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唐朝貴公子》上傳。 休息了半年,準確來說,沒有休息,因為寫了無數的新書,結果大多不滿意,於是廢掉了。 敗家子的番外本來要寫,不過寫了很多,最後也廢掉了。好吧,先開新書要緊。 新書《唐朝貴公子》已經上傳更新了,有興趣的小夥伴們可以去看看。 闊別半年,又是新的開始,很想念大家。 嗯嗯……繼續努力! |
第一千七百六十九章:平天下(大結局) 自宮中出來。 闊別已久的京師依舊還是繁華熱鬧。 這一年多的西征,以至於方繼藩坐在馬車裡,都難尋覓到回家的路了。 好在……他有車伕,車伕是個精壯的漢子,為啥很精壯,方繼藩自己也不知道。 坐在馬車裡,自玻璃窗外掠過的,乃是熟悉又陌生的街景。 方繼藩盡量放鬆下來,難得的小憩著,因為他知道,當馬車抵達終點時,將會有數不清的人……要拜會自己。 如方繼藩所想像的一樣,昨夜便報知了方繼藩將回京。 於是……今日……朝廷各部堂,竟是一下子告假了一大半人。 以至於今日蹦蹦跳跳前去當值的大臣,一看到這冷清的部堂,頓時心情便不好了。 難怪這些年仕途不順哪。 敢情他們……都是一夥的。 告假的名冊,密密麻麻。 從部堂裡的部尚書,到侍郎,到主事,哪怕是最底層的觀政,方知平日沒注意,好傢伙……這才幾年的功夫,部裡居然都是方繼藩的門生了,亦或者……方繼藩門生的門生,更甚的是……門生的門生的門生,竟也開始步入了廟堂。 師從何人,此人又師從何人,這等師生的淵源,平日裡不顯山露水,今日一看,直看得人頭皮麻。 而今……攝政王回京。 朝野震動。 攝政王自宮中出,至西山。 西山已是人滿為患,人們肅穆而立,翹以盼。 這是自己的恩師,是自己的師公,是自己的師祖。 沒有自己的祖先,就不會有自己。 同樣的道理,沒有這位大宗師,是斷然不會有自己的。 方繼藩對於他們而言,便是精神上的父親。 所謂師承,便是如此。 馬車一至,居然無人喧嘩,甚至人流自動讓出道路,人們默默的行了師禮。 方繼藩落地,看了眾人一眼,只覺得心煩意亂。 門生這個玩意,最不好的地方就如同灰指甲一樣,總是一個傳染倆,自己真正的門生,不過六七人而已,可自己的門生,哪一個不是獨樹一幟?他們的弟子有多少,方繼藩勉強還能算得出,可弟子的弟子呢……那只有天知道了! 方繼藩看著烏泱泱的人群,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 這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 於是收回目光,疾步進入了自家的宅邸。 好在……徒子徒孫們很有素質,並沒有衝進宅邸去。 只各自默默的行了禮,而後久久凝視著方繼藩高大的背影。 偶爾……倒是有人低聲竊竊私語。 「師公不喜熱鬧,才會不一言,師公如此,實是令人欽佩,他這是要告訴我們,人切切不可浮躁,無論為人處事,要耐得住寂寞。」 有人若有所思,慢慢的領悟著方繼藩的言行舉止,不禁出了感慨:「師公就是師公,師公的情操,實在令人高山仰止,只怕我永遠也達不到他這樣的境界。」 ………… 而此時,在宮裡的朱厚照,正擰著眉心看著堆積如山的奏疏,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 方繼藩才剛走,他便開始有些想念老方了。 若不是他請辭,朱厚照只恨不得將這些奏疏統統送到方繼藩的面前去。 此刻,他腦海裡,不禁的想到了內閣,內閣為何增設人手還是不夠呢?說到底,是最終的批紅權還在他的手裡。 普天之下,只有皇帝才手握乾坤,獨斷專行。 朱厚照細細想下去。 可是……如此繁雜的事務,皇帝已無法處置了,只怕勤政的太祖高皇帝再生,怕也無法處理當下之事。 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大多數的批紅權力送到臣子們的手裡。 只是……重點來了,臣子們如何才值得信賴呢? 倘若出現了王莽,出現了曹操,又當如何? 朱厚照眉頭皺得更深了,他下意識的想到,若是放權,就必須得理清皇帝應當抓住哪一部分的權力,能給內閣的……將又是哪一部分的權力。 獲得了批紅之權的內閣……亦或者是其他人,又當如何去制衡他們,令他們無法作亂。 朱厚照其實很清楚,自己遲早是要解決這個問題的! 下意識的…… 他覺得口中飢渴,於是道:「來人。」 「奴婢在。」 此時,躡手躡腳進來的,竟是個面生的小宦官。 朱厚照皺眉:「劉伴伴呢?」 「方纔告假了。」 「病啦?」 「劉公公的乾爺爺回京了,他……他告假去拜望。」 朱厚照舒了口氣。 人有孝心,還是好的。 朱厚照還是覺得有些不對:「那麼周大用呢?」 「他也告假了。」 朱厚照眉一皺:「沒聽說過他竟也是老方的孫子?」 「不……」小宦官可憐巴巴的道:「周公公他……他……他是劉公公的乾兒子,因而……論起來,他是攝政王殿下的曾孫。」 可這還是不對勁呀!於是朱厚照:「陳煌,吳喜,江大遷,他們……」 他一連的報出了許多個名字。 小宦官張口想說點啥。 朱厚照倒是突的擺擺手:「罷了,你不必回答,朕知道怎麼回事了,他們一定不是老方的曾孫,就是玄孫,那麼……」 朱厚照凝視著這小宦官,眼中多了幾分考究之色:「那麼你呢,你咋不是?」 這麼一問。 這宦官頓時要哭出來了! 感覺自己經歷了當初被閹割時起的第二次侮辱啊! 他苦著臉,磕磕巴巴的道:「奴婢……奴婢夠不上,奴婢既愚笨,又不曉事,資歷還淺薄,他們……他們不帶奴婢玩兒的。」 朱厚照呼了口氣,竟是覺得哭笑不得。 可隨即……卻是哈哈大笑起來:「有趣,有趣,難怪老方這狗東西一回來就心急火燎的要請辭,只怕這個時候,他是怕的要死,早恨不得躲起來了!哎,他把朕想的太輕了,朕用他,就不疑他。」 接著,恢復了少年的姿態,唧唧哼哼起來,口裡唸唸有詞。 見這小宦官還跪著,便道:「去給朕斟一盞茶來,趕緊吧。」 小宦官笨手笨腳的站起來,忙去斟茶,戰戰兢兢,手忙腳亂的樣子。 這令朱厚照終於意識到,為啥這宮中上上下下沒人帶他玩了,這人腦子有點問題呀。 朱厚照不再理會他,繼續托腮,陷入沉思,想著剛才還沒想好的問題! 如何制衡……那些獲得了批紅的閣臣呢? 單憑新軍,亦或……廠衛? 不不不…… 還是有些不妥。 將來……這個,怕還是需問問老方才好。 哎……為啥又是老方? ……………… 蒙學裡的孩子們,總是最單純的。 昨日蒙學放假一天。 至於原因,卻是有些荒唐。 因為幾乎所有的蒙學先生們……聽說十之八九,都跑去了西山。 聽說是大宗師回來啦。 今日……先生終於神采奕奕的又出現在了課堂。 看著這一群孩子,先生緘口不言昨日去見大宗師的事。 似他這樣身份,怕是連徒孫都夠不上。 可……遠遠眺望到了大宗師的背影,還是讓先生受用無窮。 先生高坐,手持戒尺,左右逡巡著一群正襟危坐的孩子們。 而後……他徐徐道:「今日……熟讀一篇文章……此文……乃禮部郎中劉儀所作……《記吾師公》,爾等好生熟讀。」 「來,二虎,你起來。先讀一遍。」 一個孩子,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翻開了課文。 接著磕磕巴巴的念道:「吾師公方繼藩也……少敦敏,成而聰明……」 他搖頭晃腦的念誦著。 先生聽著如癡如醉,彷彿通過這一篇文章,便想到了自己的師公。 待這孩子念完,先生便問:「聽的懂裡頭的意思嗎?」 孩子們眨眼,表示個個不解。 他們畢竟還是太年幼了。 先生歎息道:「這裡頭所記的,不過是一件區區小事。即大宗師四歲時,給父親洗腳的小故事,大宗師是何等人,他打小便懂得孝順的道理,你們呢?」 於是孩子們都露出了羞愧之色。 先生似乎開始感慨起來:「所謂三歲看大,七歲看老,雖是區區為父滌足,可大宗師此後的人生軌跡之中,譬如為鄰人劈柴,扶老婆婆過路,見美貌女子而坐懷不亂,入仕為官之後,以蒼生為己任,心懷對黎民百姓的愛護之心。以至此後輔佐天子,治國平天下。更是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這些……就都不奇怪了。」 「大宗師是你們的楷模,他四歲時尚能做這麼多的好事,再看看你們,都已七八歲了,可曾為父親滌足?哎……孺子不可教也。我讓你們熟讀背誦,便是要讓你們將這『小事』牢牢記在心裡,要做一個大宗師這般的人。」 孩子們只好應道:「學生謹記了。」 先生微微皺眉,見有許多孩子依舊是不在乎的樣子。 不過這可以理解,畢竟……孩子們還不懂事嘛。 作為一個合格的先生,他是很有耐心的!只見他微笑,手持著戒尺,在另一手的掌心拍了拍,不疾不慢的道:「將來要考!」 ………… 全書完。 明後天還會有完本感言,嗯,會有一些關於本書的脈絡,還有完本的一些話。 |
