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賠本生意1 針線活很繁瑣,搞得墨悲焦頭爛額。 墨悲現在才知道純手工做一件衣服有多難。他最近在練習做衣服,但做出來的東西都和面口袋差不多。 墨悲覺得,自己可能沒有做裁縫的天賦。 然而,他總歸還是要學,否則就要把居上的位置讓出來。墨悲對做不做居上沒有太大興趣,他現在只是想照顧好毛老太而已。 高老闆和莫醒都勸他,如今是多事之秋,居上的格局不易變動。有何況毛老太現在變成貓,並不會修行,墨悲又是妖不是人,毛老太的吞壽體質還能不能起作用,很難預料。 如果不接手毛老太的生意,做一些奪舍衣裳來用,毛老太可能活不了多少年,更不可能再修成人形。 墨悲不得不努力學習奪舍衣裳的術學,也就必須先學會做一個裁縫。 可是毛老太沒有留給他任何學習資料。毛老太對裁縫工藝的學習,都是以口傳心授的方法學來的。她不需要追求時尚,也就不用學習新的製作工藝,所做的衣服風格也都非常傳統。 墨悲雖然沒有系統學過,但他看著毛老太做了很多年衣服,受到的熏陶足以作為他裁縫的基礎。只是他上手之後才知道,這種事情實在是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他不得不買了一些參考書,一邊研究一邊聯繫裁縫。毛老太以前做衣服,只需要用到剪刀和針線,墨悲則從朱老闆的渠道,買了一台縫紉機來用。 可是一件衣服,不是說有部位都可以靠縫紉機來縫,於是到需要用手工的時候,墨悲總是做滿頭大汗。 總會熟練的。他想。 墨悲又一次擦掉頭上的汗珠後,突然一愣。 門外走進來一個點著面具的人。他留著青皮短寸,穿著一件黑色大衣。 墨悲皺了皺眉,道:「我們目前正在歇業中,門外的牌子上寫了。」 「我不是客人,我是六方齋新來的夥計。」 面具人開口道。他的聲音嘶啞,很像左馗的聲音風格,不過沒有左馗那麼難聽。 墨悲有些詫異,他失語了一下,站起身道:「失敬失敬,敢請教……」 「白止。」 墨悲沒有說話。 最開始,他完全不相信這個人的話,但忽然又覺得有人來妖街對門冒充妖街的夥計,那被拆穿是分分鐘的事情,實在不和常理。 但如果他真的是六方齋的夥計,那總歸是自己人,不能失了禮數。 這些想法在墨悲腦中迅速掠過,最後他抱一抱拳道:「初次見面,在下墨悲。敢問白先生有什麼事情?」 「左老闆讓我來通知諸位居上,今天晚上在朱老闆店中聚餐。」 墨悲點點頭,心裡的石頭落地。 只是來傳話的話,至少可以證明這個白止的身份沒有問題。 「幾點?」 「七點。」 「準時到,有勞白先生傳話了。」墨悲道。 白止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墨悲望著他的背影,皺起了眉頭。六方齋來新夥計是非同尋常的事情,在已知的歷史中,也只有左靜一個人而已…… 想到左靜,墨悲的心突然又疼了一下。他抹了一把臉,回去繼續做衣服去了。 晚上七點,墨悲準時來到了朱老闆的後院。左馗和朱老闆正在出菜,墨悲是第三個到達的。 左馗看到他,突然愣了一下。 他看到墨悲肩上蹲著一隻貓,看起來有正常成年貓的大小。 他到墨悲身邊仔細觀察著這隻貓,而貓也則瞥了他一眼之後,轉過頭去不理他。 「毛老太?」他脫口道。 「是的。」墨悲笑道:「身體健康,拖左老闆的福。」 左馗皺眉道:「可是,毛老太是只幼貓,這才幾天的功夫,怎麼……」 「火五爺拿走了所有的庫存,但是店面上的樣品他沒有拿走。」墨悲道:「那些都是一些普通的貨品,擺在外面也不擔心會丟。雖然貯存的修行很少,但也聊勝於無。我全都給了我母親,也只讓她恢復了成年貓身而已。」 左馗點點頭,道:「好生照料。」 其他的居上們陸續來到店裡。等大家入席的時候,才發現距離上次一起議事,中間已經發生了許多事情。 一時間,眾人都覺得恍如隔世。 「今天的宴請,是我做東。」左馗道:「會街之後,事事相連,諸位一直沒能聚齊。正好藉著最近六方齋的人事變動,請大家來小聚一下。」 在左馗說話之前,居上們就都已經把白止從頭到腳審視了好幾遍。左馗帶著他來參加居上們的聚餐,就像胡夫人帶著胡小慕、墨悲帶著毛老太一樣。在他開口之前,大家都以為這是左馗的什麼親戚,就像左靜一樣。 左馗繼續介紹道:「這位是白止,他的師傅是六方齋前任老闆易山盡的至交。這次他來六方齋做夥計,也是那位至交的推薦。」 左馗介紹白止的出身,更主要還是讓居上們可以相信他。 所有人都知道易山儘是鬼差,那麼易山盡的至交一定不是等閒之輩,白止的身份和能力也就不言而喻。 高老闆最先反應過來,他笑著舉起酒杯道:「那就歡迎這位白止先生來到妖街了。」 眾人一起符合,舉杯飲酒致意。 高老闆放下杯子後,有意無意地左右望瞭望。 朱老闆笑笑,道:「陶爺知道我們聚餐,出門散步去了。」 高老闆笑著點點頭。 這是兩人的默契。 居上聚餐,絕不只是為了喝酒扯閒而已,一定有什麼事情要談。陶爺雖然居住在朱老闆店裡,但畢竟是外人,尤其曾經是鬼街的人,是絕不可以留在這裡的。 確定了陶爺不再,高老闆道:「今天左老闆請我們吃飯,不會只是為了迎接六方齋的新夥計吧?」 左馗微笑著點點頭,道:「高老闆明見。諸位知道白止為什麼會被派來六方齋做夥計嗎?」 所有老闆用餐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他們確實對這件事很感興趣。 易山盡至交的徒弟,來原則上並不使用夥計的六方齋做夥計。僅這一條信息就充滿深意的味道。 眾人的反應和左馗預料的一樣。他繼續道:「白止這次來,是來幫我忙的。六方齋和妖街,現在都面對著同一個棘手的麻煩。」 |
第二百六十一章 白止6 左馗和灰無常看著白,一臉茫然。 他們不是聽不懂白的話,但他們對這個所謂的機構感到非常陌生。 「什麼叫和其他幾個世界的管理者溝通的機構?」左馗不解道。 「你們這邊,誰是管理者?」白道。 灰無常道:「當然是那些人。」 「那你們覺得我們那邊呢?」 「我想應該是冥府。」左馗迅速回答。 白點點頭,看著他們兩個人卻不再說話。 「可你剛剛說是和其他『幾個』世界,我猜應該不僅僅是……」 「這部分和你們沒什麼關係,我也沒必要告訴你們。」白道:「你們覺得人類和冥府沒有一點聯繫嗎?你要知道,族群的最高層之間,必然會有一定聯繫的。」 「好了,這部分我不能和你們多說,咱們還是說六道門。六道門中,和冥府溝通的部門自然就是鬼道門了。所謂的門衛,即是根據字面意思來的守門之衛的意思,實際上就是責任人。」 灰無常和左馗都沒有說話。 灰無常思考了一會兒白說的話,道:「所以他……才叫做『總管』,是嗎?」 白聳聳肩,道:「但是,六道門是主導一派才能統御的機構。如果千思一派連張總管都敢殺,那這個內鬥的性質就嚴重了。」 「嚴重?」左馗道:「有多嚴重?」 「內鬥的話,最多是勾心鬥角,爭爭權而已。」白淡淡道:「但是如果公然殺掉張總管這樣一個人物,說明他們有武鬥的心思,再加上他們在找閻君圖……」 白說著,突然有些失神,道:「他們會掀起一場人間浩劫的。」 灰無常突然跳了起來,激動道:「我怎麼說的?!我怎麼說的?!你們現在相信我了?!現在相信我了?!」 白一巴掌扇在灰無常臉上,直接把灰無常打暈了過去。 「相信不相信你也這樣了。」她拍拍手道:「萬事由天不由人啊,小子。」 左馗吞了下口水,道:「所以,你是要去查千思那些人?」 「當然不是。」白輕蔑地一笑,道:「人間浩劫,關我們鬼道鳥事。只是我想了很久,突然有一種感覺。」 「什麼感覺?」 「我總覺得……老易的事和這幫搶閻君圖的傻逼有關係。」 