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奮鬥在紅樓 作者:九悟(已完成)

 
bpd 2017-9-8 23:09: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6876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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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恰同學少年(四)

  看著林姑娘那標誌性的白色面紗,賈環微微有些疑惑。他正在思考陳嘉運等人離去,是否會讓書院的饑民萌發離開的念頭。書院要採取何種措施等等。

  公孫亮愣了下,略微有些尷尬。他自是早知道林姑娘沒死,住在其兄林心遠的寢舍中。當日見到林姑娘的真容,他心中就的愛慕就如潮水般退卻,打起退堂鼓。但聽聞她的死訊時,心中依舊是悲傷難言。幸好她沒死。然而,此時再見又讓他有些窘迫。林姑娘可是和他絕交的。

  林芝韻一襲白色長衫,身姿高挑、婀娜,白色的面紗遮住容顏,梳著少女小髻,兩枚精緻的銀月形耳墜,隨著她的步履輕搖,搖曳生姿。

  走到近前,林芝韻微微低頭,向賈環行禮,「小女子見過賈院首!」

  賈環微微笑了笑,點點頭。他對這位姑娘的遭遇很感慨。這樣一個性子堅強的女子也很讓他欣賞。

  當然,好感就算了。他雖然不算是外貌協會成員,但林姑娘佈滿「井」字傷痕的容顏實在太驚悚。

  林芝韻輕聲道:「小女子有事情想和賈院首商量。」

  公孫亮很有些尷尬,但他到底是溫潤君子,對林芝韻拱手一禮,然後道:「賈師弟,你們聊吧。」轉身回到明倫堂中。

  明倫堂正在辦事的士子們早就看到來了一位美麗的女子。書院裡可沒有女學生。見大師兄進來,幾名性子活躍的士子圍過來打聽情況。

  賈環不用回頭,就知道身後什麼情況,禁不住笑了笑,問道:「林姑娘有什麼事情?」

  林芝韻餓的有些虛弱,聲音輕柔的道:「賈院首,家兄的事情很抱歉。我代他向你道歉。」

  她的二哥林心遠,在十幾天前賈環回到寢舍時,向賈環請求額外弄點吃的被拒絕。但賈環將二哥安排在明倫堂裡當文書。這算是個輕鬆的活。就是持續寫字,手腕累些。

  但在八月六日晚,二哥見證了明倫堂裡的大討論,卻並不看好書院的計劃,悄悄的從明倫堂溜回來。說要保護她和舒兒。可是二哥糊塗啊,若賈環的計劃失敗,她們躲在這寢舍著有用嗎?

  賈環對林心遠「臨陣脫逃」沒什麼意見,路都是自己選的。但他不會再給林心遠做輕鬆工作的機會。幫助林心遠一次是好意,兩次就是縱容,三次就是他自己是傻逼。

  他沒有縱容林心遠的想法。

  賈環擺擺手,道:「沒事。」為林心遠這樣的人生氣,他得多有閒心?

  林芝韻「哦」了一聲,輕咬著嘴唇猶豫了一會,輕聲道:「賈院首,我想出來做事。我能寫字,會算術。」做事的人,口糧要多一些。

  賈環詫異的看著林芝韻,有些明白了,心裡忽而有些憐惜,問道:「餓得難受?」

  林芝韻面紗下的俏臉微紅,有些難為情,螓首微點。

  賈環握著臨時充當枴杖的木棍子,起身,回道明倫堂內,拿了一個已經冷掉的粗糧饅頭出來。這是他的早飯,剛才忙著打發陳嘉運等人離開,還沒來得及吃。

  賈環掰了一半,遞給林芝韻,「給,乾淨的。」

  林芝韻看著雜色的饅頭,心裡湧起難言的感觸:有被施捨、救濟的自卑;有餓到絕望來求救,卻得到更多的驚喜、感激。有被幫助的感恩、溫暖。她以為會先被安排工作一天才有吃的,甚至做好一無所獲的準備。

  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林芝韻接過饅頭,收進衣袖內,抽泣的低聲道:「謝賈院首。」

  賈環溫聲道:「不客氣。林姑娘,你提出的工作要求,我不能答應。我這裡不缺識字的人。」

  其實,以林姑娘的條件,能寫會算,即便是在災年,要找份工作還是很容易。但,聞道書院這裡真不缺會識字的人。人力資源豐富。這是他能在鄉民、礦工中實施、推行一系列制度、措施的基礎。

  當然,賈環要安排林姑娘的工作,自然也安的下去。做事情不嫌人多。口糧也不會少她的一份。但是,這是牽個手都需要負責的年代。男女有別。一個未婚的女子在一群士子中做事,傳出去名聲就毀了。對書院的聲譽也有損害。

  而單獨給她安排一個房間工作,是搞特殊化。這在目前的書院來說,是不行的。

  林芝韻神色黯然,點點頭。

  賈環輕輕的笑了笑,輕聲道:「回去休息吧。不要離開書院。相信我!我能帶著你們所有人活下去。」

  林芝韻「嗯」了一聲,虛弱往內舍寢舍方向走去。饅頭只有半塊,寢舍裡還有她的二哥,舒兒。

  看著她的倩影,賈環沉默著。他能保證她活下去。但在喬如松的糧食回來前,她還要忍饑挨餓,忍受飢餓的痛苦。

  其實,他有能力幫助她更多的。以他此時在書院的地位,多安排一個女子吃飯又如何?但他不願意做這樣的事情。這將是制度崩壞的開始。

  這種不願、理智、冷靜與他心中對她的欣賞、感慨、憐憫,形成強烈的衝突,讓他心中有些難受,以至於沉默。

  此時,賈環迫切的希望糧食趕緊回來,讓洪水帶來的災害結束。

  …

  …

  賈環吃過早飯,約半個小時後,有書院弟子來通知,因為洪水已經退去,道路打通,窯工中有數百人想要離開書院,自謀生路。

  賈環和公孫亮趕到曲水院。負責文宣工作的韓秀才、都弘帶著十幾名書院的弟子已經壓不住場。曲水院的一處空地中,人身鼎沸,吵著要離開。飢餓的滋味不好受。

  賈環到了,人群自動的分開。吵鬧著的礦工們也逐漸的安靜下來。桀驁不馴的亡命之徒早就書院清除。剩下的礦工,心裡多少有些良知。

  為首的是一名中年圓臉的男子,穿著破舊的衣衫,向賈環見禮,說道:「賈院首,我們感激您的活命之恩。」

  賈環虛弱的笑著,「路礦工不必多禮。」

  路礦工見賈環和顏悅色,大著膽子道:「賈院首,書院承諾四天之內會有糧食運進來,但現在還沒有。我們一天一頓餓得難受。前幾天,只有一艘小船,我們就不說什麼。現在道路已經通暢,還往賈院首放我們離開。」

  有幾名礦工在人群裡喊道:「放俺們離開。黃洛鎮有朝廷欽差,不會不管咱們。」

  韓秀才快氣得半死,渾身直抖。一群忘恩負義之徒,救命的恩情,餓幾天,還沒餓死,就都不用抵用了?就不聽話了?

  30里外的黃洛鎮,你們走的到嗎?到了,就能有吃的嗎?笑話!官府賑災,你們沒見過?糧食裡都是沙子。另外,給人販子賣了當奴僕去,別哭。

  賈環手向下壓了壓,人群漸漸的安靜下來。賈環虛弱、平靜的說道:「諸位,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人各有志,咱們好聚好散。諸位請!」

  路礦工等人先是一愣,繼而心中大喜。就聽得院落裡響起七嘴八舌的聲音:「謝賈院首。」

  「謝院首開恩。」

  「謝院首!」

  約二十多分鐘後,大約300多名礦工,列成長隊,依次離開妙峰山下的聞道書院,向南,往30里外的黃洛鎮走去。

  聞道書院門口,聞訊而來的山長張安博、沙提學、智無和尚、葉講郎、駱講郎、龐澤、張四水、羅向陽等人目送礦工的隊伍離開。

  賈環、公孫亮、韓秀才、都弘、秦弘圖、易俊傑站在書院門口的最前列。

  韓秀才跺腳道:「院首,他們之中日後能活一半人就算是老天爺保佑。這些人…,唉,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賈環輕輕的搖頭,道:「不,韓兄,他們能活下來80人就算是奇蹟。」

  有些人,不值得救。

  相信他到曲水院之前,韓秀才等人已經給礦工講過離開的危害,留下來的好處。但是,書院承諾四天之內有糧食運進來,結果沒有。已經失信一次。

  其次,礦工中,有不少人的親朋好友,在那晚的戰鬥中給書院殺掉,他們或者不敢暴動,但心中有怨氣。要說對書院親近,有好感,絕無可能。想要離開很正常。

  賈環一直認為: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命都是自己掙扎出來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他不會唆使他們去死。但他們要去走向死路,他也不會攔著。他沒那麼聖母心!

  賈環的話,韓秀才聽得一愣。體會到賈環話裡冰冷、漠然的意思,但他卻無法指責賈環。他是想所有的人都救下來。但說乾口舌,人家不領情,為之奈何?

  賈環對羅向陽吩咐道:「多出來的口糧,中午,加一餐!」

  …

  …

  燦爛的晚霞在天際邊燃燒。火紅如雲。暮色微淡。

  聞道書院內舍十二號寢舍門口,傳來幾聲輕敲聲。屋內偶爾說幾句話的林心遠、林芝韻、舒兒看過去。

  林心遠起身去開門。見門口站在賈環,有些奇怪,又有些惶恐。他現在實在有點無顏見賈環,拱手道:「賈兄?」

  賈環輕輕的點頭,說道:「我找林姑娘。」

  「哦。」林心遠莫名其妙,打開門。

  林芝韻還是早晨的白衫,清麗婀娜,帶著面紗,嬌弱的走過來。明眸驚訝的看著賈環,行禮道:「小女子見過賈院首。」她也不知道賈環來找她什麼事情。只是,她很感激賈環給她食物。

  賈環從衣袖中拿出油紙包的雜面饅頭,自己掰下半個,將剩餘的半個給林芝韻,「給。」

  態度有一點生硬。但賈環此時已經相當的虛弱。顧不上客套。

  書院裡士子的領袖們以身作則,沒有人以權謀私的事情早就傳遍書院。再傻的人都知道,這是賈環的口糧。分了一半出來。

  林芝韻接過饅頭,突然間有些想哭,難言的感受湧上心頭。隨後,眼淚就流下來。清淚兩行。她知道賈環不是為她的美麗而來。當天,她故意揭開面紗時,賈環在場。

  賈環輕輕的笑了下,心情舒暢,念頭通達,扶著手中的木棍,鼓勵道:「林姑娘,你要勇敢的活下去。」

  冷靜、理智都是對的。沒有錯。但他終究是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一關。對一個欣賞的女子的憐憫、同情,只停留在口頭,這算什麼?偽善。

  他不是這樣的人。他希望這個姑娘,勇敢的,對抗飢餓的感覺,活下去。

  …

  …

  第二天,上午,糧食即將由京城運達的消息,傳遍聞道書院。


bpd 發表於 2017-9-19 23:09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半闕

  「咯吱咯吱」

  車輪轉動的聲音,悠悠的響遍已經徹底殘破的東莊鎮,順著鄉間土路往聞道書院而來。

  「糧食回來了。」居住在青雲院和寒梅書院的鄉民們奔走相告,興高采烈。

  「糧食運進來了。」居住在聞道書院西南角曲水院的窯工們振臂歡呼,喜極而泣。

  「糧食到了。」明倫堂中的士子們歡聲笑語,士氣振奮。

  賈環在明倫堂裡睡的有些沉,給熱鬧笑聲鬧醒,睜開眼睛,迷惑的從地鋪上坐起來。一名同學過來告知消息,「院首,喬同學運糧回來了。糧車已經到了東莊鎮上。」

  「啊…好。好。好。」賈環拍拍地鋪,一連說了三個好,去院子裡舀水漱口洗臉,喝了碗留給他的稀粥,跟著明倫堂的同學一起前往聞道書院門口。

  此時,聞道書院門口,人頭洶湧。每個人都在向身邊的人述說心中的喜悅,不在乎說什麼,重要的是宣洩著劫後餘生的心情。洪災終於結束了。

  聞道書院位於一處山丘上,大門外二十多階青石台階延伸而下。山長張安博、沙提學、智無和尚、葉講郎、駱講郎、公孫亮、韓秀才、都弘、秦弘圖、易俊傑、龐澤、張四水、羅向陽、姚緯等人都迎到了台階下面。