第一千七百六十八章:千秋一人 還能受的了朱厚照的人,心理素質定是強大的不得了。 方繼藩心裡雖是吐槽,面上卻是保持著微笑。 他其實很有經驗,在對付朱厚照這件事上,無論他說什麼胡話,只需保持微笑就好了,因為反正哭也無濟於事。 方繼藩微笑道:「陛下言重了。」 朱厚照便背著手,歎了口氣:「而今國政繁忙,朕方知父皇的苦處。可這些事,朕若是不處置,又覺得大大不妥,老方哪,這做天子,怎麼就這麼難呢?」 朱厚照雖是在歷史之中,是以昏君的形象出現。 但是方繼藩可以保證,哪怕是歷史中的朱厚照,雖是不願上朝,總喜歡躲在豹房裡,所謂的上朝,不過是舉行君臣會議而已,但是並不代表朱厚照沒有去翻閱每日送進宮的奏疏,恰恰相反,雖然朱厚照愛胡鬧,依著朱家子孫們延續了太祖高皇帝朱元璋那等不肯吃虧的小性子,朱厚照即使躲在深宮之中,奏疏卻看的很勤,這天下的事,可謂是瞭如指掌。 方繼藩想了想道:「陛下,天下的事,本來就極繁雜,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朱厚照道:「劉師傅進言,說是內閣事務日益繁重,請求增設內閣大學士,你怎麼看?」 方繼藩道:「內閣只能票擬,可一切終究都需陛下批紅聖斷,所以。。。。。。臣以為,內閣大學士即便是增加,若是意見不一,只恐非但不會使宮中方便,反而會使事務更加繁雜。」 朱厚照聽罷,若有所思。 方繼藩的話是對的,人越多,就容易彼此掣肘。 內閣的本質是秘書機構,人多了,口舌就多了,反而未必是好事。 朱厚照道:「如此,你以為當如何呢?」 方繼藩想了想,卻是搖頭,這涉及到的,可是國本的問題。 也不是方繼藩可以提建議的。 皇帝不是人,當天下的事變得越來越複雜,隨著生產力的展,人的分工也開始變得越來越精細,隨著信息和物流的展,陳奏上來的事務,自然也就越來越多。 那麼,太祖高皇帝所設想的,皇帝一人去事無鉅細的過問天下之事,自然而然就漸漸變得行不通起來。 最終的結果,自然是皇帝交出一部分的權柄出去,使一部分人得到決策的權力。 若是在以往,能獲得批紅大權的,定會是宦官。 可實際上,方繼藩心裡更清楚,宦官只怕再無法獲得這樣的權柄了。 因為。。。。。。他們沒有足夠專業來處置這些事務。 這已經不再是以往生了災情,賑濟災情這樣簡單的模式了。 不說其他的,單單一個交易所,就涉及到了無數專業的知識,而倘若不是一個有足夠水平的人去管理,去隨時做出決策,交易所勢必會混亂不堪。 混亂不堪的交易所,其中最先傷害的,恰恰是皇家的利益,畢竟。。。。。。皇家的內帑,本就大多數都來源於交易所的股票。 一個宦官,若是胡搞瞎搞一番,用不了三天,市場就會劇變,使得無數人傾家蕩產,皇家的資產,也將是千萬兩紋銀以上的損失。 這就會導致,皇帝的權力,必鬚根據不同的情況而分出去。 同時,無論對於皇帝本人,亦或者是對當下已融入了新政的大量的官員以及商人而言,他們也有足夠的動力,影響皇帝將權力分至他們所信賴的人手裡。 歷史的進程美妙之處就在於。 很多時候,它是不需去推動的。 當生產力到達了某種階段,至某個臨界點時,當某件事成為了普羅大眾乃至於皇家一致的願望時,那麼。。。。。。許多事便可水到渠成。 權力將重新的分配。 得到皇家授予權力的人,為了保證他能隨時應對瞬息萬變的能力,那麼,必定會授予全權。 可又為了對其進行制衡,又勢必會建立新的監察機構。 監察機構,勢必又要滿足皇帝和天下臣民們的願望。 交易所是如此,其他的權柄也是如此。 這就好像,當天下遍佈了士紳的時候,無論是皇帝願意不願意,皇帝和朝廷,所定制的律法和體制,都將不自覺的傾向於士紳。 可當如今所有人的利益,都捆綁在了商貿時,那麼。。。。。。在兼顧其他的小利的同時,一群捍衛自己利益的新貴,也將登上舞台,他們和皇帝一樣,都會急迫的制定,或者影響皇帝做出一個有利於商貿的律令或者對當下的朝廷進行某種程度的革新。 方繼藩踟躕了片刻,他一副很淡然的樣子。 這樣的進行,如今已經無需自己去推動了。 更何況,也不是自己所能推動的了! 他鎮定自若的道:「陛下,臣不知,以陛下的聰慧,一定能妥善解決這個問題吧。」 不解決,那些牽涉到自身利益的人,那些掌握了無數財富之人,也會用盡一切方法去影響皇帝。 此時。。。。。。這浩浩蕩蕩的大勢,猶如滔滔江水一般,已不是一個人可以阻擋的了。 朱厚照見方繼藩如此,不禁愕然,隨即顯得有幾分不悅:「老方,你是怎麼了,你平日不是很能說的嗎?」 方繼藩一攤手,道:「其實。。。。。。臣此次回京,是希望能夠請辭內閣大學士,臣。。。。。。年紀大了,臣累了,也該頤養天年,做一點自己喜歡的事。」 朱厚照:「。。。。。。」 朱厚照定定地看了方繼藩半天,他沒想到。。。。。。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方繼藩居然提出了請辭。 朱厚照是瞭解方繼藩的,他自是知道方繼藩所謂的喜歡的事,不過是吃了睡,睡了吃。 問題是,哪怕你現在,其實不也是如此嗎? 朱厚照幽怨的看著方繼藩:「老方。。。。。。」 方繼藩迎著朱厚照炙熱的目光,鄭重其事的道:「陛下,臣這些日子,已覺得自己的腦疾愈的嚴重,救治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懇請陛下恩准臣的請求。臣覺得。。。。。。吏部尚書歐陽志,為人穩重,眾望所歸,可以托付大事。」 朱厚照聽到此處,濃眉深深擰著,最後終究歎息了一聲,道:「也罷,一切由你吧。你有你的志向。」 終究,他是瞭解方繼藩的。 不過……朱厚照隨即抖擻精神:「只是。。。。。。朕還得再想想,這往後,當何去何從。」 朱厚照繼續皺著眉,他認真思考的樣子很可愛。 不知不覺之間,當初充斥著熱血的少年,已開始善長於思考了。 這是值得欣慰的事。 方繼藩則微笑著,心裡卻是長出了一口氣。 他必定知道。。。。。。朱厚照思考之後,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生產力擺在這裡,新的利益階層已經遍佈朝野,歷史只會朝著一個方向前行,無人可以阻擋,哪怕偶有反覆,終究。。。。。。不過是掀起幾朵浪花,也僅此而已。 方繼藩下意識的道:「陛下神鬼莫測,文治武功,千秋一人,陛下一定能尋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朱厚照:「。。。。。。」 朱厚照又抬眼定定地看著方繼藩,他覺得。。。。。。老方又在忽悠自己了! |
