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奮鬥在紅樓 作者:九悟(已完成)

 
bpd 2017-9-8 23:09: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687679
bpd 發表於 2017-9-20 23:58
第一百三十章 春節前(六)-太年輕

  話分兩頭說。王熙鳳興沖沖的出了賈母住處的花廳,親自去賈府中路賈環住處通知賈環的兩個大丫鬟:晴雯、如意。一萬兩銀子的生意到手!

  晴雯、如意已經打包好各自的行李,穿戴整齊。昨天下午,她們就將賈環的東西全部送到趙姨娘的小院中。此時,正在屋裡裡翹首以盼。

  趙姨娘穿著妍麗的水仙花色棉襖,穿金戴銀,妖嬈的小妾裝扮,帶著小吉祥、小鵲在客廳裡陪著說話。

  趙姨娘絮絮叨叨的罵道:「環哥兒那個沒良心的,到府門口,就是不肯進來看我。就惦記著你們兩個小的…」

  又叮囑道:「你們兩個去東莊鎮上好好照顧環哥兒,再不許他生病病倒。環哥兒讀書辛苦,你們要學著下廚…」

  穿著紅綾綿襖,梳著雙螺髻,模樣清秀的如意苦著臉,抬頭去看晴雯。快一個時辰了啊,姨奶奶還在說,她要崩潰了。

  晴雯穿著青白色的掐牙背心,容顏標緻,柳腰細腿。很出挑的小美人,有著青澀的嫵媚。這時翻翻眼皮子。忍著吧你!這是三爺的娘呢。

  正說著話時,外面傳來腳步聲。趙姨娘,晴雯、如意,小鵲、小吉祥幾人都不約而同的站起來,伸著脖子看向門口。

  「喲,姨奶奶也在呢。」王熙鳳滿臉春風的帶著平兒、一堆媳婦、丫鬟一陣風般的闖進來。

  她心情很好,開口第一句話卻是把趙姨娘給嚇的一哆嗦,後退半步。趙姨娘哪裡敢在王熙鳳面前拿姨奶奶的架子。

  王熙鳳不理趙姨娘,打量著明顯大一些的晴雯,「喲,端的是好模樣!怪不得環老三對你念念不忘。跟我走吧,老太太許你們倆出府跟著環老三。」

  即便知道這是注定的結果,但晴雯和如意還是興奮的歡呼起來,飛快的拿著行李,跟著王熙鳳往賈府外走。趙姨娘、小鵲、小吉祥跟著相送。

  王熙鳳帶著眾人從中路往西路去。鳳姐院那邊,為方便璉二爺出入,有角門通向府外。

  剛走到抱廈廳處,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氣喘吁吁的追上王熙鳳,「二奶奶,太太叫你去她屋裡回話。」

  王熙鳳心裡磕磣一下,笑容滿面的吩咐平兒帶著晴雯她們出去。回頭跟著周瑞家的往王夫人的東跨院而去。

  一路走著,鳳姐思忖著:寶玉好糊弄,她那位姑媽可不好糊弄。這事兒還有點手尾呢。

  …

  …

  賈政的外書房中,寶玉戰戰兢兢的在小廝的「押送」下進來。他從黛玉房裡出來,自出了垂花門,就感覺勢頭不對。想要找人往裡面送信,卻給父親的小廝看著,脫不得身。

  此時,外書房裡的門客都被賈政遣出,就剩下四五個小廝跟著。

  賈政一身藍色的便服,端正正直的派頭。臨近春節,今日不是他在衙門當值,自是在家裡和請客相公們飲酒作樂。

  見寶玉進來,賈政將手裡的一封信丟在書桌上,看著寶玉,厲聲喝問道:「我讓你去族學裡讀書,你和秦家子是怎麼回事?」

  寶玉剛給賈環、鳳姐聯手坑了一把,心裡頭難受的勁兒還沒緩過來,這時有點垂頭喪氣,答道:「兒子和秦鯨卿是同窗好友。一起讀書,族學的人嫉妒…」

  賈政得了賈環的告狀信,本來只是有一兩分火氣,打算教訓寶玉幾句就算完,這時見他惶悚,應對不似往日,還要抗辯,心裡的火氣陡然盛了幾分。

  「同窗好友?怎麼我聽到的不是這麼回事?李十兒,你來說!」

  李十兒是賈政的長隨,就在一旁,這時勸說道:「哥兒照直的和老爺說了吧。族學裡都說你和秦鍾交往過密,起居同行。我問過瑞大爺,他說你和秦鍾比著長短…」

  「夠了!」賈政拍著桌子,怒斥道:「你如今還有何話說?好端端的讓你去讀書,竟然荒疏學業,興起龍陽,簡直是有辱家門。

  來人,拿大棍,拿繩子捆起來,把各處的門都關起來。堵起嘴來,放手打。」

  眾小廝們不敢違拗,齊聲答應。將寶玉按在凳上,舉起大板就打在屁-股上。小廝們不敢用力,但賈寶玉哪裡給人這樣打過?給打的哭天搶地的叫喊。

  賈政看不得賈寶玉那裝腔作勢的樣子,一腳踢開掌板的小廝,自己奪過來,咬著牙狠命抽了十幾下。這才氣喘吁吁的丟下大板,罵道:「孽畜!」

  寶玉立即給打的叫不出聲來,閉著眼睛趴在板凳上,屁-股上火辣辣的燒著。這次是真打得狠了。

  賈政氣咻咻的喘氣。賈環給他的信中寫道:兒子聽聞寶二哥與秦鍾交往甚密,特告知父親,宜禁止此事。潭柘寺智塵大師,醫術神妙,言有此事後,不利於子嗣。觀珍、蟠可知。

  孌童之事,前明有之。本朝亦不禁止。他作為正統的士大夫,厭惡此事。他那個庶子有句話說到他心坎裡:不利於子嗣。

  賈珍竟然只有賈蓉一個兒子,這麼些年,連個庶子都沒有,這是有問題的。還有薛蟠,年紀到了,家裡也有姬妾,為何沒有孩子?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不能容忍寶玉在這條歪路上走遠。

  在一旁的李十兒偷偷的笑了笑。很奸邪、陰險的那種笑。三爺給了他二十兩銀子呢。構陷寶二爺幾句話,對他而言很簡單。何況是眾口流誹。

  外面的門客聽得書房裡的動靜不對,寶玉沒了聲響,立即派人去裡面送信。

  …

  …

  寶玉被賈政打的不要不要的時候。王夫人正在東跨院的正房中,沉著臉問王熙鳳,「你今兒怎麼回事?」

  老太太的意思,府裡是要優待賈環。對於一個已經名滿京城,據說要名滿天下,且只有九歲的賈府子弟來說,老太太認為應該是安撫、拉攏為主。端午節時賞賜了很多節禮給賈環。

  但從她的角度來說,一個越有出息的庶子,和賈府的聯繫越緊密,對寶玉的威脅越大。

  前些時候,賈家的族長賈珍提了一句,賈環太驕狂。京西大水,京城矚目,他竟然不向賈家求糧,而是去求外人,要敲打敲打,免得他忘了自己姓賈。

  她正好趁機讓內侄女王熙鳳提議將賈環在賈府的用度裁掉。當時,老太太無從反對起。賈府這樣的人家,要敲打一下府裡的庶子,即便他很有名望又如何?

  而今天,王熙鳳明顯在幫賈環說話。而且在耍寶玉,那可是她的兒子!她本來要阻止,奈何寶玉給迷了心,逕直去求老太太放人。這讓她心中尤其的不滿。

  王熙鳳的演技是相當不錯的,訕訕的笑著道:「太太,我是被環老三逼的沒有辦法了。」

  王夫人看了王熙鳳一眼,喝口茶,明顯不信的樣子。

  王熙鳳一臉慚愧的道:「太太,我昨兒是給環老三威脅著去趙國基家裡和他說話。他找了琮哥兒進來帶信。昨兒在議事廳裡的媳婦、丫鬟不少,太太一問便知。」

  這種事是瞞不住的。王夫人信了幾分,問道:「到底什麼事兒,逼的你這樣狼狽?」

  王熙鳳低頭小聲道:「我在外面放印子錢,給環老三捉住了把柄。」

  王夫人眉頭劇烈的跳了幾下,再看她這個內侄女,頓時覺得她實在是狗肉上不得席面。堂堂賈府的管家奶奶,非得去外面放印子錢?真是財迷心竅!

  王夫人淡淡的道:「這種事,你盡早收手,不要再有第三次。像什麼話!」

  王熙鳳燥的紅了臉,「是,太太。」心裡卻是偷偷的笑起來。她又不傻,給賈環捉住了一次痛腳,哪會有第二次?

  她的根基是和賈璉的夫妻關係。有這層關係,她在賈府內,在她的姑媽面前,才擁有不可替代的地位。所以,她可以稍微出格一些,比如,被逼的「坑」寶玉的行為。

  但是,她在賈環面前,卻是怕他的威脅。和賈璉過不下去的話,她的人生就算毀掉。她可是只給賈璉生了一個女兒。再者,一萬兩銀子的生意,值得她冒險試試。現在,不是成了麼?

  王夫人和王熙鳳兩人說著話時,突然有一個小廝飛快的跑進來傳話,「太太,快去救二爺。二爺給老爺打的沒聲氣了。」

  「我的兒啊!」王夫人悲痛的慘叫一聲,眼睛就紅了,什麼都顧不上,快步往外面趕去。一眾丫鬟、婆子忙跟在後面。

  王熙鳳愣了下。環老三竟然還有後手!心裡疑惑又無比的忌憚。幸好,她沒摻和要晴雯的事情。連忙跟著去外面書房看情況。

  隨即,消息傳到賈母上房處,賈母也被驚動。

  …

  …

  此時,賈府外。時間快到上午10許了,陽光和煦。一輛馬車停在角門外。

  賈環將昨晚寫好的賺錢計劃,生意經遞給平兒,溫聲道:「平兒姐姐,璉二嫂子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以來信問我。」

  平兒收起來,看著眼前的少年,欲言又止。

  要說她現在兩頭受氣的艱難處境,全是賈環害的也不盡然。別人家兩個主子吵架,也沒見的拿通房丫頭出氣。

  平兒抿著嘴唇,送別道:「三爺,你路上小心。」

  賈環笑了笑,點點頭,上了馬車,讓車伕趕著車離開。身後的車廂裡,兩個大丫鬟晴雯、如意興奮的說著話,臉上淚痕未乾。感覺到馬車移動,掀起車簾,看著軒峻壯麗的賈府,目光中又有些留戀。

  賈環看了賈府一眼,心裡哂笑,賈政應該動手吧?大臉寶,好好的享受我為你定制的套餐吧!

  真以為,我把晴雯要出來,事情就算結束了嗎?圖樣圖森破!

  我是不能動手打你,也動不得你。那就讓你老子好好的抽你。讓你好好的漲漲記性。有的人,你惦記不得!


bpd 發表於 2017-9-21 19:02
第一百三十一章 賈府餘波

  賈環的馬車緩緩的離開四時坊中賈府門前,從內城西直門出,往西而去,在冬日上午和煦、溫暖的陽光中,灑落下一串串車影。

  賈府中,因寶玉挨打亂糟糟的情況逐步的穩下來。被賈政打的氣息奄奄的賈寶玉給抬回到住處裡安歇。

  賈母、王夫人、邢夫人、王熙鳳、李紈等人探視後,寶釵、探春、迎春、惜春幾人帶著丫鬟和寶玉說了一會話後離開。

  寶玉正抑鬱、愁苦、難受著,住在寶玉隔壁的黛玉過來探視,兩隻眼睛有些紅腫,坐在床榻邊,看著趴著的寶玉,輕聲問道:「還疼不疼?」

  她和寶玉青梅竹馬,吃飯、玩耍都是一起,志趣相投。雖則年紀小,但兩人的關係確實比別人要親近些。見他被舅舅打傷,要將養一個月,心裡有些難過。覷個空,單獨過來看他。

  寶玉呲牙咧嘴,安慰道:「這會好些。妹妹不用擔心。」

  黛玉就勸道:「你往後竟不要再去惹他了罷!」寶玉挨打的原因,府裡都已經傳遍。環哥兒在老爺面前告了刁狀:將寶玉和秦鐘的事情捅出來。

  寶玉神情鬱鬱。他知道這是賈環對他的警告,但心裡極其的不痛快,當著和他交好的林黛玉的面氣憤的道:「環老三,那個爛了心腸的。我做哥哥,往日對他如何?他竟然在老爺面前說我的不是。」

  黛玉輕嘆口氣,她和寶玉關係是好,但還沒到是非不分的程度。這事怨不得環哥兒。晴雯是他屋裡人(小妾)。

  環哥兒那個人是很傲的。你不去惹他,他是很好說話的。當然,她也不會說寶玉什麼。她畢竟是和寶玉關係好,和環哥兒關係一般。

  兩人說著話,襲人進屋子裡來。她知道寶玉心裡有氣,輕聲問著寶玉要不要喝湯、餓不餓等話。

  寶玉再看襲人的眼光就有些複雜,嘆口氣,和她說了會話。心裡對她的牴觸、嫌棄倒小了些。

  他是真不打算再沾惹和賈環相關的人、事。白挨一頓打,何苦呢!

