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奮鬥在紅樓 作者:九悟(已完成)

 
bpd 2017-9-8 23:09: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687708
bpd 發表於 2017-9-21 23:38
第一百四十章 定風波(下)

  陽光幽寂。和賈珍見面的第二天,中午時分,一輛馬車緩緩的從逸興山莊駛向東莊鎮。

  大師兄公孫亮在車廂內唉聲嘆氣,「賈師弟,一失足成千古笑,再回頭是百年人。我愧對山長教誨。」

  這是唐伯虎的詩句。賈環心中裡好笑,臉上一本正經的安慰他,「大師兄,和你無關。是昨天下午藥酒的問題。」

  昨晚龍江先生設宴款待他和大師兄,席間美人相陪。他寫了三首美人詩才算是過關。龍江先生痛快的手書一封給棲霞公主保證秦可卿的居住權。

  然而,昨天下午那份藥酒的藥力有點強,大師兄晚上沒把持住,和龍江先生蓄養的兩名美姬回到房間。他還是少年,這種風流陣仗自然是免了。

  不過,在身體正常的情況下,他也是感受到澎拜的藥力。智塵大師的製藥水平有點高啊!

  公孫亮鬱悶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一路和賈環說著話。賈環心中篤定賈珍那隻大仲馬會中招,心情放鬆。20里的旅途過的很快。

  秦可卿那裡,賈環並不打算現在去見她。秦可卿的感激,他當然會收下。但不會專門去見她接受感激。這不是他的做事風格。他又沒打算和秦可卿搞曖-昧。

  若不是賈珍強奪磚窯,試圖染指他的核心利益,他是不會下定決心除掉賈珍。而要搞賈珍,當然是搞一把大的,一勞永逸。誰耐煩和他磨嘰?救秦可卿的考量,在這個決心中,占比沒那麼高。

  回到小鎮中,賈環和公孫亮道別,回到家中。如意正在屋裡掃地,見賈環突然進來,「呀」的一聲,丟了掃帚,撲到賈環懷裡哭起來,「三爺…嗚…」

  賈環無奈的笑著,搞得他像從戰場回家的士兵一樣。不過,心裡確實有點小感動,輕拍她的背,「好了,好了。不哭。都留頭了,還像小孩子一樣。」

  這時,門口傳來咯咯的嬌笑聲,「可巧又給我碰到了啊!」賈環回頭一看,見晴雯在門口抿著嘴笑,姿容俏麗,美麗的大眼睛瞟著他和如意,靈秀多姿,蘊藏著戲虐的笑意。

  賈環就笑起來,心情愉悅。

  在家裡住了三兩日後,賈環重上妙峰山的潭柘寺苦讀,靜待他落子後的發酵;靜待花開結果,雲開月明之時。

  …

  …

  四月十一日,中午時分,賈璉從外城回到家中。藉著藥力餘波,和王熙鳳纏綿了一回,在美妾平兒的服侍下,整理了一番,兩人在床榻上說著話。

  最近因為胭脂的生意,王熙鳳和賈璉的關係稍微恢復了些,問道:「你昨兒去城外給珍大哥和環老三做中人,結果如何?」

  賈璉笑道:「還能如何?環哥兒多聰明的人,很識時務,見面就服軟…」將情況說了一遍。

  王熙鳳聽完,禁不住譏諷道:「噯喲,他原來也是個欺軟怕硬的。我還以為他要往大裡鬧呢?府裡總算有人能治他。不然,他是要翻上天。」

  …

  …

  馮紫英自從佟家村回來,心情不佳。立夏之後的一天下午,和寶玉約了在家中吃酒。

  精美的明廳中,可以欣賞著院落中的風景。圓桌上擺設著美酒佳餚。隨侍的丫鬟都給馮紫英趕到明廳外。

  馮紫英神情鬱鬱的喝了一杯酒,問道:「寶兄弟,你家那位環兄弟素日在家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這是他今天請賈寶玉喝酒的緣故。

  寶玉穿著二色金白蝶穿花大紅箭袖,人物飄逸,詫異的道:「你怎麼問起他來?他在家裡,是個惹不得的人物…」

  寶玉心裡對賈環一肚子的委屈、不滿,接著馮紫英問話,都倒出來。

  馮紫英將那天在佟家村的事情說一遍。

  賈寶玉冷笑道:「馮大哥,這有何奇怪?他原不過是個看碟下菜的俗人、蠢物,一貫的投機取巧。珍大哥撕開臉,他哪有不怕的?」

  馮紫英嘆口氣。他和賈府多有往來,對賈府的權勢有幾分底。雖則不是國朝一流的門第,但結交的都是節度使、都察院、六部裡的實權人物等。賈珍要拿捏、敲打東莊鎮這樣的集市確實不難。

  吃過酒,賈寶玉帶著小廝們回家,看著夏始春余之時庭院中花朵在枝頭舞動,心裡頭暢快難言。哈哈,環老三,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

  …

  …

  事情再過了幾日,薛蟠在外頭和狐朋狗友鬼混時,聽到傳聞,晚上回到家中,恰巧薛姨媽和寶釵在廳裡說話。

  薛姨媽問起,薛蟠就情況說了一遍。薛姨媽聽完,沉吟無語,輕輕的搖頭。

  薛寶釵站起來,道:「媽,哥哥,我先回房間休息。」說著,帶著鶯兒離開。

  留下薛姨媽和薛蟠兩人面面相覷,一頭霧水。寶釵輕易不會表露情緒。今天這是怎麼了?

  回到臥室中,鶯兒點了燈,薛寶釵坐在梳妝台前,心中實在是有點失望。

  她自己是個安分隨時的人。但是環哥兒是男兒,怎麼可以如此屈從?他討好東府的珍大哥,能落得一個好結果?何其的愚蠢!

  環哥兒,到底在外面經歷了什麼事情?被生活磨平菱角,泯然眾人,不復初見他時的風采。

  她很有些難過。

  …

  …

  王熙鳳的譏笑、馮紫英的失望、賈寶玉的快意,寶釵的難過,種種情緒,並非只是一個個的孤例,和賈環接觸過的人都有這樣、那樣的情緒。除了書院裡的同學、晴雯、如意、探春等人。

  這些情緒,彷彿潛藏在水底的暗流,洶湧、危險。賈環這一兩年來建立的口碑、威信、名望都有著崩塌的危險。

  在等待著一個宣洩的時機。

  賈環並不在乎這些人的情緒、反應,壓下了三姐姐探春寫來的信件,在山寺中安靜的讀書。朝日升起又落下,晚霞燦爛,染邊天空、山林、寺廟。時間在緩緩的流過。

  東莊鎮上的咸亨商行正在按照賈環的佈置,將磚窯的財務、運營單獨的剝離出來,讓賈珍派來的管事、賬房填充其中,看著這些人在採購等環節上下其手。

  但聞道書院出身的都弘、姚緯、柳逸塵等人,都不相信,賈環接受了800兩子給寧國府五成的股份,這件事就這麼算了。沒有人會信!

  賈環是帶著他們從生死絕境走出來的領袖、核心。他們願意相信他的佈置,並隱忍的等待著,等待著,定然會有如水災中那樣的熱血、酣暢、肆意之時。

  閏四月初八,寧國府的都總管賴升提出要供應給東莊鎮木材。都弘以山中有木可伐,等月底再做討論,推搪過去。

  閏四月十六,芒種,寧國府調高磚窯的供煤價格,之前賈環和賈璉達成的成本價供煤協議撕毀。價格提高三成。咸亨商行忍。

  閏四月二十九日,寧國府長孫賈蓉帶著人親赴東莊鎮,一則為商討供應木材一事,二則要見賈環,意欲壟斷東莊鎮的糧食供應。

  木材一事,咸亨商行答應下來,但效率遲緩,在拖延中。

  賈蓉去潭柘寺見賈環沒有見著。據小和尚明空說,賈院首去靈山遊玩,至今未歸。

  賈蓉等了兩日,氣咻咻的離去。

  …

  …

  賈蓉此次辦事不利,心中忐忑,回到家中給賈珍說了情況,等著處罰。賈蓉四月中給棲霞觀趕出來,也沒法再去鬧秦可卿,回來給賈珍一頓好打。賈珍暗中托人問明原因,無奈的從佟家村回到城中。

  寧國府內的一處院落中,賈珍在廊簷下提著鳥籠逗鳥,幾個小廝陪著,聽賈蓉說完,瞇著眼睛看了他了一會,失笑道:「可見環哥兒心裡對我還是有想頭的。你二姨娘、三姨娘來了府上過端午。你且去拜見,完了和薔兒一起去請你璉二叔明日過來吃酒。」

  賈蓉心裡奇怪為什麼沒有挨打,沒有細想,應了一聲,趕緊去了。他的繼母尤氏有兩個妹妹。是尤老娘改嫁帶來的妹妹。喚作二姐、三姐。長得模樣標緻,堪稱人間尤-物。

  賈珍冷笑幾聲。

  第二天上午,五月初三,端午節的前一天。榮、寧二府已經充滿節日的氣氛。五月朔,家家懸硃符,插蒲龍艾虎。蔬供米粽,酒以雄黃。

  賈璉一大早就帶著隨身的小廝過來。一身富貴公子哥兒的裝扮。賈珍在會芳園的亭子擺酒,把賈環的事情說了一遍,似笑非笑的道:「璉兄弟,環哥兒有點不識好歹啊。」

  賈璉微微有些奇怪,「不會吧?環哥兒前幾日還給我寫信,問候你我兄弟的身體,還問那什麼撈子的升龍培元丹還要不要?他反覆囉嗦,說吃藥一定要禁女色。我昨兒正琢磨這事,一早就來和兄長商量。」

  賈珍冷哼一聲,「他怕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吧?有那心,就該直接給我寫信。我打算讓壽兒拿我的帖子去找宛平縣的邱主薄,問問縣裡今年東莊鎮的稅收是多少?」

  賈璉苦笑一聲,喝著雄黃酒。他倒是想勸勸,奈何環哥兒不會做人啊!

  就在這時,會芳園裡頭傳來笑聲,聽起來是鳳姐、尤氏等人在說笑。賈珍就命在一旁伺候的賈蓉去將她們請過來。雖是內眷,賈璉又不是外人。

  片刻後,就見王熙鳳、平兒、尤氏、賈珍的兩個小妾佩鳳、偕鸞,尤老娘、尤二姐、尤三姐等人過來。賈珍、賈璉所在的小亭裡立即是鶯鶯燕燕。

  王熙鳳給賈珍見過禮,笑孜孜的拿賈璉取笑,「二爺一早急哄哄的出門,我道是有什麼急事。不想我們在這兒又碰到了。」

  賈璉如今有銀子使用,並不大怕王熙鳳,外面姐兒相好也有幾個。但是正面的言語和鳳姐起衝突,九成九要輸。便尷尬的笑了笑。

  廳中的女人們都嬌笑起來,妍媸各異。

  「哈哈!哈哈!哈哈!」賈珍大笑。璉兄弟的日子不如他痛快。

  看著美麗明艷的兩個小姨子,心中得意至極。又想起香山道觀裡的那個尤-物。心中火熱難言,正要吩咐拿酒來。喉嚨裡一堵,蹦出兩個字,「可卿…」隨即,眼前一黑,人仰天往後倒去,人事不知。

  「可卿」這兩個字把會芳園裡的眾人都唬的一跳,無人敢接口。賈璉心中驚訝難言。時間彷彿定格了一秒。但見賈珍往後倒地,眾人頓時炸開。慌得各自搶上前去扶賈珍。但無濟於事。

  正午時,賈珍死。


bpd 發表於 2017-9-22 18:19
第一百四十一章 誰的葬禮

  巨大的情緒風暴釋放出來。

  賈珍的死就像是一枚威力巨大的深水炸彈,將圍繞在賈環身邊,盤旋在他頭上數月之久,深藏在水下的各種暗流,都給炸的粉碎,而後消散。

  種種情緒如:譏笑、輕蔑、失望、快意,難過,伺機等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寒冷、噤聲、恐懼、顫慄。

  很多人都彷彿重新記起來去年京西大水時,那位被稱作賈院首的少年,做了什麼事情,下了什麼命令:飛起來的大好頭顱、潑灑在地上的鮮血,燒埋的屍體…

  這是鐵與血帶來的震懾。那一年,他才九歲。而今年,他十歲!