第一千七百六十七章:天下將大興 方繼藩總是以德服人。 在這一方面,他總是能讓徒子徒孫們感受到他的仁義。 仁義的理念……貫徹始終,而弟子們,方才會上行下效。 一想到自己在此時此刻,又做了一件好事,拯救了蘇萊曼的名聲,也算是對得住這位故人,方繼藩便感慨萬千。 有的人依靠殺人來建功立業。 而他方繼藩依靠的……卻是救人。 一將功成萬骨枯,可這樣染血的功勞,方繼藩不屑為之,他樂於幫助別人,因為拯救人的性命,方才稱得上是偉大。 王義已是毫不猶豫的趕往深宮之中,那蘇萊曼此時已悲痛欲絕,渾渾噩噩。 他哪裡想到……這好端端的城,十數萬禁軍,怎麼說沒就沒有了。 當他從別人的口裡得知,原來竟是李政等人獻城,一口老血直接噴了出來。 於是,他狂笑,又滔滔大哭,事到如今,祖宗的江山,一腔的熱血,無數的算計,卻是化為烏有,一切都無影無蹤了。 王義見他大叫,幾個將士竟有些制不住他,於是上前去,一巴掌下去,板著臉怒吼:「住嘴。」 眼前這個人在別人眼裡是亡國之君,是曾經的奧斯曼皇帝。可在王義的眼裡,算個什麼東西! 這一耳光下去,卻將蘇萊曼打懵了。 王義齜牙道:「今日起,你叫方感恩,蒙恩師垂憐,這便將你送去黃金洲,來人,給他換一身衣衫,立即送去碼頭,記住,此事不可聲張。」 世上再不會有蘇萊曼了。 只有一個叫方感恩的人。 而之所以叫姓方,或許是為了能夠更好的融入黃金洲吧。 感恩二字,自是不殺之恩,也權當紀念方繼藩的仁慈。 兩日之後,一艘艦船已是出發,進入地中海。 而在這裡,這座屹立千年的城市,迎來了它新的主人。 李政等人……依舊還是留用。 雖然他們總是讓人有氣,方繼藩總恨不得上前踹他們幾腳。 可不得不說,在安穩人心方面,他們的貢獻是極大的。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為臣綱,父為子綱……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在明軍攻破了伊斯坦布爾,並且將此定為西京之後,奧斯曼故地,除佔領的區域之外,其餘所有的卡夏不得不紛紛歸附。這十年來,傳播儒學的儒生們,自然趁此機會,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他們迅速的建立起了一個同窗、師生的關係,在地方上,拉起了一道綿密的關係網絡。憑藉著這些網絡,再借助明軍的統治,確定自己在地方上的優勢地位。 一旦他們形成了優勢,便立即通過聯姻等方式,不斷的確保這樣的優勢存在。 如此一來……讀書不只是學習漢人文化,也不是讀四書五經的事了。 因為在地方上獲取了優勢,他們自然抱團,不斷的哄抬讀書人的地位,於是……四處散播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思想。又因為有了科舉的晉身之梯,使他們獲得了比別人更多的特權,於是乎……他們早早便開始勾結地方官吏,憑藉著功名帶來的特權,開始蠶食土地,發家致富。 他們有了名譽,有了利益,有了綿密的關係網,甚至在奧斯曼各州府,奪取到了話語權。 那麼這個時候……他們就成了人上人。 他們猶如老樹盤根一般,深深的扎根於奧斯曼。 自然而然的……整個奧斯曼上下……風氣開始改變。 讀書方才可以改變自己的境遇,讀書……方才可以進入他們的圈子,也只有讀這四書五經,讀這君君臣臣之道,方才可以成為人上之人。 奧斯曼早已形成了新的讀書熱潮。 人都是最現實的,趨利避害,乃是人的本能。 不只是舊貴們瘋狂的讀書,便是較殷實的人家,也開始讀書。 他們相互之間,操持著漢話。 滿口文縐縐的報效君恩,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 其實……此時此刻……這樣的人……已經漸漸和漢人沒有多少的分別了。 最可怕的是這一群開始不斷膨脹的讀書人群體,當他們一旦開始生活習慣和語言和尋常人產生不同,他們自然不免……開始區分出貴賤。 漢話,自然成了雅言,不能說的人,自是和卑賤的奴隸沒有什麼分別。 四書五經,乃是聖人之道,不學習的人……與豬狗無異。 方繼藩有時候……其實挺佩服這些儒生的,在和平的時代,他們總是能迅速的調整自己,迎合新的統治者需求,掙扎求生……其適應能力和生存能力,讓人歎為觀止。 當下……對於朝廷而言,整個奧斯曼故地,最重要的是進行教化,和拉攏人心,而以李政為首的這一批儒生,則恰好,與朝廷一拍即合。彼此心照不宣。 於是……旨意下來。 奧斯曼故地除設立西京之外,同時設立十三省,所施行的……乃是大明洪武皇帝舊法,幾乎這些舊法,是照著葫蘆畫瓢一般照搬而來。 李政拜為西京國子監監正,其餘之人,各賜爵位。 為了招攬大量的官員,朝廷除延續了蘇萊曼時期的科舉之外,又連加兩次恩科,招攬人才。 西京與十三省,實施海禁之策。 當然……這只暫時針對此地之人,四海商行,依舊可以派遣船隻,在地中海以及各處海峽沿岸進行貿易。 此戰之後…… 太子依舊暫時鎮守西京。 而方繼藩卻已起身回京復旨。 回去的路途上,已得知一條自玉門關往西京的鐵路……朝廷已開始規劃,而沿途上,已開始有進行地形勘探的人員了。 方繼藩回京,此時再見到朱厚照時,朱厚照的面上,竟是多了幾分沉穩。 一個人……玩也玩夠了,鬧也鬧夠了,剩下的,也只不過是寂寞而已。 朱厚照倒是安分了下來。 天下有太多的事需要處置。 皇帝職責,已變得分外的沉重起來。 除了新開拓的疆土需要皇帝處置之外,隨著兩京十四省新政的推行,朝廷愈發的發現,原有的體制,根本無法進行有效的管理。 譬如商業的繁華,朝廷必須建立有一個行之有效的章程,進行管理。 那麼,朝廷就不得不新出一個商務局。 可因為商務局的關係重大,那麼領導這個部局的大臣,決不能是尋常之人,品級還需要足夠高,甚至……需和六部尚書平級。 而商稅的增加,也帶來了巨大的問題,那便是商稅和農稅不同之處就在於,商人的活動有許多種,那麼就必鬚根據不同的情況,收取商稅,又為了保證商稅能夠徵收,那麼勢必……需要大量的稅吏,以至於,稅吏的人數,超過了十萬之數。 如此龐大的一個稅務系統,豈可還置於戶部之下,於是乎,又不得不建立稅局,這稅務關係重大,稅局的大臣,自然也需尚書來主持。 於是……朝廷增設十九局,與原有的六部,各自施行著自己的事務。 朱厚照作為天子,明顯感覺到奏疏的數量,比父皇在時,增加了十倍以上。 如此龐大的奏疏,哪怕是內閣,竟也開始覺得繁重了。 不只如此……又因各部各局所牽涉到的事務,越來越細化和專業,再不只是原有的來了災情,下旨賑災這樣簡單。 有些部局所送來的奏疏,作為內閣大學士,竟是兩眼一抹黑,看不懂…… 畢竟……過於專業了。 此時的朱厚照,所面對的就是這樣的情況,給搞得焦頭爛額,成日撓頭。 哪怕是聰慧如他,且肯下功夫,竟也發現,這千頭萬緒的事,哪一件都極重要,可哪一件……他都未能盡心如意。 甚至……朱厚照覺得,莫說自己一個皇帝,便是將自己分出十個天子,也未必能應付如此繁重的工作。 至於內閣……更是叫苦連天了,幾次請旨,要求增設內閣大學士,可實際上……依舊是杯水車薪。 見著了方繼藩,朱厚照頓時大喜,開口道:「老方,你來的正好,你若是再不回來,朕便要下旨將這皇帝之位禪讓給你啦。」 方繼藩:「……」 這才剛回來,陛下……你就又想下毒手了? |