  …

  …

  寶釵和三春從寶玉房裡出來,與迎春、惜春道別,藉故到探春房裡稍坐。探春房中佈置的通透,從客廳可至抵書桌。佈局大氣。

  寶釵和探春兩人坐在明廳裡說話。探春的侍女翠墨將炭盆燒起來,又過來奉上熱茶。清冷的溫度漸漸的散去。

  寶釵坐在圈椅上,捧著香茗,輕嘆道:「三妹妹,環哥兒告狀的事…做的有些魯莽了。」

  探春苦笑一聲:「可不是!三弟弟沒給我說。」

  她是真不知道,要知道了肯定要勸賈環。寶玉可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前些年,寶玉給老爺打了兩下,說是東府珍大爺治的,老太太知道了,將珍大爺叫過去好好的罵了一頓。

  老太太原本還有個表面上的公正,有安撫的意思,這下可算是什麼都沒有了。只有厭惡。

  寶釵點點頭。她很有點意外。以她看來,環哥兒將寶兄弟耍過,要回晴雯後,這事就算結束。但環哥兒竟然是快意恩仇!太不理智了。

  …

  …

  賈環設計寶玉的事情,賈府中的人們各自的想法不一樣。有畏懼、屈服,有擔憂、責怪,有惱怒、懷恨等等。

  但鳳姐暫時是不管這些事。探望過寶玉,又在賈母處擺了飯後,她回到議事廳,將所有的事情都推掉,讓她的書僮彩明給她念平兒上午從賈環手中拿來的回來的一萬兩銀子的生意的計劃書。

  她知道賈環有這樣的習慣,並不介意。因為文字記載、傳遞的信息比口語要多、要豐富。只是,彩明越念,她越糊塗。她實在有點不能理解賈環的計劃。

  賈環在計劃書中建議鳳姐開一家胭脂店,然後將府裡的胭脂採辦權全部受回去。只此一項,一年就可有千多兩銀子進賬。再將胭脂店,製作、包裝,宣傳提上去,然後向京城裡的貴族推薦。做成品牌後,像江南等地鋪貨,一年年入一萬兩,斷然不成問題。

  鳳姐對如何拿下府裡的胭脂採辦權很有經驗,但是做什麼品牌,就茫然無知。賈環計劃書中一系列的現代詞彙,鳳姐根本就不能理解。

  王熙鳳喝著茶,問身邊的心腹助手平兒,「你聽懂沒有?」

  平兒苦笑著道:「奶奶,我哪裡聽得懂!去信問他吧!」

  王熙鳳羞惱的瞪著丹鳳眼,心裡有股子火湧上來,說道:「我每天一堆事情,有功夫和他磨嘴皮子?環老三這個混賬東西,竟然不守信諾。我以後只和他現銀交易。」

  她貌似給賈環坑了。

  賈環確實履行了諾言,送給她一個年入一萬兩銀子的生意,但是她沒辦法賺到這銀子。裡面的名堂太多,她琢磨不透。然而,賈環都給平兒說了,可以去問他。這就是成了她的問題。但是太氣人了啊!

  打個比方,賈環送賈璉的蜂窩煤生意,生意難度大約是8:2開。有兩成,賈璉是吃不到的。賈璉沒那個能力。而賈環送給王熙鳳的這個生意,生意難度是2:8開。王熙鳳的能力只能吃到兩成。

  賈環是陽謀。王熙鳳吃了個啞巴虧。

  平兒聽鳳姐罵著賈環,見鳳姐沒有去找賈環麻煩的意思,大約年入一兩千銀子可以接受,就放下心。心裡無語的笑一笑。

  這才是環三爺做事的風格啊!他要真是慷慨大方的給奶奶一年收入一萬年銀子的生意,那才是腦子進水。只是暫時合作,恩怨未了呢!

  這小坑一個連著一個,奶奶心裡怕是忌憚的很。

  …

  …

  黛玉探望過寶玉後就離開。下午時分,襲人、媚人、茜雪幾人服侍了喝了賈母命人送來的湯,又吃了半碗糖醃的玫瑰鹵子。寶玉迷迷糊糊的睡著。

  襲人幾個到外面的小廳裡坐著說話,略做休息。清幽的陽光落在桌几、矮凳、座椅、條桌、櫃子上。一樣樣的擺設精美,富貴之氣內斂。

  寶玉房裡的丫鬟,此時以媚人為首。她和寶玉已經初試雲-雨。寶玉很信任她。但襲人畢竟是老太太屋裡過來的,拿的是一等大丫鬟的月錢。在外人眼中,寶玉房裡還是以襲人為首。

  將小丫鬟們都打發出去,身姿丰韻的媚人、茜雪對視一眼,起身向襲人賠罪道:「襲人姐姐,悔不該聽你的話。我們沒勸二爺,讓二爺受這遭罪。」

  寶二爺這棒瘡,要養一個月才得好。(註:原書,紅樓十三年,五月,寶玉因金釧兒之死、琪官之事挨打,養了3個月。)

  襲人愣了下,忙媚人、茜雪扶起來,說道:「這不怪你們。我吃了環三爺的大虧,所以記在心裡。原也不干你們的事。你們勸,也未必勸得住二爺。」

  麝月、秋紋一貫是襲人的支持者,這時都是輕笑起來。

  但襲人心中並沒有多少得意之情。她在發愁她自己的事情。鴛鴦給環三爺的丫鬟如意帶了口信,委託致歉一聲,效果如何卻是未知。

  環三爺連寶玉都敢這樣報復,何況她這個丫鬟?要知道,前些年珍大爺使得寶玉挨了老爺的打,都給老太太罵了一頓。

  三爺這麼做,要得罪死老太太。但他還是做了,可推知心裡的怒火。再想想周瑞、來旺媳婦的下場。

  襲人幽幽的嘆口氣。

  …

  …

  賈府裡鬧了一場,風聲傳到賈府外。有些話,私下裡傳得繪聲繪色。比如,王夫人如何抱著寶玉哭,軟中帶硬的刺賈政;賈母如何把賈政罵得跪在地上。

  傍晚時分,賈府外的榮國南街周瑞的家中。周瑞在小花廳裡招待女婿冷子興吃酒。幾個大碗、小碟陳列。酒香陣陣。吃到酣暢處,少不得罵賈環幾句。

  周瑞去年給剝奪管事的職位,又給大老爺賈赦搜刮盡了家底,如今只在府外打雜,心中別說有多麼恨罪魁禍首:賈環。

  拿碗喝了口酒,周瑞噴著酒氣道:「我看他如今還能蹦躂到幾時?嘿,挑唆老爺打寶玉,老太太心裡怕不恨死他。」

  冷子興在崇文門街西開當鋪,生意做的不小,聽著岳父的牢騷,品著酒,說道:「賈環的名聲我也聽過。前些時候,金陵知府賈雨村還寫信來問我:賈府裡有沒有這個人?」

  周瑞就有些不高興,瞪著眼睛看女婿,「你這話什麼意思?捧他的名聲傳到金陵去?」

  冷子興放下筷子,推心置腹的道:「叫我說,老泰山還是不要去惹他的好。賈府裡,兄長可以管教兄弟。按理說,寶玉又有史老太君護著,是碰不得、罵不得、惹不得,怎麼就叫他得手?

  這位環哥兒,手段、膽識都是一流。如此人物,老泰山還是收斂些。若是府裡的太太能壓得住,老泰山不妨跟著踩他幾腳。若是壓不住,老泰山萬萬不可衝動。

  這話,老泰山自己心裡仔細想想。」

  周瑞是王夫人的陪房,對賈府裡的事情很瞭解,本來心裡興奮的不行,給女婿當頭一盆水澆下來,頓時透心涼。拿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長嘆道:「唉!」

  他得承認他是個小角色,惹不起賈環。好抑鬱。


bpd 發表於 2017-9-21 19:10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一丫鬟

  月色清寒,從屋簷上流瀉而下,落在樹木、屋舍、花叢上。

  賈府,梨香院中,薛姨媽、薛寶釵兩人吃過晚飯,坐在一起喫茶,說起今天賈環設計寶玉的事情。香菱、鶯兒在一旁侍候著。

  薛姨媽疲倦的靠在引枕上,踏著腳踏,嘆口氣道:「環哥兒這哥兒,每回回來都要搞出點動靜。他…,唉!你姨媽肺都快氣炸,下午找個由頭把趙姨娘罵個半死。」

  薛寶釵喝著茶,安靜的聽著。氣質嫻雅,姿容絕美。

  她是覺得環哥兒今天衝動了,不值得。但並不沒有母親那樣強烈的感受,認為他要完。賈環經常有翻盤之舉。

  薛姨媽其實有點看好賈環。她薛家要是出了這麼個哥兒,要捧在手心裡護著。奈何,環哥兒實在是太能作死,竟然告狀針對寶玉。但想想也覺得當然。庶子呢。心裡怕是有些想頭。

  薛姨媽正感嘆時,薛蟠從外面吃了酒回來。他來京城後,每日都是尋花問柳,鬥雞走狗,薛家的商事都是丟給幾個老管家幫襯著。

  「娘,妹妹。」薛蟠喊了一聲,給香菱服侍著擦臉,脫了衣服,坐下來喫茶,聽薛姨媽說完今天賈環的事情,拍手笑道:「要我說,就是打的好,打的解氣,打的讓我心頭暢快。難道寶玉是天王,他父親打他一頓,一家子定要鬧上幾天。」

  薛姨媽沒好氣的啐一口,道:「呸,你這是什麼胡話?他家兄弟兩個鬧,管你什麼事?」

  薛蟠嘿嘿一笑,並不說。他是喜好男色的。偏偏私塾裡新來了個秦鐘,模樣標緻,未語臉先紅,怯怯有女兒風,卻和寶玉關係極好,行止親密。他早聽賈瑞說過,心裡很有點想法。

  薛蟠道:「我聽璉二哥說環兄弟在東莊鎮做的好大事業。我年後去找他吃酒。」

  薛寶釵攔道:「要我說,哥哥你還是別去了。環兄弟的性子很剛硬,恩怨分明。你冒犯到他落不了好。」

  薛蟠不聽薛寶釵的話,笑哈哈的道:「我又不是寶玉,會去搶他的小妾,我是去和他交朋友的。能有什麼事?」

  …

  …

  傍晚時分,賈環的馬車抵達人煙稠密的東莊鎮。一股年味在空氣中散開。炊煙裊裊。不時的有孩童歡快的在街道上跑過。

  賈環跳下馬車,站在東莊鎮的土地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冬季的寒冷吸入肺腑。

  賈府的一切、種種被拋之腦後。什麼賈母的厭惡,王夫人的憤怒,他都不在乎,懶的理會。重要的是他已經將晴雯和如意接出來。他的計劃很順利。

  且享受這個新年熱鬧的快樂吧!去年他是一個人在讀書中度過新年。

  馬車中,如意透過車簾看著外面熱鬧的小鎮,禁不住問道:「三爺,到了啊!」

  賈環笑道:「還有幾步的路。你們就坐在車上吧!我下來活動下。」他坐了一下午的馬車,有點僵。說著話,指揮著車伕,帶著馬車前往他的新居。

  一路走著,不時的有人向賈環行禮,「見過賈副使。」賈環笑著點點頭,回應著。

  賈環在東莊鎮中折換的資產中有15間院落。其中5間位於東莊鎮舊址,如今叫做北前坊的地方。10間位於東莊鎮中心區域。賈環早早的讓人將北前坊五間連在一起的四合小院打通,重新砌牆,構成一個新住宅。

  到門牌編號為49號的小院門口,賈環給了銀錢將馬車打發走,那鑰匙開了門,帶著兩個丫鬟進去。

  院落雖然打通,但裡面的屋舍還沒有修繕。五座房屋孤零零的立著。賈環選擇的住處是正中的屋子。一個三間開的屋子。佈局分為臥室、廚房、客廳。

  賈環早讓人將他的東西從聞道書院的西廂偏廳搬過來。當即,晴雯、如意將包裹打開,各自收拾著,很快就整好。又去鎮上買了些家用的東西,吃了晚飯。

  回到家中,洗過澡,燒好火炕,三人蓋著各自的被子在床榻上說著話。

  禽-獸和禽-獸不如這種問題是不用考慮的,因為整個屋子裡就一張火炕。好在賈環當時考慮安置災民的需要,設計的比較大,2米的炕。

  夜空澈澈,月色如水。落在窗柵上。

  如意睡在枕頭上,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中,11歲的小姑娘有些睡不著,側著頭,看著平躺著的賈環,輕聲道:「三爺,我們就這樣出來了啊?」

  賈環微微偏頭看了下清秀的小姑娘,笑著道:「是啊。如意,還習慣嗎?」

  「還行呢。」如意嬌俏的輕笑起來,「我想明天再去鎮上添些東西。」她已經在憧憬將來的生活。

  「晴雯呢?」

  晴雯眨著漂亮的大眼睛,笑著道:「哪裡習慣呢?睡不著。不過,累的慌。」她的心情還有些激盪。然而,就是這樣簡單的出來了。若不是賈環在這裡,她還是有些怕這樣未知的前途、環境。

  主僕三個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睡著。

  賈府的煙雲,那令人窒息的封建制度的桎梏:主子、奴才,嫡庶之分,正妻、小妾,禮法種種,瑣粹、無趣、無聊、無意義、勾心鬥角的宅鬥,都隨清風飄散。

  …

  …

  半夜裡,賈環覺得懷裡多了個人兒,睡得迷迷糊糊,早上醒來時,卻是看到晴雯在他懷裡睡著。俏臉上淚痕猶在,怕是夜裡想著去寶玉房裡的事情,離開賈府後,壓力釋放出來。

  晴雯有著很標緻的容顏:微圓的臉蛋,清秀的娥眉,大眼睛閉著,精巧的鼻樑,粉潤的嘴唇,組成一張俏麗的美人臉。眉眼間有些像林黛玉。晴雯現在差不多有十二三歲了吧?

