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奮鬥在紅樓 作者:九悟(已完成)

 
bpd 2017-9-8 23:09: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687670
bpd 發表於 2017-9-16 22:41
第九十章 三爺回府

  放榜之日,順天府府衙前大街上的食肆、茶寮中坐滿了穿著各色衣衫的士子,相互交談。家境富裕的士子則是帶著僕人、隨從在酒樓、茶樓中就坐。

  五月四日正是夏初之時,巳時三刻,驕陽初展威力。府衙前因為擁擠的人群,在太陽直射下,更是熱浪陣陣。但這擋不住士子們看成績的情緒。

  貼著長案的牆壁下,人擠人,摩肩接踵,喧囂嘈雜。知道結果或不知道結果,神情各異。另有情緒外露的士子在發洩情緒,大聲說話。或高興、喜悅,或憤怒、痛哭。

  賈環、許英朗、張四水三人滿頭大汗的從看榜的人群中擠出來,將最新的消息帶回到茶座中:

  公孫亮奪取順天府府試案首,羅向陽第八名,衛陽十五名,許英朗三十七名,張四水五十六名,賈環七十二名。

  此次聞道書院十七人赴府試,最終只有六人過府試。通過率只有35%。而聞道書院在順天府辛亥年的縣試通過率達到85%。

  府試不愧是童子試小三關中最難考的一關。

  參加了第三場招覆考試的柳逸塵嘆口氣跟著公孫亮、賈環、羅向陽等人離開府衙前街。另一名書院的同學不死心,擠進人群中檢索他的成績。並沒有人笑他。

  這種事情當然是要自己親眼確認才甘心。

  一路上,許英朗興致勃勃的給眾人說著成為童生的好處:「不要以為成為童生沒有用。今年順天府三月下旬時對往屆考生做了一次提考,進行篩選。公孫師兄和我都參加了。

  今年能過提考,明年不一定還能過啊。而過了府試,參加院試可沒這一道關卡。每次都可以參加院試。再者,另有謀生退路若干。我等志在科舉,就不說那些喪氣的話了。」

  成為童生,可以在偏遠的社學當塾師;亦可到家境殷實的人家當個西席,謀一年10兩銀子的酬金;若是能吟詩作對,寫字畫畫,或者通戲曲等,可去大戶人家當個清客。

  「正是這個道理!」公孫亮開懷暢笑。他拿下了此次順天府府試案首。

  賈環聽得微微一笑。賈府裡,政老爹養的清客大部分都是童生功名。當然,政老爹只有官身,沒有功名。真要養幾個秀才級別的清客,他也吃不消。

  秀才不和童生敘年齒!這是科舉等級。

  賈環心想他要是考個秀才回賈府裡去,不知道政老爹還有沒有臉罵他「孽畜」、「好好讀書」之類的話。哈。

  眾人說笑著走到前街路口。正好碰到一名義憤填膺的藍衫士子在和友人怒罵此次考試不公,有黑幕,不錄他的文章。

  這士子看到少年賈環,勃然大怒,手指著賈環罵道:「這等幼童,竟然能過。何其不公也!我要見…」正要再罵時,給友人拉住,迅速的離開。

  賈環頗有點無語。走個路都被罵,難道是押題過府試把運氣都用光了的緣故?

  眾人都哄笑起來。賈環年紀在此次考試中確實很顯眼。但他詩詞聞名於京城,沒有人會用年齡來攻擊他的考試成績。羅向陽寬慰道:「賈兄,不必擔心。既然縣尊點你過了縣試,府尊這裡必然不會以年齡做文章。」

  衛陽昂著頭道:「這等庸庸碌碌、怨天尤人之輩,何必放在心上。諸位同學,在下先行告辭。」公孫亮等人要回客棧拿行李,然後各奔東西。他則是直接回家。

  眾人笑著拱手。

  衛神童雖然不大合群,但是看榜還是跟著聞道書院的眾人一起看。前些時候的文鬥出了風頭,對他驕傲自矜的性格有些影響。

  至客棧取了行李後,聞道書院的諸位同學道別分開。公孫亮、張四水今天就要坐馬車回書院。羅向陽、柳逸塵、許英朗都打算回家小住一段時間,再回書院讀書。明天五月五日,端午節。

  賈環自是要去賈府門口轉一圈。明天回書院。他「立誓」不回賈府,但需要裝下「孝子」的樣子。

  …

  …

  馬車搖搖晃晃的順著官路前行。公孫亮和張四水取了乾糧和清水,一邊吃,一邊欣賞著初夏時京城西郊的美景:麥田金黃,村落中炊煙裊裊。

  道路兩旁綠樹蔥蔥。遠山含黛。天空蔚藍。

  張四水拿著餅子,好奇的道:「公孫師兄,明天是端午節,賈兄怎麼說明天回書院?」

  公孫亮迷惑的搖搖頭,「這我倒是不清楚!」心裡輕輕的嘆口氣。記得賈師弟對他分辨過幾句家世的事情。希望,賈師弟回家一切順利吧。

  …

  …

  賈環從阜成門進入內城,找了一家客棧投宿。吃過午飯才往賈府而去。

  而此時賈府中路,賈環的住處偏廳中,晴雯和如意兩個大丫鬟正翹首以盼。面前案几上兩個食盒裡的飯菜根本沒怎麼動。

  如意微微扁著小嘴,小姑娘容貌清秀,很明顯仔細的裝扮過一番,「晴雯姐姐,三爺怎麼還不回來啊?」

  晴雯沒好氣的白她一眼,站起來,她性子比較燥,說道:「你問我,我怎麼知道?等錢槐那小子的通知吧!」

  三爺過了府試,會回來在大門口磕頭。錢槐今天在大門處候著的。

  她也急呢。

  …

  …

  午後時分,賈母上房處,熱熱鬧鬧的場面剛剛散去。上午就有報子來報喜:捷報貴府老爺賈環,蒙順天府府尹陸,取中為雍治九年順天府府試第七十二名。

  外頭場面上有賈璉幫著照料。消息傳到內宅裡來,中午吃飯時,賈母臉上笑容都多了幾分。王夫人淡淡的笑了笑。王熙鳳揣摩著「上意」,說了幾句漂亮話。邢夫人、薛姨媽、李紈、寶、黛、釵、史、迎、探、惜都在。場面熱鬧。

  童生,距離秀才只差一步之遙了!

  更關鍵的是賈環所表現出來的讀書潛力。去年出府讀書,今年二月、四月,科場連捷。勢頭兇猛!

  賈母即便心裡不喜歡賈環,但確實為賈府近年來有可能再出一個年輕的秀才感到的高興。賈家號稱詩書翰墨之族,但自賈政的長子賈珠早死,六七年來竟然再無一個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名不副實。

  服侍著賈母午休睡下,鴛鴦從內間裡出來回到暖閣中,身邊跟著琥珀。琥珀驚奇的道:「嘖嘖…,鴛鴦,真是想不到啊。」

  鴛鴦身姿高挑,穿著粉底的衣衫,細腰長腿,姿容俏麗,腮邊處有著淡淡的雀斑,輕笑著道:「有什麼想不到啊?你還不服他不成?」

  琥珀咯咯的嬌笑,「府裡上上下下誰敢不服他啊!」這是句實話。來旺媳婦和周瑞就是例子。誰敢不服?

  她和賈三爺沒什麼交情,甚至還有點厭惡他。但是不服不行。他真要是考個秀才回來,闔府上下誰敢怠慢他?

  鴛鴦就笑起來,問著暖閣裡的小丫鬟:「環三爺回來了嗎?」賈三爺不會回府裡來,但是會回來在府裡大門前磕頭。這是闔府皆知的事情。

  「鴛鴦姐姐,還沒回呢!」一名小丫鬟回道。

  鴛鴦點點頭,看向府外的方向。心裡微微有些奇怪:三爺,還不回啊?

  她已經覺察到老太太心裡有些微妙的變化。這是環三爺社會地位上升帶來的變化。她以後少不了要和三爺打交道。

  只是,想想她和環三爺的關係,略微有些尷尬。當然,她心中並不排斥和三爺接觸。或許,還有些期待吧!

  …

  …

  東府,某處。

  秦可卿焦慮的來回走動著。一身淺白色的華服,繡著牡丹花樣,身姿纖巧婀娜,隨著她的走動,環珮鏗鏘。聲音悅耳。美麗無雙的嬌媚少-婦。

  她的貼身丫鬟瑞珠正在賈府外面候著。只要環叔一回來,她就會回來報信。

  她現在急切的想要和環叔見一面。希望他能提供意見。即便環叔只有九歲,但他所展露出來的智慧、對她的善意,讓她相信他應該能幫助她。

  …

  …

  午後三點許,賈環穿著淺灰色的直裰,信步從四時坊走來。初夏太陽驕烈,但這並不影響他的好心情。路過隔壁汝陽侯的宅子時,裡面絲竹悅耳。還放慢腳步聽了一會。

  其實,聽不懂。只是過了府試心裡高興。正所謂: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

  快到賈府正大門時,長隨錢槐眉開眼笑的過來,青衣小廝裝束,「給三爺請安!」

  賈環微笑著點點頭,「你小子挺機靈的啊,先在一旁候著。」他這次府試過的驚險,沒像縣試那樣早早的就和錢槐聯繫。實在是分不得心。

  「誒…」錢槐樂呵呵的應著。三爺在府裡的地位提高,他這個長隨也有面子。

  賈府的正大門前只有幾個小廝候著。賈府上下人等日常的進出都是走側門。大門中開,是迎接貴人來訪的做法。賈環跪在空蕩蕩的正大門口,磕了三個頭就站起來,準備往東府的賈家祀堂而去。

  這時,一名小廝上前來,恭敬的道:「小的給三爺請安。老爺吩咐:三爺回來了,請三爺到外書房外面候著。老爺有話交代。」

  賈環看了小廝一眼,心裡嗤笑一聲:他得多有閒心才想著去和賈政演什麼「父嚴子孝」的戲碼。有病啊!他在內心中從未將賈政這膿包、糊塗蟲當作父親。

  他的父親,是那個貧窮,但是頂天立地的男人,言傳身教,教給他堅強的意志、面對困難的勇氣。

  賈政還不夠格。

  賈環當即正色道:「你去回老爺:孩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府試童生,還未取得功名在身,不敢違背誓言回家。」

  小廝頓時傻眼。傳聞三爺很厲害,還真是這樣啊!老爺召見,他都不去。

  賈環一甩衣袖,轉身就走。

  …

  …

  東府裡。

  秦可卿的丫鬟瑞珠小跑著順著迴廊進來,氣喘吁吁的扶著門框道:「奶奶,快,快,三爺回來了。他馬上就要往祖祀那邊去。」

  精雅的屋舍中,穿著淺白色衣衫的秦可卿正等得心煩意燥,聽的丫鬟回話,細聲道:「呀,那我們趕緊去!」

  「嗯,寶珠那邊已經備好馬車。」


bpd 發表於 2017-9-17 15:40
第九十一章 環叔,救我!

  錢槐自覺的等候在榮國府的大門前。賈環穿過榮國府和寧國府之間的橫街,進入寧國府的院落,然後順著甬道往賈家祀堂的而去。

  一路上遇到的寧國府的僕人都是避開,自覺有點身份的管事、婆子們上前打招呼,「小的某某,給三爺請安。」今天上午的一場報喜,早就傳遍榮寧二府。誰都知道環三爺是有前途的。

  賈環不認識這些管事、婆子,只是笑著點點頭,熟練的略微寒暄幾句,再道別。他在商場上早就練就寒暄的本事。這待遇,明顯跟他剛過縣試時不大一樣。府內的人熱情許多。

  十幾分鐘的路程,賈環硬生生的走了半個小時才到。在祀堂外磕了頭,賈環就打算從就近的角門裡出去。他會寒暄,但不代表他喜歡和人寒暄。

  剛走了兩步,就見一輛精美的馬車緩緩的從甬道轉角過來,車窗簾子挑起來,露出一張圓潤、精美的美人臉蛋,正是嬌媚動人的秦大美人秦可卿,「環叔,這麼巧啊?」

  賈環心裡無語。

  想想看,假設你走在馬路上,突然身邊緩緩駛過一輛紅色的寶馬,車窗落下,露出一張不太熟悉的美人臉,她再給你來一句,「這麼巧啊?」

  真的好巧麼?圖樣圖森破。

  賈環微微點下頭,笑著道:「蓉哥媳婦,這是要出府裡去?」口氣有點大。但按照輩分,賈環就得這麼稱呼秦可卿。

  秦可卿溫柔的輕笑,期盼的看著賈環的眼睛,細聲道:「環叔,我送送你吧。」

  賈環看著秦可卿絕美的容顏,心裡啞然失笑:秦可卿共乘的邀請對九歲的小男孩來說,稀鬆平常。但對他這個有成年男人心理的人來說,很有點香-艷。

  秦可卿的意圖太明顯:找他有事。而按照他和秦可卿的交集,只怕和賈珍要強上她的事情相關。賈環無意為她去殺賈珍,他沒那麼高尚。但並不拒絕聽聽到底怎麼回事。

  賈環欣然道:「好啊。」

  秦可卿讓馬車停下。裡面先出來一個小丫鬟,讓趕馬車的車伕先去寧國府的側門候著。她來趕馬車。賈環踩著踏板,上了馬車。精美的馬車中擺放著一張軟綿綿的榻椅。秦可卿穿著一襲淺白色長衫坐在榻椅中,嬌媚動人。車廂中入眼都是女性柔美的色彩,香氣怡人,惹人遐思。