左馗長大了嘴巴,但他很快又道:「你這感覺是從哪來的?」 「你記不記得,老易什麼時候開始查城隍衙門的問題?」白道。 「四年前。我進店一年左右他才亡故,之後我做了三年店主,這時間我記得清楚。」 左馗說完,突然愣住。 在灰無常決心投誠他們之後,他們曾經坐在一起談過灰無常的情況。灰無常告訴他們,那些人開始收集閻君圖,也是在四年前左右。 「可是……」左馗的話語沒了底氣,道:「那些人的活動範圍可是全國,妖街才多大點地方?」 「所以我他媽才說我只是感覺,要回去查一下!你個傻逼!」白怒罵道:「你要知道,世間無巧合,但很多事同步發生也不代表一定有關係。我不是政務系統的人,這次回去想查出線索,全都要靠我自己,想證明我這個感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左馗不明白那邊的環境到底如何。只是,一向暴躁桀驁的白都這樣形容,他能感覺到事情的複雜。 「白姐什麼時候回來?」左馗道。 白道:「這可沒準,也許幾天,也許幾年,也許啥都查不出來。不過你放心,只要有空閒,我會馬上回來找你們。」 左馗猶豫了一下,道:「易老闆當年一查很久,也從來不見他放鬆過,你還能有什麼空閒?」 白狡黠一笑,道:「那是我們那邊的事,你不懂。」 她拍了拍左馗的肩膀道:「總之,你和小灰好好看店盈利,爭取平賬之前補上虧空。另外要小心提防鬼街和千思背後那些王八蛋,現在六道門的人恐怕也已經誤會上你們了,行事要更加謹慎。」 左馗點了點頭。 經歷了種種變故,左馗對不斷發生變化的勢態已經有些麻木了。他對白沒有更多的話可以說,只是鄭重地抱了抱拳,道了句保重。 說完,他又轉頭看著灰無常,眉頭微微皺起。 「怎麼?你還搞不定他?」白露出一臉的嫌棄:「他的百鬼麻將已經被你收了,如果斗其他鬼道術學,他絕對不是你這個六方齋代老闆的對手。」 左馗一愣,搖了搖頭道:「不,我不是擔心這個。相比你來說,其實我更信任灰無常一些,畢竟我懂得人類的想法。我所擔心的,是灰無常現在要在妖街活動,但可能會有諸多不便。」 白想了一下,點頭道:「確實。想找小灰的人,沒有一千也得有八百,他給你打下手的話,活動起來確實有太多不方便。」 白皺眉思考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 她抖了抖袖口,掉出一張面具來。 「這個給他戴上,威脅一日不除就讓他帶一日。」 左馗接過面具,發現這是一張皮革制的面具。面具的表面十分光滑,由黑白兩色組成,畫著許多黑色或白色的紋路,看起來像水中的波紋,又像飄落的花瓣。 「這是……什麼?」左馗問。 白邪魅一笑,道:「禁臉。」 左馗搖搖頭,表示不明白。 「帶上你就知道了。」白道。 左馗猶豫了一下,帶上了面具。 「照照鏡子不?」白道。 左馗擺擺手道:「這是面具我看出來了,我只是說,『禁臉』是什麼意思?」 白笑了一下,嘴唇開始飛速張合起來。 左馗感到頭部開始劇痛,就像要被撕裂一樣。他忍了幾秒鐘之後,終於忍受不了,痛苦地大吼起來。 他努力撕扯著面具,卻發現面具已經長在他的臉上。他撕扯不下來,卻已經疼得神志不清,倒在地上來回翻滾。 終於,白不再唸咒,左馗的痛苦隨之瞬間退去。 「這東西,跟緊箍咒的作用一樣。」白笑著,從左馗臉上取下了面具道:「只不過是有戒箍功能的面具罷了。」 說著,白拋玩了兩下面具,道:「這東西必須本人帶上才行,同時也只有我才取的下來。用這個,既能給小灰做偽裝,也能在他又瞎逼折騰的時候制服他。」 這些話,白不得不在半個小時後又重複了一遍。左馗花了好長時間才緩過神來,他連抱怨的力氣都沒有了。 白把禁臉的咒文教給左馗之後,拍拍他的頭道:「記下了沒?」 「記下了……」左馗半死不活道。 白滿意地點點頭,轉身要走,又突然轉了回來。 她看著灰無常,摸了摸下巴道:「臉都換了,名兒也得改。」 左馗一愣,隨即點頭道:「是,不改稱呼是不行的,白姐想給他起個什麼代號?」 白眯著眼睛想了半天,突然嘆了口氣道: 「他終歸是我徒弟,我還是希望他以前的那些孽緣能夠到此為止,重新開始……地,就叫白止好了。」 |
第二百六十章 白止5 在灰無常的要求下,左馗兩人回到了濱海別墅。濱海別墅裡有寬大干淨的浴室,比六方齋那個寒酸逼仄的洗手間要舒適多了。 左馗和灰無常在海灘上搭起晾衣架,把各自的黑衣晾了起來。兩個人穿著別墅裡備好的沙灘褲坐在海灘上,各自無言以對不語。 白從幻樓外走了進來。她遠遠看見兩人的樣子,嗤笑著走過來道: 「不怕曬又開心了是吧?」 左馗和灰無常聽見白的聲音都是一驚,一齊本能地用手擋住身體,轉頭望過去。 白大笑幾聲,道:「別他媽擋了,我看過的皮囊比你們吃過的飯都多。」 兩人對望了一眼,稍微放鬆了些動作,但還是沒有完全移開雙手。 白走到左馗面前,蹲下身子道:「張嘴。」 左馗順從地張開嘴巴,白便把嘴巴慢慢靠了過去,停留在距離他嘴唇大約一釐米的地方,用力吸氣。 一團白色的氣體從左馗口中湧了出來,進入了白的口中。白合上嘴巴,滿意地咀嚼了幾下,似乎那是某種美味。 她抖了抖袖子,把覆魂傘掉了出來,粗暴地扔在左馗身上道:「打著,別曬糊了。」 白說著,也坐在了沙灘上,百無聊賴地向海中丟出一個石塊。石塊瞬間被海水吞沒,連個浪花都沒翻起來。 「你倆在這晾曬,也別耽誤正事,什麼情況,趕緊說。」 左馗把兩人的經歷詳詳細細地給白說了一遍,中間白提了無數細節上的問題,他們也一一作出解答。 海浪聲起伏了無數遍,日頭也已經沒有中午那麼曬了。白環抱著雙臂,眯起眼睛望著太陽,似乎在獨自頭腦風暴。 「那兩個人和我一樣,都在張總管手下做事。至於他們為什麼會一口咬定我是叛徒,我還不是很明白。也許他們也已經叛變,收到消息來對付我,又或者是中間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造成了誤會。」 灰無常補充道。 白就那麼坐著,一言不發,身體也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灰無常甚至覺得她完全沒有聽見自己的話。 兩人的身體早已曬乾,但他們的衣服都還濕著。他們一直陪著白坐在這裡,誰也不敢動彈。看到白沒有一絲反應,灰無常小心地跑回別墅裡,拿了兩套乾淨的沙灘裝,並丟了一套給左馗。 「這衣服用不了袖裡乾坤。」左馗道:「不習慣。」 「先湊合著,衣服一時半會兒也幹不了。」灰無常道。 左馗撇撇嘴,套上了衣服。 兩個身懷異術的高士,穿著沙灘裝坐在沙灘上,像兩條哈士奇一樣盯著一個女人的背影,場面異常滑稽。 他們從下午坐到太陽落入海中,已經打了好幾個盹。灰無常的肚子叫了一聲,餓得他醒了過來。他看白依然沒有任何反應,又悄悄跑回了房間裡,打算泡碗杯麵來充飢。 左馗隨後也跟了過來,看得灰無常有些驚訝。 「你不是殭屍嗎?」他詫異道:「你也要吃方便麵?」 左馗不斷活動著身體,道:「我是殭屍,但我也有活人的感覺。這麼幹坐一下午,實在是太難受了,我活動一下。」 說著,左馗又道:「你比我瞭解白姐,她這到底是在幹什麼?」 灰無常一邊煮水一邊搖頭道:「不知道,我跟白姐的時間也不長,沒見過她這個樣子。」 水開之後,灰無常撕開杯麵,往裡倒水。白在這個時候突然衝了進來,吼著驚雷一樣的聲音道:「滾過來!我有話說!」 灰無常的手一抖,滾燙的開水澆到了腳上,疼得他發出殺豬一樣的哀嚎。 左馗尷尬地看了他一眼,轉頭對白道:「現在……我們都在認真聽,您想說什麼隨便說。」 白卻沒理左馗,對灰無常點了一下下巴道:「小灰,你聽過六道門沒有?」 