  賈環心中禁不住有些憐惜的情緒升起來。

  寶玉渣男歸渣男,有幾句稱讚晴雯的話確實寫的不錯:憶女兒曩生之昔:其為質,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其為神,則星日不足喻其精;其為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

  這確實是紅樓書中公認的第一丫鬟。品質、性情、精神、容貌都是一流。位居金陵十二釵又副冊的第一。

  她的夭折實在是令人扼腕嘆息,是一個切切實實的大悲劇!正所謂:花原自怯,豈奈狂飆;柳本多愁,何禁驟雨!

  賈環對原書中賈寶玉沒能護住晴雯,著實很有意見。即便寶玉的愛情是黛玉的,欲-望是襲人的,但晴雯這樣的好姑娘,難道不應該去抗爭、保護麼?單單是從她服侍寶玉五年八個月的情分來說,就應該要出手的。做人要點人味兒,不能老當縮頭烏龜。

  現在,自是不關寶玉什麼事了。晴雯,他會保護好!

  賈環緩緩的、悄悄的將晴雯纏著他的手、腳拿開,準備起床。他有早起的習慣。這樣還是將晴雯驚醒,揉著眼睛,迷糊的道:「三爺,你要起來啦?」

  賈環微笑道:「你睡你的。昨晚沒睡好吧?」

  「嗯。想著事情。」晴雯的性子,也不和賈環客氣,瞇著眼睛,捲縮在溫暖的被窩裡。她和如意兩個,一年沒有服侍過賈環,早就放羊,冬天早晨都起的晚。

  賈環坐起來穿著衣服。晴雯說著她的心思,「三爺,你前天要是沒回來,我也不打算去寶二爺房裡。大不了給老太太、太太攆出府。」她不願意低頭。

  賈環笑道:「你倒是想的美?沒聽昨晚如意轉述昨天的情況,太太都在訓斥你。要我說,把你發賣到青樓之類的骯髒地方也未必沒可能。拿你做榜樣,下次府裡就沒那個丫鬟敢鬧。」

  晴雯抿著嘴笑,俏麗多姿,「咯咯,三爺,你嚇我!」

  賈環笑笑。他還真不是嚇晴雯。想想王夫人的心黑手毒,未必做不出來。金釧兒不就是王夫人逼死的!她那一番話說下來,金釧兒攆出府後,背著個勾引少爺的名聲,也活不下去的。所以,性情烈的金釧兒乾脆的投井自殺。

  賈環起床,憐惜的,輕輕的拍了下晴雯的被窩,晴雯笑起來。賈環又讓醒過來的如意繼續睡覺,然後出了門。他要晨練,再去晨讀。

  只是,在書院的林間晨讀時,他在想一個問題。一直以來,如意那小姑娘黏著他,懂不懂愛情且不論,他也確實將她當他的人。只要這小妮子不是主動要走,他肯定是要她跟在身邊一輩子的。

  倒是晴雯,他一直是當朋友待的,倒沒其他想法。晴雯第一天到他屋裡就明說了:不當屋裡人。但現在,她日後真的要離開他身邊,他捨得麼?

  答案很明顯。

  給寶玉搶這一下,賈環覺得做人不能太虛偽。

  當然,十歲的少年,十二三的小姑娘,談感情什麼的還太早。

  …

  …

  春節轉瞬就到。東莊鎮上鞭炮陣陣。迷糊的小姑娘如意,在初二的清晨下雪時,才想起來鴛鴦姐姐交待她的事情:為襲人請罪。

  窗外下著雪,賈環點了蠟燭在屋裡翻著書,漫不經心的笑問道:「晴雯,你說要怎麼處理?」

  襲人的事情,屬於好心辦壞事。處罰肯定是要處罰一下的。不然,三爺的話以後在賈府裡就不好使了。當然,賈環心裡沒有多少興趣關注。

  用個遊戲術語說,襲人沒能拉住他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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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元宵節

  如意在火炕上賴床。晴雯卻是已經起來,剛去外面看了一眼小火爐上煮的雞蛋回來,雙手抱著小楠木桌上賈環的茶杯溫手,笑著道:「能怎麼辦啊?三爺你罰的重了,她在賈府裡,你鞭長莫及!罰的輕了,鴛鴦姐姐說不定要疑心。

  叫我說,三爺罰她給你做幾雙鞋子,再打些絡子。受累三五個月,算得個教訓。」

  賈環微微一笑,晴雯腦子挺好使的,說道:「行,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你給鴛鴦寫封信,回頭讓錢槐送過去。」

  鴛鴦是識字的。晴雯、如意跟著三姐姐探春、寶釵學了大半年多。也認得些字。至於是否詞不達意,總得多練習。多練習,是掌握字、句的好辦法。

  「啊…」晴雯苦著臉打商量,「三爺,我不寫行不行?讓錢槐帶個口信就行。」

  前幾天,叫錢槐到書院來找三爺,在路途中錯過,臘月二十九日,他趕來一趟。算是認清門路。

  側躺在火炕上的如意咯咯嬌笑。她比晴雯姐姐認識的字多哩。

  賈環就笑起來。聰明人啊,往往心思比較雜,難以靜心。在學習上,單純點的如意反倒是學的多些。

  和丫鬟們說笑一會,賈環吃了早飯,收拾了書本,去空寂無人的書院裡讀書。家裡有兩個俏麗的丫鬟嘰嘰喳喳,他哪裡能靜下心來讀書?他可是要以今年的舉人試為目標。

  晴雯送賈環出門,在門口,眺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雪中,抿嘴一笑。沒不再像前年那樣流淚,她和三爺的主僕緣分還沒盡呢。

  …

  …

  居住在賈府外,比不的在賈府內輕省。冬天水冷。洗衣服、洗菜、切肉、淘米、做飯、洗碗、掃地、涼洗被子、燒爐等等事務都需要自己動手。

  生活裡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讓日子變得真實、輕快、溫馨,充滿笑聲又格外的狼狽。

  賈府裡的丫鬟們都是細化分工。像晴雯、如意這樣的貼身大丫鬟,學的是怎麼照顧主子,對生火煮飯,買菜做菜都是一竅不通。賈環倒是會做這些家常事務,農村裡出來的孩子基本都會。但他沒有精力當保姆照顧他自己、兩個小姑娘的日常生活。他的主業是讀書。

  初八晚上,搬蜂窩煤時,賈環、晴雯、如意三個人臉上、手上都是弄的黑乎乎。清寒的夜色下,三個人在廊簷下,扶著牆壁笑起來。沒什麼可笑的,但就是想笑。

  過了初十,賈環委託北前坊的許坊長幫他物色的僕婦終於來了。來的李大娘,住在坊內,四十多歲,穿的乾淨。賈環和她簽訂了僱傭契約,委託她照顧三人的生活起居。小院裡的家事(後勤)算是穩定下來。

  讀書的日子過的快。轉瞬就快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節。清晨時分,廊簷下方,一根根冰柱倒垂,一節節,冰晶剔透。

  賈環昨晚和返回書院的葉先生一起在鎮上喝酒,聊書院的改制聊的比較晚,早上正迷迷糊糊的睡著時,突然臉上給人冰了下,涼意將他刺醒。睜開眼睛,就看到晴雯坐在他身邊,飛快的挪開手,笑靨如花。

  賈環無奈的道:「晴雯,你又頑皮。再讓我睡會。」他這會有點起床氣,只是壓著情緒沒發出來。

  晴雯嬌笑道:「三爺,別睡啦,我有事要回你呢。剛才有個老管家來送了些吃食,說是林姑娘送的元宵節禮。我就奇怪了,除了府裡的林姑娘,還哪裡有個林姑娘啊?」

  這話說的巧。書中,史湘雲行酒令時說:這鴨頭不是那丫頭。這一位林姑娘,也不是賈府那位多愁善感,美麗傲嬌的林姑娘。

  賈環就笑起來,道:「我的一個朋友。鎮裡面的食檔,你知道的,她是那家食檔的東家。書院的書生食府酒樓我委託給她經營。很堅強、有個性的一位姑娘。回頭我帶你去認識下。」

  他對林姑娘是很欣賞的。當然,喜歡就算了。林姑娘的容顏…令人嘆息。他固然不是外貌協會的成員,但也沒有強大到可以無視的程度。

  賈環剛和晴雯說了會話,讓她回了禮物,繼續休息。

  …

  …

  京城西郊的東莊鎮中瀰漫著安定、祥和的元宵佳節氣氛之時,賈府裡也是熱鬧陣陣。賈母早就吩咐了,要準備酒宴、元宵節晚上的燈謎會。闔府都期待著。

  然而,上午巳時二刻許,東府寧國府中氣氛略有些壓抑。蓉大奶奶秦氏昨天派了貼身丫鬟瑞珠回到寧國府裡給公公、婆婆還有西府的長輩們送節禮,略表心意。但自昨天晚上她給賈珍叫到內書房問話後,人就沒出來。

  今天早上幾個婆子得了吩咐,去賈珍的內書房裡,悄悄的將已經死去的瑞珠抬出去燒埋了,處理了手尾。東府的僕人噤若寒蟬,緘口不言。氣氛沉悶。

  日頭漸漸的有些高。賈珍的外書房中,俊俏公子裝扮的賈蓉跪在地上和賈珍說話。他是給嚇到,瑞珠死了啊。

  賈珍一身錦袍,臉色略有些疲倦,坐在書桌後,看著眼前低著頭的兒子,語氣極其不滿的說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今天一定要去道觀裡接你媳婦回家來。今天是元宵節。」

  賈蓉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道:「父親,秦氏打定主意修行求子,不肯回來,我能有什麼辦法?年前我已經去過一趟,我又說不過她,求父親免兒子這遭苦吧!」

  他如何不知道賈珍的心思?但他怕賈珍怕的厲害。根本不敢違逆。年前去了一次,給秦可卿說的羞愧的離開。

  賈珍怒道:「屁話!她要真心求子就該在府裡待著,去道觀裡能生出兒子來?」

  賈蓉還是不肯。

  賈珍沉著臉從書桌後走出來,一腳將賈蓉踹翻,恨恨的啐一口,嚴厲的道:「快點去。否則,仔細你的皮!」

  …

  …

  賈蓉給賈珍的兩個小廝逼迫著坐馬車前往離京城20里的香山腳下的棲霞觀中見妻子秦可卿。

  寒冬早春,棲霞觀中景色極美。即便是方外之地,時值元宵佳節,觀中略有些節日的氛圍。

  賈蓉派人通稟了一聲,給觀裡的一名管事的女冠安排在一間廂房中和秦可卿見面。

  少頃,秦可卿穿著一襲橙色的道服,身姿婷裊的走進來,眼角間的神色有些抑鬱。她剛給管事的女冠張道姑給諷刺了幾句。她是那種,被人說一句重話,要在心裡慪三天的人。

  廂房中陳設簡單,幾張桌椅,掛著字畫。

  並無外人,賈蓉心裡巨大的壓力湧上來,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抱著秦可卿的腿哭訴道:「可卿,你可憐可憐我,跟我回家吧!他會打死我的。」

  賈蓉只是個十九歲的青年,在父親的重壓之下,他已經顧不上其他的事情。比如頭上戴頂綠-帽。瑞珠被虐殺,讓他的心裡已經接近崩潰。只求平安。

  秦可卿俏臉上羞惱異常,她回去肯定就要給那人得手,如何能回?偏偏丈夫竟然這樣說話。垂淚道:「蓉哥你只求我可憐你,到時候誰來可憐我?要是給他那樣,傳出去,我還有什麼臉面活下去?」

  賈蓉哭道:「可卿,瑞珠死了啊!」

  「啊!」秦可卿給嚇的壓著嗓子驚叫了一聲,掩著嘴,往後退了半步,巨大的震撼讓她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看著近在咫尺的丈夫的面龐。賈蓉點點頭。此事確鑿無疑。

  一股強烈的悲傷湧上秦可卿的心頭。瑞珠,跟隨她多年,就這樣,死了。是那人下的手!她昨天才派瑞珠回去送禮,本來是想著盡心意,那曾想將瑞珠送到鬼門關裡。

  「嗚嗚…」秦可卿傷痛難言,忍不住哭起來,淚珠滾滾而落。憤怒填滿心中。

  賈蓉懇求道:「可卿,你跟我回去吧。不然父親真的會打死我的!或許,只是你多想。住上兩日,你再回這道觀裡來。」

  秦可卿心底升起怒火,罵道:「呸!怎麼是我多想?我洗澡的時候他要闖進來。我差點就…,怎麼是我多想?你這個不要臉的男人,有你這樣把自己老婆送給別人玩的嗎?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秦可卿和賈蓉在廂房中吵了一通,流著淚,跑了出去。她的貼身侍女死了。她自己呢?