  賈環的口碑、威信、名望沒有崩潰,而是重塑。偶露崢嶸,令人有源自靈魂深處的畏懼。

  賈珍死了。死在五月四日的正午。一天之中,太陽最猛烈的時刻,帶著他那些齷齪、骯髒、卑劣的念頭、記錄、案底煙消雲散、魂歸地府。

  被緊急從太醫院請來的張太醫,在房中看了看已經嚥氣的賈珍,嘆口氣,面對眾人不切實際,希翼的目光,搖搖頭,和賈璉、賈蓉出了房間。

  房中,頓時哭聲一片。尤氏、佩鳳、偕鸞趴在賈珍的屍體上傷心的哭著。王熙鳳、尤老娘、尤二姐、尤三姐放聲大哭,悲切之情卻沒有多少。另有平兒等丫鬟、僕婦若干陪著哭。

  房間外,賈蓉、賈璉和張太醫說起病情。從往年的病情、飲食、起居,都一一問道。

  張太醫嘆口氣,斟酌了下,說道:「珍老爺有些年紀了,既然是吃補藥,房事就要禁著些。征伐過度,非身體之福。找個妥當人給珍老爺換壽衣吧。藥丸,我取一粒回太醫院研究。」

  這話基本是將賈珍的死因給定了性:征伐過度。

  賈璉、賈蓉聽的張太醫話裡有話,送走張太醫。先安排了些府中準備喪事的事宜。又派人去給榮國府、族中的長輩送信。幾句話安排賴升等人去辦了,再進去和尤氏說了。

  消息傳到榮國府,賈赦、賈政兩人過來。與賈璉、賈蓉匯聚在內書房裡商量。有張太醫的話打底,賈赦和賈政兩人定了調子:賈珍近日勞神憂思,今天吃了酒,又高興得太過,有些刺激,無疾而終。斷然是不能報官。否則,這種縱-欲而亡醜事傳揚出去,賈珍的身後名還要不要?

  至於賈珍臨死前喊「可卿」的事情,賈璉和賈蓉不敢給賈赦、賈政當面提起。這是比縱-欲而亡更大的醜事。

  死因、原則定下來後,賈珍停靈在寧國府後花園會芳園中。消息傳了出去。

  到晚間時分,寧國府裡亂哄哄的,哭聲地動山搖。賈珍停靈在會芳園,弔唁的人絡繹不絕。

  賈代儒,賈代修,賈敕,賈效,賈敦,賈赦,賈政,賈寶玉,賈琮,賈扁,賈珩,賈珖,賈琛,賈瓊,賈璘,賈薔,賈菖,賈菱,賈芸,賈芹,賈蓁,賈萍,賈藻,賈蘅,賈芬,賈芳,賈蘭,賈菌,賈芝等人都來了。

  事情繁忙、雜亂。陪客,請欽天監陰陽司擇日等等。事情來的毫無準備、極其突然。賈璉幫著料理外事,累的慌,找了空,在寧國府中的一處小間裡瞇了一小覺。賈珍的死對他內心中的衝擊非常大,令他異常的疲憊。

  他又不是傻子。這事絕對和賈環脫不了干係。原因勢必就在那個什麼丹上面。預估著以賈環的聰明,那丹藥就是送進太醫院檢查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但賈珍肯定是吃了那丹藥又沒禁女色,所以出了問題。

  丹藥的藥力如何,他是深有體會。僅僅是一碗藥酒,他到第二天中午回來,還能興起餘波和鳳姐兒來一回。何況是再猛三分的藥丸?尤氏那對姐妹真真是尤-物。珍大哥多半是忍不住。

  「咯吱」一聲,門推開輕響,賈璉起身一看,見是妻子王熙鳳進來,鬆口氣,從床榻上坐起來和她說話,說了一會兒外面喪事的情況,然後道:「如何?」

  王熙鳳輕聲道:「珍大哥的衣服下面全是那東西。怪不得張太醫要讓妥當的人換壽衣。」賈珍臨死前喊著秦氏的小名可卿,不知道多少人聽去,再加上這樣事,幾乎算得上是公公意-淫兒媳而死,傳出去名聲就毀了。府裡將事情壓下來是對的。

  賈璉嘆道:「環兄弟,真是手黑啊!」賈府現在關於怎麼處理送春-藥給賈珍的賈環,意見還不統一。賈赦責怪了賈環幾句,但並沒有明確的意見。賈政是說要把賈環這個孽子打死了賬…。

  王熙鳳聽的不對,詫異的問道:「這關環老三什麼事?」

  賈璉將藥丸、藥酒的事情說了一遍。他和王熙鳳是夫妻,在藥力的事情上說的非常明白。這是很明顯的算計。

  王熙鳳柳葉眉皺起來,再和賈璉對視一眼,兩人都能感受到對方眼中的寒冷、忌憚。

  日後,若是譏諷、或者給環哥兒下套,還是悠著點罷。

  或者,還是別去惹他最妥當。

  …

  …

  馮紫英作為賈珍的朋友,在得到消息後,飛馬到寧國府。府門洞開,兩邊燈籠照如白晝。他在僕人的引導下,到停靈之室痛哭一番,又安慰了賈蓉一番。

  出來和賈璉聊了幾句,心裡就有數。告辭離開時,騎在俊馬上,再回首看那嘈雜、哭聲震天、淒淒慘慘的寧國府。突然間,內心裡湧起難言的情緒。夜裡的風有一點點冷。

  兩個月前,從佟家村出來後,他鄙視賈環的作為:裝孫子,屈服,服軟、拍馬屁。他竟然鄙視賈環啊!他當時怎麼就敢鄙視賈環呢?

  賈環這是怎麼回擊的?

  要謀奪賈環錢財的賈珍現在死了。

  作為中間人,馮紫英親眼看著賈環先倒了藥酒。他們五人一起喝了一碗,再親眼看著賈環將那丹藥送給賈珍。

  裝孫子、服軟、拍馬屁都是假的!賈環的目標是將那藥丸送到賈珍手中。而且認定賈珍一定會吃藥,而不禁止女色。這份心思…

  馮紫英縱馬狂奔,宣洩心中難言的情緒。或許是有一點點慚愧,有一點點畏懼。

  …

  …

  賈寶玉到寧國府祭拜後,進去和尤氏、鳳姐等人說了一會話,然後回到榮國府中。

  寶玉才進來,屋裡的大丫鬟們襲人、媚人、茜雪、麝月、秋紋都過來侍候。端茶倒水,暖心問候。媚人幫寶玉擦臉,換衣服。襲人在一旁溫聲問道:「二爺,你可用過晚飯?要吃什麼?」

  燈火明亮。丫鬟們低聲說話、氣氛有些壓抑。畢竟是東府的珍大爺死了,寧、榮兩府是一體。她們這些丫鬟也要有些悲傷的意思。

  「沒吃。隨意。」寶玉有點煩躁的打斷襲人的話,坐在榻椅中發呆。一屋子丫鬟有點不知所措。

  寶玉是想起那天和馮紫英吃酒的事情。他,好像,說了很多環哥兒的壞話吧?突然間,打了一個寒顫,一種顫慄的感覺襲來,涼幽幽的。

  …

  …

  深夜裡,哭聲漸漸的寂靜下去。賈蓉作為賈珍唯一的兒子在靈堂裡守著。好友賈薔陪著。另有賈瓊,賈琛,賈璘幫忙陪客。

  賈蓉和賈薔說了會話,離開靈堂,到旁邊的休息房間中稍微休息。夜裡無人,賈蓉躲在床榻中,蒙頭嗚嗚的哭起來。不是悲傷賈珍的死。他是害怕。

  和賈璉一樣,他心知肚明,父親的死,是賈環一手操縱。恐懼,就像陰雲一樣籠罩在他的心頭。

  他得罪賈環得罪的不深。但是,他把妻子秦可卿得罪的很深。而可卿是去找賈環求救。如果,如果…

  前頭屋裡才死了一頭狼,後面就進來一頭更可怕的老虎。

  環哥兒,是真狠啊!聽說去年京西大水時…

  他還能活嗎?

  …

  …

  薛姨媽、薛寶釵、林黛玉、史湘雲等人實在第二天的端午節前往東府裡探視。下午過後才回來。

  賈惜春作為賈珍的庶妹留在東府裡。迎春、探春都回來。薛寶釵無心和姐妹們感嘆、說話。她看得出來,探春明顯有些輕鬆,又擔心後續的手尾。

  但她心裡明白,以環兄弟的聰明,後續的手尾絕對是在其可承受的範圍內。想起那晚心中的失望,斥責環兄弟男兒屈膝、愚蠢。誰又料到他竟然如此的殺伐果斷。

  她有些慚愧,錯怪了環兄弟。又有些不知所措。畢竟是一條人命。她無法再保持她一貫的從容、鎮定。這超脫了她的認知範圍。環兄弟和她不再一個層面上。

  環哥兒,到底在外面經歷了什麼事情呢?

  …

  …

  入夏之時,山林中鬱鬱蔥蔥,從妙峰山金雲峰的潭柘寺中看去:遠山含黛,峰巒疊嶂,風景迤邐。

  寺中一處涼亭中,賈環和潭柘寺主持的智塵大師下著圍棋,茶香裊裊。夏日炎炎之時,山中幽靜、清涼。其實,幾天前賈蓉來找他時,他就在潭柘寺內,並沒有外出遊玩。

  賈環的棋盒下壓著一封書信。他剛看過。是山下晴雯派人送來的信。錢槐到了東莊鎮:兩天前,賈珍死了。

  智塵大師看著賈環臉上的笑容,心中明白,輕嘆口氣。

  賈環和智塵大師是心照不宣,微微一笑,「我剛想了一首詞,詠記此時的心情,大師有興趣聽聽嗎?」

  智塵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賈院首詩才天授,貧僧洗耳恭聽。」

  賈環笑了笑,看著遠方的青山,輕聲詠誦定風波,一舒胸臆。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bpd 發表於 2017-9-22 18:27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各自的想法

  賈環提筆給智塵大師寫下《定風波》這首詞,收拾了書本、行囊,從潭柘寺中飄然下山。

  他的苦讀生涯暫時要告一段落。距離8月份的舉人試還有三個月。他現在需要的是考前訓練。當然,首先,他要回賈府弔喪。處理賈珍之死的後續手尾。

  賈環打發長隨錢槐先行返回賈府送信。五月六日中午,帶著大丫鬟晴雯、如意兩人坐馬車往京城而去。

  …

  …

  賈府中東路小巧別緻的庭院在夜色中燈火通明。一處小廳中,賈赦靠在楠木交椅上,一名美妾在身後捏著肩膀。

  賈赦是賈珍的長輩,祭拜之後,並不需天天過去。賈珍停靈七七四十九,然後擇日下葬。在賈珍的喪期內,他自是酒色不禁。

  賈赦舒服的喝口茶,問著給他派人叫來的賈璉,「你給我說實話,環哥兒到底怎麼和東府那邊起了衝突?」

  賈璉一直在寧國府幫賈蓉料理著外面的事務,裡面的事務由尤氏處理。他給賈赦這句話問的有點摸不著頭腦。

  賈珍的死因,公開的理由就不去說。知道點內情的人都知道是在糊弄人。東府珍大爺素日是個什麼樣的人,誰不知道?

  怎麼可能是因為端午節高興太過?珍大爺在府裡稱王稱霸,哪天不是過節?酒、女人什麼時候缺了?必定是有個緣故的。

  而暗地裡流傳的消息中,最被認可的就是:西府的環三爺送了春-藥給珍大爺。珍大爺吃藥縱慾而出事。尤氏的兩個妹妹有多麼漂亮,府裡的陪房、丫鬟早傳遍。當天,這兩個-尤物可是在亭子中的。

  賈璉知道這些事。畢竟,那天賈政憤怒的咆哮著說要請家法打死賈環。賈環送藥的事幾個族老如賈代儒、賈代修,賈敕,賈效,賈敦都是有所耳聞。有消息傳出去很正常。

  珍大哥死亡,賈府裡知道賈環送藥內情的人多少都對賈環有些意見。而像他這樣,知道更深內幕的人,內心的情緒很複雜:畏懼有之,意見也有。現在聽他父親的口氣,似乎在回護賈環?這是怎麼回事?

