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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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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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明朝敗家子

【作者概要】:上山打老虎額,男,江西 - 南昌,起點中文網簽約作者。

【小說類型】:歷史 > 兩宋元明

【內容簡介】:

  重要通知,明朝敗家子,又名《明頌》。
  弘治十一年。
  這是一個美好的清晨。
  此時朱厚照初成年。
  此時王守仁和唐伯虎磨刀霍霍,預備科舉。
  此時小冰河期已經來臨,綿長的嚴寒肆虐著大地。
  此時在南和伯府裡,地主家的傻兒子,南和伯的嫡傳繼承人方繼藩……開始了他沒羞沒躁的敗家人生。

  「好了,好了,我承認,我不是人,我是敗家子,我卑鄙,我無恥,我賣了家業,我愧對祖先,我還四處沾花惹草,惡貫滿盈。爹,有話好好說,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嗎?」

【其他作品】:《錦衣》、《唐朝貴公子》、《大文豪》《庶子風流》《唐朝小官人》《公子風流》《士子風流》《明朝好丈夫》《嬌妻如雲》

【文章出處】:起點中文網

【網址】:https://book.qidian.com/info/1011705052/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21-11-18 01:2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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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8-5-11 00:29
第一章:不要放棄治療

    方繼藩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朱賬紅幔,遠處則是炫琴案、紫檀圓凳似的家具。

    帷幔前站著一個青衣小帽的傢伙,正死死地盯著他,然後這個傢伙露出了一張很欠揍的笑臉,笑中帶著肉麻的諂媚:“少爺醒了……”

    方繼藩心裡咯噔了一下,這是……穿……穿越了啊,因為他分明聽出這個青衣小帽之人說的是鳳陽官話,作為明史專家,方繼藩百分百可以確信,這裡的陳設,還有這個莫名其妙的男子,在自己的那個時代,即便是大手筆的影視投資,也是絕不可能鋪設出這麼個場面。

    沒有驚恐和驚嚇,方繼藩的心裡竟隱隱有一些激動,做了這麼多年的學問,不料今日竟可以一窺古人!

    古人啊,看著這個笑得有些賤賤的傢伙,方繼藩不禁想,這……就是古人?

    “這是弘治年?”方繼藩看到了牆面上的一幅字畫,落款的題跋是大明正統年的一個書法家。

    而靠著床榻,那炫琴案的製式也引起了方繼藩的注意,這是明朝中葉的風格,弘治朝之後,便不太流行了,炫琴案像是新制的,如此推算,這應該是弘治年間無疑了。

    青衣小帽之人點了點頭,卻依舊直勾勾地看著方繼藩。

    得到了確定,方繼藩猛地自床榻上坐起,一拍大腿,語帶興奮地道:“寧王可還在?北邊還有小王子的叛亂,南方的手工紡織業已開始興起了吧……”方繼藩一臉的眉飛色舞:“當今皇帝也算是聖君啊,大有可為……”

    方繼藩很激動,這是一個好時代啊,男兒大丈夫,作學問,研究歷史,總不免有太多的遺憾,上一輩子沒什麼大出息,想不到終於來了有用武之地的地方。

    方繼藩忍不住想要笑,因為在圖書館工作,且鑽研的還是明史,不但明史自己了解甚深,便是關於這個時代的地方志,自己也了若指掌,說句難聽的話,便是哪個縣里幾月幾號出了幾個盜賊,自己驚人的記憶力也都能有印象。

    上一輩子,反正也是孤苦無依,來到這個時代,似乎並不壞。

    方繼藩連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心……很大。

    青衣小帽的傢伙臉色卻是變了,很遲疑的道:“少爺……您……您說……大有可為?”

    “對呀。”方繼藩打起精神,自己是個少爺,那麼這人不是書僮就是長隨了,他興奮勁還沒過去,一臉興致勃勃地道:“男兒大丈夫在世,自當金榜題名、建功立業……”

    說到這裡,青衣小帽之人的臉色就從疑惑轉化成了悲戚,他發出大叫:“少爺…少爺…又犯病了…來……來人哪…”

    方繼藩一驚,這是怎……怎麼回事?

    啪……

    門突的被幾個精壯的漢子撞開,看起來,個個如狼似虎。

    外頭的陽光,也隨之灑落進來,而這些魁梧的身子卻遮蓋了多餘的光線。

    而後,一個微顫顫穿著儒衫,留著一撇山羊鬍子,先生模樣的人,背著一個藥箱疾步進來,激動地道:“少爺,少爺的病……又犯了…快,快,扎針!”

    一聲令下,那幾個精壯的漢子朝方繼藩撲來,一下子就將方繼藩控制住。

    方繼藩瞳孔收縮,ngb,他心里大罵,因為他看到那老先生已從箱中取出了寸長的銀針,一臉痛心疾首的樣子,朝方繼藩道:“少爺所患之症乃是腦疾,切不可諱疾忌醫,來來來,莫怕,莫怕…扎一針就好了…”

    方繼藩驚恐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我……我沒病……”

    大夫一邊施針,一面搖頭晃腦地道:“沒錯了,以往犯病時就這症狀,少爺,忍一忍,老夫這針灸之法,乃祖上傳下來的,有病治病,沒病還能健身,少爺,你躺穩了!”

    啊……

    隨著殺豬一般的嚎叫,半響後,方繼藩沒了聲響。

    手腳都被人控制住,而那老先生呢,竟是直接將銀針扎入了他的後腦,方繼藩不叫了,卻是嚇得咬著牙關,不敢動彈,生怕一動,這位老先生的針就給扎偏了。

    最重要的是,自己從小就怕打針!

    這麼長的一根針,生生的刺入了腦袋,這哪是治病,這是謀殺啊,你大爺的!

    針還未取出來,老先生便又是捏著鬍子搖頭嘆息道:“腦殘者無藥醫也,老夫也只是按著古方,暫時控制住病情,是否能痊癒,就全看少爺自己的運氣了。”

    那青衣小帽的傢伙,則躲在榻邊上低聲抽泣著道:“少爺,少爺,方大夫是伯爺請來的名醫,你別怕,扎幾個月針便好了,伯爺修書回家吩咐過,少爺的病只要能好,無論用什麼法子…總之,萬萬不可諱醫忌疾……少爺是伯爺的獨子,少爺忍一忍……忍一忍……”

    方繼藩臉色蒼白,只是戰戰兢兢。

    ………………

    正午。

    窗外景緻怡人,可是方繼藩沒有欣賞景色的心情!

    這已是方繼藩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十七天,當然,他已不知被扎了多少針,每一次扎針,對方繼藩而言,都是鬼門關里走一遭。

    一個古代的'名醫',將銀針扎入你的後腦,還要微微的攪動一番,方繼藩至今回想,便渾身戰栗。

    二十七天,足以讓方繼藩明白一切。

    這個身體原先的主人,乃是大明南和伯方景隆的獨子。

    方家這世襲伯爵乃是靖難之役時掙來的,先祖們跟著燕王朱棣從龍,從北平城打到了南京,朱棣還算厚道,大手一揮,便給了一個鐵飯碗。

    而這身體的主人……

    好吧,難怪自己只說一句男子漢大丈夫要如何如何便被當做腦殘,因為這廝是個十足的人渣敗類,京城裡最大的惡少,敗家子中的敗家子,堪稱惡貫滿盈!

    前些日子,這廝病了,於是才請了名醫來看,想來是因為精神出了問題,一直都沒有放棄治療,方繼藩穿越之後,之所以讓人誤以為病還沒有好,是因為自己和從前的那敗家子性格迥異,於是乎……治療還要繼續……

    太蠢了。

    方繼藩反省自己,自己還是太年輕啊,初來乍到,竟和人說什麼建功立業,為國為民之類的話,這是找抽呢。

    一個惡貫滿盈的敗家子,行為舉止如此反常,在別人眼裡,不是神經病,是什麼?