  帶回糧食的喬如松、衛陽、許英朗、柳逸塵四人受到大家的熱烈歡迎。大家圍著他們,紛紛的問著情況。

  台階上擠滿人,但還是自動的裂開一道縫隙,讓賈環通過,抵達最前方。

  喬如松看著拄著木棍,身形瘦小,神情憔悴但眼眸清亮的賈環,躬身行禮,「如松未能如期運糧回來,請院首責罰。」

  賈環虛弱的一笑,「喬兄及時運糧回來,解除書院困境,有功無過。」東莊鎮上的糧車至少有二十輛。眼見為實。他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

  許英朗寬慰的笑著道:「喬兄,我就說了,院首必定不會責怪你。你不用自責。」

  賈環笑一笑,輕聲吩咐道:「羅兄,安排熬粥。傳話下去:久餓不能吃飽,要慢慢緩過來。」

  羅向陽點頭,剛擦乾的眼淚又流下來,這是歡喜的。他們終於撐過來了。

  賈環一到,就立即成為人群的中心,自動接管權力,一一吩咐,眾同學領命遵行。

  山長張安博、沙提學、智無和尚、葉講郎、駱講郎、吳講郎等人都是微笑。能撐過來,全賴賈環籌劃,他有最夠的資格來享受此刻的榮耀。

  張安博撚鬚微笑道:「賈環,你擅長詩詞,此時此情,可作詩以記之。」

  這話是正理。眾人都是笑著看向賈環。賈環的詩詞流傳京城,讚譽無數。若是年紀大些,必然是會被稱為詩詞名家。

  賈環向山長張安博行禮,謙和的笑道:「弟子心有所感,只得了半闕沁園春。請山長、師長們斧正。」

  葉講郎溫和的笑著催促,「不必過謙。速速吟誦出來。」

  公孫亮溫潤一笑,「賈師弟,我等洗耳恭聽。」這話說的大家都是一笑。好詩詞,當然要洗耳恭聽。而後靜下來,等待賈環的新詞。

  賈環眼前閃過此次水災的一幕幕:洪水滔天毀滅東莊鎮;書院同學和衷共濟救援鄉民,忙碌的六天,建立起文明的秩序;糧盡之時,生死一搏,往潭柘寺搶糧;活下來的希望來臨,窯工饑民來襲,夜戰定局;控制口糧,苦熬等待,最終由喬如松帶回糧食。

  賈環的腦中,閃過一個個同學的名字:公孫亮、羅向陽、龐澤、喬如松、秦弘圖、易俊傑、張四水、衛陽、許英朗、柳逸塵、姚緯、都弘。

  還有書院的同學:核心的八十人,外圍的弟子。大家都是好樣的。是他們,是這些熱血青年,以極大的熱情、奉獻的精神,奠定度過災難的基石。

  慷慨激烈的情緒在心中起伏,洶湧而來,排山倒海,掀起驚濤巨浪,賈環朗聲吟誦道:「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曾記否,立洪災饑潮,辛亥年秋。」

  吟誦完,賈環心裡的情緒釋放一空,疲倦感連濤般湧來。糧食到了。他終於可以放下身上的擔子好好休息。天地之威,浩蕩莫測。但人定勝天!主席說過:與天鬥,其樂無窮…

  突然間,天暈地旋的感覺猛烈的襲來,賈環眼前一黑,思維斷片,手中的木棍落地,人往前栽去。

  正準備評詩的山長張安博、沙提學、葉講郎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懵。隨即反應過來。站在賈環身邊的喬如松、羅向陽忙將一頭栽倒的賈環抱住。

  在一瞬間,書院門口的台階處頓時一片混亂。所有人紛紛焦慮的湧上前去看賈環的情況。

  怎麼會這樣?

  「賈環。」

  「賈院首。」

  「院首。」

  「賈兄。」

  然而此時,賈環已經人事不知,意識陷入混沌中。

  …

  …

  八月十四日,聞道書院的弟子喬如松、衛陽、許英朗、柳逸塵歷經挫折,將第一批二十多輛馬車約40石的糧食運到。

  後續還有大批的糧食運進來。僅僅是龍江先生一人,就承諾捐贈1000石糧食,三天後會派管家押運過來。龍江先生在償還賈環的人情。

  但伴隨著這個好消息,還有一個令聞道書院所有人難過、心情沉痛的消息:書院救災的領袖、核心人物,院首賈環在書院門前突然昏倒。

  賈環連著兩天未醒,病情一度異常危急。幸虧妙峰山潭柘寺的智塵大師精通藥理,全力救治。

  中秋節過。賈環留下來的賑災體系平穩運作。糧食被用於賑濟災民。災後的防疫工作有條不紊的展開。東莊鎮的重建工作緩慢進行。書院情況穩定。

  八月十七日清晨,啟明星還在天空中。晨光淡淡,天地間幽靜難言。秋露清寒。聞道書院大門口,山長張安博一身石青色鶴氅,送北直隸提學沙勝出來。

  沙勝一襲青衫,拱手道:「伯玉兄,留步。」

  他已經決定將辛亥年北直隸順天府院試時間定在十天後,八月二十七日。此時,須得離開聞道書院了。

  張安博長嘆一聲,神情鬱鬱,道:「叔治此去一路小心。」

  智塵大師已經將昏迷的賈環救醒。但要求賈環靜養三個月。無論如何,賈環都不可能參加今年順天府的院試。這讓他心中,對賈環充滿愧疚。

  他很清楚的知道賈環的想法,非常的渴望在今年進學,取得秀才功名。據文台(葉講郎)說,賈環在賈府裡的處境不佳。

  沙勝和張安博私交甚篤,多年的老友。否則也不會冒著水災來聞道書院。知道老友的心思,安慰道:「伯玉兄,你那位弟子詩才天授。那半闕沁園春有書生慷慨激昂之氣!心中自有格局。必定會隨著此次聞道書院賑災,傳遍天下。」

  山長張安博喟然一嘆,「相比於文名,我想他更希望去參加院試吧!」

  沙勝笑道:「賈小友,心志堅定,手腕凌厲,才能高絕。實話說,沒有這幾日親眼所見他的功勞,我必然是黜落他的卷子。」

  「這是為何?叔治憂懼士林抨擊你提攜神童?」

  沙勝洒然一笑,「區區士林物議,我豈會畏懼?實則是你這弟子才智高絕,若是科場猛進,他日必為權相。我心有憂懼。」

  這話看似貶謫,實則是褒揚。稱讚一個九歲的少年日後要成為大權在握的宰相,這是對其能力非常高的評價。猶若當年明朝顧璘將犀帶增送給16歲的張居正時說:「子他日不束此,聊以表呂虔意耳。」

  盛讚張居正有宰輔之才。

  山長張安博暢快的笑起來,道:「當今聖上英武如唐太宗,何來權相?」

  沙勝無奈的提醒道:「伯玉兄,慎言!」張伯玉這話可不是誇獎雍治皇帝的好話。而是指責雍治皇帝屠戮兄弟,通過宮廷政變上位,逼父皇退位。

  當日,張伯玉上書,請太上皇嚴懲雍治皇帝,被太上皇貶謫江南。他憤而辭官,為兩代帝王所不喜。

  山長張安博哈哈一笑,和老友道別,目送他遠去、消失在晨霧中。

  天將欲曉。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

  沙勝穿過正在重建中的東莊鎮,看著那殘破的屋舍居住的鄉民,那新色的木材昭示著重建、希望。

  他在想那個少年,日後能走到哪一步。

  …

  …

  八月底,順天府院試時間公佈。定於八月二十七日。提學大宗師令順天府、永平府的童生齊聚京師會考。

  消息傳開的同時,京城中流傳的還有賈環那半闕沁園春,以及聞道書院一眾士子救濟災民的事蹟。

  賈府中,賈環的消息傳進來。眾人的各自反應不一。趙姨娘在賈環的住處,和賈環的兩個大丫鬟晴雯、如意一起痛哭。

  賈母上房處,賈母正在和薛姨媽、王熙鳳等人抹骨牌,聽了鴛鴦的傳告,凝神一會,略微有些感慨的道:「環哥兒這孩子命大啊。」

  賈環是賈府的唯一童生。她心裡是不大喜歡的賈環,但明面上還是要表現出大家長的公平。

  薛姨媽湊趣道:「這麼大的功勞想必那些官兒肯定是要讓他中個秀才的。」

  王熙鳳頓時就覺得心情好抑鬱。環老三童生時就敢在門口噴老爺,等考了秀才回來,不得把府裡鬧過來。

  這個話題,很快就揭過。鴛鴦通稟了一聲,就出去。看著午後天空中那淡淡的白雲,心裡慶幸了念了聲,「佛祖保佑。」

  京西大水,死了很多人。幸好三爺沒事。三爺人呢,其實挺好說話的。

  探春房中,探春喜極而泣。薛寶釵輕擁著探春,安慰著她,「三妹妹,沒事,沒事了。」

  探春捂著嘴哭,點頭,抽泣著道:「我明天讓錢槐送信過去。」


bpd 發表於 2017-9-19 23:19
第一百一十二章 科場的事情

  聞道書院明倫堂西廂,略顯得簡樸、雜亂的偏廳中,上午的陽光落在窗沿上。外面偶爾有士子忙碌的走過,略顯的幽靜。東莊鎮上早被清理出來,鄉民和窯工已經疏散到正在重建的東莊鎮上居住。

  偏廳靠牆的位置擺著一張床榻,賈環倚坐在床頭。他一直在這裡養病。今天已經是八月二十四日。

  曲水院空出來後,山長搬回曲水院。正巧他的寢舍是四人間,又有林姑娘等人在,不適合養病,便將他安置在西廂的偏廳裡。住在偏廳這裡,也方便講郎們來探望他。

  智塵大師說要靜養,不是說要安靜的環境,是說要他腦子裡不要再想事情。智塵大師撥了一個寺廟裡照顧人的小和尚來幫忙照顧他、處理熬藥等事宜。

  寬敞的偏廳中充滿著藥味,苦澀難聞。賈環的目光落在圓桌上黑乎乎藥碗邊的一封書信。

  柳逸塵剛剛在書院後門的耳房幫他從他的長隨錢槐處拿來的。他將情況說下,說了一會話,剛剛離開。

  賈環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其實,同學們為什麼讓柳逸塵來,他多少猜到一些。今年的院試怕是要開始了。柳逸塵的府試沒過,不會刺激到他的情緒。

  但…

  他從賈府裡出來,拿出高三衝刺高考的勁頭,在書院裡閉門苦讀,苦練八股文技巧大半年,葉講郎都說他的文章能中秀才,甚至連提學大宗師的好感都刷到爆,不用受到大周朝貶抑神童的影響。可,偏偏就是在這樣有利的情況下,竟然病倒。

  賈環的心情有些抑鬱。

  他的目標是在雍治九年,辛亥年的院試中進學。而今這個目標泡湯,這意味著他要等到後年雍治十一年才能考秀才,然後再等到雍治十三年才能參加當年的鄉試。

  呵,十三年,大觀園都建起來啦!離賈府傾頹剩了不多久。

  …

  …

  賈環正思緒飄飛時,門外傳來腳步聲,就見智塵大師和智無和尚兩人進來。

  智塵大師穿著灰色的僧袍,圓臉光頭,很有得道高僧的范兒,口宣佛號:「阿彌陀佛,貧僧是來向賈院首告辭。賈院首身體恢復的不錯。只需要按時吃藥即可。每旬日,貧僧會來檢查賈院首的情況,斟酌藥物用量。」

  賈環坐在床榻上,笑著道謝:「謝大師救命之恩!」

  聞道書院和潭柘寺的關係分分合合。之前,潭柘寺不肯借糧時,他都做了強搶的準備。但在共同抵禦窯工組成的饑民時,書院是要承潭柘寺的人情。沒有慧來等武僧的幫助,書院不會贏的那麼順利。

  賈環也沒想到智塵大師會有這樣一手好醫術,並且願意出手救治他。不然,他這條小命怕是藥丸。

  智塵大師微微一笑,點點頭。都是明白人。他也不用因果說去糊弄賈環。他就是賣這位賈院首一個大人情。藥材錢什麼的,就不用提。

  閒談幾句調養的事情,智無和尚問道:「聽聞京城中的富貴閒人龍江先生捐贈給你1000石糧食。賈院首打算何時歸還我寺中的糧食。」今年秋季沒有收成。冬季糧價高漲可以預見。手裡有糧,心裡不慌。

  賈環就笑,「禪師何必心急。禪師不想將潭柘寺的山門發揚光大?」

  智無和尚就愣了下。

  他代表潭柘寺駐紮在聞道書院這些天,大大小小的會議都參加過。這位賈院首很有些辦法的。各種困難匯聚到他這裡,總有能解決。

  賈環對智塵大師道:「難得有大量的人力匯聚在鎮中。我建議大師用糧食換取鄉民做工,將潭柘寺上下山的道路好好修葺,方便權貴往來。」

  賈環說的很簡略,也有很多謀算。算是一石多鳥。

  但腹黑的智塵大師一聽就懂,笑道:「阿彌陀佛!」寺廟要興盛,有大德高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一定要和權貴搭上線。這條山路確實得修。

  「距離冬日還有些時日,來日再和賈院首詳談。賈院首且好好靜養。」智塵大師就要告辭,忽而目光落在藥碗邊的信封上,臉色的變得嚴肅,告誡道:「賈院首切記,我這升龍真元湯服用期間不得近女色。否則,性命堪憂。」

  賈環頓時哭笑不得。大師,我今年九歲,你跟我說不得近女色,有必要嗎?