  賈璉賠笑了下,說道:「父親可是聽到什麼風聲嗎?珍大哥和環哥兒有點誤會。這要從珍大哥提議裁撤環哥兒在府裡的用度說起…」賈璉把磚窯入股、後面逼迫等事情說了一遍。

  他和鳳姐兒知道內幕,現在對賈環的感觸很複雜,都緘口不言。其一,這事說出來,真論起來,是環哥兒占理。推測說他設計賈珍,沒有證據。反倒是,有一堆利於他的證據。

  其二,他和賈珍關係好,但也沒有生死之交的情分。這鬧出來,得罪環哥兒太深,不值得。

  估計府裡還有些聰明人猜得到這事的內幕,但都沒有人對外去說自己的猜測。(馮紫英、寶玉、寶釵、探春等人)

  賈赦冷哼一聲,「就這點子事?那說起來環哥兒也沒什麼錯。給你們兄弟兩個逼的他賤賣股子,他還特意收羅了藥物進奉、討好你們。還提醒了藥物的禁忌,都到這份上。珍哥兒的死和他有多大關係?。」

  賈璉愣住。

  其一,他沒法給賈赦解釋,賈環做得事情那都是在裝孫子。一堆證據對賈環有利。他手上還有賈環寫來的信,信裡囉哩囉嗦的說要戒女色。他能怎麼辦?

  其二,他父親的話實在有點搞笑。賈府固然是積善人家,但巧取豪奪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帶頭的,做得最多的,就是他父親賈赦。好意思說他和珍大哥?

  其三,他父親這立場不對。闔府裡,知道內情的都對環哥兒有點意見。但他父親這話實在維護環哥兒。這才多久得時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見兒子賈璉不說話,賈赦冷著眼看他,問道:「還有沒有別的事情瞞著我?」

  賈璉訕訕的笑了笑,「再沒有。我怎敢瞞著父親?」賈珍臨死前喊出秦氏的小名可卿,這種事,他斷然是不會在父親面前提起。秦氏端午節時就回到寧國府奔喪。他找鳳姐兒問過,一提起賈珍,秦氏就哭,別的話是不肯多說。只怕是有些問題。

  賈赦將信將疑的點點頭,「東府那裡你這幾日費點心。蓉哥兒年紀小,沒經歷過大事。你去吧。」

  賈璉告辭的離開。出了院子,心中隱隱有些預感。

  賈赦從桌子上再拿起賈環派人送來的書信讀了一遍。賈環在信裡解釋了送藥給賈珍的緣由、無奈,以及升龍培元丹的藥效、禁忌等。

  他對賈環送春藥給賈珍意見不大。他的年紀比賈珍大,知道男人對這藥的需求。所以,當時只是責怪了賈環幾句,並沒有明確的表態。

  他在意的是,這春藥是不是毒藥?

  如果,賈環這麼小的年紀有膽量下毒殺人,他日後少不得要尋個由頭,將他勾銷掉。這種狠人,誰敢留?

  但賈環來信解釋了,這藥是補藥,固本培元,但是要禁三個月的女色。且明確的告知了賈珍服藥的禁忌。有賈璉、馮紫英作證。同時,賈環自己也吃過這藥。歸納起來:藥是好藥,但是賈珍沒有遵醫囑。

  當然,賈環委委屈屈的送藥,估計也有點想頭。賈珍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得事情,誰不知道?結果賈珍還真出了問題。這事只能怪賈珍自己。風月老手,吃藥都能吃出問題?三十幾年算是白活!

  這樣的話,他就沒有要動賈環的必要。雖然,他心裡頭對賈環出府時,來一句「學不成名誓不還」有意見。擺明不肯為他所用嘛!

  賈赦再看信末尾的一段,嘴角慢慢的浮起笑容。

  …

  …

  五月六日晚,賈環、晴雯、如意在外城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賈環和錢槐碰到,瞭解情況後,將晴雯、如意送到賈府。讓她們倆進府裡和各自相熟的朋友說話。畢竟,出去了有快半年。

  另外,幫他看看趙姨娘、三姐姐探春的近況。他壓了三姐姐探春的信有兩個月。就像他沒有給大師兄公孫亮解釋一樣,他不想探春捲到這件事中來。

  大約是上午九十點許。仲夏的陽光有些烈。寧榮街上人來人往。都是前往弔唁賈珍的人。賈環帶著長隨錢槐,步行著往寧國府而來。

  其實,殺賈珍的後果、影響,他心裡清楚,他甚至已經做好進監獄裡走一圈的準備。縣衙的監獄,或者是錦衣衛的監獄。但是相比於這些後果、影響而言,東莊鎮的核心利益對他來說,更重要。

  兩害相權取其輕。

  他已經做好面對賈珍的親朋好友、關係網反撲的準備。他現在衣袖子裡就有山上張安博,現任順天巡撫的名帖。他早就去信給在遵化的山長說明情況,尋求幫助。

  事實上,他要對付賈珍,山長、沙提學、龍江先生、齊總憲幾人的權勢、關係網是有辦法借用的。山長那裡好說。其餘三人,區別在於,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但事情並沒有到這一步,沒到要動用全部力量的時候。

  他在所有的預案中選擇了付出的代價最小的一種方案。而這一次,墨菲定理沒有在如影隨形的跟著他。賈珍這隻大仲馬,果不其然的,要女人不要命。

  此時,就賈環瞭解的情況而言,情況比他預料的還要好。因為,賈珍在臨時前喊了一句「可卿」。嘿,公公喊媳婦的小名。估計大仲馬沒有得手,心有不甘。這讓他寫信給賈璉,意圖佈置證據鏈的後手完全無用。

  賈府將事情壓了下來,並沒有報官。

  其實,賈環心裡多少有點把握賈府不會報官。畢竟,精-盡人亡這種事對賈珍而言不是好名聲。但是,他習慣於將各種情況做好預案。就像主席教導我們的:做最壞的打算,往最好的結果努力。

  他也不確定賈母、王夫人、尤氏等人是不是會偶然衝動一回,不顧一切的要搞他。

  當然,現在情況確定。那他要面臨的風險就小得多。第一,賈珍的嫡系對他的反撲。不管多麼壞的人,總有兩三個心腹。這可能是寧國府的僕人、家人;也可能是他在五軍都督府的同僚、下屬;或者,可能是去修道的賈敬。

  第二,賈珍是三品爵威烈將軍,而他死了,賈蓉襲爵要降一等,襲四品爵明威將軍。這讓賈家的聲勢減弱。賈家上下,不可能對他沒有意見。

  賈府裡,他一貫是不得長輩的歡心,有幾個敵人的。所以,他給賈赦寫了一封信。

  …

  …

  賈環一路思忖著,到寧國府外。恰巧守在門口的是寧國府得大總管賴升,看到賈環,眼神飄了下,低下頭,將畏懼、仇恨的情緒掩飾。

  作為寧國府的都總管,珍大爺的死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清楚的。所以,他怕賈環。但寧國府的權勢減弱,他作為都總管,會受到極大的波及,所以,他恨賈環。

  賴升恭敬的彎腰行禮,「三爺來了,請。」

  賈環看了賴升一眼,想起那天在佟家村他得意的笑聲、罵聲。賴總管,這件事,我們沒算完。

  賈環平靜的點了下頭,跟著賴升進入寧國府。


bpd 發表於 2017-9-22 18:35
第一百四十三章 手尾(一)

  五月七日,賈珍死去第四天。賈環在寧國府的大總管賴升的引領下,帶著長隨錢槐前往寧國府的後花園:會芳園中賈珍的靈室。

  園中鬧哄哄的。人來人往。寧國府中的僕人、丫鬟都是披麻戴孝。空氣中混合著明燭、黃紙、長香、油燈的味道。道士們做-法-事的唱念聲不時傳來。

  快到靈堂門口時,迎面正好碰到寧國府的嫡派玄孫賈薔送客出來。賈薔看到賈環,眼睛就紅了,衝上來揮拳打賈環,罵道:「好賊子,你還敢來?」

  紅樓書中第九回,對賈薔和賈珍的關係做了一個明確的介紹:系寧府中之正派玄孫,父母早亡,從小兒跟著賈珍過活,如今長了十六歲,比賈蓉生的還風流俊俏。他弟兄二人最相親厚,常相共處。鬥雞走狗,賞花玩柳。

  賈薔對賈珍的死,知道些內情。若無賈環不懷好意的送春-藥給大伯,怎麼會有這樣的禍事?源頭就在賈環這裡。

  賈環和賈薔早幾年在賈家的祖祠外聊過幾句,互相認識。見賈薔撲過來,往側面讓了一步。身邊的錢槐將路攔住,護著賈環,「薔二爺,有話好好說,怎麼可以對長輩動手?」

  賈環的輩分比賈薔高一輩。

  賈薔穿著一身白色的孝服,容貌比奶油小生賈蓉還要俊俏三分,拿手指著賈環,一臉悲憤的叫道:「呸,他也配做我的長輩?」

  賈環冷眼看著賈薔。這只是他今日之行中的一個小角色。其實,他並不怕賈薔這種早就開始和女人廝混得樣子貨。真打起來,他即便小六歲,未必會輸。

  但動了手,他今天的寧國府之行就有可能失敗。誰會怕一個可以用拳頭打的十來歲少年?他必須要保持一種高冷的范兒,才能將他設計死賈珍的震懾發揮到最大。

  賈薔給錢槐攔住,指著賈環的臉,夾槍帶棒的罵,「你這個奴幾輩生養的貨色,豬狗不如的東西!和你薔二爺充長輩。我呸!我大伯往日待你如何?你竟然送藥害他?黑了心得忘八,小娘養的狗東西…」

  賴升帶著兩個小廝跟著賈環。但並不阻止賈薔,而是退在道路一旁看戲。賴升心裡有些痛快。

  賈薔開口罵賈環,將賈珍之死的矛頭指向賈環,周圍的迎來送往的僕人、賓客都放緩腳步看著這兩人。有認識的,小聲說著,賈環、賈薔的出生、名氣。

  賈環冷聲打斷賈薔的話:「珍大哥待我是不錯,800兩銀子要買我的磚窯五成股份。你知不知道我的磚窯一個月的利潤是多少?珍大哥待我確實好,供應給我的煤炭,加價三成。珍大哥待我好的好,要壟斷東莊鎮的米糧供應。

  你薔二爺真是會說話。來,說一說,珍大哥往日待我到底有多好?」

  賈珍往日待賈環,最高的打賞也就十幾兩銀子。而他謀奪賈環、咸亨商行的生意,少說都是數百兩銀子起步。

  賈環的話也抖出不少內幕來。讓圍觀眾更多了幾分,時不時的有驚嘆聲發出。

  賈薔氣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大伯是賈家的族長,豈是那樣的人?我看你是懷恨在心,故意編造。」

  「我編造。你去問問你身邊的賴二爺,問問東莊鎮的商家,問問鏈二哥,問問馮紫英,問問賈蓉,看我到底是不是再編。」

  「你…」賈薔還要再分辨時,聽到動靜,已經從靈室裡出來的賈蓉在向他拚命的使眼色,快步趕過來。

  賈環得理不饒人,道:「你什麼你?你以為我願意給珍大哥送補藥?」

  「嚯--!」賈環這話讓現場圍觀的三五十人出現一陣嘩然的聲音,這個料爆的有點猛。弔唁的賓客,管事、僕人、小廝、賈府子弟都是心中驚詫。

  今天有兩個猛料點。第一,賈薔指責賈環送藥害珍大爺。第二,賈環說送藥不是他自願的。

  「環叔,環叔…」賈蓉一身白色的孝服,臉色卡白、疲倦,快步走到賈環面前,連連作揖,低姿態的懇求道:「環叔來了。侄兒眼拙,萬望恕罪。請入內上香。」

  他是怕賈環,但也願意看賈環吃癟。可賈環開口爆料,他給唬的魂飛天外。他知道,賈環多半清楚父親和可卿的事。哪裡敢再看熱鬧。連忙趕過來制止賈環。說著話,又將疑惑不定得賈薔拉了一把。