第一千七百六十六章:仁義之師 面對方繼藩的鄙視。 這些儒臣們,卻是面色如常。 他們是讀書人。 讀書人歷來深謀遠慮。 他們思考的內容,會比尋常人要多的多。 所以…… 此時,李政雖是內心還是有些惶恐,可還是有一些數的。 他見太子和攝政王輕視之色,卻與身邊的幾個儒臣對視了一眼。 而後……又朝朱載墨拜道:「今殿下大破奧斯曼,可謂是普天同慶,奧斯曼軍民上下,無不歡欣鼓舞。只是那蘇萊曼以及他的祖上在此經營日深,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臣等在此……忍辱負重,為殿下謀劃……」 朱載墨皺眉道:「你們到底想要說什麼?」 李政面色有些尷尬,隨即道:「古人云,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難。這奧斯曼畢竟不是關內兩京十四省,民心尚未依附,我大明想要長治久安,臣等自當效犬馬之勞。」 說著……李政正色道:「臣等在奧斯曼已營造黃冊,這奧斯曼諸地的人丁,戶冊,統統都已在握,殿下攻城之時,臣等唯恐黃冊毀傷,因而第一時間便命人妥善保護的。」 「除此之外……奧斯曼各州城都有儒生,儒生們在此教授人讀書十年矣,這十年來,也頗有一些弟子,如今……這奧斯曼上下通漢話,曉四書者,有百萬之眾,若陛下肯接納他們,劃分各州,於各州建立貢院,再開科舉,則奧斯曼群賢畢至,有他們為朝廷籠絡人心,這奧斯曼,豈有不長治久安之理嗎?」 這李政的一番話……令朱載墨沉默片刻。 這番話的背後……是頗有玄機的。 一方面,李政告訴太子,自己保護了黃冊,而朝廷要統治這裡,就必須得掌握戶籍和人口,還有田產。 黃冊乃是儒生們進入了奧斯曼,為蘇萊曼所編修的,而這……乃是統治的基礎。 另一方面,李政又旁敲側擊的告訴太子,奧斯曼畢竟曾是外藩,還沒有通教化。 要治理這裡,就必須籠絡這裡的豪族,形成一個新的階層,而後再依靠這些人進行統治。 當下……奧斯曼有能力為朝廷治理的,除了原有的舊貴族之外,便是這十年來,李政這些漢儒們所培養的儒者了。 那些舊貴族,慾壑難填,原本在奧斯曼時代,就擁有大量的領地和數不清的奴僕,朝廷拿什麼去餵飽他們呢? 可是儒者們不一樣。 大家很好養活。 平日裡在地方上,教授人君君臣臣,推廣漢學,即便是想要得到榮華富貴,卻也需要發憤圖強,努力讀書,參與科舉,方才有機會得到功名。 作為朝廷而言,哪一種方法比較合算呢? 朱載墨心裡似乎也搖曳了。 李政的話,不無道理,只是他還是有些舉棋不定。 畢竟對於李政這些人,他可謂是深惡痛疾。 想來……這也是為何那些開國之君,總是喜歡羞辱儒生的緣故了。 畢竟……打了天下的人,見識不免多一些,又親眼見到從前的敵人而今對你卑躬屈膝,對於這些人……難免會生出鄙夷之心。 可天下的治理,終究還是繞不過他們啊。 朱載墨看向方繼藩,希望自己的恩師拿主意。 方繼藩坐在馬上,又感慨了一聲:「真是一群狗東西啊。」 方才方繼藩就發出了同樣的感慨。 前者的語氣,帶著怒斥。而後者同樣一席話,卻是感慨萬千。 朱載墨立即聽出了恩師口氣之中蘊含的深意。 是啊……這群狗東西,雖然很討厭,卻是統治奧斯曼最佳的方案,用最低的成本,來統治這橫跨數千里的大國,推行教化,看似有許多的弊病,可某種程度而言,卻也是最現實的方法。在兩京十四省推廣新學,在奧斯曼用舊儒統治,而在黃金洲,則採取分封之法,這自是因時制宜,因地制宜的手段。 朱載墨便道:「爾等立即整理黃冊,張貼安民告示,安撫人心。」 李政等人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他們絕不會輕易的投降的,既然投降,就一定會有所憑借。 他們所憑借的……就是朝廷暫時還需要自己。 因而……他們忙叩首道:「臣等遵詔。」 朱載墨人等繼續打馬入城。 而此時…… 遠遠眺望。 卻見那奧斯曼的宮中,已是火光沖天。 大量的新軍朝著那個方向湧去,急欲救火。 朱載墨卻吁了口氣,似有感悟的道:「蘇萊曼還在宮中是嗎?」 「是的,殿下。」方繼藩道:「可惜了,他是一個不錯的人。」 朱載墨想了想道:「可是……恩師,你昨日還罵了他。」 方繼藩頓時板起臉來,痛心疾首的道:「昨日他還沒死呢,現在八成已經被燒死了吧,哎……蘇萊曼也算是雄才大略之主,臣當初在京師和他打過交道,此人器宇軒昂,甚是開明,真不該淪落到這樣的下場啊,悲呼,吾蘇萊曼兄,哀呼,吾蘇萊曼兄……太子殿下與我帶兵來此,所為的,不過是討伐奸賊,與他無涉,哪裡想到,他竟如此的想不開。太子殿下,蘇萊曼畢竟乃是奧斯曼先朝帝王,如今死於非難,殿下理當繼承他的遺志,誅殺這奧斯曼的奸賊,為蘇萊曼報仇雪恨。不只如此,還需安撫其宗親,命人保護奧斯曼皇族陵墓,不可為賊子毀傷,到時……還需好生收斂他的遺骨,以皇帝之禮下葬,親往祭祀。」 朱載墨見恩師一副哀歎的樣子,心裡似也明白,恩師和蘇萊曼,當初在京師,也有過數面之緣。 如今雖是各為其主,可人已死了,難免有些感傷。 恩師是個重情義的人哪。 方繼藩再沒有說其他話,率先打馬,帶著一隊護衛先往奧斯曼皇宮! 宮城內的火已是撲滅了。 新軍官兵們已封閉了諸門,所有的女眷,統統保護了起來。 方繼藩看著這異域的宮廷,心裡嘀咕……倒不如將此地燒了還好,到時尋個新址,建個新城。 自然……這只是職業病而已,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心裡默念……自己而今乃是攝政王,切切不可將自己的格局做小了。 尋了個偏殿休憩,卻是第二軍指揮王義匆匆而來,興沖沖的道:「師公……師公……」 王義自命自己當初在軍中,是跟著王守仁在夜校裡讀書的,因而自詡自己是王門子弟,自然而然,就厚顏無恥的稱呼方繼藩為師公了。 「師公,找著了,找著了,那蘇萊曼還未死呢,也是他的運氣,他本欲求死,誰曉得火剛燒起來,就被忠心的閹人給救了出來,卑下聽聞師公下令尋覓蘇萊曼的遺骸,定要好生收斂,哪裡想到……居然找到的是一個大活人……」 「呀……」方繼藩端著茶盞,手臂一震,這茶水竟是下意識的潑了下來:「沒……沒死……」 這真就有點料想不到了! 「正是,學生已命人將他妥善的……」 方繼藩定了定神,打斷他:「夠了,不要再說了。」 王義一愣,他知道師公有話要說。 卻聽方繼藩歎了口氣:「大家都道他死了,現在若是活著,豈不是大家都很尷尬?哎……再燒一遍吧,這一次一定要成功,省的我再傷心第二次。」 王義:「……」 師公說的準沒錯的,他轉過身,正待要走。 身後。 方繼藩歎了口氣,卻突然道:「且慢。」 王義回頭,看了一眼方繼藩。 方繼藩歎道:「不必再燒啦,我內心的良知告訴我,天命不可違,做人不能對不起自己的朋友,這樣吧……你立即命人將他好生看押起來,對外就尋一個屍骨,便說這是他的遺骸。至於他本人……暗暗押送,送去黃金洲罷。」 王義虎軀一震,心裡翹起大拇指,師公……真是仁義啊。 ………… 即將完本之前,推薦一個小夥伴的書《我真沒想暴富啊》。 |
第一千七百六十五章:破城 烏壓壓的大軍,在伊斯坦布爾城外建起了一座座的營寨。 他們此時反而並不急著進攻了。 只是自城頭上看去,見那連營數十里,依然令人生出恐懼。 城中的軍民開始在皇帝和軍官們的指揮之下,做好了與這座巨城絕勝的準備。 整個伊斯坦布爾,由海峽分為了兩塊。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擁有海峽作為天塹。 且這巨石所搭建的高牆,哪怕是威力巨大的火炮,也絕不可能輕易倒塌。 至少在此時,奧斯曼人算是穩住了陣腳。 雖是恐慌,可伊斯坦布爾在奧斯曼人歷代君主的經營之下,早已變得堅不可摧。 這高聳而堅固的城牆,一座座塔樓,數不清的禁軍,此時此刻……已做好了死戰的準備。 數日之後,攻城開始。 無數的火炮轟鳴,令這座堅城陷入了一片火海。 只是它的城牆,竟有數丈之厚,用的多是花崗岩鑄就而成! 火炮的威力雖是十足,對城上禁軍的殺傷力更是驚人,可在此時,卻也不能輕易奈何得了這巨城。 根據工兵營的測算,想要用火炮轟開城來,至少需要花費半個多月的時間。 而到了那時,一旦破城而入,若是城中的禁軍抵抗堅決,損失亦是不小。 何況……此城背海而建,背後乃是奧斯曼位於歐洲的腹地,這就意味著,奧斯曼人可以憑此,源源不斷的獲得補給,哪怕是派出艦船,在海上封鎖,只怕也是不易。 朱載墨和方繼藩對著輿圖發呆。 此前實在是太順利了,以至於猛地遇到了硬茬,竟有些麻煩。 「攻是能攻下,就是……損失巨大。」朱載墨歎了口氣道。 方繼藩眼睛眨了眨:「我有一計。」 朱載墨抬頭,看著方繼藩:「不知恩師有何見教?」 方繼藩就道:「明日清晨發起進攻,不能再如從前那般了,要打就要打痛,投入所有的力量,清晨時,飛球營出擊,隨即……將我們的火炮統統拿出來,不必吝嗇火藥,城下……所有的步卒,做好攻城的準備,附近還可調撥艦船嗎?命艦船出現在海面……」 朱載墨皺眉。 這法子……可行嗎? 