  智塵大師肅容道:「賈院首,升龍真元湯固本培元在某些方面有奇效。你這次勞累過度,身體虧損嚴重,因而可用升龍真元湯彌補。但三個月的服藥期間一定不能近女色。」

  賈環只得點頭,解釋道:「那是我親姐寫給我的家書。」

  「…」這下子輪到一臉正義的智塵大師尷尬。信封明顯是女子所用。他以為賈環和某位名妓詩書互答。因而鄭重告誡。賈環的詩名很盛。他在聞道書院這幾天都聽過。哪裡想到是這麼回事。

  智塵大師咳嗽一聲,和智無和尚告辭。

  …

  …

  賈環目送兩個大和尚離開,覺得有些好笑。話說和尚談女色話題真有點違和啊。三姐姐探春給他的信,他還沒看。

  賈環心裡對賈府並沒有什麼留戀之情。只是有幾個牽掛的人。書信中多半是探春關心他的情況。他休息一會,看完之後,順便寫封回信讓錢槐帶回去。

  至於,生病的消息,他並不想讓錢槐知道。免得趙姨娘、探春她們牽掛。第二,得知他生病,賈府裡的鳳姐、王夫人說不定會搞事。不得不防。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由自可,最毒婦人心。

  賈環正隨意的琢磨著時,就見葉講郎穿著一身珍珠白的直裰笑呵呵的走進來。

  葉講郎關心的問道:「情況如何?我和山長剛送走智塵大師。智塵大師說恢復的不錯,只留小和尚給你熬藥。這才幾天?」他是將賈環當做弟子來看。

  賈環先是行禮,再請葉講郎落座,笑著道:「謝先生關心。感覺還行。」

  葉講郎點點頭,微微沉吟了一會,道:「今年順天府、永平府的府試於八月二十七日在京城舉行。公孫亮他們今天上午就出發了。」

  賈環微微愣了愣,滿心的苦澀,心酸的笑了下。他曾經對衛陽說過:學生要做到聞考則喜。但如今,他卻因生病,無法踏上他的「戰場」,取的功名回來。

  葉講郎對賈環的想法很清楚,輕輕的拍拍他的肩膀,溫和的道:「你的文章,大宗師看了,給山長說:今科你入考場的話,文章是可以中的。」

  賈環點點頭。

  葉講郎接著道:「那你現在就當你是秀才,繼續準備雍治十年的鄉試。山長打算等你病好之後,親自教導你。」山長是兩榜進士,經義水平比他高。

  賈環有些感激,但又有些提不起勁般的頹廢,道:「謝先生鼓勵。我只是童生,即便有考中舉人的實力又如何?連考場都入不得。」

  葉講郎呵呵一笑,說道:「你啊,今年才九歲。科場的事情,你懂多少?誰說童生入不了鄉試的考場!」

  賈環精神一震。他不覺得葉講郎騙他,但他也不是聽到一個消息就喜形於色的年輕人。平靜的,心裡略有些激動的等著葉講郎的解答。如果明年直接參加鄉試,那對他未來的計劃就沒有影響了。

  葉講郎道:「秋閨之前,除卻在學校裡面參加歲試取得保送入考場的生員外,提學官還要主持兩場補錄考試,分稱科試、大收。

  科試與歲試相當,取歲試中未錄生員進行考試,考試分一至六等,考一二等的生員,也會充補廩增或者給賞,若是考了五六等的也會黜革。科試參加相對自由,若是覺得準備不夠的生員可以不去。

  大收,但凡在科試,歲試裡落榜的生員,或者是沒有生員功名的儒生,都可以參加這考試。因為大收之試沒有門檻限制,故而人數極多,福-建省上科的大收報名人數約近3萬人。

  你以童生的身份,只要通過錄遺,即可獲得充場儒生的資格,取得鄉試解額。充場儒生錄取率不低,每年鄉試,儒生出身的舉人,往往佔據了兩三成之多。

  而充場儒生的資格,不通過大收一樣也可以獲得。官府要員都可推薦儒士參與。

  如何?聽完之後,有什麼感想?」

  感想?

  賈環覺得是醍醐灌頂,心情大好。按照葉講郎的說法,他作為童生,只要在沙提學主持的錄遺考試中過關,就能取得鄉試名額。這是他的路。

  而葉講郎還說:鄉試名額,官府要員可以推薦。這部分名額絕對是暗箱操作。號稱公平的科舉考試,還真是黑啊。怪不得,當年張居正把他三個兒子都搞成了進士。


bpd 發表於 2017-9-19 23:29
第一百一十三章 秋雨點點

  半個時辰後,賈環目送葉講郎離開,笑著嘆口氣:自己果然是圖樣,圖森破!

  科場的門道確實多。不僅是童生可以跳級參加鄉試,秀才也可以參加會試(進士)。以生員身份入貢國子監讀書,肄業後即可參加禮部會試。

  再加上童子詩三關不糊名,各種保送、請托;鄉試、會試漏題、作弊、提前約定門生等等,這科場真是黑的不要不要。

  但對賈環來說,有「路」可走,是好事。

  一任提學官任期三年。正好是兩年童子試一年鄉試的時間窗。賈環在沙提學身上「刷」的好感,並沒有作廢。明年北直隸鄉試的錄遺考試就是由沙提學主持。

  不糊名的考試,賈環只要自己不作死:比如像公孫亮那樣污了卷面,或者避諱字、八股文禁忌等問題,通過,取得鄉試解額的概率很大。

  只要能參加鄉試,他還是願意再苦讀一年,衝刺舉人文位。

  功名的問題想得透徹,賈環心中輕鬆,起床喝藥。而後,裁開信封,閱讀長姐探春給他的書信。

  探春在信中寫到賈府的情況,各人對他生死的議論。京西洪水她的擔憂。趙姨娘找她鬧過一回,要她打探消息。賈環屋裡的情況:兩個大丫鬟晴雯、如意的識字功課拜託寶姐姐在教授。如此等等。關心之情,流露在筆端,橫溢在紙面上。

  賈環讀了一遍,心中有些暖暖的。腦海裡浮起那位綽號「玫瑰花」,俊眼修眉,文采精華,顧盼神飛的姑娘。磨墨,鋪開信紙,提筆回信:

  三姐姐,見字如面。弟於七月中突遭洪水。是時,水勢滔天,山河失色,屋垣盡毀,人畜皆死,交通阻隔,音信斷絕。至令長姐心憂如焚,弟之過也。

  弟困頓於書院之內,奉山長之令,主持賑濟…,有詞半闕記之…。今科院試,因故無緣;來年再試,必登桂榜…,弟若有瑕,當回府接雯、意二人出。盼姐勿憂,並告知姨娘。

  …

  …

  賈環字的寫的輕快,圓潤流暢,瀟灑飄逸。寫好信,下午時,讓熬藥的小和尚拿去交給柳逸塵。該交待的話,他上午就給柳逸塵交待過。

  書院的精英弟子全部在今天上午出發前往京城參加院試。留在書院的弟子,以柳逸塵資歷最深,暫時負責全局。秦弘圖、易俊傑、都弘、韓秀才協助。

  葉講郎來過,賈環才瞭解情況。他早前還以為柳逸塵來送信是同學們怕刺激他的情緒。此時,他身處病中,並不去管書院的瑣務。他沒有那麼大的權力癮。

  二十七日下午,一場秋雨灑落,地面微濕。窗外小雨潺潺,梧桐樹上黃葉飄落。

  賈環身體略好些,換了裌衣,在偏廳、迴廊中走動,活動身體。回頭時,恰巧看到林姑娘戴著白面紗,提著食盒從迴廊遠端走來。

  賈環就笑了下,等候在迴廊中。

  自他昏迷過去,倒是有十幾天沒見過這姑娘了。科舉的事情壓在心頭,他也沒顧得上向書院的同學問她的情況。不過,糧食運進來,想來應該是好好的。

  林芝韻走近,提著食盒,輕盈的向賈環行禮,輕聲道:「小女子見過賈院首。賈院首…身體可好些?」聲音清麗悅耳。

  災後在書院養了幾日後,她和二哥、舒兒回家了一趟,今日才返回書院。她帶了些京城裡出名的點心,吃食來看賈環。

  隔著面紗,賈環看不到林芝韻的神態,但她話裡誠摯的關心還是聽得出,微微一笑,洒然的道:「還行吧。智塵大師說我要靜養3個月。正在服藥。」說著,邀請林姑娘到他屋子裡稍坐。

  見賈環病情無礙,林芝韻心中欣喜。當日,她聽到賈環在書院門口昏迷,心傷流淚,也曾自責、內疚。幸好,他沒事。她是等到賈環甦醒後,無生命之虞,才離開書院。

  林芝韻怡然一笑,提著食盒跟在賈環身後,進了屋子,將食盒放在圓桌上打開,一格格的取出來,共四格,輕語道:「不知道賈院首病中有沒有忌口?

  這是崇文門外張記的芙蓉糕,這是棋盤街裡劉家鋪子的肉末燒餅,這是城隍廟外賣的雙色豆糕,這是托人在內市裡買的潔粉梅片雪花洋糖。」

  賈環微微愣了下,謝道:「食物沒什麼忌口。林姑娘有心了!」

  京城裡最熱鬧的幾處商市有:棋盤街、燈市、城隍廟市、內市和崇文門一帶的市場。他前年初到賈府時都去逛過。這幾處小吃都是有名的。難為她分別去買來。

  林芝韻微微低頭,輕聲道:「小女子多走幾步路而已。比起賈院首在水災中贈我饅頭的恩德,太輕。」

  語調柔柔的,顯然是心中有些觸動。

  賈環笑著擺擺手。他贈送饅頭給林姑娘,倒沒有施恩圖報的想法。只是幫幫她。贈人玫瑰,手有餘香。但這姑娘有感激他的心思,帶了特意挑選的點心來看他,還是讓他心裡暖暖的。

  其實,那天早晨,不管是誰坐在救災負責人的位置上,見她一個女子餓的難受,都會心生憐憫,分她一些食物。

  至於,傍晚他去寢舍找她,分她半個饅頭,純屬是他自己心裡過意不去。別人不知道林姑娘的情況,他可是大致上都清楚。

  那天在東莊鎮布匹店的見聞,再加上林心遠曾經說過的話也佐證了他的一些猜測:家道中衰,被夫家悔婚,自己毀容,經營店舖,撐起家中用度。

  有著悲慘的遭遇,不一定值得同情。有句話叫做: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有著悲慘遭遇,性子堅強且頑強的活著的人,一定值得同情。

  同樣的家庭遭遇,但賈環從來就不同情林心遠,這位富二代的少爺身上毛病很多。要他罵一句的話:你個衰仔!但,他欣賞林姑娘的堅強。

  與艱難困苦的生活抗爭的人,與命運鬥爭的人,身上都閃耀著人性的光輝!曾幾何時,路遙的《平凡的世界》激勵了一代又一代的青年。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也!