  紅樓書中,對賈薔有這樣的描述:這賈薔外相既美,內性又聰明。賈薔此時心中已經起了疑惑,但也知道現在不是吵的時候,冷哼一聲,帶著小廝,送賓客離開。

  賴升出面訓斥道:「都散了,散了。都去做事。」在甬道邊圍觀的僕人們這才陸陸續續的散去。交頭接耳,私下得猜測自是免不了。

  錢槐呵呵的笑著。三爺的嘴巴就是厲害啊。不過,聽起來好像有內幕。但他預估著問三爺是問不出來。

  賈環眼睛瞇了瞇,跟著賈蓉進了靈堂,給賈珍上香。

  其實,賈蓉不攔他,他也不會再多說。爆料能爆幾分,他當然有分寸。爆得太過分把賈珍的名聲給毀了,是逼賈府出手跟他死磕。

  上過香,行了禮,賈蓉道:「請環叔到隔壁略坐。」引著賈環到靈堂隔壁的小間中坐下。賈珍的小廝壽兒過來奉茶。那天在佟家村,他也在場,臉色有些畏懼的退下。

  賈蓉一臉倦色,陪著小心,討好的笑著道:「環叔,薔哥兒是我父親養大的,有得罪你的地方,還望海涵。」他幫兄弟賈薔說了一句。

  賈環點點頭。他沒有追究賈薔的意思。一個小角色,不值得他花費大心思去設計。

  另外,他需要安撫下賈蓉那脆弱的小心臟。幹掉了賈珍,不是說就完事了。他還得把損失拿回來。這需要賈蓉的「配合」。

  賈薔這個人物,在紅樓書中兩個疑點。第一,他和賈珍的關係。紅樓原書中寫道:亦寧府人多口雜,那些不得志的奴僕們,專能造言誹謗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什麼小人詬誶謠諑之詞。賈珍想亦風聞得些口聲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與房舍,命賈薔搬出寧府,自去立門戶過活去了。

  賈珍避什麼嫌疑?賈薔生的俊俏,有可能是賈珍的孌童。至於到底是不是,賈環現在也不清楚,也沒有興趣去搞清楚。

  第二個疑點,賈薔和秦可卿的關係。書中,焦大罵道:扒灰的扒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

  扒灰確切無疑的是說賈珍偷秦可卿。當然,現在大仲馬是偷不成了。

  而養小叔子,紅學家們眾說紛紜。其中,賈薔的嫌疑比較大。因為,他恰巧和賈蓉是兄弟,算是起來,就是秦可卿的小叔子。

  但是,也有紅學觀點認為,焦大在前面一句已經罵了秦可卿,第二句不應該還罵她。再者,第一句的主語是罵賈珍,第二句,邏輯上應該是和賈珍地位對等的人,秦可卿顯然不符合這個要求。尤氏倒是符合的。

  還有,原書第九回,賈薔的心裡活動。他看到秦可卿的弟弟秦鍾在賈家的族學裡面被欺負,他想的是和賈蓉的關係。他若是和秦可卿有一手,勢必會有表現。秦鍾可是秦可卿的親弟弟。

  而從賈環現在的角度來看:養小叔子的行為,不大可能是秦可卿。她之前和賈蓉夫妻關係好著。另外,她是貧女得居富室,多少眼睛盯著?養小叔子和找死有什麼區別。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

  賈環和賈蓉沒說兩句話,賈政的長隨李十兒找過來,通知道:「三爺,太爺,大老爺、二老爺他們幾個長輩在外頭書房裡等你。請你過去一趟。」

  來了。賈府的會審。這是他處理這次手尾真正的考驗。賈薔那只是開胃菜。

  賈環臉色平靜的點頭,「我知道了。蓉哥兒,你先料理喪事。後面找個時間我們再詳細的談一談。」

  賈蓉心一下子提起來,勉強的笑著,送賈環出了房間。

  心裡想著:要是賈環去給族老們嚴厲的懲罰,或者送官什麼的,再回不來就好了,方才順了他的心意。

  …

  …

  寧國府的府邸規模和榮國府一般大。賈環從後花園會芳園起,穿過迴廊、院落,往設在正門偏南處的書院而去。

  一路上,依稀可以感受到寧國府的雜亂,臃腫、人浮於事。也能窺探到寧國府即將衰落的氣息。賈蓉的能力明顯不足。

  到了外書房。精美的小院落中,遊廊、花園、門牆,極其的精緻。此時,已經候著一堆小廝。有賈赦的、賈政的、賈璉的。

  賈環還看到賈代儒的孫子賈瑞。心裡倒是奇怪,又恍然。原書中,紅樓十年冬天,秦可卿染病,鳳姐去看她。結果遇到賈瑞。賈瑞想撩鳳姐,被王鳳姐毒設相思局,一命嗚呼。

  賈瑞這種人死了就死了。賈環沒同情他的想法。不過,現在賈珍死了,秦可卿沒死。這小子怕是要多活幾年。當然,他要作死,估計還得給鳳姐弄死。

  李十兒、錢槐留在屋簷下。賈環想著,進了書房裡。

  見賈環進來,賈政劈頭蓋臉的罵道:「孽畜!」


bpd 發表於 2017-9-22 18:43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手尾(二)

  五月七日上午,夏日炎炎。聞道書院內新建的講師院內,羅向陽的講師房中,書墨飄香。

  公孫亮和羅向陽說著近日的原委。賈環走之前,留了一封信讓都弘轉交給他。信中賈環說:若是進了監獄,請大師兄幫忙奔走。附有方案若干。

  給羅君子說完情況,公孫亮長嘆道:「賈師弟都去了幾日,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他知道賈環和榮國府的關係不佳,來找羅君子商量商量。

  羅向陽在去年的院試中中了秀才。如今,書院改制,他在讀書之餘,兼任了書院講師一職。幾個月的休養,他又微微小胖,穿著青色的布衫。琢磨了一會,道:「公孫師兄,咱們去年大水時,所有人都沒想著最壞的情況,子玉想著了。他留一封信,只是做最壞的打算。我想,以子玉的聰明,必然有佈置。不會有事。」

  公孫亮道:「唉,知道是知道。總歸是心懸著。」

  他和賈環的私交很好。

  …

  …

  大師兄公孫亮和羅君子商量時,賈環剛好走進寧國府的外書房,撲面而來的就是賈政的一句「孽畜」。這讓賈環心中有種「日了狗」的感覺。還能不能好好說話?

  原屬於賈珍的外書房中,此時坐著五六位賈家的長輩。小的年紀都和賈政差不多。再有賈赦、賈政、賈璉三人。所有的小廝都在外面候著。這顯然是秘密會審的架勢。

  賈環素來是不怕賈政的,截斷要罵他的賈政的話頭,行禮道:「兒子見過父親。」不等賈政回應,又向賈赦行禮,「見過大伯。」再向幾位賈家的族老行禮,「賈環見過諸位長輩。」他參加過幾次賈府的族祭。這些族老看得臉熟,但就認得賈代儒。

  賈代儒年紀最老,再加上他穿著讀書人的儒衫,比較好認。

  賈環和人打招呼,賈政一口氣給憋住,頓時氣的胸膛起伏。

  去年端午節給賈環頂撞,他氣了一陣子就過去。他這個庶子性情很剛烈。但這次,他是真怒。十歲的少年給兄長送春-藥,致使兄長死亡。成何體統!這麼小就搞這些歪門邪道,他日後有什麼臉面去見祖宗?

  賈家的幾名族老賈代儒、賈代修,賈敕,賈效,賈敦都是冷著臉,沒人回應賈環。賈代儒冷哼了一聲。他是賈府族學裡的老師,最見不得少年鬧事。

  賈赦一身褐色的錦袍,撚鬚道:「環哥兒,你珍大哥這事到底怎麼回事?你把事情經過給我們講清楚。」

  站在賈赦身後的賈璉一陣無語。他敢肯定,賈環絕對給他父親送了厚禮。這妥妥的是在幫賈環解圍。沒見政老爺都站起來要打賈環了嗎?

  賈環正要開口。

  賈政不滿的大喝道:「孽子,你還有何話可講?事情還不清楚麼?真是氣死我。我養了你這不肖的孽障。與其等你日後作出辱沒祖宗的事情來,我今日先將你打死了乾淨。」

  賈環沒有和賈政強辯,恭敬的低頭站著。

  賈府裡歷來教子都是非常嚴厲。賈璉稍有不如賈赦的心意,就要給賈赦打幾下。而賈珍教訓兒子賈蓉,更是近似於侮辱。紅樓書中第二十九回,賈珍讓小廝朝賈蓉臉上吐痰,再質問賈蓉。賈蓉垂著手,一聲不敢言語。

  賈環心裡對賈政沒有多少畏懼。但,他今天既然請了外援,和賈政言語爭吵,殊為不智。

  賈赦歷來是不大喜歡他這個假正經的弟弟,心中哂笑,勸道:「二弟,三法司會審也要讓人說話。且聽環哥兒說說。我這幾日聽聞似有內情。璉兒,有沒有這樣的事?」

  賈璉還能如何?他可沒興趣為這點小事給賈赦打。應了一聲,順著賈赦的話說:「父親,我也聽府裡的下人亂嚼舌頭,說些混話。」

  「哦?」賈政臉上浮起疑惑,將信將疑。

  族老中的賈敕道:「下人嚼舌頭,管什麼?今日先商量怎麼處置他的事情。我賈家少珍侄兒這個頂樑柱,要有多少損失?」這是和賈珍關係好的。

  賈政沉吟著。他做人糊塗,但還是講道理。

  賈環適時的解釋道:「父親,給珍大哥送補藥,並非是我願意。當時,珍大哥要800兩銀子買我在東莊鎮上開設的磚窯的五成股份。我要是不答應,他就要找我麻煩。我能怎麼辦?

  升龍培元丹是補藥。固本培元。不是春-藥。我送藥給珍大哥本是好意。當時,我說明了禁忌:服藥三個月內要戒女色。璉二哥。神武將軍馮唐的兒子馮紫英,我在書院的同學公孫師兄都在場。

  珍大哥不聽我的,非要服藥,又不禁女色,我能有什麼辦法?」

  賈環的理由很清晰:賈珍非要把補藥當春藥吃,管我什麼事?

  賈政一貫是不管事,寧國府裡不少人都知道的消息,他還是第一次聽說。當場就愣住,臉色陰晴不定的看著賈環。推敲賈環這話有幾分是真的。賈環的聰明、脾氣,他是深知的。賈環會乖乖的給賈珍送藥討好?

  賈赦故意咳嗽了一聲,說道:「好了,環哥兒,人死為大。有些話就不要說了。」

  賈赦這話,話裡有話。五名族老的表情頓時就各不相同。有的是恍然,還有這種內情?有的是不甘,總得教訓下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真當賈家都是糊塗蟲嗎?

