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剪影(四) 韋澤陛下帶兵進京,所有動盪在極短時間內就被平息。那幫傻學生們看京城裡面帶頭的都散了,雖然還有幾個在街頭聒噪,胡言亂語的要求百姓們起來對抗皇帝。可百姓們看這幾個傻孩子的眼神,大概能歸於看病人的眼神。 至少嶽琳是這麼看的。 確定動盪平息,日子還在舊有的軌道上行進。嶽琳的心情非常好。民朝從來不是一個完美無缺的社會,這點她也不會睜著眼昧著良心瞎吹。之前的“韋澤週末談話”裡面,韋澤陛下也專門講過,“我們反對因為別人有缺點,就全盤否定的做法。那種認為世界上有完美無缺存在的鼓吹,我們一定要特別小心。因為鼓吹完美無缺,就是在給全盤否定打基礎。” 岳琳從來沒有抱著全盤肯定或者全盤否定的心思,之所以反對不久前的鬧騰,是因為嶽琳覺得這個不完美的世界有繼續存在的必要。她一點都不想改變過去的生活,在岳琳周圍,絕大多數人的想法與嶽琳一樣。 所以岳琳很高興的給老同學韋秀打了個電話,希望能約韋秀出來吃飯。在這種高興的時候說說話聊聊天是很好的事情。 “我最近沒空。”韋秀的聲音裡並沒有高興的情緒。 “……老人家身體可好?”嶽琳忍不住問。她其實知道自己不該問,即便問了又如何?難道以嶽琳的這個身份,她還能拎著東西去探望皇帝韋澤陛下不成?但是她不問也不合適,這種問候也是人之常情。 “不說了。有空我會聯繫你。”韋秀給了個回答。 放下電話,嶽琳忍不住看了看窗外,雲朵遮住了夏日驕陽。若是以前,倒也是挺涼爽的感覺。但是這通電話讓嶽琳覺得心有戚戚然的感覺。前幾年,她的父母、她的公公婆婆先後去世。雖然知道人人都終有這天,但是當時那種生離死別的感覺如同沉重的陰霾壓的嶽琳喘不過氣來。韋秀的父母年紀可比岳琳的父母還大呢。 韋秀放下電話,到廚房繼續熬粥。醫生們的醫囑千篇一律,或者說老年人腸胃功能已經無法如同年輕人一樣什麼都能輕鬆消化。他們日常能吃的東西和花樣只剩下不太多的內容。父親韋澤北上,母親李儀芳就搬離了軍校,到了韋秀家。在這麼一個時間裡面,韋秀乾脆就請了長假在家照顧母親。身為韋澤的女兒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也許唯一方便的地方就在於,韋秀請長假,她的領導從來不問那麼多,也從來不會不准假。 粥做的多了,也就越來越熟練。正等做好的粥涼下來的時候,韋秀聽到母親李儀芳叫她。到了母親身邊,沒等韋秀說話,李儀芳先說道:“韋秀。我有點想讓你去北京照顧你爹。” “啊?”韋秀第一反應是覺得理解不能。不是說母親的話難以理解,也不是韋秀不想照顧老爹。而是韋秀實在是沒辦法把將“被照顧”這件事與老爹韋澤聯繫起來。 換了別人,大概是需要被照顧的。韋澤好像從來沒有這樣的念頭,他生活中需要照顧的大概就是洗衣吃飯。而洗衣有洗衣店,吃飯有食堂。通過壓縮生活需求,韋澤成功的把自己照顧到別人根本無從插手的地步。想想自己跟在父親韋澤身邊,韋秀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幹啥。 李儀芳沒抬頭,她淡然說道:“你爹那做派根本不用別人照顧。我讓你去北京,是覺得你爹身邊總得跟個信得過的人才好。” “……娘,我還是跟著你。若是你身邊沒有信得過的人,我覺得我爹會擔心。”韋秀答道。 “別人覺得局面抵定,我卻覺得後頭才是大事。”李儀芳歎息道。 韋秀坐到母親身邊,用輕鬆的語氣說道:“娘,你不用擔心擔心祁阿姨。她求的不就是讓我哥當皇帝,至少是當太子麼。她太一廂情願了。我周圍的和我年紀差不多的人,的確有數量很少的人腦子不清楚,他們妄想玩從龍,讓我哥給他們封侯裂土。而大多數人都知道我爹都不肯這麼幹,我哥更不可能。這大多數人都認為共和制不錯。至少理論上人人平等麼。” “說是如此。但是我還是擔心。”李儀芳歎息著。 握住母親的手,韋秀語氣堅定地說道:“娘,您一直說我爹天縱之才。怎麼到了這個時候反倒不信他了?我爹不可能打無把握之仗。這時候,請您一定相信他。” “我從不擔心你爹。我只是擔心他手下的人也許和你祁阿姨一樣。”李儀芳雖然看著像是反對,實際上語氣中已經完全沒了這樣的感覺。 那些被李儀芳認為是“韋澤手下”的人們在北京正在忙碌。老兄弟中的沈心更是忙碌,自從梓煬與王鵬失勢之後,所有人都認為沈心是中流砥柱。所以沈心格外的忙碌。 然而沈心卻也不得不抽出時間和他的三兒子談話。在沈家的四個孩子裡面,前三個都是兒子,老三是被認為最有前途的一個。面對這個兒子,沈心覺得有百忙之中談話的必要。 “我告訴你。你千萬不要想錯。的確有些人以自己的想法猜測都督的心思,覺得都督要搞帝制。這是大錯特錯的。民朝是都督開創的,從最初開始,民朝就是共和制。”沈心儘量用提綱攜領的簡要說法表達態度,他的時間非常有限,不可能細緻的做解釋。而且沈心所在的層次讓他多數都是和年輕才俊接觸,他雖然還沒失去和蠢人講話的技巧,卻也早就沒有了和容忍蠢人的心境。 先聽父親說了個概略,沈心的兒子率直的提出了問題,“父親。難道您是堅定的共和制支持者麼?” “當然。在三十多年前,我就確立了我自己的共和主義理念。”沈心回答的非常率直。 好像被老爹的態度震懾,沈心的兒子有些不自信地說道:“……我總覺得您對韋澤陛下有種愚忠的感覺。” “我不是愚忠,我是堅定的忠於韋澤都督。”沈心稍稍為自己做了解釋。 “這兩者有區別麼?”沈心的兒子問。 “如果你把韋澤都督看成是個權力者,就很容易對都督生出不滿來。這個我能理解。提起滿清皇帝,我就是有殺之後快的心情。但是都督不是權力者,他甚至不是那種用權力辦事的人。他,是個解放者。”沈心回答的極為爽快。 “您不支持選祁睿當皇帝麼?”沈心的兒子追問道。 “沒錯。我從來就沒有這樣的想法,更不可能支持。我明確告訴你,如果不是跟著都督,我從來沒想到世界上居然可以存在沒有皇帝的天下。”提及自己的政治立場,沈心的語氣裡面甚至有些基於自信的自得。 “……那韋澤陛下還是稱帝了。”沈心的兒子有些不甘心的嘟囔著。 “那個時代不稱帝,天下就要大亂啦。韋澤都督稱帝從來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國家。我再說一次,都督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基於實事求是,當時不得不做出的選擇。那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這個國家。你要是以一個封建皇帝的角度去看他,大概會覺得他行事怪異,沽名釣譽。但是你要是用解放者的視角去看他,自然會不同。我不太想問你們這些人怎麼看都督,我是把都督視為解放者的。”沈心說到後來有些不耐煩起來,若不是面對自己的兒子,沈心可不願意把自己的內心想法用如此言語來表達。 “那未來會怎麼樣呢?這次人事大調動,有什麼標準?”沈心的兒子也很識趣的把問題推到下一個階段。 這樣的態度讓沈心比較滿意,他的三兒子好歹不是個咬著屎厥打滴流的蠢貨。他的前兩個兒子就是被權力弄昏了頭,認為權力天然就該由權力者的子女繼承。沈心說道:“如果是那幫滿腦子封建想法的傢伙,他們覺得這次大亂,會出現大量空缺的官位,會有大把的機會。有這想法可就大錯特錯。我們絕不會讓那些只知道給自己撈好處的混蛋們有機會。梓煬的問題,是他看待國家是用一個官僚的視角,而不是以一個光復党黨員的視角。我們光復党黨員首先是有政治理念,有政治理想的。政黨的政治理想與官僚的理想從來不是一回事。你要是想有進步,就把這個弄清楚。弄不清楚的話,我不認為你會有大前途。” “……我可以相信勞動人民是國家的主人,可以相信這樣的政治理想麼?”沈心的兒子盯著沈心問。 沈心同樣盯著自己的兒子,嚴肅認真地答道:“你當然要承認這個理想還沒有完全實踐。我和都督都承認這個理想沒有完全實踐,所以我們就在竭盡全力努力工作,力求讓這個理想變成現實。” 沈心的兒子很快就理解到老爹沒有任何敷衍的意思,他微微垂下目光,認真的問:“光復党是執政黨,黨員有權力也有義務。這些也是光復黨的政治理想吧?” “理想是基礎,是出發點和終點。如果把理想當成手段,那就是投機者。你不會認為我是眼裡揉沙子的人吧?不管你怎麼想,光復党裡面從來不缺乏有理想的人。”沈心對兒子完這句話,就結束了父子之間的交談。 |
第644章 剪影(三) 光復軍裡面元帥的軍服與士兵的軍服並無二致,區別僅僅是元帥的各種徽章不是軍徽,而是國徽。從行政角度上,元帥與國務院總理同級,屬於党和國家領導人。 不過令東海戰區司令員汗流浹背並非國徽。天氣已經熱了,對於一個稍顯肥胖的中老年軍人而言,出汗很正常。不那麼正常的是,共和國到現在為止唯一的元帥正用銳利的目光盯著上將看。 “……陛下,我們戰區認為……沒必要激化矛盾。所以才沒有立刻回應祁睿大將出兵護送的請求……”上將司令員聲音結結巴巴。和現在的高級軍人一樣,司令員也是在北美戰爭中展露頭角。所以他知道在護送皇帝陛下的北美部隊對於韋澤的態度。整個光復軍的中下層軍人都是韋澤的絕對支持者,北美戰區的軍隊又對陛下格外有感情。 司令員曾經拒絕過出兵的要求,這前程只怕是岌岌可危。而且皇帝陛下真的下令殺人,大概沒人能夠阻擋。至少北美戰區的軍人會毫不猶豫的服從皇帝韋澤的命令。 “我想問你件事。電視上那個所謂大學生什麼組織的頭頭,就是東海戰區的副司令的兒子吧。”韋澤並沒有絲毫生氣的樣子,因為他根本沒不生氣。處理事情和情緒本就無關。 “……是的。”司令員有些戰戰兢兢地答道。 “戰區對此作出什麼處理了麼?”韋澤語氣冷淡的問。 “……沒有。”司令員聲音苦澀,不過他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點什麼。 “我很想知道你對黨組織的看法。”韋澤繼續問。 “……”雖然黨會也經常開,不過平日裡那些套話竟然一句都想不起來。這讓司令員更加汗流浹背。 韋澤看了看手錶,記了個時間。他是真的願意給人機會的,但是有些時候他也真的沒辦法。