    好吧,為了放棄治療,自己必須得比從前的方繼藩還要方繼藩。

    此時,寢臥的門已是開了,進來一個面容姣好的小丫頭,後腳跟來的便是方繼藩的長隨,就是那青衣小帽的傢伙,叫鄧健。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方繼藩深吸一口氣,這二十多天,他已摸清了規律,也大致了解了這個家族的背景,自然,對原來的方繼藩,也早就了解得徹徹底底。

    小丫頭到了榻前,行了個禮:“少爺,起來了。”

    方繼藩張眸,露出不耐煩的樣子,他心里為自己打氣:“敗家子,敗家子,哥們就是個敗家子,不可露了馬腳。”

    方繼藩兇巴巴地道:“什麼時辰了?大清早的,鬼叫什麼?”

    小丫頭嚇得俏臉微微不自然:“日……日上三竿了。”

    “才三竿……”方繼藩齜牙:“少爺我是三竿才起來的人嗎?再睡一個時辰!”

    青衣小帽的鄧健忙上前,點頭哈腰道:“少爺,是太早了,可小的怕少爺肚子餓……”

    “好啦,好啦……”方繼藩只得翻身而起,在小丫頭的伺候下更衣。

    當然,方繼藩必須得流露出色ii的樣子,盯著小丫頭的胸pu,笑嘻嘻地道:“小香香,你長大了,來來來,少爺來驗驗。

    方繼藩的手,便行雲流水般的在小香香的香tun輕輕一擰,小香香嚇得花枝亂顫,眼眶一紅,淚水啪嗒要落下來。

    方繼藩心裡嘆口氣,有些於心不忍,可看到一旁的鄧健,又忙叉手道:“哈哈哈哈……小妮子竟還害羞,別怕,少爺疼你。”

    小香香連忙要躲,方繼藩便藉故順坡下驢,沒有繼續騷擾下去,一旁的鄧健賤賤地笑道:“少爺英明,少爺神武,少爺本色不改,小人佩服,五體投地。”

    “去你的!”方繼藩抬腿,一腳將鄧健踹翻,怒氣沖沖地道:“少爺除了英俊瀟灑之外,一無所長,你竟敢說英明神武?英明神武能當飯吃?狗一樣的東西。”

    鄧健在地上一滾,失聲痛哭。

    方繼藩心裡一驚,怎麼,難道是方才踹的重了?罪過,罪過,實在抱歉得很,只是……哎,哥們也很為難啊,本少爺若是文質彬彬,還怎麼放棄治療?

    誰料下一刻,鄧健一軲轆的翻身起來,卻是仰著頭,激動地道:“少爺的病終於好些了,小的…小的…真為少爺高興,小人是喜極而泣,喜極而泣啊。”

    嗯?

    方繼藩呆若木雞,這樣也行?
mk2258 發表於 2018-5-11 00:30
第二章:我是敗家子

    在小香香的服侍之下,方繼藩漱了口,剛剛吃過了早點,那位名醫就來了。

    大夫滿面紅光,面露得色,聽說少爺的腦疾愈發好了,府裡上下都稱他為神醫,他口裡雖謙虛,心裡卻樂開了花。

    照例背著藥箱,笑吟吟地來給方繼藩見禮:“見過方公子,方公子氣色好多了,學生先為公子把脈吧。”

    方繼藩對這位大夫頗有點本能的畏懼,轉念一想,便又鼻孔朝天看他,翹著腿道:“本公子已大好了,把什麼脈,你這老狗,滾一邊去。”

    “哈哈……哈哈……”大夫乾笑起來,身為醫者,被人罵作是老狗,確實是有辱斯文的事,可雖有點小小的不愉快,大夫卻還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感慨道:“是啊,公子這病,果然是大好了,老朽很是… …很是……”

    “滾!”方繼藩算是明白了自己的生存之道,越是囂張跋扈,人家越開心越欣慰,這真是一個……神一般的世界啊。

    “好好好。”大夫一點也不惱,卻轉頭囑咐鄧健:“若是公子再有犯病的跡象,定要及時禀告,公子……老朽告辭,告辭。”

    見這大夫美滋滋的走了,方繼藩才鬆了口氣。

    剛剛逃過了一劫,方繼藩又空虛寂寞起來,難道自己這輩子都要假裝自己是個人渣下去?

    不成,這樣活著也沒勁呀,定要做一番大事業才是,只是這眼下……

    方繼藩站了起來,道:“小鄧鄧……”

    小鄧鄧是鄧健的專屬名,不過顯然鄧健不太樂意方繼藩這樣叫自己,便苦著臉應道:“少爺有何吩咐。”

    方繼藩笑嘻嘻的道:“走,陪本少爺在府裡走一走。”

    “好呢。”鄧健便忙一溜煙的去取了一柄湘妃扇,還有一個騷包的香囊,邀功似的道:“少爺出門,就愛帶這個……”

    方繼藩一臉黑線,這身體的主人還有這趣味?他一笑,熟練的讓小香香將香囊系在腰間,手裡把玩著湘妃扇,一收一合,扇上竟還有詩,方繼藩撇眼一看,便見扇面上寫著: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此詩意境倒是好的,不過方繼藩卻知這扇子主人對此詩的惡意理解,心裡不禁罵,呸,臭liu氓。

    心裡雖是鄙視,可日子還得過下去。

    打起精神,隨鄧健出了臥室,此時真正見識了南和伯府,方繼藩不禁咋舌。

    這府邸佔地極大,少說也有五十畝,櫛比鱗次的屋脊連綿,三進三出,正堂、前廳、後院、廂房、柴房足足數十開間,方繼藩心裡很是滿意,下意識的搖動著湘妃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宅子……有點老啊,少說也有百年的歷史,顯得很是斑駁。

    他不禁道:“這屋子該修了。”

    “修……修屋……”鄧健詫異的驚叫。

    方繼藩一拍他的腦殼:“狗一樣的東西,少爺之所以得病,定是因為這宅子太過老舊,翻修,懂不懂?”

    鄧健又露出了笑臉,道:“少爺說的好,少爺是說府上陰氣重?懂,我懂,可是……要修葺宅子,很費銀子的。”

    方繼藩眉毛一挑,道:“堂堂南和伯府,還缺銀子?”

    “缺!”鄧健的回答讓方繼藩有點懵了:“少爺平時是不管事,府裡京郊的莊園數千畝的良田,可畢竟,種出來的也是糧,伯爺雖有恩俸和賞賜,實銀卻是不多,都是咱大明的寶鈔。”

    寶鈔啊……方繼藩懂了,這就是大明特有的紙幣,可惜,朝廷印的太多,其實不值幾個錢。

    他猛地想起,這個時代的經濟特徵本就是如此啊,土地的價值雖高,可富戶們大多都是租給莊戶耕種,收來的當然是糧食,而這糧食,也都是用穀倉堆積起來,雖也換錢,不過南和伯府畢竟這麼大家業,開銷也多,自然而然,也別指望賬面上有多少現銀了。

    這樣裝瘋賣傻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得獨立自主才好,人只有獨立自主,比如有了錢,才不至於被人管束著,動輒被抓住扎針。

    何況,自己當真要做一輩子的敗家子?

    不成!方繼藩覺得自己上輩子好歹也是學霸,五好青年,要自強,要自立。

    可是沒銀子怎麼辦?

    方繼藩瞇著眼,突的激動起來。

    有財路!

    現在是弘治十一年三月十七。

    半個月後,方繼藩依稀記得通州的地方志裡有過記載,說是有數十艘船載著烏木的船在北通州沉船,再加上烏木在弘治年間日益被貴人們所推崇,因此,烏木的價格持續攀升,方繼藩記得烏木的價格暴漲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這烏木本就難得,而一般的船運都是將大宗的烏木一起裝船,這數十艘船一沉,就意味著未來市面上的烏木將會出現極度的緊缺了。

    方繼藩眼睛一亮,腦子裡冒出了一個念頭,囤積烏木。

    可是……銀子呢……即便是價格翻番之前,這烏木的價格也是嚇人的,他瞇著眼道:“府裡賬上還有多少銀子?”

    鄧健打了個哆嗦,驚慌地看著方繼藩: “理當沒多少了,至多也就幾百兩現銀罷了,少……少爺,您……您又想……”

    一聽幾百兩,方繼藩就洩了氣,不過很快,他又有了一個念頭,沒有銀子,可是方家有地啊,若是……

    他一轉念頭,不對,不對,賣地…本少爺熟讀歷史,這古人的思維,可和現代人不同。在古人眼裡,賣地,可只有破落戶和敗家子才幹的勾當,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咦……敗家子……

    我不就是教科書式的敗家子嗎?北京城裡,還有比我方繼藩更敗家的?