  現代社會的心靈雞湯很推崇一句話:生活就像強-奸,如果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吧。

  但賈環很鄙視這樣的觀點。任何一個內心強大的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應該有這樣的信念: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

  要像貝多芬那樣對著生活怒吼: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它將無法使我完全屈服。

  要像拿破侖那樣威脅:如果命運女神垂青,我將要求的更多。

  …

  …

  賈環心裡的想法,只是在一瞬間閃過,對帶著面紗的林姑娘溫和的笑一笑,道:「林姑娘,我們也算是熟人了。以你我相稱吧!」

  古代社會,女子的自稱是:奴家、小女子。男權社會是這樣。只是,他聽的有點不大習慣。

  林芝韻面紗下美麗的俏臉,微微一紅。確實是熟人。去年六月初,她和賈環在崇文門外大街的胭脂店前見過面。她還譏諷賈環:小小年紀,就做漁色之徒。

  倒不是她要故意教訓「小孩子」。侍女舒兒說他是二哥的朋友。她二哥在八九歲時做了什麼事?富家公子,荒唐事多著!

  她一直以為賈環是二哥的「狐朋狗友」。去年年前大雪時,她還斥責他是狐朋狗友。對賈環買胭脂送給母親-的解釋將信將疑。

  現在回頭再來看,倒是覺得她自己很幼稚,先入為主。以賈環在賑災中的表現,根本不能用看九歲少年的目光來看,他是書院書生們的領袖。他的解釋,她現在相信。

  林芝韻歉然的起身,賠禮道:「往日我誤會賈院首,言語多有得罪,還請賈院首海涵。」

  賈環就笑了笑,做手勢示意她坐下,不用多禮,「得罪倒談不上。你那是傲氣外洩。」這姑娘的性子很有點驕傲。當然,白富美嘛,很正常。

  按照去年六月時情況的推測,林家在京城三環以內擁有一家茶樓。如果家世累富的話,預計是10億人民幣以上的身家。而那時,她應該還沒自己毀容。

  在沒見到林姑娘的真容之前,賈環對她很有好感。但正是因為給她譏諷過,他便從來沒有主動去見她。他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喜好。也不會因為對方是美女,就委屈自己。

  他也是個很驕傲的人。

  去年年底在東莊鎮上相見,他還會向她解釋下去胭脂店的緣由。而今年再見時,他連解釋都不做。實在是林姑娘的容顏太驚悚。他那點男女間的好感已經不翼而飛。

  現在嘛,自是當她是個可以一交的朋友。朋友間的誤會、口角,說開了,自然是很灑脫。其實,林姑娘不向他道歉,他也會揭過這一篇。一個人若是對身邊朋友的小錯都很苛刻的話,就太作了。

  當然,陌生人要另外論。子曰:以直報直,以德報德。

  林芝韻給說的微微扭頭一笑。只聽過「霸氣外洩」這樣的話,還有「傲氣外洩」?

  氣氛輕鬆許多。賈環吃著點心,和林芝韻隨意的聊著京城裡的趣事、見聞。

  熟人歸熟人,但古代女子的閨名可不會給男子知曉。賈環看著林姑娘戴著的面紗,倒有心提醒下她。林姑娘戴的面紗,正式的名稱叫做帷帽。他的三姐姐探春,趙姨娘等人都有這些行頭。

  周朝女子不能以面貌示人,事關名節。女子外出時坐馬車。若是必須要步行,則是戴帷帽,遮住容顏。具體款式,參見天龍八部中木婉清的裝束。

  當然,那天清晨,林姑娘的面紗簡單些。今天,又換成了這種帷帽。但以賈環看來,實在沒有必要。帶帷帽的習俗只適用於上流社會。小民誰管呢?天大的道理,以實用為準。

  林姑娘現在家道中衰,沉淪在社會底層,來往的布匹生意,談的不過是十數兩銀子。戴帷帽很麻煩的。她這個習慣,最好改一下。

  當然,交淺言深。賈環自是不會現在說。

  再有一個,這姑娘把臉遮起來,還是蠻漂亮的。身姿修長婀娜,氣質清麗。他可不想對著一張很驚悚的面容聊天。那需要適應幾個月才行。

  男女有別。說笑的聊了十幾分鐘,賈環就送林姑娘出門。得知她現在住在東莊鎮上,笑著點一點頭,目送她纖裊的背影遠去。

  院落中,秋雨點點。


bpd 發表於 2017-9-19 23:37
第一百一十四章 辭行

  京城中的順天府院試進行的如火如荼時,妙峰山下聞道書院,秋雨綿綿,帶著陣陣刺骨的秋意。聞道書院、東莊鎮的重建工作全部停止。

  聞道書院中曾經住了近500人的鄉民,又住進近1000名窯工。書院裡除了明倫堂,藏書閣,上舍、內舍的寢舍,其餘地方全部都是一片狼藉。需要重新修繕。

  賈環這兩天病情逐漸好轉,和正常無異。智塵大師雖然腹黑,但醫術還是相當高明。說無礙就是無礙。

  只是,他以九歲的身體,主持繁重的救災事務。身體虧損非常嚴重,需要配合升龍培元湯靜養三個月才算好。期間:不能劇烈運動,禁止繁複思考,戒女色。

  清晨時分,早飯剛過,賈環和葉講郎一起吃過早飯,緩緩的踱步回偏廳,一身灰袍的韓秀才前來找他,「在下要回京城了。特來向賈院首告辭。」

  賈環微微有些驚詫,又覺得在意料之中。七月中,韓秀才來書院找他,是想通過他遊說山長上書朝廷,捅開順天府府尹陸新翰貪墨河防銀子的事情。

  但如今,永定河決堤,京西大水,朝廷都派出欽差賑災、治河。順天府府尹陸新翰恐怕是在劫難逃。正好這兩天小雨,重建工作也不繁忙,而書院的精英弟子即將通過院試返回。

  韓秀才選擇此時離開,正是情理之中。

  賈環對有正義感的韓秀才印象還是不錯。這些天,在書院的文宣工作中配合的也好,邀請韓秀才到偏廳中坐下喝杯茶。

  賈環倒了兩杯茶,遞一杯給韓秀才,「本來要和韓兄好好談一談,只是病軀不堪。臨別我有一言相贈:凡事要最壞的打算,往最好的方向努力。」

  賈環這話的口氣是相當大的。他還只是個童生,而且只有九歲。而韓秀才是國子監貢生中的生貢,肄業後可以直接參加禮部會試,秒殺舉人以下一切文位。葉講郎就是生貢出身。而且,韓秀才今年已經二十五歲。

  但賈環這麼說,韓秀才卻沒有意見。倒不是說他認為賈環是他的救命恩人,就屈從。他是個耿直的人,不會如此。他尊重賈環,是因為,他在這次救災中學到了太多的東西。近乎於道。他在心中以師禮待賈環。

  韓秀才點頭道:「在下記著。不知道,賈院首身體可好些?」

  賈環年方九歲,操勞一月餘,飲食不飽,憂思過度,因而病倒。身體虧虛。幸好得到潭柘寺智塵大師的醫治才保住性命。

  賈環笑著道:「能吃能睡。你說呢?陸新翰在劫難逃。然而我看韓兄似乎有些急著回京城?難道是擔心國子監的處罰?」

  韓秀才笑道:「那倒沒有。國子監祭酒是我東林一脈。我又不是無故曠課。解釋一下便沒事。」

  賈環喝著茶,點點頭。龍江先生對東林黨很警惕,曾當眾說出:明朝亡於黨爭,東林黨鼓動生員議事,此非國家之福。

  但賈環並不認可龍江先生的觀點。明朝不是亡於黨爭,明朝是亡於流民。

  明朝的政治制度並沒有問題。明太祖朱元璋雄才大略,設計的政治制度,大小相制,一環扣一環。康麻子稱讚:治隆唐宋。

  明朝黨爭之禍,源於萬曆。萬曆皇帝要清算他的老師,前首輔張居正,鼓勵言官攻擊宰輔閣臣。自此,大明再無權相。張居正之後的張四維,申時行,葉向高權力都弱於前輩們。連申時行這樣官場技術在大明排行前三的牛人,都沒能有宰輔的權威。

  萬曆皇帝放出了一個怪物:言官以輿論左右朝廷。而玩這套活兒玩最得心應手的就是東林黨。

  想當年,楊廷和、夏言、嚴嵩、徐階、高拱、張居正這一個個顯赫的名字,何曾怕過言官?言官不聽話就修理言官!

  但黨爭這一套,關鍵要看皇帝怎麼想。皇帝水平高的,如萬曆,張居正精心培養的帝王,言官就左右不了朝政。水平差的,天啟皇帝就扛不住。

  水平再高點的康麻子,把各種******,八爺黨玩的不要不要。到死前權力都牢牢的掌握在他手中。

  在賈環看來,東林黨鼓動生員議論國家大事,試圖左右朝政,並不是什麼高明的策略。還是要看雍治皇帝怎麼想。沒龍江先生說的那麼誇張。

  韓秀才不知道賈環想什麼,見賈環點頭不語,有點興奮的透漏他的計劃:「賈院首,陸新翰的事定然會有一個結果。我現在關注的是另外的事情。

  當今天下,商貿繁盛。士林風氣敗壞,人人崇尚奢侈,見利而忘義;淫風熾烈,恬不知恥。在下如今學得屠龍之術,欲肅清士林風氣,還讀書人一個朗朗乾坤。」

  賈環頗有些無語。他知道韓秀才說的屠龍之術是什麼?組織、文宣。即便韓秀才只學了幾分皮毛,用於黨爭,只怕還是會很有效果。

  但賈環想了想,倒也沒什麼可以勸韓秀才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抱負,道:「那我在此,預祝韓兄成功。」

  韓秀才眼中閃過一絲神采,將手中的溫茶一口喝光,拱手道:「謝賈院首吉言。」

  賈環笑笑,起身送韓秀才到聞道書院大門外,在綿綿的秋雨中,目送他離開。祝他好遠吧!

  洪災已經結束,匯聚在書院的人們都將要離去。前些天是智塵大師,現在是韓秀才。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啊!

  智塵大師有所收穫。韓秀才自言學得屠龍之術,而他的收穫呢?賈環在聞道書院正門的廊簷處,看看雨霧中蒼茫的青山,心中自忖:最大的收穫是聲望吧!