時間不允許。 五分鐘後,韋澤就讓司令員下去了。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司令員不敢置信的發現,護送韋澤的部隊啟程北上。整件事貌似就此結束。 心情輕鬆了不到一分鐘,司令員突然感到了絕望。在陛下面前結結巴巴什麼都沒說出來,留給陛下的印象之差可想而知。若是被陛下指著鼻子大罵,說明陛下還有期待。這麼輕描淡寫的放過,大概只能用陛下完全放棄來解釋吧。 經過重重考驗才登上了現在的位置後,司令員突然看到了自己的終點。他潸然淚下。在巨大的悲痛中,司令員腦海中突然蹦出了罪魁禍首的名字。對啊!就是那個副司令員,若不是他家的兔崽子胡鬧,怎麼會牽連到自己。若是司令員早早下令把副司令員抓起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顧及同僚情義,也顧及副司令員身後的背景,所以才去息事寧人的態度。大概陛下也不會對司令員徹底失望。 “走,回去。讓保衛處處長來見我。”司令員對著身邊的警衛員惡狠狠地喊道。有些事情什麼時候做都不算晚。即便司令員被解職,也得在解職前讓教子無方的副司令員嘗嘗牢獄之災的味道。 祁睿沒有跟隨父親一路北上。在韋澤要求部隊護送他北上的時候,祁睿並沒有生出此次的事情大概不會善了的想法。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念頭卻越來越強烈了。利益集團本就不可能剷除,但是因為小集團的利益而對抗韋澤的做法是真的超越了祁睿的想像之外。 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祁睿選擇坐鎮北京。若是真有人搞到不識好歹,祁睿總不能讓老爹進入到敵境。 電話鈴聲響起,還是黃色電話。這讓祁睿稍微遲疑了一下。黃色電話意味著打電話過來的一方有可能是退役的高級軍人。這些人打電話過來幹什麼呢? 接起電話,電話那邊蒼老的聲音響起,“是祁睿麼?我是柯貢禹。” 聽到是校長,祁睿連忙笑道:“校長,有什麼指教?” “沒什麼指教。”柯貢禹的聲音中有股殺氣,“也不知道是誰給那幫兔崽子支招。讓他們到我門外求見我。這群敢做不敢當的混帳,想讓我幫他們脫罪。真的是門都沒有。祁睿,這次的事情你肯定有自己的決定。要是我來做的話,絕不會放過那些丟了咱們光復黨臉的混帳。” 祁睿心念一動,他忍不住打斷了柯貢禹的話,“校長……您為什麼要說丟了光復黨的臉。” 聽了這話,柯貢禹冷笑起來,“哼哼!小子,你覺得那些人丟的是你爹的臉?能丟你爹臉的,怎麼也得是我們這些老兄弟。我們幹出出格的事情,是你爹沒把我們帶好。和我們這些老兄弟比,你這親兒子大概都要往後排。可現在這幫傢伙幹的事情,那是咱們光復黨沒把他們管好。丟臉自然是丟的光復黨的臉。怎麼,小子,這點事情都弄不明白了?” 祁睿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柯貢禹的視角實在是夠獨特,即便是親耳聽到之後,祁睿也沒有辦法完全理解透。然而這種看法卻讓祁睿覺得對世界的看法有了新的感受。 “你爹還有多久進京……這個我也不該問。等你爹進京了,立刻派車去接我。我要去見你爹。”柯貢禹說完之後就掛了電話。 祁睿雖然對老前輩們很客氣,但是捫心自問的時候,他其實知道自己不喜歡那些老傢伙。但是柯貢禹校長明顯不在其中。特別是這次居高臨下的發言反倒讓祁睿對老頭子更生敬意。 “丟了光復黨的臉麼……”祁睿忍不住喃喃的自語道。 就在裝甲部隊隆隆開進北京城之前,柯貢禹接到了祁睿的電話,然後被一輛車送到了隊伍旁邊。經過很簡短的交談,老頭子坐進了韋澤的車。也不寒暄,柯貢禹開口說道:“都督。那幫混帳小子竟然以堂堂光復党領導人的身份和一群狗屁學生對等談話。他們還知道什麼叫做臉面……不,他們還知道什麼叫做要臉麼?” “我其實不反對和人民群眾交流的。”韋澤笑道,和老兄弟們說話的時候他總是這樣。都是老傢伙了,哪怕是見面就吵架,也沒太多機會。 柯貢禹可沒有韋澤這樣的從容,一想到最近的破事,柯貢禹的憤怒就遏制不住,他怒道:“交流也得是和幹正事的人交流。那些小兔崽子年紀不大,胃口可大得很。他們背後大概是有人吧。我不信他們都是自己要蹦出來的。” 韋澤安撫性的拍拍老兄弟的手,“到底是自己蹦出來的,還是有人指使他們蹦出來的。進了京之後不就知道了。瞎猜是一種完全不實事求是的做法。我們還是省口氣暖暖肚子好了。” “好!這次絕不能再縱容他們了。都督,這些年你對他們太縱容啦!”柯貢禹餘怒未消,甚至忍不住數落起韋澤來。 韋澤笑了笑,卻什麼都沒說。 |
第643章 剪影(二) “媽。同學要上街。”電話裡面,岳琳兒子的聲音遊移不定。 理解了電話裡面兒子的聲音,嶽琳心臟開始加速跳動。然而身為母親,岳琳此時反倒是冷靜起來。她很快做出了判斷,然後用冷靜和堅定的語氣說道:“你是怕不參加,被同學孤立吧?” “……我也不怕那個。我只是想去看熱鬧……我想看笑話。”說到最後,岳琳的兒子壓低了聲音。 沒有反對,沒有批評,嶽琳冷靜地答道:“你真的想看笑話。那就先回家來。我和你一起去看熱鬧。” “真的?”兒子的聲音裡面有很大的懷疑。 “現在這麼亂,我請幾天假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更不用講只是半天假。”嶽琳繼續用影響力的鎮定語氣講述著她的看法。 “……好。”兒子被說服了。 不到一個小時,嶽琳就出現在兒子的學校門口。此時街道上沒什麼人,或者出現了不連貫的大隊人馬。原本需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此時被縮短到極限。此時學校大鐵門虛掩,校園裡面空空蕩蕩。讓嶽琳懷疑自己的娃是不是沒忍住,也跟著大隊一起走了。 懷著忐忑的心情到了教室,嶽琳看到屋裡面有寥寥幾個學生,自己的兒子就在座位上看書。這一瞬,嶽琳忍不住想稱讚兒子終於長大了。 半個多小時之後,嶽琳瞅了瞅副駕駛座上的兒子,又瞅了瞅一面寫著“老子英雄兒好漢”的橫幅。母子兩人都在樓頂,居高臨下的看過去,這幅橫幅在眾多橫幅裡面並不起眼。然而從兒子的話裡面,嶽琳聽出這橫幅是讓兒子極為不滿的原因。 微微咬著嘴唇,嶽琳一時間甚至沒注意身邊的兒子。這面橫幅讓她胸中洋溢著樸素的階層感情。若是一切都看老子看出身,嶽琳這等窮出身的人永遠沒機會通過考試改變命運。在這一瞬間,放眼眺望,維持治安的武警在廣場週邊觀察。“走吧。現在應該沒有什麼事。看下去沒意思。”話說完,嶽琳都有些驚訝於自己語氣裡面的不善。然而這種厭惡的情緒發自內心,嶽琳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輕易平息。 回到家,兒子去書房看書。岳琳左思右想,忍不住撥通了一個號碼。片刻後,電話被拿起。韋秀的聲音從電話裡面傳出來,“喂,哪位?” “我是嶽琳。你這會兒沒事麼?”嶽琳反倒覺得很是意外。 外面的形勢這麼亂,她以為韋秀大概也會比較忙才對。 韋秀的聲音聽著頗為輕鬆,“外頭這麼亂,我可不想出去湊熱鬧。正在家裡閑著,你就打電話過來啦。” “現在的孩子們,可都太不像話了。”有韋秀帶頭,嶽琳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她將今天看到的“老子英雄兒好漢”的條幅向韋秀講了一番。知道講完之後,她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韋秀的確是韋澤陛下的女兒,韋秀也是個很嬌氣的女性。但是這種嬌氣也僅限於韋秀面對自己生活的時候,嶽琳並不記得韋秀面對別人的時候有什麼高高在上的感覺。 聽嶽琳講述的時候,韋秀不僅沒生氣,甚至好幾次被逗得哈哈大笑。也許是覺得這樣對老同學不太禮貌,韋秀忍住笑意說道:“你又何必和那些人一般見識。” 聊了十幾分鐘,放下電話之後韋秀覺得有些累。和朋友聊天固然能夠緩解精神,但是這次的話題不好。和外面的混亂相比,韋秀覺得自家的小風暴也許更危險更激烈。 韋秀的母親是李儀芳,這並不妨礙韋秀認同同父異母的大哥睿必然有大好前程。事實上也是如此,在老爹的幫助下,祁睿已經以自己的功績坐穩了共和國二代的頭把交椅。但是一想到祁睿的老娘祁紅意,韋秀就覺得老太太好像走火入魔啦。 所有人都認為祁睿有朝一日定然能夠成為民朝主席,然而老太太祁紅意卻希望祁睿能夠成為民朝的皇帝。不僅僅是韋澤這種只擁有皇帝頭銜的公民,而是一個真正大權在握的皇帝。 想到那些“要皇帝,不要主席”的標語,韋秀就忍不住想大笑。如果那些人是發自本心的,他們就是沒能理解皇帝韋澤陛下為人稱道的原因其實和皇帝稱號毫無關係。如果那些人別有用心,他們的政治媚眼完全拋錯了對象。 至於“老子英雄兒好漢”的標語,韋秀感受到的是年輕人對於權力的渴望。而且渴望權力貌似是第三代,或者是一代半們的子女。這些人之間的關係實在是令人忍不住有些浮想聯翩的意思。那幫小東西們真的能和那些試圖“從龍”的人尿到一個壺裡面去麼?韋秀很是懷疑。 就在百無聊賴的考慮著家庭問題的時候,電話鈴又響了。韋秀接起電話,母親李儀芳的聲音傳了出來,“來我這裡一趟,你爹要去北京,你幫他收拾一下行李。” 半個多小時之後,韋秀抵達南京陸軍學院。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有這麼多軍人在保衛著老爹韋澤。韋秀出生的時候,民朝就進入和和平。即便再有戰爭,要麼是邊遠地區的小規模戰鬥,要麼就由祁睿這些年輕軍人們承擔起來。老爹一身戎裝指揮千軍萬馬的故事,僅僅出現在母親對過去的回憶當中。 然後韋秀就看到了老爹韋澤一身軍服,軍容整肅的走了出來。還是那個熟悉的老爹,但是有著完全不熟悉的表情。韋秀身為家裡的長女,自幼就極受老爹疼愛。這是第一次,老爹只是用一種非常漠然的態度掃了韋秀一眼,隨即向部隊方向而去。 韋秀盯著老爹的背影看了好幾瞬,她是第一次看到父親身為軍人的一面。如此的冷靜,如此的淡然,又如此的充滿壓迫力。然而韋秀看到父親站在部隊面前的時候,上千名軍人組成的方陣中突然響起整齊的聲音。那是立正的聲音。僅僅是這麼一個小幅度的簡單動作就能製造出如此動靜,韋秀是真的很意外。 “同志們好!” “首長好!” “同志們辛苦了!” “為人民服務!” 一問一答的標準對話,上千名的軍人雷鳴般的回答震得操場都有了回音。片刻之後,部隊裡面突然爆發出更激烈的歡呼,“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歡呼聲連續不斷,仿佛擁有了實質性的力量。韋秀覺得自己都要被這歡呼聲推的向後退去。不需要言語,僅僅是直覺就能確定,只要老爹韋澤一聲令下,這支軍隊就將摧毀阻攔在前進道路上的一切阻礙。 勉強收起心神,韋秀快步進了老爹的住處。老媽李儀芳已經把隨行的東西拿出來,韋秀手腳麻利的將這些塞進行李箱。警衛員拎起行李箱出門去了。 韋秀忍不住問道:“娘。我爹以前就這麼威風麼?” 李儀芳微微一笑,“這才幾個人。十萬人的誓師大會,你爹也出席過。那時候的聲音才叫震天動地。我見你爹站在那裡紋絲不動,那才叫威風。” 聽了母親的話,韋秀突然覺得自己實在是想的太多。有軍隊在,有老爹韋澤帶領。不管是什麼刷陰謀詭計的人,大概都只有被碾碎的下場。 武力沒辦法解決問題,但是可以解決製造出問題的人。這麼一段曾經讓韋秀覺得很可笑的話突然在她腦海裡冒出來。這次,韋秀沒有笑。 |