  賈環剛上馬車,門簾就放下來。秦可卿急切的起身,雙手緊緊的握著賈環的手,哀婉的小聲懇求道:「環叔,救我!」

  賈環既然上車,就有心理準備,並不奇怪秦可卿的反應。但見她一副抓到救命稻草的可憐模樣不禁有些觸動,將心中旖-旎的心思收起來。輕聲道:「秦氏,坐下來說吧。」

  秦可卿依言坐在軟綿綿的榻椅上,一時間卻不知道從哪裡說起。這種事怎麼說?頓時羞燥的滿臉通紅。

  賈環站立在馬車中,沉吟了幾秒,問道:「他得手了?」他,自然是指的賈珍。

  秦可卿輕輕的搖搖頭,低聲道:「我得了環叔的提醒,就防備著。可…可我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前幾日,我沐浴時他闖進來,幸好我讓瑞珠看著門,差點就…」

  秦可卿泫然欲泣,握著賈環的手,哀求道:「環叔,救救我!」

  賈環沉默著。俄而,用力的抿抿嘴,緩緩的道:「秦氏,我救不了你的!」這是一句真真切切的大實話。

  要拯救秦可卿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了大仲馬賈珍。否則,賈珍終究有對她下手的一天。賈環此時,心裡很有些觸動,他不是冷血的人。但他依舊很冷靜、理智。並不會心裡的觸動,衝冠一怒為紅顏去殺了賈珍。

  如果殺了賈珍,他能夠「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這是俠客。他願意幹。但如果殺了賈珍,陪進去的是他的身家性命。他不會去做。他跟秦可卿沒這份關係。

  道理是這樣,但賈環能感覺到他此時的心情有些壓抑。

  秦可卿愣住,如遭雷擊。白皙圓潤的臉蛋上禁不住滾落下兩行清淚。淚珠滴落在賈環的手腕上。她無聲的抽泣著,肩頭輕顫,絕望的乞求道:「環叔,你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的,對嗎?」她若是給公公玷-污,給人知道,她有何面目苟活於世?唯有一死。她才十八歲,她不想死。

  秦可卿哭的梨花帶雨,任誰都會同情她即將面臨的悲慘遭遇。賈環禁不住輕嘆一聲:為秦可卿獻身那種事他是不會去做的,但總得幫幫她。有沒有效果再另說吧!

  賈環沉聲道:「秦氏,我告訴過你,煤氣可以殺人。事後你說你不知道,基本不會被追責。他死在你房裡這種醜事,府裡只會遮掩。不會追查。」

  秦可卿搖搖頭,只是哭。

  賈環就知道她不會選。秦可卿性子太弱,根本不敢殺人。其實,由她動手,是最沒有後遺症的一種方式。但她要付出比較大的代價,指不定賈珍會得逞一次。

  賈環繼續道:「那我幫你殺了他,一了百了。」

  秦可卿愣愣的仰著精緻的頭顱看著賈環,淚痕猶在,嬌柔無端。在一瞬間她對這個提議動心,但她還是輕輕的搖頭。她是個善良的人,哽咽道:「環叔你有這份心就行。侄兒媳婦來世啣草結環再報大恩。嗚嗚…」

  環叔幫她殺人,後果必定是殺人償命。她不想死,但她又怎麼能要求環叔為她去死?

  賈環的眼睛一直盯著秦可卿絕美的容顏,將她的猶豫盡收眼底。要是秦可卿對他這個提議說個「好」字,他轉身就走。現在自是不會。

  賈環輕輕的拍了拍秦可卿的肩膀,安撫著她的情緒,說道:「你找個由頭,避出寧國府。拖一拖。或許,事情日後有變。」

  秦可卿緩緩的止住哭聲,紅腫著一雙眼睛看著賈環。顯然是有點不明所以。

  賈環沉聲道:「你和蓉哥兒多年無子。你讓他帶你去金陵等地遊玩個一兩年再回來。」兩年後,他應該拿到舉人的功名,或許能找到解決辦法。

  秦可卿拿汗巾子擦著眼淚,柔聲道:「環叔,蓉哥多半不肯的!他在京城裡每日鬥雞走狗、賞花閱柳,玩的不亦樂乎。如何肯帶我背井離鄉去金陵?」

  賈環心裡暗道一聲慚愧。這時代出行不便。出門在外被視為苦事。想了想,道:「那你以求子的名義去清虛觀住上一年半載。重金賄賂張道士,讓他如此說。或者以托夢的名義。呃..,清虛觀是道觀,你住在那裡也不妥。」

  清虛觀位於京城郊外,是賈府經常去燒香的道觀。道觀裡的張道士是賈代善出家的替身。賈元春還因為在宮中地位不穩,讓賈家去清虛觀打蘸。這種接待權貴的道觀,賈珍肯定不敢亂來。但秦可卿一個嬌滴滴的少婦住在道觀裡面也不妥。

  秦可卿微微點頭。她懂賈環的思路了:以鬼神之說,讓她侍奉菩薩求子。從避免她公公接觸她,拖延時間。但環叔並沒有合適的地點提供。

  想了想,秦可卿道:「環叔,京城西郊離京20里的香山中有一處知名的女觀,叫做棲霞觀。棲霞公主在此觀中修行多年。我幼時曾隨父親去過。山明水秀,香火興盛。」

  賈環一聽「公主」兩個字就皺眉,秦可卿這種禍水級的大美女,給皇室中人看上,估計結局會更慘。直言道:「你和皇室中人沾上,怕是有些不妥。」

  秦可卿一聽就知道賈環什麼意思,俏臉微紅,細聲解釋道:「棲霞公主是太上皇的堂妹,早不受皇室重視。府裡在香山腳下有莊子。我舊年時和蓉哥在莊子裡住,因貪慕山上的風景,在棲霞觀小住過一段時日。」

  「原來如此!」賈環輕輕的點頭。認可秦可卿的想法。這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從和她接觸過的一兩次就能感受得到。考慮問題想的很周到。

  和秦可卿聊了一會兒細節,馬車到寧國府的側門。

  賈環將要下車,叮囑道:「秦氏,你萬事小心。出門在外,帶足銀錢。以人身安全為第一要務。事若有變,派人送信至妙峰山下的聞道書院。」

  秦可卿心裡有些溫暖,嬌柔的「嗯」了一聲,起身,鄭重的給賈環福了一禮,感激的道:「環叔,你的大恩大德,侄兒媳婦沒齒難忘。」

  賈環笑了笑,下了馬車。往榮國府正門而去。他的心情很有些沉重。他這個主意只是拖延時間。若是拖一段時間後,情況依舊沒有好轉呢?

  賈環沒有明說後果。實在是有點不忍心打擊秦可卿。還有賈蓉的話題,亦沒有提。他和秦可卿都明白:賈蓉在賈珍面前跟乖孫子一樣,根本無法庇護其妻子。

  秦可卿心裡應該有些明悟,但拒絕去想。絕境中的人,誰會刺破美麗的如同幻影、泡沫般的希望呢?

  賈環心中忽而升起一種「被期待」的感覺。秦可卿心裡大概寄希望於他到時候能想出辦法來,再來一個柳暗花明、絕境逢生!

  想到這兒,賈環嘴角禁不住泛起苦笑。

  賈珍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擔任賈家族長,寧國府的主人,不是他想殺就一定殺得了的。更別說殺人之後的後果。

  不拿到舉人的功名,他預計是無法可想。拿到舉人功名,還要好好的謀劃一番才行。時間上來不來得及,能不能幫的上秦可卿?他心裡沒底。

  馬車中,秦可卿目送著賈環遠去。心裡的焦躁盡去,寧靜柔和。忽而,懊惱的「呀」了一聲。她忘了一件事:環叔府試過關,她沒有當面恭喜他。


bpd 發表於 2017-9-17 15:50
第九十二章 賈府門前

  「奶奶,你沒事吧?」坐在馬車外面臨時充當御者的寶珠關心的問道。

  「沒事!」秦可卿輕聲應了一句,拿著潔白的手帕輕敷著臉上的淚痕。心中,漸漸的堅定起來。

  給秦可卿趕車的馬伕早早的等在寧國府的側門處。替換了寶珠,又聽秦可卿的吩咐將馬車趕回到垂花門外候著。

  秦可卿帶著寶珠回到寧國府的內宅中。讓寶珠、瑞珠兩個丫鬟收拾了貼身的金銀細軟,拿著包裹往外走。剛穿過一處迴廊,卻是突然碰到婆婆尤氏。

  幾個大丫鬟和姨奶奶佩鳳、偕鸞簇擁著遍身綾羅綢緞的尤氏。她約三十多歲的模樣,穿著石青色的對襟褂子,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秦可卿忙給眾人見禮。

  尤氏笑吟吟的道:「蓉哥媳婦,這是要去哪裡啊?」

  秦可卿斂容道:「婆婆,方才秦家打發人來說,媳婦的父親偶感風寒,媳婦回家去看看。」

  尤氏不疑有他,秦可卿的父親秦業年老體衰,偶感風寒很正常。說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回家探望你父親原是應該的。我多說一句,明兒是端午,東西兩府的事,我是少不得你這個臂膀的!」

  這是很器重秦可卿的話。賈珍的兩個姨娘都笑著附和。秦可卿是榮寧二府的長孫媳婦,容貌上佳,性情溫柔和平,很得兩府上下人等的敬重,也討西府的老太太喜歡。奶奶(尤氏)在老太太面前都沒什麼臉面。

  「嗯。」秦可卿心裡有些愧疚的情緒,但鎮定的道:「媳婦去去就回。」

  尤氏又吩咐了大丫鬟銀蝶去支藥材和禮品讓秦可卿帶上。她和秦氏關係融洽。目送她纖巧婀娜的帶著丫鬟離去。心中有些難言的感嘆。她丈夫的心思,她那能不知道?勸,她是不敢勸的。只是可惜了…

  秦可卿出了垂花門,帶著寶珠、瑞珠坐進馬車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緊張的情緒稍微緩解。湧起一陣逃離時的欣喜感。

  馬車搖搖晃晃的出了寧國府。時值下午四點許,微斜的金紅色的陽光將寧國府的建築拉出長長的影子落在府外安靜的長街。

  秦可卿微微掀起馬車的窗簾,回首一看,清水般的明眸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婆婆、丈夫都待她極好的。寧國府這樣的富貴人家。只是…。她輕輕的嘆口氣,「唉…」

  不知道此生是否還能有再回來之日。

  …

  …

  傍晚時分,賈珍興沖沖的從府外回來。想著府中的那個嬌媚的尤物,心頭一陣火熱。

  寧國府正房的偏廳中,燈火通明。賈珍心情極佳的和尤氏吃著晚飯。佩鳳、偕鸞兩個侍妾在一旁服侍。另有丫鬟、僕婦若干在廳中候著。

  賈珍是一名中年男子,穿著華美的袍服,略顯瘦。座中以他為尊。賈珍抿了一口美酒,問身邊的尤氏:「秦氏呢?她現在越發的不像話。晚上都不上來給我請安。」

  他等的有點心急。

  賈珍問秦氏,一屋子人說笑的聲音就降下來。這在寧國府是一個很敏感的話題。

  佩鳳、偕鸞心裡想:「你前幾日在兒媳婦洗澡時闖進去。天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哪還敢來見你?那不是羊入虎口麼?」

  尤氏陪笑著打圓場,說道:「蓉哥媳婦的父親病了。她回去探望她父親。明兒就會回來。」

  賈珍臉色頓時就沉下來,心情變得極其惡劣,將手中的筷子「啪」的壓在桌面上,冷哼一聲,不滿的道:「她倒是孝順。我不是她父親?」

  賈珍發脾氣,一屋子人噤若寒蟬!

  他是寧國府的主人,便是將寧國府翻過來,也沒人敢管。

  賈珍心裡恨恨的想:明天是端午節,按例是要喝酒的。看你怎麼逃出我的手掌心!

  然而,賈珍想不到的是:秦可卿出府之後就沒打算再回來。他那些個齷齪、卑劣的企圖只會落空!

  按照和賈環商議的細節:明日端午,秦可卿將會在秦家裝病,並不會再回賈府。幾日後,擇機前往香山棲霞觀。

  這一去,鳥出樊籠,魚脫囚牢。

  …

  …

  話分兩頭說。

  賈環下了馬車,收拾心情,在榮國府大門前和錢槐匯合。往賈府側門走去。一邊問著賈府裡最近的情況。

  錢槐笑呵呵的一一給賈環說著。等到側門,他進去傳三爺問候姨奶奶、晴雯姑娘、如意姑娘的口信。

  賈環在側門等候著消息。時值端午,西邊的側門處,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中國歷來是有三個節氣要送禮:端午、中秋、春節。賈府在京城中不過是中等權貴人家,但自有來往的人情網絡。和一些勳貴之家都有來往。

  門口的一名管事和幾名僕人見到賈環,忙齊齊過來見禮,「小的給三爺請安。三爺,您怎麼到家門口不進來?」

  賈環對管事道:「你忙你的。我自有我的道理。」

  管事訕笑了下,自去忙乎。三爺的話,要聽。三爺的事,別瞎攙和!