要知道……畢竟新軍的補給線過長,因而……所有的彈藥,都是寶貴的。 軍中不是沒有足夠的火藥。 可按著恩師的意思,則是不吝任何的成本。 倘若明日將彈藥統統用空了,想要後續補給,卻又不知需要多少時日。 他見恩師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隨即頷首:「那麼……就試試看。」 …… 於是在次日清晨拂曉。 測試了風速和風向之後,飛球營總兵官沈傲與副總兵官楊彪便率隊起飛。 每一次隨著飛球騰空,楊彪都有一種騰雲駕霧的感覺。 只是這裡的氣候顯然與大明時不同,一旦騰空,腳下非但是巨城,更是巨城背後的汪洋大海。 此處的氣象不明,頗有幾分危險,一旦打來了橫風,飛球極有可能落海的危險。 下意識的,楊彪取了肉乾出來壓驚。 ………… 烏壓壓的飛球,開始漫天朝伊斯坦布爾而去。 緊接其後,便是火炮的轟鳴開始。 明軍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數不清的火炮,轟隆不絕。 無數的炮彈,猶如火球一般,這漫天的火炮落入巨城,隨即……炸開……硝煙瀰漫。 落彈點處,宛如人間地獄,到處都是哀鳴,城中的奧斯曼人,嘗試著用火炮還擊,只是他們的火炮……宛如笑話…… 緊接著……數不清的飛球開始抵達了上空。 無數的火油彈和炸彈開始投擲。 自清晨開始……這樣一面倒的屠戮……便從未停止過。 到了正午……方才停歇。 等到飛球營散去,火炮挺直了炮擊。 整座城市,幾乎已是一片瘡痍。 殘存的人,戰戰兢兢的回到了那早已是斷壁殘垣的塔樓,向下瞭望,見那數不清的步兵已是磨刀霍霍,烏壓壓的軍馬,似已準備在第二輪炮擊開始之後,做好攻城的準備。 這是令人絕望的感覺。 軍民們躲入附近的建築,關上了厚重的大門,老人們抱著孩子,家人們相互依偎,心裡默念著任何他們認為可信的神邸…… 緊接著…… 在城外的中軍大營裡,一封快報送到了方繼藩的手裡。 方繼藩終於感覺鬆了口氣。 他輕鬆的看向朱載墨:「殿下,大功告成……」 當日…… 一座城門洞開。 在城中的禁軍尚未察覺的時候……這座不起眼的城門,卻見數不清的新軍的蜂擁而入。 緊接著……城中開始發生了零星的戰鬥。 抵抗並不激烈。 絕大多數禁軍在遭受了火炮和飛球營的進攻之後,已如驚弓之鳥!唯一還能令他們心安的,便是這高大的城牆,而一旦城牆失守,他們最後一丁點的勇氣,也就喪失了。 數不清的新軍湧入,開始佔據城中重要的位置,隨即……對城中抵抗的某些哨所進行定點清除,推進速度……極快。 緊接其後,便是在數百上千人的護衛之下,朱載墨與方繼藩二人騎馬入城。 這岩石所鑄的城門門洞處,兩側跪拜了以李政為首的一批官員。 他們仍舊還穿著奧斯曼的華美服飾,卻一個個面如死灰。 他們輕車熟路的尋了一個最佳的角度,跪拜在地,迎奉著太子和攝政王入城。 一見到太子殿下的大駕,他們立即收起了死了NIANG的表情,勉強擠出了笑容,抖擻精神,紛紛匍匐於地,高聲道:「罪臣見過太子殿下,見過攝政王。」 城門……其實是李政命人打開的。 蘇萊曼對於李政這些人的能力極不放心,所以只讓他們巡守著不太重要的城門。 今日的一番猛攻,讓李政人等立即意識到……伊斯坦布爾,陷落只是遲早的問題。 他們在城中,個個戰戰兢兢。 可是……讀書人就是讀書人! 他們和尋常膽戰心驚的軍民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他們深諳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的道理。 遲早都要破城,到時……自己這些人……還能有好果子吃? 與其坐以待斃,何不如此時倒戈卸甲,喜迎王師,即便依舊是戴罪之人,可仍不失性命,豈不美哉? 誰會跟自己的命過不去呢? 因此……當日,眾人便一不做二不休,立即密令心腹偷開城門,引新軍入城。 整個過程,可謂是非常的順利。 因為城中的守軍,已陷入了惶恐之中,自是彼此不能相顧,更別說在這炮火連天的境況中,誰也顧不上一個不起眼的城門。 而新軍一進攻,等到大家反應過來時,顯然已是來不及了。 以李政為首,數百個儒臣在此時,忐忑不安的等候著太子和攝政王的發落。 他們之中,是有人曾見過方繼藩這狗東西的。 哪裡想到,當初驅趕他們的方繼藩,會在十年之後,又在這數千里外重逢。 等到朱載墨和方繼藩騎馬到了他們近前,李政匍匐在地,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朱載墨和方繼藩一眼,隨即又忙垂下頭。 朱載墨面無表情:「爾等倒還識相!」 這句話,自然很不客氣。 李政振振有詞道:「太子殿下,天數有變,神器更易,而歸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奧斯曼者,蠻夷也,此等膏腴之地,蠻夷在此,豈可長久,罪臣人等……順天應運……今見太子……器宇軒昂……龍……龍行虎步……喜……喜不自勝。」 朱載墨一臉無語,他看了方繼藩一眼。 方繼藩齜牙,啐了一口吐沫,甚是鄙視的道:「狗一樣的東西!」 |
第一千七百六十四章:最後一戰 整個奧斯曼帝國,轟然倒塌的速度,比想像中要快的多。 猶如一個巨人,此前壯碩的身體,令人望而生畏,可其倒下的速度,也令所有人為之咋舌。 當第四軍一路向西,直抵地中海海畔,也就意味著……此時……整個奧斯曼帝國被攔腰截斷。 北方的伊斯坦布爾以及塞爾維亞等領地,與南方的半島和埃及、北非領地的斬斷。 奧斯曼人妄圖集結大軍的想法,在這個時候,已經變成了水中撈月。 因為這攻勢來的太快了。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而言,明軍的推進,猶如閃電一般。 根本容不得你組織大軍,你卻發現,一座座的堅城已經告破。 原想在三百里外的國境線禦敵,可等你預備在三百里之後組織軍馬時,軍馬還未聚集,兵鋒已至! 一切都如滾雪球一般。 妄圖抵抗的卡夏們……顯得疲憊又無奈。 原本預期要調撥的糧草還未到達,就已被深入境內的新軍截獲。 人心浮動……群龍無首。 來自於伊斯坦布爾的皇帝旨意……甚至在混亂之中,根本無法有效的傳達,因為旨意從伊斯坦布爾出發時,這個卡夏還駐守在此,等命令抵達時,卡夏在此刻,已經歡天喜地的歡迎遠道而來的漢人朋友去了。 隨後……在伊斯坦布爾。 人們驚恐的發現……郊外開始出現了大量的游騎。 這是新軍的斥候隊,軍馬未至,游騎便如沙子一般撒出去。 他們往往是輕騎,座下的戰馬極為神駿,可謂是千里挑一。 他們只穿著皮甲,配備了長刀和短銃。他們的刀劍並不笨重,這得益於大明精良的冶煉水平,不但鋒利,且薄如蟬翼,剛性也是極佳。 他們往往是三五人一隊,極少和人正面作戰,他們會探查地形,簡單的繪製出輿圖,確定可飲用水的位置,標注山林和河流,甚至膽大一些的,會出現在奧斯曼駐軍附近,通過各種方法,檢測對方的人數多寡。 而一旦出現了大量的敵人圍堵,他們便如一陣風一般的撤去,絕不停留。 這些人彷彿成了精,滑不溜秋的。 可對於伊斯坦布爾而言……這些傳聞中的斥候一出現……頓時城中開始惶恐起來。 太快了,實在太快了。 斥候的出現……就意味著……明軍的主力……很快就可能抵達這裡…… 整個奧斯曼南部,根本就沒有組織起任何像樣的抵抗。 而這座奧斯曼最偉大的都城,現如今……也曝露在了明軍的威脅之下。 城中已開始緊張起來。 皇帝已下達了堅決抵抗的命令。 可城中又出現了許多關於皇帝打算捨棄這裡的軍民而移駕埃迪爾內的噩耗。 人們不知所措。 奧斯曼佔據這裡,已有百年之久。 而現在……許多人隱隱的意識到……在這裡……可能很快就要換一個新的主人了。 無數的禁軍已在此聚集,有十數萬之眾。 大量傳播恐懼的人,直接被逮捕,隨即扔進了地牢裡。 可即便如此,依舊無法遏制各種可怕消息的傳播。 恐懼每天都在這座城裡蔓延! 