第642章 剪影(一) 1912年6月,南京的天氣已經很熱。幸好最近下了一場雨,溫度明顯涼快許多。 在樓下車棚裡看到兒子的自行車,嶽琳心裡面鬆了口氣。最近那些傻學生鬧的很不像話,兒子馬上就要上大學,整個一個血氣方剛的愣頭青。身為母親,岳琳很擔心兒子一起犯傻。 帶著寬慰的心情進了家門,嶽琳習慣性的把鑰匙放在門口的櫃子上。正想叫兒子出來幫著拎菜,嶽琳卻愣住了。門口櫃子上的花瓶裡插了一面小國旗,這可不是嶽琳家熟悉的東西。 就在嶽琳感到緊張的同時,兒子從他的房間出來。帶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從嶽琳手裡接過菜籃子,小夥子竟然主動拿出盆子來,一副要和老娘一起擇菜的模樣。嶽琳也不知道該怎麼詢問兒子,十幾歲的孩子是個逆反期,嶽琳對自己的勸說能力頗為失望。就她的觀察,兒子與其說是被道理折服,還不如說是不願意惹老媽不高興。 母子兩人一開始默默擇菜,小傢伙還是沉不住氣,他率先開口了,“媽。我知道你不支持學生。可是我感覺學生們是有道理的啊。” 不用主動尋找切入話題,嶽琳覺得心裡面輕鬆不少。她儘量用比較不在意的語氣問,“你覺得道理在哪裡。” “現在政府裡面奸臣很多。貪官很多,打掉貪官也應該。再說,我覺得好像民朝有點挺不住的意思。”兒子還是年輕,苦惱的表情非常明顯,完全沒有遮掩的意思。 岳琳的心完全放了肚子裡。她熟練的選擇飽滿的毛豆,同時說道:“要是把民朝看成一個封建王朝……” “民朝是共和制”兒子立刻打斷了母親的話。 岳琳對兒子的這種反駁早就不得不習慣起來。即便聽了韋澤週末談話裡頭有關爭論熱情的相關內容,她還是希望能養出一個“可愛的男孩子”。事實證明嶽琳錯了,兒子們面對問題的那種無論對錯先上去鬥爭一番的秉性讓嶽琳非常遺憾。嶽琳最後不得不做出妥協,嘗試著理解兒子的價值判斷。“如果你認為共和制比封建王朝更先進,那麼情況只會更好不會更差。” “一個封建王朝,從建立到覆滅,怎麼也得有二百年吧。”嶽琳繼續做著她的論述。從一種冷冰冰的歷史角度看問題並不符合岳琳的喜好,這樣的論述對她來講相當不快。只是對兒子的愛壓倒了這種不快。 “有多有少。夏商周都好像各有600到800年。也有短命的王朝”提到知識點,岳琳的兒子忍不住又在老媽面前賣弄起來。 “至少有二百年,沒錯吧!”嶽琳把一大把摘除了葉子和菜梗的毛豆扔進旁邊的盆裡頭,語氣不善地說道。 見老娘開始不高興,岳琳的兒子趕緊閉上了嘴。以往的經驗告訴他,再廢話的下場,老娘大概就是一句“我不說了!”然後中斷話題。此時正聽到題目的最初,小傢伙非常想繼續聽下去。 見兒子不再胡亂插嘴,嶽琳才繼續說道:“民朝到現在建國40年。40年對於一個王朝來說,大概只是它的嬰兒期。這個時間的國家頂多是個幾歲的小娃娃。同樣生一場病,老先生老太太們扛不住,小傢伙們當時難受,過去之後就過去了。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得過好幾次流感。當時難受,結果不都過去了麼。可是隔壁的王爺爺,一次流感就沒撐住。” 擺事實,講道理,還是聯繫親身經歷和親眼所見。岳琳的兒子登時覺得心裡面一陣敞亮。小傢伙高興地說道:“國家不會倒就好。好不容易和平了,我不喜歡亂世。” 嶽琳聽了之後心裡面非常高興,又忍不住有些訝異。在她看來,兒子的性格也許對戰爭有些興趣才對,沒想到這孩子對於戰亂完全反對。又看到兒子竟然低頭認真的擇菜,嶽琳突然什麼都不想再問。 講述這樣的道理已經讓嶽琳覺得窮盡了自己的歷史知識。至於政治認知,嶽琳的看法也只是天下不要亂,繼續皇帝陛下制定的和平政策就好。 對於國家上層,嶽琳有種異乎尋常的信心。她的好友韋秀是皇帝韋澤陛下的長女,她還與曾經的祁睿中校一起做過數學模型,一起吃過飯,拿過做數學模型的報酬。還在很近的距離見過活生生的韋澤陛下。 即便不談那一家人的文治武功,他們從個人角度也足以稱為能被信得過的人。有這樣的人執掌權柄,嶽琳對於國家穩定很有信心。 |
第641章 自己的戰爭(十五) “你爹要進京。”沈心把祁睿叫到面前,開門見山地說道。 “哦?要我去迎接麼?”祁睿用非常普通的觀點問。 “他讓詢問各部隊,誰肯護送他進京。”沈心實事求是的把韋澤的命令轉述一遍。 祁睿先是一驚,接下來逐漸有了點喜色。以執掌軍令的軍委副主席身份在北京待了幾個月,祁睿已經開始傾向於強硬手段大清洗。 和北美戰區相比,亞洲各個戰區大概是和平了太久太久。軍人對於戰爭已經逐漸失去了正確判斷。覺得當兵是一個過場,或者覺得當兵有機會飛黃騰達。不管是哪一種,都對戰場缺乏正確的認知。有這種傾向的軍官比例遠遠高過士兵,祁睿對這樣的事實極為不滿。也讓祁睿理解了為何會出現希望在韋澤與中央矛盾中避之則吉的軍校校長。這等事要是發生在北美,大概的結果是一群義憤填膺的軍人已經直奔和韋澤對抗的那些人而去。 看著祁睿興奮的表情,沈心倒是沒有這麼樂觀,他帶著些疲憊的表情說道:“都督讓你問,你就去問。不要想當然。” 祁睿呆了片刻,然後問道:“難道還有人不願意麼?” “唯物主義辯證法告訴我們,事情也許是存在的。但是我們觀察不到的事情,對我們就不存在。所以你要實踐。不要想當然。”沈心的聲音裡面頗為疲憊。 “我現在就去聯絡。”祁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沈心的辦公室。 十五分鐘之後,祁睿終於遇到了第一個聽到問詢後不是先問“發生了什麼”,而是立刻表示“堅決完成任務”的集團軍軍長。剛疲憊的放下電話,祁睿的秘書就跑了進來,“副主席,剛才已經來了兩個電話。都是詢問發生了什麼的。” 祁睿臉色非常難看,他不快地說道:“如果再有人來問發生了什麼,你就告訴他們,沒什麼事情。如果有人自己主動開口第一件事就是表示要完成任務的,再來告訴我。” 秘書雖然一臉懵B,卻也沒有多問。祁睿靠在椅子上,對於軍隊整頓的想法反倒是有了思路。軍人第一要務就是服從命令。就如部隊開會,告訴大家要攻克一個山頭。會被看重的必然是直接表示願意承擔責任,然後把自己攻打山頭的想法拿出來的部隊指揮員。那種設想的戰場太過於廣大的,會被告知想太多。至於那種聽了命令之後詢問“為什麼”的,大概就會被列入淘汰名單。 方才所有詢問的部隊裡面,第一個聽到命令之後立刻表示“堅決完成任務”的,就是駐紮在溫哥華的集團軍。在亞洲部分的各個集團軍,沒有一個表現出講政治的光復軍該有的態度。心情沉悶了片刻,祁睿卻又鼓動自己振奮起來。如果沒有經歷這樣的錯誤,怎麼知道什麼是正確的呢。 祁睿最後還是決定給亞洲各集團軍一個機會,如果認識到軍人的義務與操守,他們肯用正確的態度來回答,祁睿還是願意讓亞洲的部隊來護送韋澤。在心裡面定下一個24小時的寬限時間,祁睿就沉下心繼續辦自己的事情。 距離24小時的時限還有四小時左右,有人上門找祁睿。那是總參的一位中將,和祁睿一起在北美打過仗。這位中將帶著點知道秘密的表情關上門,低聲問道:“副主席,聽說陛下要回北京?” “誰告訴你的?”祁睿帶著點饒有興趣的表情看著這位。 “好些人都知道了。”中將答道。 “具體哪些人?”祁睿追問。 “這個……”中將不想講。 祁睿隨手抄起電話,“喂,讓保衛處的人過來。” 半分鐘後,保衛處的同志開了門就沖進來。祁睿從容說道:“讓他交代清楚,都是誰講的陛下要回京的。” 祁睿本以為自己會非常憤怒,然而看著中將被人帶走,祁睿發覺自己心平氣和。也不知道該誇自己的城府變深,或者是該認為自己絕望了。祁睿也分辨不清。不過他很清楚,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麼好談的。光靠批判的武器完全不夠,武器的批判也很有必要。 又過了四個小時,一直沒有關於其他部隊的消息。祁睿也不管那麼多,他一個電話就打到駐紮在溫哥華的集團軍司令部,“昨天說的事情還記得麼?” “是的。堅決完成任務!”電話那頭信號不怎麼樣,但是光聽語氣就非常堅定。 “先派一個師就夠。不過整個集團軍也要來。”祁睿滿意地答道。 “我們派裝甲部隊吧?”對面的集團軍政委很是興奮的樣子。 “來得及運輸麼?我們沒經驗啊。”祁睿倒是擔心起來。 “我們竭盡全力。能裝多少就裝多少,不會耽誤時間。”政委看來很想讓自己的部隊能夠有上佳表現。 “……好吧。”祁睿只能這麼回答。 也許是中將同志在保衛處的逼問下背叛了義氣,交代了一些人,然後這幫人也被帶走。接下來的幾天裡面,祁睿還是沒有等到亞洲各軍區的回復。這不能不讓祁睿感到深深的失望,他有些不理解,當個簡單明快的軍人就這麼難嗎?