  他可是知道周瑞強行將三爺攔回去的事情。那老小子現在估計腸子都悔青了。不僅管事的職位給丟了,還給大老爺敲骨吸髓,敲走了六千兩銀子。要不是太太護著,他女婿冷子興接濟,家都毀了。

  賈環在門口等著錢槐傳遞消息。給趙姨娘、晴雯、如意傳上一兩句話後,他就打算離開。至於,三姐姐探春那裡,他回客棧後,會寫信給她。

  要說他思念趙姨娘,這話有點過頭、虛偽。他心裡真沒擔心過趙姨娘的處境。雖然她被王夫人敲打是肯定,但絕對不會有其他問題。她也不是秦可卿那種一件事要想好幾天的性子。

  但賈環的確是有點想見見晴雯、如意兩個小姑娘。傳口信,畢竟是會遺漏。偏偏這兩個小姑娘又不認識字。只是,賈府這樣的人家,女眷很難得出來。

  賈環正想著,耳邊突然傳來一句,「孽畜!」

  賈環給驚的回過神,眼神不善的看過去。他倒要看看誰敢這樣罵他。你妹的!

  不過,等賈環看到來人是誰之後,賈環只想在心裡說了兩個字:我日。

  罵他的是賈政。在這個講究君臣綱常,封建禮法的年代:君為臣綱,夫為妻綱,父為子綱。他即便有天大的本事,拿賈政也是沒辦法的。

  賈環將眼神中的情緒拿掉。心裡吐糟道:政老爹,你的口頭禪就是「孽畜」嗎?來來回回就這幾個詞:孽畜、畜生、孽子、孽障…

  賈政帶著兩個長隨並錢槐,走出側門。管事和僕人紛紛行禮。進出馬車都是讓開。來送禮的管事都避開,讓路,恭敬的給賈政行禮。他是賈府二老爺,大周朝工部員外郎。

  見賈環一副呆呆的樣子,賈政怒火從心底冒出來,他早吩咐了人讓這孽子回來後在外書房候著,他竟然敢不來,還推搪一堆理由。現在又在側門候著。搞什麼名堂?

  「孽畜,你到了端午節如何不肯回家?」

  賈環呆呆的樣子是裝的。如果他先和賈政說話、打招呼,必然是要給賈政磕頭,才不算失禮。他對磕頭實在無感。能免則免。

  賈環當即作揖行禮,道:「兒子回父親,孩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兒子只得一個童生身份,未取得功名,如何敢如何敢違背誓言回家?還望請父親恕罪。」

  賈政聽賈環這番言辭就相當不滿,怒道:「那你回到家門口算什麼?讓人看我賈家苛待你的笑話?」

  賈環根本不虛賈政,利索的答道:「兒子府試過關,是自己讀書努力,也賴祖宗保佑。故而回來給祖宗、長輩磕頭。等在這裡,是問問屋裡的情況。」

  「你…」賈政氣得拿手指著賈環,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時,賈政的長隨李十兒道:「三爺,明兒是端午節,老爺都親自出來請你回府,你這…」

  李十兒是個方臉的中年人,皮膚微黑,穿著灰色的衣衫,做奴僕打扮。

  賈環記得高鶚整理的後四十回中就是他把政老爹哄得團團轉。勾連內外,哄著主子辦事,自己做起威福,搜刮錢財。不多幾時,家裡老婆便金頭銀面的妝扮起來。

  這是個小人。

  賈環拱拱手,正色道:「我既然已經立下誓言,就要遵守。子曰:言必行,行必果。」

  李十兒頓時給賈環說的「敗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子曰,他不會啊。心裡有些不滿,又有點敬畏。

  三爺開口就是「子曰」,引經據典。這是讀書人的做派。赫然的就令李十兒感到一股迎面撲來的階層差距感。令他自卑。

  換句現代話來說:賈三爺逼格很高。

  賈政身邊的另一名長隨和氣的笑了笑,打圓場道:「三爺,老爺親自來請你,總不能叫老爺無功而返?還請三爺無論如何都要在府裡留兩天,過了端午節再回書院。」

  又笑道:「三爺,若是因為誓言不願意回府裡,可在東府裡借住幾晚。這樣一來,既不算違背三爺的誓言,也可全了老爺愛護、關心三爺的一片心。」

  這話是正理。賈政斜著眼睛,氣惱的看著他這個庶子。他親自來請,都請不回這個孽子,讓他著實有惱怒。

  賈環在李十兒這個小人面前裝逼,在這名長隨面前自是沒必要,說道:「東西府一體,都是我們賈府。我如何能借住。我先前去東府,是祖宗祠堂在東府,不得不去。」

  賈政勃然變色,正要罵人。

  賈環接著道:「父親若是要留兒子過節,煩請在府外給安排一間屋子吧!」

  賈政一口氣給堵在喉嚨裡,冷哼一聲,從牙縫裡蹦出個字來:「好!」

  錢槐心裡給賈三爺豎起大拇指。本來老爺是來命令三爺留下,怎麼現在搞的好像是懇求三爺留下。

  倒是想起三爺往日說笑的話:這個逼裝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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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賴家私話

  賈政給賈環安排的住處是賈府角門外,榮國府南街賴大家。賴大,是榮國府的大管家。

  賈環到賴家。賴大的母親賴嬤嬤親自引路,給賈環安排一間幽靜的小院。小院四間開,帶著東西廂房。陳設雅致。又撥了兩個小丫鬟侍候著。

  賴嬤嬤和賈環笑說了一會話,命人上了晚飯,這才離開。

  賈環獨自品著房中圓桌上的六道小菜,慢慢的喝著清甜的米酒。打量著四周。房中雅靜清幽,植有盆景,羅列著字畫,擺設棋琴。帳幕錯落有致。

  不得不說,賴嬤嬤的確會做人。親自接待他這個賈府小輩,安排住處、飲食,給足賈政面子。

  賴嬤嬤侍候過賈府老主子,在賈母面前都很有面子。告一聲罪,就可以坐下來說話。這是很高等的待遇。她在賈府裡屬於年高有體面的嬤嬤。晴雯就是賴嬤嬤買下孝敬給賈母的。

  她的兒子賴大、賴二(賴升、來升)分別是榮、寧二府的大管家。寧國府的嫡派玄孫賈薔見到賴大要稱一聲「賴爺爺」。有這兩個兒子支撐,她在賈府裡的地位就低不了。

  而紅樓書中第四十五回,賴嬤嬤因為賴大的兒子賴尚榮捐官成功,來請賈府的主子們去她家裡的花園遊玩吃酒。文字中更是盡顯她在賈府裡的地位。

  「只見一個小丫頭扶了賴嬤嬤進來。鳳姐兒等忙站起來,笑道:『大娘坐。』」

  鳳姐是什麼人?賈府的管家奶奶,威權極重。寧國府的下人說她是個「有名的烈貨,臉酸心硬」。但她見到賴嬤嬤進來,居然要起身。這根本不是對待奴僕應有的態度。而且鳳姐的稱呼是:大娘。賴嬤嬤在賈府的地位可見一斑。

  當然,賈環只是覺得賴嬤嬤會做人,心中並無敬意。

  對主家不忠誠,只顧自家撈銀子佔便宜的人,誰會有敬意?

  賴家趁著賈府表面烈烈轟轟,內中衰敗的狀況下,貪墨賈府大量的銀子。修建了一個「雖不及大觀園,卻也是十分齊整寬闊,泉石林立,樓閣亭軒,也有好幾出驚人駭目的」大花園。還花銀子為兒子賴尚榮捐了一個知縣。賴家撈了多少銀子,可想而知。

  賈環倒不會為賈府打抱不平。賈府當家的那幾位純屬腦子有問題。賴嬤嬤在賈母處有臉面、有人情,賴大任榮國府大管家,賴二任寧國府大國家。有這樣架構管家權力的?

  賈府到底是姓賈,還是姓賴啊?胭脂齋批賈薔叫「賴爺爺」:此稱呼令人酸鼻。

  給賴家坑了,這是個智商問題。

  賈環哂笑一聲,頓了頓筷子,夾起一塊美味的羊肉,慢慢的品著。賴家的事情和他關係不大。他根本就沒打算和賈府的豬隊友們一起混。

  他現在心裡倒是有點奇怪賈政怎麼跑到側門外來見他,這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考個童生而已,政老爹還不至於重視得來賈府外相迎。賈府是正在衰敗,但還沒有傾頹、衰落。回頭還有賈元春才選鳳藻宮烈火烹油的盛景呢。所以,這必定是有緣故。

  賈環心中正疑惑著,房間的門咯吱一聲給人推開,就見一名美婦帶著數名丫鬟風風火火的闖進來。美婦看著賈環在吃飯,愣愣的站在,淚流滿面。

  而後,美婦哭著罵道:「環哥兒,你這個蛆心的孽障。一去就是五個多月沒人影。不是我苦求老爺留你,你又要走了…」

  又給罵了。真是日了狗了啊。

  但這會賈環並不惱怒,實在是習以為常,苦笑著起身,「娘!」來的美婦正是趙姨娘。

  趙姨娘身後跟著小鵲、晴雯、如意三個大丫鬟。小鵲和晴雯只是笑。晴雯眼睛有些濕潤。小姑娘如意則是已經哭起來。

  「環哥兒,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只知道捎口信,不知道回來看我…」趙姨娘抹著眼淚,絮絮叨叨的罵賈環,拉著賈環的手坐在圓桌邊,反覆看賈環瘦了沒有,有沒有變化。摸著他的頭、臉。

  賈環實在是給趙姨娘搞的有點「毛骨悚然」。掙脫開,安撫著趙姨娘的情緒。又招呼著小鵲、晴雯、如意三人坐下,拿手帕給如意,讓她擦眼淚。久別重逢,心中歡喜。他剛才在賈府側門處還想著內奼女眷難得出來呢。

  說了一會話,大家的情緒稍稍緩和些,賈環問趙姨娘:「娘,你們用過飯了嗎?」此時,他心裡的疑惑倒是解開。政老爹連賈寶玉讀的什麼書都不關心,又怎麼會關心他?原來是趙姨娘苦求的緣故。不過,大約也和他成為童生有些關係。

  趙姨娘沒好氣的道:「為了見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急急忙忙的趕過來,哪裡用了飯?」

  賈環就吩咐賴家侍候的小丫鬟,「你去給你家主子說一聲,再給添幾雙筷子,添幾道酒菜和米飯來。」北方多吃饅頭和麵食。但賈府祖籍是金陵人士,府中都是吃的米飯。奴僕這邊的飲食習慣等同。賈環也偏愛米飯,但在聞道書院中是沒得選。

  小鵲有點不好意思,怯怯的道:「三爺,會不會太麻煩?」三爺要是要不來飯菜,挺丟臉的。

  賈環笑著道:「放心,賴大家比你們想像得有錢。」賴嬤嬤這種會來事的人,肯定會滿足他的需求。何況只是加幾個菜而已。

  小鵲就輕鬆的笑起來。三爺說行,那肯定行!