灰無常捂著腳跌坐在沙發上,一臉痛不欲生的表情。他聽了白的問話,皺著眉道:「六扇門嗎?我當然聽過。」 「不是六扇門,是六道門,你這傻逼!」白露出了怒容,又問了一遍:「你聽過沒有?」 灰無常臉上痛苦的表情還沒褪去,又添了一絲疑惑。他搖搖頭,道:「沒聽過,那也是個組織嗎?」 「你真的沒聽過?!」白突然拔高了調門,聲音之尖利,把兩人嚇了一跳。 灰無常被嚇得有些結巴,磕磕絆絆道:「真……真沒聽過,這種事我為什麼要騙你……」 白用手指指著他晃了半天,最終點點頭道:「好,那就好。你們給我聽好了,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去查一些重要的事情。在我回來之前,你們給我老老實實呆在店裡接生意平賬,哪都不准去!」 左馗和灰無常都是一愣。灰無常詫異道:「張總管的事情有那麼多疑問,我們不去查?」 白瞪起眼睛道:「出發之前,你可是賭咒發誓,說下半生歸順六方齋的。咱們的計畫也是左馗用你換了寶物,你再自己叛出你們的團隊,投靠到我們這裡來,從此歸隱妖街。現在雖然事情和計畫的不一樣,但你已經有了離開團隊的機會,還想回去惹是非麼?」 「可是……」灰無常想要辯解什麼。但他支吾了半天,並沒想到什麼話來反駁,最終點點頭道: 「白姐說的是。」 「可是事情詭異,我們又和那些人有了不淺的接觸,不把事情查清楚,對我們也不利。」左馗道。 白不耐煩地擺擺手道:「這我知道,所以我才說你們等我回來。」 左馗一下子抓住了白的袖子,道:「白姐,我們看店等你們回來不難,可我希望,你該透露的東西還是透露給我們一些。我們兩個人云裡霧裡的,現在的局勢又非常複雜,沒有更多的信息做些防備,我怕我們撐不到你回來。」 白皺著眉頭想了片刻,終於老大不情願道:「好吧,那我只說一遍,不解釋也不複述,記不記得住就是你們的事了。」 左馗和灰無常忙不迭地點著頭。 「在你們第一次聊到張總管的時候,我就覺得有點耳熟。直到你說他會元神出竅,我已經猜出他的身份。而他的兩件寶物也讓我更加確定他的身份——這人是六道門中鬼道門的門衛。」 左馗的眉頭緊緊皺起。他從白的語氣中感到了事情的不尋常。 「六道門到底是什麼?」他問道。 「在早年間……」白看到兩人茫然的表情,又改口道:「就是你們所謂的古代,六扇門是衙門的別稱。但六道門的命名仿名於六扇門,卻是一個人類的權力核心和其他幾個世界的管理者溝通的機構。」 |
第二百五十九章 白止4 灰無常張著嘴巴,整個人狠狠抽搐了一下。 左馗看他陷入震驚,沒有去打擾他,而是檢查著張總管的屍體,試圖尋找他的死因。 然而他有些小看了灰無常的心性。灰無常很快就回過神來,道:「可能是元神出竅!」 左馗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他把張總管的臉扳了過來,展示給灰無常看。 灰無常看著張總管的臉,自己難過地表情扭曲起來。 張總管整張臉上血肉模糊,看上去像是被利器連砍了幾十下一樣,那副景象讓見慣了鬼道種種的左馗和灰無常都不忍直視。 「元神出竅,肉體可以損毀的嗎?」左馗儘量把視線從張總管身上移開,問灰無常道。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灰無常看了看周圍,突然皺起眉頭道:「有點奇怪啊?」 「怎麼了?」 「周圍一滴血都沒有。」 左馗看了一眼,發現情況確如灰無常所說。就連張總管的臉剛剛摔在桌子上,都沒留下半點血漬。 但左馗只是簡單看了一眼就不再關注。他用手背打了兩下灰無常的手臂,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想咱們還是不要繼續當偵探了,趕緊走。」 灰無常一愣,道:「為什麼?」 左馗皺眉道:「單是張總管這種人死在這種地方,就足以惹一場大麻煩。又何況看手法就知道肯定是行內人幹的,正常人類沒有這種殺人還把血液抽得這麼幹淨的本事。」 灰無常望了左馗片刻,臉上的表情像走馬燈似的變換,最終點了點頭。 兩人顧不得之前談及的交易,快步離開了這個雅間。 他們一走出房門,便站住了腳步。 在通向第二進院子的門洞中站著兩個人。他們的身上遍佈血污,一起牛喘著看著左馗兩人。 兩個人都是男人。一個身材高大壯碩,相貌十分粗獷;另一個身材勻稱,身高體重看起來都屬於中等水平,但他臉龐削瘦,眼神也無比銳利。 他們的服飾有些民國范,看起來比張總管的穿衣風格還要老舊。兩人的衣服上也滿是血跡和污漬,看起來比左馗兩人還要狼狽。 灰無常看到他們,似乎吃了一驚。他抬起手指著兩人剛想說些什麼,那兩人已經像閃電一樣衝了過來,口中發出憤怒的咆哮: 「灰無常!你這個叛徒!」 高大男人舉著沙包一樣大的拳頭打向灰無常的正面,而削瘦男人則反拿著兩隻匕首,從側面刺向灰無常的肋下。 灰無常還沒反應過來,左馗的鎖鏈已經甩了出去。 兩個男人的速度雖然都很快,但和左馗比還是相差太遠。左馗橫著鎖鏈衝出去,同時勾住了兩人的軀幹。鎖鏈也因此調轉了方向,藉著慣性做起圓周運動,把兩個人結結實實地捆在了一起。 兩個男人似乎驚愕於左馗的手段,但當他們很快就開始瘋狂地掙扎。 削瘦男人一邊掙扎一邊大吼道:「混蛋!灰無常!你這個該千刀萬剮的畜生!」 「到底是怎麼回事?!」灰無常用盡全力,把聲調拔得比削瘦男人還要高,已經完全不顧及是否會被其他的客人和工作人員聽到。 「去你媽的!」精壯男人破口大罵道:「要殺就殺,還他媽廢什麼話!」 他罵了兩句,轉頭看到左馗,又罵左馗道:「你這個婊子養的王八蛋,遲早有人送你下地獄,去陪你的那些同夥們!」 「你們能不能先給我解釋清楚!」灰無常對二人的行為怒火升騰,大吼道。他指著削瘦的男人道:「於干,你說仔細了!」 削瘦的男人於干沒有回答灰無常的問題,而是衝他狠狠吐了一口痰,接著繼續咒罵。 「裝!接著裝!灰無常,不會再有人來了!你們害不死更多人了!」精壯的男人大罵道。 驀地,左馗把一段鎖鏈甩了上來,一下子勒住了兩人的嘴巴,兩人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到底怎麼回事?」他擰著眉頭問灰無常道。 灰無常看起來比他還要焦慮,他慌張道:「我們以前一起在張總管手下共事,可是他們現在為什麼會這樣,我也……」 左馗看灰無常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回頭再詳細調查,現在趕緊撤!」 灰無常有些為難,道:「我們怎麼把他們帶走?」 「帶走?」左馗詫異道:「別說我們帶不走他們,就是能帶走,我也不能把他們帶回六方齋! 「可是……」 左馗迅速地砍出兩記手刀,打在了兩人的後腦上,兩人瞬間暈了過去。 左馗收起鎖鏈,扯著灰無常向外就跑: 「走了!」 路過第一進院子,兩人看到迎賓小姐和煮茶師傅倒在血泊之中,同時還有另外幾具女招待的屍體在地上橫七豎八地擺著。 怪不得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有那麼大的動靜。 這個想法隨著左馗跑出大院而閃了過去。 跑出小巷的途中,左馗的小心比以往加倍。然而他們這次暢通無阻地跑出了小巷,並迅速攔下一輛出租車,返回了妖街。 灰無常沒有左馗那麼好的體質。他坐在車上牛喘,整個人看起來無比焦慮。左馗沒有一絲勞累的跡象,他斜瞥著灰無常,等著他喘完。 看著灰無常漸漸平復下來,左馗問道:「能推測出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灰無常倚著靠背,臉上滿是茫然。 不知思考了多久,他終於開口道:「我也什麼都不知道。但如果連張總管都敢殺,那一定和千思那一派的人有關。」 兩人互相對視著,突然都望向了出租車上的後視鏡。他們看到司機的表情有些驚恐,於是雙雙閉上了嘴巴,不再討論。 半個小時後,兩人回到了妖街。左馗像出來的時候一樣,把帽子借給了灰無常。灰無常遮著臉,和左馗一起回到了六方齋。 白正坐在櫃檯後面,把腿翹上了櫃檯看著書。她聽到腳步聲,把臉從書後挪了出來,在看到是左馗和灰無常之後,她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挺有效率啊。」白道:「不過那個姓張的是什麼癖好,他吐了你們一身口水嗎?」 左馗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徑直向洗手間所走去,準備沖一下身體。 他路過白的身邊,迅速而簡單地匯報了情況: 「出事了。張總管死了,我們什麼都沒拿到。」 |