手握軍隊,持騎牆態度,這是軍人麼?即便不是軍閥,至少也是軍頭好麼! 北美戰區的訓練的確很到位,整個集團軍迅速徵集到足夠的船隻,從北美以最快速度趕到亞洲。裝甲部隊倒是沒有那麼快抵達,他們在天津集結。其他部隊有些趕往南京,開始進駐北京附近。 於是天下震動。令震動更加激烈的是,韋澤公開發表講話,對於中央裡面有人完全無視黨組織的行動進行了激烈批評。同時宣佈自己將停止休假,返回北京。 不少人臉色發白,他們萬萬沒想到韋澤以前能無言的忍耐那麼久。也沒想到韋澤行動起來居然如此果斷。還有些人則是激動的大聲歡呼,熱淚盈眶。更多的則是長長鬆口氣。韋澤陛下所代表的是光榮、勝利、正確、偉大。很多人也許不愛這位皇帝,但是每個人都相信他。相信皇帝陛如同他所宣傳的理想那樣,代表了廣大勞動人民。在廣大勞動人民感覺到痛苦的現在,大概也只有韋澤陛下可以相信。 裝甲車的履帶上掛了橡膠墊,以防止壓壞路面。長長的裝甲佇列中保護著好幾輛相同的汽車。街上沒有行人,這支隊伍在圓明園辦公地區的大門前停下,此時辦公地區大門洞開,已經有裝甲車開進去。 韋澤沒想到自己是這麼回到北京的。他又覺得自己在離開北京的時候大概已經知道必然有如此結果。 汽車開進大門,到了辦公大樓前,梓煬等人已經在等待。前來給韋澤開門的是沈心,他低聲對韋澤說道:“都督,有五位沒來。三位稱病,兩位不見了。” 從沈心的聲音裡面聽出了某種喜悅,韋澤笑道:“來的還是大多數啊。” “是……”沈心的聲音裡面有些尷尬的味道。 “那麼就去開會吧。”韋澤大踏步前進。那些原本以為要按照傳統握手的人等看到韋澤徑直而來,他們連忙讓開一條道路。眼看著韋澤率直走進辦公樓。 面對已經到的中央委員們,韋澤開口說道:“我很想知道一件事。是光復黨的哪一條規定你們以黨組織的名義接受別的組織的要求?” 眾人一愣,他們想過韋澤有可能指責他們的千百條理由。他們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韋澤竟然是黨紀來指責他們。 “也許你們自己覺得自己是官員。不過在我看來,你們首先是光復党黨員。而且在官員和黨員之間,我更看重的是你們光復党黨員的身份。因為我不會和官員談大是大非的問題。官員只是公務員,辦事員。每個光復党黨員首先都是統治階級的一員,所以我們就必須談大是大非的問題。現在,我看到有些人自甘墮落,對自己的身份認識不清。我很痛心。”韋澤聲音不算很大,但是裡面的態度如此明確。有些人心裡面更加不安,有些人則是覺得放鬆很多。 韋澤進京後的第七天,從全國各地趕來的中央委員會大會決定,免除梓煬的主席,免除梓煬黨內的一切職務。上海市市委羅書記成為了主席,一位有著鷹眉的同志當上了總理。 有了韋澤的號召,加上祁睿回到北美。群眾的大規模反對平復下來。 接下來的三年裡面,黨內出現大量人事調動。強化黨組織的任務成了光復黨排名第一的工作。不過韋澤卻沒能看到這些,1913年春天,韋澤去世。享年80歲。 韋澤去世之後,祁睿只提出了一個建議,希望以後每十年,首都在亞洲與北美之間能夠來回調換。這個建議得到通過,原本的溫哥華市改名東京市,成為民朝在北美的首都。 1922年,祁睿元帥退役,並且成為光復党總書記,國家主席,軍委主席。在韋澤不再同時兼有這三個職務之後,歷任四屆主席都沒完成的權力重組終於在祁睿手中完成。 祁紅意沒有能看到這一天,就在韋澤去世後的第二年,她在南京去世。 步然對於丈夫祁睿登上權力頂峰並不意外,她一直希望能夠站在最後權力的男人身邊,讓內心的不安得到平復。而且祁睿在北美辦公,也能稱為“離家近”。 “祁睿,以後會怎麼樣?”步然靠在祁睿身邊。她和祁睿的兩個孩子都已經上學,再也不用天天帶在身邊。夫妻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也多起來。 “以後就是工作。如果沒有什麼差池,大概能做滿兩屆。然後就退休唄。”祁睿語氣輕鬆的講述著未來的日子。 “你會不會覺得吃虧?”步然找到了一個她覺得能代表自己想法的問題。 “我父親去世前最後一句話是,別吵。然後他就一言不發的坦然面對死亡。有人說他不夠勇敢,沒有繼續和死神作鬥爭。我卻不願意這麼想,敢於從容面對死亡,並且接受死亡的,大概也能算是一種少見的勇敢吧。”祁睿若有所思地答道。 “那又怎麼樣?”步然也聽到了韋澤的最後一句話,但是很明顯,她對韋澤的選擇不能理解。 祁睿輕輕撫摸著妻子美麗的面龐,有些意興闌珊地答道:“我父親這樣立下無數功勳的人,他的選擇尚且被這麼多人議論紛紛。難有定論。你讓我這樣的人去給我自己做個定論,我怎麼可能做得到。” 對於自己父親的去世,直到現在祁睿也有種不現實的感覺。如果父親能活個幾百上千歲,祁睿也不會感到意外。然而奪走韋澤生命的不過是一次肺炎以及併發症而已。 沒有什麼遺言,沒有什麼豪言壯語。與他的一生相比,韋澤的去世平淡到令人扼腕。若是有什麼可以覺得吃虧,大概誰都沒有能比韋澤更有資格感到吃虧吧。 但是祁睿又覺得自己的父親絕不會這麼考慮問題。那麼一個從來不在乎別人評價,甚至連遺言都沒有的人,怎麼可能會考慮自己是不是吃虧。 “你真的不知道麼?”步然倒是很享受被丈夫輕輕撫摸的感覺,她閉上眼靠在祁睿身邊。然後步然感覺丈夫的身體突然僵硬起來。睜開眼,步然就見到祁睿的臉色非常難看。 “你真的不知道”,這幾個字給了祁睿強烈的刺激,這幾個字讓祁睿想起了楚雪。 兩年前,祁睿接到了楚雪的電話。她病重臥床,希望能夠再見祁睿一次。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讓祁睿感覺到了一種恐慌。楚雪輕輕拉住祁睿的手,說起來很殘酷,這是楚雪第一次主動的拉住祁睿的手,這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後一次。楚雪微笑著說道:“祁睿。我雖然不想告訴你,卻還是忍不住想對你講。你大概不知道,我一直愛著你吧。” 無論楚雪說什麼,都不會讓祁睿更受衝擊吧。看著祁睿幾乎石化的模樣,楚雪臉上浮現了一點血色,她有氣無力地說道:“你看,你真的不知道。” “那為什麼……”雖然有千言萬語,祁睿只能說出這麼多。 “我雖然很愛你,但是我找不到和你一起生活的理由。你也從來不給我這樣的理由。咱們分別的那天,如果你沖到我家要帶我走,我大概就會和你走。可我等了很久,你都沒有來。等到你再出現的時候,只是告訴我,你所說過的一切,你都做到了。” …… 即便已經過去了兩年,祁睿想起這些依舊感覺到心如刀割。他的人生就如早就被設定好軌道的列車,向前不停的奔跑。然而在這樣的一生中,他遇到了能夠讓他真正感到幸福的愛情。可他最終還是錯過了。 唯一有機會讓祁睿得償所願的只有父親韋澤,而父親那時候也以無比低的標準伸出援手。祁睿自己拒絕了父親的幫助…… “祁睿,你怎麼了?”步然不解的問道。 因為深深地愧疚與後悔,祁睿幾乎是反射式的來了精神。他盯著妻子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我真的不知道。” 【完】 |
第640章 自己的戰爭(十四) 飛機從北京飛往鄭州,沈心心裡面突然回想起當年阮希浩攻打北京之後的洩密事件。從那次之後,光復軍裡面終於把洩密當做一件大事來抓。保密工作逐漸上了軌道。 但是此次沈心前往鄭州會不會被不該知道的人知道?沈心竟然沒有信心。更重要的是,韋澤都督此時也從南京上飛機飛往鄭州,兩位在民朝擁有極大權力的軍人即將碰頭。如果有人知道了這些,並且大肆宣傳的話……在局面越來越糟糕的當下大概不是什麼好事。 這些都是平時的螺絲鬆了。等到這次的事情完成,我就要努力把螺絲擰緊。沈心忍不住對自己講。可事情真的能夠很快平息麼?沈心一時竟然無法相信。民朝面對過很多很多敵人,從擁兵百萬的滿清,到有數千萬人口的美國。那些敵人能讓沈心感到棘手,卻沒辦法讓沈心感到恐懼。 然而數百萬民眾捲入對國家的抗爭,數億民眾冷漠的觀看這場抗爭的時候,沈心不能不感受到恐懼。腳下的堅實大地開始晃動之時,沒有人還能保持鎮定。 當沈心在鄭州軍用機場降落,當沈心看到滿頭白髮的韋澤用從容不迫的鎮定步伐大步走來的時候,他眼角突然出現了淚花。幾乎所有人都習慣了在政治核心見不到韋澤,幾乎所有在政治核心的人都習慣面對一個貌似沒有韋澤的世界。然而看到韋澤的時候,沈心突然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感覺,那是能讓人安心的感覺。 “幾年不見,你胖啦。”韋澤上下打量沈心,忍不住笑著說道。 “都督……您還是和以前一樣。”沈心有些結結巴巴地答道。 “沈心,你知道麼。胖也分好幾種,一種叫做過勞肥。心理壓力過大的時候,就會想靠吃飯來緩解壓力……” 和以前一樣,韋澤忍不住講述起道理來。沈心忍不住苦笑的打斷,“都督,您在南京日子過得逍遙,這麼多事情積壓在一起,我是真的沒心思考慮胖了還是瘦了。” “既然已經遇到了這麼多事情,有什麼收穫麼?”韋澤和沈心肩並肩的在機場的候機坪上走起來。機場人員已經接到命令,全天不起降其他飛機,所以寬闊的場地上沒什麼人,初夏的陽光下,還感覺挺舒服呢。 “收穫?哈哈,都督,你還是這麼喜歡開玩笑。”沈心乾笑著答道。 “沈心,我家閨女啊,愛打扮。看到模特身上漂亮的連衣裙驚為天人,然後她就買了。後來就給我抱怨,穿起來才發現並不是她想的樣子。衣服的確是那件衣服,可穿上之後她並沒有變好看。我就問她,她當時為什麼一定要買這條裙子?然後我閨女恍然大悟,其實是因為模特穿的好看啊!但她沒有意識到,模特並不是因為穿了這條裙子變好看,反而,這條裙子是因為穿在了模特的身上,才變得光彩奪目。”韋澤慢悠悠的拉著仿佛家常的話。 沈心雖然心裡面沒有共鳴,但是聽著韋澤的話,感受著以前跟著韋澤的感覺,他倒是平靜了不少。 “我家三兒子搞科研,平日不愛動。結果胖了。他覺得慢跑者乾巴巴的、可憐兮兮的;練健美的看上去肩很寬、傻裡傻氣;打球的人呢,一身大汗,還很容易受傷。最後決定練習游泳,因為游泳健將身材勻稱優美。他辦了個卡,每周遊三次泳。