而在皇宮裡。 蘇萊曼的臉色……已隨著戰事的進展,變得越來越陰沉。 他有一種無力感。 無論自己想要如何反抗,可一旦下達了新的作戰命令時,命令還沒有傳達出去,就有人告訴他,這個命令已經過時了,因為敵軍有了更新的進展。 一座座堅城的淪陷,令他開始變得愈發的易怒。 他是一個極聰明的人。 甚至……他自認為奧斯曼在自己的統治之下,必將煥發出勃勃生機。 可現在……他卻發現,在這場戰爭中,自己從前的經驗,完全沒有任何效果。 於是……不安和焦慮在他的內心開始滋生和蔓延。 大量的投敵舉動,令他心裡開始有點慌了,也變得更加疑慮。 任何一個壞消息,都足以令他暴怒很久。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卻越發的覺得……似乎只有李政……才能令他的心情輕鬆一些。 侍駕的李政,總能尋找到任何辦法來安慰他。 當敵人出現的時候,李政告訴他,陛下不用擔心,對方長途跋涉,已如強弩之末,不堪一擊。 當明軍勢如破竹,深入國境時,李政又智珠在握,信誓旦旦的引經據典,告訴他,陛下不必擔心,對方的立足未穩,戰線拉得過長,此乃貪多嚼不爛,自取滅亡之道,陛下只需暫時堅壁清野,猶如官渡之戰一般,待時機成熟,派出精銳,直取袁紹糧倉,便可一戰而勝。 而現在……明軍已經兵臨了伊斯坦布爾。 蘇萊曼已變得沒有了絲毫的耐心,焦慮已快達到了頂點。 李政卻是依舊從容的看著蘇萊曼,語重心長的道:「陛下,春秋之時,燕將樂毅率領五國軍隊,攻打齊國。齊國危亡之際,只剩兩城,已到了岌岌可危之時,那田單堅守即墨,破釜沉舟,與賊死戰,最終一舉擊潰燕軍,收復齊國故地。陛下啊,如今陛下的國都,比之即墨更加堅固。陛下的禁軍,更勝齊軍十倍。陛下的聖明,更非區區田單可比。陛下何故憂慮呢?只要陛下在此堅守,城中有足夠的糧草,將士們感念陛下的恩德,願與陛下齊心協力。百姓們深恨明軍,願與陛下共存亡。那麼……又有什麼可以憂慮的呢?」 在這個時候,蘇萊曼內心深處有一種感覺。 就是眼前這個人……或者是這一群人,他們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能相信,甚至是有毒的! 可是…… 這些話……是何等的順耳。 卻又好像……又聽到了自己的心裡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遲疑的道:「朕是田單,朕是田單?」 李政滿懷信心的樣子:「不錯,田單不及陛下萬一,眼下當務之急,乃是挑選良將,固守國都,與賊死戰。以臣的淺見,陛下有三勝,而賊軍有三敗。這其一,固是老生常談,陛下深得人心,而賊軍遠來,民惡之。」 李政頓了頓,繼續道:「國都屹立千年之久,自列祖列宗定都於此,更是修葺了百年之久,可謂是堅不可摧,將士們眾志成城。而賊軍已疲,猶如強弩之末,此其二也。」 「這其三,才至關緊要。陛下洪福齊天,懷柔遠人,自登基以來,施仁布德,人人信愛,臣等……無不願為陛下盡忠效死,反觀那明皇以及方繼藩人等,面目猥瑣可憎,心懷狡詐,人面獸心。陛下此等仁厚之君,必有天助,豈有滅亡之理呢?自古以來,便有道伐無道,有德者而克無德,其他的事,臣不曾聽說過。」 蘇萊曼心裡依舊隱隱不安。 其實他何曾不知道……李政說的乃是鬼話。 可此時……竟還是鬼使神差的,似乎是心理暗示著自己相信。 他終究是個人,是個有血肉之軀的凡人。 正因為如此……他會如最尋常的人一般,在遭遇重大的挫折時,不斷的對自己進行心理上的安慰。 而李政的話……恰恰令他不禁定下了神來。 他沉默片刻,點點頭道:「卿之所言,也有道理。朕欲與賊死戰,卿等自當勉力助之。」 李政肅然拜下:「陛下厚恩,臣沒齒難忘,自當以死報效。」 呼…… 蘇萊曼長身而起。 他依舊皺著眉。 心裡顧慮重重。 …… 緊接著,便是開始佈置防務。 將某些重要的關隘重點交由親信手裡。 而……就在此時……在蘇萊曼心存安慰的時候,浩浩蕩蕩的明軍,已開始自各路而來。 |
第一千七百六十三章:兵敗如山倒 對於太子朱載墨和方繼藩而言。 軍事上的打擊,他們既不懂,也不願意去懂。 新軍的火器以及步操之法,足以讓太子和方繼藩能夠高枕無憂。 這世上絕對沒有任何的軍隊可以與之匹敵。 朱載墨是個極聰明的人。 他敏銳的感覺到,對奧斯曼的作戰,其根本……絕不是軍事上。 而在於安撫人心的工作。 只有安撫住人心,方才能讓大明在奧斯曼立足。 憑借二十萬的大軍,可以一舉擊潰奧斯曼的所有軍馬。 可想要憑借二十萬武裝到牙齒的軍馬去統治這跨越三洲之地的龐大帝國,卻幾乎沒有可能。 是以,太子下達了一個又一個的詔令,對於任何侵犯尋常百姓的行為,都嚴令禁止。要求做到秋毫無犯,並且迅速恢復秩序。 而這一點……對於新軍而言並不難,一方面,嚴苛的操練,保證了他們的軍紀,另一方面,較為豐厚的俸祿,也足以讓他們不至於在戰時進行搶掠。 待朱載墨和方繼藩抵達了巴庫,隨即朱載墨便開始接見城中的各色人等,但凡巴庫城中有一些影響的人,統統都來了! 朱載墨一個個細談,大抵瞭解了這裡的情況,而後……再根據實際情況,做出佈置。 原本這裡的百姓們處在惶恐之中,奧斯曼軍馬敗退的太快,而他們原以為,接下來迎接他們的,將是一場如往常一般的殺戮,可誰料到,居然一切如常,新的統治者並不算糟糕,甚至願意去聆聽他們的想法。 方繼藩雖是來了,可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旁觀者,他似乎無所事事,身邊每一個人都在忙碌,偏偏他卻是清閒的很,天氣已經轉暖了,偏偏巴庫這個地方,尤其的炎熱。 於是乎……方繼藩不得不讓護衛們丟棄了他的波斯毯子,自然……燒地龍的煤炭也無需供應了! 當然,冰鎮的西瓜,卻還是要的。 薄如蟬翼一般的衣料,當然也有。 每一次出行,登上馬車之前,這馬車裡需先放幾個冰盆,將這車廂之中的暑氣消去,變得陰涼,方才登車。 朱載墨時不時的,想要問方繼藩的意見,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不好,又或者他覺得做的不錯的地方,便希望能得到方繼藩的誇獎。 而方繼藩的表現……卻依舊是漠不關心。 這是太子殿下的事,太子殿下心裡已有韜略,何須來問我呢? 「殿下,我不過是一個閒雲野鶴,只有酒和女……不,只有《春秋》和《禮記》才能伴我入眠,外事,我已不想去過問了。我蒙陛下不棄,此番征討奧斯曼,可是……我志不在此,而今,太子殿下在此,這些事,太子殿下來處置即可,是非功過,都在太子殿下心裡,何須來問我呢?」 方繼藩平靜的說出這番話的時候。 朱載墨心裡像是抽了抽,眼睛竟有些濕潤。 這世上……恐怕也只有恩師對自己最好,他做的一切……一定是希望自己將來能夠成為一個有為之君。 哪怕是自己的父皇……也遠不及恩師啊。 「學生明白了。」朱載墨後退一步,慎重其事的躬身作揖,一副受教的模樣。 第一軍的攻勢尤為猛烈。 事實上……整個奧斯曼,根本就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他們的大軍……還未集結,便已遭遇了迎頭痛擊。 可笑的城牆,在火炮面前,不過是紙紮一般而已。 事實上……根本不需炮火轟開城牆。 只需火炮一響,便少不得城門打開,舉城稱降了! 待到明軍秋毫無犯的消息傳開,舉降已成了風靡一時的事了! 大軍未到,這邊城中已做好了投降的準備,上至卡夏,下至尋常的百姓,該幹啥的幹啥,他們請了當地的漢儒們來,向他們學習投降的儀式,緊接著,準備繡好大明的龍旗,預備好荊條,準備好降表。 生活難免需要儀式感,這是人類的共情。 本地的文武官員們,一遍遍的在漢儒那兒,鸚鵡學舌一般,反覆用漢話念叨著投降時的用詞,再一遍遍的糾正口音,學習得無比認真! 雖然大家覺得這樣做好像有點不對,可都到了這個份上了,在求生欲跟前,似乎……已經顧不得去糾結良心和道德的問題了。 