  賈蓉一無所獲,離開棲霞觀時,膽戰心驚。他不知道該怎麼回去面對怒火中燒的父親:賈珍。

  他怕。

  …

  …

  棲霞觀、賈府裡發生的種種,賈環並不知道,每天在書院中刻苦攻讀。跟著何講郎學習八股,學習經義,磨礪文章,日子悠的飛逝。光陰似箭。

  一月底的一天,微風徐徐。傍晚時分,姚緯、都弘兩人邀請他到咸亨商行的總店裡吃飯。「咸亨」這兩個字的出處,出自《易經.坤卦》之《彖傳》「含弘廣大,品物咸亨」。最出名的便是咸亨酒店。因魯迅先生的一篇《孔乙己》,名揚海內外。賈環直接拿過來當書院的商行名字使用。

  咸亨商行對東莊鎮負總責,履行包稅、行政、司法、治安等職責。簡而言之,咸亨商行履行的是一個與宛平縣縣衙有著微弱上下級關係的鎮政府的職責。

  書院有志於學的同學雖不在商行中掛職,但必須是書院出身的弟子才能進入商行的核心層。書院的核心弟子如賈環、公孫亮、羅向陽等人在商行中擁有極大的影響力。以賈環的聲望,對商行的事情,甚至可以一言而決。

  咸亨商行總店位於東莊鎮正大街中段10號。一個個的院落、雅間陳列,佈局類似於擴大版的辦公室。

  東側的雅間中,都弘給賈環敬酒,說道:「院首,如今商行的各項工作都很穩定,我想著要開闢新的財源,想問問院首有什麼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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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珍大爺

  賈環和聞道書院的同學喝酒歷來都是喝的茶。實在是歲數有點小。品著手裡的溫茶,賈環笑道:「怎麼這麼有緊迫感?我昨天聽羅君子說招生的成績很不錯啊。」

  山長張安博現任都察院左僉都御史、順天巡撫。他身邊又帶著聞道書院的五名秀才充當幕僚,跟著辦事。還有比這更好的廣告麼?

  招生成績不錯,其實就意味著大筆的銀子進賬。

  都弘是個白面書生,有些文弱,笑一笑,眼睛中有著堅定的光芒,說道:「院首信任我,將事情交給我。我是想著,應該未雨綢繆。」

  賈環和姚緯都笑起來。

  賈環沉吟了片刻,道:「既然這樣,你可以招募人手,開設磚窯燒磚。」

  東莊鎮的重建工作還遠遠沒有完成。比如他的院子就還沒修好。有大量的磚石需求。磚窯是個勞動密集型產業。東莊鎮上現在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多的是青壯男子。缺的是銀子、各種物資、良田。

  要明白一件事情,製造業產生價值,服務業、金融業轉移價值。賈環要咸亨商行投身製造業,創造價值。這樣才足以讓東莊鎮的經濟圈循環起來,形成虹吸效應。

  都弘微微有些疑惑,拿出鵝毛筆,紙張,向賈環請教著各種問題。賈環製作的鵝毛筆因為可以快速書寫,已經在書院普及開。

  仔細的聊了一回,到晚上八九點才結束。此時已經是杯盤狼藉。

  都弘在飯桌邊琢磨著賈環的想法。賈環喝著消食茶,有些好奇的問姚緯,「姚兄有志於科舉,為何對參與商事很感興趣?」

  去年八月時,書院的核心弟子幾乎都前往京城參加院試。姚緯在東莊鎮的擴建工作中表現的很出色。

  姚緯笑道:「院首,我是覺得山長和林先生他們太保守。江南那邊,那家讀書人別後沒有商家?我不怕士林名聲,只想著學習實務。反正考不中,還可以來商行做事這條退路。」

  賈環就笑著搖搖頭。名聲對士子而言,還是很有用的。

  當然,每個人的選擇不同。賈環基本不會在這些事情勸說。路是自己選的。

  …

  …

  賈環對書院弟子的執行力並不懷疑,將開設磚窯的法子以及後續發展計劃和都弘、姚緯談過後,他就放開手不管,繼續讀書。

  二月中旬,大師兄公孫亮、羅向陽、許英朗約他在早春時節去靈山踏青,他都拒絕,繼續苦讀。

  二月二十日,春分已過。山色青蔥,花紅柳綠。

  賈環在書院東面,兩層樓高的藏書閣中讀書時,紀澄匆匆趕來,將賈環叫出來,說道:「院首,都師兄讓我來傳消息,他去和貴府裡接觸談蜂窩煤的生意沒有談成。」

  「哦?」藏書閣外的迴廊中,山鳥啼鳴。賈環微微有些奇怪。賈璉連這點面子都不肯給?

  蜂窩煤的燃燒效率、熱能利用率比較高。磚窯的燃料可以使用蜂窩煤。他當初是將蜂窩煤的配方便宜賣給賈璉了。因而,倒沒有讓咸亨商行自己製作蜂窩煤。實際上,京城這麼大的煤炭使用市場,早就有仿製品出現。現在又沒有專利法。

  賈環想做個講究人,貌似賈璉不大給面子。

  賈環問道:「什麼原因?」

  紀澄道:「都師兄沒說。只說貴府的璉二爺帶口信,說過兩天來鎮上看望你。」

  賈環點點頭,沉吟了會,道:「你給都弘說一聲,換一家蜂窩煤作坊採購。不用顧忌我。」

  事實上,他並沒有維護賈府利益的想法。當初只是覺得和賈璉算是熟人,談起價格來,說不定能打點折扣。既然賈璉不願意,那就算了。

  紀澄應了一聲,就離開。

  賈環心裡略微有些疑惑。他名滿京城,賈璉會不知道?竟然賺錢的生意不做?賈璉又不在賈母面前混。外頭的事情,賈璉有足夠的自主權。

  他春節前回去,對王熙鳳對他說:賈府因為要敲打他,所以要裁撤掉他在賈府的用度。這其實也很奇怪。好端端的,怎麼想著敲打我呢?

  …

  …

  疑惑歸疑惑,賈環並沒有太費心思,按部就班的繼續學習。

  二月二十四日,天晴,春光明媚。

  兩輛豪華的馬車由東莊鎮外的官道而來,緩緩的停在鎮中的書生食府酒樓前。東莊鎮中的居民對京城來的富貴人家已經習以為常。最近聞道書院招生,經常有富戶前來鎮中。

  賈璉、薛蟠從各自的馬車中下來,看著眼前繁華的小鎮,略有些驚嘆。兩人謙讓幾句,一起笑著上了樓。

  賈璉穿著天藍色的長袍,手持折扇,英俊瀟灑,在雅間坐了,打發了心腹小廝昭兒去請賈環來吃酒。然後,和薛大傻子說笑、閒談。看著薛蟠那個矮圓臉,心裡很有點膩歪。

  他和呆霸王薛蟠不是一個道上的人。奈何今天薛大傻子不知道從誰那裡聽了消息,非要跟著他來西郊這裡看賈環。他也不好拒絕,畢竟是親戚。

  在八仙桌邊坐著喝茶,薛蟠笑呵呵的道:「這東莊鎮處處透著新奇。人馬竟要靠右行。璉二哥,我自來府上這兩三年還沒有見過環兄弟。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兒。整治出這樣的鎮子。了不起。」

  賈璉微笑道:「環兄弟是個能點石成金的人。自是有大本事。文起今日來見環兄弟,是有什麼事?我這疑惑了一路。哦,我隨口問一句,文起不方便可以不說。」

  薛蟠,字文起,諢號:呆霸王。他當然不會說因為賈環挑唆了姨爹賈政把寶玉打了一頓,他心裡痛快。秦鍾現在給弄出了賈府的族學,他或有得手的機會。

  薛蟠笑道:「我那有什麼正經事,聽我妹妹說起環兄弟的名頭,專程過來和他結交。」

  賈璉微微點頭。他聽鳳姐兒說過。薛寶釵和府裡的兄弟姐妹都處的很好。接觸過賈環的人,就會知道他的出色之處。薛寶釵私下在她哥哥薛蟠面前誇幾句,倒也屬正常。

  說笑著,約小半個時辰,賈環才姍姍來遲。

  恰巧正臨近中午時分,作為東莊鎮中唯一一家酒樓:書生食府客聚如潮,賈環在酒樓下碰到仁和書店的呂老闆,聊了幾句開磚窯的事情,這才上了酒樓二樓。

  興兒早迎過來,慇勤的笑道:「小的給三爺請安。三爺,這邊請。」

  賈環笑一笑,看來賈璉今天要來和他談事情啊,跟著興兒、昭兒到二樓東面臨街的雅間中,和賈璉、薛蟠打著招呼,「見過璉二哥,薛大哥。」

  賈環跟賈璉自在醉仙樓二次談判後就沒再見過面。當時,談成煤炭生意後,賈璉有點尷尬,提前離席。賈環後面給林心遠拉著在劉國山、陳嘉運等人面前強行裝逼一波。

  這會兒,賈璉心裡的尷尬自然是早就消失,他今天來鎮上找賈環有事,笑著誇道:「環哥兒,你如今越發的出息了。我在城內都聽到你的名聲。」

  薛蟠大聲嚷道:「我也聽說了。環兄弟,快過來坐。我今天要和你交個朋友。」

  賈環心裡有點想吐糟。他想起網上一個搞笑的句式:自從見到你妹妹,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

  現在,薛蟠跑過來說,我要和你交朋友。他第一反應其實是想到賈府的丰姿美人:薛寶釵。

  賈環這是第一次見到薛蟠。任何一個讀過紅樓夢的人都不會忽略這個人。薛蟠外號呆霸王。為人驕橫跋扈、仗勢欺人。強賣甄英蓮(香菱)為妾,喝令手下打死馮淵。荒淫無恥、喜好男風。

  這樣一個渾身滿滿坑爹氣息的富二代,賈環不覺得有和他交朋友的必要。妥妥的豬隊友。當然,伸手不打笑臉人。賈環也沒有當場落薛蟠的面子。寒暄了幾句。

  當即,賈璉命酒樓上了酒菜,三人坐下來笑談、吃酒。賈環慣例喝茶。喝了一個時辰,賈璉使手段將薛蟠給灌倒。讓薛蟠的長隨應兒扶著他去馬車裡趟著休息。

  賈璉要了熱毛巾,敷著臉,嘆口氣,對賈環道:「薛大傻子這酒量好的!我差點都不能和你說正事了。環哥兒,蜂窩煤不能賣給你的事情,是珍大哥吩咐的。」

  他開設蜂窩煤手工作坊,要將蜂窩煤推介到四王八公等勳貴府中,靠他一個人肯定不行,還要靠賈家的族長賈珍幫忙。賈珍可是繼承了寧國府的爵位:威烈將軍。不像他只捐了個同知的虛銜。

  賈璉和賈珍的關係如何?從原書第十六回可以初窺端倪。

  賈璉帶著林黛玉剛從揚州回來,到府裡後,王熙鳳設宴接待。吃完飯,賈蓉、賈薔兩個來說話,說起建造大觀園的事,「…叔叔才回家,未免勞乏,不用過我們那邊去,有話明日一早再請過去面議。」

  賈璉說:「多謝大爺費心體諒,我就不過去了…明日一早我給大爺去請安去,再議細話。」

  賈珍和賈璉雖然是同輩。但賈璉對待賈珍有點類似於長輩的意思。賈璉遠道回來,必須要給長輩們一一請安才算完事。而這個請安名單中,包括賈珍。當然,只是類似。但足可說明,賈璉是屈從於賈珍之下。

  賈環微微皺眉,心裡大約有點底,問一句,「璉二哥,這是為何?」

  賈璉笑道:「這我就不知道。我和你說,提議府裡將你的用度裁掉也是珍大哥的意見。當著老太太、太太的面說的。」

  賈環點點頭。看來,賈珍對他很有意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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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表字

  賈環心中很清楚賈珍對他的意見從何而來。多半是因為秦可卿的事情。

  去年端午節前,秦可卿出寧國府前和他見過面。這瞞不住人。他在書院這裡表現的越出色,賈珍就越會懷疑是他給秦可卿出的主意。

  賈璉笑一笑,拿起筷子,滿桌子杯盤狼藉,撿著「熘豬肥腸」這道菜吃了些,壓著酒,說道:「環哥兒,珍大哥那裡我可以替你緩頰一二。」

  賈環笑著拒絕道:「那倒不必了。珍大哥不讓璉二哥賣蜂窩煤給我,我換一家就是。京城裡製造蜂窩煤的作坊不少。」

  賈璉的辦事能力,在賈府的一干主子、少爺中算是拔尖的。但是在他面前,實在不夠看。

  賈環拒絕的很乾脆。其一,賈璉擺明了今天有事情和他談,他又怎麼會讓賈璉佔據談判的主動權?