  說話間,賴家的小丫鬟重新送來一壺上等竹葉青,六盤精緻的菜餚。吃著菜餚,說說笑笑,彷彿又回到去年的時光:在賈環的住處享受著賈府裡的美食。氣氛溫馨。

  趙姨娘問著賈環在書院裡的情況,學習成績,住宿環境等等。事無鉅細,一一問到。賈環回答著書院裡的情況。對他而言,書院的生活比賈府的生活更愜意。賈府中步步為營,勾心鬥角。心累。書院的苦,是充實的日子。

  時至深夜,晚風清幽。餚核既盡,杯盤狼籍。趙姨娘準備回賈府。就幾步路。住在賴家多有不便。梳洗用具一應全無。

  如意捏著衣角,低著頭道:「姨奶奶,我想留下來陪三爺說話。」

  晴雯本來還有些猶豫,見如意都說出來,便也點點頭。

  趙姨娘好笑的看看賈環屋裡的兩個丫鬟,知道她們的心思,說道:「隨你們吧。小鵲,我們走了。」

  她這個兒子,小小年紀:沉穩、可靠、拿得了主意、厲害的很。確實蠻招人稀罕的。

  …

  …

  趙姨娘和小鵲走後,房間空下來。如意又忍不住哭起來,實在是欣喜的情緒無從表達。她以為會好幾年再見不到三爺呢。

  賈環笑著搖頭,輕輕的抱了她一下,「不哭了。再哭,你臉上的妝就毀了。」如意比他大半歲多,原來和他一般高。現在長的比他還高些。女孩子發育的比較早。十來歲的小姑娘越發的清秀,窈窕。

  如意破泣而笑,忙去屋中的鏡子邊看她的妝。她今天特意抹了胭脂水粉呢。

  晴雯在一旁笑的眼淚都出來。她的眼淚是給如意這妮子惹出來的。想起,去年雪天看著三爺獨自背著行李離開時的場面。當時是想著或許這輩子主僕緣分會盡了。

  賈環笑著看晴雯。許久不見,晴雯越發的漂亮。梳著留海,帶著花簪。明眸俏臉。容顏標緻。穿著水仙花色的掐牙背心,配著淡黃色的底衫。柳腰細腿,非常出挑的小美女,自有一股青澀的嫵媚韻味。

  賈環微笑道:「晴雯,我不在府裡,你沒和人吵架吧?」

  晴雯給說的抿嘴笑起來,美麗的大眼睛斜著看賈環,似嗔非嗔,神態動人,「三爺,你都交待過,我哪敢呢!」

  賈環禁不住微微一笑。這風姿、性情,真不愧是紅樓丫鬟中的第一人。當然,他要信了晴雯這話才有鬼。晴雯性子很燥,又要強。一張嘴很利害。

  當下,賈環在晴雯、如意的服侍下,洗了熱水澡。三個人都收拾妥當後,已經是十一點許。滅了燈,三人坐在床榻上聊天。

  初夏的月色從窗戶透進來。窗外院落中蟲鳴陣陣,月華如水。屋中有細細的私語聲。

  「三爺,我和如意給你準備的東西,來的急,沒拿過來。」

  「明天再拿吧。」

  「哦,三姑娘說明天要來看你,讓你一定要等她。」

  「三姐姐?」

  「晴雯,如意,我讓三姐姐教你們倆識字吧。免得老是讓人傳話。意思有遺漏。」

  「三爺,你帶我去書院好不好?我照顧你,可比那些人強。」

  「咯咯,你也不害臊呢。」

  「…,再等一等,等我八月院試過了後,我接你們出去。」

  賈環想了想,答應下來。他遲早也要帶她們一起離開賈府的。從現在政老爹的態度,從鴛鴦來看賈母的態度,將兩個小姑娘接出來未嘗沒有可能。

  屋子裡說話的聲音,漸漸的小了,有一句,沒一句,最終寂靜無聲。三人撐不住疲倦,擠在一起睡去。

  此時,天空中,月出雲影。天上的星星亮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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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衣錦還鄉的感覺

  第二天,端午節。賈府中,喜慶熱鬧。

  賈府花廳中,賈母聚宴慶賀佳節。參與者計有: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媽、王熙鳳、李紈、尤氏、寶、黛、釵、史、迎、探、惜。

  更有嬤嬤、姨娘、僕婦、丫鬟等人侍候著。

  賈母因問道:「珍哥媳婦,蓉哥媳婦沒來?」花廳裡的眾人都好奇的看向尤氏。確實有點奇怪,秦可卿不應該不來。

  尤氏笑著解釋道:「昨兒蓉哥媳婦父親打發人來說偶感風寒,她趕回去探望。今早派人回來說她頭疼,回不來府裡,望長輩們恕罪。」

  賈母點點頭,「這孩子可憐見的。」又吩咐鴛鴦派人去秦家探望她。

  此事在酒宴中便就此揭過。但在東府知道內情的姨娘、丫鬟心中自有另外一番驚心、抑鬱的滋味。

  珍大爺今早聽到秦氏不回來後的消息大發脾氣,找個由頭,命人將蓉哥兒結實的打了一頓。那慘狀啊…

  …

  …

  熱熱鬧鬧的酒宴一直持續到午後未時方散掉。探春腳步匆匆的回到她屋裡。換了衣裳,帶著丫鬟侍書、翠墨在角門出匯合了史湘雲,乘轎子到榮國府南街的賴家見賈環。

  中午吃過飯,賈環叫了轎子,將如意,晴雯送回到賈府中。分別之時,如意戀戀不捨。晴雯雖則留戀,但只是抿嘴輕笑。她心情不錯。這輩子的主僕緣分還在,她有什麼好傷感的呢?如意那妮子********當姨娘。她可沒打算給三爺當屋裡人哦。

  送走兩個小姑娘,賈環在屋中靜坐,思索、推敲他脫離賈府的計劃。越出名,他脫離賈府的難度越大。然而,根據那天來求詩的水仙姑娘來看,他的名字怕是已經傳遍京城。

  正思考著,門外傳來腳步聲。熱鬧的笑聲傳來。當先走進來一個英氣勃勃的女孩子,一身紅妝,肌膚雪白,未語先笑,「環哥兒,正是浴蘭時節動,五色新絲纏角粽。你怎麼還坐在屋裡呢?」

  來的正是史湘雲。跟在她身後的賈探春穿著一身蜜橙色的長裙,俊眉修眼,風采精華。對著賈環微微一笑,目光柔和。翠縷、侍書、翠墨三個大丫鬟手裡捧著包裹,各自嘴角帶笑。

  「思考幾個問題。」賈環微笑著起身見禮給賈探春、史湘雲見禮。口稱:三姐姐、雲妹妹。

  打量著賈環,探春心中微微有些激動,讓翠縷、侍書、翠墨將包裹放到條桌上,說道:「三弟弟,姐姐妹妹們委託我和雲妹妹來看你。你…看起來瘦了許多!」

  這是她的親弟弟。明事理,知冷暖。和她親近。

  史湘雲拍手笑道:「三姐姐這話說的真酸啊。出府讀書,哪能不瘦?書院的生活肯定是苦的。這叫「餓其體膚」。看,環哥兒這不是考了個童生回來嗎?」

  眾人都是笑起來。各自坐下來。小丫鬟們進來奉茶。賈探春感傷的長姐感觸被打斷。有史湘雲這樣性情樂觀、豪放的女孩子在,想要感時悲秋有點困難。

  賈環莞爾一笑。探春來看他,是姐弟之情。史湘雲來看他,多半是心裡拿他當朋友。

  史湘雲的夢曲中有這樣的詞句:「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這姑娘是有點任俠慷慨之氣。紅學觀點普遍認為:史湘雲會嫁給衛若蘭,這個短命的王孫公子。他離開賈府之前,還是要提醒下史湘雲。

  說笑著,聊著書院的生活、景色、人物、規矩。探春的丫鬟翠墨將帶來的禮物單子給賈環。

  上面寫著李紈、寶、黛、釵、史、迎、探、惜幾人恭賀他過府試的禮物。計有:白紙、毛筆、墨硯、絡子、字帖、書、畫、抄錄的詩句若干。

  比之他縣試過時,這些禮物更顯得風雅。顯然是更用了心的。

  當然,寶玉送禮給他,大約是為了和賈府的姐妹們保持「統一戰線」而已。

  賈環對探春道:「謝謝三姐姐為我謀劃。」賈母默許賈府中的姐妹公開和他交往,少不了探春的籌劃。

  探春坐在深紅色的椅子上,端著茶杯輕笑,說明情況:「這件事是雲妹妹起得頭,寶姐姐亦有份。」

  賈環聽得微微一愣。細想之下,又覺得合理。

  以史湘雲的性格,「起頭」這種事確實做的出來。有她提起話頭,探春才好謀劃。只是卻不料寶釵會幫他說話。

  他總共和寶姐姐才見過幾次面?面對面的說話,只有一次。在王夫人的東跨院裡不鹹不淡的說了幾句。

  既然幫他說話,今天卻並不來探望他。賈環心裡苦笑一聲。寶姐姐這做派啊!真是讓他禁不住有點感慨:寶姐姐果然是「縱是無情也動人」的冷美人。

  當然,他仰慕寶釵,對她的好感,僅限於欣賞她的才情、容貌。並無追求她的意願。也不會如純情少年般天真的以為寶釵此時幫他一回,就是「神女有意」。

  生活不是小說!

  但,不可否認,賈環的心情依舊是有些愉快。

  …

  …

  賈環正和探春、史湘雲聊著時,賈蘭、賈琮過來拜訪。寒暄之後,賈蘭很欽佩的道:「三叔,你真厲害。我娘說讓跟你多學。我到九歲時也要中秀才。」

  賈環笑著勉勵了賈蘭幾句。心中搖頭。賈蘭科舉的水平毋庸置疑。根據李紈的判詞,賈蘭最後是高中,爵祿高登。令她可以穿戴命婦的鳳冠霞帔。

  但周朝並無褒揚神童的風氣,他這次過縣試是保送生。賈蘭想要在九歲進學基本無望。而他這次院試,除了制藝水平要磨礪進步外,還要刷刷北直隸的提學大宗師沙勝的好感。若是因為年齡被刷下來,他要哭死。

  又和賈琮聊了一會。回來得急,沒有給他帶好吃的。去年雪天離府時,就賈琮一人在門外相送。答應過他的。等會讓錢槐去買界面上買些。

  聊到差不多快到飯點時,探春、史湘雲、賈琮、賈蘭一起離開。賈環送了她們到賴家外。然後回到小院,天色漸晚。賈環自忖今晚是無法離開,還得在賴家再住一晚。

  吃過晚飯,賈環在走廊中眺望中天空中皎潔的月色,回味著從昨天回賈府到今天的待遇。突然的覺得,項羽有句話說的很有道理: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

  他只考了一個童生,住在賴家,賈府的態度就已經有所變化:賈政出來見他,吩咐賴家招待他;賈母默許探春、史湘雲來看他;賈琮帶著禮物,背後恐怕有賈赦那邊的意思。

  若他考取舉人後回到賈府,賈府會是什麼樣的態度對待他?想想,也真是令人感覺蠻爽的。

  若他是進士功名呢?呃,這個扯遠了。他考了舉人,經營後路後就打算閃人。斷然是不會以賈環這個身份去考進士。

  賈環嘴角慢慢的浮起一絲笑意。

  …

  …

  但就當賈環以為他此行回到賈府的訪客到此為止時,晚上8點許,鴛鴦和彩霞來訪。

  兩人手裡拿著一個包袱。賈環招呼兩人落座,心中有數,又有點迷惑。鴛鴦和彩霞賈母和王夫人屋裡的大丫鬟。可以做代表的。但要說賈母和王夫人的賞賜,應該光明正大的賞賜才對。何必晚上讓人送來?

  鴛鴦穿著青色丫鬟背心,身姿高挑,打量了下精雅的屋子,輕輕一嘆,說道:「三爺,賴家這裡終究是不如府裡方便,若是願意還是回去住比較好。」

  她和賈環的關係略有點尷尬。她昨天午後還在想這事。她心裡其實並不排斥和賈環接觸、來往。否則,這會她完全可以打發琥珀或者翡翠替她來一趟。

  賈環道:「等以後吧。」

  鴛鴦真心的勸道:「三爺,你如今讀書有出息,誰還敢欺負你啊?…」

  賈環擺擺手,打斷鴛鴦的勸說,微笑著指著兩人帶來的包袱問道:「鴛鴦姐姐,這是怎麼回事?」

  聽到這個稱呼,鴛鴦心裡鬆口氣,說道:「這是我們丫鬟們送給三爺你的賀禮。恭喜你通過府試呢。只求三爺以後饒過我們這些小貓小狗罷。先落個人情在。」

  賈環禁不住笑起來,錦口繡心的金鴛鴦!

  其實,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為難鴛鴦的意思。只不過,鴛鴦若是要站在賈母一方為難他,他也不會手下留情。當然,事情一碼歸一碼,他心裡對鴛鴦沒什麼意見。相反,倒是有些欣賞她。

  見賈環看過來,白白淨淨的彩霞輕輕的點點頭。她帶來的也是王夫人房裡的丫鬟們湊的份子。

  賈環略微一沉吟,心中瞭然。對他考中童生,社會地位上升,賈母多半是捏著鼻子認的態度。而王夫人則是演的一手好戲。

  嘿!但,他又怎麼會怕王夫人。

  略微和鴛鴦聊了幾句,賈環告罪一聲,道:「鴛鴦姐姐,我和彩霞單獨聊幾句。」

  鴛鴦先是略微有些吃驚,隨即恍然,吃吃的掩嘴一笑,起身先出了房間。一直沉默著沒說話的彩霞臉色忽而變得緋紅,羞答答的低下頭。

  賈環看的忍俊不禁。

  其實,對男人而言,有一個小美女偷偷的喜歡你,這其實是一件蠻爽的事情。一般而言,若這個小美女長大後有戀人了,男人多半還要惆悵、抑鬱一陣。

  賈環不能例外。但他既然沒有和彩霞這小姑娘好的想法,就沒有再撩小姑娘的情思。

  賈環離開賈府,沒有和彩霞道別,只給晴雯留了口信,叫她幫忙傳一聲。之後一直也沒和彩霞通消息。這是約五個月以來,兩人的第一次見面。而賈環在出府之前,兩人隔三差五的就會見面。

  許久不見,彩霞越發的出挑漂亮。十三歲的小姑娘,白白淨淨,身姿略顯豐盈。雖然比不得晴雯,但稱讚一聲小美人毫無問題。

  「又讓金釧兒將差事給你的啊?」

  「嗯。」

  賈環輕笑著搖頭,斟酌著「拒絕」她又不讓她傷心的說辭。

  他和晴雯算是朋友、主僕,親近是正常。如意那小丫頭懵懵懂懂的。依戀他更因為和他一起從患難的日子中過來的。他並不當真。寶姐姐那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瀆。而彩霞這位老實、漂亮的小姑娘,他卻是清楚的知道她的想法。

  她的感情未必是純粹的。但世界上哪有純粹的感情?