畢竟……它不能當飯吃。 不得不說,當地的儒學館起了很大的作用。 畢竟隨著漢文化的傳播,大家已對漢話和漢人的風俗,大抵有了瞭解。 這使得大家對這突如其來衝殺而來的敵人,沒有未知的恐懼。 不少本地的儒生……起初還在糾結君君臣臣的問題,可後來一拍腦袋,想清楚啦,君君臣臣,誰是君我們就是誰的臣,於是毫不猶豫的放下了心理負擔。 從起初的恐懼,到糾結,到不安,再到隱隱之間的期盼,最後……變得脾氣急躁,望眼欲穿,大抵的新路過程,到了最後,就成了怎麼還不來?不是聽說隔壁的安達卡都已開城門降了嗎? 待新軍的斥候一至,不等大軍來。 緊接著,城頭便已換了旗幟,異常醒目! 隨即,當地的貴族以及商賈和儒生人等,便個個赤身,身負荊條,大開城門之後,跪地候降。 這幕景像在斥候們的眼中是出其不意的,起初大家甚至不敢靠近。 這是鬧哪樣?怎麼都像是諸葛亮的空城計啊。 莫非是詐降? 可到了後來,都相安無事,自然膽子大了,竟開始出現了七八個斥候,便可拿下一座城池的事。 兵敗如山倒…… 形勢的惡化,比想像中快得多。 與此同時…… 一輛輛的火車……將新學的生員們送到了玉門關,隨即……他們騎著騾馬,隨著後勤補給的輜重隊抵達這裡。 事實上,太子朱載墨覺得自己分身乏術,手中的人手實在不夠用。 那些當初來到奧斯曼的儒生,朱載墨既不敢完全相信,也不敢拿去用,只讓他們做一些宣講和聯絡之事。 這新學的生員……就變得彌足珍貴起來。 他們隨即……便如豆子一般,撒在所有佔領的區域之內,命他們開始進行調查,讓他們開始瞭解民心,進行統計。 奧斯曼與大明完全不同,這裡各個部族林立,就如同百家衣一樣,將各色各樣的布料,強行的縫合在了一起,彼此之間信奉著不同的神明,有不同的風俗,甚至操持著不同的語言,想要真正的建立統治,就必須將他們徹底的摸透,瞭解不同人的訴求。 ………… 推薦一本書《宿主》,以細胞形態寄生,選擇宿主必須慎重,誰也沒有想到文明會在戰爭中毀滅,我是蠻族,也是人類。 |
第一千七百六十二章:勢如破竹 半個月之後……奧斯曼邊境城市尚還處在安寧之中時。 緊接著……他們便察覺到,數不清的軍馬,開始跨過橋樑,襲擊了哨所,隨後……開始發起了攻勢。 一百多公里的邊境,處處都是烽火,火炮的轟鳴,火銃的硝煙。 那巨炮一旦運抵城下,轟鳴之後,守軍便已丟盔棄甲,逃之夭夭。 …… 伊斯坦布爾。 這座橫跨兩洲的巨大國都,整個世界島的中心。 在此時……剛剛收到了關於大明的戰書。 奧斯曼大軍剛剛歷經了與西班牙的戰爭,在北非,戰爭依舊還在繼續,而此時,奧斯曼海軍也已覆滅。 雖然彼此之間依舊筋疲力盡,攻勢已經開始停頓。 可此時的蘇萊曼……在得知大明落井下石之後,頓時勃然大怒。 他立即召了群臣,在皇宮中新修的金鑾殿中升座。 百官垂立,高位上的蘇萊曼只看著眾臣沉默著,不做聲。 他乃是雄心壯志之人,哪怕是遭遇了如此的大事,依舊表現得冷靜。 現在儒學推廣日久,文武百官們已有了一些模樣,眾人拜下,三呼萬歲,蘇萊曼只頷首點頭。 隨即…… 殿中安靜了下來。 倒是此時,禮部侍郎李政站了出來。 李政當初在大明受了打擊,回國之後,總算慢慢重新取得了蘇萊曼的信任。 事實上,蘇萊曼很清楚……李政的能力可能是平平,也喜歡說空話,可……這樣的人……恰恰是自己所需要的。 有的時候……人的身邊總需養一些廢物。 不為別的…… 就因為這個世上不缺能人。 而能人往往心高氣傲,目中無人,哪怕是對皇帝,也多有不恭順。 因而……有李政這樣的廢物在,隔三差五對其敲打,自己方才可以高枕無憂。 因此,李政在大明的計策失敗後,不但沒有受到懲罰,還重新獲得了信任,官拜禮部侍郎。 此時,李政走到了殿中,隨即……拜下,三跪九叩,匍匐於地,卻沒有起身。 這時代的大明,並不似後世的某個王朝一般,動輒下拜。 跪拜是有講究的。 比如……尋常的時候,見了皇帝,作揖行禮即可。 若是重要的場合,自是需要跪拜行禮。 當然……這個拜禮並非是一直跪著,而是禮罷即起。 所謂的禮,其實也講究點到即止的。 因而,在許多宮廷繪畫之中,明朝的皇帝出行,極少有大臣一直行跪拜之禮,而大多卻只是站著侍駕。 可李政這些儒生到了奧斯曼後,卻認為這樣不合時宜。 奧斯曼天子,如此的聖明,可以與古至至聖之君相比。 既然如此,那麼理當五體投地,才顯得臣子們的恭順。 李政行禮之後,並沒有起身,繼續跪拜,隨即道:「陛下,臣聞大明向我奧斯曼宣戰,大明皇帝如此逞兇,實是可笑,如跳樑小丑,今賊軍將至,臣懇請陛下,賜臣一支偏師,臣保管教那賊軍有去無回。」 蘇萊曼極滿意李政的態度。 他不但恭順,而且……在這種危極的時刻,還能說出如此漂亮的話來。 其實蘇萊曼並非不知道這話中帶著諂媚。 可蘇萊曼也需要借李政這張口,來安撫人心。 蘇萊曼道:「他們宣戰,調集兵馬,需多少時日?」 李政等人紛紛道:「陛下,沒有一年半載,恐難成功。」 「可要穿越兩國之間的荒漠和戈壁呢?」 「陛下,這……就難說了。」 翰林們紛紛你一言我一語:「此乃天塹,異常的困難,只怕沒有一年兩年,也未必能調集大軍,兵臨城下。」 蘇萊曼露出微笑,他是一個擅於用兵之人。 自然而然……他也對此深以為然。 行軍和調集軍隊,哪裡有這樣的容易。 奧斯曼要集結大軍,尚需半年以上,這裡頭涉及到無數錢糧的運輸,涉及到了各路大軍的匯聚,這絕不是一下子可以辦到的。 何況對方是勞師遠征,某種程度而言,奧斯曼佔著巨大的便宜。 時間還來得及。 翰林們見李政已經請戰,此刻也激動起來,不甘落後的紛紛道:「陛下,臣請親往邊鎮,與賊死戰。」 「賊子好大喜功,所謂好戰必亡,此乃古訓也。今日他們趕來,我等佔據地利,教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蘇萊曼的臉色,稍稍好了一些。 而後他轉頭,看了看其他本土的舊臣,這些舊臣們,似乎也想說點什麼,表一些忠心,可儒臣們鼓噪,個個激動不已,個個引經據典,侃侃而談,他們反而不知該說點什麼好了。 蘇萊曼微笑著道:「朕歷來與大明和睦,誰曾想到……大明竟是狼子野心,挑起邊釁,是可忍……」 他的話說到一半,就在此時…… 外頭一個閹人匆匆而來,尖細的聲音道:「陛下,陛下……急報,急報,巴庫求援。」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蘇萊曼現如今,最厭惡的就是自己說話的時候被人打斷,從前和那些卡夏們,經常遇到這樣的情況,可自儒臣們入朝之後,他開始享受所有人在自己說話時洗耳恭聽的感覺。 可現在…… 他繃著臉豁然而起。 因為此時他什麼都顧不得了。 巴庫…… 巴庫乃是奧斯曼邊鎮所在啊! 此地臨近裡海,乃是大明和奧斯曼之間,繞過了荒漠和一處草原的空白地帶。 這一處有許多的遊牧部落。 可一旦跨過了這片地帶,便是奧斯曼的重鎮巴庫了。 可這……怎麼可能? 戰書從大明出發時,不過過去了四個月而已! 四個月的時間就…… 「是小股的明軍襲擾嗎?」 「不。」這閹人哭喪著臉道:「巴庫卡夏奏報,到處都是明軍,遮天蔽日。不只是巴庫,臨近的城塞,在數天之內,都遭遇了襲擊。巴庫已經岌岌可危,甚至極可能現在已經丟失了。」 蘇萊曼的臉色頓時慘然一片! 他無法理解,大軍為何集結的如此快? 他們的給養,是怎麼來的? 這是數千里奔襲啊。 蘇萊曼打了個寒顫,隨即,目光落在了眾臣的身上。 李政已是懵了。 這個時候,他決口不再提關於任何關於帶著偏師去抵擋明軍的話來。 良久,才道:「明軍……明軍……明軍千里奔襲……這……這……他們的補給一定困難,陛下,只需堅壁清野,與之避戰,必可教他們……教他們……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而翰林們則都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蘇萊曼臉色鐵青:「傳旨,召集大軍……」 ………… 其實在巴庫的求援奏疏送到伊斯坦布爾時,明軍不但已破巴庫,且已深入了敵境數百里。 一座座的城池告破。 軍馬入城,隨即……當地的儒生統統召集起來,這些戰戰兢兢的儒生們,跪拜在道旁,喜迎王師,說著恭維和恭順的話。 好在……大軍入城,並沒有開始殺戮。 而是立即張貼了榜文,進行安民。 隨即……府庫開始封存,一切的秩序重新建立。 儒生們雖是無法抵擋明軍,可為明軍進行安頓百姓,卻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他們立即開始在城中各處,宣講明軍的政策,表示只要不進行反抗,絕不侵害。 倘城中有盜賊敢於破壞秩序,自是殺無赦云云。 巴庫的戶冊,已經開始進行了情理,很快重新恢復了秩序。 城中的貴族和富戶,也統統被請了去,讓他們不必擔心。 這些新軍的士卒,衛戍在城內外,軍紀森然,幾乎看不到任何作亂的氣象。 如此……巴庫城中的百姓,總算是鬆了口氣。 |