第二百五十八章 白止3 巨狼馱著左馗和灰無常緩緩落到了地上。兩人一狼不約而同地各自甩動著身體,將一部分漿體甩動下來,好保持動作流暢。同時又繼續抹著臉,恢復各自的視線。 左馗吐了吐舌頭,努力把不小心進入嘴裡的漿體也吐出來。當終於能夠正常說話時,他瞥了旁邊的天狗一眼,道:「天狗為什麼是一隻狼?」 灰無常喘著粗氣道:「這要問封住它的人了。」 左馗和灰無常分工合作,灰無常負責把大媽搬進宅門內,左馗則把百鬼麻將一個個撿起來,收進袖子裡。 「想不到,你剛拿到手,就運用地這麼熟練。」 灰無常雙手拖動大媽,把他拉進了宅門裡。 「書中自有黃金屋了。」左馗道。 拖人花不了灰無常多長時間。他搞定之後,沒有馬上去幫左馗拾取麻將,而是把破碎的木盒撿了起來仔細端詳。 左馗一邊撿麻將,一邊觀察著四周的環境。他驚訝地發現,這裡還是之前他們進入的那條小巷。而大媽進入的那扇大門,也正是他們剛剛看到巨眼的那扇門。 左馗正在疑惑中,灰無常走了過來,把木盒遞到他面前,道:「這個你認識麼?」 左馗接過木盒,發現木盒是一個中空的長方體。材質雖然是木頭的,但整個盒子都是一種天然的銀灰色,看起來十分陰暗。盒子被摔成了不規則的三段,很多碎屑都小到無法拼合。 但是,左馗和灰無常仍然在盒子上發現了幾個刻印出的符號。 「鬼紋。」 兩人異口同聲道。 「先收起來,回去一起問白姐吧。」灰無常道。 左馗點點頭,將木盒和百鬼麻將一起收進了袖子裡。 在他們收集齊了所有的百鬼麻將之後,天狗也炸出一團煙霧,變成了麻將掉在地上,被左馗收回袖口。 雖然身上濕漉漉的很是難受,但兩人顯然不能因為這個原因就撤退回家。兩人繼續向巷子深處走去,一邊小聲地探討剛才發生的事情。 「張總管派人幹的?」左馗問道。 灰無常略一沉吟,道:「我還是那句話,風格不像,而且也沒有理由。我們的人很多,但如果有人有剛剛那種手段,我不會沒聽過。」 頓了一下,灰無常突然轉頭問左馗道:「你剛剛是如何想到破解之法的?」 「感覺。」左馗道:「我看到上面有人頭又有手,但那又不像是虛無的。無論是動作還是行為,看上去都很像是一個人在看盆景裡的東西,而盆景內的人看盆景外的人,也就看不到全貌,只能看到他伸出的臉和脖子。」 灰無常有些詫異,道:「你怎麼聯想到的?你以前經歷過這種事?」 左馗聳了聳肩,道:「沒有。但我是年輕人,比較有想像力。」 灰無常嗤笑一聲,沒有反駁他。 左馗不理會他的嗤笑,又繼續道:「所以我覺得,我們是被困在了某個空間裡。如果能破壞牆壁那是最好,如果不能,就只有試著傷害那張臉了。」 「所以無論能不能從牆壁出去,你都會用兩儀尺射他的眼睛?」 左馗點了點頭。 「那何必多此一舉?」 左馗想了一下,道:「雖然情況不明,對方也顯然有殺心,但我還是不想輕易傷害對方,尤其是剛才我認為那是張總管的人。」 灰無常有些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但是如果你剛才的兩招都不能奏效,那現在我們就不只是狼狽這麼簡單了。」 左馗微微一笑,道:「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剛剛我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灰無常「切」了一聲,不再追問。他想了一下,又道:「那咱們身上的這到底是什麼,我看好像沒有毒性?」 左馗沉默了一下,聲調沉了下來,道:「我猜測,可能是他眼睛中的房水。」 頓了頓,左馗又道:「我打瞎了他一隻眼睛。」 灰無常最後看了他一眼,又轉頭向前帶路去了。 一路上,兩人前進得十分小心,生怕再中什麼招數。左馗從袖子裡取出一顆香來,點著了捧著前進。 左馗的香是特製的,可以偵測出周圍二氣的波動。無論什麼樣的埋伏,只要動用術學,就免不了干擾二氣,這香可以捕捉這種波動,給他們警示。 沒帶覆魂傘讓左馗有些不習慣。儘管白擔心他舉著雨傘太過顯眼,而暫時給予了他能夠承受烈日的力量,並且沒收了他的覆魂傘。但覆魂傘能夠保護魂魄,至少可以給他充分的安全保障。 又何況,雖然白賜予了他一些力量,可是被烈日照射的感覺依然很難受。這種感覺並不痛苦,但卻讓身體上總是有著起痱子一樣的癢感。 兩人謹小慎微地前進了十幾分鐘,卻沒有再碰到任何阻礙。反倒是巷子裡偶爾來往的行人看到他們兩個,都露出看神經病人一樣的表情。 在一個啤酒肚大到可能會令他本人看不見腳趾頭的大爺出現,並真的拿兩人當神經病一樣大吼著驅趕了幾聲之後,兩人終於來到一個宅院前。 只是,他們看起來已經相當狼狽。 烈日已經烤乾了漿體中的水分。現在他們身上又黏又癢,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始希望張總管能先讓他們洗個澡。 宅門上掛著一塊榆木的匾額,名字和張總管約定的茶舍一致。他們走了進去,發現身著旗袍的迎賓小姐正站在天井中對他們笑臉相迎。手提著長嘴壺的師傅正站在葡萄架下泡著大碗茶,一旁的長桌上擺著一排精緻砂爐,都燃著溫吞吞的小火,一望即知是在煮水。 整個環境看起來頗有格調。 當看到兩個人邁進院子,迎賓小姐臉上流露出一絲肉眼可見的尷尬。左馗和灰無常互相看了看對方的樣子,頓時都能夠理解迎賓小姐的反應。 迎賓小姐的尷尬轉瞬即逝,她微笑著迎了上來,禮貌地招呼兩人。 「找人。」灰無常道:「位子有定。」 「請問是哪個房間?」 「不用領路。」灰無常道:「我們自己去就好。」 迎賓小姐欠著身退到了一旁,左馗和灰無常緩步向前。他們不知道房間的具體位置,但肯定是不會讓任何人跟隨他們的。 張總管約見他們的房間名叫作天雅居。兩人在第二進院子的正北方發現了房間,一起小心地走了進去。 兩人走進房間裡,發現這是一間裝潢仿古的房間,大理石的飛鶴屏風佇立在房門內,擋住了外面人的視線。他們繞過屏風,便看到張總管背對著他們坐在一張八仙桌之前。 張總管的腦袋上冒著裊裊的青煙,爐水的沸騰聲在房間中顯得格外吵鬧。 兩人走進房間時,並沒有故意收斂腳步聲。但張總管像是沒有聽見一樣,理都沒理他們。 灰無常嘆了口氣,道:「張爺,灰無常前來歸位。」 然而,灰無常等了許久,張總管依舊沒有理會他。 灰無常還要說話,左馗已經走上了前去。他輕輕推了一把張總管,張總管的腦袋便重重砸在桌子上,發出一聲悶響。 「死了。」 左馗說著,眼睛眯了起來。 |