  其二,他對討好賈珍沒什麼興趣。有意見,隨他去。賈珍說是威烈將軍,賈家族長,東府大爺,但對他而言,威力有限的很。

  賈璉一聽這話,就苦笑一聲,知道耍心眼是玩不過賈環。鳳姐兒比他厲害,都給賈環搞的灰頭灰臉。當即道:「環哥兒,我也不和你繞彎子。直說吧。你給鳳姐兒的那個什麼胭脂生意,我很有興趣。特意來向你請教。

  蜂窩煤的事情很好說。你將東莊鎮上的商舖送一套給珍大哥。我再說和幾句,這事就算揭過去。蜂窩煤,我以成本價賣給你,不比別家省事?」

  東莊鎮上的一間商舖現在漲到了30兩左右。而咸亨商行開設磚窯大量使用蜂窩煤的話,以成本價拿貨,一年下來預計可至少節省1千兩銀子。這買賣做的。

  賈環向賈璉舉起茶杯,笑問道:「璉二哥想要做胭脂生意,可和二嫂子談好分成?我畢竟是將方案送給二嫂子了。」

  賈璉呵呵一笑,拿起酒杯,和賈環碰碰杯,喝了一口酒,笑道:「你二嫂子要在府裡管家,她哪有時間經營商舖?我和她談好了。府裡那部分,她獨得。外面的鋪子,我和她五五分賬。」

  賈環自不會去問賈璉怎麼搞定王熙鳳的。不過,聽到五五分賬這個比例,就知道他前年離開賈府時給王熙鳳做的籠子正在發揮作用。賈璉和王熙鳳的家庭地位業已經在發生變化。王熙鳳日後要想把賈璉壓住估計是不可能了。

  當即,賈璉就在酒樓的雅間裡,拿一些具體的經營問題問賈環。賈環一一解答。

  如前文所說,打個比方的話,胭脂生意的難度是2:8開。容易做的兩成給王熙鳳給吃下。剩下這比較困難的8成,賈璉想要。但,以賈環的估計,賈璉的水平最多只能吃下3成的份額。因為,經營化妝品品牌,很有難度。

  賈環解答時沒有保留,只是剔除一些關聯性、前瞻性的東西。

  這沒什麼好保留的。就像高中數學,書本擺在面前,同一個老師教的,但是高考150分的卷子,有的人考140分以上,有的人連90分的及格線都拿不到。

  從中午聊到晚飯時,賈璉讓酒樓裡的人撤了席面,再整治了一座酒菜,和賈環吃酒。

  賈璉喝著酒,感嘆道:「環哥兒,你這一番話,我是聽的茅塞頓開,又聽的暈暈乎乎。」

  賈環說了一下午,早累了,喝著茶水,再吃口焦熘肉片,舒服的靠在椅子上,說道:「璉二哥何必想著研究生意裡面的客觀規律?只要賺到錢就行。」

  賈璉心裡有點服氣,道:「那是。環哥兒,東莊鎮的商舖,給我和薛大傻子各留一間。放心,我們掏銀子買。」

  賈環點點頭。有資金進來,他當然是很樂意,即便這個資金來自賈府。想了想,提醒道:「璉二哥,我醜話說在前面。在東莊鎮經營商舖要遵守我這裡的規矩。若是犯了,不要怪我不講情面。」

  賈璉笑道:「這我知道。」

  吃過晚飯,賈環在東莊鎮中心,目送賈璉、薛蟠的馬車在淺淡的夜色中離開,心中沉吟著。

  賈珍對他的意見,他是沒所謂的。他並不怕那隻大仲馬。

  當然,他也沒有主動招惹賈珍的意願。賈珍在京城混這麼多年,多少有些人脈、實力。畢竟是賈家的頭面人物之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手中的牌不如賈珍。這是事實。

  賈珍做的事情:拒賣蜂窩煤、提議裁撤他在賈府的用度,這都讓他心裡不舒服。但他不是中二少年,不可能為非核心利益,在實力弱於賈珍的情況下,去和賈珍「扳手腕」。

  賈環這會兒心裡是在推敲,幫秦可卿脫離死局的事情。他還在琢磨:賈珍為了得到秦可卿,會有多大的決心。他如果庇護秦可卿,會和賈珍有多大的衝突?

  此時,賈環還不知道秦可卿的大丫鬟瑞珠的死,不知道賈蓉被逼的去香山的棲霞觀兩次,請秦可卿回寧國府。

  …

  …

  咸亨商行購買蜂窩煤的事情,在賈璉來過東莊鎮後,很快就得到解決。蜂窩煤到位後,設在距離東莊鎮10里開外的磚窯便開始動工。招募工人200名。令東莊鎮內越發的興盛、繁華。

  賈環並沒有去過問都弘、姚緯、柳逸塵等人細節問題。諸如磚窯建造技術,技術工人安排、銷售等等。他按部就班的在書院中學習。書院的改制啟動。

  在鄉村、城市之中,並非說進入私塾就可以學習到四書五經的內容。初步只是蒙學。很多時候,學童需要私下裡再給先生送上一份厚禮,先生才會給學童單獨的講四書五經。

  改制後的書院,依舊分為外舍、內舍、上舍。外舍不再教授八股技藝,專門教授完成啟蒙教育的童子四書。書院外舍通過考試,對外招生。學習進度分為: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四個班。對應原來的甲乙丙丁班。

  內舍弟子則是教授八股,繼續深入學習四書五經。五經,設成「選修課」,由各講郎自己設置課程、預定講堂。上舍弟子成為榮譽稱號,待遇不變。

  書院的制度稍稍變化,已經顯示出活力。

  賈環的經師駱講郎已經離開聞道書院前往東林黨的首善書院。他是跟著老牌進士何講郎學習《詩經》。何講郎的本經是《易經》。但他在《詩經》上也有所得。

  賈環每旬日還會去信給順天巡撫、原山長張安博,請教學問,兼顧《春秋》的學習。時間就這麼緩緩的走過。

  春光融融。三月初八上午巳時二刻,聞道書院明倫堂內人滿為患。場面莊重、安靜。書院第二任山長葉鴻雲為賈環在孔聖雕像前舉行冠禮,賜表字:子玉。

  在冠禮中擔任贊者是公孫亮,幫助賈環整理衣冠等事宜。擔任有司三人:羅向陽,秦弘圖、易俊傑。觀禮者為聞道書院的先生、弟子們。禮畢,眾人都是改了對賈環的稱呼。

  按古時周制,男子二十行冠禮。後來為十五至二十歲之間行冠禮。各地習俗不一。冠禮意味著成-人。賈環今年十歲,按理說,行冠禮太早。然而,按照他在聞道書院、東莊鎮的地位,確實應該有表字了。

  程朱理學集大成者朱熹說過:「冠禮是自家屋裡的私事,有甚難行?關了門,將巾冠與子弟戴,有甚難?」此後,冠禮就可以變得簡單易行。因而,賈環今天行冠禮也不算突兀。朱子都說了,這是自家屋裡的事情。

  冠禮之後,葉鴻雲和賈環到西廂葉先生的住處說話。窗外,光陰在園林中流逝,春和景明。

  書院的事情順心,葉鴻雲又恢復往日的溫和做派,在窗前茶几處和賈環笑談,說了一會兒林舉人在福建的情況。賈環為表字的事情在去年冬季時早早的去信給業師林舉人。

  林舉人回信給好友葉鴻雲詢問賈環的近況,而後再回信給賈環,取表字子玉。並委託好友葉鴻雲為賈環行冠禮。

  賈環大致知道他這個表字的意思。「環」字的解釋是有孔的玉。子是男子的美稱、尊稱。比如:曹植,字子建;杜甫,字子美;蘇軾,字子瞻;袁枚,字子才。

  葉鴻雲撚鬚道:「書院有今日之興盛,子玉功不可沒。但切不可為繁華迷失本心。咸亨商行設立磚窯的事情,是你的主意吧?」

  賈環點點頭,解釋道:「先生,我只和都弘他們談了一兩回,並沒有管這些事。」

  葉鴻雲嗯了一聲,說道:「不管是對的。你要專心舉業。距離秋閨也不過五個月了。」又笑道:「我是沒有應過舉人試的,倒不好評判你的文章水平。你這個月月考考入上舍應當是沒有問題。」

  他是以生貢的身份應進士試,然而沒有中。

  賈環心裡微微一鬆,笑著給葉鴻雲倒茶,「謝先生勉勵。有這話,弟子心裡安定不少。」

  葉鴻雲撚鬚而笑。和賈環聊起八股文章。

  …

  …

  清明時節雨紛紛。賈蓉再一次從寧國府來到香山腳下,在棲霞觀中和秦可卿見面,「可卿,我已經決意從府裡搬出來。就住在山下府裡的莊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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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丫鬟的選擇

  廂房中靜謐,有些清明節的淒冷。山色、雨色淒迷。空寂無聲。秦可卿和賈蓉坐在圓桌邊。距離有些遠。

  上回元宵節時秦可卿和來看她的賈蓉吵一回,但終究是多年的夫妻,她還是會出來見賈蓉。心裡雖然有氣,但說話依舊是平和、細聲,「蓉哥,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聽著話裡的意思,她還是有氣的。賈蓉心裡有些黯然,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他的父親,若不是他父親逼迫他…。

  賈蓉將心裡的憤恨心緒壓下去,隔著圓桌,誠懇的道:「可卿,你不是要在道觀裡修行求子嗎?我來陪著你。我…我元宵節沒能接你回去,給父親毒打了一頓。你看…」

  賈蓉捋起衣袖給秦可卿看,手臂上淤青了幾塊。

  賈蓉還要再掀衣服時,秦可卿有些不忍的挪開眼睛,說道:「不用了。蓉哥,我知道。」她知道府裡那位大爺的脾氣。打兒子像打阿貓阿狗一樣。

  賈蓉嘆口氣,道:「我如今也不回府裡了。好過給他打死。躲出來清淨。我就住在山腳下的莊子裡陪你。等幾天,我將住的地方按照你喜歡的樣子佈置好,就接你下山小住幾天。」

  秦可卿眼睛有些泛紅,隨即俏臉上滴落下兩顆眼淚。

  她躲到道觀裡來,是為了躲避那個禽-獸。而不是躲避丈夫。她婚後嫁入賈府以來,和丈夫的感情和美。只是,蓉哥那天給嚇到要把她送回府,讓這感情有些裂縫。但是,她一個女人,無依無靠。只要丈夫能悔改過來,她還能怎麼樣?

  賈蓉又軟語求了秦可卿幾句,說了些往日夫妻間的情話。

  秦可卿有些嬌羞,溫柔、細聲的答應賈蓉,讓貼身的丫鬟寶珠去山腳下莊子裡看看,幫忙佈置房間。等妥當了,她下山陪丈夫小住幾日。

  出了廂房,秦可卿回到住處,丫鬟寶珠忙迎過來,擔憂的道:「奶奶,沒事吧?」

  「沒,沒事。」秦可卿給寶珠說明了情況,叮囑道:「你留意著些,若是有老爺那邊的人出現…」她不蠢。擔心丈夫身邊有他的人。

  寶珠紅著眼睛,用力的點頭,「我知道。」她的好姐妹瑞珠就是給老爺害死的。

  秦可卿拉著寶珠叮囑,再送她出去。心裡輕嘆口氣。若是能和蓉哥在莊子裡過幾年快活日子也好。只是,她擔心經常外出去道觀外,觀主棲霞公主會對她有意見。

  賈蓉和寶珠在匯合,出了棲霞觀,坐馬車帶著她下山。

  馬車輕晃。看著山中的小雨,賈蓉心中一陣輕鬆、釋然,總算可以不用挨打了。但隨即又湧起極深的愧疚。可,他能有什麼辦法?