    方繼藩眼前已是一亮,發出大吼:“把管事和賬房叫來!”

    方家公子的威力還是很強大的,須臾功夫,府裡的楊管事和劉賬房便來了,二人氣喘吁籲,眼珠子滴溜溜的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翹著腿,他雖是坐著,可眼前的二人卻也不敢比方繼藩高,所以躬著身,這樣反而顯得方繼藩翹腿坐著還顯得比他們高一些,居高臨下地俯瞰他們,還是很有點少爺感覺的。

    方繼藩便道:“府裡有多少地?”

    “城外的莊子,有兩千三百七十畝,除此之外,還有幾座山,佔地也有數千畝。”楊管事邀功似的道,他聽說少爺得了腦疾,這些日子少爺都在治病,心裡倒是很關切,據說現在好了一些,所以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少爺,想看看少爺好了沒有。

    “能賣多少銀子?”方繼藩下一句話,差點沒把楊管事噎死。

    楊管事的第一個反應,居然不是憂心,而是眉眼微微一挑,和一旁的劉賬房對視一眼,哎呀,少爺的病……果然是大好了啊,方家有幸啊!

    你想啊,少爺竟能想著拿地去賣錢,這北京城裡,除了咱們方家的少爺,還有誰能這般瀟灑的說出這等話來的?咱們的少爺,真的回來了!

    一看二人臉上美滋滋的樣子,方繼藩覺得這個世界已經瘋了,他只得用扇柄磕一磕桌幾:“問你們話呢,能賣多少,都給本少爺清點一下,給牙行傳出消息去,賣地,能賣的統統都賣,一畝都不能留下。”
mk2258 發表於 2018-5-11 08:52
第三章:崽賣爺田心不疼
               
    喜悅勁還沒過去,楊管事頓時想起少爺說賣地的事,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凝滯起來。

    就在這時,有人嗷嗷大叫,箭步沖向方繼藩,抱住方繼藩的大腿,哀哭著道:“少爺,少爺,您不能賣地啊,少爺,崽賣爺田這……這是要天打雷劈的啊,賣了,滿京師都要笑話,都要戳方家脊梁骨,伯爺若是知道…嗚嗚……”

    原來竟是鄧健,鄧健涕淚直流,只一味抱著方繼藩的大腿,滔滔大哭。

    楊管事的臉色也十分不好,賣……賣地……方才他還想,除了咱們方家少爺會琢磨著這不要臉的事,還有誰能問出賣地的事來,心裡還挺開心的,不管怎麼說,少爺的病總算好了。

    可現在他回過味來,真要賣啊。

    楊管事噗通一聲,直接跪了下去,道:“少爺,鄧健說的對,不能賣啊,賣了,咱們南和伯府便真成了天大的笑話了,少爺若是缺銀子,和小的說,老劉,老劉,現在賬上還有多少銀子……”

    劉賬房眼眶紅了,抓著自己的心口,覺得心口疼得厲害,也是泣不成聲地道:“少爺,小的世代都在府裡給先太老爺、老爺還有少爺效力,南和伯府好歹也是……也是京里數得著的人家,這地不能賣,不能賣啊,賣了地,家就敗了!”

    居然很有道理,這個時代,人們往往把地看得比天還重要,賣祖產和土地的事,只有那落魄子弟和敗家子才幹的事,方繼藩顯然被他們說服了:“你們說的都很對,賣地,是敗家子乾的勾當,可你們走出府裡,去街坊打聽打聽,在這京師,最大的敗家子是誰?”

    方繼藩挺著胸脯,氣勢如虹,這一刻,他竟有一些小小的驕傲,敗家子 很好啊,就比如賣地,人家不敢賣,我就敢賣,要不怎麼錢生錢,要不怎麼趁機大賺一筆?

    “你們哭什麼,誰敢哭,就打斷他的腿,要笑……府裡的規矩,你們不知道?我是我爹的獨子,爹現在為朝廷帶兵勦賊去了,現在這個家,就是本少爺說了算,誰敢反對?”

    一看方繼藩齜牙咧嘴的樣子,鄧健、楊管事、劉賬房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曉得少爺是什麼脾氣,從前的時候,少爺生氣,可會將人生生打死的,於是一個個不敢滔滔大哭了,只低聲抽泣著。

    “我說了賣就賣,現在開始,能賣的都賣,請牙行的人來,談好了,就請保人,現在就去!”

    這時決不能洩氣,稍稍有點口軟,肯定就鎮不住他們了。

    劉賬房哭哭啼啼地道:“少爺,能不能先知會一聲伯……”

    “不用,家……”方繼藩本想喊家父,可猛地身軀一震,不對,不該喊家父,差一點就露餡了,他便齜牙,露出豪邁的樣子:“理那老傢伙做什麼,本少爺說了賣,就得賣!”

    少爺在府里大發雷霆,以至整個方家都膽顫心驚,忠僕鄧健已是昏死了過去,劉賬房因為心梗,也被抬著就醫去了。

    到了次日一早,又是日上三竿,方繼藩在小香香的伺候下穿衣,鄧健眼睛腫得跟一個燈泡一般,想來昨天夜裡醒來時,又是大哭了一場,方繼藩不理他,卻想著待會兒大夫可能要來就診,別又被扎針了,於是賊兮兮的看著小香香道:“小香香,一日不見,你又長大了,來,少爺……”

    小香香便紅著眼睛,不敢動彈,方繼藩還指著她躲開,自己好就坡下驢,可見小香香卻如木樁子一般站著,反而不由叫苦,心里大叫著:“你倒是躲呀。”

    無奈,只得伸出可惡的鹹豬手,朝小香香捏了一把,這一把柔軟,令方繼藩既慚愧又無言,不過……竟真這樣大,他心裡震撼,這不摸還不知道呢,於是不由感慨,方家的米,養人哪!

    小香香便依舊紅著眼睛,給方繼藩戴上了香囊,見她仰起俏臉時,竟是淚眼婆娑的樣子,方繼藩又不免有些愧疚,心裡又痛罵從前的方繼藩臭,鄧健便在一旁道:“少……少爺……牙行的人來了。”

    “來的好。”方繼藩從尷尬中解脫出來,取了腰間繫著的湘妃扇,大喇喇的開扇搧風:“走,去會一會他。”

    領著鄧健到了廳中,便見一個大腹便便的商賈在此局促的等待,這人似乎到了方家,顯得矮了一截,神色略顯不安,一見到方繼藩來,忙不迭的起身行禮:“小的王金元,見過公子。”

    方繼藩大喇喇坐下,翹腿,扇子一收,啪的一下摔在桌几上:“不必多禮,地的事,你已知道了吧,要不要去看看地?”

    “不……不敢。”王金元小心翼翼的堆笑著,盡力使自己人畜無害一些,這位小爺可是出了名的紈絝子弟啊,若是不小心說錯了 麼,誰曉得今日能不能走著出去,他笑容可掬的道:“方家的莊子,小的怎會不知,都是上好的良田,行情價而言,一畝少說也是三十兩,兩千多畝地,六七萬兩不成問題,再者說,今年恰是好年景,賣地的少,買的多,只要公子當真肯賣,小的盡心一些,總不至公子吃虧。”

    才六七萬……

    方繼藩有些遺憾。

    可細細一想,這時代一兩銀子不是小數目,能抵得上後世差不多兩百塊,六七萬兩,這便相當於幾百上千万巨款了。

    可方繼藩還是不甘心:“只這些?”

    王金元面上雖是笑呵呵的,心裡對方繼藩卻是鄙視無比,南和伯世系,京里的人都知道,那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為朝廷立下無數的功勞,怎麼到了這一輩,就出了這麼個傢伙呢,這若是我兒子,寧可斷子絕孫,也非掐死不可。

    心裡一番感慨,王金元乾笑道:“公子,這價錢已經不低了。”

    方繼藩只得作罷,畢竟他是敗家子,不能在人前顯露出自己還有做買賣的精明,於是大手一揮:“好,就這麼定了,小鄧鄧,給咱們這位……這位……這位管他娘的誰誰誰斟茶,哈哈,本公子最愛交朋友了,來來來,請坐,請坐。 ”

    王金元尷尬得要死,卻又不敢不從,乖乖的欠身坐下,等鄧健去斟茶了,見方繼藩不吭聲,把玩著湘妃扇,便覺得自己眼睛放在哪裡都不適,他目光一閃,卻是看向牆上的一幅字畫,忍不住道:“南和伯府,果然與眾不同,這幅趙原的《晴川送客圖》平常人家若是得了,非要壓箱底不可,不料伯府竟直接掛在了廳裡,令小的大開眼界啊。”

    嗯?