第二百五十七章 白止2 除了大,那隻眼睛並沒有什麼特別,就是正常的人類眼睛,豎起來從門裡看著他們。 左馗和灰無常搖搖晃晃,站立不穩,都震驚地望著這隻眼睛。 整條小巷都劇烈地晃動起來,大門外的眼睛也很快消失了。 兩人急忙向後撤去,卻發現來時的道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一堵和兩側牆壁一樣的石牆給封上了。 緊接著,左馗兩人發現整個天都黑了下來。 他們驚愕地抬起頭來,看到一張碩大無朋的臉出現在他們上空。 那是一張臃腫的中年面孔,它遮住了整片天空,正在面無表情地望著左馗和灰無常。 整條小巷還在不斷晃動,左馗和灰無常各自扶著牆壁穩住了身體,卻無法奈何繼續合併的牆壁。 「左馗!」灰無常高聲叫道:「還不想辦法!我可是什麼都沒有!」 不用灰無常催促,左馗已經迅速抖了抖袖子。 一面銅鏡落進了左馗手裡,左馗把鏡子高高舉起,高喝一聲: 「破!」 渾厚的光芒在銅鏡上急速匯聚起來。轉眼間,一團巨大的光暈擴散開來,向著四面八方輻射而去。 圍困兩人的牆壁和他們腳下的土地頓時開始發生巨大的抖動,像是波浪翻滾的海面。左馗和灰無常穩不住身體,像皮球一樣被顛來倒去。 上方那張巨臉的眼睛被強光照射,眯著眼睛偏移開來。左馗始終盯著這張巨臉,卻發現這不僅僅是一張平面的臉那麼簡單。它躲開的方式,分明是一個人的頭顱扭轉了半圈。 同時出現的,還有一隻和臉成比例的巨型手掌,為巨臉遮擋了一下強光。 下一刻,如波濤般洶湧的小巷不但沒有平穩的趨勢,反而更加急速地收縮起來。 「怎麼回事?!」灰無常終於無法鎮定,有些驚慌地吼叫起來。 「這裡不是幻境!」左馗也高聲道:「我的鏡子沒有用!」 「我看出來了!那你倒是趕緊想別的辦法!不然我們要變成肉餅了!」 在極短的時間內,左馗看到上方的巨手移開了。那張臃腫的大臉又移動回來,並且帶著一絲得意的冷笑。 左馗突然覺得,他知道兩人是什麼處境了。 他猛地一抖袖子,掉出拘魂鎖來。他用盡全力向一側的牆壁抽去,把牆壁打出一個洞來。 左馗揮舞鎖鏈的速度極快,很快就在牆上打出一個一人大小的洞口。而此刻,整條小巷已經縮得只有兩人寬了。 「走這裡!」他大喊到,緊接著衝進了洞口。 一股巨大的力量戳在左馗的胸口,將他一下子推了回來。 左馗驚訝地望著把他推回小巷的東西,幾乎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根手指,一根比他身體都要高、都要粗的手指。 左馗看著那根手指將他戳進來之後又迅速地撤走,嘴角卻微微翹了起來。 他抖了抖袖子,掉出兩儀尺來。尺子甫一落出袖口便立即散成了十八節,左馗用未執鐵鎖的手朝天一舉,所有的碎尺像竄天猴一樣高高射向天空。 十八節碎尺在空中疾速飛馳,甚至隱約發出與空氣摩擦的聲音。 上方的巨臉露出了驚駭的神色,開始迅速地從小巷上空移動開。但,尺子飛行的速度遠超巨臉移動的速度。幾秒之後,所有的碎尺都插入了巨臉的眼睛中。 伴隨著隆隆的淒厲哀嚎,巨臉的眼睛中降下瀑布般的透明漿體。左馗和灰無常無從躲避,雙雙被澆成落湯雞。 同一時間,整條巷子的變化停止了。但巷子並沒有恢復原樣,波浪般的地面還是波浪般地面,一人多寬的巷子還是一人多寬的巷子,整條巷子彷彿時間被瞬間靜止了一般。 上方的巨手再次出現,捂著大臉上的眼睛從兩人的視野中消失了。 兩人用手努力抹去臉上的粘液,一起牛喘著望著對方。 「這到底……」 左馗只說了三個字,就又感覺到了異變。 兩人覺得身體開始失重,就像在下降電梯中的感覺。他們看著自己的雙腳從地面上一點點漂浮起來,和地面的距離緩緩拉大。 兩人的反應一樣迅速,都同時抓住了牆壁的邊緣。但他們都感覺到了越來越大的失重,最後他們終於品味出來,這不是失重,而是向下的加速度—— 整條巷子似乎正在向下墜落 巷子在地面上,怎麼會墜落?! 這個問題在左馗腦中一閃而過,緊接著他開始思考對策。 他們根本不知道巷子要向下墜落多長的距離。但從現在他們感覺出的加速度來看,已經足夠摔得他們粉身碎骨了。 左馗和灰無常已經止不住自己的身體,他們艱難地抓著牆壁的上沿,兩個人都是頭朝地腳朝天地飛了起來。 「快!想!轍!」灰無常大吼道。 「我知道!」左馗一邊回吼過去,一邊拚命抖著袖口。 百鬼麻將一把一把地從他袖口中飛了出來,紛紛向上散落飛去。左馗死命抓了幾手,結果一個都沒抓到。 眼看著一百零八張麻將都被拋入了空中,左馗急中生智,猛地甩動鎖鏈,用巧勁將最後一張鎖鏈範圍內可及的麻將牢牢綁住,緊跟著狠狠一收鏈子,將麻將拿回了手中。 「天狗!」 隨著左馗的吼聲,麻將炸裂開來,生成一陣煙塵,將兩人裹了起來。 小巷繼續向下墜落,終於落到了地面上,摔得紛紛碎。 然而,此刻落在地面上的,只是一個小小的長方體木質模型而已。它在地上摔碎,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在一旁,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媽正在用抹布擦拭著自己大院的大門。她聽到這個聲音,疑惑地回過頭來。大媽看到這個碎裂的小木盒,似乎十分好奇,走上前把它撿了起來。 突然,大媽的頭上傳來一陣劇痛,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砸中了。她氣惱地抬起頭來,看到許多麻將牌像下雨一樣從空中墜落,並且有相當一部分狠狠砸在了她的臉上。 大媽的腦袋瞬間起了一頭包,像是廟裡如來的神像。 她被砸得眼冒金星,搖晃了兩下之後便倒在了地上,整個人昏了過去。 十幾節碎尺也從空中掉了下來,只是有幾節碎尺已然朝著大媽墜落過去。 在這些碎尺即將碰觸到大媽身體的前一秒,突然全部都懸停在空中。緊接著,它們齊齊調轉方向,重新飛向空中。 在天上,左馗和灰無常正騎在一隻長著雙翼的巨狼身上。所有的碎尺都飛回了他的手中,重新組合成了兩把尺子。 |
第二百五十六章 白止1 左馗已經很久不用手機了。自從他做了殭屍,需要找他的人都得親自登門。而一心求死重新開始生活的他,也並不打算聯絡以前認識的人。他只是習慣性地留著一隻老式手機來看時間,那隻手機非常老,可能連收廢品的人都不會要。 因此,他只能使用灰無常的手機來聯繫張總管,這也是向張總管證明灰無常在自己手上的絕佳證據。 在此之前,左馗曾經和白研究了一下,向張總管索要怎樣的代價。這個價格最好能平了六方齋目前缺失的帳頭,同時也不能太離譜,讓總管覺得他們是在勒索。 所以,當左馗提出要三件寶物時,張總管因為他要的不是錢而詫異了許久。張總管反應過來之後,又和他討價還價了半天,最後答應以兩件寶物的價格成交。 這比左馗三人期望的結果要好一些。 灰無常告訴他和白,他們隊伍中的每一個人自然是都有奪回的價值,可灰無常也沒有想像的那麼值錢。 這讓左馗無比失望,他們只好計畫從張總管手裡儘可能多地攫取價值,通俗的說法叫做「敲竹槓」。 左馗和白都覺得,只要能得到一件寶物就是好的。張總管答應以兩件交換,自然超出他們的預期。 寶物的信息是由灰無常提供的。在不能用錢來衡量價值的情況下,灰無常大致根據自己在組織裡的價值,給了左馗建議。 最終定下的兩件寶物,分別是一隻九龍方壺和一隻墨斗。 灰無常告訴兩人,這兩件都是質量上等的古代寶物。方壺是銅質的,只要在方壺中放入無根水,再置於月亮之下,方壺上的九條龍便會在壺上遊走。八方之氣以及月華之氣都會被吸入壺中,融合進水裡,成為療傷的聖水。 而墨斗能夠鎮壓亡魂。據灰無常說,他們有人曾經抓捕過凶惡的大鬼,但不需要像鬼差一樣裝入法盅這樣的容器中,而是找個一地方關押起來,再用墨斗中的墨線圍著這個地方畫一圈,裡面的惡鬼自然無法出來。 