  有的人則是擔憂:賈珍玩女人的事情,賈家上下誰不知道?他老子賈敬一味修道,他都把東府翻過來了,也沒人管得了他。現在就怕賈環再往深裡說,壞了賈珍的名聲、壞了賈家的名聲。

  賈環向賈赦行禮,道:「是,大伯。」

  賈赦點點頭,環顧了下賈府的族老,說道:「這事的隱情既然是真的。環哥兒有罪責,但無大錯。我看咱們就不要追究、鬧大。把事情壓下去為好。」

  賈赦襲爵一等將軍,一品爵。他在賈家內說話很有份量。

  五名族老和賈赦商量了幾句。賈璉又說了張太醫化驗升龍培元丹的結果。藥確實是好藥。

  一開始氣勢洶洶要把賈環打死了事的賈政在這樣的結論面前,也只能是鬱鬱的長嘆一口氣。他總不能說賈環送補藥給賈珍是錯的。國朝送禮,送補藥是沒錯的。但他的心情很不好,情緒給壓著。

  最終給賈環定下來的處罰是讓他在賈珍靈前多祭拜幾次。另外,幫著寧國府迎來送往,盡賈府子弟的義務。不能出了事,輕飄飄的回書院讀書。要做點事情贖罪。

  賈璉幾次要張嘴,但最終都閉上,沒有說話。這幫老爺真是發了昏。竟然把賈環留下來。

  本來是會審,但是賈環有賈赦的配合,輕鬆過關。就在賈環心中稍微鬆口氣時,賈政看著賈環頭上的四方平定巾,臉色驀然一沉,「你何時行的冠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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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手尾(三)

  古時賜表字,行冠禮。從禮儀上說,冠者的年齡是十五歲到二十歲之間。冠禮需要的參與人員包括:冠者、家中長輩、正賓、贊者、有司、賓客。

  賈環的冠禮上,正賓是書院第二任山長葉鴻雲,贊者是公孫亮,有司三人:羅向陽,秦弘圖、易俊傑。觀禮者為聞道書院的先生、弟子們。獨獨沒有家裡的長輩。

  即便朱熹說過,「冠禮是自家屋裡的私事,有甚難行?關了門,將巾冠與子弟戴,有甚難?」冠禮變的簡單了。但,賈環至少要在冠禮後將此事寫信告知家中的長輩。

  但賈環並沒有寫信給賈政。他和三姐姐探春書信來往,是姐弟相稱。和晴雯、如意的稱呼是主僕。表字,無用武之地。這件事他有意無意的忽略過去。他本來就沒打算和賈府的豬隊友們一起混。

  現在給賈政抓個現行。

  賈環此時,頭戴黑色四方平定巾,身穿淺藍色直裰,標準的周朝書生裝扮。除了青稚的臉龐,小身板,這身裝扮喻示著他已經行過冠禮,可以當做成年人來對待。冠禮本身的寓意就是成年。婚配、娶妾等事都是可行。

  賈環知道這是個錯處,但神情依舊平靜,向賈政行禮,從容的說道:「今年三月初八,兒子在書院裡的先生為我加冠禮,代業師賜表字:子玉。」

  賈政心裡一直以來壓著的情緒爆發出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這個庶子一直拿這法子來對付他。數數看,這一兩年有多少件事情?他確實是個讀書人,不願違背了本心。但是他也是有脾氣的。

  當即,賈政氣憤的手指點著賈環,說道:「這麼大的事情,你竟然瞞著我。可見你心裡沒當我是你父親。罷了,我也就當沒你這個兒子。你我就此恩斷義絕。」

  賈環頓時一陣無語。

  搞的好像你對我多好似的!

  賈環心裡對和賈政結束父子關係倒沒有什麼遺憾。但是,這件事不是他在乎不在乎的問題。在周朝,不孝是大罪,受人唾棄。

  賈政和他斷絕父子關係,他在周朝根本沒法混。很明顯,賈政這是要和他拉清單、算總賬。

  賈環正要開口辯駁。

  賈政擺擺手,說道:「你也不要說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我如今也管不了你。等日後醞釀到你弒君殺父,我擔不起不管教你的惡名。早點撇開,大家清淨。」說著,一甩衣袖,餘怒未消的離開外書房。

  這個變故很有點大。

  五名族老都看的有些發懵。他們最初的想法是懲罰賈環。但最嚴厲的處罰,也不過是考慮把他從賈家族譜裡除名。沒有斷絕父子關係這麼狠。

  賈璉看著沉默不語的賈環,心裡搖搖頭:政老爺雖則是暴怒時的氣話,但環哥兒的麻煩大了。這件事解決不好,他沒法做人。

  賈赦好整以暇的喝口茶,笑瞇瞇的問賈環,「環哥兒,要不要我給你父親說一聲,將你過繼到我名下來?」這是舊事重提。

  賈環徑直翻個白眼以對,「大伯還是不要說風涼話的好。」賈政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心裡正在推敲應對措施。

  賈代儒看不慣賈環這個模樣,顫巍巍的站起來,說道:「不孝,不義。賈環,我看你還是不要讀書了。讀書都讀到狗身上去了。你看你,像個讀書人的樣子嗎?」

  倚老賣老。

  賈環現在正給賈政搞的很狼狽,賈代儒不陰不陽的刺他這幾句,讓他立時心中有一股火氣湧上來,問道:「敢問老先生是那一年的皇榜?」

  賈代儒愣了下。這是在問是那一科的進士。他不是進士。

  賈環拱拱手,譏誚的道:「原來老先生還沒有登過皇榜。那麼,請問老先生是哪一年的桂榜?」

  賈代儒沉默著。他也不是舉人。

  賈環繼續問:「那再請問老先生在何處治學?」

  賈代儒臉上很有點掛不住。賈環在問他是不是秀才。秀才都要在縣學、府學、南北兩京國子監中掛名。

  賈環冷笑道:「在下授業恩師是舉人,山長是兩榜進士。授課先生俱是一時俊傑,謙謙君子。不是生貢,就是稟生。閣下連生員都不是,有何資格評論在下的學問?大言不慚!恬不知恥。」

  賈代儒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手指著賈環,氣的渾身直哆嗦,半天說不出話來。

  幾名族老都有點看不過去。賈代儒一輩子到頭都只是個童生。賈環這是罵人揭短。但他們卻無法說什麼。賈環的話難聽,但道理很正。功名是硬道理。

  賈赦笑呵呵的看賈環噴人。熟悉的語調,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可惜,賈環始終不肯和他一條心。否則,賈府盡在掌握中。

  賈璉笑著搖頭。合著你們今天才見識環哥兒的嘴炮功夫?鳳姐兒那麼厲害的人都給他罵得敗退。你們能行?他今天本來是收著的,偏給你們惹出來。

  賈環把賈代儒堵回去,轉身就離開了外書房。這裡的事情算是了結。給賈珍多祭拜幾次,幫著寧國府迎來送往都是小事情。

  他在回書院之前,要讓賈政把斷絕父子關係的話收回去。不然,麻煩無窮。他的後路還沒佈置好,暫時還要用賈環這個身份一段時間。

  賈環心情不爽的出了外書房。外面的小廝都是打起精神看著他。十幾道目光落在賈環身上。剛才政老爺氣惱的走了。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吃瓜群眾很關心。

  錢槐上前,「三爺!」

  賈環沉著臉點點頭,帶著錢槐出了外書房的院落,這時,壽兒急匆匆的跑歸來,向賈環傳話,「三爺,府裡的老祖宗傳你進去回話。」

  賈母召見。

  賈環眉頭挑了下。

  …

  …

  賈珍的喪事,大小事情極其紛雜。外面的事情,由賈蓉、賈璉、賈薔等人幫著料理。府內的事情,則是賈珍的填房、遺孀尤氏料理。兒媳婦秦可卿輔助。

  紅樓原書中第六十三回,賈珍的父親賈敬吞金丹去世,他的喪事就是尤氏一手料理,打理的井井有條。標題名叫:死金丹獨艷理親喪。「獨艷」,這個評價是相當高的。

  一般紅學觀點都認為:尤氏的管理水平和鳳姐是不差上下。只是,賈珍在的時候,她因為身份、地位問題,不大管事。

  秦可卿的評價中亦有:治家之才。這從她死後托夢,叮囑王熙鳳買祭田給賈府留退路,可以略窺一二。

  寧國府的內事由尤氏和秦可卿掌管,賈環一進垂花門內就感覺到明顯的不同。作為一名優秀的管理者,他對各司其職,效率,執行力這些東西很敏感。

  賈環回府的事情,向來是賈府裡的大事。更別說他這一回搞出大事來。上午時分,晴雯和如意一進賈府,賈府裡就知道賈環回來了。而寧國府這邊的消息要略晚些。

  賈環進了垂花門,鴛鴦守在門口,帶著他往裡面賈母所在的小廳而去。

  正在府內的一處偏廳中處理事情的秦可卿隨即得到寶珠的匯報,當即將回事的張才家的打發出去,沉下心細細的想了一回,白膩溫柔的臉蛋上浮起一抹愁緒。輕聲道:「寶珠,我們趕緊過去看看。」

  環叔有麻煩了。

  她的公公賈珍在老太太面前不受待見。老太太不大可能為這事責罵環叔。但她知道去年年底,賈環告狀讓寶玉挨打的事情。她兄弟秦鍾也牽扯在這件事中。

  老祖宗怕是要借題發揮。


bpd 發表於 2017-9-22 22:40
第一百四十六章 寧國府內的第二關

  秦可卿帶著寶珠急匆匆的出了位於寧國府西路的偏廳,往中路正房大院而去時,賈環和鴛鴦正穿過寧國府內甬道、穿堂、抄手遊廊,從垂花門往中路而去。

  從春秋至漢代,士大夫的住宅都是嚴格的按照禮制佈局。生活起居稱堂,寢臥之處稱為室。明清時期流行的四合院在佈局上深受其影響。

  賈環從外書房不遠處的垂花門進入寧國府的內府,跟著鴛鴦要去的就是中路的正房大院。賈珍和尤氏的住處。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都在那裡。

  賈環自去年端午節和鴛鴦見了一面,有一年時間沒見她。再見時,發現她似乎又多了幾分女孩子的美麗。比賈環腦海裡的87版紅樓的金鴛鴦還要美麗上幾分。穿著淡青色的對襟褂子,身姿高挑,肌膚白膩。她今年差不多有十六七歲吧。

  賈環和鴛鴦的關係不錯,問道:「鴛鴦姐姐,老太太要見我,是要說什麼事情?」

  賈環這是明知故問。賈母找他什麼事情,他心裡有數。

  鴛鴦讓隨行的兩個小丫鬟在前面帶路,放緩腳步,輕聲道:「三爺,寶二爺在年後養了一個月。你仔細些呢。老太太正在氣頭上。」

  能有什麼事啊?

  三爺在去年春節前告狀,說寶玉和秦鍾兩個有染,這不利於子嗣,挑唆著老爺將寶玉打了一頓。老太太心裡一直有火氣。恰巧三爺近日要回來祭拜珍大爺。今天正好趕上。

  她雖則是站在老太太的立場上,但是三爺和寶二爺的事情,她現在可不會攙和。教訓還不深刻麼?襲人現在每晚得空,還辛苦的幫三爺做鞋子。寶玉要三爺的大丫鬟晴雯一事,確實做的不對。

  再一個,她現在和三爺的關係還不錯。透漏些消息,並不損傷老太太什麼。

  賈環就點點頭。他心中只是猜測,有鴛鴦的話,那就可以確定。心裡立時有些譜。

  鴛鴦抿嘴笑了下,道:「三爺,你和珍大爺這事,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是賈母的大丫鬟。關於東府珍大爺是怎麼死的,她自是知道內情:是三爺送了補藥升龍培元丹給珍大爺。藥是好藥。太醫院都給了定論。偏偏珍大爺當那種藥吃,結果一命嗚呼。

  當然,就她估計,三爺八成是故意的,算著珍大爺好色如命。三爺明說了禁忌,珍大爺自己吃藥吃死了,這事怪不到三爺頭上去,又沒瞞著他。

  珍大爺要搶三爺在東莊鎮的生意,這做的太過。賈府內,像她這樣知道緣故、內情的,持中立立場的很多。她是覺得,三爺十歲的年紀就把心思用在搜羅那些藥物上,實在是有點怪異。太早熟。

  賈環心思何其的敏銳,一聽鴛鴦的話頭,就知道她的立場,微微一笑,說:「謝謝鴛鴦姐姐理解我的苦衷。」

  鴛鴦是聰明人。他剛才在族老面前說他是被逼得討好賈珍那種鬼話,就不用拿出來說了。不過,鴛鴦估計只知道內情,而不知道內幕。知道內幕的話,現在多半會有些敬畏他。

  內情和內幕,隔了一些細節。這些細節組合起來,就是人性的放大器。另外還有一些猜測,這屬於自由心證的範疇。歸納起來,內情和內幕的區別在於,他在這件事中的主觀性占比是多少。