  賈環禁不住苦笑一聲,成名須趁早。可他準備跑路的人,要聲望有什麼用?他首選是要功名,這個得等一年後才能兌現。其次,是要賺錢。

  賈環看著重建中的東莊鎮。這個目標,他可以在近期兌現。

  …

  …

  院試考兩場。第二場考完的第三天出成績。九月初一,羅向陽、公孫亮、喬如松等聞道書院的弟子在看成績時,韓秀才在國子監裡得到通知:

  立即去見東林黨黨魁大學生李高澹,世稱李吳江。


bpd 發表於 2017-9-19 23:47
第一百一十五章 屠龍之術 章、李之爭

  國子監位於內城北面安定門左近,距離順天府府衙門不遠。韓秀才出門西行,到位於皇城西側的小時雍坊李大學士府上拜見。

  時值秋季,氣候略顯清冷。然而,李府大門外依舊有不少人投貼拜訪,排隊等待。東閣大學士李高澹入值南書房,位高權重,乃是朝廷重臣。

  韓秀才是屬於被召見,因而待遇比別人好一些。做在門房中等候。但待遇好的有些。他等了三個多時辰,夜色漸濃時,才得到李大學士的召見。

  進府後穿堂過室,繞了幾繞,進了一處院落。裡面的小廳中燈火通明,陳設著書籍,字畫,盆景,自有一股雅致的韻味。

  接待韓秀才的是一名三十多歲的中年文士,容貌清瘦,面白長鬚,穿著珍珠白的儒衫。望之和藹、溫潤。見韓秀才進來,中年文士大笑道:「韓子桓,別來無恙乎?」

  韓秀才愣了下。他只是個窮監生,來到宰輔門第,是抱有萬一的想法,說不定可以見到東林黨的黨魁,李大學士。即便不是,接待他的也應該是府中的清客、幕僚。但沒想到接待他的卻是此人。

  韓秀才上前行禮道:「在下見過柳主事。」此人正是將順天府府尹陸新翰貪-墨事宜透漏給他的戶部湖廣清吏司主事(正六品)柳安宜。南直隸松江府無錫人。丁未年進士出身。

  柳安宜哈哈大笑,熱情的邀請韓秀才落座。童子奉茶後離開。寒暄幾句,柳安宜笑道:「今日請子桓前來,是要談談順天府陸府尹的事情。」

  韓秀才精神一振,身體微微前傾。

  柳安宜微微一笑,從容的道:「陸府尹貪污河堤銀,這已經是朝廷公論。但他貪墨的銀子,背後還有人。我希望子桓能夠在國子監中鼓動輿論。」

  至於,其他條件,這位京城狂士性情耿直。他還是不要當面說的好。日後會兌現。他也是東林一脈。

  韓秀才也不傻,知道柳大人將他當槍使,但他學了「屠龍之術」正愁沒有施展的地方。而且,他很討厭碩鼠。既然背後還有黑手,他義不容辭。

  當即,韓秀才慨然的道:「在下定不辱使命!」

  …

  …

  辛亥年順天府、永平府院試,九月初一上午唱名發案。今科案首為宛平縣羅向陽,治禮記。士子入提學衙門拜見,謝大宗師朱衣點額。

  兩府童生總計錄取106人。聞道書院28名童生參加考試,進學20人。如此高的錄取比例,令聞道書院的大名在九月一日當日就傳遍京城。

  這則消息與前些時候流傳京城的半闕「沁園春-恰同學少年」匯聚在一起,在極短的時間內發酵。聞道書院的一眾生員們,立時成為京城士林中的名人,各種拜訪、交遊的名帖如飛而來。

  九月初二,兩府新進生員在沙提學的主持下分配去府學還是縣學讀書。然後,簪花誇街至府學學宮,游泮入宮。

  完成入學禮儀後,眾生員,都是脫去先前的拘謹,臉上儘是放鬆的笑容,喜氣洋洋。生員們相互拱手而拜,與同案攀談,序齒,平輩相交。

  聞道書院的羅向陽、喬如松、龐澤、衛陽、許英朗等人出盡風頭。眾生員紛紛詢問大水之時的情況、事蹟,讚嘆不已。特別是賈環以九歲之齡主持全局,令人敬佩。

  正說的盡興時,雙鶴書院的士子章魄冷哼一聲,引起全場生員們的注意,朗聲道:「諸位同案,在下和聞道書院的院首賈環略有恩怨,有幾句話說給諸位聽聽。

  第一,賈小友今科不來參加院試,生病云云,我是不信的。多半是這一兩個月以來荒廢課業,不敢下場罷!

  第二,若他是真生病,在下要笑他一聲:傻子。救災固原重要,功名更加重要。他累的生病,我看還是愛出風頭的性子作祟!

  否則,書院有山長、講郎、同學,何以讓他九歲的少年主持全局?

  第三,我等在此游泮采芹,成為生員,他還是童生功名臥床養病。在下想著,心裡很痛快!」

  章魄說完,明倫堂裡的眾生員頓時嘩然。有人聲援道:「章兄真性情也!」

  有人回擊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旁邊的好友提醒道,「嗨,慎言。那是章大學士的嫡孫。」

  一百多名生員各種反應都有,議論紛紛。

  不得不說,章魄說的還是有些道理的。是啊,九歲的少年主持全局,有點誇張吧?若是,他們在場,恐怕還是要選擇以功名為重。名聲,只要不壞名聲即可。

  但聞道書院的20名生員異常的氣憤,救災中,賈環的表現有目共睹。大家都很尊敬。如何容的章魄污蔑?大罵章魄。

  章魄冷笑一聲,拱拱手,一副不屑於爭辯的樣子。

  這時,正好大宗師沙提學進來訓誡。此事就此揭過。

  但聞道書院的20名生員中心中義憤填膺,要不是在學宮中,真是要上前動手,扇章魄兩耳光。小娘養的,大學士的嫡孫又如何?

  …

  …

  身在聞道書院的賈環並不知道順天府學宮中發生的事情。

  九月二日傍晚時分,他在廚房中宴請在院試中鎩羽而歸的公孫亮、張四水、姚緯三人。柳逸塵、秦弘圖做陪客。

  廚房院落正廳裡的圓桌中擺放著大碗的紅燒肉、辣椒炒雞蛋、燒魚、豆腐、青菜雞蛋湯、肉包子。簡單,但菜量足,正值飯點,令人食慾大開。

  但圓桌邊的氣氛有點沉悶。昨天傍晚就回來的大師兄公孫亮抑鬱的長嘆道:「諸位,來,痛飲一杯。同是天涯淪落人。」

  眾人紛紛舉杯痛飲。

  賈環喝著茶水,頗有點無語。以公孫師兄的文章水平,書院中了20人,不可能沒他。可惜,大師兄的科場霉運又發作了。有些話,他還得等兩天再問公孫師兄。

  吃過飯,賈環幾個沒參加院試的同學,將公孫亮等人各自送回寢舍。賈環回了偏廳,點了蠟燭,給龍江先生寫了一封回信。感謝他捐贈1000石糧食。

  第二天一早,賈環將書信給等候在東莊鎮龍江先生的徐管家,在只重建了一小半的東莊鎮上逛了逛,和相熟的人們聊聊天,給他們一些建議,然後回書院去見山長。

  …

  …

  九月六日,天晴。下午時,香山腳下,豪奢的別院中。

  一處明廳中,龍江先生一身閒服,倚紅偎翠,兩名美人服侍著他,欣賞著香山腳下的秋景。檀香裊裊。

  徐管家等在廳外。

  侍女通稟了一聲,龍江先生吃了一杯酒,慵懶的道:「老徐,進來吧。」

  徐管家進來,他是跟隨龍江先生多年的老人,說道:「大爺,雙鶴書院的楊山長帶著章相的嫡孫章魄來訪。」龍江先生在家中排行老大。老爺還建在。他們下人都是這麼稱呼。

  「什麼事情?」

  「雙鶴書院在水災中毀損嚴重,他們想要請大爺捐資修繕。我想著勸學的事情總是好事,留他們在偏廳裡,特來回大爺。」

  龍江先生醉眼斜睨,揮手道:「不見!也不捐資!你將他們打發走。」

  徐管家臉色為難,他以為他家這位大爺是喝醉了,勸道:「大爺,多少要給章相幾分薄面。」

  龍江先生狷狂的大笑幾聲,譏諷道:「章相的面子?老徐,章相很快就沒有面子了。昨天京城來信,韓子桓鼓動國子監監生800餘人請命,要求嚴查河堤貪腐案。順天府府尹陸新翰是章相的門生。」

  徐管家多少有些官場見識。不應該吧?即便是門生,如何影響到宰輔這個位置?

  侍奉龍江先生的一名美姬嫣然一笑,嫵媚多姿,嬌語問道:「老爺何出此言?」

  龍江先生道:「今上欲廢南書房久矣!」

  喝了一杯酒,龍江先生醉醺醺的對徐管家道:「章、李兩位大學士的恩怨由來已久。這少不了推手。前年發酵的戶部貪腐案。今上用勳貴勢力介入,賈小友的舅舅王子騰步步高升。李吳江丟掉戶部左侍郎的位置。

  章大學生看似勝一手,實則更加危險。韓子桓,東林出身。他這次鼓動國子監監生請命,背後少不了李吳江的推動。章大學士的位置即將不保。我離他遠點更加妥當。」

  徐管家似懂非懂,但明白這其中的風險,行禮退下。

  …

  …

  雙鶴書院位於距離香山不遠的臥牛鎮。從香山腳下的別院出來,雙鶴書院的楊山長一臉的凝重。

  七八月時的京西水災,京城西郊的三大書院:聞道書院、白檀書院、雙鶴書院損失慘重。白檀書院損失最為嚴重。書院被毀、講郎、弟子死傷數十人。

  雙鶴書院被水淹沒,人員沒有損失,但書籍、書院損失很嚴重。他欲重建,需要大量的銀子,可卻沒能從龍江先生處得到幫助。要知道龍江先生可是捐贈了聞道書院1000石糧食。

  馬車徐徐前行。

  章魄道:「山長,要不我回家去一趟。」

  楊山長點點頭,道:「也好。」

  …

  …

  章魄當天下午就從書院返回京城。晚上見到他爺爺章大學士,將事情說了一遍。

  章大學生輕聲道:「這件事放一放。」

  章魄不明所以。四個月後,章家被抄,牽連無數。章魄隨父流放三千里。


bpd 發表於 2017-9-19 23:55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從頭越(一)

  聞道書院中秀才的同學都要返鄉探親,榮歸故里,衣錦還鄉。而後,要辦理入學(縣學、府學)等事宜。得了空暇才能回書院。一般都是一個多月後。

  是以,賈環並不知道章魄罵他的事情。過了些時日韓秀才來信才知道。等到第二年知道章家被炒,章魄被流放,只是付之一笑。

  韓秀才來信,說起他的屠龍之術施展威力,又問起組織、文宣工作的一些細節問題。賈環回信告之。

  這些都是日後的事情,在雍治九年秋,九月初,賈環還在努力搞清楚一件事情:山長張安博究竟是否有意重新出仕?現在有一個好機會。

  東莊鎮在九月初七晚來了一群跋涉而來的饑民,約有200多人。當即給書院安頓下來。賈環上午在東莊鎮上閒逛時,得知這一情況,中午去找西廂廂房裡找葉講郎。

  葉講郎剛吃過午飯,愜意的在窗邊的茶几處喝著消食茶,見賈環進來,笑道:「又去鎮上逛過?坐。」

  賈環這些天時不時的來葉講郎這裡串門聊天,話題隨便聊。不過今天賈環想要聊點正經事,坐到茶几邊,「先生,弟子有件事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葉講郎笑呵呵的道:「我不讓你問,你就不會問麼?說吧,什麼事情?」

  賈環道:「弟子想問問,以先生看來,山長究竟就沒有重新出仕的想法?現在有個好機會。」葉講郎和山長的私交很好。

  「哦?」

  「眼下洪災已過。大災之後有大疫。我們書院這裡防備的不錯。但實際上,可以寫個條陳,推廣開。以這樣的功勞,立足朝堂,應該是可以的。只是需要有人將這個條陳呈上去。山長在朝中有人脈。他要是願意,就可以呈上去。」

  葉講郎撚鬚沉吟,緩緩的道:「以我的看法,山長還是有心做些事情。」又補充一句,「你去和文約談一談。」

  文約是大師兄公孫亮的字。

  賈環點點頭。如果山長不願意出仕,他寫好條陳給山長就不美。所以還是要先問問。山長對他還是很不錯的。極其的信任、支持。

  他前些天提交給山長的新的重建書院、東莊鎮的大計劃,山長看都沒看,逕直表示同意,說:「你放手去做。我相信你。只是要注意休息。等身體養好後,將精力放到舉業上來。」

  現在有這樣的好機會,他自然要代山長籌劃一番。

  …

  …

  賈環去上舍找公孫亮時,得知他去了山上的潭柘寺散心。大師兄科場專走霉運,確實心情很壓抑。

  將晚時分,回來的公孫亮到賈環居住的西廂偏廳中找他。偏廳陳設簡單。點著蠟燭。賈環正在緩筆寫字。公孫亮一身青袍士子衫,還是翩翩君子的模樣,就是面容憔悴,精神頭不高,問道:「賈師弟,你找我有事情嗎?」