白聽了這兩件寶物的信息,眼睛又眯了起來,但卻沒提什麼意見,只是同意了這比生意。 如灰無常提醒過左馗的,張總管不會再來妖街和他們換人。他們的人行動都比較謹慎,上次來店裡,目的只是打探消息。這次雙方都挑明了底細,他必然會提防左馗,選擇一個中立的地區交易。 左馗覺得,有點像警匪片裡的黑社會做交易。 張總管挑的地方,是城中心區的一處茶舍。 左馗聽了,不禁暗自點頭——撇開消費水平不說,那裡並不是接待普通人群的地方。 中午,左馗和灰無常從六方齋一起出發,打了車趕往約定的地點,連司機聽了他們要去的地方,都露出一絲驚異。 兩人坐在車上一言不發,灰無常的神情有些木然。 左馗看看他,道:「又在想什麼?」 「你們真的不打算給我……」灰無常說著,從後視鏡力看了司機一眼,道:「不打算給我做些什麼限制?」 左馗皺眉道:「什麼限制?」 「血截首之類的。」灰無常道。 「你不是說你想好了麼?」 「可你們就沒有一絲懷疑?」 左馗微笑起來,道:「白姐有,但是我沒有。」 「為什麼?」灰無常訝道。 「因為我想不出你說謊的理由。」左馗道:「而且,我把你送進幻樓時,你那種釋然一點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灰無常沉默不語。過了很久,他才抱了抱拳,輕聲道:「多謝了,左老闆……」 左馗點點頭,又道:「我不存疑,但是還有句想和你說。」 「左老闆請講。」 「我不懷疑你,不僅是因為我信你的狀態,還因為如果你想反悔,那大可告訴我。我用你換了東西,你就自由了,只不過能不能躲開白姐的抓捕,就不是我能幫你的了。即便做了殭屍,我也人性尚存,讓我眼睜睜看著你死,我實在做不到。」 灰無常沉默了一下,道:「我明白,左老闆不必擔心,我並不想反悔。」 兩人不再說話。左馗望著窗外的景色,看著兩旁的建築飛速向後掠過,輕輕吁了口氣。 至少,他阻止了白在他面前殺掉灰無常。他始終是人類的思維,既然他知道了灰無常心中的無奈,本身也和他沒有深仇大恨,也就無法坐視他死在自己面前。 出租車在一條胡同外停了下來,左馗和灰無常下了車。兩人看著幽深不見盡頭的小巷,都沒有邁步前進。 左馗想了一下,道:「你來過這裡麼?」 「沒有。」 「張總管會不會埋伏我們?」 「怎麼可能。」灰無常篤定道:「妖街是什麼勢力,他們心知肚明。再說這是公平交易,又不是黑吃黑。」 他說著,收回了凝望小巷的目光,對左馗道:「不必擔心,我來開路。」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巷子。他們不停地左右張望,尋找張總管所說的那家茶舍。 十分鐘後,灰無常停了下來。左馗四下看看,發現並沒找到茶舍的招牌。 「在哪呢?」他疑惑道。 「什麼在哪?」 「茶舍啊。」 「茶舍的問題等等再說吧。」灰無常說:「我們被困住了。」 左馗又四處望瞭望,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你怎麼知道我們被困住的?」 灰無常嘆了口氣,似乎對左馗的觀察力很無奈。他抬手指著小巷一側的一道宅門,道:「剛剛我們走過這裡,這道門我記得。」 左馗一直在小心提防,卻一直都忘了留意周圍的景色,也不記得這道門他們有見過。 他想了想,道:「用什麼困住我們的?鬼打牆嗎?」 灰無常搖頭道:「肯定比那種東西厲害。現在是中午,陽氣這麼重,鬼打牆怎麼用的出來?」 左馗皺眉道:「你不是說張總管不會黑吃黑麼?」 灰無常似乎也很費解,道:「這不像他們的行事風格。而且,只把我們兩個困在這個巷子裡的意義又何在呢?」 灰無常話音未落,就看見巷子兩邊的牆壁開始向他們緩緩移動起來。 不止是兩側,他們發現連腳下的土地也緩緩上升起來。兩人還在吃驚中,卻突然看到灰無常指過的那扇門中,出現了一隻和門一樣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
第二百五十五章 灰之黑7 和灰無常一樣,左馗也覺得白的三觀很難理解。他思考了一下,道:「我覺得不丟人。」 白皺著眉盯了他一會兒,道:「你小子是不是想救他?」 儘管左馗是個殭屍,但他仍然感受到心臟明顯得一顫。 「當然不是。」他冷靜道:「只是有合適的買賣擺在眼前,難道我不該抓住嗎?」 「那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不丟人?」 左馗咳嗽了兩聲,道:「白姐所謂的丟人,無非是被你那邊的人得知了灰無常的全部事情,才會讓你顏面盡失去,對麼?」 「嗯。」 「我們先用灰無常和張總管換一些代價,然後以白姐你的能力,再同時除掉灰無常和張總管,這事就不會再有任何人知道了。」 白搖搖頭,道:「不可能。我不能殺小灰以外的凡人。」 左馗一愣,道:「為什麼?」 白道:「鬼差不可以破壞陰陽平衡,所以絕不能殺凡人。老易誤殺了你,現在已經掛了,二者之前有一種任何生靈都無法窺見的因果業報的聯繫,這麼說你能明白麼?」 「那你殺灰無常不是……」 「這不一樣,灰無常的問題是因我而起,所以也應該由我來終結。他的鬼術、境遇的源頭都在我,緣因我起,合該我滅。」 「你的意思是,你只能處理和自己有交集的人和事?」 「準確的說,鬼差本來就不該和人類有什麼交集。」白撇撇嘴道:「但是誰還沒有犯錯的時候……」 左馗想了一下,道:「那你讓灰無常發誓的意義何在?」 白道:「一個個體有什麼力量和發揮他的力量去影響什麼,是兩回事。如果灰無常能遵循我給他定下的戒律,那麼他就可以把自己鬼術對人類世界的影響降低到最低。但他沒有,他反而捲入了最上層的鬥爭,他的選擇會讓自身的力量對人類的影響造成最大程度的放大,這就是他的問題所在。」 左馗沉默了一會兒,努力咀嚼白說的話。片刻之後,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絲靈感,緩緩道:「所以,殺了他也無法挽回他造成的影響,對嗎?」 白聳聳肩,道:「確實如此,但至少可以遏制他繼續造成更多的影響。」 左馗長吁了一口氣,道:「我不知道冥府對罪犯的懲戒是什麼樣的。但在我們這裡,我們會判他們監禁,然後讓他們勞教,以此做一些社會貢獻來彌補他們造成的損失。」 出乎左馗意料,白點了點頭道:「這我知道,所以你是想說,把小灰賣幾個錢,就能讓他贖罪了?」 左馗微微一笑,悄悄在白耳邊耳語了一陣。 白的眉頭仍然皺著,但比剛才舒展了很多。 「這法子如果不好使呢?」 左馗微笑道:「那時候再殺灰無常不遲啊。」 白看著左馗,看起來似乎在思考。終於,她點了點頭,道:「好,就先按你說的試試。」 左馗和白返回了別墅中,看到灰無常正坐在沙發上,趴在茶几上不知在寫些什麼。 「你在寫什麼?」左馗疑惑道。 「遺書。」灰無常淡淡道。 白嗤笑一聲,道:「你給誰寫?」 「給你。」灰無常道。 白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左馗把他的遺書抽了過來,看到上面剛寫了沒幾行,無外乎是一些自我檢討的歉語。灰無常也不生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左馗把遺書撕碎,扔進了垃圾桶裡。 這下,灰無常終於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先別急著寫。」左馗站在他面前道:「我們和你商量點事情。」 