遊了一段時間後他才發覺上當啦。”韋澤依舊拉家常般的講述著。 “什麼當?”沈心一來想湊趣,二來也真的生出些好奇。 “游泳健將體形完美,並不是因為他們鍛煉充分。實際情況正好相反:他們之所以成為出色的游泳選手,是因為他們擁有這樣的身材。他們的優美身材是一種選擇標準,而不是他們運動的結果。 女模特為化妝品做廣告,有些消費者就以為化妝品會讓人變跟模特一樣漂亮,但其實讓這些女人成為模特的並非化妝品。這些模特兒天生麗質,因此才被選來拍化妝品廣告。就像游泳選手一樣,在這裡,美一種選擇標準,而不是結果。一旦我們混淆選擇標準和結果,我們就會產生運動會讓身材變好的錯覺。” “……”沈心想說出什麼,但是偏偏又說不出什麼來。韋澤的看法從理論上非常自洽,可這個道理的確是有些與眾不同。 見沈心終於有聽進去的意思,韋澤問道:“沈心。我覺得你們認為國有企業倒閉是壞事。我覺得你們認為強大的國有企業是好事。也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沈心斟酌著詞句答道:“如果沒有國有企業,我們就不可能有今天的強大。” 韋澤語氣突然變得冷酷起來,“嗯!你有按照這個思路去考慮問題麼?或者說,你有按照這種冷酷的態度去推斷麼?” “……您的意思是說,我有沒有以國家的強大為核心要點來考慮問題?”沈心有些跟不上韋澤的節奏。 韋澤歎口氣,語氣軟化下來,“國家強大,是因為生產力強大。如果沒有相應的技術,經驗以及組織能力,就不可能提升生產力。我們每次大換裝後的第一件事是什麼?都是大練兵。讓部隊迅速掌握這些裝備。那些熟練應用舊裝備的部隊和沒掌握新裝備的部隊對戰,你認為誰能贏?” 沈心眉頭幾乎擰成一個疙瘩,思索了好一陣,他突然眉頭舒展,整個人看著都有些容光煥發的意思。“都督,您的意思是說,實事求是的政府是成功的基礎,成功不是判斷政府是否強大的標準?”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美是一種選擇標準,而不是結果。是先有美人,你才能選出美人來。你要是問個很快樂的人,他們的快樂有什麼秘密。他們基本會回答,必須保持樂觀,不要悲觀。實際上這幫人天生就傾向於在所有事情裡看到積極因素。他們的快樂大多是與生俱來的,在生活中恒定不變。一旦人們混淆了選擇標準和結果,錯覺就會隨之產生。凡有人謳歌某種東西值得追求——健美的身材、美貌、高收入、長壽、影響力、快樂,你都要看仔細。那到底是選擇標準,還是最終的結果。不要看那些狗屁成功的理由,這些理由對絕大多數人都不管用,因為倒楣蛋是不會拿起筆來寫他們是怎麼成功的書。沈心,你看看梓煬同志,你就知道倒楣蛋為什麼不會寫書啦!” “呵呵。哈哈!”沈心忍不住放聲大笑。是的,梓煬同志是不會寫有關他自己的書。特別是不會寫他做主席的經歷。沈心很快就收起笑聲,看到了一種新的方向,特別是解決當下局面的方向,沈心決定先完全弄明白再說,他連忙問:“都督,國企的事情該怎麼解決?” “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首先國家有沒有把所有企業的資料整理出來?空對空的想是沒用滴。我就舉個紡織企業的例子,北美戰爭結束的時候,我們大大的淘汰了一票紡織企業。可是我問你,從那次之後到現在,又淘汰了多少紡織企業?”韋澤看沈心總算跟上了腳步,他也輕鬆了不少。 “好像。沒有再淘汰。”沈心對這方面沒有研究,所以他只能開動腦筋仔細想。 韋澤冷笑一聲,“哼!豈止沒有淘汰,北美還增加了幾十家大型紡織廠。加上其他企業的技術升級,產能不僅沒有減少,基本增加到了戰前的五倍還多。就這種慘烈的競爭,你覺得怎麼經營才能經營好?國有企業對於國家很重要,但是這不等於某些國有企業就永遠不會倒掉。如果真有永遠不倒的國有企業,我們現在就還在繼續使用火繩槍。” “……您是說,因為產能過剩,或者市場變化。很多國有企業撐不下去是必然而不是偶然麼?”沈心原本就聽過這樣的理由,但是敢說這話的人很少,影響力也很小。就如同蚊子般嗡嗡嗡的在耳邊嘀咕,討厭,卻未必能看到。此時韋澤說出了同樣的觀點,沈心立刻就有了思路。 “沈心,國家的強大是非常冷酷的事情。強大就意味著淘汰,還是不斷淘汰。你還記得五十幾年前麼。我們淘汰燧發槍,把大量火帽槍賣給安南和暹羅。不少同志抱著槍哭了。捨不得啊。那時候咱們才淘汰了多少槍,幾萬支。北美戰役結束之後,咱們淘汰了多少槍,幾百萬。不論從工藝到成本,這幾百萬支槍都遠勝當年的火帽槍。那時候大家不心疼麼?心疼的很。可是該淘汰就得淘汰。” 腦子轉過來之後,沈心有些不解的問:“都督,您早就知道這個道理。為何不這樣講出來,或者早早的把大淘汰的方針定出來。如果您早就這麼做,又能省多少事情!” “因為你們不會聽我的。即便有人打著我的旗號,和我的本意也完全不同。我很認同孔子的話,不悱不啟,不憤不發。正常人都會認為,抓了滿手是好事。非得碰到滿頭大包,非得上下求索之後,光復黨中央才能明白這種想法是錯誤的。”韋澤微笑著答道。 “……也就是說,都督您早就準備看我們的笑話了?”沈心覺得很是訝異。 韋澤繼續微笑著答道:“我活著的時候你們這麼做,頂多讓我看看你們笑話。我死了之後,你們要是這麼幹起來。我就不知道別人會不會把這些當成笑話來看。” 沈心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發覺自己幾十歲的人,得知整件事在韋澤看來不過是一個笑話,第一反應居然是生出些抱怨撒嬌的衝動。而沈心的自尊心是不允許他這麼做的。所以沈心進一步問道:“都督,我回到北京之後該怎麼辦?” “我知道你早就對梓煬不滿。也一直想找人替換掉他。我覺得呢,還是多觀察一下。梓煬同志的問題也許是能力問題,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對於新思路,中央還是逐漸解決吧。我其實擔心的是有人會在這時候渾水摸魚。所以先準備大規模的財務清查,同樣進行全面統計。這兩樣準備好,只要我那時候還活著,我就會進京。你先回去把這些辦了。”韋澤最後忍不住說了個小小的笑話。 “都督。我會抓緊!”沈心果斷地答道。 談完話,兩人各自上了飛機。先是韋澤的飛機起飛,之後是沈心的飛機。當兩架飛機消失在天空中後,空蕩蕩的機場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坐在飛機上,沈心先是一陣沉思。按照韋澤的思路看待問題之後,他很快就發覺當下的困局是必然發生的。然而對於收拾這個困局,沈心滿是信心。正如韋澤所講,被這個困局為難了這麼久,為了解開這個死結花費了無數心力,嘗試了無數種做法。只要有了方向,這些曾經的痛苦都變成了現在的助力。 因為心情放鬆,沈心甚至都不再擔心自己的行蹤有洩漏的可能。儘管只是幾個小時,整個局面的變化已經讓沈心的心態起了極大變化。飛機安全降落,沈心上了車後直奔市區。幾個小時後,他就開始和一些人開始聯絡。 韋澤的飛機同樣安全降落,韋澤剛回到住處,就見到中央警衛團的同志表情焦慮的在等他。見到韋澤出現,中央警衛團的同志立刻說道:“陛下。前幾天接待部門收到了寄給您的信。信封裡面藏了帶毒的小刀片,有同志不慎被割傷……” “那位同志救過來了麼?”韋澤連忙問道。 “人救過來了。我們也正在調查。不過還是希望您能夠注意安全。我們將增加安保措施,希望您能夠見諒。”警衛團的同志帶著不安的情緒說道。 刺殺皇帝是大事,兇手明顯是外行。對於安保措施完全不瞭解。所有要見韋澤的人都會被搜身。所有帶去的東西都要檢查。這些來路不明的信件更不可能直接由韋澤拆封。除非是韋澤詢問,實際上絕大部分信件經過秘書篩選之後,根本不可能被韋澤看到。 “你們辛苦了。這件事雖然要查,卻不要過多驚動。兇手的本意就是要製造恐怖氣氛,我們沒必要讓兇手感覺他得逞了。”韋澤冷靜地說道,仿佛早到威脅的不是他自己的生命。 看到陛下如此冷靜鎮定,警衛團的同志眼圈都紅了。他都做好皇帝陛下大發雷霆的心理準備,沒想到陛下竟然如此體貼。立正敬禮,警衛團的同志斬釘截鐵地說道:“陛下,我們絕不會讓那廝逃脫法網。” 韋澤點點頭,“辛苦你們了。另外你們也準備一下,我準備過一段回北京去。” “真的?”警衛團的同志忍不住露出喜色。如果韋澤能夠回到北京,所有問題即便談不上迎刃而解,至少也好辦許多。北京有衛戍部隊,各種強力機關。韋澤待在北京只會更安全。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去,外面的局面開始不斷惡化。原本只是亞洲部分在鬧,進入六月,北美也爆發了示威。面對驟然加劇的稅收,北美民眾無比憤怒。加上亞洲部分鬧得激烈,大家索性也上街去了。即便韋澤對官僚們的操行比較腹誹,但是事情搞到這般地步,也實在是讓他大開眼界。 幾天後,陛下要回京的消息就開始在京城瘋了一樣流傳起來。雖然不知道這消息是誰放出去的,所有人都覺得此事極有可能。 梓煬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哪怕是覺得韋澤都督即便回來也不會立刻發落,但是這麼灰頭土臉的面對韋澤都督,梓煬覺得比死了還可怕。於是心一橫,他準備先不管如何,把問題解決了再說。 鬧事的主要對象此時已經發生變化,學生們替代了工人成為鬧事的主要群體。大學畢業在即,幾年來大學已經逐漸取消包分配。一想到學長們的風光日子,當下大學生群體的憤怒與日俱增。學校是個個性鮮明誰都不服誰的地方,同樣是個非常組織化紀律化的地方。 於是學生團體出現了,代表出現了。至少代表們表示,一定要恢復以前的分配體系。不管是代表或者是學生,渾然沒注意到,他們可是把以前的體制抨擊到體無完膚滴。 韋澤沒有出發,因為出發前李儀芳的身體突然惡化了。之前的那次李儀芳身體不好,是從很健康突然生病變得不好。這次的情況讓韋澤感覺很險惡,雖然速度不快,但是李儀芳的身體卻在一點點的衰弱下去。根本沒有上次那種觸底反彈的感覺。 若是以前,韋澤大概還能以工作為理由離開李儀芳身邊。現在他卻實在是硬不起這個心腸。至少在韋澤看來,這次的問題就如火癤子一樣,如果不讓化膿的地方徹底熟了,把這股膿放出來,患處就不會好。秋後拉清單需要這幫人現在跳的歡,如果不讓他們瘋魔亂舞,怎麼才能知道他們的真面目? 於是韋澤整個六月都在南京的醫院看護李儀芳。進入了七月,一個消息震動了韋澤。梓煬還有一些人居然和鬧事的傢伙們開了個會。還是公開的開會。 “韋澤。不用擔心我。你還是去北京吧。”李儀芳的聲音打斷了韋澤的思路。 韋澤放下檔,費勁了力氣也沒有能夠完全從震動中解脫出來。即便如此,他還是嘗試溫言說道:“還是照看你要進。” 李儀芳努力讓自己擠出一個笑容,“韋澤,你真的不懂得說謊。之前我不這麼說,是因為我看得出你還好整以暇。現在,我看得出,你是真的著急了。你知道我什麼時候都支持你。我也會盡力等到你回來。” 十幾分鐘後,韋澤從李儀芳的病房裡大踏步走出來。警衛團的同志看到韋澤的行動,只覺得仿佛一陣電流在神經中經過。很難形容,但是他們就是感覺到一陣震動。在他們面前的是一位老人,卻充滿了無窮的力量。再也沒有言語,警衛團的同志立刻跟了上來。 一回到住處,韋澤第一件事就是撥通了沈心的電話,“沈心,你問問各部隊,誰願意護送我進京。” |
