜,準備帶回去給趙姨娘、如意、晴雯幾人嘗嘗。賈府裡,醉仙樓這樣的美食並非吃不到。賈府私房菜甚至還要更高檔、精美。

  但是賈環、趙姨娘處在賈府生物鏈下層,以及兩人身邊的人,還真就吃不到。

  …

  …

  這天下午,賈寶玉從在賈政的書房裡見客回來,換了身衣服,到黛玉房裡找她玩耍。

  自去年冬黛玉進賈府以來,他日常許多時間都是和林妹妹一起度過。

  冬天過後,賈寶玉和黛玉就從賈母房的碧紗櫥中搬出來,沒有再住在一起,而是各自居住在相鄰的暖閣中。幾步路就到。

  「姑娘正在寫字。二爺小聲點。」黛玉房外,丫鬟紫鵑給寶玉打起簾子,輕笑著「噓」了聲。

  賈寶玉會意的點頭,輕步走進房中,就見林妹妹穿著件淡雅的花色裙衫,纖柔精緻,正在書桌邊懸腕寫字,嘴裡輕誦著古文句子,書香怡人。

  「妹妹。」

  「呀,要死啊你,嚇我一跳。」見賈寶玉不知道什麼時候湊過來,黛玉蹙眉,嬌嗔著撫著胸口,手提著毛筆,墨汁滴落在紙面上,污了正在寫的字。

  賈寶玉笑問道:「妹妹在寫什麼文章?」

  林黛玉擱下毛筆,掩嘴取笑道:「你還是不要問了,免得污了你的耳,是你看不起的俗人寫的好文章。」

  賈寶玉笑道:「俗人俗不俗且不管他。既是好文章,妹妹就該給我看一看。奇文共欣賞。」

  林黛玉就將寫了一大半的《愛蓮說》給賈寶玉看,「喏,上次你摔玉時,我從環兄弟那裡看來的。我足足品了兩個月哩。」愛蓮說不長。而林黛玉極為聰明,事後默誦下來後。經常自己琢磨、體會。

  她最喜歡裡面的這幾句:「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當真是好文章,好句子。文章描述的蓮花的品格,讓她相當的敬佩、有感觸。

  賈環要是知道黛玉此時的想法,肯定會給她點個贊。這是林妹妹性格、境遇的真實寫照。

  當然,賈環點贊歸點贊,親近之意是不會有的。他現在可不是剛到紅樓的菜鳥。

  賈寶玉一聽林黛玉的話,就有些不高興,他不待見賈環,質疑道:「這不大像他的文風吧?國朝並無愛牡丹的習俗。倒是唐朝武則天時,愛牡丹的人很多。」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7-9-10 02:0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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