灰無常無奈地笑了一下,道:「商量?你們還有什麼需要和我商量的?」 左馗道:「如果給那你個機會,你願意不願意脫離張總管那些人?」 灰無常愣了一下,緊接著他思索了片刻,並沒有說話。 白皺眉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灰無常嘆口氣道:「說實話,我願意,但是我做不到。」 「這是為什麼?」左馗皺眉道。 「你們沒有為那些人效力過。」灰無常緩緩道:「很累。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心靈上的,比我在行裡獨自行走的那段時間還要累。每一次行動,都要考慮所謂的『大局』,要做很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有再多錢也沒有地方可花,還要提防身邊的每一個人,擔心他們可能會變成對方的人。」 灰無常說著,無法自控地長嘆一聲:「我們居無定所,並且即便在暫住的地方布下無數防禦機制,也睡不安穩,要時刻擔心對方會有更強的人破解我們的手段,將我們剷除。我承認,野心和抱負讓我選擇加入了他們,但在我為他們效力了快二十年之後,我真的已經筋疲力盡……」 白冷哼了一聲,道:「咎由自取。」 灰無常傷感地點點頭,輕聲道:「我不否認。」 「那你說做不到,是什麼意思?」 灰無常看了看他們兩人,道:「我是人,不是殭屍,也不是鬼,更不是妖。我始終要活在人的社會裡。可我現在效力的人,已經是人類社會的頂點。如果反叛他們,除非投靠道另外一方,否則我在整個人類社會都不再有立錐之地。」 「你可以投靠我們。」左馗說。 灰無常看著左馗,似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你可以投靠我們。」左馗又說了一遍:「如果你沒有說謊,如果你真的已經放下野心和抱負、有心歸隱,不如和我們合作,以後留在妖街。」 灰無常茫然地張了張嘴,半天都沒有說話。白看他猶豫不覺得樣子,頓時火氣,怒喝道:「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左馗攔住了白,道:「讓他考慮一下吧。」 白瞥了左馗一眼,哼了一聲,又再次走出了屋子去。 在確定聽不到白的動靜之後,灰無常問左馗道:「這是你的主意?」 左馗點了點頭。 「為什麼?」 「我做殭屍,還沒有幾年。」左馗道:「你的很多行為,白不理解,妖族也未必理解,可是我人,我理解。當我把你帶到這裡的時候,你的樣子看上去似乎得到瞭解脫。就像我以前最絕望的時候,想到一死了之時的表情。」 左盯著灰無常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在聽了你的經歷之後,我認為你值得一救,前提是你真的放得下過去的一切,有心重新開始。」 |
第二百五十四章 灰之黑6 「元神出竅?!」 白和左馗異口同聲道。 不過,他們的口氣和反應卻完全不同。白靠在沙發裡,眼睛眯了起來;左馗則是身體前傾,擰著眉頭一臉愕然。 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震驚。 「那是什麼術?」左馗訝道。 「我不知道。」灰無常搖頭道:「自從加入這夥人之後,我才知道什麼叫天外有天。那裡有很多來自四面八方的奇人異士,有很多人的能力遠遠在我之上。」 說著,灰無常又小心地看了一眼白道:「可能,白姐對這些人的瞭解都要比我更多一些。」 白並沒有解釋。她對著灰無常點了一下下巴,道:「後來呢?」 「那夥人一直在收集罕見的寶物和術學,也在招攬擁有出眾能力的奇人異士。開始一段時間,他們並不告訴我目的,只是那裡的人和人之間相處非常和善並且團結,讓我覺得找到了歸屬。我盡心盡力地幫他們做成幾件事之後,終於碰到了一個麻煩。」 「張總管一向負責統籌人員的行動。有一次,他組織了幾個人去南方的深山裡尋找寶物,其中就包括我。尋寶的過程雖然有一些難度,但對我們這隊人馬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就在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們撞上了另外一夥人,他們不由分說就對我們動起手來。我們陣亡了兩個同僚,但剩下的人幹掉了他們的全部的人馬。」 「隨行的人這才告訴我,我們是『那些人』中的一派人組織起來的,為了就是抗衡另外一派對這個世界有所圖謀、想要掀起動亂的人。雖然我知道事情變得複雜,但我在那裡呆的久了,眼看著他們做了很多順應天道的仁義之舉,也就為之工作,把隊伍的事情當成了我自己的事業。」 灰無常說完,一直看著白,再不說話。左馗雖然一肚子疑問,但看到白若有所思的樣子,又不敢打擾。 屋子裡就一直維持著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白終於緩緩站起身來,踱到窗邊望著黑夜中的海岸,淡淡道:「你又知不知道,權力之爭,歷來沒有對錯。所謂的派係爭鬥,也必然是你死我亡,又或者受人平衡。只要爭鬥,就有犧牲,就會波及其他的生靈,無論是同類還是異類。」 灰無常點點頭,道:「可是,我們畢竟是在維護和平,並非惡意地濫殺無辜。我們是波及了很多無辜的人,可我們也犧牲了很多人。」 「維護和平?」 白轉過頭來,臉上掛著輕蔑的笑容:「你以為我是第一天見識人這種動物?不錯,只要是勢力爭鬥,必然是弱小的一方先行仁義,收買人心,但等他們坐大之後,只會把另一方斬草除根。之後一家獨大,無所拘束,慢慢膨脹到迷失自我,最後再被新生的力量所覆滅。」 「可是,這本來就是人類的發展軌跡,本身也無可避免。有我們在,還能犧牲小事成就大事,如果我們不在,他們掀起人間浩劫,到時候只會生靈塗炭地更厲害!」 灰無常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對白的敬畏似乎減少了許多。 白冷冷地望著他,道:「所以你養小鬼、打家劫舍、強取豪奪、濫殺無辜?」 「我很少那麼做!」灰無常高聲道:「很少……難道在你眼裡,我真的是個沒有任何準則的人嗎?!但有時候,犧牲是無法避免的,就連我自己,也隨時準備貢獻生命!」 白突然笑了起來,這笑聲冰冷刺骨,讓左馗感到汗毛都立了起來。 「沒有什麼生靈是本就該死的。」白道:「尤其是為了生存以上的慾望爭鬥。」 灰無常看著他,一張有些憔悴的臉似乎更加哀傷,看起來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我是人,不是鬼,更不是鬼差。」灰無常哽咽道:「我在人類社會生活,必須為人類做事,無法用你們的價值觀來做準則。」 白點著頭踱了回來,站在灰無常面前望著他道:「是啊,你說得對,所以我特別後悔許下教你冥府學術的承諾,畢竟你始終是要做人類的。」 她抖了抖手,鎖鏈從她的袖口裡掉了出來。她用雙手慢慢捋著鏈子,淡淡道:「吃一塹長一智,是我犯的錯,就由我來補救……你總歸違反了和我定下的誓言,應該死而無憾了吧?」 灰無常看了白幾秒鐘,卻沒有再爭辯什麼。他輕輕閉上了眼睛,緊鎖的眉頭舒緩開來,看起來似乎已經釋然。 下一秒,白的鎖鏈掄了起來,像大刀一樣劈向灰無常的天靈蓋。鎖鏈帶動而出的風聲甚至引起了空氣的暴鳴,震得左馗耳朵生疼。 「等一下!」 說時遲那時快,左馗從座位上一躍而起,把白撲到在地。 這個變故讓灰無常和白都吃了一驚。