  賈環對弄死賈珍,沒有心理負擔。

  倒不是說賈珍是壞人,所以他心安理得的幹掉賈珍。而是,因為賈珍要侵奪他的核心利益。他有足夠的意志和勇氣來保護他自己的核心利益。而事實證明,賈珍得寸進尺,慾壑難填。他的決定沒有錯。

  賈環和鴛鴦邊說邊走,抵達小廳外。

  …

  …

  寧國府正中的正房大院中偏左的一處小廳中,窗明几亮。

  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王熙鳳、尤氏幾人坐著喝茶,丫鬟、婆子們環伺。計有:琥珀、翡翠,杏兒,金釧兒、彩雲,平兒、豐兒,銀蝶兒。

  廳中氣氛沉悶。居中而坐的賈母沉著臉。她滿頭銀髮,穿著暗金色的袍服,帶著褐色的抹額,很富態的一個老婦人。

  賈母不是在為賈環送補藥給賈珍致其死亡的事情生氣。她知道些賈珍素日胡鬧的事情,並不喜歡這個孫輩的賈家族長。吃補藥吃死了,也是有緣故,不能全怪賈環。

  她也不為賈珍死亡,賈府的聲勢有所衰退生氣。賈府如今的權勢早就不比從前。她經歷過賈府最輝煌的階段,心裡很清楚。

  賈府當前權勢的根基除了寧榮二府的舊友、老關係的人情往來外,主要還是靠王家王子騰的支持。賈珍一個空頭三品爵的將軍,在五軍都督府沒有實權,影響不到賈家的根基。

  她是在為賈環竟然敢唆使他父親打寶玉而生氣。寶玉是她的命根子。今天,她非得要賈環這個庶孫好看。

  她這個庶孫名滿京城,九歲就是童生,雖則沒有進學,稱一句少年才俊並不為過。但他是心態不正,總想著和寶玉爭長短。寶玉是他的兄長,要敬著。他倒好,竟然去告狀,害的寶玉挨打。

  簡直是豈有此理!

  鴛鴦和賈環走小廳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賈環身上。壓抑的氣氛彷彿是繃到極點。賈環就是承受壓力的那個點。

  賈環黑色四方平定巾,身穿淺藍色直裰,一副標準的書生打扮,躬身份別向賈母、王夫人行禮:「孫兒見過老祖宗。」,「兒子見過母親。」

  他是不願意跪的,能免則免。

  賈母的「鬥爭水平」自然是比賈政要高超,冷著臉不理賈環,轉臉對尤氏道:「我早說過你,要勸著珍哥兒,不能由著他胡來。現在好了,吃補藥吃死了。不可笑?府裡還要壓下來,不敢讓人到處說,怕壞了他的名聲。」

  尤氏盤著牡丹髮髻,穿著白色的孝服,三十多歲的美婦。這時,給賈環牽連的受無妄之災,站起來,低頭垂手,不敢言語。

  她作為賈珍的填房,一貫是不管事,也無法違逆賈珍。在賈母面前也沒有面子。此刻,被充當道具,指桑罵槐,心情很有點複雜。

  她知道賈珍死去的內情。

  要說對賈環有多麼恨,倒也不見得。她和賈珍的夫妻感情一般。但要說不恨,那也不對。賈珍在,她衣食無憂,一輩子都有著落。賈珍不在,襲爵的賈蓉又不是她親兒子,沒個依靠,她後半生怎麼辦?

  別看她此時治喪時,大權在握。但夫死隨子,等喪事完,寧國府內的大權,於情於理都要還給秦氏。

  據說秦氏和賈蓉的關係現在很糟糕,有賈珍、寶珠、瑞珠的原因在裡面。但是,女人最終不依靠男人怎麼活?秦氏遲早會原諒賈蓉。

  賈母指桑罵槐的罵尤氏,實則是在罵賈環。

  尤氏站著,不出聲辯駁。

  賈環亦是不出聲。若是挨一頓罵就能把手尾處理乾淨,那他是賺大了。今天到寧國府來祭拜賈珍,賈薔那點刁難算是開胃菜。剛才在外書房是第一道考驗。

  他有賈赦的支持,賈家族老這一關算是過了。但是賈政那裡,還有問題。賈政指責他冠禮不通知家裡,不過是找個由頭發火,實則還是心中對他的不滿的總爆發。是和他拉清單,算總賬。

  現在,這裡是第二關。他作為賈府裡的庶子。祖母、嫡母,對他是有處置權的。

  賈母罵了一回,累的氣喘吁吁,接過鴛鴦遞來的茶碗喝了一口,說道:「環哥兒,你別在我面前裝無辜。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送補藥給你珍大哥就沒安著好心。」

  賈環不答,只是低著頭挨罵。

  賈母懶得再和賈環廢話,她心裡成見很深。不是罵幾句就能消得了氣,吩咐道:「去把他老子找來。我是管不了的,叫他老子來管。」

  當即,琥珀就帶著人出去找賈政進來。

  王夫人穿著石青色的對襟褂子,面貌、年紀比尤氏大得多,一幅貴夫人裝扮。此刻臉色平靜。

  她知道老太太的心思。多半是要叫老爺痛打賈環一頓,才肯消氣。但是在心裡,不管老太太多麼不待見賈環,始終還是拿他當賈府的子弟看。只要賈環有本事,老太太不會攔他上進的路。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來。

  但是,她心裡有更多的想法。一勞永逸,輕省點不好?現在是個好機會。

  王夫人對賈母道:「老太太也不要太氣著。我養了這麼個兒子。這些天,心中也是五內俱焚。對不起,他珍大哥。他大伯早前說環哥兒是賈府裡的讀書種子,他去年竟然沒下考場。可知,這話是不准的。

  我想,他珍大哥的死,死的太蹊蹺。公開的話且不說。府裡私下,我認為要好好的查一查。到底怎麼回事?若是環哥兒的責任,一定要嚴懲。」

  王夫人說完,賈母沒有表態。廳中一陣沉寂。

  很多人心裡都明白太太說的是什麼意思。若是要查環三爺,環三爺是說不清的。而嚴懲,八成是逐出府,從族譜除名。據說,前些天,族老們就是這麼商量的。

  這是非常嚴厲的表態。

  顯然,繼賈政之後,王夫人也要和賈環拉清單、算總賬,發起致命一擊。


bpd 發表於 2017-9-22 22:47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成本問題

  賈環低著頭,不說話,心裡嘆口氣。寶玉在賈府的地位就是高啊!他挑動賈政打寶玉,出了一口惡氣,但同時將王夫人、賈母得罪的很深。

  賈母這架勢怕是要讓賈政把他痛打一頓才心裡暢快、舒服。而王夫人則是抓住時機,痛下殺手,打算將他趕出賈府。這自然是再也威脅不到寶玉的地位。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麼?從根子上來說,還是因為他的社會地位太低。去年沒能成為秀才,到現在還是個小童生。給人揉捏的成本太低。

  至於名滿京城,相信王夫人、賈母這樣精通權利鬥爭的人不會被唬住。名氣和實力不是一回事。

  但凡對官場有所瞭解的人都明白,越是和領導關係的密切,越是低調。那些被宣揚開的消息,反倒多半是虛假。屬於扯虎皮。

  賈環暗中捏了下他衣袖裡山長張安博的名帖。他手裡是有張真虎皮。

  賈母不表態。她並沒有驅逐賈環的想法。賈環只要還姓賈,就和賈府脫不了關係。他日後真有本事冒出頭,賈府就可以受益。

  王夫人以目示王熙鳳。示意她這個侄女幫腔。

  王熙鳳穿著珊瑚紅的褂子,身姿修長豐盈,微微向後倚坐在椅子上,略顯的她酥--胸豐盈挺拔,很有美少--婦的風韻,明媚動人。這時,見王夫人看過來,立即坐正,低頭喝茶不語。

  開玩笑!她可是知道珍大哥死亡內幕的人。看到賈環,心裡就幽幽的冒涼氣,全力戒備,還當先鋒去得罪賈環,她得有多傻?

  只要她還是璉二爺的妻子,她姑媽就換不了她。

  王夫人心裡浮起深深的惱怒。鳳姐兒怎麼回事?在這樣關鍵的時候竟然不肯幫腔說話?以鳳姐兒的嘴皮子,要說服老太太把賈環驅逐不難。

  王夫人看了一眼尤氏。這是幫賈珍報仇的機會。尤氏難道心裡沒點想法,藉此撈足下半輩子在寧國府過活的資本?

  尤氏剛站著給賈母罵了一通,剛坐下來,見王夫人看過來,亦是低下頭喝茶。她的性格,並非王夫人那樣的強人性格。她並沒有鬧大、追究賈環的意思。

  尤氏性格中的軟弱,主要表現在幾個方面。

  其一,賈珍在寧國府裡不管怎麼鬧,她是不敢管的。其二,書中第六十五回,賈珍同意賈璉偷娶尤二姐,她是不同意的。但僅限於此。其三,書中第七十五回,賈珍以射箭為名,在家裡聚眾賭博,尤氏不僅不勸,還偷偷的去看。

  其人的性情,由此可見。

  她的身份和邢夫人一樣。都是填房,都沒有子女。但她不是一味奉承賈赦的邢夫人,知道反對,但不會強勸。她有管理才能,但又和鳳姐不同。這便是東府的珍大奶奶,尤氏。

  王夫人一看尤氏的反應,心裡的怒氣湧起來。很有點「哀其不幸,恨其不爭」的意思。

  坐在王夫人身邊的邢夫人嘴角帶著一抹笑意。王氏這個臉可是丟大了。提個建議出來:老太太不應,鳳辣子不應,尤氏不應。嘿,她自然也是不應的。

  賈赦早就交代過邢夫人,不許說賈環的壞話。他對他的夫人是個什麼鬥爭水平很瞭解。就沒吩咐幫賈環說好話這種高難度的任務。

  局面就這麼詭異的僵持著,安靜著。

  賈環固然只是一個童生,但是他在賈府裡鬥爭出來的地位、威名都是還在的!腰板不硬的人,不敢對他吆喝。

  眾人都在等待著賈政進來。

  …

  …

  話分兩頭說。賈政從寧國府氣沖沖的外書房出來,帶著長隨李十兒等人返回榮國府。到了府內,一個人到小書房夢坡齋中獨坐,將長隨都留在外面候著。

  書中佈置的雅致,有書架、書桌,床榻。賈政坐在書桌後,想著兒子的事情,心中悲憤難言。

  賈珠是好孩子,早早的進學,最適合承接他的衣缽、家業,可惜早逝。

  寶玉容貌俊逸、又生的聰明,深得老太太、太太的喜歡,但這讓他越發的難以管教。一有事,就護著。寶玉就沒有好好的用心讀書。整天說些奇談怪論。算是歲數還小,他也不下定論。但心裡終究是懸著的。

  庶子賈環,前幾年除夕時做了首好詩,就像開竅一樣。讀書聰明、上進,肯吃苦,現在更是名滿京城。有詩名、有神童之名,有才能之名。賈府素來和都察院有來往。齊右都御使的稱讚,他亦是聽過。

  但就是這麼個出色的兒子,今天把他氣個半死。他權當沒有這個兒子。

  第一,這個孽子,眼裡何嘗有他這個父親?說一句,他要頂兩句回來。算算有多少回在人前頂嘴、質問、反駁?令他毫無做父親的臉面。簡直是混賬之極。

  第二,這個孽障,年紀越大,越發的驕狂。當他不知道,怎麼和賈珍起的衝突?不就是因為賈珍提議裁掉他在府裡的用度「敲打」他嗎?才有後面一系列的事情。他送藥就沒安好心。簡直是膽大妄為,張狂至極。

  這樣搞,日後誰敢管他?誰能管他?說他日後弒君殺父是誇張了些,但以他現在展露出來的能力、性格,招惹大-麻煩、敗壞門風的事,日後肯定是會有。這樣的兒子,他寧願沒有養過。早點丟開手,大家都清淨。免得讓賈府都給他陪葬。