  燈光下,賈環斟酌著。彩霞抬起頭,人若明霞,俏臉緋紅,低聲道:「三爺,金釧兒天天給寶二爺吃胭脂呢。」

  賈環就笑,「那你要勸她少給寶玉吃胭脂。」金釧兒之死,起因就是在半睡的王夫人面前讓寶玉吃她嘴唇上的胭脂。這實在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彩霞輕笑道:「她哪裡會聽我的話。」說著,起身走到賈環身邊,「三爺!」

  賈環笑著往後仰了下,微微避開,開玩笑道:「幹嘛?你不會又擦了胭脂請我吃吧?」彩霞真邀請過的。

  彩霞嬌羞的笑,嬌嗔一眼,分辨道:「才沒有呢!」伸手將幫賈環將衣衫細心的整理了一番。俏臉紅透。心中有甜蜜的情緒在蕩漾。賈環愣愣的。

  彩霞心裡其實有點明白三爺的意思。三爺現在過了府試,是讀書人。前途遠大。而她只是個丫鬟。她心裡有一點點自卑,又有一點點真實的愛慕。

  半晌,賈環輕輕的嘆口氣。這還怎麼開口說啊?還是讓時間去沖淡吧。

  閒聊幾句,賈環送彩霞出門,目送她和鴛鴦離開。

  你們啊,每個人都要好好的。

  美好的人,確實應該有活著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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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內舍名額

  賈環在賴大家住了兩晚。端午節的第二天上午,賈府的二管家林之孝帶人幫賈環將禮物搬到一輛馬車上。

  到賈府的側門處,還有兩輛馬車等候著。車中裝滿了大包、小包,都是賈府的長輩賞賜給賈環的端午節節禮,盡顯賈府的豪族氣派。

  林之孝解釋道:「三爺,你的文名傳遍京城。端午節前,每一個來府裡送禮的人,都要讚你。這些是東西兩府的主子們給三爺的端午節節禮。」

  賈環輕輕的點頭。原來他回來能有這麼高的禮遇還有文名的加成。看著兩馬車的禮物,他得承認一點:賈家「捧」得他很爽。讓他很有被重視的感覺。

  當然,從榮、寧二府的主人們來看,這不是捧,這是一種長線的感情投資。

  賈環心裡笑了笑。先回內城的客棧取了行李,再經由延平門出城返回聞道書院。

  到書院後,將禮物分門別類的處理:用度、衣衫、金銀等都放在葉講郎處;美食、點心分送給山長、講郎、朋友們;容易長期保存的,則是自己留了些日後打牙祭。

  而後,便投入到緊張、繁忙的學習中。時間悠悠的從指縫間流走。

  …

  …

  仲夏的一個傍晚,香山腳下中呈現著一片繁華的盛夏景象:赤腳的農戶、綠郁的樹林、金色的麥田、渾身塗著泥巴的水牛、裊裊的炊煙、籬笆牆肆意的水鴨。

  一輛精美的粉色馬車平穩的行進在黃土道上。車窗簾微微掀起一腳,露出一張精緻美麗的美人臉蛋,國色天資。

  馬車右轉,上了香山,最後停在香山山腰。此時夕陽搖搖欲墜。滿山青翠。沐浴在夕陽中的一座華麗道觀:璇台玉榭,寶象珍龕。山寺暮鐘悠悠傳來。

  富麗堂皇的道觀大門上橫匾寫著:棲霞觀。

  「奶奶,到了。」

  …

  …

  時間匆匆,轉瞬就是五月底。二十五日傍晚,賈環得了齋夫的通知,去書院後門會客的耳房見他的長隨錢槐。

  問過賈府裡的情況後,來給賈環送書信的錢槐說起東府少奶奶秦可卿在香山的棲霞觀帶髮修行的消息。

  「據說,蓉大奶奶為了求子,要在棲霞觀修行三年。嘖嘖…。現在兩府裡議論起來都說她心誠。珍大爺為此氣的罵了蓉少爺好幾回,叫他去把他媳婦接回來。」

  錢槐不知道內情,說起來時,一臉的驚嘆。想來,秦可卿放棄錦衣玉食,去道觀裡餐風飲露讓他不解。

  賈環微微一笑,心裡給秦可卿點個贊,一本正經的道:「你懂什麼?母以子貴。秦氏沒個兒子傍身,寧國府偌大的家業和她可就沒什麼關係。」

  錢槐嘻嘻一笑,撓撓頭。他不是很懂。蓉大奶奶不在府裡,蓉少爺不會和其他女人生孩子?東府的風氣可是…,嘿嘿!三爺大約還不懂這些吧?

  賈環自是不知道他的長隨在想什麼。打發錢槐去東莊鎮休息。明天早上再過取他的回信。

  賈環在想另外一個問題:秦可卿不在寧國府,今年冬天焦大要罵賈珍扒灰,怕是找不到對象吧?另外,他有點好奇,養小叔子的那位到底是誰?

  而秦可卿不在,賈寶玉和秦鍾在今年冬的初會還會發生嗎?那個很邪惡的話題:這兩個到底搞--基沒有?賈府的族學裡可是有N多流言。

  賈環心裡失笑,返回寢舍看探春給他的信。

  他這隻蝴蝶已經在扇起「改變」的翅膀了。

  …

  …

  第二天中午,賈環給探春回了長信,在中午時分交給錢槐,剛出耳房恰巧碰到大師兄公孫亮。公孫亮熱情的邀請賈環到他的寢舍中一起吃午飯。

  聞道書院弟子的寢舍分為三個檔次:外舍寢舍十人一間,如同高中時的大通鋪;內舍寢舍四人一間,類似於大學寢室;上舍寢舍一人一間。

  公孫亮是聞道書院的學霸,長期在考試考的第一名,他早早就在上舍寢舍中住著。

  從書院的後門穿過內舍寢舍的院落,再穿過一片竹林和一處迴廊,就是上舍寢舍,一進四合院的佈局。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都是廂房。公孫亮的住處在北二號。

  進門是一個約50平的單間,中間有屏風隔開客廳和臥室。配著有各種生活用具。有些邋遢。書籍堆在角落。

  公孫亮俊臉微紅,打個哈哈,將書桌收拾出一角,和賈環分座而食。他前些時候回了家鄉密雲縣一趟。前天才回,帶了些家鄉風味的食物。因而特意邀請賈環品嚐。

  實際上,公孫亮是心裡有些愧疚。

  三月底大家一起去府試報名,賈師弟請書院的同學一共十七人在醉仙樓吃飯喝酒,花銷30多兩銀子。若是賈師弟在他家裡處境不好,他可是作了一回惡人。

  想到這兒,公孫亮問道:「賈師弟,你端午節過得怎麼樣?」

  賈環笑著道:「還行吧!」他這次回賈府之旅,有點類似於衣錦還鄉吧!總體而言,還是蠻爽的。

  公孫亮哪裡肯信?安慰道:「賈師弟,我之前說帶你去妙峰山等地遊玩。等你院試過後,我帶你去。呃,過兩天月考後,我帶你去看一位美女。」

  賈環幾乎在一瞬間想起公孫亮在書院裡「思慕佳人」的名聲。一陣無語,大師兄,我才九歲,你帶我去喝花酒真的好嗎?

  但事情根本不是賈環想的那樣。

  …

  …

  賈環在公孫亮的寢舍裡吃過午飯,聊了一會,就告辭返回青雲院的知之講堂。下午還有課。穿過竹林處的迴廊時,突然聽到三名學子在討論和他有關的事情,禁不住放慢腳步。

  「這個月的月考,賈院首考了多少名?」這是陳嘉運的聲音。

  「外舍甲班第三名。」

  陳嘉運道:「哼,不過如此!此人徒有虛名。內舍生那麼多人都沒過順天府的府試,他竟然過了。只不過是運氣好而已。第七十二名就足以說明問題。」

  第三人道:「哈哈,陳兄心裡還是對賈同學有看法啊。」

  陳嘉運道「我也不諱言。北直隸提學大宗師沙勝和山長是好友,一科的進士同年。若是我為今年的院首,必定能過院試。可是給他一個九歲的孩童能有何用,大宗師難道會點他過院試?」

  「這是正理!本朝為了防止權相的出現,並無褒揚神童的風氣。」

  第三人道:「等他到內舍,你我和他同場競技,較一個高下。」

  陳嘉運道:「嘿,那得看他這個月底進不進得了內舍。牛兄,這次月考進內舍的名額只有一個吧?」

  「確實。陳兄放心,在下一定拿下來。」

  「哈哈。」三人都笑起來。

  賈環頗為無語的從迴廊中走出來。陳嘉運三人的笑聲戛然而止。他們已經看到賈環。實在是賈環的小個頭在書院裡太好認。

  賈環掃了竹林中樹桌邊說笑的三人一眼,逕直離開。陳嘉運得和他有多大的仇啊?想來是他阻了陳嘉運的路,這才被他記恨。

  陳嘉運這種人,以為別人都是欠的,看似憤世嫉俗,但實則和京城狂士韓秀才比起來差太遠。韓秀才的人品要過硬得多。

  而那位牛同學語氣高傲,令賈環心中頗為不爽。他不屑去和這三人坐口舌之爭。但這個月月考的外舍第一,他非拿下來不可。

  事實勝於雄辯。

  …

  …

  五月月底的月考,只錄取外舍甲班第一名進入內舍的消息在短時間內就傳遍書院。

  五月二十六日晚,月考前夕。青雲院知之講堂中,燈火通明。外舍甲班的弟子都在苦讀。考前突擊,這個是不分年代都會有的事情。

  深夜裡,回外舍寢舍的路上,臉上絡腮鬍子已經頗為明顯的「包打聽」易俊傑問賈環,「賈兄,這次內舍只錄取一名的事情你知道吧?」

  賈環笑著點頭。

  易俊傑輕嘆道:「那你的壓力可是很大。這個月朔考第一名的牛同學今天中午豪言,他必取外舍甲班第一。」

  皮膚黝黑的秦弘圖也道:「賈同學,你不可輕敵啊。牛同學水平很強。他這次朔考拿第一,絕非僥倖。」

  賈環笑了笑,「我會的。」心裡湧起一股豪氣。當年,他也是學霸。

  …

  …

  五月二十七日上午,聞道書院五月月考如期舉行。從清晨開始,卷子寫到中午。考貼經、墨義各二十道,時文一篇。

  下午三點左右出成績。外舍甲乙丙丁四個班的成績會貼在青雲院知之講堂外的石壁上。謂之:院榜。

  夏季時分,下午三點許,地面都給烤的燙腳。但院榜處依舊人頭湧動。聞道書院的弟子們一批批的來看成績。

  易俊傑依舊是在院榜邊「高談闊論」,褒貶人物。就如同賈環在一月份碰到他時的那樣。

  下午三點半左右,一名微胖的同學從院子的門口進來,昂首挺胸,自信滿滿。

  易俊傑嘿然一笑,高聲道:「喲,這不是牛同學嗎?聽說你在考試前豪取外舍甲班第一名,誓要考入內舍,快來看榜。諸位,讓讓,讓牛同學看榜。」

  牛同學冷眼瞪易俊傑,「易同學,我知道你和賈同學關係好,但你陰陽怪氣的和我講什麼話?」

  說著,走到院榜前,只掃了第一眼,臉色就變。自信、高傲的神情就如同烈日下的雪水般融化。院榜第一名上赫然寫著兩個字:賈環。他在第三名。

  易俊傑笑瞇-瞇的看著牛同學,嘲諷道:「牛同學,如何?做人不太牛。」

  牛同學青著臉不說話。眼睛死死的看著院榜。

  易俊傑呵呵一笑,又道:「我這兒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牛同學。五月份一共要錄取兩名外舍弟子。你是第三名吧。下月清早哦。」

  牛同學心中大約有十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一甩衣袖,轉身就走。實在肝疼。好抑鬱。

  易俊傑哈哈大笑。第二名是他的好友:秦弘圖。


bpd 發表於 2017-9-17 16:32
第九十六章 男孩和男人

  盛夏酷暑,山林清幽。

  聞道書院西南處的一間涼亭中,賈環一身青衫,坐在亭中長石凳上,愜意的倚著廊柱讀書。讀的是朱子的《四書章句集注》。而月考的成績,他心裡有底。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

  語出《尚書-大禹謨》。這是儒家十六字心傳。朱熹在《中庸章句集注》中對此句做了很精彩的句解。賈環此時正在細細的「咀嚼」這句話的道理。

  正讀著書,易俊傑、秦弘圖、都弘三人從涼亭外的山丘下走來,帶來最新的消息。易俊傑興奮的道:「賈兄,你還有閒情在這裡讀書?真是淡定啊。」

  賈環就笑,「總不能到處大喊我月考考了外舍第一吧?」

  易俊傑三人都是笑起來。還是安靜點更能體會勝利的喜悅!