白又驚又怒,她掐住左馗的脖子,輕而易舉地提著他站了起來。 「你找死呢你?!」白的怒火幾乎化入了語言之中,吼得左馗睜不開眼睛。 「白……白姐!鎖下留人!我有話說!」 他在空中胡亂地蹬著雙腿,慌張道。 白狠狠地把左馗扔在地上,在地板上砸出一片塌陷。 「快說!如果是廢話的話,我今天就把你倆的魂一起帶走!」 左馗喘著粗氣站了起來。她湊到白身邊,小聲道:「白……白姐,借一步說話。」 「給我就在這說!」白面目猙獰道。 「借一步吧……借一步……」左馗央求道。 白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她惡狠狠地瞪著灰無常,人卻被左馗連拉帶扯地拽出了別墅。 一出別墅,白立刻甩開了左馗的手,瞪著他道:「你他媽到底想幹什麼?!」 「白姐,你忘了咱們之前商量的了?」左馗道:「不是說好了嗎?如果你想殺灰無常的話,先用他和張總管換些東西來平賬啊!」 白的怒容消失了,反而瞬間換上了一張稍顯窘迫的面孔。她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道:「不行。」 左馗一愣,道:「為什麼啊?多合算的買賣啊?」 白的表情似乎很糾結。她支吾了幾聲,終於道:「不行,太丟人了。」 左馗不解道:「我不明白,哪裡丟人了?」 「我教出來的人,不但是廢物,而且是混賬,最後只能像廢品一樣處理掉,換幾個賤賣的錢,你說我丟不丟人?」 白瞪著左馗,似乎要把他給吃了。 |
第二百五十三章 灰之黑5 灰無常離開白之後,又一次無處可去。之前的團隊並不在意他是不是死裡逃生,成員本就對其態度不一,這讓所有人直接選擇把他踢出去,解決了這個麻煩。 灰無常又成了孤家寡人。 但他學了兩天半六方齋裡的知識,又帶著白給他的百鬼麻將,已然在行中橫行無阻。等到之前團隊的人意識到這一點,重新向他示好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灰無常想要組建自己的隊伍,打下屬於自己的基業。唯有這樣,他才能不再孤單,也不必如履薄冰地活著。 那一年,灰無常十六歲,卻已經在行中頗負盛名。投靠他的人蜂擁蟻聚,卻讓灰無常更加鬱悶。 灰無常在行裡混了這麼多年,完全看得出那都是一些烏合之眾。他們心思各異,有人只是慕名而來,有的人卻是走投無路的,抱他的大腿,最糟糕的是還有一些人完全就是對他本身有所圖謀。 如果灰無常是個普通的十六歲少年,或許會為自己的一呼百應而沾沾自喜。可灰無常經歷的夠多,他不會被這種事情沖昏頭腦。 但他也不想野蠻地遣散這幫人,給自己繼續樹敵。於是他設計了一道難題,只有通過這道難題的人,才能夠投入他的麾下。 灰無常的題目是:要能為他來一隻能夠在白天現身的鬼。 這個靈感是從白身上得來的。雖然灰無常不知道白為什麼能夠做到,但至少在當時,除了白以外,他從沒見過能在白日下活動的亡魂。 人群並沒有像他想像地那樣悉數散盡,有將近一半的人留下來做各種奇葩的嘗試。 有的人去荒地召鬼,結果被鬼上身、撞鬼打牆,遇凶鬼猛鬼死無全屍。 有的人從屍體開始培養,結果活鬼沒養出來卻養炸了屍,被死者的家屬一頓暴打。 最蠢的要屬那些想盡辦法偽成鬼魂的人,用或是披白布或是化妝等等招數變裝,在太陽底下晃來晃去,看得灰無常想開殺戒的心都有。 轟走這些人花了灰無常一些時間,等所有人都被打發走之後,他只得又孤單地繼續想出路。 期間,也有很多見識到灰無常號召力的人向他投來橄欖枝,可之前的經歷讓灰無常覺得那都是一些唯利是圖的小人,他懶得搭理。 灰無常突然覺得,自己應該有點理想,否則也只能落個混吃等死的結局罷了。 早先,他的理想是為孤兒院做點事情。結果他為了報仇,再也無法踏入孤兒院一步。自被通緝以來,他又為自己而活,似乎很久沒有想過未來了。 他突然發現這是一個很難的課題。 好在,之前一系列的舉動使得通緝令的作用對灰無常基本失效,除了少數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以外,很少有人再敢招惹灰無常。他的地位讓他重新開始獲得委託人的青睞,而且只有那種最難最值錢的工作,才會請他出山。 灰無常有些涅槃重生的感覺。 很快,灰無常又變得有錢了。幾筆委託接下來,灰無常就掙到了普通人一輩子也花不完的錢,但沒有牽掛也沒有目標的灰無常高興不起來,他想要出國看看。 那裡沒有人認識他,也許他能帶著錢安度餘生。 灰無常一個交情稍好的朋友聽了他的想法,讓他放棄這個念頭。 十六歲就想退休,委實太早了些。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一行遍佈全國,又不只是我們這裡才有。」那人對灰無常道:「出去看看吧,肯定有很多值得你遇見的東西。」 灰無常把移民計畫改成了旅遊計畫,他決定雲遊四方。 然而,在灰無常打點好一切的前一天中午,一個陌生的男人找上門來。 灰無常初見那人的時候是在夏天。令他驚異的是,那人穿著緊襯的黑色尼龍大衣和西褲,乾淨而筆挺。一張國字臉上是一雙鷹一樣銳利的眼睛,並且看上去一點汗也不出。 「閣下是灰無常?」 「是,請問你……」 「敝姓張。」那人笑道:「別人都叫我張總管。」 灰無常暗自撇了撇嘴,覺得這稱呼像是太監。 「有何貴幹?」 「我有一個攤子,想請您入夥。」 「不去。」 灰無常習慣了這樣的事情,乾脆地回絕掉。 張總管笑了一下,道:「小灰爺,您之前可有過話,想入你的門下,得找來一隻能見太陽的鬼?」 灰無常沉默了一下,點點頭道:「怎麼,你能做到?」 「如果我做到了,你就加入我們,如何?」 灰無常抱起雙臂,一言不發。 他想外出雲遊,無非是不知道未來何在。但如果眼前的人真的能展示出這種力量,那又讓他看到了再上一層的空間。 這種感覺點燃了年少灰無常的激情,他想了許久才應道: 「好,你要是真有這本事,我就加入你們。」 張總管楊起眉頭,道:「你答應得這麼幹脆,就不想知道我們是做什麼的嗎?」 灰無常冷哼一聲,道:「有什麼所謂?我什麼都幹過,再說這是你來請的我,如果你們的地方不合我的意,我也未必真的聽你們的話。」 張總管大笑幾聲,道:「小灰爺真是直爽人,不過只要能進來,我一定能讓你認可我們的事業。」 灰無常哼了一聲,但張總管隱約透出的那股無比自豪的榮耀感,真的有讓他受到一絲感染。 「廢話少說,先拿真本事出來。」 張總管走到灰無常別墅的庭院中,抬頭看了看午間的炎炎烈日,道:「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張總管笑了笑,將右手的五指併攏,整個手掌崩的筆直。 他的眼睛驟然瞪得如銅鈴大小,緊接著一掌拍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灰無常險些下意識地伸手去攔他,因為這動作倒像極了要自殺。 一縷薄薄的煙霧從張總管頭頂飄了出來。煙霧越來越多也越聚越濃,最終成為了張總管自己的樣子。除了有一些透明度之外,和他的本體別無二致。 煙霧張總管走到灰無常面前,道:「如何呀?」 灰無常張了張嘴,道:「我怎麼知道不是什麼障眼法?」 「那您可得說的出我是什麼障眼法,不然,就得承認我這是能見光的魂魄。」張總管笑道:「您不會食言而肥吧?」 灰無常愣了半天,又伸手在煙霧張總管的身上摸了摸,確實感到實體。 「這……這到底是什麼名堂?」 張總管笑了笑,道:「元神出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