    本來王金元只是藉機吹捧一下,做買賣的人嘛,嘴巴總要甜一些,尤其是遇到這等混世魔頭;可方繼藩瞇起了眼,突然嗅到了一股商機:“什麼價?”

    “什麼什麼價?”王金元目瞪口呆。

    方繼藩目光炯炯地盯著他道:“自然是這幅畫,能賣多少?”

    “想來,也有幾百兩銀子吧,這雖是趙原的名作,不過畢竟趙原作古不久,和古之先賢卻還差了一些。”

    方繼藩精神一震,拍案道:“賣了。”

    “這……這……也賣……”王金元'虎軀一震',詫異的看向方繼藩。

    ……

    居然忘了求支持。
mk2258 發表於 2018-5-11 22:51
第四章:敗家
               
    還沒等王金元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方繼藩卻彷彿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又指著桌椅道:“這桌椅如何?”

    “好,是雞翅木打造,一看就是名匠手筆,雖有些年頭了,不過市面上,倒是頗有人最愛收藏這等……”

    “多少銀子?”

    “這一套?”

    方繼藩興沖沖地道:“何止呢,走走走,我們去看看,我們方家好東西多,來來來。”

    一把扯住了王金元的胳膊,便出了客廳。

    鄧健恰好端茶進來,差點和方繼藩撞了個滿懷,方繼藩道:“小鄧鄧,走,給這誰誰誰領路,領他看看咱們家。”

    王金元覺得自己要瘋了。

    大開眼界啊,這敗家子這是打算把方家打包一起賣了,他就這樣缺銀子?莫非是耍錢輸了,還是……

    他不及多想,便被方繼藩拖著,開始一個個屋子'欣賞'。

    “此乃秋山圖,價值不菲,怕需三百兩。”

    “這……竟有這麼多雞翅木的家具,公子,這床榻可是非凡啊,一看就是能工巧匠打造,你看這榫鉚,真是絲絲合縫,這一整套下來,怕沒有一百五十兩銀子……”

    鄧健看得目瞪口呆,少爺,你連床都賣……

    方繼藩猛地又想起,對了,還有一個書房……

    這邊,又直接扯著王金元便走,到了書房,王金元眼眸猛地一亮,目光在這書房的博古架上便移不動了。

    只見那博古架上擺滿了各色的青銅器和青花瓶,王金元是牙行出身,還是有些見識的,他一臉激動的上前,握著一個青花瓶道:“這是宋時汝窯的天青釉弦紋樽……天,我看看……”

    “別看了。”方繼藩一把拉住他:“都是真品,方家難道還擺贗品不成?說吧,價錢。”

    王金元眼花繚亂的看著,口里道:“倘若這都是真品……只怕……只怕加上此前的土地、字畫、家具,少……少說……”他咽了咽吐沫,才道:“少說能賣出個十一萬兩銀子,這裡頭,有不少都是奇珍啊,市面上就是想買都買不著的,公子……當真……當真……”

    “少爺……”方繼藩的耳畔,傳來了淒厲的大吼,便見鄧健一下子撲倒在了地上,又環抱住了他的雙腿,大叫道:“少爺不能啊,少爺,連桌椅床榻都賣了,少爺和伯爺將來睡哪啊,還有這些,這些都是老爺的珍愛之物啊,伯爺在家時,每日都要小心擦拭的,這些都是祖傳之物,是傳家寶……”

    方繼藩早就受不住這鄧健了,從前嫌自己不夠人渣,自己稍微正常一些他便通風報信,讓人來扎針,現在本少 爺恢復敗家本色了,你哭個什麼!

    方繼藩便指著鄧健道:“這個,能值多少?”

    “啊……”王金元老半天回不過神來。

    方繼藩便咬牙切齒地道:“我說這個傢伙,人牙行收不收,能賣多少?”

    王金元畢竟是專業的,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地上打滾的鄧健,接著抱起他的大肚子,笑呵呵的道:“倒還年輕,可惜皮膚糙了一些,怕是尋常人家的內院是不肯收的;人太精瘦,怕沒氣力,便是扛包打雜,用起來不順手,這個……除了吃乾飯,也難有什麼用處,不值錢不值錢,三兩銀子最多了。”

    方繼藩頓時露出遺憾的樣子,才三兩銀子?罷了,本少爺是做大事的人,三兩銀子賣了不值當,勉強留著用吧。

    他很快又笑了:“你看看,還有什麼值錢的,不要客氣,和本公子說。”

    王金元已經嚇著了,其實他想打退堂鼓,雖然這筆買賣獲利可能豐厚,可還真沒見過這樣的敗家子,他甚至不禁在想,這敗家子,莫非是使詐吧。

    可方繼藩接下來的話卻打消了他的疑慮:“價錢咱們再商量商量,差不多了,便叫人來搬便是,明兒我叫京兆府的公人來作保,簽下契約,銀子你預備好,本公子知道,這麼一大筆銀子,總需時間籌措,沒關係,不急。”

    王金元舒了口氣,尷尬的笑道:“公子真……真是不可多得的……不可多得的……”一向圓滑的他,此時竟發現搜腸刮肚,也找不到一個好詞,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個形容:“不可多得的性情中人啊。”

    方繼藩笑了,把玩著手裡的湘妃扇,心裡卻在嘆息,得,這敗家子算是坐實了,性情中人就性情中人吧,若不是敗家子,自己賣起家業來還真有點道德上的負擔呢,現在好了,竟發現身上很輕鬆。

    送走了王金元,府上的管事、賬房還有鄧健,便一個個噗通跪在了廳裡,開始號喪。

    “少爺,要三思啊。”

    “少爺的病才將將好,小的們喜不自勝,可是……”

    方繼藩心裡嘆息,倒是有些同情他們了,這些人是真的為了自己好,自己實不該這樣讓他們一驚一乍的,可剛剛勾起了同情心,便見那位扎針大夫在外頭探頭探腦。

    方繼藩見到山羊鬍子大夫,心裡就瘆得慌,一拍案牘,朝他厲聲喝道:“看什麼看?”

    大夫忙尷尬的笑:“學生想著……公子大病初癒,怕公子的病又復發,所以便……”

    方繼藩覺得自己的腦袋有點疼了,那被針扎進後腦的記憶湧上心頭,深吸一口氣,MLGB,這是誠心不讓我做好人了吧。

    他毫不猶豫,抄起了湘妃扇便朝大夫砸去。

    這一下,竟是不偏不倚的砸中大夫的腦門。

    大夫一摸,有些疼,隨即眼淚便啪嗒落下。

    方繼藩心裡一驚,他只是隨手砸的,表現一下自己很'正常',心裡又覺得不好意思了,忍不住道:“哭個什麼?”