  易俊傑笑道:「嘿嘿,你是沒看到牛同學當時那個表情。我看的心裡真是暢快。讓他在考試前囂張,口出狂言。現在傻眼了吧!哈哈。」

  賈環笑著點下頭。學霸,最不怕的就是在學習成績上和人競爭。「要恭喜秦兄,考入內舍。」

  黑黑的秦弘圖撓頭一笑,謙遜道:「賈兄是真本事。我是恰巧碰到熟悉的題目。」

  賈環笑道:「運氣也是一種實力嘛!」

  說笑著一會,到下午5點許。賈環和易俊傑、秦弘圖、都弘三人去書院後門車推著的小食檔。明後兩天放月假。書院不禁止弟子外出。

  張掌櫃的生意在書院月考後就極好。此時已經有七八名書院的弟子在此。賈環要了燒雞、烤鴨、米酒、花生。大家一起慶賀。

  就像當年高中月考後和同學一起到校外的小餐館慶祝。

  考入內舍,賈環的書院生涯算是進入新的篇章。

  …

  …

  書院的齋夫早早的貼了告示。賈環、秦弘圖的寢舍是內舍十二號。當天晚上,兩人在易俊傑、都弘的幫助下將個人的私人物品搬到寢舍中。

  聞道書院內舍是四人間。類似於大學寢室。條件好於外舍的寢舍。易俊傑和都弘看的都是有點羨慕。他們倆要考入內舍還需要時間來積累。

  不大的房間中擺放著四張木床。另有桌椅若干。個人的東西都是放在床榻上。同寢舍的兩人是老熟人:林心遠、衛神童衛陽。兩人早知道要住人進來,此時各自在床榻上看著賈環、秦弘圖收拾。

  林心遠拿著茶杯喝茶,很熱情的和賈環說著話,「賈同學,住在這裡就像住在自己家中。有什麼短缺的,你和我言語一聲。我借給你。日後,清晨時你可以和我一起去講堂。」

  賈環對林心遠的熱情有點無語,心道:「林老兄,我們倆很熟嗎?」他和林心遠算是熟人。但交情沒到朋友這個份上。他也無意和林心遠做朋友。

  「謝林同學好意。」賈環應了一聲,將自己的衣服、書籍、筆記一一疊好放在床榻裡面。

  衛陽看著賈環快要收拾好,生硬的道:「賈兄,在下先小人後君子。在下有潔癖。還請你不要亂動我的東西。」

  他承認賈環在和雙鶴書院文鬥以及救韓秀才時表現很突出。不能當作小孩來看。但他對賈環並不服氣。府試的成績擺著的:他十五名,賈環七十二名。

  「哼,裝模作樣!富貴毛病!窮講究!」秦弘圖冷哼一聲,聲援賈環。他在外舍時對衛陽孤傲的做派很不滿。你這麼牛逼,還不是要來書院讀書啊?

  衛陽一張俊臉漲得通紅。怒視著秦弘圖,但是看著獵戶出身的秦弘圖的塊頭,沒有在出言挑釁。君子不吃眼前虧。

  衛陽的話有些刺耳,但賈環並不覺得被冒犯,理該如此。就點點頭,「不會的。」說著,拿了書本、筆墨、蠟燭,出了寢舍,去書院的講堂讀書。

  看著賈環的背影,衛陽一愣:賈環這次考了外舍第一名,並非無因。不知道怎麼的,他心裡忽而湧起一陣危機感。

  …

  …

  五月二十八日,天晴無風。

  林心遠早晨起床,心情愉快的出了聞道書院,回到他位於東莊鎮上的家。

  聞道書院二十八、二十九日放假。東莊鎮上也熱鬧起來,有附近村落的村民、獵戶來趕集。只有兩條東西大街的鎮中人流略顯密集。

  聞道書院內舍生50人,每月有1錢銀子的助學銀。上舍生10人,每月有3錢銀子的助學銀。1錢銀子約值150文康順通寶。在白面大饅頭只要2文錢的東莊鎮中,聞道書院的學生擁有極強的購買力。

  因而,東莊鎮的集市日期都是隨著聞道書院的月假來定。恰巧也是在月末。符合人們的習慣。這些年來都成了定規。

  林心遠的家位於東莊鎮大街中一間布匹店後的三進開的院落。院子裡栽種幾株棗樹、蘭花。開闊而雅致。正在院子廊簷下漿洗衣服的侍女舒兒將林心遠迎著。

  中午時分,舒兒、林心遠的妹妹林姑娘整治幾個小菜,色香味俱全,為林心遠接風洗塵。

  林心遠大快朵頤,邊吃邊讚道:「妹妹,你這廚藝真是絕了。比鎮上的許記酒樓的酒菜還好。」

  林姑娘微微一笑,吃了幾筷子便放下,看著自己的兄長吃的香,目光柔和。林家重新振興的希望就在二哥這個讀書人身上。

  侍女舒兒抿嘴一笑。看來二少爺在書院裡是餓狠了。想也是啊,林家還沒沒落時,錦衣玉食,又如何吃的習慣書院裡簡陋的飯食。

  林心遠話嘮般的說著書院裡的情況,極盡吹噓他在書院混的好,考試成績不好只是「懷才不遇」:「妹妹,你不知道,名揚京城的賈青松現在跟我是室友…,他的詩文是極好的。你去年春節前還誤會他!」

  林姑娘反駁,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動聽:「二哥,我誤會他不是很正常嗎?跟著你一起混的狐朋狗友,去胭脂店能有什麼好事?你八九歲大時因為什麼事情給父親打個半死,你忘了?」

  林心遠乾笑,英俊的臉上浮起尷尬的神色。往事不堪回首啊!不就是偷看女人洗澡的事嗎?

  瓜子臉的舒兒咯咯的嬌笑。

  林姑娘接著道:「我聽說前段時間你們書院裡有流言:賈環和名妓在客棧裡喝了一個時辰的酒,這是有的吧?」

  林心遠語塞,隨即好奇的問道:「妹妹,你怎麼對我們書院的事情這麼瞭解啊?」

  林姑娘眼中的美眸閃了閃,道:「鎮上就你們一個書院,誰不清楚啊。二哥,你慢慢吃吧,我去前面店鋪裡算賬去了。這個月又虧損了快十兩銀子。」

  「誒,妹妹…」看著妹妹的倩影,林心遠心中一酸。林家的產業已經全部毀了。歷年的積蓄也因為「孝敬」錦衣衛指揮使毛鯤耗盡,但總算是將父親從北鎮撫司的詔獄裡救出來。

  現在就剩下幾間布匹店。由妹妹苦心經營。維持一家人的開銷。

  …

  …

  業精於勤荒於嬉。賈環晨讀完,才在書院大門口和公孫亮在匯合。大師兄說今天帶他去見一位美人。其實就「喝花酒」。

  賈環早就聽說大周朝的風月場子很流行「家居式」的氛圍,只是一直無緣得見。大師兄請客,他正好去見識一番。當然,以他此時的年紀也只能是看看。

  書院門口,公孫亮一身白色的直裰,士子裝扮。面若冠玉,玉樹臨風。氣質極佳。

  果然是能刷臉的大師兄啊!這是要迷倒萬千少女的明星范兒。賈環心裡只能是羨慕,長相這是天生的,真沒辦法,揚聲道:「公孫師兄。」

  「哈哈,賈師弟來了。我們走。」公孫亮笑著招招手,帶賈環出了聞道書院。書院2里路外就是東莊鎮。

  盛夏之時,草木茂密,山林鬱鬱蔥蔥。山野中還殘留著些許涼氣,正適合趕路。

  公孫亮一臉感慨的看著天空,輕聲道:「賈師弟,我去年在鎮上遇到一位佳人。思慕已久。今日我想向賈師弟求一首絕妙好辭,幫我贏得美人芳心。

  你的『欲問江梅瘦幾分』、『枇杷花底校書人』、『佳人相見一千年』都是極好的。請賈師弟一定要幫我這個忙。」

  賈環微愣:大師兄,不是說好喝花酒的麼?白期待了啊!

  隨即,賈環收斂情緒,心中沉吟。公孫師兄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讓他幫忙寫封「情書」。但看看那天五鳳館的水仙姑娘反應就知道:這個年代,精品詩詞對美女的殺傷力很大的。

  他真要幫公孫亮寫首詩,指不定人家姑娘真就動心了。但感情,這種事情,還是雙方自己磨合為好。鞋子合不合腳,要自己試過才知道。這個槍手,他不想當!

  而且,以他個人的看法,公孫師兄其實並非良配。

  倒不是說公孫亮長得太帥了,會沾花惹草。封建主義社會,男人一妻多妾是非常平常的事情。這是男權至上的社會。

  賈環是覺得,公孫師兄還處在人生一個很懵懂的階段,他還沒有做好承擔責任的準備。簡單的來說,他還是個男孩,不是男人。

  男人,這兩個字,並不是說,和女人來過一發,就算。而是意味著責任、包容、呵護、堅強等等。

  最典型的反面教材就是寶二哥。他真不算是一個男人!

  賈環是一個有著三十多歲的靈魂的男人,深知這些事情。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不願意接受小美人彩霞的感情。

  紅樓原書中,彩霞就是賈環好上的。她是王夫人房裡最漂亮的大丫鬟,賈府的丫鬟中容貌能排的上字號的女孩。林之孝讚她:「聽得越發出挑的好了。」

  彩霞和賈環好上,並不是說賈環長的帥、前途好。而是因為他的身份。彩霞的意願很明確,她想要當姨娘。這可以讓她一定程度上擺脫奴僕的身份,不用長大之後,給拉出賈府隨意的配個小子。一輩子就這麼過去。

  世界上沒有純粹的感情。賈環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拒絕她。而是因為他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他終究是要離開賈府的人。

  這是個責任的問題。

  至於,帶彩霞離開賈府,這或許是個可選項吧!目前,他還沒考慮。

  離開賈府是他心中的大事,是非常機密的事情,在時機成熟之前,他不會對彩霞說。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另外,還有感情:男女的事情,總要相互看對眼才行。彩霞才13歲。他要說他愛上彩霞了。這怕是需要去看看心理醫生,或者去警察局投案自首吧?

  …

  …

  賈環的心思電閃而過。想了想,他不大方便直接拒絕公孫師兄,便道:「公孫師兄,言為心聲,你要我幫你寫情詩,總得帶我去看看真人吧?」

  他這麼說有兩個原因。第一,閒著也是閒著,看看美女養眼。第二,見著真人,自然會有諸多寫不出來的藉口。


bpd 發表於 2017-9-17 16:41
第九十七章 賈師弟,你我友盡

  賈環不說,公孫亮也打算帶賈環去見見他心中完美的女神。大抵是帶點得意的意思:看,師兄我眼光不錯吧。

  公孫亮帶著賈環進入東莊鎮,在南街東段找到一家正在營業的布匹店。熟門熟路的帶著賈環進店。

  店面不大,靠牆的架子上陳設著各種布匹的樣式。生意清冷。暫時沒有顧客。櫃檯後面站著一位瓜子臉的漂亮侍女。她穿著一襲水粉色的衣衫,高挑而靚麗,正在托著香腮發呆。

  公孫亮走上前,優雅的行了一禮,「舒兒姑娘,小生有禮了。」

  賈環聽得肚子裡好笑:大師兄啊!讀書人一般自稱「在下」,但凡自稱「小生」,意思,你懂的。參看《牡丹亭》、《西廂記》、《桃花扇》等書。

  正在魂遊天外的侍女舒兒回過神,看到公孫亮,「啊…,哦…,公孫書生,你又來了啊。」

  公孫亮微笑著點頭,「正是。不知道今日林掌櫃可在。小生來替書院採購幾匹布。」

  有著一張網紅臉的舒兒,抿著嘴兒笑,眉眼笑得如同彎月,故意刁難道:「掌櫃在裡面啊。你採購的銀子不夠,哪有資格見我家…掌櫃?」

  公孫亮誠懇的拱手,請求道:「書院每半年的採購銀子只有那麼多,還望舒兒姑娘通融。」

  舒兒姑娘笑吟吟的偏頭看公孫亮幾眼,就答應下來。這時,眼睛看到公孫亮身邊的賈環,「呀,賈公子,你怎麼來了?」

  賈環心裡還在感嘆:這真是個可以刷臉的時代。很明顯,剛才大師兄在網紅臉的舒兒姑娘面前刷臉成功。這會見自己被注意到,無奈的道:「舒兒姑娘,我在聞道書院讀書。」

  一個戲謔的叫書生,一個普通稱呼叫公子,這遠近之別表達的很明顯啊。

  真是無巧不成書。這位舒兒姑娘,就是林心遠的妹妹的侍女。賈環已經知道公孫師兄思慕的佳人是誰了。

  「咯咯…」舒兒輕輕的掩嘴笑。她自是早就知道賈環去年在鎮上說的是真話啊。笑將公孫亮和賈環引到布匹店後面的一間小院偏廳中,上了清茶,然後去找她家姑娘。

  二少爺清早回來吃飯喝醉了在休息呢。沒醉的話,她也不打算通知。公孫書生這樣出色的男子,若是苦命的小姐能嫁給他,真真個是良緣。

  偏廳中佈置的雅致。正中掛著一幅書法。寫著:藏得下古今往來,讀不盡春夏秋冬。字體舒緩、沉穩。雖然沒有脫離柳體的範疇,但已有飄逸之姿。

  賈環微微沉吟幾秒,想到拒絕的理由了。他心中對那位只見過兩面的林姑娘還是很有些好感的。可惜,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啊。他的年齡是硬傷。當然,即便林姑娘對他沒好感,他也不會幫公孫師兄去追求她。

  賈環開口道:「公孫師兄,我見過林姑娘一面,對她頗有好感,這絕妙好詞,怕是不能代筆。」

  公孫亮正滿心期待著佳人過來,聽賈環這麼一說,頓時哭笑不得,道:「賈師弟,你今年多大了啊?詩才天授,我可以理解。但你確定你懂『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賈環嘿然一笑,道:「公孫師兄,我的本經可是《詩經》,怎麼會不懂?」

  公孫亮無語的翻個白眼。這種妖孽的事情出在賈師弟身上,他還是覺得可以理解。實在是賈師弟身上不合常理的地方太多。他已經麻木。

  但是,公孫亮並不將賈環的話放在心上。廢話。賈環才九歲,那個女子會選擇九歲的孩童托付終身?他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真不幫大師兄這一回?」

  「寫不了。」

  公孫亮長嘆一聲,道:「賈師弟,你我友盡啊。」

  賈環笑起來,喝著茶。公孫亮,溫潤君子。不可能因為他不幫忙寫「情書」就和他絕交。他是半真半假的找個藉口而已。

  當槍手寫情書的事情,最好不要做。因為很多小說裡面,悲劇、慘劇、狗血劇、虐心劇往往就是這樣開始的!