  賈環起身給公孫亮讓座,將對葉講郎說過的話說了一遍,然後道:「公孫師兄,你覺得山長會是什麼想法?」

  公孫亮作為山長張安博的關門弟子,對恩師的想法還是很清楚的,斟酌了一會,道:「恩師今年六十又四。還是想出來做些事情。那日救災時,恩師的感慨你也聽到了:

  長嘆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余雖好修姱以鞿羈兮,謇朝誶而夕替。只是,恩師在朝中的朋友屢次推薦都沒有成功。蹉跎之今。只能教書娛情。」

  我擦。這意味著阻力很大啊。賈環想了想,道:「姑且試試看吧。」

  賈環從書桌邊抽出一疊訂好的紙張,這是他這兩天整理好的防疫條例。防疫的事情,書院救災時他就寫好了的。只是沒有系統的整理出來。當時,山長還吩咐他要整理。可惜後來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先是窯工,後來病倒。最近才開始做。

  「哈,賈師弟,你還在養病,就不要做這些複雜的事情了。」公孫亮接過來翻了翻,看著賈環俊逸的字體,搖頭勸道。

  「也沒多廢腦子。只是整理,補充了一些東西而已。」給關心著,賈環笑著解釋一句,和公孫亮一起出門去曲水院找山長張安博。

  曲水院格局雅致,幽靜。可惜給窯工住過後,近乎殘破,有些狼藉不堪。

  晚間七八點許。山長張安博還沒有休息,在書房裡讀書,見書院裡最得意的兩個弟子來訪,笑著讓他們落座,「文約,賈環,所來者何事?」

  賈環將防疫條例奉上,道:「山長,我以為這份條例要推廣開,最好還是要由朝廷出面,我們書院起不了那麼大的作用。」

  山長張安博是個寬厚的性子,不擅長實務,但不代表他糊塗,深深的看賈環一眼,伸手虛點了點賈環,「你啊…」

  他這個弟子性情、能力都是一流的,上上之選。但就是沒有兼濟天下的想法。只想過自己的小日子。無關的人,管都懶得管。這實在是讓他有點搖頭。

  山長張安博收下防疫條例,喝口茶,道:「我與朝中何大學士是好友,這份條陳我會力促推廣開。」功勞在不在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可以減少瘟疫的發生。

  賈環就笑了笑。

  山長張安博道:「文約,你最近也沒心思讀書。不要外出散心了。幫賈環把書院、東莊鎮重建的事情完成。」

  公孫亮答應下來,「好的,恩師。」

  …

  …

  聞道書院、東莊鎮的重建,一直是按照賈環的思路在進行:以工代賑。簡單的說,就是讓鄉民、窯工們以勞動來換取糧食。

  同時,賈環鼓勵他們搞副業。現在才九月初,種糧食肯定來不及了。但是在田地裡種種蔬菜,養雞鴨鵝豬還是可以。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伐木,重建住處、修築道路,已經清理屍體,防疫。

  按照賈環的規劃,聞道書院重建,要將土地面積擴張三到五倍,將東莊鎮東的土地都涵蓋進去。東莊鎮的重建,要將10里外的劉家灣涵蓋進去。

  東莊鎮原本的常住人口不滿一千人。而現在僅僅是鄉民、窯工加起來的人都有一千人,還要算上聞道書院近兩百人。

  而賈環自信能夠擴張計劃的原因,就是聞道書院的存在。今年聞道書院中了20個秀才。聞名京城。這相當於後世的重點高中。要依托於重點高中打造一個小鎮,還不容易?

  教育產業是一塊大蛋糕。

  賈環的賺錢計劃就蘊藏在東莊鎮的重建計劃中。當年上-海有諺語:寧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東一套房。後來浦東寸土寸金。對於掌握了類似於市政規劃權力的賈環來說,要賺錢很容易。

  公孫亮第二早上睡眼惺忪的來找賈環。賈環已經吃過早飯去東莊鎮上溜了一圈回來。和公孫亮就在聞道書院的大門口商量。

  從京城延伸出來的官道,從10里外的劉家灣向西指向約50里外的雁堂村。那裡有煤窯。而官道西北向的劉家灣、東莊鎮、聞道書院這裡只有山路。賈環的意思是將這一大片土地都涵蓋進去,建立一個以書院為體系,毗鄰官道的繁華小鎮。

  賈環的思路很大,公孫亮有點咂舌,想了想,道:「賈師弟,咱們是不是要跟官府商量商量,得到許可再動作。」

  賈環就笑,「官府進來我們書院還分什麼利益。總不能賑災一回,權當做了善事吧?皇權不下鄉,這是歷朝歷代的規矩。

  再說了,我瞭解過。江南那裡,就有很多這樣自發匯聚起來集鎮,都是有當地的豪族、商會包稅。完成稅收,官府根本不管。我們現在就是要做這樣的事情。

  當然,會有很細節問題需要處理,但有足夠的土地、空間來迴旋,一定可以解決。公孫師兄沒忘記書院還欠著銀子的事情吧?」

  「啊…,當然沒忘。賈師弟打算怎麼解決?」

  「以房屋、店面、土地等置換。我們現在掌握著糧食。可以興建足夠多的房屋、店面,圈下足夠多的空地…」

  賈環一一給公孫亮說著,最後道:「當然,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是要先解決團隊的人手問題。畢竟,大家還需要讀書。」

  公孫亮一聽,立即笑著搖頭,「賈師弟,這你就別擔心了。以你現在在書院的聲望,只要招呼一聲,我敢保證,現在在書院的弟子都會來。」

  這話說的賈環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他一直很抗拒名聲這種事情。導致他現在的心態還沒有適應過來。確實如公孫亮所說,他現在登高一呼,應者景從。

  …

  …

  當天下午,賈環、公孫亮兩人一一去拜訪山長、講郎,徵詢讓書院弟子幫忙做事的意見。出來做事,功課肯定會落下。

  其實書院一直有團隊在維持秩序,但規模正在逐漸的縮小。因為下雨,精英弟子都去參加院試,外加賈環病倒,重建工作一直進行的很緩慢,工作量小,自然不需要那麼多人手。

  而且,學生自然也是以讀書為主業。

  賈環現在要主持大規模的重建,要組建團隊,肯定是要識字的人。除了書院有這資源外,要在鄉民中招募大量識字的人實在不可能。

  吳講郎幾人有些意見。即便童子試剛過,即便明年是鄉試年,但弟子們的功課實在不用該放鬆。

  山長張安博支持賈環的想法,道:「磨刀不誤砍柴工。現在書院沒建好,外面的鄉民怎麼安頓,朝廷不給說法。大家也沒心情安定下來讀書。我們不管,說不定鄉民又要鬧事。」

  又對賈環道:「書院弟子幫忙,最多這一冬的時間。等鄉民安頓下來。到明年,形勢就穩了。我看的你重建計劃,沒三五年難見成效。屆時,你另外招募一批人去完成你的重建計劃。」

  他前些天根本沒仔細看賈環的計劃。他是支持賈環的。但不能耽擱弟子們的學業。

  賈環哭笑不得的點頭答應下來。

  山長根本沒有意識到書院在這重建裡面能攫取多大的利益。真的全讓給他一個人獨吞啊?


bpd 發表於 2017-9-20 00:03
第一百一十七章 從頭越(二)

  孔夫子說: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

  賈環並沒有獨吞重建東莊鎮紅利的想法。以他的性格,這種事情他做不出來。書院救災,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做人要有原則、底線。

  下午和山長、講郎們將事情定下來後,賈環並沒有再去和山長囉哩囉嗦的解釋裡面的經濟門道,而是去和大師兄公孫亮商量。

  以賈環的名義在書院張貼招募的告示只貼了半個下午,當天晚上柳逸塵、姚緯、秦弘圖、易俊傑、都弘等人分批到賈環居住的偏廳拜訪,紛紛表示:算我一個。

  九月十二日上午,賈環借用書院明倫堂開大會。一如前不久救災的時的那樣。書院的弟子駕輕就熟的匯聚起來。所有還在書院讀書的弟子全部前來,總計135人。

  再加上對賈環做事感興趣的駱講郎和葉講郎兩人。

  其實,按照組織原則,賈環應該要避免在人數如此眾多的會場上拋出議題。特別是關係到各人利益分配的議題。他應該是先與核心團隊商議好,再來提出。

  但,首先,賈環有足夠的威望引導會議氣氛走向。其次,賈環對他自己的分配方案有信心。

  秋季上午,天空澄澈。妙峰山下的山林浸染,蒼綠、金黃,分層鋪陳開。清涼的陽光落在青瓦屋簷,帶一縷秋天的悠然,或者輕鬆。

  明倫堂中,書院的士子們四面圍坐。

  賈環坐在書桌邊,朗聲給大家介紹著情況:「我首先要大家說明參加書院、東莊鎮重建工作的第一個好處:我已徵得山長、講郎們的同意,參加重建工作的同學,今年冬天不用讀書。」

  「哈哈。」明倫堂中頓時響起一陣歡快的哄笑聲。聞道書院的學習生活非常的緊迫、壓抑。半個月一考。以成績定待遇。

  駱講郎和葉講郎都是笑著搖頭。這幫弟子!

  賈環等大家笑了一會,再接著道:「當然,這也意味著我們在三個月之內,必須要將書院、東莊鎮的形勢穩定下來。這個目標肯定能完成。

  我召集大家來,第一,是重新構建我們的團隊,再次主導書院、東莊鎮的重建工作。任務分配,等會公孫師兄會給大家講。第二,我要給大家說說重建的好處。

  首先,我要明確的告訴大家,在重建的過程中,我們能攫取巨大的利益。直白點講,我們都能發財、賺銀子。」

  賈環這句話又引起一陣低低的笑聲。如今這世道,早不是讀書人「恥於言利」的時候,儒商大行其道。當今文壇盟主,南京禮部尚書方鳳九在南京城中給人寫碑文,賺銀子賺到手軟。但讀書人多少還是要講究下,不會像賈環這樣說的直接。

  賈環笑了笑,豎起手指數道:「利益在那些地方?第一,東莊鎮規劃三橫三縱的格局,數百間商舖的所有權、租金。從書院門口延伸至官道的長街兩盤的商舖。第二,在空閒土地上建起來的房屋、院落。可以賣掉,可以租出去。第三,良田。

  這些利益怎麼創造出來?我們擁有糧食,可以僱傭鄉民幫我們做工,來修建這些地方。其次,我們可以用上述的部分房屋、店舖換取鄉民來做事。具體的方法,待會再講。

  現在說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利益怎麼分配?我把這些利益啊,比喻成一個大餅。我們書院,要吃下這張餅的三成。其次,就是我們,書院的弟子,要吃下這張餅的二成,一成分配給鄉民。剩下的四成,以銀子購買來分配。

  有兩個問題要講清楚。為什麼書院要分三成。因為,這將是書院重建、日後發展的基礎。相信白檀書院、雙鶴書院的事情大家有所耳聞。另外,書院的開銷都要算在這裡。講郎們不額外分銀子,而是算在這裡面。」

  駱講郎沒好氣的插了一句,「我不稀罕你這銀子。」他還是很清高的。

  賈環對駱講郎笑了下。他就是知道講郎們的脾氣,所以根本就不提人均送一套商舖這樣的話,而是準備以書院的名義進行分配居住的院落、提高薪酬等來彌補。

  任何時候,尊師重道,都不會錯。

  賈環接著道:「第二個問題,我們書院一百八十多名士子怎麼分這兩成利益。很簡單,我們按救災的功勞分配。龐澤那裡有記錄。待會列出待分配的總額,大家再討論具體方案。我給大家交一個底,每一個人都能保證在鎮中有一套小院。

  當然,有人會問:院首,你這個小鎮能不能發展的起來,要是像之前東莊鎮那樣,一套小院也不值什麼錢。

  我在這裡可以給大家保證,兩三年後,鎮中一套小院的價錢不會低於30兩…」

  周朝京城擴容,分皇城、內城、外城。外城中的一套有幾間屋子的小院,需要約120兩銀子。妙峰山這裡距離京城40里,算是次級區域。繁盛起來後,50兩銀子一套小院差不多。