    這大夫抹著眼淚,感慨萬千:“今日不必診視了,公子的病,恢復的很好,很好……老夫蒙伯爺厚恩,收留在府邸之中,平時多受恩惠,而今能治好公子,真是大幸。好,好,好,老天有眼,方家列祖列宗有德啊……”

    方繼藩眼珠子都直了。

    他心裡想,方家祖宗們真要有靈,今天晚上怕是非掐死你這蒙古大夫不可。

    方家公子的病好了,這一下子,成了左鄰右舍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斜對門是一個酒肆,酒肆的掌櫃提著算盤珠子,除了每日將這算盤珠子打的啪啪響,便是樂此不疲的和酒客們說起此事。

    “真的好了,絕沒有假,曾大夫實是妙手回春啊,當真,當真,老夫說的話還有假不成?不信?好,我告訴你,昨日牙行的王東家就登門去了,你猜怎麼著,方家公子要賣地呢,不只是賣地,家裡值錢的都賣,這不就是咱們的方家少爺才能做的出的事嗎?你是不曉得,清早的時候,老夫還見京兆府的書吏跟著王東家一道去方家作保,據說都已簽字畫押了,方少爺很高興呢,他們走的時候,方公子親自送出門,朝他們招手,還大聲嚷嚷,說下次還看上什麼,記得登門哪,那喜慶的勁,嚇得王東家和保人反而嚇著了,那往常臉皮十尺厚的王東家,竟都覺得慚愧,像沒臉見人了一般,心虛的很。”

    酒客們聽得嘖嘖稱奇,有曉得內情的,便忙頷首點頭:“那就沒錯了,保准是好了,曾大夫是神醫啊。”

    “可不是嗎?曾大夫現在揚眉吐氣了,在方府裡出入的 時候都帶風呢,神氣活現的。”
mk2258 發表於 2018-5-12 12:00
第五章:慈父多敗兒

    外頭的風言風語,方繼藩是一點都不計較,他現在忙著算賬,過了幾日,王金元便開始請人上門來搬家甚了,楊管事又是大哭一場,差點背過氣去。

    鄧健則是可憐兮兮的跟在方繼藩的後頭,方繼藩對王金元招徠的人很客氣:“各位大哥,慢一些抬,要小心哪,這是我方家祖傳的寶貝,雖說現在改了姓,可也是有感情的。這瓷瓶更要小心,這是汝窯的瓶,是我曾祖傳下來的,有個磕磕碰碰,我良心不安。來,小鄧鄧,給各位大哥倒口水喝,遠來是客,不要怠慢了。”

    鄧健翻了個白眼,很直接的吐出兩個字:“沒有。”

    方繼藩曉得他在耍性子,這兩日,鄧健都是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他,本想算了,不和這廝計較,可心裡又想,若是算了,那就不是方繼藩了,方家敗家子做事,能算了嗎?要謹慎啊,這才幾天沒有紮針,切莫露出馬腳啊。

    於是臉色一擺,怒氣沖衝的大喝道:“狗一樣的東西,沒有什麼?”

    “茶具都賣了。”鄧健的確是有點怕方繼藩的,又軟化下來。

    方繼藩恍然大悟,當時賣的盡興,倘若烏木暴漲,那便是數倍的利潤,利益熏心之下,為了銀子,方繼藩該賣的可都賣了。

    其實,就算烏木價格沒有暴漲,那也不打緊,烏木畢竟在這個時代也是珍奇,也不會虧:“早說嘛,待會兒你和劉賬房出去,採買一點家甚回來,銀子要省著點花,有多便宜買多便宜,少爺要攢錢,辦大事!”

    鄧健哭了,眼淚啪嗒落下,一下子跪在方繼藩的腳下:“少爺,您……您能不能換個愛好,去青樓,去賭坊,去哪兒都好,別辦大事了。”

    方繼藩心裡感慨,不辦大事,被你們這上上下下的人養成廢物嗎?

    他心裡無奈,卻背著手,大喇喇的吹著口哨:“再囉嗦,打斷你三條腿!”

    ……

    十幾萬兩銀子,統統購置烏木,以至這市面上的烏木,竟是採買一空,這倒又是震動京師的大事了,好在大家對於方家敗家子的行為早就習以為常,除了譏笑引為談資之外,便也很快就將這等荒唐行為拋之腦後了。

    方繼藩折騰得方家雞飛狗跳,足足過去了一個月,此時炎炎夏日,天氣燥熱起來,湘妃扇終於有了用處,再不必大冷天裡搧著寒風假裝自己很飄逸很瀟灑,實則這種行為在方繼藩眼裡純屬逗比,可沒法子,他是方繼藩。

    這一日的大清早,小香香匆匆的進來,鄧健則是大呼道:“少爺,少爺,快起……快起……”

    方繼藩微微抬眸,一看外頭天色還昏暗,頓時惱火:“這麼一大清早的,你是幾個意思,吃錯藥了,有這麼大清早叫人起來的嗎?”

    鄧健卻是急得跺腳:“伯爺……伯爺……凱旋而歸了,方才隨伯爺出征的親兵先快馬來報了信,說是伯爺已進了城,轉眼就要到家了,他本該是入宮去覲見的,可心裡記掛著少爺,先回家裡看看,少爺,快起。”

    父親……回來了?

    方繼藩打了個寒顫。

    不是說沒這麼快回來的嗎?這一趟是鎮壓雲南的土司叛亂,那兒瘴氣多,蠻兵又狡詐,不肯輕易和朝廷決戰,按說怎麼也得拖到年尾,可這才入夏啊。

    方繼藩隱隱有一種要完的感覺。

    他卻裝著不急的樣子,淡定地道:“噢,寬衣,得迎接我爹…”

    我爹二字出口,便見鄧健猛地警覺地看向他。

    方繼藩心裡一咯噔,怎麼回事,又出了什麼差錯?

    鄧健瞇著眼,似乎覺得方繼藩的病又犯了,忍不住嘀咕道:“少爺可從未叫過伯爺做爹的啊。”

    畜生啊!

    方繼藩心裡破口大罵,這人還是人嗎,豬狗不如啊,連爹都不認。

    他只得咳嗽:“少爺長大了嘛,難道就不能懂事一些?少爺的話沒說完,你也敢打斷,哼,本少爺說的是,本少爺得去迎接我爹那老傢伙了!”

    鄧健頓時喜笑顏開起來,像是鬆了口氣:“這就對了,方才嚇死小人了,還真怕少爺的病沒好乾淨,楊管事都已修書給伯爺報了喜,倘若伯爺回來,知道少爺的病沒全好,肯定要責罰小人的,現在看到少爺完好如初,小人心裡……”

    說到這裡,他竟哽咽起來,喜極而泣。

    方繼藩卻是心亂如麻,任小香香伺候自己穿衣,待一切穿戴畢了,卻見小香香低垂著頭,俏紅著臉的看著自己繡花鞋尖,方繼藩恍然大悟,差一點忘了,便露出賊兮兮的樣子::“小香香,你又長大了……”

    草草的一捏,外頭便聽到了鞭炮聲,於是方繼藩逃也似的衝出房去,到了方家的中門,便見一個武官打扮的英武男子剛剛下馬,楊管事領著十幾個下人列成一排。

    武官虎背熊腰,顯得很是彪悍,他是方臉方口,反而和方繼藩這般公子哥兒般的俊秀小生對照,有點兒鮮明……

    自己不會是隔壁老王生的吧。

    方繼藩心裡暗暗吐了吐舌頭。

    方父叫方隆景,一臉肅殺之氣,左右顧盼之間,殺氣十足,可一見到方繼藩,那銳利的目光瞬間的融化了,三步兩步上前,一把扶住方繼藩,便道: “繼藩,你患了腦疾,為父在南疆心急如焚,只是戰事脫不開身,萬不得已之下,索性貪功冒進,總算老天保佑,及早平息了蠻人,這才趕著回來,半途上竟得知你的病好了,真是祖宗保佑啊。”

    原來是因為自己病,所以父親才冒險加急用兵,難怪回來的這樣早。

    方繼藩頓時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父愛,他的心也融化了,抬眼看著這陌生人,卻頗有觸動地道:“爹……”

    爹字才出口,便見方隆景面上掠過一絲狐疑。

    一旁的楊管事、大夫,還有方大夫俱都露出了錯愕之色。

    哎……

    方繼藩只得狠下心,接著大笑道:“你這老傢伙總算回來了。”

    “哈哈!”方景隆這才也大笑著,疑心盡去,我老方的兒子哪裡有腦疾,這不很正常嗎?和從前一模一樣!他一拍方繼藩的肩道:“好兒子,走,咱們裡頭去說。你病既好了,沒做什麼壞事吧?”

    聽他調侃又輕鬆的口氣,彷彿就算是做了壞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果然知子莫若父。

    難怪會出了方繼藩這個敗家子,這般的溺愛,什麼樣的兒子都要養殘不可啊。

    方繼藩心裡嘆口氣,該來的總會要來:“兒子能做什麼壞事?只是賣了一點田產而已。”

    方景隆依舊大笑著道:“賣地而已,哈哈,賣個幾十畝不算什麼,隨便賣,沒銀子就和爹說,往後哪……”

    方景隆說到這裡,突覺得一旁的楊管事一副死了娘的樣子,心裡猛地咯噔一下:“賣的是幾十畝來著?”