  賈政想著自己如今快五十的年紀,後繼無人,心中悲苦,幾乎要落淚。他日後又何面目去見祖宗。

  正悲傷著,外面的小廝來回,說賈母找他。當即坐馬車進寧國府,到正房大院的小廳中。

  …

  …

  賈政進來時,小廳中沉寂的氣氛微微一鬆。剛才大氣不敢喘的丫鬟們現在都敢喘口氣。因為所有的壓力和焦點都會轉移到當事人,賈環身上。

  此時,秦可卿帶著寶珠已經到場。她坐在尤氏的下首。身姿纖巧、窈窕。穿著白色的孝服,俏麗無端。氣質中又帶著美人的嬌媚。國色天姿。

  秦可卿白膩、圓潤的臉蛋上神情平靜。但實則,她心中已經是憂心如焚。可這樣緊張的態勢下,她能說什麼?怎麼幫環叔?這裡就屬她的輩分最小,地位最低。

  賈政走進來,看到低頭站著的賈環,冷哼一聲,向賈母行禮,「兒子見過母親。不知道母親叫兒子來有什麼事情?」

  賈母用力的頓了下她手邊的枴杖,怒聲道:「你說什麼事情?你養的好兒子!我是管不了的。你父親當年是怎麼管教你們的。你帶回去好好管教一番罷。」

  賈政道:「母親不必生氣。我已經與這孽子恩斷義絕。不做他父親。管教是管教不了。讓他自己去吧。」

  賈母就是一愣。她沒想將賈環趕出賈家啊!她是想要賈政把賈環打一頓,好為她的好孫兒寶玉出氣。

  賈政看賈環一眼,語氣蕭瑟、淡漠的道:「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你走吧。從今往後,我沒你這個兒子。」

  賈環並不為賈政的語氣所動。他從進來開始,除了打招呼,一直都沒有說話。現在,賈母也將賈政叫來,是時候攤牌了!

  他心中已經醞釀好處理方案。

  賈環沉著的向賈政躬身行禮,說道:「父親要管教兒子,兒子如何敢不領?但斷絕父子關係這樣的話,兒子受不起,懇請父親收回。」

  他這麼說,是表明他的態度。

  賈政冷笑道:「你有什麼受不起的?事到如今,你也別說什麼乖巧話,我心意已決。有你這樣的兒子,是我消受不起!」語氣憤懣。

  賈政的話說的很死。但賈環心裡並不畏懼。即便是賈政要給他扣一個不孝子的帽子,並且他也還要用賈環這個身份一段時間。那又如何?他怎麼可能被賈政這個泥菩薩給唬住?

  當即,賈環不再理會賈政,轉而面向賈母,朗聲說道:「老祖宗、父親要責罰,孫兒甘願領受。不敢有怨言。但珍大哥的死,孫兒不敢應承責任。

  當天喝酒、送藥之時,璉二哥,馮紫英,公孫師兄、蓉哥兒都在場。我也再三向珍大哥說明、強調服藥的禁忌。這個情況,我剛才已經向族中的長輩們說明。」

  賈環的意思很清楚:當天在場的證人眾多,你們要拿賈珍這事給我扣帽子,也要問我答不答應?

  賈母看似渾濁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精光。賈環的話,軟中帶硬。此時,她也恍然的記起來,她還沒問外面什麼情況。

  賈環彷彿沒有看到賈母的神情,接著道:「珍大哥如何侵奪孫兒在東莊鎮的作坊、店舖,這些事,孫兒覺得不必再提。只是懇請老祖宗讓父親收回成命。若是背上不孝的名聲,孫兒如何在外面立足?」

  賈母的臉色頓時就沉下來。賈環在和她談條件。她是老於世故的人精,豈能聽不懂賈環的潛台詞?

  你要是讓我背著不孝的名聲,那賈珍的名聲,你就別想要。兄長侵奪兄弟的資產,最終鬧出一死一不孝的事情,傳出去看你賈家還有什麼臉面?

  王熙鳳垂著眼臉喝茶。環老三還是那樣的厲害。想要通過老太太逼著老爺收回話。但,有個問題,要壞賈家的名聲,誰會幫你傳出黑材料?

  下人私下裡嚼舌頭,幾個秀才嗡嗡,能動搖得了賈府這樣的百年世族的根基?

  王熙鳳為賈環的策略叫好,但心裡還是不看好他今天能過關。因為,以她對老太太的熟悉,估計老太太現在心情很不好,要發飆。


bpd 發表於 2017-9-22 22:54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真正的底牌

  王熙鳳看得出來的問題,尤氏、秦可卿這兩個聰明的女人自然也看得出來。但兩人的心情各不相同。

  尤氏一聽賈環的話頭,心都提到嗓子眼。環哥兒的腦子有多麼聰明、厲害,她兩年前在西府裡親眼見過。既然環哥兒有把握拿出來交換,只怕還知道些老爺(賈珍)別的事情。比如:和二姐、三姐的事,甚至和秦氏的事,他都有可能知道。

  魚死網破的話,這要是抖出來,老爺的名聲絕對會被毀掉。

  尤氏當即就想出聲懇求,但看到賈母、賈政的臉都是板著,醞釀著情緒風暴,話到嘴邊又嚥回去。

  秦可卿的心情則是緊張難言。心臟彷彿給一隻大手緊緊攥著,幾乎要讓她喘不過氣來。她不是擔心環叔將公公賈珍想要偷她的事情說出來。而是環叔這樣說,只怕會激怒老太太!他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和老太太談條件,怎麼看都像是挑釁?

  坐在小廳右側椅子上的邢夫人沒有看出場面中的奧妙,她只看到賈環提出交換條件這一層。心裡還叫了一聲「好」。

  而王夫人自是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哂笑一聲:賈環這是自尋死路。老太太活了六七十年,她能受你這個小孩的「撩撥」?黑材料,也要能傳得出去才有用。

  賈環自然很清楚的知道,如果撕破臉,賈母有能力分分鐘教他做人。在龐大的賈府權勢面前,他還有些渺小。但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從袖袋裡拿出山長張安博的名帖,雙手呈上,「孫兒在書院讀書,有幸跟隨山長學習春秋。這是山長的名帖。」

  師生關係,歷來是文官系統中最為牢固的關係。儒家講的就是:天地君親師。

  賈母深深的看賈環一眼。賈環的山長是一名老牌進士,她有所耳聞。但,這還不夠。不足以平息她對賈環挑釁她的怒氣。

  到目前為止,她依舊視賈環為賈家的一員。這種有潛力的孫輩,她不可能趕出賈家。他只要還姓賈,將來就脫離不了賈家的痕跡。但,她要以長輩的身份嚴懲、教訓他。

  賈政的消息比深居在內宅中的賈母靈通,本來還醞釀著怒火的神情微變。京師名儒張安博,此時是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正四品),任順天巡撫,是朝廷重臣。他這個庶子竟然是張安博的弟子。這又如何不讓他吃驚?

  鴛鴦上前去將名帖拿過來,轉交給賈政。賈政看了一眼就知道是真的,對賈母回道:「是順天巡撫、都察院左僉都御史的帖子。」

  賈母出身權貴世家史家,對本朝的官名,大小,地位還是有瞭解的。沉著的臉頓時就有點僵硬。一口氣堵在喉嚨裡,然後降下去。

  賈府的權勢自是不怕順天巡撫。但一個正四品,穿紅袍的文官,朝廷重臣,如果開口說賈珍的壞話,賈珍的名聲肯定是毀掉。她得承認,賈環剛才不是挑釁,確實有資格和她談一談條件。

  王熙鳳對賈母多熟悉,立即就知道賈環贏了。成功的將老太太的怒氣給堵住。並且,小落了下老太太的臉面。

  王熙鳳微微瞪著丹鳳眼睛看賈環,驚訝無比。賈環手裡竟然藏著這張底牌!好小子!今天又要脫身了。幸好,她這次沒有當先鋒。

  賈環背後有三個人幫他吹過名氣。都察院的二把手齊右都御使(正二品)說:聞名天下之日不遠!北直隸沙提學(正四品):英資少年,雛鳳清聲。皇室的遠親,京城中的富貴閒人龍江先生,他幫賈環吹噓詩名。

  但吹噓名氣,不代表會幫賈環擔責任,抗事情。她估摸著老太太、太太、老爺心裡都有數。然而,誰有能想到,他既然得到其山長,一個巡撫的賞識。拿到名帖,這是鼎力支持的態度。

  尤氏心裡念聲佛:這下好了。環哥兒拿出這張夠份量的名帖,問題自然迎刃而解。她不用擔心丈夫死後的名聲受損問題。

  坐在尤氏下首的秦可卿情緒一下子放空,心中長長的出口氣,渾身都有點發軟。偏偏臉上還要保持淡然的神情,真讓她難受。環叔果然厲害!做事情,滴水不漏。這下,應該沒問題了。

  賈環並不知道廳中各人的心理活動,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將要說話的話說完。然後等待賈母的裁決。他有七八的把握,賈母會讓賈政把說出來的話收回去。

  因為,他的交換條件中,明確的說了:打,隨你打;但別我扣帽子,也別壞我的名聲。

  他對賈母的鬥爭策略,並非一味的剛強,而是軟中帶硬,柔中帶剛,鬥而不破。其實,他從賈母的話中,大約也能推測的出賈母對他的態度:並沒有要將他趕出賈府的意思。

  從某種程度來說,他這番話,其實給了賈母一個台階下。可以堵住賈政的嘴。賈政總不能說不管賈珍的名聲吧?

  賈母臉色僵硬了一會,緩緩的開口問道:「政兒,你們在外面怎麼商議的?」

  賈政見賈母問,就將情況說了一遍。

  族老們都認可賈環的說法。最主要的還是他大哥賈赦認可賈環的說法。處罰很輕。只有兩個要求,第一,多給賈珍祭拜幾次。第二,幫寧國府迎來送往,盡賈府子弟的義務。

  然而,賈政心中還有餘怒,說道:「母親,他珍大哥的事情就不必說。這個孽子行冠禮,這麼大的事情,我這個做父親的竟然不知道。他何曾拿我當他的父親?這樣的兒子我不要也罷。」

  他不肯低頭。

  賈母沉默不語。廳中眾人微微響起一陣嘩然的聲音。所有人這才明白賈政發飆的緣由。

  鴛鴦的眼睛偷偷的看賈環一眼,心裡無語:三爺,你這是作死呢!你平時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賈環心中平靜,這是他的一個失誤。但也沒有上升到目無父親的地步。難道賈政還準備了為他賜表字嗎?估計賈政想都沒想過這事。

  他只是行個冠禮,又不是在外面偷娶了小妾什麼的。賈政不過是找由頭,拉清單、算總賬,發洩心中對他的不滿而已。

  賈環向賈政行禮道:「兒子這事有做的不對的地方,請父親責罰。」

  賈政鐵青著臉不理賈環。

  「嘖!嘖!」王熙鳳心裡感嘆兩聲,賈環這句軟話放出來.簡直又是給老太太送台階。好水平!珍大哥死後的名聲對賈府而言,是個面子問題。要說多重要也不見得。但相比較之下,肯定比政老爺的一時怒氣要重要。

  秦可卿臉色越發的平和、溫柔,藉著喝茶掩蓋她的情緒。她是希望環叔脫險的。背個不孝子的名聲,別人怎麼看環叔?肯定不行呢。

  但這時,賈政進來後一直沒說話的王夫人淡淡的道:「環哥兒,你既然眼裡沒有你父親,怕也沒有我這個母親,就此斷了關係也好。至於,你說你珍大哥的名聲,我看你那個藥,還是要好好查。或是有毒也未可知。」

  小廳原本稍稍緩和的氣氛頓時又重新緊張起來。琥珀、翡翠,杏兒,金釧兒、彩雲,平兒、豐兒,銀蝶兒等人收著氣息。不敢再出聲。賈母、邢夫人、賈政、尤氏、秦可卿各自想法不同。

  王夫人的話是在威脅、恐嚇賈環。如果要魚死網破,那你就做好被入罪的準備。背著不孝子的名聲,還是可以活著。被入了罪,進了監獄,你自己想想。

  王夫人拿死亡威脅他啊!賈環只想說兩個字:呵呵。

  紅樓原書中,寫明王夫人害死的人有兩個:金釧兒、晴雯。林黛玉的死,邏輯上和她脫不了干係。心黑手毒。但他又豈會被王夫人嚇住?