  賈環還沒說完,就給眾人此起彼伏的歡呼聲給打斷。這福利發的深入人心。

  賈環笑笑,作為書院實際上的領袖,也不能讓救災中流汗、熱血的同學們最終一無所獲。要對他們負責。

  過了一會,賈環做個手勢,向下壓一壓,道:「有的同學會說:我救災盡心盡力,想要多賺功勞也沒可能。不能看著別人吃肉,我喝湯。這是我接下來要說的重點內容。

  書院裡購買的糧食總有吃光的一天。所以我們需要籌集大量的銀子去京城,去附近縣裡買糧。書院會以借據的形式向各位借銀子,包括鄉民、外面的商人。然後將剩餘的四成利益分配出去。

  當然,為獎賞之前在困境中支持書院的人,第一批的票據,如果選擇不要本息,可以一當五在鎮中置換資產。第二批票據以一當二。這一批的票據以一當一。再往後的票據,折算。」

  第一,書院中沒有銀子周轉,償付幾百兩銀子的本息。置換為東莊鎮的不動產最佳。

  第二,賈環這是給自己開後門。書院第一批籌集約300兩銀子,賈環一個人就借了30兩。以一當五的話,他可以置換150兩銀子的資產。

  東莊鎮現在就是殘破的小鎮,重建了一小半,等同於難民營。資產價格處在極低的水平。預計一套建好的小院售出價格在2-3兩左右,商舖價格在6-8兩左右。

  內部操作,當然是在低價的時候進行分配。賈環主持對外招商,當不會以這麼低的價格。贖買借據的日期,他會定在六個月後,屆時資產價格又當不同。

  這是個一步步的計劃。詳細的部分,等會再談。

  …

  …

  賈環將情況說完,換了公孫亮來說詳細的情況,會議一直從上午到下午。補充了若干章程、協議、條款等等。

  賈環將瑣碎的細務都丟給公孫亮、柳逸塵、姚緯、秦弘圖、易俊傑、都弘等人處理。他搭好分配的框架後,後面只是旁聽,倒不怎麼費腦子。

  快結束時,有一名士子問賈環,「院首,劉家灣雖然被毀,但那些良田怕是給城裡的權貴惦記著。與我們的計劃可能會有衝突。」

  賈環點點頭,「所以有更多細節、瑣事需要處理。但是良田也是可以用銀子買的,事情有得談。」

  從東莊鎮前往劉家灣的地面,大部分的田地都是自耕農。很多人都死於大水之中。算是無主之地。書院下手快的話,佔下來,問題不大。該規劃做居住區的就做居住區,該分配出去的,就分配給鄉民。

  當然,最後可能還是有衝突。有利益的地方,就會有衝突,這是必然。衝突的對象多半是某府管家之類的。一個個的解決吧。

  商議完成後,第二天上午,重建的書院團隊,以公孫亮的名義開始向外派發文書,並將書院團隊的駐地設在東莊鎮原許記酒樓處。

  此後,一個月東莊鎮以驚人的速度重建著。磚頭、石塊、木材、糧食、布匹、青菜、肉食、木炭、石灰等物資在消耗。大量的商人匯聚在東莊鎮中。

  書院擴張的外牆輪廓已經修築完成,由山丘之上擴展到東莊鎮東。而原東莊鎮向東移5里,構建三縱三橫的小鎮格局。大量的整齊、相同、模塊狀、簡單的小院填充在新鎮和書院之間。

  冬季大雪來臨之前,要解決所有的鄉民的居住問題。而由於東莊鎮這裡擁有大量的工作機會,大量在黃洛鎮等待救援的饑民北上,尋找活命的機會。這些人力資源都被如火如荼的重建工程消化。

  由聞道書院正門通向京西官道的書院大街規劃完成。正好就是以書院、舊東莊鎮、新鎮三點連成一條直線。兩旁的商舖初見雛形。

  這天下午三點許,初冬的北風有些凜冽,賈環從書院大街返回書院中,剛坐下沒一會,就給公孫亮一臉興奮的拉著去見山長。

  由於要和商人打交道,大師兄不大適應。許記酒樓議事廳負責的是柳逸塵、姚緯。

  略微平整過的曲水院中,比前些時候看起來要清雅些。正廳中,山長張安博將一封書信遞給賈環,「你看看。」

  賈環接過一看,卻是朝廷欽差,總督辦理賑災、治河、民生等事宜,都察院右都御史齊馳的來信。他明天要來書院拜訪山長。

  賈環微微蹙眉,沉吟著。


bpd 發表於 2017-9-20 00:11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從頭越(三)

  隨著洪水退去,西山煤礦抵京的煤路恢復,順天府良鄉縣北河鄉黃洛鎮作為京西大水臨時欽差駐地的身份退去。留下大量的災民在鎮中安置。

  九月底,朝廷欽差,右都御史齊馳駐在良鄉縣城中,督促各衙門,治理永定河。在得知黃洛鎮的災民在十月初陸續前往30里外的東莊鎮。開始時,並不以為意,災民只要不向京城方向移動即可。只是派了幕僚曹師爺瞭解情況。

  到十月中,黃洛鎮大量的災民開始北上,引起他的注意。作為朝廷的欽差,若是饑民匯聚到某地鬧事,發生暴動、瘟疫,他自是要全力關注、解決。

  在內心中,齊右都御史對破壞他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賑災局面的聞道書院頗為不滿。

  …

  …

  初冬時分,天地間一片枯寂,帶著寒意。約下午兩點許,突然出現在官道劉家灣處的欽差旗牌引起了正在做工的災民們的主意。

  隨即,消息向聞道書院傳去。

  陽光溫暖,寒風中,一個個幹勁十足正在做工的鄉民們紛紛跪下去。彷彿北風中的枯草,一一低頭。有的光著胳膊,有的穿著襤褸、破舊的衣衫,有的面無表情,有的強壯,有的饑瘦。

  鄉民、窯工、災民,原來各種不同身份的人,不同的地方很多。相同的地方只有一個:眼睛中蘊藏著一種叫做「希望」的情緒。

  下官道順著標準的兩馬車寬的道路:書院大街直走10里,即可抵達聞道書院。書院大街只是黃土硬路。很簡陋。倒是大街兩側的商舖,民居已經初具規模。整個小鎮中熱鬧、繁華。

  然而,在欽差的儀仗之下,熱鬧的聲音逐漸的消失。官轎中緩緩的前行。

  書院大街,新東莊鎮縱向的路頭,一名強壯的窯工避開欽差隊伍,沉默著。他有力氣,肯吃苦,在同伴中有威望,但不敢冒犯官差。

  東莊鎮與大街交匯的路口,寬敞的食檔中,一名白衫女子嘆口氣。這官威啊!

  書院大街,許記酒樓舊址,東莊鎮重建工作小組所在地,五六名士子眺望著徐徐而過的官轎、欽差儀仗。

  一名年紀約十二歲的少年嘆道:「難怪光武帝要感嘆,仕宦當作執金吾。這一人而過,千人皆靜的場面看的我心中嚮往。」

  姚緯好笑的拍拍少年的肩膀,「這算的了什麼?這只是正二品的欽差,等你過兩年到京城裡府試就知道,皇帝、大學士出行的威風更勝。」

  柳逸塵和白臉的文弱士子都弘都是一笑。

  都弘是笑姚緯在師弟面前…,呃,按照賈院首的說法,裝逼。他又沒見過皇帝出宮,和大學士出行。

  柳逸塵則是在苦笑:正二品的文官已經很厲害了。他家世代書吏,見到大興縣正八品的主簿都得跪。他這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當個官。今天這場面…。

  …

  …

  聞道書院的山長張安博帶著書院的講郎、十幾名弟子在書院正門內迎接欽差、都察院右都御史齊馳。

  張安博如今是致仕的官員,不需要像下屬一樣到官道處迎接。反倒是因為文人風骨,在書院內迎接就行。當然,貴客來訪,該有的禮儀都有。不會失禮。

  齊馳在書院門口下轎,在幕僚、書吏、衙役、轎夫進了書院。聞道書院眾人等了一下會。

  齊馳是一名四十多歲的官員,穿著官服,方臉長鬚。氣度森嚴,面色冷淡。公孫亮看得心裡打磕,果然如同賈師弟說的,來者不善。

  曹師爺在人群中掃了下,他沒認出那日同喬如松、張四水同去黃洛鎮求援的柳逸塵,倒是一眼就看到公孫亮身邊的瘦弱少年。

  很明顯,這位就是因主持救災名傳北直隸的聞道書院院首賈環。據傳能力卓絕,手腕高超,可比肩古之甘羅。時年九歲,以一首青松詩聞名京城,少年神童,有駱、王之才,人稱賈青松。

  他又有數首名篇「詠花詞」傳遍青樓、士林。一句「佳人相見一千年」,將京師名妓蘇詩詩捧的名聲大振,名傳北直,紅得發紫。五鳳館水仙姑娘因一句「清香自信高群品,故與江梅相並時」,與他的名篇「欲問江梅瘦幾分」相應和,身價頓時漲了數十倍。京中名妓爭相求詩而不得其門。他再大點歲數,定是柳巷元魁。

  在書院門口寒暄一陣後,張安博邀請齊馳到曲水院稍坐。曲水院的正廳中,經過一些佈置,顯得雅致、幽靜。

  童子奉茶後,說了一會科場的話題,齊馳切入正題道:「伯玉兄,本官有話直說,你聞道書院以重建東莊鎮為名,以工代賑,吸引黃洛鎮數以千技的災民前來。這麼多災民匯聚在一起,本官擔心會引起各種問題。」

  張安博坦然的笑了笑,指著左側的少年道:「賈環,你來說。」心裡忽而想起件事,他這個弟子該取一個表字了。

  賈環出列,向齊馳齊都御史行禮。按照規矩,賈環作為過了府試的童生,可以自稱一句讀書人,但本質上還是小民,見官要跪。當然,讀書人一般都會有優待。傳出去也是美談,對官員而言可以刷名聲。

  齊都御史虛扶了下,沒有讓賈環跪下,道:「免禮。你就是賈環?」

  賈環道:「回總憲,學生正是。」總憲是都御史的別稱。

  齊都御史打量了賈環一會兒,疑惑的道:「我未見你有何出奇之處。如今,沙叔治在京城中為你揚名,說你:英資少年,雛鳳清聲。」

  沙叔治就是北直隸提學沙提學。

  而「雛鳳清聲」出自唐朝詩人李商隱的名篇《韓冬郎既席為詩相送因成二絕》:十歲裁詩走馬成,冷灰殘燭動離情。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於老鳳聲。

  這是賈環相當高的評價。但賈環九歲即有詩名,顯然是比韓冬郎的「十歲裁詩走馬成」還要高一級。救災、詩詞,都只是雛鳳在清啼,小露才學而已,前途不可限量。

  鳳凰,鳳在古代歷來都是比喻男子的詞語。凰,才是比喻女子。

  賈環心裡苦笑,又感激沙提學。他是打算離開賈府的人。要名聲沒用。但若說名聲真沒用,那他就太矯情了。

  看看他現在以童生的身份,在齊都御史面前的優待就知道。齊都御史在和他閒聊啊。這是一種禮遇。普通的小童生在二品文官面前那可能有這樣的待遇?