    “幾千畝!”方繼藩道:“準確的來說,是兩千多畝。”

    “兩……兩千……多畝……”
mk2258 發表於 2018-5-12 17:59
第六章︰列祖列宗在上

方景隆這張自帶威嚴的臉瞬間懵了,仿佛烏雲籠罩,他期期艾艾地道︰“豈不是全賣了……全賣了……”

    這虎背熊腰的軍漢,突然眼角泛了淚光,一下子,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哇的一聲嚎叫道︰“兒孫不肖啊,愧對祖宗啊……”

    方景隆痛哭流涕,只是不斷在地上叩首磕頭,哭天喊地的自責,一旁的楊管事忙將心如死灰的方景隆攙起。

    方景隆長嘆口氣,怒氣沖沖的對楊管事道︰“少爺要賣地,你為何不修書來和老夫商量,為何……就這般縱容他?”

    楊管事委屈的道︰“老爺去了南方,少爺便是一家之主,學生倒是攔,可攔不住啊,何況老爺早說過,只要少爺開心,什麼事都好說,老爺修書來的時候,還說當務之急,是給少爺治病要緊,這是腦疾,萬萬不可刺激了少爺,所以凡事都要順著……”

    “哎…”方景隆長嘆口氣,卻是無言,隨即繼續朝廳里走去,方繼藩咂舌,像犯錯的孩子,磨磨蹭蹭的才追上去,他倒是極想安慰父親,卻又不知該怎麼出口。

    等到了廳里,方景隆正待吩咐︰“斟茶來……”

    可環顧四周。

    原來在這堂中的紅木官帽椅不見了,那茶幾還有牆上的字畫也不翼而飛了,便連燈架子竟也憑空沒了蹤影。

    擺在這里的……

    是一個柳木桌子,一看就是半舊之物,還有……兩個長條凳……

    長條凳……

    南和伯府的正堂何等大氣,這孤零零的長條凳,給人一種格外刺眼的感覺。

    方景隆眼楮發直,卻早有乖巧的僕役斟茶來,只是……用的卻不是白瓷的茶盞,而是……呃……一個大碗,陶碗上,明顯還有裂痕,當然,這倒不是舊的,而是因為劣質陶器燒制之後特有的裂痕。

    方景隆感覺眼前有些發黑,下意識的道︰“桌椅……竟……竟也賣了?”

    楊管事像死了NIANG一般︰“賣……賣了……”

    方景隆忙是用手撐著自己的身子,因這身子晃了晃,好不容易才緩過神,頓時怒火攻心,他突的額上青筋暴起,揚起手,狠狠朝方繼藩面上打去。

    這碩大的巴掌,在半空劃過半弧,方繼藩下意識的閉上了眼楮,心里說,完了,打就打吧,這樣的人渣敗家子,其實公道的來說,自己都恨不得每天對著鏡子給自己來一巴掌。

    可這手掌快要到方繼藩的面頰的時候,突的頓住了,方景隆那張怒氣沖沖的臉,頓時沒了血色,宛如斗敗的公雞,眼里噙著淚,唉聲嘆息道︰“繼藩,你娘死的時候,千叮萬囑,要爹善待你,這些年來,爹不敢續弦,不敢納妾,怕就怕對不起你死去的娘,你……成這個樣子……咳咳……”他拼命咳嗽,捂著自己的心口,哽咽道︰“是爹的錯,都是爹的錯,你自小就沒有娘,不說了,不說了,你無災無病就好。”

    他苦澀一笑,只是搖頭,猛地,他像是想起了什麼,面上一下子又緊張起來,忍不住道︰“寶貝……寶貝還在不在?”

    說話之間,他已如出弦的利箭,朝著書房疾沖而去。

    他的寶貝,自是書房里收藏的那些瓶瓶罐罐,還有祖傳的一些珍寶,他氣喘吁吁的到了書房,眼楮便落在那擺放博古架的方向。

    可誰曉得,這時不只博古架上的東西不翼而飛,便連那博古架竟也消失不見。

    方繼藩和楊管事等人已是急匆匆的追了來,便看到方景隆捶胸跌足,聲震瓦礫的嚎叫道︰“天哪……我這做的是哪門子孽哪……”

    “伯爺息怒。”楊管事剛要上前。

    “祖宗啊……”方景隆雙手擎天,發出咆哮︰“兒孫不肖啊!”

    方景隆已是眼前一黑,悶聲栽倒。

    方繼藩嚇得臉都白了,爹不是將軍嗎?抗壓能力這麼差!

    他一把將方景隆扶住,身後已傳出哭爹喊娘的聲音︰“不好了,不好了,伯爺昏厥過去了,快請大夫,還請大夫來。”

    方家已是雞飛狗跳起來,亂做了一團。

    方繼藩深吸一口氣,見眾人手足無措的樣子,心里既有愧疚,卻不得不打起了精神,中氣十足道︰“楊管事,你親自去請大夫,鄧健,去取毛巾來,要沾水。”

    方繼藩試了方景隆的鼻息,還好,氣息還算順暢,脈搏雖弱,卻沒有紊亂,心里便松了口氣。

    這個該死的敗家子……方繼藩也不知在罵從前那個家伙,還是自己了。

    也好在現在府中的人都亂做一團,沒有察覺出這位方大少爺有什麼異樣。

    ……………………

    紫禁城的暖閣。

    弘治天子近來身子不好,不過他歷來勤勉,即便身子不爽,卻依舊不敢荒廢了政務。

    不久之前,便有人來奏,說是南和伯方景隆平西南土司之亂凱旋還朝,已入了京城,不久就要入宮覲見。

    弘治天子頓時面帶紅光,喜出望外。

    他靠在軟墊上,在召見南和伯之余,手捧著一篇《辯奸論》,而皇太子朱厚照則小心翼翼的侍立在一旁,面帶豬肝之色。

    朱厚照乃是弘治皇帝的獨子,自是對他寵愛有加,看著眼前的少年太子,弘治目中盡顯慈愛︰“朕听說,近來師傅們教你的是《辯奸論》,乃甦洵所作,此文雖略顯刻薄,卻也有其長處,你都熟讀了吧?”

    “熟……熟讀了……”朱厚照低眉順眼,不敢抬頭去看弘治。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弘治便含笑道︰“既如此,那麼……便背來朕听听。”

    朱厚照那滴溜溜的眼楮,霎時充血一般,忙是用眼楮勾著腳下的靴子,磕磕巴巴的道︰“事……事有必……必至,理……理……”

    理了老半天,便背不下去了。

    弘治身子微傾,略帶不喜︰“你讀了半月,只背了這五個字?詹事府的師傅們悉心教導,你一字都沒听進去?”

    朱厚照聳拉著腦袋︰“兒臣知錯。”

    弘治皺眉,露出嚴苛的樣子︰“你是太子,將來是要克繼大統,若不讀書,如何明理,不明事理,如何治天下?”

    朱厚照戰戰兢兢︰“兒臣……兒臣……”

    見朱厚照嚇壞了的樣子,弘治皇帝竟是心里一軟,嚴厲的目光便融化了,他噓了口氣︰“哎,你呀,是被你的母後寵溺壞了,往後不可如此,要用心進學。”

    朱厚照目中掠過了狡黠之色,從前但凡只要父皇教訓自己,只要自己露出害怕的樣子,父皇總是會心軟的,今日也不例外,他忙道︰“兒臣記下了。”

    弘治天子苦笑搖搖頭︰“你啊……”

    想要罵幾句,偏又開不了口,便索性對左右的宦官道︰“南和伯不是進京了嗎?為何至今還未覲見,朕可一直在此等著呢,去通政司催一催。”

    “是。”
mk2258 發表於 2018-5-13 09:19
正文第七章:上達天聽

那宦官得旨,匆匆去了。

    可過不了多久,宦官便去而復返:“陛下,不妙,不妙了,通政司派人去方家問過了,說是南和伯………昏厥了過去……”

    坐在一旁低著頭,彷彿是在反思的朱厚照,一聽有人昏厥,便精神一震,眼中閃著光,可目光一觸到父皇,忙又犯了錯似地低頭。

    弘治天子詫異的忙道:“昏厥了過去?他正是壯年,又是驍將,這才剛剛凱旋歸來,究竟出了什麼事?”