第639章 自己的戰爭(十三) “要皇帝,不要主席!”“要皇帝,不要共和!” 盯著電視畫面上出現了這樣的圖像之後,幾個中年青年男子臉上浮現出深刻的怒意。一位有著粗大腰肢的男子率先忍不住怒道:“皇帝有什麼好的?每天只想著皇帝皇帝!這些愚民腦子就不會自己轉麼?” 其他幾人胸中也滿腔怒火,有這麼一個引子,眾人也紛紛表達愚民們不長進的鄙視,以及堅持共和制的決心。 只是單純的在這裡發作也不是辦法,他們才幾個人,電視上一個鏡頭裡面出現的人數就有成千上萬。想靠他們驅散這些民眾只是癡心妄想。所以咒駡一番後,幾人疏散了怒氣,只能憤憤的互相表態,“我等一定要堅守共和,決不允許皇帝復辟。” “我有些朋友在報紙和電視臺工作,我去找他們講這些。”最初的那位中年壯漢帶著刻骨的恨意大聲說道,“大家若是有親戚朋友在這些地方工作的,也要盡力。我們人單勢孤,若是有媒體幫忙,聲音就能放大無數倍。” “那該說什麼呢?”其他幾人因為怒氣得到疏解,也算提出了比較正經的問題。 “說什麼?讓百姓明白,現在中央的上司還是韋澤。所有的事情韋澤都有責任。搞的天怒人怨,韋澤大概就是背後指使。”中年壯漢帶著鄙視的表情機關炮般說道。 雖然這幫人都知道這話乃是瞎話,韋澤皇帝不當主席已經十餘年,這十餘年來他已經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這些年甚至沒有介入到政治的圈子裡面。不僅官方大多數人都認為韋澤陛下已經退休,民間也持這種態度。這麼講未免有種睜眼說瞎話的意思。所以那些人都有些遲疑。 看到同伴的怯懦,有著粗腰的中年怒喝一聲,“為了共和,義無反顧。此時如果皇帝復辟,那民朝千秋萬代就是帝制。那時候我等除了哀歎沒有盡力之外,還能有別的結果麼?” 只要能說出正確的話,只要有一個真正的旗號,總是能有些號召力。被壯漢這麼一喝,其他幾人也覺得穩定了思想,稍微討論片刻,眾人就四散而去。 壯漢出門騎上摩托車直奔新京報,一路上他表情凝重,進了新京報大門的時候熟識他的門衛都差點想攔住他。停好車,大步流星進了編輯室。屋裡面一位個頭不高的男子抬頭看了看進來的人,推開面前的稿子,起身倒了兩杯茶。 壯漢還算小心的關上門,端起茶杯灌了一口,接著壓低點聲音說道:“現在已經到了危急關頭。不知道你們的報紙是支持共和還是支持韋澤。” “你也知道,我們新京報一直是不喜歡順著光復黨說話。”個頭不高的編輯從容說道。看到對面壯漢面露喜色,編輯用一種混合了遺憾與不滿的勸說語氣繼續說道,“我們旗人已經不在了。當年我們先輩可都指天發誓說,他們都是漢人。於是韋澤才饒了先輩。那些文書尚在。你現在還想著要報仇麼?想那麼多只是自尋煩惱。” “先祖之仇,不共戴天。韋澤當年放了我們旗人一馬,是他自己瞎了狗眼。我們可沒有真的要歸順他的意思。”中年壯漢惡狠狠地說道。 矮個編輯歎口氣,“就算是韋澤瞎了狗眼又能如何?難道我等還能恢復大清不成?你好歹也是個官員,你不清楚韋澤是真心要搞共和麼?你堅持了共和,不過是遂了韋澤的心意。” 壯漢見同為旗人這位根本沒有反對韋澤的意思,他面露那種想說服人的表情,“你真以為我喜歡共和制麼?共和制搞下去,只會大亂。到時候人人怨懟光復黨,我等就有機會啦。我看民眾反對主席,反對共和制的心思很真誠。我等兄弟上了這麼多年的學,學識難道不足以運轉天下麼?沒道理非得讓韋澤和光復黨當政。”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也只能告訴你,新京報是不會和光復黨真的站到一起。”矮個編輯從容答道。 “如此就好。我還要去聯絡別人,先走了。”壯漢欣喜的站起身,把被子裡面的茶水一飲而盡,接著大步出了編輯室。 編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中只有歎息。以韋澤的聰明,難道不知饒過滿人性命並不等於能滿人們真的會完全歸順民朝麼?編輯認為韋澤是知道的。只要有點腦子的,都知道那份漢人證明文書就是走個過場而已。人說上天有好生之德,韋澤不願意對低頭的人大開殺戒。 至於讀過書……沒有民朝無數財力人力投進去,哪裡有這麼多受教育的機會。更不用說《義務教育法》搞了這麼多年,堅持的就是人人都要受教育的路子。 對於旗人對歷史的憤怒,編輯能理解。亡國之恨,特別是旗人從統治的位置上跌到連自己是旗人都不敢說,不怨恨韋澤才是怪事。但是滿清覆滅,旗人就沒有責任不成?或者說,滿清的責任僅僅是因為沒有能鎮壓韋澤這樣的起義者?造成那麼多在強烈壓迫下不得不起來反抗的民眾,難道不是滿清自己的責任麼? 長長歎口氣,編輯低頭繼續看稿。他個人從感情上不喜歡徹底毀滅滿清的韋澤,但是編輯很喜歡現在的時代。他的父祖輩講過,身居五億人頭頂上的幾百萬旗人每月的收入遠不如現在的普通百姓。至於電燈、電話、電視、樓房、摩托車、拖拉機、汽車,以前想都別想。更重要的是,現在這個時代真的很自由。各種背景與靠山非常重要,但是個人卻也有機會靠自己的努力和進步向前走…… 想到這裡,編輯突然心有所感,他拿出稿紙,刷刷點點的在紙上寫到“堅持共和,打倒封建制度……” “若是搞帝制,《賤民法》的事情難免不會再有。不,一定會再有。”青年人語氣堅定的對差不多年紀的人盡力遊說。 聽著一起被“賤民法”打擊過的人提及那恐怖政治的時代,對面的年輕人忍不住抿緊了嘴唇。“賤民法”是那票人心中永遠的恐怖陰影,隨著時代的發展,那項法律的恐怖格外鮮明起來。 俗話說斷人財路勝過殺人父母,而“賤民法”不僅屬於斷財路,更屬於毀前程。每一個朝代的開始時候都是存在大票機會的時期,曾經居於中國上層的地主以及文化階層在那二十年中被徹底打入社會最底層。 窮人、受不起系統教育的人,在這二十年中雨後春筍般冒出頭來,佔據了各個社會各個地位。等到“賤民法”終結之時,這幫曾經的上層,這幫社會主流只能從下層繼續往上爬。 “我等必須支持共和。不支持共和就是自尋死路。”遊說的青年神色凝重,言語到還是挺文雅的。 “的確如此。”被遊說的青年言談舉止也很不錯。 即便遭到賤民法打擊,這些曾經社會上層的家學還在。不管是當官或者上學,人家祖上好歹見識過,他們未必知道問題在哪裡,但是他們知道怎麼幹一定會完蛋。即便被賤民法打擊了二十年,他們有了機會之後還是迅速重返社會主流。 “在建國之初,韋澤陛下一道旨意,下面的人明白不明白都要做。這等制度下,我等根本沒有辯解的機會。共和制則不然,現在不管如何,有組織,有管道。同樣的命令若是不能得到認同,所謂的執行也不過是走走過場。我們要堅持共和,沒有共和,我們就得不到保障。沒有共和制,我等無論如何都不會有晉升的機會。”年輕人很容易就達成了共識。 如果沒有賤民法的打擊,他們此時只怕早就恢復了舊時代的榮光。任何時代最終都將是有知識的人掌握世界。以光復軍為例,參加光復軍的時候就是社會主流的人混得可都不錯。沈心的出身絕對是在賤民法打擊範圍,而一早就跟隨光復党的沈心已經成了韋澤之後第一位主席。 一個有知識的功臣成為主席,而不是一個隻靠軍功成為功臣的人成為主席,這實際上已經證明了很多很多。 “那我等該怎麼做?即便是想堅持共和,又該從何而起?”有知識的年輕人看問題還是比較冷靜,這即便不是他們個人認識到的,至少也是家裡面告誡過的。 “皇帝與共和國不是一回事。我們盡力宣傳,共和制本身和皇帝無關。至於為何共和制搞得天怒人怨,那就是光復黨的問題。只要能把最大的問題給除掉的話……” 各種人物都在這種從所未見的局面下或者振奮或者訝異,或者停滯或者行動。最先感受到這種變動的是總理王鵬。 “總理,現在局面如此。若是新提上來人,大概沒辦法熟悉問題,解決問題。梓煬同志也曾經是總理,後來升到主席的位置上,大家都覺得順利成章。現在局面又是如此混亂,您是不是也做做準備。” 聽著一些有力人士的勸說,王鵬的臉色陰晴不定。當下的局面讓他一直覺得頗為絕望,但是經由這些人一講,王鵬突然看到了原本他從來沒看到過的脈絡。恐慌與期冀同時在王鵬心中升起,弄得他幾乎難以自持。 |