  …

  …

  雍治十年,三月二十五日,已經是暮春之際。妙峰山中草長鶯飛,落英繽紛。

  金雲峰的潭柘寺中桃花方始盛開。滿樹嬌紅,爛漫知春。賈環已經靜居在寺中苦讀多日。

  此時,東莊鎮上新建的磚窯已經燒了好幾批合格的紅磚出來,鎮上屋舍的建設進度迅速加快。

  這天上午,幾輛馬車緩緩的駛入繁華的東莊鎮中,停在書生食府前。賈璉、馮紫英並東府的大管家賴升、薛家的劉管事分別從馬車中出來。

  站在書生食府酒樓的門口,賈璉打發心腹小廝昭兒去請賈環,笑著道:「這家酒樓的口味是不大合我的意的。奈何鎮上只有這一家酒樓。」

  馮紫英就笑,「這大抵就是環兄弟說的壟斷經營。」

  兩人說笑著,謙讓了賴升幾句,當先一步上了酒樓,要了臨窗的雅間,坐下來,邊等邊聊。他們幾家如今在東莊鎮上都有生意。賈璉開的蜂窩煤鋪子,馮紫英是鐵鋪,賈珍做的糧食生意,薛家做的是布匹生意。

  小鎮中紅磚青瓦的屋舍一排排的延伸開。人煙稠密。街面繁華。遠處的窯廠冒著煙。

  看著這景象,馮紫英感嘆道:「璉二哥,這鎮子正是一天一個樣啊!我才多久沒來?竟是又繁盛了三分。」

  賈璉敲著折扇,笑道:「所以說環哥兒好手段。那磚廠看到沒?照我看,生意紅火的很。」他每個月要給磚廠供煤,稍微關注就知道磚廠生意的好壞。

  寧國府的都總管賴升心裡微微一動。

  四人聊了有小半個時辰,昭兒氣喘吁吁的進來,回道:「爺,兩處都去問了。晴雯姑娘說三爺月中就去了山中讀書。預計要夏末才回來。」

  賈璉聽的一愣,這真是讀書?怎麼聽的比做和尚還受罪?戲文裡都不是這麼唱的啊!都說什麼紅袖添香的。他當年看府裡的賈珠讀書都沒這麼苦。

  馮紫英驚愕的道:「環兄弟下的好大決心!日後定然是會高中。」

  賴升和劉管事都是笑著恭維。

  賈璉是找賈環請教胭脂店的事情。馮紫英是跟著來聯絡感情。賴升、劉管事來找賈環是想走後門要點賺錢的門路。賈環不來,四人也沒有吃酒的心思,在酒樓裡略微用了些飯菜,遺憾的離開東莊鎮。

  …

  …

  賴升並沒有和賈璉等人一起回京城,走了十幾里的官道,折向香山腳下。

  香山腳下土地肥沃,大片良田都是屬於皇親國戚。寧國府在香山腳下的莊子位於臥牛鎮佟家村。

  賴升的馬車進了村子後,逕直前往村中心的一處瓦屋院落。在小廳裡見著主子賈珍。小廳佈置的雅致,賈珍石青色的長袍,興致極佳的在桌邊喝著小酒。

  賴升行禮,說道:「大爺,我們去了書院那裡,沒見著環哥兒。他去山中讀書去了。」

  賈珍不滿的道:「沒見著,改日再去就是。就為這點子事來煩我?我好不容易躲幾天清淨,想享點清福。」

  賴升是寧國府的老人,在賈珍面前很有臉面,因而並不懼怕他生氣,笑著道:「大爺,奴才豈敢為這點事來打擾。實在是在東莊鎮上發現了一個更賺錢的生意。」

  「哦?」賈珍頓時就有了興趣,咂咂嘴,「說說看。」

  賴升便將東莊鎮上的磚窯情況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他也沒實地去看過,又道:「璉二爺都說那磚窯生意紅火。以我看來,鎮上許多房屋還在建,對磚石的需求極大。是一門好生意。」

  賈珍捻著頜下的鬍鬚,點點頭,「好,我知道了。我那屋裡的烏銀梅花自斟壺賞你了。這事不要聲張,我自會和璉兄弟商量。」上回賈璉帶回口信,說賈環向他賠罪,因送了個值30兩銀子的商舖。挺識相的。這回,他看上磚窯,諒賈環也不敢拒絕他的要求。

  賴升笑著告退。

  賈珍心裡高興,起身在小廳裡來回走著。眺望著不遠處的香山。蓉哥兒該將他媳婦接回來了罷!

  今日算是雙喜臨門。得一個美人,又得一門賺錢生意。可喜可賀!

  …

  …

  時間往回倒退少許。陪著父親賈珍吃過午飯後,賈蓉就帶著妻子秦可卿的貼身侍女寶珠前往香山棲霞觀。

  一路上,賈蓉在馬車中叮囑著身邊低頭垂淚的丫鬟寶珠,「你不要只是哭。你都是我父親的人了。這事成了,少不得我都要叫你一聲姨娘。」

  寶珠低著頭,說道:「爺,我知道。我昨晚跟老爺說了,我一定會勸奶奶下山。」她昨天下山來替奶奶看風頭,卻不料晚上睡覺時,給老爺堵在屋裡。她反抗了,但沒有用,只能屈服,差點就…。

  賈蓉心裡鬆口氣,些許的愧疚湧起來,旋即被恐懼代替,他現在只想這件事趕緊結束,「這就對了。別哭了。」說著,輕輕的捏了下寶珠的臉蛋。心裡忽而有些暴躁的情緒想要發洩出來。寶珠是可卿的丫鬟,他還沒得手,卻給他父親拔了頭籌。

  寶珠躲了下,又乖巧的由著賈蓉動手動腳。

  馬車抵達香山半山腰的棲霞觀。時值午後,山景秀麗。通稟之後,賈蓉在會客的廂房裡等待著。丫鬟寶珠進了道觀裡面通知秦可卿。

  秦可卿居住的房間位於一處院子裡的廂房中。她收拾了衣裳,正坐在椅子上,期待的等待丈夫賈蓉來接她下山去莊子裡小住幾日。

  這時,突然的就見她的丫鬟寶珠淚流滿面的進來,噗通跪在地上,「奶奶…」

  秦可卿忙身去扶寶珠,擔憂的問道:「寶珠,怎麼了?哭成這樣。」

  寶珠跪在地上哭訴道:「奶奶,老爺就在佟家村裡等著,你不能去。爺,他不能信啊。嗚嗚…」她昨晚只是裝作屈服。奶奶待她恩重如山,她絕不會背叛。她死是小事,但要把消息告知奶奶。此時將消息帶到,她再也撐不住。情緒崩潰。

  秦可卿只覺得天暈地旋,彷彿晴天霹靂般砸在頭上,令她腿軟,坐在地上。

  她很信任丈夫賈蓉。而真相竟然是如此的殘酷。要她下山去小住是個籠子。送她羊入虎口。秦可卿臉上滾落兩行清淚,心如死灰,巨大的無力感襲來。

  寶珠哭著說道:「老爺是昨天晚上到的。我,我給他用強…,要不是我見機快,說我能說服奶奶下山。也和瑞珠一樣死了。我對不起奶奶,昨晚說了很多奶奶的壞話。」

  秦可卿含淚道:「好孩子,不怪你!」和寶珠抱頭痛哭,傷心、惶恐至極。

  要不是寶珠報信…,那個禽-獸!

  哭了很久,很久。寶珠情緒首先恢復了些,安慰著主子,說道:「奶奶,你萬萬出去不得。趕緊派人去向環三爺報信求救。」

  秦可卿含淚點頭,「嗯。」心裡有些慚愧。

  前些時候,她兄弟秦鍾來找她哭訴,因為環叔的原因,他給趕出了賈府的私塾,回家給父親一頓好打。幾天沒起床。他來抱怨說她瞎說環叔是好人。

  她心裡多少也有些想頭。環叔和寶叔爭,為什麼要牽扯到她兄弟頭上呢?

  然而,此時她唯一能求救的對象,只能是前年冬天在珠大嫂屋裡善意提醒她的少年,只能是去年端午,建議她逃離寧國府的少年。

  環叔,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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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這是你逼我的

  賈蓉在棲霞觀裡等了兩三個時辰,等得焦躁不安時,等到寶珠來回話:奶奶今天來了月事,身體不舒服,不能下山。

  賈蓉無法,下山回佟家村見賈珍。

  山村之中,入夜寂靜。佟家村正中位置的青瓦院落中點著燈。

  賈珍坐在小廳中的椅子上,聽賈蓉說完,寒著臉,訓斥道:「沒用的東西。我這個兒媳婦,這麼個模樣,這麼個性情,打著燈籠也沒地方找去。

  偏偏她和你慪氣,躲到道觀裡躲清靜。我現在親自來,要你去接你媳婦回家,好好待她,你都做不到,可見你的心思。你也別支吾我。少不得要你領一頓馱水棒去。」

  賈蓉給唬的腿發軟。

  「蠢貨!我過幾日再來。」賈珍丟下一句話,拂袖出了小廳。興沖沖的而來,敗興而去。只是,棲霞觀是皇家道觀,他是不會去鬧事的。否則,寶珠那個小賤婢,膽敢騙他,看他要怎麼炮製她。

  片刻後,賈珍的馬車離開佟家村,緩緩的消失在夜色中。

  賈蓉抹著汗,長出口氣,看向遠處黑黝黝只見個輪廓的香山,心情無比的複雜。

  …

  …

  谷雨之後,春天將盡。四月初,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籠罩在天地間。東莊鎮上,繁華的商貿、街面停止。人們都在家中、店中避雨。豆大的雨滴下的如同水簾。雷聲陣陣。一名少年穿著白色的直裰,撐著油紙傘,緩步從街面上走過來,神情沉靜。雨水打濕了他的衣襟。

  午後時分,書生食府酒樓的生意並不忙,在櫃檯後算賬的掌櫃到門口迎著白衫少年,「賈副使,這麼大雨還出來啊?有事情,你吩咐一聲,我們給你送過去。」

  「沒事。來見個客人。你忙你的。」賈環將傘放在門口的架子上,抖抖身上的雨水。門口的客套、寒暄在雨聲中微不足道。說過話,賈環在夥計的帶領下,到二樓東面臨街的包間中。包間中坐著一名老者站起來。

  老者是寧國府的都總管賴升,四五十歲的模樣,穿著一身藍色綢緞長衫,做管家裝束,說道:「見過三爺,我奉大爺的令過來和三爺談一樁生意。打擾三爺讀書,實在是罪過。請三爺恕罪。」

  賈環面無表情的看賴升一眼,走到八仙桌前,「坐。」

  賴升口中的大爺就是賈珍。秦可卿的貼身丫鬟寶珠現在就在他北前坊的院子中。寶珠見他的面,就跪在地上磕頭,額頭上磕出血跡來,直哭著說:「求三爺救救我們奶奶。」

  賴升並不在意賈環的情緒,笑了笑,坐下來,叫店裡的夥計送酒菜進來。

  賈環喝著熱茶,並不說話。

  賴升在東莊鎮住了有三天。說要和他談生意,煩了晴雯兩回,迫使晴雯送信到潭柘寺中,請他下來處理賴升的事情。他心中猶其不滿。一個管家而已,做事很有一點囂張。而寶珠是今天上午到東莊鎮,找到他家裡來。

  賴升喝口茶,看著身上淋濕了大半的賈環,笑呵呵的道:「三爺要不要換身衣裳,再和我說話?我不急的。」語調有一點點諷刺。

  賈環擺擺手,道:「說正事。」

  寶珠給他說了情況。瑞珠在元宵節前回寧府送禮,當晚被賈珍虐殺。寶珠她也被賈珍用強,差點就被掐死。賈珍想要用賈蓉騙秦可卿出棲霞觀到寧國府的莊子佟家村中住。是寶珠忠心,才免了秦可卿這一遭。她已經是危在旦夕。

  賴升放下茶杯,緩緩的笑道:「也好。三爺是個爽快人,我也就直說了。大爺想要磚窯的五成的股子,請三爺開個價。」

  賈環平靜的看著賴升,「為什麼?」賈珍殺人、利誘、威逼,從這些手段來看,賈珍扒-灰的決心是很大的。大到超乎他的預計。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之前的想法是有些幼稚的。但保護秦可卿,並不是他的責任、義務。這是秦可卿的丈夫賈蓉的責任。

  賴升呵呵笑了兩聲,神情譏誚,說道:「三爺,這是大爺的想法。我們做奴才的並不知道。想必是有緣由。不過,照我說,三爺終究是姓賈,有大爺照拂著,在京城裡豈不是過的如魚得水?」

  賈環點點頭,神情依舊平靜,「一萬兩白銀,我讓咸亨商行轉讓五成股份。」

  賈蓉的的確確不能算是一個男人。一個連妻子都不能保護的男人,算什麼男人?人生的大仇:殺父奪妻之仇。賈珍現在要奪他的妻子,他竟然還配合?懦弱、無能、膽小、自私、齷齪的富貴公子哥兒。

  畏懼賈珍的打罵?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態吧。問題在於,這位「道友」是他的妻子。這,也能出賣?內心何其的懦弱!意志何其的軟弱!

  動動豬腦子好好的想一想。賈珍就他一個兒子,他自己還沒有子嗣,賈珍真敢把他打死?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賈珍敢讓寧國府的嫡支絕嗣?