    宦官哭笑不得的道:“據說……據說是被他兒子氣昏了,南和伯在外征戰,其子方繼藩,卻將方家的田產兜售一空,這還不止呢,連家中的瓶瓶罐罐都賣了個乾淨,陛下,這是崽賣爺田,按尋常百姓家的說法,是敗家子啊。不只如此,他還將得來的銀子,俱都去買了烏木,南和伯聽了這噩耗,怒極攻心,還聽說,不但把祖產賣了,連祖傳的………”

    弘治天子不禁道:“竟有這樣的人?”

    宦官生怕陛下不信的樣子:“陛下有所不知,這南和伯世子方繼藩,在京師裡本就是出了名的敗家子,自小就不肯讀書,成日遊手好閒,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早已惡名遠播,他是南和伯的獨子,南和伯歷來對他寵溺,所以他就無所顧忌了,京裡上上下下都曉得他 …”

    弘治天子皺眉道:“如此奸惡,聞所未聞,倒是可憐了南和伯,他在外征戰,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卻是後院起火,人之初、性本善,這是溺愛過度的結果啊,傳旨……”

    弘治天子長身而起,在暖閣中踱了兩步,沉吟道:“命御醫診治南和伯,還有,其子方繼藩,不學無術、行為不檢…… ”天子顯然震怒,面帶殺氣,剛想狠狠懲罰,可轉念一想,嘆道:“罷了,子不教、父之過,南和伯新立戰功,而今又受此劫,若再罰其子……反而令他心裡不安,校閱在即了吧,令此子參與校閱吧。”

    宦官連忙應聲,猶豫了片刻:“往年校閱,這方繼藩都不肯去。”

    弘治皇帝頓時拉下臉來:“便是綁,也要綁的去。”

    一旁的朱厚照聽了,噗嗤一下,差點沒笑出聲來,忍不住幸災樂禍。

    卻不料在這時,卻見父皇的目光如劍一般射來,朱厚照錯愕的抬眸,與父皇的雙目交錯,便見這本該慈愛的目光裡,竟多了幾分殺氣……

    朱厚照驟然覺得如芒在背,正待要開始裝一下可憐,卻不料弘治皇帝厲聲道:“你是太子,太子可以荒廢學業嗎?辯姦論讀了這麼久,竟也背不出,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

    朱厚照忙擠出眼淚來,嗚咽道:“是,是,兒臣不敢了。”

    可今日,他發現父皇竟變得鐵石心腸了,面對他的眼淚婆娑,竟依舊還沉著臉,厲聲喝道:“平時就是寵溺你過了頭,今日若還放縱你,他日你便連方家的小子都不如,他丟的是祖業,可等將來朕駕崩了,你丟的就是江山社稷,你已不小了,還這樣不曉事,朕如何安心,三日之內,抄寫二十遍《辯姦論》,朕要親自查驗,倘若偷姦耍滑,朕決不輕饒!”

    朱厚照從未見過父皇這般大動肝火 一聽要抄二十遍《辯姦論》,心如刀割,招誰惹誰了啊,卻忙點頭如搗蒜:“兒臣遵旨…”

    弘治天子這才臉色略略緩和,卻依舊拉著臉:“去詹事府讀書罷,少在這裡礙眼。”

    朱厚照一琢磨,總算是回過了味來!

    姓方的,你坑人哪,往後還有好日子過嗎?

    …………

    御醫來了方家,其實方景隆只是受了驚嚇,昏厥過去罷了,很快便醒轉,只是目光呆滯了一些,想到家業一空,換來了一堆烏木,就這麼堆在後院裡,這位征南的大將軍,一下子萎靡起來。

    丟人啊,老臉都丟盡了,崽賣爺田,算是沒臉做人了。竟連陛下都已知道了,還派了御醫……

    方景隆也不算什麼臉皮太薄的人,可每每念及於此,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吃飯的時候,父之二人各坐長條凳上,方繼藩怕方景隆打他,所以故意挪遠了一些距離,至於飯菜,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一旁的鄧健侍立在方繼藩身後,也很小心。

    方繼藩心裡七上八下,心里挺糾結的,只好暗暗長嘆,別急,等烏木價格暴漲,定要將所有的田產都贖回來,不,要買最好的。

    啪……

    方繼藩聽到動靜,嚇了一跳,口裡還留著青菜葉子,一張俊美的臉霎時白了,還以為這一次是父親發了瘋,要揍人。

    抬頭一看,卻見方景隆原是將筷子拍在了柳木桌上,接著仰頭,鼻子有些紅,甚是酸楚的模樣,目中微微有些濕潤,他嘆口氣道:“對不起列祖列宗啊。”

    “爹…”方繼藩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別老提祖宗了……”他縮了縮脖子:“我總感覺陰風陣陣的。”

    方景隆瞪他一眼,又看向鄧健。

    鄧健也是驚訝:“少爺,你又叫爹了…是不是……”

    方繼藩心裡恨不得把鄧健這孫子撕了,我叫爹怎麼了,他就是我爹啊。

    可細細一想,罷了,自己實在不想又被大夫抓去研究。

    到了這個份上,敗家已成為本能,做人不能忘本。

    他便齜牙:“老東西,還讓不讓人吃飯?”

    方景隆想說什麼,抿了抿嘴,看著自己的兒子,又融化了,便忍不住慈愛地道:“繼藩,你總是長不大。咱們方家,是受了祖上恩蔭的,你自小不愛讀書,也不習武,別人怎麼看待,為父一點都不在乎,可有時候哪,為父見其他公侯伯的子弟們去參加校閱,有了差遣,為父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一些羨慕,今年校閱之期已到了,為父回京的時候還在想,繼藩若去碰碰運氣,該有多好,可誰曉得,回來就見你賣了祖產,這時為父便再沒有這盼頭了,現在只望你的病大好,再不復發,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將來襲了爵,即便沒有差遣,也沒有關係。”

    所謂校閱,並不是真的校閱。

    大明的貴族子弟,幾乎都要當差,這是從太祖皇帝開始就有的規矩,畢竟大明的爵位雖是世襲罔替,可俸祿卻不高,比如方景隆,他就領三份祿,一份靠的是南和伯爵,一份靠的是他現在的職遣,比如他現在就在軍中任職,是五軍都督府的副都督,而另外一份,就是軍功,這一次他南征回來,肯定會有賞賜。

    可若是不參加校閱,就沒有差遣,便只能靠爵位的俸祿度日了,貴族子弟們最看重的,便是這個,幾乎京里的貴族子弟們但凡有點出息的,要嘛在親軍二十六衛中任職,要嘛是在宗令府,要嘛在五軍都督府,可像方景隆這樣的,只能一輩子吃閒飯。

    想要差遣,必須得通過校閱,而校閱,就是考試,是貴族的考試。

    ………………

    這裡說一下,新書期間每天雷打不動兩更,因為寫的是明朝,所以更新會比較快,上架之後每日一萬五至一萬八的更新,如果兩千字更新是七到八更,三千字是五到六更,大致是這個樣子,新書期,請多支持。
mk2258 發表於 2018-5-14 21:10
第八章︰哥要一飛沖天

    方景隆雖知道自己兒子是蟲,卻偶爾,也會有望子成龍的念想,現在忍不住一番感慨,又搖搖頭,覺得自己實是非分之想。

    方繼藩可不敢說我要去校閱,從前那個敗家子,是絕不可能去參加考試的,所以他避開了方景隆自嘲的目光,心里卻在想,這校閱,我的確該去試試才是,可他情況特殊呀,該怎麼才可以順理成章,不讓人懷疑的去考呢

    方景隆見方繼藩沉默不言,還以為自己的話惹得兒子不高興了,即道︰“好好好,為父不說,不說了,為父知道你不愛去辦差,不愛受人拘束,以後再不提了。”

    他擺了擺手,很是惆悵,想到那些同樣是公侯伯子的子弟,個個都以校閱為榮,再看看自己的兒子。

    哎……祖宗……

    可一想到祖宗,方景隆又覺得心口有些疼了。

    方繼藩心里卻是急了,爹啊,我要當差啊,我要去校閱啊,我不想做一輩子的廢物啊,你怎麼就不說了你蹂躪我吧,你就不能硬氣一點,桌子一拍,給我上老虎凳,滴蠟燭油,就算是將我綁了去也好,得給我一個去當差的機會啊。