第638章 自己的戰爭(十二) 得到編輯給的消息,最近有一次上頭督辦的反虛無主義大清洗。本書時間點上不是很好,所以書要在27日馬上完本。 這本書已經到了最後,所以就簡略的把所有內容寫完。如此倉促非我本意,卻也只能如此,望大家見諒。 祁睿大將出現在講臺上的時候,一眾年輕軍校生都忍不住屏息凝神。等祁睿大將的裝甲兵簡介課程講到一半,學生們的情緒就激動起來。身為訓練有素的軍校生,大家自然不會傻到亂說話。不過專心致志聽講的時候屋內卻也不會是完全安靜。 有些聽的全神貫注,身體不由自主的想坐的更舒適些,以至於讓桌椅稍稍發出些聲音。有些同學筆記記得刷刷點點,翻動紙張的聲音也雖然輕,卻也是存在的。 祁睿這些年有一半工作時間用在各種培訓與研討會上,針對這幫軍校生的學習內容,他的講稿很輕鬆的涵蓋了學員們的所有科目。等到裝甲兵簡介講完,也不知道是某個人或者某幾個人先開始鼓掌,接下來所有的學員都起立熱烈鼓掌。 如此被認同,對於祁睿來講已經比較習慣。此次講課也讓祁睿感覺很滿意,極端考慮,哪怕是他現在突然去世,只要這幫學員中有那麼幾個出色的軍人,結合現有的裝甲兵實力,光復軍的裝甲兵依舊可以領袖群倫。祁睿覺得自己真心做到了問心無愧。 聆聽了祁睿大將講課的這幫學員都是精選出來的,他們不僅僅來自南京陸軍學院一家,整個南京所有軍校都把自己學校最優秀的學生派來聽課。聽完課之後,學員們就各自回到學校,召開研討會。 幾乎每個學校的學員都提出了一個看法,“這堂課讓大家明白自己學習的科目都具有極大的實用性,提高了我們對這些科目的認識水準”。 軍校教員們聽了這話後心裡面有些吃味,祁睿大將的軍事水準的確不是他們能比。軍隊體系改革之後,除了少數行政人員之外,教員們也是在軍隊與教學機構之間往來。其中不乏理論基礎扎實的,也不乏實戰經驗豐富,隨機應變能力超強的軍人。但是兼具之上優點的軍人真的極少。 “大將的出身,我們真比不了!”有些人忍不住苦笑著給了個解釋。這種答案是引發了很大的共鳴,也讓其他人根本不敢參與這樣的討論。即便不說出身問題,祁睿大將的實力也讓軍人們必須抱以尊敬。最後這個問題被完全拋在一邊,各軍校都開始討論本校在裝甲兵發展中能夠佔據的位置。 作為被討論的祁睿,他和平日一樣在看檔。老爹韋澤提供的思路實在是太有趣了,想利用曲射火炮消滅坦克的難度太大,不管是坦克炮或者是反坦克炮,都是視線內作戰的平射炮。更厚重的正面裝甲無疑是坦克發展的正確方向。和以前一樣,老爹韋澤另闢蹊徑,考慮出了空中打擊的思路。既然是平射炮,炮口上下仰角非常有限。面對來自空中的打擊毫無還手之力。 正看得入迷,秘書進來打斷了祁睿的思路。有人來訪。 祁睿一聽名字,好像有印象。是二十年前北美戰爭中的老部下。這種關係當然不能拒之門外,祁睿有些不情不願的決定見一見。 “政委!這些年不見,好想你。”老部下進門就極為熱情地說道。 一時間祁睿也有些感動,和老部下坐下交談。稍微講了幾句,聽已經是市委書記的老部下準備長篇大論的講些廢話,祁睿心裡面就這忍不住開始不爽。他還算禮貌的提醒到“說重點”。 老部下不愧是老部下,對這話並沒有意外。二十年前摩托化步兵籌建,其中千頭萬緒,那時候祁睿就經常會來一句“說重點”阻止與核心問題無關的廢話。他微微咬咬牙,鼓起勇氣說道:“政委。我想問問聖上還要不要出來執政。現在局面這麼糟糕,有聖上執政,上頭幹的破事,我們還覺得有人管。若是聖上不出來執政,我們就只能自己想辦法啦。” 這話如此的關注重點,以至於祁睿呆住了。不僅祁睿呆住了,屋裡面祁睿的秘書也呆住了。沒等祁睿有反應,他的老部下以破釜沉舟的態度說道:“政委。聖上要搞共和制,我當然不會反對。但是搞共和制不能搞到封建制吧。沒人管事且不說,各種事情中央都要自己說了算。那是真的中央說了算,人家根本不和你講道理。聖上還在位……不是!是在工作的時候,從來沒出過這樣的亂象!政委,您說個明白話,聖上還要不要出來。” 長久的學習、實踐、軍事鬥爭,祁睿很久沒遇到過他束手無策的事情。唯一能完全超出祁睿想像力之外,大概就只有老爹韋澤這麼一個存在。看著老部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但是有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看的樣子。祁睿又感受到束手無策的無奈感。 在一陣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沉默中,秘書開口了,“政委已經知道了,你先回去。有什麼消息,我會通知你。” 那位老部下還算聽話,在秘書半強力送客的行動裡面也沒有特別的反抗。秘書好不容易把人送走,心裡面一陣的後悔。他知道祁睿並沒有惹麻煩的興趣,突然蹦出來這樣的傢伙,也許祁睿大將此時已經非常不高呢。 秘書惴惴不安的回到書房,卻見祁睿居然繼續行若無事的在看資料。覺得鬆口氣的同時,秘書又覺得很意外。祁睿大將的定力實在是太好了。就在秘書準備退下的時候,就聽祁睿說道:“準備票,我要回北京。” 沈心見祁睿回來的這麼快,倒是有些意外。他本以為祁睿要在南京待上幾天。接下來沈心就聽祁睿說道:“副主席,我要當掌管軍令的工作。” 一時間屋裡面沉默了,沈心過了好一陣子才意外地問道:“這……這是都督的意思?” “我父親不會說這種問題。我是自己決定趕緊接這個工作,趕緊忙起來。”祁睿回答的很冷靜。祁睿老部下的態度其實挺有代表性,只是北美地區日子滋潤,又距離亞洲部分十分遙遠,對中央的不滿也沒有那麼嚴重。也有些別的省級幹部找過祁睿,希望能夠恢復原先的北美有自己的統合中心的舊制度。當年執行這種舊制的可是祁睿呢。 “到底出了什麼事?”沈心被祁睿弄到有些糊塗。 “我準備出來工作。沒別的事。”祁睿回答的很爽快。 “你先下去。”沈心命令道。等祁睿離開辦公室,沈心操起紅色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沒多久,電噪音頗強的聽筒裡面傳出了韋澤的聲音,“喂。哪位。” “都督。我是沈心。剛才……祁睿同意當國防部長。是不是您說他了。”沈心很謹慎地說道。 “呵呵。”韋澤在電話裡面笑出聲來,“我說什麼就有人聽什麼?沈心,你這也太不實事求是了。我講過多少次,每個人做事情都是源自內因,外因只是誘因。至於祁睿為什麼肯承擔,你要問他。問我沒用。” 聽韋澤說出這樣的話,沈心突然覺得有些悲涼。即便明知道韋澤說的是實話,但是權傾天下的人尚且如此,沈心的感覺自然更糟糕。整理了一下情緒,沈心謹慎地問道:“那都督您的意思呢?” 韋澤平靜地說道:“他有他的決定,你有你的看法。我說什麼都不合適。要是非有什麼要講的,那我只想說,這個世界終歸是這些年輕人的。願意不願意,總是有放手的那一天。” 放下電話,韋澤疲憊的歎口氣。有些事情他其實不想說的這麼輕描淡寫,經歷過那麼多事情之後,韋澤很清楚每一件事情背後往往都有很多惡意。不過轉念一想,韋澤又努力逼著自己釋然。哪怕是再紛亂的時局,韋澤照樣度過了。在他的時空,中國面對覆滅的局面,照樣有一群革命者們依舊完成了小概率事件,讓中國獲得解放,讓中國重新復興。 要是現在的民朝還能最終搞到滅國,那只說明民朝該滅亡。做了這麼一個冷酷的判斷,韋澤就拿起檔繼續看起來。方才沈心的電話打斷了韋澤的工作,最近幾年,向韋澤求助的人越來越多。雄心勃勃的地方官員,面對發展愁眉不展的國企管理層,還有覺得一身能耐無法施展的各種真假專家。 這些人最終都選擇向韋澤求助,韋澤也不吝於指點幫助。即便對於假專家,韋澤也願意對他們進行少許善意的點撥。所以他每天工作量很大,根本沒有空虛的時候。 幾天後,參加三會的代表們就得知了消息。第二天,各大報紙也都發佈了此次晉升。剛晉升大將沒多久的祁睿,在軍委會議上成為軍委副主席,並且出任國防部長一職。 在南京江寧區的豪宅裡,祁紅意滿意的放下報紙。旁邊韋雪問道:“媽,這個國防部長和軍委主席什麼關係?” 祁紅意給女兒解釋了一下。軍委和國防部本就是一套班子兩套牌子的事情,整個國防部的編制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國防部長,一個是國防部發言人。軍委有一位主席,兩位副主席。兩位副主席一位管軍政,一位管軍令。國防部長的最大意義就是對等的和外國國防部介面。也許更大的作用就是和執掌軍政的副主席做出區別。 韋雪是來照顧老娘的,七十多歲的人,身邊得有人照顧。韋雪身為祁紅意的女兒,自然就承擔起了這個責任。對於大哥的晉升,韋雪當然很高興,卻也僅僅限於高興而已。韋家的兒女們當中,韋澤這一支裡面只有兩個“長子”對功名有興趣,其他的都更喜歡平淡點的生活。 祁紅意知道女兒的秉性,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兒子距離權力的頂峰只有一兩步,這樣的進步並沒有祁紅意覺得心滿意足,反倒讓她的心情更激烈起來。此事的祁紅意只希望兒子能夠儘快跨過最後一步。民朝1869年建國,韋澤踏上最高權力的時候才36歲。他實際上掌握大權的時候更早,在1863年,眾人就已經知道沒人能夠阻擋韋澤席捲天下的步伐,那一年韋澤才30歲。現在的祁睿已經是40多歲了。祁紅意微微抬起頭,這只是個下意識的動作。她的心思已經到了北京,不是在兒子身上,而是在當下的主席梓煬身上。 梓煬稍稍打了個寒顫,冬日的天氣很冷,而梓煬的內心更感受到了寒意。在他面前的那群省部級領導各個一臉愛誰誰或者生無可戀的表情。不管表情如何,大家的意思都是不合作。這讓梓煬的情緒跌入穀底。 強打精神,他幾乎是虛張聲勢的喝道:“經濟工作是大事。若是局面繼續這麼惡化下去,一定會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眾人就是聽。這話聽了好些遍,耳朵也差不多磨出繭子來。既然好幾年都解決不了問題,好些部門的領導都換了幾輪。事實證明梓煬已經沒有能力解決問題。跟著一個沒有能力的頭頭,大家自然也沒了興趣。 講了一陣,梓煬自己也沒了勁頭。他頹然收住話頭,整個屋內都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陣,財政部長幾乎是自暴自棄的開口了,“錢不能不放,如果不發錢,企業工人吃什麼?現在已經有好幾個省的國企出了問題……” 一談到發錢,省部級幹部更是沉默。從發現這個問題到現在好幾年,的確有那麼一些企業擺脫了困境,但是更多企業陷入更深的困境。還有不少原本沒問題的企業陷入了困境之中。所有的說法都是老生常談,解決的辦法都是治標不治本。 “……我們再提高些北美和南海的稅收吧。”財政部長終於講出了重點。 下面的同志聽了這話之後,更是一言不發。專家矛盾就如喝海水止渴,喝的越多,渴的越厲害。連財政部長都是這麼一個應對,這幫人對這屆上層是真的失去了信任。 