  賴升笑了幾聲,忽而停止,嗆聲道:「三爺,你在說笑吧?」他有賈珍撐腰,並不怕賈環。

  賈環淡然的道:「我是認真的。」賈蓉的懦弱,造就賈珍的囂張。賈珍則是造就秦可卿的悲劇。賈珍這隻大仲馬,做了多少壞事,看過紅樓夢的人都知道。無需贅敘。實實在在的壞人,壞到流膿。他現在切身感受到的是兩起刑-事案件:一死一強。而且,還要將要製造一起。簡直是喪心病狂,人面獸心。

  賴升斷然的道:「這絕無可能。最多200兩銀子。一座磚窯能值多少錢?」

  賈環強硬的道:「如果我不願意呢?」

  200兩銀子就想買咸亨商行的磚窯?知不知道磚窯創造了多少價值、利潤?強賣是吧?他不是賈蓉那種軟蛋,仍由賈珍予取予求。他並不怕賈珍這隻大仲馬。

  賴升似笑非笑的道:「三爺,你是個聰明人。不要奴才我把話說的那麼明白吧?大爺在京城裡交遊廣闊,結交達官貴人無數。要給你這東莊鎮添點亂還是很容易的。」

  賈環眼睛瞇了下,盯著賴升。賴升的話,他是信的,賈珍確實有能力搗亂。而東莊鎮是他的核心利益,絕不能退讓。「你威脅我?」

  賴升口是心非的道:「三爺是主子。奴才哪裡敢?」

  賈環抿了下嘴唇,「我明白了。你去回珍大爺,我原則上同意出售磚窯五成的股份,但是價格,我要和他面談。你這樣的家養奴才不配和我說話。」

  狗奴才。

  賴升臉上立時青一塊、白一塊。惱怒的盯著賈環。

  賈環冷哼了一聲,不理他,拂袖離開書生食府。此時,暴雨如注,電閃雷鳴。賈環撐著雨傘回家,一步一步的踏在水中,濺起水花。心中的情緒爆發。

  今天要磚窯的股份,明天呢?是不是日後東莊鎮上只要有賺錢的生意,你也要巧取豪奪?真當我和你那膿包兒子一樣嗎?去你媽的。

  賈珍,這是你逼我的!

  …

  …

  寶珠給賈環留在家裡住下。寶珠的話、遭遇,秦可卿的境況讓他很有觸動,但在去書生食府見賴升之前,賈環心中對是否去救秦可卿其實尚在兩可之間。

  他樂於見到秦可卿這個大美女逃出賈珍的魔爪。人性追求真善美。而秦可卿並不是某些紅學家解讀出來的淫-婦。賈珍扒灰,她是被迫的。至於和賈珍產生感情云云,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或許,她的錯誤,在於她太過於美麗、嬌媚。她的遭遇是一曲悲劇。

  但賈環不願意為救秦可卿冒巨大的風險,付出很大的代價。他沒有那麼高尚的情操。順口提醒下,順手幫一回,這都沒問題。付出些小代價也可以。但是,現在的問題已經變得很明朗,要救秦可卿就要殺賈珍。

  之前,賈環設想的種種,如:讓秦可卿和賈蓉搬出去;他中舉後或許可以庇護她;但這種輕度對抗的設想,在大仲馬賈珍對秦可卿這個尤-物的強烈佔有慾面前,變得極其的幼稚、可笑。

  殺賈珍,意味這風險、代價。作為第一個理智的成年人,賈環是不會在沒有任何回報的情況下去幹這樣的事情。任何心智成熟的人都不會幹這樣的事情。秦可卿沒有能力支付「報酬」。期待秦大美人以身相許的人,肯定是小說看多了。她是賈蓉的妻子。

  所以,賈環在猶豫。

  但是,賈珍竟然要賴升來傳話,想要搶奪磚窯的股份,這觸犯到了他的核心利益。東莊鎮的一系列經濟運作,關係到書院、書院同學的利益,關係到賈環自己切身的資產利益。這是他賴以離開賈府的經濟基礎。

  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做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

  既然要搞賈珍,那就搞一把大的。把他搞死搞殘。把一切問題都解決掉。

  第二天一早,賈環去了一趟潭柘寺,而後再到咸亨商行的總店,召集都弘、姚緯、柳逸塵等咸亨商行十名核心管理層議事。

  七天後,四月初十,幾個回合的口信、書信溝通,賈環和賈珍約定在香山腳下的佟家村見面細談。由賈璉、馮紫英做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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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定風波(上)

  和賈珍的談判定在四月初十的下午。清晨時分,賈環帶著寶珠坐馬車從東莊鎮出發前往香山腳下龍江先生的別院:逸興山莊。大師兄公孫亮陪同。

  鎮中的路口,晴雯和如意兩個小姑娘在晨曦中目送馬車遠去,擔憂的情緒從心頭浮上眉頭。

  「晴雯姐姐…,三爺他…」清秀的小姑娘扁著嘴。連她都知道三爺比不了東府的珍大爺。

  晴雯心裡煩躁,沒好氣的白如意一眼,「走吧,回家等結果呢。」

  她要想的多一些。這不僅僅是磚窯股份的事情,還攙和著蓉大奶奶的事。寶珠在三爺面前哭訴時,她和如意都在場。這事麻煩大著呢。

  …

  …

  上午時分,富麗堂皇的皇家道觀棲霞觀中一處靜室裡,秦可卿穿著淺白色素服跪坐在蒲團上輕聲念著經文。心裡的憂慮、恐懼如同海潮般湧動,連綿不絕。

  寶珠去了有好些天了,她順利的抵達東莊鎮了嗎?還是中途被攔下來,給害死?

  環叔會冒風險來救她嗎?

  不救,她也不怪他,只怨自己命苦,遇到這樣的禽-獸公公。十歲的少年,如何對抗那人的權勢。

  救她的話,環叔要怎麼救呢?他能抵擋的住那人的壓力、報復嗎?會不會因此陪上性命?那她的罪過就大了。

  秦可卿憂愁幽思,心中百轉千回,如同在孤島絕境的人,等待或者有,或者沒有的希望。

  …

  …

  賈府中,賈母上房處,林黛玉的房中。雅致的庭院中,奼紫嫣紅。花香裊裊,迎風從窗口送入。

  寶玉、黛玉、寶釵、史湘雲、迎春、探春、惜春在房中一塊說話、玩耍。不時的,笑聲陣陣。都是閨閣裡的姑娘、丫鬟,笑起來亦是不拘束。數上月中來府裡住的史湘雲笑得最歡。

  寶釵和探春兩人站在窗邊,輕聲說著話。寶釵一襲淡黃色的衣衫,嫻雅豐美。探春穿著青白色的長裙,修長俏麗。

  寶釵昨晚從哥哥薛蟠那裡聽到賈環和東府珍大哥交惡的消息。此時和探春說起、談論。心中有著煙霧般朦朧的愁思漂浮。

  探春清澈晶亮的眸子蘊藏著憂慮,輕輕的一嘆,「寶姐姐,三弟弟都沒寫信和我說。」

  賈府裡的事情,她或許能幫上忙。但是三弟弟和珍大哥是外面的事情,這已經超出她的能力範圍。三弟弟,怎麼惹到東府那邊?唉!希望他平安無事。

  …

  …

  中午時分,賈珍、賈璉、馮紫英、賈蓉的馬車就到了佟家村。村落正中心的青瓦院落熱鬧起來。隨行的小廝、莊頭在院子裡忙碌著端茶倒水,侍候著。

  大約下午兩點許,一輛普通的馬車從香山腳下,平穩的進入佟家村。夏始春余,村落中閒人極少,都在忙著農事。藩籬內外,雞鴨鵝、黃狗享受著午後的時光。

  馬車順著村中的大道抵達青瓦院落門前。

  賈環穿著一身藍色的直裰,士子裝扮,從馬車上下來,神情沉靜。丫鬟的擔心,秦可卿的絕望,賈府姐姐們的關心,他還不知道,心中仔細的推敲著他的計劃。

  成敗與否,在此一舉。

  陽光下,賈環微微瞇了下眼睛。而後,深深的吸了口氣。

  公孫亮穿著白色的儒衫下了馬車,丰神俊朗的書生,氣質溫潤如玉。鼓勵的拍拍賈環的肩膀,「賈師弟,不要怕他們!」

  他和林先生、羅向陽等人都是知道消息的。說是賈環的親族要搶奪咸亨商行的磚窯的股份。賈師弟做了佈置,但具體情況他倒是不知道。他和龍江先生熟識,今天特意陪著賈環過來。

  「謝謝。」賈環沉著的笑了笑,「公孫師兄,不是你想的那樣!」大概是因為他今天一路上太安靜。大師兄誤以為他在擔心等一會的談判。

  但,他的計劃,從一開始,就不是以今天與賈珍談判,達成和解為目的。

  他要搞一把大的。把問題都解決掉。

  …

  …

  院子大門處,東府的大管家賴升帶著兩個小廝早就等著,見賈環到來,並不打招呼,冷笑一聲,領著賈環、公孫亮進院子的正廳。賈環那句「你這樣的家養奴才不配和我說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正廳佈置簡單、乾淨。陳設著條桌,字畫,楠木圓桌,幾把椅子。另有花樽、香爐若干。賈珍坐在廳中上首的黃梨木椅中,賈璉、馮紫英兩人分坐在下首。賈蓉和三人的心腹小廝七八人站在兩旁。

  賈環、公孫亮進來時,齊刷刷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

  賈環向賈珍作揖行禮,「見過珍大哥。」態度非常端正,沒有一點點的倨傲神色。

  這讓等著看戲的賈蓉、賴升等人很有些奇怪。

  賈環心中波瀾不驚,他知道他在做什麼。

  賈珍約三十四五歲的年紀,長圓臉,面容略顯滄桑。穿著精美的硬木色長袍,渾身浸潤著公侯門第的富貴之氣,但看起來不像是正經人。此時,大馬金刀的坐著,受了賈環一禮,喝著茶。心中,對賈環恭敬的態度略有些奇怪。賴升在他面前可是將賈環說的非常囂張、跋扈。

  「坐吧!」

  「謝珍大哥!」

  賈璉坐在左側的椅子中,一身蒼色的錦袍,拿著折扇,富貴公子裝扮,英俊瀟灑,有點紈褲氣質。見賈環軟和的態度,心裡就鬆口氣,笑著對賈環點點頭。

  環哥兒到底是聰明人。識時務。

  寒暄幾句,賈環向賈珍三人介紹陪著他前來的大師兄公孫亮。公孫師兄容貌、氣質、談吐極其出色,很吸引人的目光。公孫亮和馮紫英認識,熱鬧的寒暄一陣。氣氛融洽,全然沒有預料中的劍拔弩張。

  聊了片刻,賈珍用茶蓋挑著茶沫,淡淡的道:「環哥兒,磚窯那事,你怎麼個意思?直說吧。」

  賈環解釋了幾句,然後道:「東莊鎮的磚窯,有珍大哥的人脈、關係,日後賣到京城、北直都會很順暢。珍大哥願意入股,我是同意的。」

  賈珍目視著賈環片刻,突然明白過來。賈環這是服軟了。心中一陣暢快,禁不住微笑著撚鬚。誰說賈環很厲害來著?不過是黃口小兒。當即,喝著茶,用眼神授意兒子賈蓉出面和賈環談條件。

  談判磨了很久。最終是賈璉幫著賈環說了幾句話才達成協議。賈珍以800兩銀子買磚窯五成的股份。賈環會保證他在壬子年年底的分紅達到5000兩。分兩次支付。

  談完事情,賈環去外面馬車拿了一壺酒、一個瓷瓶進來。酒是藥酒,固本培元。賈環將酒與賈珍、賈璉、馮紫英、賈蓉、公孫亮一起分了。再將瓷瓶奉送給賈珍。

  然後,與公孫亮一起告辭。

  …

  …

  暮春的夕陽斜斜的照射在村落、田野、樹林、道路、屋舍上。賈環的馬車緩緩的順著黃土大道離開佟家村。

  賴升帶著兩名小廝在門口看著那輛普通的馬車,臉上的笑容歡暢,朝地上啐了一口,「呸,忘八羔子!敢看不起你賴爺爺,你倒是再挺腰子看看?」

  兩個小廝笑著奉承道:「賴爺爺,他是傳的厲害,也就這樣。哪裡比得上你老的手段。」賴管家在大爺面前給環三爺上眼藥的事情,誰不知道?

  賴升哈哈大笑,老臉開花。

  不管今天的場面如何和睦,結果就是一個:賈環吃虧。賈環先是恭敬,再服軟,最後送禮奉承。他努力爭取,但仍給珍大爺搞的灰頭灰臉。800兩銀子買股份,年底要5000兩銀子的回報。這不就是擺明了欺負他嗎?

  馬車中,賴升的笑聲遙遙傳來。公孫亮俊逸的臉上浮起惱怒、悲憤的神情,咬牙道:「賈師弟!」賈師弟盡力去談了,但結果不好。

  剛才在院落裡喝酒時,一屋子的笑聲讓他心中很有些刺痛。他今天跟著賈師弟來,就是擔心賈師弟受欺負。然而結果還是如此。他難過的幾乎想要流淚。

  做強盜、做壞人,都可以做得這樣不要臉?做的這樣的明目張膽?做的這樣的理直氣壯?一群狗-日的王八蛋、畜-生!