  公孫亮見賈環態度很堅決,有點鬱悶。賈環的詩詞是真的好。他要是能拿到手,轉送給林妹妹,估計能贏取美人放心。可惜這小子不肯幫忙。

  公孫亮想了想,對著賈環笑了笑,循循誘導道:「賈師弟,要不這樣吧?你我做君子之爭,誰能贏取她的芳心,就算誰的本事。但你要是輸了,寫首詩詞給我做彩頭。」

  這是擺明了欺負賈環。

  但公孫亮自忖賈環未必不肯受他的激將法。

  然而,賈環笑而不語。

  公孫亮繼續激將,「賈師弟,你要是覺得不行,就認輸。大師兄我同意你換一種比法。」

  賈環還是笑著不說話。

  公孫亮再追問道:「賈師弟,如何?」

  賈環肚子裡都快笑死,實在有點崩不住了,指了指公孫亮身後。公孫亮背著門口。這時,回頭一看,登時傻眼。

  偏廳門口站著一位白衣勝雪的姑娘,身姿高挑、婀娜,有回風舞雪之姿。此時帶著潔白的面紗,看不到她的面貌。但誰都會認為面紗之下絕對有著令人讚嘆的絕美容顏。

  林姑娘來了!

  公孫亮嘴角泛起苦笑,起身致歉道:「林姑娘,在下和師弟說笑,若有言語冒犯,望勿見怪。」說完,憤憤的瞪賈環一眼:賈師弟,你竟然不提醒我?你我友盡了啊!

  賈環心裡爆笑。這真不是他故意「害」公孫亮。實際上,在公孫亮開口「循循誘導」他的第一句,林姑娘就來了。她給自己做了一個不要做聲的手勢。

  公孫亮的運氣,實在太詭異,太糟糕!從科場延續到情場。沒有哪個女孩子心裡會不在意公孫亮說的話?還君子之爭,鬼的,你把我當貨物嗎?

  賈環預計公孫亮在林姑娘這裡好不容易積累的好感點數全部清空。

  林姑娘戴著面紗,令人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清聲吐出兩個字,清澈動聽,「無妨。」走到圓桌邊坐下,帶起微微一陣香風,「公孫公子此次來購買布匹,不知道要買多少呢?」

  這是要公事公辦。

  公孫亮悔得腸子都要青了,苦笑道:「在下想要購買20匹布。」

  林姑娘道:「6兩銀子的生意,你在前面和舒兒談就可以了。恕小女子不奉陪了。」

  公孫亮急忙道:「誒,林姑娘,在下這次來,還帶來了解決貴店虧損的辦法。」說著,對賈環使眼色。他只會經義文章,對經濟之道根本不通。只能寄希望於賈師弟了。

  大師兄,你拿我當機器貓嗎,有求必應!

  賈環雖然對生意很在行,甚至比他當嘴炮黨還要在行。但問題是,他根本沒有做過大周朝布匹市場的調查,怎麼可能拿得出可行的方案來。

  賈環不語。

  公孫亮焦慮無法。

  林姑娘立即就知道公孫亮在騙她,只為了和她多說一會話。但她不想再和公孫亮繼續來往。那些話,實在讓她反感。沉默了一會,然後,輕輕的解開了她的面紗。露出她的玉容。

  賈環和公孫亮將目光落在林姑娘的臉上,然後,齊齊震驚的呆住。

  這是怎麼樣的一張容顏啊!

  她美麗的臉蛋上佈滿一個「井」字型的傷痕。本來俏麗無雙,清麗動人的絕色美女,因為她這張被毀容的臉蛋,逕直跌落在凡塵。

  賈環心中有種「亮瞎眼」的感覺。真是日了狗了!這是從95分偏上直接跌到及格線以下。用「臥槽」這兩個字實在是難以形容他此刻的心理落差。抑鬱的想要吐血。

  很明顯,林姑娘這是被人毀容了。這比殺了她還令她痛苦吧?賈環心中禁不住湧起對她的同情。真是令人感慨。容貌,是女人可以拿生命去換的東西。

  公孫亮放在圓桌上的手一直在抖。就像是吳孟達演無厘頭的戲一樣,抽筋般的抖。可見他此刻的心情,激盪起伏。他有些絕望。女神,被毀!

  林姑娘平靜的道:「我家裡在去年陡逢大難。我被從小訂婚的夫家退婚。我自己毀掉容顏,立誓不嫁。讓公孫公子失望了。」說著,站起來,重新戴上面紗,準備離開。

  賈環懂這位林姑娘將面紗揭下來的原因了,這是要和公孫亮絕交。看公孫亮的樣子,估計,絕交很痛苦,但絕對可以接受。實在是,林姑娘這張臉,太恐怖。

  林姑娘離開後,公孫亮抑鬱的長嘆一口氣,「賈師弟,哀莫大於心死。我們走吧!」他再也不會來了。

  賈環點點頭,跟著公孫亮離開布匹店。公孫師兄這是累覺不愛。他倒沒有看不起公孫亮的意思。毀容的林姑娘真不能叫林美人。很驚悚。

  而且,公孫亮估計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真要和林姑娘有點進展了,不可能因為幾句玩笑話,就要絕交。

  賈環心中還是有些感慨:家中突逢難,巨富變赤貧。悔婚,毀容,店舖虧損,督促不上進的兄長學習。

  這姑娘還能頑強的活著,性子還是蠻堅強的啊。

  …

  …

  布匹店後的小院正房內,梳妝台前,侍女舒兒正在幫林芝韻卸妝。輕笑著道:「姑娘這是何苦呢?」

  林芝韻笑了笑。


bpd 發表於 2017-9-17 16:51
第九十八章 人或為魚鱉(一)

  一場小雨侵襲妙峰山腳下,帶來久違的清涼。下午時分,賈環拿著兩本書從書院的藏書閣返回寒梅書屋苦讀。

  時間匆匆,轉瞬就過了六月中的朔考。

  那日在東莊鎮見過毀容後的林姑娘,就像是一滴墨汁染在清泉中,初時濃郁,染墨心緒,再想時,慢慢的淡去。

  在夏夜的星空下,賈環也曾感懷,也曾推敲其中細節。比如:公孫師兄連林姑娘的真容都沒見過,關係怕是比他想的還要淺;林姑娘拋頭露面的經商,毀容也好,免得別人對她起壞心思。但終究是漸漸的忘卻了她的事情。

  隨著八月院試的臨近,賈環身上的壓力漸增,每日在八股文的題海中訓練,磨礪,提升。心無旁騖。

  這天下午,賈環在葉講郎的住處做了一篇時文。葉講郎在書桌邊圈點後,溫和的笑道:「不錯。進入內舍後,你的時文水平大有長進,理、氣、辭三道已經入味。再磨礪數月,過院試不難。唯有破題中規中矩。在科場上怕是難得好名次。」

  賈環心裡苦笑。八股文,真沒那麼好寫的!他以寫議論文的方式來寫八股,算是契合八股原意。但要他代聖人立言,在論點上寫出驚人之句,實在有點難。

  比如論語題: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明朝會元、探花王鰲破題句為:民既富於下君自富於上。這篇文章曾經入選高中語文課本。論點極其精彩。他絕計是寫不出來。要他寫,論點肯定往《國富論》那個方向飄。

  說笑幾句八股的話題,賈環擔憂的道:「先生,本朝並無褒揚神童的風氣,弟子擔心年齡太小,被大宗師刷下來。」

  葉講郎點點頭,打趣道:「爾欲為權相耶?」

  賈環汗顏道:「弟子不願。」

  他哪有那麼高的志向?他最大的想法不過是:脫離賈府,賺錢享受人生和生活而已。權相,那種風光就算了。勾心鬥角,怎一個「累」字了得?

  葉講郎看著他得意的弟子一臉尷尬,呵呵一笑。他這個弟子,做事功利性很強,但偏偏對最頂級的名利場:官場又不嚮往。挺有想法的。

  賈環和葉講郎笑談了一會,告辭離開。

  這段看似不起眼的對話,隨著葉鴻雲的筆記為時人所知。在辛亥年夏季某日的下午,軒窗幽靜,雨落無聲。先生和弟子的一段對話,帶著戲謔、玩笑的意味,卻是重重雲層中劃過的一道耀眼的閃電。

  生活總是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的。

  …

  …

  二十七日晚,暴雨雷鳴。臨近月考前夕。書院的氣氛又變得凝重起來。考試,是學生階段都需要經歷的事情,是一道緊箍咒。

  迴廊中,書院外舍弟子易俊傑、都弘和賈環同寢舍的秦弘圖說著話,腳步匆匆。

  「秦兄,怎麼回事,書院裡到處傳言賈兄因為年齡太小過不了院試。賈兄過不過院試,沒礙著姓陳的馬臉什麼事吧?」

  「他和姓馬的是好友。姓馬的不要臉,明知道賈兄病著還出言找賈兄比月考成績。」

  「TM的。這兩個王八蛋,蛇鼠一窩。我見一次打一次。」

  …

  …

  七月初,大雨不止。

  一身白袍的公孫亮正在寢舍鬱鬱的吟詩,「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六月月考他只考了第三名,

  一名藍衣小童敲門進來,打斷公孫亮的吟哦,「大師兄,山長找你去寒梅書院的小舍議事。」

  「哦,我換身衣服馬上就來。」公孫亮洗把臉,換了衣服到寒梅書院的小舍中,山長張安博正在潑墨寫字。

  山長張安博穿著儒衫,一名很和藹的老人,坐在榻椅上,道:「文約,近日連續大雨,你可去鎮中多購些米糧,用作儲備。」

  公孫亮,字文約。

  公孫亮答道:「是,恩師。我立即讓人去辦。」

  山長張安博看了這個關門弟子一眼,知道他最近有些心思,多半是和男女之情有關,問道:「近日,書院中頗有流言,最後如何?」

  公孫亮雖然消沉,但消息靈通,說道:「馬同學與賈師弟相約比試八股。賈師弟月考內舍三十八名。勝出。」

  山長張安博撚鬚微笑,輕輕點頭。

  非緣果報方為善,豈為功名始讀書。他破例同意賈環參加縣試,但並不會在好友沙叔治面前為這小傢伙美言。取與不取,盡由北直隸提學自決。

  …

  …

  七月中旬,朔考剛過。陰雨連綿。

  賈環六月底因天氣炎熱,晚上讀書偶感風寒,至今仍舊有些咳嗽。中午在廚房吃飯時,恰巧羅君子返鄉歸來,一桌十名同學閒聊。

  計有:賈環、羅向陽、喬如松、許英朗、張四水、秦弘圖、衛陽、柳逸塵、姚緯、龐澤、林心遠。

  些許日子不見,小胖兄有點消瘦,皮膚變黑,他面露愁容,憂心忡忡的道:「諸兄在書院讀書,或許沒有覺察。連日大雨。京師左近已經是江河氾濫。田野、村落被淹沒。農戶損失慘重。今年秋季的收成大受影響。我家裡的田地都全部歉收。我八月院試若是不能進學,家中就要破產。」

  羅君子家中是宛平縣的小地主。他家中都破產,可見災情相當嚴重。生民流離失所。賣兒賣女的場景恐怕將會在秋冬時出現。眾同學臉上都有戚戚之色。

  柳逸塵道:「我家中來信,提起過此事,永定河、北運河、泃河都是水位上升。潰堤處有十幾處。朝廷撥下的款子都被貪污。今年雨大,至有此禍。」

  柳逸塵家中世代是大興縣衙小吏。這些官場消息的可信度有些高。

  容貌醜陋,大鼻子的龐澤慨然的拍著桌子,恨聲道:「貪官污吏害人。若我有朝一日為刑部尚書,盡誅天下碩鼠。」韓秀才跳河,為河堤貪-腐案奔走的事情,他們這些內舍生中的佼佼者都是知道。

  柳逸塵尷尬的笑一笑,吃著饅頭,喝著茶湯。

  容顏俊美的衛陽譏諷道:「龐同學空談大言有何用?你連朝廷的架構都沒明白。刑部尚書不過六部之首。當今朝廷六位大學士,以軍機處領班大臣謝大學士為首。六部不過是辦事機構。」

  他出身於官宦家庭,對官場的事情瞭解的多。盡誅天下碩鼠?這簡直是個笑話!如今連縣令的職位都是可以賣的。

  龐澤醜臉一紅。聞道書院內部禁止談論朝政。他只是一個童生,對這些確實不大瞭解。他以為朝廷是前明時架構。六部雖然不能和閣老對抗,但有自主權。

  龐澤出個醜,許英朗幾人就笑起來。許英朗對朝政比衛陽瞭解得多的多。其實,軍機處也不過是個辦事機構而已。天下大事,悉出上意。

  賈環輕聲咳嗽著,捂著嘴,說道:「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龐兄有肅清天下之志,志存高遠,當勉勵之。兄等何故笑他?」

  龐澤感激的看賈環一眼。

  許英朗對賈環還是很服氣的,很給面子的收了笑聲。賈環在文戰、救韓秀才的事情都表現的極為出色。他不如也。其餘幾人都是收斂笑容。

  衛陽「哼」了一聲,對賈環拱拱手。賈環7月朔考,高居內舍十五名。排名比他高。

  賈環在六月底和馬同學競考時說:學生要聞考則喜,遇強則強。當即,帶病入考場(講堂)。成績出來,位居三十八名。將馬同學「幹掉」。

  對賈環這種狠人,他不服不行!