祁紅意並不知道上頭是怎麼應對問題的。她也不在乎這群“小傢伙”們怎麼應對。跟了韋澤這老東西幾十年,祁紅意有自己看待政局的模式。韋澤這種舉重若輕揮灑自如的傢伙才能真正解決問題。除此之外的頂多是個裱糊匠的存在,讓他們玩玩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把戲還行,讓他們解決問題大概是沒戲的。 現在的局面讓祁紅意非常滿意。韋澤這老東西把手中的權力交給共和制。共和制下就出現了這麼一群僭主。若是想讓局面回歸正道,就必然得有人遭遇不幸。席捲全國的大不幸才能證明共和制錯了。祁紅意深知自己的幸福必須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既然這些痛苦不是祁紅意親手加諸於政府和人民身上的,祁紅意連一絲一毫的自責都沒有。她等啊等。只是過了年,1912年的春天,各個城市都出現了零星的遊行示威。“反官倒”之類的老口號自然還在。“反失業”“反饑餓”的新口號也開始出現了。 這種騷動最初規模不大,很快就以幾何級的速度擴展開來。特別是幾個國營企業數量巨大的省份。到了五月,祁紅意心滿意足的看到了她期待的標語“要皇帝,不要共和”! 仔細的看著這條標語,哪怕只是想到老東西韋澤將有的愕然與失望的表情。祁紅意忍不住放聲大笑。她笑了好久才勉強收住。心裡的歡喜難以言喻。如果一定要說的話,祁紅意大概只有一句話“你也有今天!” |
第637章 自己的戰爭(十一) 離開老爹那裡的時候,祁睿大將又拎了一個厚厚的資料夾。那裡面是有關裝甲部隊更高級別的思路設計。除了寬正面,大縱深,地空一體化,直升機突擊群之外。真空雲爆彈,毒氣戰,細菌戰,甚至是三位一體的核大戰。 聽老爹行若無事的以“火山爆發導致明末小冰河”開始,祁睿還覺得老爹終於想講幾個輕鬆的故事。然後就聽老爹繪聲繪色的介紹了毀滅世界的核冬天,祁睿覺得心裡也處於近乎冬天的溫度。 幾十年來,老爹韋澤要去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到的。推翻滿清,光復中華,光復中華舊地,奪取北美。每一件事放在歷朝歷代都是不世之功,每一件事放在歷朝歷代都必將耗盡民力,弄到天下殘破。 然而在韋澤手中,每完成一件事就讓中國變得更強盛幾分,本該耗盡天下之力的諸多大事反倒讓民朝立於前所未有的高度。所以韋澤敘述起核冬天將毀滅人類,祁睿就相信核冬天一定會毀滅人類。 當然,祁睿不認為自家老爹韋澤是一個毀滅世界的人。所以他就靜靜的等著老爹講述破解之道。而韋澤講道:“我支持歷史唯物主義,支持唯物主義辯證法,就是因為這些共產主義理論可以避免人類滅亡。任由私有制無限擴張下去,人類必然滅亡。私有制本身也許不是問題,但是生產力會持續發展,而且必定發展到能毀滅世界的水準。私有制的本質就是以個人為中心,產生覺得想毀滅世界的瘋子是必然的事情。” 老爹如此樂觀,祁睿也不想自尋煩惱。因為祁睿親自穿越過戰場,所以祁睿深知那種毀滅世界的強烈衝動。那不是基於利益,甚至不是基於憤怒。那是一種純粹的衝動,在絕望之下不顧一切的衝動。如果生產力發展到老爹所描述的局面,人類的毀滅一點都不是笑話呢。 當然,祁睿大將在心裡面50%把老爹的話當做一種玩笑,因為他此時在意的是世界大戰的戰爭思路。以韋澤大元帥提出的思路為基礎的話,越過大西洋吊打歐洲大陸國家不是夢。 回到住處,祁睿翻開自己的記事本。這是個習慣,因為祁睿發覺自己總是會被當時最有吸引力的事情牽制,想完成工作就得按照記事本上記錄的內容一點點完成。即便想不起來自己還有別的事情,祁睿還是習慣性的看看。果然,筆記本上並沒有別的工作預定。果然,有一條記錄被祁睿遺忘了。給楚雪打個電話約見面。 看看表還是晚上七點多,祁睿昨天晚上住在軍校招待所,今天白天和老爹聊了一整天。他拿起電話,撥通了外線。沒過太久,祁睿就聽到了許久沒聽到,但是又無比熟悉的聲音。 “我是祁睿。”祁睿很自然地說道。這樣自然順暢的語氣,還有平和的心境,讓祁睿的理性感覺吃驚不小。從統計學事實來看,這對於祁睿是不正常的。 “你……回南京啦?”楚雪的聲音裡面都是驚喜。 “是的。有空出來吃飯麼?”祁睿問。 “現在?”楚雪笑著問。 “你現在有空?”祁睿倒是很意外。 “今天週五。”楚雪笑道。 祁睿這才想起今天的確是週五。不過這些年來祁睿每年頂多是休年假,平常哪裡有時間關心周幾呢。搞起裝甲兵的研究之後,他更是管不了那麼多。想到這裡,祁睿苦笑著說道:“你要是能再忍一個小時的餓,我就能趕到。” 二十多年前,南京那家十幾層高樓上的樓頂餐廳曾經是最拉風的餐廳之一。戰爭促進了金屬加工業的快速發展,加上電子技術的發展,電梯普及度大大增加。不要說南京城裡面十幾層的建築物越來越多,北美的東京市同樣如此。身為北美戰區政委,祁睿知道很多電梯廠家就是軍工企業。 但是不管時間如何變化,這個餐廳對於祁睿的意義並沒有改變。與楚雪見面之後,祁睿看到時間是如何讓人發生變化的。楚雪則感歎道:“你一直沒有變。” 能開將近三十年的老店自然不同,吃飯的人依舊很多。樓上的領班竟然還是那位外國人。令祁睿意外的是,領班竟然對祁睿還有點印象。老先生得體地說道:“閣下,我還記得您上次來的時候是中將呢。” 一句話就讓祁睿生出些唏噓的心情。祁睿認為自己是南京人,現實中的他到現在為止一半以上的人生都沒有在南京渡過。當祁睿回想過去,他發覺一生中最歡樂最美好的日子都是在南京渡過。戰爭帶給祁睿的是榮耀、晉升、成長。戰爭同樣讓祁睿感受到了痛苦、無助、絕望。 完全不在乎周圍的目光,祁睿和楚雪在靠窗戶的地方坐下。餐廳裡面佈置的很好,屏風很好的隔斷了別人的視線。楚雪再次歎道:“你和二十幾年前沒有任何變化。我已經老了。” “我不想提這樣的話題。我什麼時候看你,你都和以前一樣。”祁睿很誠懇地說道。然後他的理性再次波動了一下,如果是以前,祁睿無論如何都說不出這樣的話。那時候的他追求的不是這樣的誠實懇切,甚至是承認自己在很多地方其實很任性。那時候的祁睿追求的是如何變強,希望自己能夠獲得掌握一切的強大力量。 如果是別人的話,聽了這話總要說點別的。然而楚雪卻什麼都沒說,她立刻換了個話題,“我在報紙上看到有關你的新聞了。我還得打仗之前,你對我說,三十歲之前就能夠成為上校甚至是將軍。你做到了。我現在覺得只要你想做到的事情,你就一定可以做到。” 即便是內心足夠強大,祁睿心裡面還是忍不住有些作痛。楚雪所說的沒錯,祁睿如果願意的話,他是可以做到的。就如他當年是可以娶楚雪一樣。但是人只有失去之後才能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麼,這樣的事實總是帶來無盡的痛苦。更痛苦的是,只有通過這樣的痛苦,才能看清自己的本來面目。 到了現在,祁睿不得不承認一件事。和自己對楚雪的感情比較起來,祁睿其實更愛的是自己。他在當時是以自己為核心來考慮問題的,在那時候的祁睿心中,並沒有留給楚雪的空間。所以,祁睿最終才會拒絕父親的幫助。 在這樣的痛苦中,祁睿苦笑道:“我前幾年才知道,我是個很任性,很嬌氣的人。像小孩子一樣,只有我認同的世界才是世界。” “哈哈。”楚雪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難道小孩子能夠成為大將,甚至成為元帥麼?” “當然可以。”祁睿歎道。此時他突然想起老爹韋澤所說的核武器製造的世界末日。只要生產力足夠,小孩子也能毀滅世界。祁睿自己成長了,所以他才明白過去的自己有多麼的殘酷。 此時上菜了,祁睿和楚雪兩人就慢慢的吃著,慢慢的聊著。不知不覺之間,兩人已經吃完了飯菜,然後兩人就選擇離開。把楚雪送到家附近,祁睿下車和楚雪道別。 “你還會回南京麼?”楚雪問。 祁睿搖搖頭,“回不回南京,我也做不了主。以前我真的不知道,爬上這樣的地位意味著我的個人自由越來越少。那時候我還以為有朝一日登上頂峰,然後就可以生出一對翅膀,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現在我才明白,我想錯了。” 楚雪沒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片刻後開口問道:“如果……你能重來的話。你會不會選擇不同的路。” 這個問題讓祁睿竟然有些語塞,他思忖了一陣才答道:“我還會選擇這條路。這條路帶給我很多痛苦和遺憾,但是我沒有後悔過。” “……這才是你。祁睿,我最羡慕你的就是你從來都知道你想要什麼。如果你向前走,那麼前面一定有你渴望的東西。”楚雪苦笑道。 祁睿原本還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此時他卻忍不住問道:“我一直想知道,你對我說,我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 “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想那麼多幹什麼。祁睿,你永遠都能得到你想要的。所以你肯定不知道。”楚雪的語氣突然就變得冷淡起來,語速頗快的說完前面的話,楚雪繼續說道:“今天很開心,謝謝你。再見。” 看著楚雪的背影,祁睿一時無言以對。和楚雪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這樣,祁睿根本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了。 然而祁睿這次並沒有和以前那樣,他很快就收拾住了心情。回到車裡,他讓司機開車回住的招待所。老爹韋澤給了太多的方向,祁睿已經做好了整夜不睡的準備。不管是軍委或者老爹,都認為未來的歐洲戰爭不可避免。除了趕緊做準備之外,祁睿已經沒有別的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