  賈環沒有辯駁,解釋,逕直道:「學生請總憲巡視東莊鎮。」

  齊都御史就沉吟幾秒,看了賈環一眼,道:「好。」

  …

  …

  賈環邀請齊都御史巡視正在重建中的東莊鎮,有兩個目的。第一,解決山長拋給他的鍋,回答齊都御史對災民不穩的擔心。在第二,他的出奇之處,不在相貌,在做事。

  當即,一行三十多人浩浩蕩蕩的出了聞道書院,前往重建中的東莊鎮,察看重建工作。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順著聞道書院外牆向2里外原東莊鎮蔓延的數十間整齊的小院。四四方方的圍牆,一模一樣大小的院落。院落中都只砌了一間屋子,看起來很有些滑稽。

  齊都御史身邊的幕僚曹師爺指著這些還沒有完工但卻住著人的院落問道:「賈小友,這是何故?」

  賈環跟在山長張安博身邊,這時介紹道:「所有的院落面積一樣大,方便分配給鄉民。至於只起了一間屋子,則是節約時間。我們要確保大雪來臨之前,所有的鄉民都有屋子住。」

  妙峰山上到處都是樹木。只要有屋子遮風擋雨。對鄉民來說,這個冬天並不難熬。

  賈環早做了準備,從懷裡掏出個本子,道:「此處院落共76間。安置鄉民45戶,共63人。徵得戶主同意,若大雪來臨時,鎮中房屋不夠,可與鄉親共用。共計能安置180人。」

  齊都御史點點頭。這些只劃定了圍牆的院落,確實很有見地。

  眾人再往前走,就是原東莊鎮舊址。書院大街兩側的商舖已經成形。有的在營業。商舖之後,都是比剛才所見院落要大三倍餘的院落。

  賈環主動介紹道:「無農不穩,無商不富。穩定災民的核心條件就是糧食。而糧食、布匹、青菜、肉食、木炭、石灰等物資的消耗,依賴於商家的往來。

  後面的大院都是準備當倉庫或者居住使用。規劃建設商舖80間,院落400間。實際建成商舖13間,院落58間。分配、出售一空。緊急時,可容納災民445人。」

  這裡其中就有賈環的商舖2間,院落5間。他是準備將5間院落打通,組成一處住宅,修繕再接晴雯和如意來住。

  齊都御史再點頭,臉色已經稍緩,「不錯。」

  眾人再往前走,就是重建的核心區域,三縱三橫規劃的新鎮,這一次沒有要賈環主動介紹,齊都御史手指著已經初見雛形的街道,坊,問道:「此地可住多少人?」

  賈環答道:「規劃是2萬人的小鎮,第一期建造規模為5千人,實際建成可容納約2300人。」

  齊都御史沉吟一會,斷然的說道:「少了。已經入冬。還需要加快進度。」

  齊都御史身邊的曹師爺聽到這話一陣錯愕:東翁,咱們不是來找茬的嗎?

  張安博為弟子解圍,「齊大人,這個建造進度已經是最快的。影響建造速度的不僅僅是人力,還包括各種物資,銀錢的短缺等等條件。」

  齊都御史微微點頭,對賈環道:「以我看來,賈小友聞名天下之日於不遠。」

  他是做實事的人,看了這大半圈的以工代賑,就知道其中的難度。特別是以聞道書院一己之力要撬動整個工程的物資,銀錢上相當有難度。

  做到這個程度,已經是極其優秀的表現。換做他來主持,若是只有書院的資源,肯定做不到這樣。

  因而,齊都御史對主持重建工作的賈環不吝讚美之詞。


bpd 發表於 2017-9-20 00:21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名臣風采

  聞名天下之日不遠!齊都御史對賈環的評價、讚譽相當高,連稱呼都更改為「賈小友」。

  這讓素知齊大人平時為人,跟隨著來的五名幕僚們各自面露異色。要知道,來聞道書院之前,齊大人還惱怒聞道書院破壞京城西郊穩定的救災局面呢。這其實意味著齊大人心中對東莊鎮賑災的事務很滿意。

  曹、劉、胡、曾、李五名師爺紛紛出言附和,誇獎賈環,「賈小友,精明能幹。於實務一道游刃有餘。老夫佩服。」

  「災民突至,通權達變。重建小鎮,條分縷析。一一陳列如畫。真是幹才也!不愧是英姿少年。」

  「以我觀之,賈小友心中大有丘壑。可有詩作記之?」

  跟著五名幕僚身邊的七八名書吏都是笑起來,為齊都御史的話增加氣氛、效果。

  天下聞名,賈環其實心中無感。他對名聲沒有需求。不是說名聲沒好處。名聲是軟實力,作用很大。但會給他離去的道路帶來很大的麻煩。這要是後世的傳媒時代,他真的天下聞名了,離開賈府這條路根本就成了泡影。那他只能是老老實實回賈府,跟著賈府那群豬隊友混。

  當然,給人讚譽、拍著馬屁,即便知道是齊都御史帶來的效果,賈環心裡還是舒暢。不過,他婉拒了曹師爺作詩的要求。心道:我倒是想寫一句,就怕你們怕啊。

  賈環在此時想起的是主席的一句詩:分田分地真忙。

  新建的東莊鎮路口,頓時有些熱鬧。

  葉講郎、駱講郎、公孫亮、柳逸塵、姚緯、都弘、秦弘圖、易俊傑等人都是笑起來。齊都御史對這樣讚譽賈環,那書院這裡就算是過關了。

  人群中的柳逸塵還在想著剛才齊都御史進入鎮中時的威風:一人走過,千人禁聲。而賈環能獲得這位二品高官這樣高的讚譽,這是能力得到認可。讓他心中與有榮焉。

  山長張安博見慣世情,擔心捧殺,壓著調子,笑著道:「齊大人過譽。我這弟子年齡還小,聞名天下並非好事。」

  齊馳環顧四周,天高氣冷,不以為然的笑道:「伯玉兄愛護弟子的心本官知道。然而,錐處囊中,其末自現。沙叔治在京城中讚譽他:英姿少年,雛鳳清聲。本官深以為然。伯玉兄壓是壓不住的。」

  山長張安博就笑了笑,並不爭辯。他不是要壓賈環的名聲,而是要壓齊馳讚譽的調子。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賈環還在養病中。連課業都基本放下來。他不希望齊馳給賈環派遣事情。

  東莊鎮的重建工作,賈環實際上只是當了一回「鎮規劃辦主任」,剩下的工作都是同學們去完成。賈環並不費腦子。每天只是處理些工作小組報上來,難以決斷的事情。組織,管理,採購,招商,拍賣,競價,合作開發,股份收益、分紅等等,這些在重建中遇到的問題,他處理起來駕輕就熟。

  齊馳並不在意張安博的想法,態度和善的問道:「賈小友,東莊鎮這裡的條件比黃洛鎮好。本官欲將黃洛鎮中數萬人移到東莊鎮中安置。你這裡有什麼難題需要解決?」這是將任務直接分派下來。

  山長張安博的臉色微沉。齊馳面子上客氣,但實際很強勢。救災是官府的職責、任務所在,怎麼能壓到書院頭上?

  他一個是愛護弟子,不希望賈環更加勞累。第二,則是希望局面盡快穩定下來,讓書院恢復正常的教學秩序。不能明年開春後,所有的弟子還在處理重建工作。

  張安博不悅的道:「齊大人,我以為不妥。東莊鎮這裡沒有能力承接數萬名災民的能力。」

  齊馳沉下臉,擺出官威,訓斥道:「黃洛鎮中種種條件不足。若是大雪,數萬災民將會凍死大半。而安置在你們這裡,至少可以活下來八成。伯玉兄是京師名儒。難道忍心見災民死於雪災中?」

  張安博沉默以對。

  現場安靜下來,只剩下初冬午後的陽光和微風在吹拂著眾人的衣衫、旗牌、屋舍。

  賈環在聽到齊馳的要求時,其實就想說一句:齊大人,我將你剛才的讚譽換給你行不行?東莊鎮情況穩定,一兩年就能發展起來,何必接收大量的災民自討苦吃呢?

  但作為一個小童生,他不可能拒絕得了賑災總督的要求。賈環見山長維護他失敗,當即為山長解圍,問道:「敢問總憲,數萬人到底是多少人?」

  既然沒有拒絕的餘地,那就只能爭取最好的條件。

  齊馳扭頭看向身邊的曹師爺。曹師爺是一名中年文士,一身長衫,容貌略顯蒼老,尷尬的想了想,以不確定的語氣說道:「大約有3萬人吧。」

  「嚯!」本來心情有些沉重的山長張安博、葉講郎、駱講郎等書院的眾人頓時發出一陣陣驚訝的聲音。沉甸甸的壓力壓在心頭。這怎麼行?東莊鎮這裡沒有足夠的糧食。3萬災民抵達東莊鎮,書院根本就承受不起。局勢會瞬間崩潰。

  賈環開出條件,道:「總憲,安置3萬人的話,學生這裡需要至少5萬兩銀子。另外,我希望總憲任命我家山長負責東莊鎮賑災事務。」總督有任命臨時官員的權力。糧食問題,他寧可相信書院自己的採購系統。

  齊馳是名臣,能力很強,救災物資有多少心中有數,沉聲道:「本官哪裡有五萬兩銀子給你?最多一萬兩銀子,另外將黃洛鎮中救災的存糧調撥5千石給你。」

  說著,看了山長張安博一眼,道:「伯玉兄倒是有個好弟子。但這救災的職位本官卻是不能給伯玉兄。賈小友,本官任命你為京西宛平縣賑災副使。」

  他的救災理念:先治水患,再通煤路,最後是賑濟災民。他現在以工代賑,修理河堤。但消化不了如多的災民。東莊鎮這裡有條件賑濟災民,他自然願意更多的災民躲過冬天的雪災。

  而京師名儒張伯玉,為今上所不喜。他不會參與推動張伯玉出仕一事。

  實際上,朝堂中已經就此事在議論。張伯玉通過軍機處何大學士呈上一個防疫條陳。正在各地推行。他這裡也接到朝廷文書。就他的估計,張伯玉重新出仕的概率很大。

  但他是正二品的都察院右都御史,不會在意重新出仕也必然是正四品的張伯玉的想法。他任命九歲的賈環為宛平縣賑災副使,其實是為賈環揚名。要人做事,自然要給甜頭。

  山長張安博輕輕的嘆了口氣,他知道原因在那裡,道:「賈環,你能不能安置得下來?」能救人,還是要救。但他不擅長實務,要聽賈環的意見。

  賈環估摸著山長出仕的事情有阻力,便不再糾纏這個臨時官職的事情。掛在他身上也行。書院這裡確實需要一個名分,將現在所有的重建工程都合法化。

  但銀子的事情要力爭,賈環道:「山長,安置人口沒有問題,但是沒有糧食和銀子,弟子也無能為力。」又對齊馳道:「總憲大人,學生要5萬兩銀子並非獅子大開口。而是黃洛鎮中剩餘的災民中肯定是拖家帶口的人多,這些人,無法創造價值,只能通過賑濟來生存,是非常大的負擔,所以,學生需要足夠的銀子去買糧食。」

  齊馳眼中閃過一絲奇色,他關注的是這組詞語「無法創造價值」,沉吟片刻。目視曹師爺。曹師爺出面和賈環拉鋸般的商量了幾個回合,將賑災條件定為:2萬兩銀子,8千石糧食。

  這個條件看似優厚,但聞道書院要承擔將黃洛鎮轉移來的3萬人安置下來。這個安置包括今天過冬,以及明年開春的生活。直到夏收為止。

  賈環順勢將劉家灣良田的事宜,和齊馳提了提。

  齊馳慨然的道:「無妨。由你主持將無主的田地分配下去,然後報到宛平縣衙。若是有權貴來強佔田地,你告知本官。本官來處理。」

  賈環就愣了下。這畫風不大對啊。齊都御史的形象,明顯是個官僚。而且是一個有能力的官僚。比如現在,拿大義、官威壓服聞道書院接受災民。

  從他的救災方略來看:首重治水,其次復煤。其次安民。他很會做官。深諳官場規則。而從救災的情況看來,他不愧朝廷名臣的稱號,通實務,有手腕。但這麼個人,怎麼都和「剛直不阿」這個四個字不沾邊吧?

  齊馳什麼人,在朝堂中打滾多年,一看賈環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怫然不悅,扳著臉道:「本官奉皇命總督處理賑災、治河、民生等事宜。京西大水,數十萬生民死於洪災、流離失所。本官安置流民,是為國家增加稅源。豈會畏懼區區權貴?」

  賈環行禮道:「學生慚愧。」

  曹、劉、胡、曾、李五名師爺紛紛向齊馳表示敬佩。

  齊馳冷哼一聲,交代幾句,就準備離去。眾人一路送過劉家灣,到官道處。

  齊馳將留下來負責監督和聯絡的幕僚曹師爺叫到馬車上,面授機宜,「這位賈小友,很有些本事。你要將他賑災的種種手法,最後匯聚一個條陳給我。」

  他對賈環說的「創造價值」很感興趣,但作為總督,不可能拉下面向小童生請教。那在士林內,他會被傳為笑柄。但這並不妨礙他偷師。

  曹師爺道:「東翁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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