  喬如松笑著將場面圓過去。話題重新回到洪災上。

  眾人都是有些憂慮。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京城近郊受災。他們的家鄉,他們在書院裡,怎麼可能獨善其身?

  …

  …

  賈環和羅向陽到他寢舍裡聊了一個多時辰。天災就在眼前,他也免不了,自然要多瞭解一些信息。

  羅向陽早就考入上舍,單獨居住,在窗前感慨的道:「賈兄,你是沒有親眼看見。住在永定河邊,我小時候喊的老叔、嬸嬸,一家七口,在睡夢中被水沖走…。我娘養了一年多的大豬,給水泡的生蛆…。」

  賈環沉默著。這種消息是讓人難過的。他是在長江邊張大的,對洪水有很深刻的記憶。

  傍晚時分,雨勢又大了幾分。公孫亮來寒門書院的講堂中找賈環,說韓秀才到了東莊鎮上,請他喝酒談事情。

  賈環跟著公孫亮出了講堂,笑道:「大師兄,他不應該說感謝我們書院同學的救命之恩嗎?」對公孫亮代為傳言,賈環並不奇怪。韓秀才和公孫師兄都認識龍江先生。

  公孫亮這段時間操勞書院的糧食採購,情緒已經恢復,拍拍賈環的肩膀,開玩笑道:「賈師弟,這你就不懂了。他感謝的對象是五鳳館的水仙姑娘。佳人救名士,多好的噱頭。韓秀才這人是真性情。你去不去?」

  賈環道:「我去一趟吧。看他有什麼事情。」

  暴雨傾盆。賈環穿戴好蓑衣,在公孫亮的幫助下出了聞道書院。沒到月假時間,學生出不了書院的大門。但公孫亮最近忙著採購,時常讓同學幫忙。幫賈環出書院不難。

  韓秀才約賈環見面的地方是東莊鎮的許記酒樓,在酒樓一樓的座位中見到賈環的第一句話是:「賈小友,貴府門第高深,你可願助我,以安黎庶?」


bpd 發表於 2017-9-17 16:58
第九十九章 人或為魚鱉(二)

  賈環聽得韓秀才第一句,就大皺眉頭,站著道:「韓相公要是找在下說件事,這頓酒就不用吃了。」

  韓秀才無奈的長嘆一口氣,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賈小友,請!」

  賈環這才肯落座。韓秀才這人性情耿直,不通人情世故。他心裡固然是讚賞的,但他並不會委屈自己去遷就韓秀才的想法。

  四方小木桌上,擺著兩道小菜,一壺濁酒。

  韓秀才舉杯邀請賈環共飲一杯。賈環婉拒道:「謝韓相公美意。在下生病還未完全康復,今日以茶代酒。」

  韓秀才能感覺到氣氛有點僵。但他習以為常。悶悶的,自斟自飲的喝了兩杯酒,道:「我自龍江先生處打聽到賈小友的消息。今日特意來見你。」

  現在國子監都在傳他感激五鳳館水仙姑娘救他。他也確實在水仙姑娘的香閨中留宿了一晚。名花、名士兩相歡。但,他心裡知道,真正救他的人是誰。

  然而,他不會開口向賈環道謝。救命的恩情,用「謝謝」兩個字來感激,太輕。君子敏於行,納於言。

  賈環點點頭。這是可以預料得的到的事情。韓秀才既然沒有和龍江先生絕交。找龍江先生打聽他的消息很正常。

  韓秀才真是異想天開!他一個庶子,怎麼可能調得動賈府的力量?即便調得動,他也不會貿然的參與到這場政治博弈中。

  韓秀才道:「賈小友,你身為讀書人,為何沒有兼濟天下之志?如今京師周圍洪水氾濫。我一路行來,生靈塗炭,憂心如焚。」

  賈環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譬如幼童持重錘而擊,力不足,則害己。」關心國家大事,值得提倡。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但要知道自己能吃幾碗乾飯,量力而行。

  韓秀才再嘆口氣,說道:「令師張伯玉是大儒,治春秋,名滿天下。十年前以都察院左僉都御史致仕,在京城西郊開設聞道書院治學。

  張前輩在朝中頗有人脈。若是肯出聲,要懲治順天府府尹陸新翰不難。以此功勞,必然可以再次出仕。賈小友若是有意,可以促成此事。」

  賈環還是第一次聽到他人說起山長張安博(表字伯玉)的舊事。豎著耳朵聽韓秀才說話。聽完後,微微沉吟著。

  當今天子雍治皇帝是通過類似於玄武門事變的方式上位。今年是雍治九年。山長在十年前在左僉都御史的位置上致仕,恐怕是有所警覺,通過致仕避開那次慘烈的政治風暴。

  都察院,職責糾劾百官,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設左右都御史各一人、左右副都御史各一人、左右僉都御史各兩人。左僉都御史是正四品的官員。

  韓秀才以為賈環是山長張安博的弟子。但賈環其實不是。當然稱一聲師長也沒錯。賈環不知道山長是否有再出仕的意圖。這種事,他不可能越俎代庖。

  賈環沒說話,韓秀才也不催促,緩緩的喝著酒。

  正在這時,東莊鎮上突然傳來一陣驚恐的呼喊聲,嘈雜而喧鬧。酒樓中彷彿炸了鍋一般。韓秀才丟了碎銀子在酒桌上,到街面上看情況。賈環跟上。

  天空中下著暴雨,大雨如注。臨近晚間時分,天陰沉著。街面上數百人狼奔豕突,雜亂無比,各說各話。似乎情況無比危急。街面上水流的深度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

  片刻後有確切的消息傳來:永定河決堤,龍泉鎮劉家灣被淹。洪水正在從10里外倒灌而來。

  東莊鎮是一個只有兩條街面的小鎮,常住人口不足千人。這時,整個小鎮都亂成一鍋粥。所有的人都在叫喊。那是生命在感受到致命危險前的吶喊。

  「走。快走。」

  「快逃命吧!」

  「孩子他娘,別收拾了。快走。不然那就來不及了。」

  「娘,發大水了。我背您走。」

  韓秀才見到這種危急的情況,頓時熱血上湧,正要登高一呼,挺身而出時,賈環一把將他拉住,「韓秀才,別犯傻了,快跑。」人群已經混亂,根本就沒有時間整頓秩序。

  這時,韓秀才還做著登高一呼,應者景從,大出風頭的美夢。這簡直是扯淡。即便是訓練有素的軍隊,在營嘯時也無法控制。何況普通人。

  「跑啊!」

  「快跑。」

  「往書院方向跑。」

  人流在洪水上漲之前,拚命的往兩里(1千米)開外的聞道書院跑。那裡是一處山丘高地。再往上就是妙峰山。但依舊有些人在收拾細軟。有的人則是在尋找浮水的門板等物承載物品。

  「轟!」

  幾分鐘後,洪峰衝過來,帶著無可匹敵的力量和速度,將土木建築的東莊鎮衝垮、淹沒。不斷的有房屋、建築倒塌的聲音傳來。還有各種慘叫、呼號。瞬間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賈環和韓秀才連滾帶爬的一路逃命到聞道書院的門口。一身泥濘。十分狼狽。巨大的浪頭舔著山腳的土地。賈環回頭再看時,就已經看到有屍體在水浪中翻滾。心中一陣黯然。一同逃出來的大約只有一百多人。生還者十之一二。

  洪峰之中,門板是不頂用的。最可怕的不是水讓人窒息而死。而是洪峰那不可拒絕的衝擊力量。沖量,足以毀滅、撕裂任何試圖阻擋的物體。這是大自然的天地之威!

  聞道書院內的近兩百名弟子也沒有讀書的心情,都擁擠到院門口來看洪水。水面持續的上升,很快就漫到書院大門前的台階上。

  一個白衫少年的身影撲出來,大叫:「妹妹,舒兒。妹妹,舒兒。啊…」痛徹心扉的噗通趴在滿是水的石板上,叫喊著,用力的拍著石板,痛哭流涕。

  賈環默然。是林心遠。他妹妹林姑娘死了,侍女舒兒也死了。同寢舍的秦弘圖跟著出來,想要扶起他。賈環用力的抿著嘴,輕聲道:「秦兄,讓他哭一會吧!」

  黑黑的秦弘圖看到賈環一身泥濘,得知他剛東莊鎮裡跑出來,心有餘悸,「賈兄,賈兄…」他不知道該怎麼說。賈環是他的朋友。這,真正的是生死一線。

  書院出來的同學越來越多。有幾名也有陪讀的家人的士子失聲痛哭。聞著傷心,見者流淚。

  公孫亮從後面擠過來,看到賈環,欣喜異常,用力的拍著他的肩膀,激動的語無倫次,「賈師弟,賈師弟,好,嘿,好。你沒事。好,我…」賈環要死在東莊鎮,他要內疚一輩子。

  倖存者的人們站在問道書院大門外,看著兩里外被淹沒的小鎮,哭聲一片。

  雨越發的大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只剩下一些尖尖的屋頂、樹梢。飄蕩著哭聲。

  夏日消融,江河橫溢,人或為魚鱉!

  …

  …

  夜色漸漸的深了。大雨還在繼續。聞道書院,寒梅書院的小舍中,山長張安博、六名講郎、大師兄公孫亮、院首賈環都在。油燈的燈火跳躍。

  山長張安博長嘆一聲,吩咐道:「文約,你給那些受災的鎮民安排住處、吃食。賈環,你跟著文約一起做事。」賈環的能力很突出,錐處囊中,其末立見。他希望磨練這個少年的能力。

  公孫亮、賈環應下來。

  駱講郎提醒道:「山長,多出數百張嘴,書院裡的糧食撐不了幾天。」

  山長張安博神情漸漸的堅毅,用手排著桌子,慨然歌曰:「長嘆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余雖好修姱以鞿羈兮,謇朝誶而夕替…」

  白話文的意思是:我長嘆息地掩面流淚啊,我哀憐著百姓的生活多麼艱苦。我只是崇尚美德而約束自己啊,可早上進諫而晚上就遭到貶黜…

  這是屈原的《離騷》。山長張安博曾任都察院僉都御史,確實有進諫的職責。

  此情此景,書院的幾名講郎即便心中顧慮重重,但沒有人再能說出拒絕的話:民生多艱啊!

  賈環恍然:他可能搞錯了一件事。山長張安博致仕恐怕不是因為避禍,而是因為他進諫遭到了貶黜。因而辭官。

  …

  …

  商議結束。賈環跟著公孫亮一起出了小舍。四周黑漆漆的。迴廊中風雨侵襲。躲不了風雨。

  賈環道:「公孫師兄,我有一言,我們書院雖說要接收災民,但糧食有限,我們要限量供應災民、書院弟子的口糧。」

  公孫亮還沉浸在剛才小舍中商議的慷慨悲歌的情緒中,仰慕恩師的風采,輕輕的點頭,「嗯。」

  賈環心中一陣苦笑。剛才的會議其實只是做了一個決定。沒有任何實質的措施可提供。山長張安博將權力下放給了公孫亮。他作為輔助。

  當天晚上,內舍寢舍十二號中,賈環奮筆疾書。救災,是一個體系工程。他需要將所有的預案都做好。

  夜風侵襲,燈光搖曳。輕輕的咳嗽聲時有時無的傳來。

  …

  …

  數天的時間,洪峰幾度湧過,而後又緩和下來。四里八鄉倖存的村民、人群開始慢慢的向山上轉移。京城西郊太行山餘脈,以靈山、百花山、妙峰山為最。

  妙峰山腳下的聞道書院擁有糧食,消息傳開,大量的災民慢慢的匯聚而來。聞道書院的壓力陡然增加。

  這個曾經庇護災民的地方,在數天後,正處在崩潰、毀滅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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