第一千七百六十一章:位極人臣 銀子,總算如數撥付了。 兵部上下自是歡呼雀躍。 可王守仁很平靜,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料定了會是這個結果了! 他們幾個師兄弟都十分清楚一件事,任何規則內解決不了的事,只要和恩師說,恩師勢必能完滿解決。 事實上,這等各部之間的推諉,永遠都會存在的,哪怕是王守仁,面對此,竟也有一些無力感。 所以說,恩師不愧是恩師哪! 當再一次看到了靳貴,見他一副死了niang的樣子,王守仁眼裡竟沒有憎恨,而是同情。 大家都不容易! 所有東西都準備妥當了,浩浩蕩蕩的大軍,隨著鐵路出發! 轟隆隆的蒸汽火車,嘶吼著,將無數早已渴望著建立功勳的將士們,送至最西的地方。 玉門關已經封閉了關隘,所有的商隊不得出入。甚至任何人都需盤查,嚴防細作。 在半個月之後,方繼藩便抵達了玉門關,在這裡,玉門關已成為了大軍營。 第一軍第一營已作為先遣隊,開始向西出發,隨即……各路軍馬開始陸續的出關。 這裡的夜晚格外的冷冽,寒氣無孔不入一般。 當然……方繼藩對於解決嚴寒的問題頗有幾分心得。 比如……他的帳篷裡,便捂了裡三層外三層的波斯毯子,本來羊皮效果更佳一些,可沒辦法,那氣味有些酸爽,哪怕是再如何處理,也解決不了那一股古怪的氣味。 而後命人在帳篷的下頭挖了一個地洞,裡頭燒起了地龍。 於是整個帳篷,便置在這地龍上頭烘烤,熱氣撲哧撲哧的順著泥土和新鋪的地磚,還有地毯往上冒。 以至於方繼藩燥熱的不得不在這寒冬臘月裡喝上冰鎮的西瓜汁,方才勉強能讓自己舒服一些。 當夜,他修了一份奏疏,連夜命人送回了京師。 此次……陛下是不可能親征的。 畢竟最近玩的有些過火了,因而朱厚照只能老實的在京師待著,委任方繼藩為統帥。 偏偏方繼藩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對於這些所謂的功績,沒有分毫的興趣。 可這並不代表方繼藩沒有私心,比如……他就把自己的徒子徒孫,以及平日裡跟從自己的護衛都打包帶來了。 甚至是當初跟著自己父親的一些老卒,也統統帶來。 眼下的情勢,在天下能與大明一戰的,也只有奧斯曼了。 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呀! 方繼藩是個有良心的人。 西山書院抽調了九百多人,各色人都有,大多編入顧問團,負責建言,或者隨軍,解決軍中的問題。 至於西山醫學院,幾乎已經搬空了,蘇月興高采烈的帶來了數百個醫學生,他們磨刀霍霍,就等著現成的病患。 何況,這一戰下來,還能立軍功。 在大明,軍功才是最有含金量的,這意味著世襲罔替,與國同休。 方繼藩的奏疏送至京師,朱厚照看過奏疏之後,便一臉不爽的開始向一旁的劉瑾抱怨:「老方這狗東西,朕還活著呢,他便開始賣好啦,他四處拿朕去賣人情,遲早有一日要將朕統統賣了。」 說著,朱厚照開始磨牙,一副不忿的樣子。 劉瑾見陛下抱怨自己的乾爺,心裡一驚,忙想要解釋。 這時,朱厚照卻是歎了口氣道:「罷了,這傢伙……朕又不是第一日知道他不仗義。他既上了奏疏……朕還能說什麼。」 說著,讓劉瑾取了一個箱子來,幾個宦官吃力的揭開箱子。 只見這箱子裡琳琅滿目的,統統都是各種印章。 朱厚照幾乎半個身子都鑽進了箱子裡,方才從滿箱子裡翻找出了一枚印章。 這是皇帝之寶,正兒八經的玉璽。 和其他的印章相比,多了幾分古樸。 朱厚照朝皇帝之寶哈了口氣,啪嘰一下,算是親自御批了奏疏,立即命人送出。 緊接著……太子朱載墨,便奉旨朝玉門關而去了! 將太子殿下拉來,是方繼藩的打算。 這既是自己的外甥,也是自己的侄子,還是自己的弟子,更是自己的小兄弟……無論從哪一層關係而言,作為太子的朱載墨,不但需要磨礪,且還需在軍中建立威信。 而當方繼藩上書時,幾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這時候,朝野內外,所有人都恍然,咦,居然還有這個操作? 方繼藩這狗東西……這是活該他位極人臣啊。 朱載墨的行動力很強,一溜煙就跑來了,下了火車,便見方繼藩一身戎裝,威風凜凜的前來接駕。 君臣、師徒、叔侄、連襟在此相見,難免會有一些感慨。 方繼藩要給朱載墨行禮,朱載墨連忙側身避讓,隨即鄭重其事的朝方繼藩行了個師禮。 自打方繼藩返航,大家都很忙,彼此沒有太多的交流,所以今日……倒像是闊別多年相見,總覺得有些尷尬。 朱載墨這一個師禮,便算是徹底釐清了二人之間的關係。 方繼藩只好摸著自己保養和修飾的很好的短鬚,頷首點頭道:「殿下旅途勞頓,按理來說,本該讓讓殿下好好歇一歇的,只是軍情如火,臣已召眾將在此恭候,與殿下會商制敵之策。」 朱載墨心裡瞭然。 他的恩師……這是要讓他和軍中的人見見面。 人就是如此…… 大家都說要效忠皇帝,可皇帝高高在上,別人是臣,你也是臣,這該怎麼效忠呢? 可現在不同了。 太子來了軍中,親自指揮大傢伙兒殺敵,如此一來,大家便都有了親近的機會。 若是將來大捷,對於太子殿下而言,這是人生中閃光的一筆,難免要經常提起。 對於當初效力的軍將,也難免會多幾分親近。 而將軍們也心知肚明,有了這個履歷,哪怕今日在太子面前一言不發,往後也算是未來皇帝的心腹之人啦。 所以……這大帳裡烏壓壓的統統都是人。 是人是鬼都來了。 大家既忐忑,又激動。 心裡還有對攝政王的滿滿感激。 攝政王真是玲瓏心哪,這是給大傢伙兒鋪路呢。 無論是新軍武官,或是西山書院的參議,這些人,本就都是方繼藩門下的弟子! 有的師從劉文善,有的侍從蘇月,有的在軍中時,師從王守仁,不只大帳裡頭,便是大帳外頭,有些身份不高的人,只能在外頭候駕,可在這冷風如刀的日子裡,人們卻是異常的激動。 待朱載墨一到,眾人紛紛千里,口呼千歲。 朱載墨卻是深深的看了方繼藩一眼,心裡更是明白,他的恩師……為他真的是煞費苦心的經營。 眼裡的感激之色,已是藏不住了。 大帳的會議,持續到了三更。 事實上……關於作戰的計劃,大抵都是擬定好了的,現在不過是個形式罷了,各路軍馬如何出擊,先取哪一處要害,彼此之間如何呼應。 第一次的攻勢,預定要取得何等的戰果…… 朱載墨只用心的聽,一般不發表意見。 這些年來,他很清楚,雖是恩師調教,可自己不懂的東西,還多的多,很多時候……不必顯出自己一定比別人聰明,慢慢去觀察,跟著去學習,讓更多有才能的人在自己面前有表現的機會,方才是真正的為君之道。 幾日之後……更多的軍馬開始出發了。 無數的物資,堆積如山,以玉門關作為中轉,源源不斷的開始運入大漠深處。 而朱載墨,隨即也率第八軍主力出發,方繼藩隨扈。 在這荒漠之中,無數的軍馬和民夫,已在沿途的綠洲,設置了一個個補給點。 來去不過兩個月功夫…… 大戰一觸即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