  「大師兄,不要理他。一條狗而已。我回頭會收拾他。」賈環著靠在馬車的座位上,雙手枕著頭,心情放鬆。

  他從來就不是以談判為目的。談的結果如何,根本不是他此行的重點。他和賈蓉磨了一下午的嘴皮子只是要營造一個假象,給賈珍等人一個錯覺:他是以最大的誠意、努力來談判。

  掩蓋在假象、錯覺之下,他的真實目的:是要把那瓶藥丸送給賈珍服用。

  公孫亮以為賈環在強作笑顏,認真的道:「賈師弟,你不用委曲求全。恩師那裡,龍江先生那裡,我都可以幫你。」他的恩師現任順天巡撫。要支持賈師弟,足夠。

  賈環笑呵呵的道:「大師兄,還沒到用盡全力的時候。」不需要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有用的策略,往往都是極其簡單的策略。

  他沒有興趣和賈珍「大戰」幾個回合。麻煩的很。「一招」搞定賈珍這個大仲馬就好。

  公孫亮心裡難受,說道:「可…」

  賈環笑了笑,沒有再解釋。這件事還有後續的手尾,他不希望公孫師兄牽扯到其中。殺人不是好玩的事。機事不密則害成。

  他送給賈珍的藥丸,是請潭柘寺的智塵大師配製的升龍培元丹,固本培元。這四個字的意思屬於:可以意會不可言傳。去年他調養身體期間,智塵大師明確的告誡他:服用期間要戒女色,否則性命堪憂。

  剛才那份藥酒是稀釋版。效果,晚上就會有體現。他送藥丸時,告訴了賈珍禁忌:珍大哥,這藥丸用水、用酒服用均可。藥性、效果比剛才的藥酒還要強上三分。因而服用後三個月內,要禁止房事。

  但是,某些方面的藥物對賈珍這樣的大仲馬來說,無異於是毒-品:容易上癮,欲罷不能。

  他就賭死賈珍絕對不可能忍得住不吃升龍培元丹,也賭死賈珍不可能忍得住三個月不碰女人。

  賈環微笑著掀起馬車的簾子。外面,晚霞漫天,天際邊火紅的雲彩,璀璨,鮮艷。


bpd 發表於 2017-9-21 23:27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定風波(中)

  看著賈環的馬車消失在村頭,賴升心情舒暢的從院門口回到客廳中。賈珍正一迭聲的吩咐小廝擺飯,留賈璉、馮紫英在佟家村吃酒。

  賈珍此時心情極佳,笑著對兩人道:「山野之中,有些新奇的瓜果、蔬菜,兩位兄弟留下來陪我一起吃頓酒。」

  馮紫英意興闌珊的謝絕,「照理說珍大哥請酒,我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來吃一盅,奈何明早有事,不敢在城外久留。只能下次再領。」

  賈珍和賈璉也不強留馮紫英。兄弟倆送他到院落門口。待馮紫英的馬車離開後,賈珍哂笑一聲,對賈璉道:「依我看,馮兄弟今天還真有幫環哥兒說話的意思。倒是不負他的俠義名聲。難怪在京城交遊廣闊。」

  這話略微有些責怪的意思,賈璉就笑起來,「馮兄弟是這麼個人。不然,環哥兒那會放心讓我和他做中間人。」

  賈珍哈哈大笑,邀請賈璉進去吃酒。

  …

  …

  馮紫英的馬車離了佟家村,逕直往京城方向而去。這個時點,定然是趕不上內城城門關閉的時間。但他今天心情抑鬱,實在不想在佟家村多待。

  要知道,他已經做好幫賈環說話的準備。琢磨了幾套說辭。但賈環是怎麼做的?

  進門就對賈珍服軟,最好還討好的給賈珍送上藥酒。十歲的少年去搜羅這樣的藥物,真是難為他了。這個馬屁拍的好!

  馮紫英對賈環這個舉動非常失望,心中看不起賈環。不打算再和賈環來往。他還曾讚譽賈環是賈府的千里駒。賈環的名氣據說都傳到金陵去。但現在,這慫得!真是個銀樣槍頭!

  到底只是個小孩!再怎麼聰明,有能力,還是沒有人生的大智慧。這件事怎麼處理成這樣?龍江先生、沙提學、張巡撫、齊總憲,這些人求起來,不比求賈珍好?賈珍的胃口可沒有那麼容易滿足。

  馮紫英心中的失望情緒很濃,在夜色抵達京城外城。

  紅樓原書中,馮紫英為人有俠義之氣,是個正派人物。脂硯齋批注為:紅樓四俠。然而,此時紅樓四俠之一的馮紫英又哪裡知道賈環的計劃!

  …

  …

  馮紫英離開後,賈珍和賈璉在佟家村中的正廳裡擺酒。賈蓉在一旁陪著。僕人點起驅蚊香、蠟燭,擺上瓜果、時蔬、豬肉、雞肉。菜餚烹製的不夠精緻,但還算入口,有些鄉村風味。

  客廳中明亮如晝。賴升在賈珍面前很有臉面,進來吃了一杯酒,退下去時,笑著提醒道:「大爺,倒是要防著環三爺賴賬。」

  賈珍自得的大笑,「他敢賴賬一個試試!無需管他。」打發賴升下去,賈珍這才笑吟吟的問賈璉,「璉兄弟,你說環哥兒今天有幾分真心?」

  賈璉微笑著,喝著村中自釀的米酒,「珍大哥,我說句實話。就我和環哥兒接觸的,他這個人是很敬兄長的。和寶玉鬧的事情是算不得數的。今兒不管他是真心,還是被迫,總之,珍大哥安心收銀子就是。環哥兒的經濟水平毋庸置疑。」

  他對環哥兒的經商水平相當佩服。讚一句「點石成金」並不為過。其實,珍大哥在要磚窯的股份之前和他商量過,但他剛得了環哥兒的指點,轉過頭來就坑人,這不是他璉二爺的做派。

  當然,這只是賈璉自己的想法。

  客觀來說,賈璉沒有在磚窯股份的事情上跟著賈珍對付賈環,真實的原因有二。第一,賈珍主導此事,他分不到多少湯水。

  第二,賈環指導賈璉在胭脂店上的生意,利潤很豐厚。賈環自然是不會為這份小利得罪賈環。

  轉頭就坑賈環,賈璉或許有些心理障礙。但如果錢財數目大,他一樣是會動心。聽聽賈璉的美妾平兒對他的評價:「我們二爺那脾氣,油鍋裡的錢還要找出來花呢。」

  賈珍給賈璉說的愉快的笑起來,說道:「這話說的在理。環哥兒那份禮送的很合我的心意。雖則用不上,但想來是好東西。璉兄弟要不要分一半去?」

  所謂固本培元,他自是知道是什麼意思。他今年有三十四五,力不從心之時是有的。賈環這份禮送的很合他的心意。早命身邊的心腹小廝妥當的收起來。當然,使用的條件太苛刻,他平日裡有太醫的方子調養身體。

  賈璉笑哈哈的道:「兄弟還年輕。可不想禁三個月的女色。就不要了。」

  賈珍、賈蓉都歡暢的大笑起來。

  賈珍看著賈蓉,又想起香山中的那個嬌媚動人的尤-物,心中一陣火熱。

  吃完酒,賈璉連夜坐馬車離開佟家村回京城。他是信賈環的話的。待會晚上藥力發作,待在這山村裡沒個女人侍候可就苦了。京城外城中,他有幾個相好的姐兒。

  等賈璉離開,賈珍覷個空吩咐賈蓉,「明日你再去山上接你媳婦。」他就是要鬧的秦氏在棲霞觀中不得安寧,看棲霞公主還願不願意收留秦氏?

  賈蓉不敢違逆,無奈的答應下來。回到房間裡休息,在屋簷下看著朗朗明月,心中的情緒湧起。今天賈環的表現真是讓他鄙視。

  他知道寶珠去找賈環求救的事。也不過如此嘛。還不是在他父親面前伏低做小,低頭認輸。可卿以為找到救星,不過是找了個軟蛋。

  …

  …

  賈蓉在第二天早上坐車上山抵達棲霞觀。他給了道姑銀子,安排傳話,又給安排在見客的廂房中等待。

  就在賈蓉等待時,一輛精美的馬車緩緩從山腳下上山。暮春之際,陽光從林間的間隙落在香山半山腰的棲霞觀中。山景美麗,令人心曠神怡。

  此時,秦可卿穿著一身淡粉色的衣衫,身姿纖巧,跪在棲霞觀中的一處靜室裡,默念著道經,來平緩她心中的焦慮、恐懼、絕望、哀傷。

  她還不知道外界的信息。

  正默念著道經中的句子: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靜室的門被推開,管事的女冠張道姑進來,冷冷的道:「秦氏,觀主找你。」她與秦可卿交惡已久。

  秦可卿臉色白了幾分。心中忐忑。跟著管事的女冠走到一處精美的屋舍中,一名六十多歲的女冠正坐在榻椅中喝著茶。幾名丫鬟、僕婦侍奉著,都是穿著綾羅綢緞。見秦可卿進來,說笑著的房間安靜下來。

  秦可卿纖柔的行禮,「秦氏見過觀主。」

  觀主棲霞公主衣著華美,面容枯瘦,氣質中有著女冠的閒適、清淨、與世無爭。輕嘆口氣,伸手示意秦可卿免禮,真是好模樣,好氣質的美人兒。

  想歸想,棲霞公主道:「秦氏,你五根不淨,塵緣未了。在道觀中修行多有不便,你該回去了!」賈府大小也是個公侯門第,她作為一個失去皇家寵愛的老公主,並不想攙和到賈家的家事中。她庇護秦氏,不知道要得罪誰。

  秦可卿低著頭,垂淚道:「望觀主憐惜。我與丈夫感情破裂,不願再回去。只願終身侍奉三清。」

  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知道這段時間丈夫賈蓉每日來求見她,讓觀主心中不滿。但這不是她能控制的。寶珠報信後,她不再相信賈蓉說的一個字。

  棲霞公主斥道:「癡兒!生活中有些不如意,也是常有的。我們女人不依靠丈夫過活怎麼過活?我看你丈夫也是心誠。你隨他去罷。」

  秦可卿滿心苦澀。賈珍那個禽-獸的事情,她怎麼可能說出口?事情爆出來,只怕錯頭要落到她頭上來。世人只會指責她擅風情,稟月貌,天性淫-蕩,勾-引公公。

  秦可卿苦苦哀求,但棲霞公主只是不同意。

  看著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相求的大美人秦氏,張道姑心中不爽,她是想在這女人白膩光滑的臉蛋上劃一刀心裡才痛快,怒聲道:「秦氏,你好不知好歹!觀主都已經說明原因。你還要糾纏!你丈夫來接你,你緣何不回去?」

  給人罵了幾句,秦可卿臉色頓時漲得通紅,怒氣從心底湧上來。只是她性子柔弱,不會像嬸娘(鳳姐)那樣痛快的罵人。

  就在這時,秦可卿的大丫鬟寶珠氣喘吁吁的在一名女冠的帶領下進來。女冠回了棲霞公主說寶珠帶來了龍江先生的書信。

  棲霞公主有些高興,有些奇怪,「我那位堂侄怎麼有信給我?快快拿過來給我看看。」

  寶珠將懷裡的書信拿出來。一名丫鬟收走,遞給棲霞公主。棲霞公主看了幾行,臉上浮起笑容,隨即點點頭,嚴厲的對張道姑道:「你素日性子有些暴烈,管事的職務先卸了。去廚房裡做事,反省反省自己。」

  張道姑一下子傻了眼。怎麼會這樣?她剛才罵秦可卿的話,很對觀主的思路啊?她都看到觀主眼中的滿意了。

  幾名丫鬟、僕婦都是驚訝難言。棲霞公主和顏悅色的對秦可卿道:「秦氏,既然有我那堂侄為你說情,你就在觀裡安心的住下。你丈夫那裡我派人打發走。」

  秦可卿不知道寶珠怎麼帶回這樣重要的書信,連忙道謝:「謝觀主。」

  棲霞觀裡的一場風波就這樣消弭。秦可卿被趕出去的危機解除。一直針對她的張道姑被發配到了廚房中做苦力。

  …

  …

  秦可卿和寶珠兩人出了屋子,眼淚就流下來。主僕二人時隔近十天再見,都是淚如雨下,心中欣喜異常,然後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

  回到屋中,秦可卿拉著寶珠的手坐在床沿邊,流著眼淚問道:「寶珠,快快說說,怎麼回事?你見著環叔了?」

  寶珠用力的點頭,歡喜的笑著,抽泣的答道:「奶奶,三爺來救你了!他昨天就去佟家村見了老爺。安排我在龍江先生的別院裡住著。

  昨天晚上回來給我說,事情會過去。然後,今天早上,給了我龍江先生的書信,派了馬車送我上山來。奶奶,我們有救了。」

  「嗯,嗯。」

  秦可卿捂著臉痛哭。這一次,是歡喜的。心中的絕望、哀傷的情緒被驅散。感激之情,如同大江般,奔湧而來。

  「環叔呢?」

  「在山腳下。三爺說日後再見面。」

  …

  …

  賈蓉在棲霞觀裡的等得心焦時,給棲霞觀的女冠趕了出來。惡言惡語的讓他以後不要再來。

  這把賈蓉氣個半死,站在棲霞觀的門口,恨恨的咬牙。心裡大罵。

  如果,他知道他此時的待遇,是昨晚被他鄙視的賈環造成的,他還有底氣輕蔑的諷刺賈環一聲「軟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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