  像王夫人這種生活在內宅的婦人,搞宅鬥、搞陰謀是一把好手。但她懂什麼叫死亡?

  賈環當即轉過身,先向王夫人行禮,再直視著王夫人的眼睛,說道:「母親,我聽聞薛蟠大哥來京之前在金陵喝令隨從打死了人,搶到了現在跟著薛姨媽的丫鬟香菱。不知道舅舅願不願意就這件事和我的老師在朝堂上說一說?」

  賈環突然扯起薛蟠,並非是和王夫人繞彎子。

  在所有的官宦家庭中,所有的資源都要為官面上的扛鼎人物服務。比如:商業金錢、子女聯姻等等。王夫人有膽量為驅逐他這個庶子的小事,給王子騰帶去一個政敵?

  賈環確定她不敢。

  她只是王子騰的妹妹,不具備資格,為王子騰選擇政壇上誰可以作為敵人,誰可以作為朋友。

  王夫人看著賈環,心裡湧起一陣惱怒,垂下眼簾,不和賈環對視。她不可能擅自給兄長樹立一個四品文官的對手。誰都知道文官都是有關係網的。不是一個人。她需要回去和兄長商量商量。

  賈環將王夫人給噴回去之後,不再說話,等著賈母決斷。台階他已經給賈母搭好。

  賈母心裡權衡了一下,對賈政道:「你都聽到了。你兒子厲害的很吶!斷絕父子關係的話就不要提了,帶回去好好管教!」說著,陰著臉,帶著鴛鴦、湖泊、翡翠等人離開。

  滿屋子的夫人、丫鬟起身跟著相送。頓時,屋中清掃一空。就剩下賈政和賈環兩人。

  賈政迫於賈母的命令收回他的話,但是賈母臨走前暗示他狠狠的打賈環一頓,他卻是沒什麼興趣。他打寶玉,是愛之深、責之切。他心裡不拿賈環當他兒子,那有興趣打他?

  賈政看了賈環一眼,「你自己好自為之吧。」拂袖離開。他心情很抑鬱,說出去的狠話給逼著收回來,誰能不抑鬱?

  看著賈政消失的背影,賈環輕輕的嘆口氣,坐到一把椅子中休息會。心累。他這早上經歷了多少事情?剛才和賈母、賈政、王夫人鬥一回,真是費腦子。

  說到底,他弄死賈珍,管你們這些人屁事?一個個都在借題發揮。山長這個靠山、底牌丟出來,這幫宅鬥達人,應該會消停會。

  所有這一切的根源,還是他的社會地位太低。他要盡快拿到舉人功名。否則,在賈府的處境始終處於一種讓人很不爽、很彆扭的情況中。

  兩關闖過。接下來,該是收穫時間了。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7-9-23 21:47 編輯

bpd 發表於 2017-9-22 23:00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反應、待遇

  送走氣咻咻的老太太,一臉不得要領的邢夫人,心事重重沉著臉的王夫人等人,尤氏和秦可卿兩人帶著丫鬟們重新回到寧國府的內宅中。

  夏季的陽光炙熱,而花園、迴廊、院落中陰涼、幽靜。將近中午的飯點,尤氏吩咐道:「環哥兒要留下來幫忙。他如今在西府裡也沒個住處。你安排下吧。」

  秦氏剛才的反應,她坐得近,可是看得清楚。秦氏得了賈環的計劃,從府裡出逃到香山上的棲霞觀,為賈環擔憂倒也正常。

  秦可卿嘴角輕輕的笑意泛出來,溫柔的道:「嗯。」她心中在為環叔過關感到高興。

  …

  …

  關於賈環處罰的結果,在很短的時間傳遍寧、榮二府。圍繞在賈環身上的爭議消失。這個結果其實就是下了定論:他送藥給賈珍的責任不大。

  賈府中,正在屋裡裝病,拉著進來問候的如意問東問西的趙姨娘忍不住長長的鬆一口氣,罵道:「環哥兒那個蛆心的孽障,出去了就不知道回來看老娘。」

  年前寶玉給環哥兒告狀被老爺打了一頓。她這幾個月給害的時不時的裝病,避免給老太太、太太罵。不過,她看到寶玉挨打心裡很快意。

  小鵲、小吉祥、如意三個丫鬟都是笑。姨奶奶就是這個德性。不高興了罵,高興了還是要罵。

  趙姨娘吩咐道:「小鵲,中午去廚房裡要壺酒來。」

  …

  …

  探春房中,探春正在仔細的問晴雯東莊鎮的情況,賈環的情況。賈環將她的信壓了好幾個月。一直沒回信。直到珍大哥出事,她恍然明白她這個三弟弟的苦心。

  翠墨快步進來,笑吟吟的道:「姑娘…」將賈環被處罰的消息說了一遍。

  晴雯俏麗的笑起來。她知道三爺會沒事。但聽到具體的消息還是高興。而三姑娘聽到翠墨帶回來的消息後,笑容燦爛,明麗無端。

  探春笑著道:「晴雯,你中午別走,就在我這屋裡跟著侍書、翠墨她們一起吃飯,我下午還要問你話呢。」

  …

  …

  黛玉房中,清香裊裊,微風習習。寶玉在黛玉的房中和她玩耍。紫鵑從外面進來,笑道:「姑娘,二爺,外面傳了環三爺的消息進來,要不要聽?」

  林黛玉知道她這個大丫鬟素來敬服環哥兒,抿嘴輕笑,「這要問寶二爺呢!」

  寶玉自是答應下來,聽紫鵑說完處罰,,嘲諷的道:「我就知道是這個結果。他的手段多高明。」隨即,又將話題轉移道:「妹妹中午要吃什麼?」

  他是很聰明的人,知道賈珍多半是被賈環設計了。心裡有些陰影。幸好林妹妹解開他的心結,「你日後只不吃他的東西,又怕什麼?府裡的廚子敢聽他的話?他真要那心思,老祖宗、老爺、太太豈會不管?」

  林黛玉輕笑,明媚多姿。這件事,她是中立者。

  …

  …

  梨香院中。薛姨媽正慌忙的攔著不知道從哪裡吃酒回來聽到消息的薛蟠。

  薛蟠晃著大腦袋,抓起一根門閂叫嚷道:「我喝令打死人又怎麼了?我送給他抓。他環哥兒有本事動我試試。」

  薛姨媽罵道:「作死的孽障。他和你姨媽說話,干你什麼事?惹到你哪根筋上?」

  她這個兒子是真蠢。賈環和她姐姐的話,是互相威脅,最終不會有事。而一旦有事,她兒子做為當事人,能落得好?偏他還要叫嚷、大鬧。

  薛寶釵在一旁勸著母親。

  …

  …

  賈府裡得事情,賈環並不知道,在小廳裡坐著休息了好一會。秦可卿的大丫鬟寶珠帶著兩個小丫鬟找過來。

  寶珠向賈環行福禮,心中的感激自然的溢到臉上,笑著問道:「三爺,你的午飯在那裡擺呢?另外奶奶讓我問三爺喜歡什麼樣的屋子。她好安排三爺的住處。」

  賈環微怔了下,隨即笑笑,道:「住處,安排清淨點吧。午飯隨便對付一口。我睡個午覺再去外面幫襯。」

  秦可卿在道觀裡只是個普通女冠,沒什麼地位,可回到寧國府就算是女主人。他也不矯情,享受秦可卿提供的生活便利。至於,幫賈蓉迎來送往,他並不熱心。他另有盤算。

  寶珠出去回了話,過了一會,領著賈環到寧國府東側的一間小院。小院過一個長甬道就可以出垂花門,去外面做事。院落裡的花園精緻優雅,盡顯昔日國公府的氣派。

  寶珠指揮七八個丫鬟們鋪床、佈置帷帳,焚香灑掃。等收拾出來後,給賈環在小院正廳的八仙桌上擺飯。

  四盤精美的菜餚:燕窩火熏煨豆腐、雞髓筍、風醃果子狸、酒釀清蒸鴨子。米飯是紅米。又有米粥一碗,配椒油蓴齏醬。

  紅米是御田胭脂米的別稱。煮熟後色紅如胭脂,有香氣,味腴粒長。為內膳所用。

  風醃果子狸是一道名菜。《隨園食單》中說:「果子狸鮮者難得。其醃乾者,用蜜酒釀蒸熟,快刀切片上桌,泔水泡一日,去盡鹽穢,較火腿覺嫩而肥。」

  雞髓筍的做法是:用雞之骨架敲碎吊湯,入鞭尖筍加調味燒成。這是江南吃飯。

  酒釀清蒸鴨子,是賈府裡常常食用的風味。紅樓書中第六十二回,廚娘柳嫂為討好芳官,送了這道菜。

  椒油蓴齏醬,椒油就是花椒油。這道菜的製作方法是取蓴菜洗淨,沸水焯掉,細切末,加花椒油、醬、醋等調味品煎成醬。這是江南風味素菜。

  菜餚不在多,而是在其折射出來,浸潤著富貴氣的格調、講究,精緻。這妥妥的是賈府裡最高級別的主子待遇。秦可卿有心了。

  賈環微微一笑,細細的品味美食。

  …

  …

  就在賈環吃飯的同時,賈蓉、賈薔、賈瓊,賈琛,賈璘幾人在寧國府裡的一處花廳中吃飯。幾名小廝候著。此時,族老們處罰賈環的結果早就傳過來。

  賈蓉對著滿桌子的佳餚無心下嚥,一臉的憂傷,頓足道:「族裡怎麼會讓他留下來,真真是要命。璉二叔也不勸勸。」

  賈薔等人不明所以。賈薔道:「蓉哥,你怕什麼?他要膽敢作怪,看我們幾個怎麼收拾他。」

  賈瓊,賈琛,賈璘都道:「就是,就是。」

  賈蓉一臉的哭笑,說道:「你們不懂。我說不出來你們不信,過兩三天坐在我們桌子正中間吃飯的就是他。」

  他去過東莊鎮,對賈環的處事能力有些瞭解,非常的厲害。把賈環留下來,別說什麼迎來送往的鬼話,最後,話事權肯定要給賈環收走。除非,他們這幾個願意受累,不願意輕鬆著。可停靈要停七七四十九天啊,誰受的了?

  再者,在他知道父親死去的內幕,內心裡很畏懼賈環。整天對這麼個恐怖人物,陪著小心、笑臉,難受不難受?

  所以說,族老那些人都糊塗。

  賈薔、賈瓊,賈琛,賈璘幾人都是驚訝的看著賈蓉。

  …

  …

  同一時間,寧國府的大總管賴升在中午時分偷了空,回家中找大哥榮國府的大總管賴大喝酒、說話。

  按理說,賈珍死了,要禁酒。但賴家兄弟兩並不大忌諱這個,在家中的小房間中擺了幾道小菜,上了酒。小廝、丫鬟都撤出去。

  賴升喝著酒,滿臉愁苦的模樣,「我本來算著還能逃過一劫。他那有功夫理會我這樣的小角色。天知道那些族老們怎麼想的,竟然要留他在府裡幫忙。哥哥,我這心裡苦啊!」

  賴大的年紀比賴升要大些,穿著青袍、一副管家打扮,皺著眉頭道:「你當初辦差就辦差,何苦說那些風涼話。」

  「我…,那不是沒忍住嗎?」賴升嘆了口氣,抑鬱的喝酒。

  賈環是什麼人?手段凌厲。他連珍大爺都幹掉了。豈會放過他這個家生的奴僕?他將賈環得罪的有點狠。

  賴大想了想,安慰道:「也不要嚇著自己。你在蓉哥兒那裡多下點功夫。過了這幾日就沒事。真有事,兩府上頭還有主子呢。」

  賴升想了一回,覺得也對。吃過飯,提心吊膽的往寧國府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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