    自然,這些話是不敢說的,想來全世界都認定了他這位混吃等死的公子哥,這輩子只有坑爹的份,若是突然有了上進心,就實在可疑了,尤其是在患了‘腦疾’的情況之下……

    方繼藩心里嘆息,比方景隆更惆悵。

    可到了次日,鄧健的嗓子便又如銅鑼一般響起︰“少爺,少爺,宮中來人了,命公子去校閱。”

    方繼藩還在朦朧之中,听罷,竟是翻身一骨碌的爬將起來……宮中……這是什麼意思

    卻見鄧健氣喘吁吁地跑近他道︰“宮里來了個宦官,說今日校閱,陛下听聞之後,龍顏大悅,說要挑選出英才充入親軍,卻不知怎的,想起了少爺,居然對著左右說,那個南和伯的兒子不是一向放浪不羈嗎這是平時家教不嚴的緣故,也一並校閱,若是不去,便治少爺大不敬之罪。”

    方繼藩心里驚喜交加,這個皇帝,挺有意思啊。

    不對,什麼叫做家教不嚴,放浪不羈……難道哥們的惡名,都已經傳到了皇帝老子的耳朵里去了

    方繼藩痛心疾首,卻不敢表露。

    鄧健反而是急了︰“宮中的欽使已到了正堂,就等少爺去呢,伯爺一大清早便去五軍都督府公干了,少爺得趕緊去才是,不然怠慢了欽使……”

    “好了,好了,就你� 隆!狽郊譚 荒頭車牡潰骸靶∠閬隳兀 創┬鋁恕!br />
    鄧健愁眉苦臉地道︰“香兒今日病了,小的這就去讓蘭兒來。”

    方繼藩心里反而松了口氣,成年累月的被迫耍liumang,這對正直純潔的自己而言,很是為難啊,于是他故意露出不耐煩之色地道︰“那本少爺自己來,蘭兒的xiong小,本少爺寧願自己摸自己。”

    鄧健一臉欣慰的樣子看著少爺,少爺果然本色不改,看來這病,是愈發的好了。

    陳凱之飛速地穿好了衣衫,心里記掛著校閱的事,滿心的期待,哥們要一鳴驚人,要一飛沖天。要讓所有人知道,本少爺不只是聰明伶俐、相貌英俊,還才高八斗。

    匆匆到了正堂,便見一個白面宦官正背著手,一臉鄙夷的看著方家的正堂。

    早听說這敗家子將家里的田地和家什都賣了,看著這堂中幾張長條凳,小宦官甚至覺得,自己對家徒四壁四字有了新的認識。

    眼看著正主兒來了,方繼藩見鄧健還沒來得及追上來,立即換上了一副笑容!

    太監啊,是活生生的太監,憑著方繼藩對太監的了解,這些隨時在皇帝身邊的閹人,可沒一個是省油的燈,雖身份卑微,卻也有匪夷所思的實力。

    小宦官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方繼藩連忙作揖,行了個禮,彬彬有禮地道︰“見過公公,公公遠道而來,未能遠迎,還望恕罪……”

    方繼藩一面說著,一面做出從懷里掏銀子的動作,得給人家一點茶水費,雖然天天假裝敗家子,可實際上潛規則,方繼藩還是懂的。

    小宦官心如明鏡,卻突的拉下臉來,語帶不悅地道︰“方公子,免了吧。”

    “要的,要的,一點小小意思。”方繼藩已掏出了一個碎銀子。

    小宦官卻依舊冷著臉,皮笑肉不笑的道︰“別人的銀子,咱當然敢要,可是方公子的銀子哪,嘿嘿……咱還真沒這膽子收,方公子,難道你忘了,去歲的時候,也是咱來宣旨,你當著咱的臉罵咱沒卵子的東西今兒咱也沒長出新的卵子來,所以……當不得公子的禮……”

    “……”方繼藩萬萬料不到,這宦官竟和從前那個敗家子有這麼一層過節,做太監的,最記恨的怕就是人家罵他的缺陷,哎呀,這該死的敗家子……

    此時,只見小宦官陰測測的,笑得更冷了,口里接著道︰“當初咱不能將公子怎麼樣,可如今,咱進了都知監了,時不時哪,得去侍奉著皇上,以後,方公子可要小心了。”

    方繼藩對明史了如指掌,一听到都知監,便曉得這小宦官為何如此䱇瑟了,若論權柄,在宮中十二個太監機構里,當然是司禮監和御馬監的大太監們最是呼風喚雨,可都知監對于小太監而言,卻也是不錯的去處,因為這都知監的職責是專門跟隨皇帝,負責導引清道,這天天伴在皇帝身邊的人,卻是宮里宮外都爭相巴結的對象,成了香餑餑。

    正在這時,那鄧健已是追了上來,卻不敢登堂入室,只在外頭探頭探腦。

    方繼藩一見鄧健來,心里便有些遺憾了,這個時候,身為敗家子,修補關系已是不可能了。而且看這情況,這關系想要修補,怕也難了。

    自己雖是南和伯的世子,這宦官也不能拿自己怎麼樣,可怕就怕家里有什麼變故,備不住人落井下石。

    他便干笑一聲︰“公公來此,不知有何貴干”

    小宦官冷冷地道︰“奉陛下口諭,今日親軍府校閱,請公子去親軍府。”
mk2258 發表於 2018-5-14 21:14
第九章︰五五花大綁

  方繼藩心里興奮極了,卻見鄧健還在,便笑了笑,恢復了敗家子的本色︰“陛下鴻恩浩蕩,只不過……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小宦官義正言辭,對陳凱之一丁點好臉色都沒有︰“嘿嘿,咱自然知道,方家的公子,是絕不肯去的,咱也听說,前年的時候,你父親南和伯要人抬你去,你也死活不肯。可咱丑話說在前頭,咱是奉旨前來,就算是綁,也要將你綁了去。”

    他目光如毒蛇一般的盯著方繼藩,似乎不解恨,壓低了聲音,繼續道︰“你別看你們方家乃是伯爵,可在咱眼里,又算什麼呢,你以為你爹靠著刀槍,蒙了陛下的賞識,就可無憂,實話和你說,陛下怎麼看你們這一對父子,還得靠身邊的人,在這宮里頭,誰靠著陛下最近呢嘿……”

    方繼藩曉得這小宦官是一朝得志,正想炫耀自己的權威,威脅自己,便嘆了口氣︰“不去就要綁人,還講不講道理了”

    “那你就試試看。”小宦官眯著眼,惡狠狠地瞪著方繼藩,一副咱們這個仇,算是結下了,以後走著瞧的樣子︰“你姓方的,也配跟咱講道理”

    方繼藩卻是笑了,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光芒,接著徐徐的走到了那柳木桌前,這桌上是幾個茶盞和茶壺,他取了一副空茶盞在手中把玩。

    小宦官不耐煩了︰“方公子,你還要磨蹭到什麼時候”

    方繼藩竟朝他詭異一笑,這敗家子,竟突然給了小宦官一種溫潤如玉般的翩翩公子模樣,小宦官以為這是錯覺,恍惚了一下,果然,方才那溫文的模樣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惡意,他見方繼藩的眼中射出一絲寒芒,緊接隨後,手中的茶盞從手中脫出,直飛小宦官的額頭。

    啪……

    茶盞被方繼藩狠命一砸,正中小宦官額頭,小宦官大叫一聲,額頭上立即流出殷紅的血來,小宦官的腦子嗡嗡作響,整個人呆住了。

    瘋了,瘋了啊。

    小宦官頓時咬牙切齒,厲聲咆哮︰“姓方的,你敢毆打……毆打欽使,你好大的膽子……你這是想要做什麼你……”

    他捂著額頭,嗷嗷大叫。

    方繼藩卻朝他一笑,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樣子,取出湘妃扇,徐徐的扇風,然後一字一句地道︰“我方繼藩就不信,你有種敢綁我!”

    小宦官徹底的懵了。

    挑釁,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額上已是起了血泡,小宦官疼得面色扭曲,而且最重要的是,方繼藩居然敢說自己沒種,上一次罵自己沒卵子,這一次……

    他厲聲咆哮︰“咱不敢綁你你說咱不敢綁你咱若是不敢綁你,這姓便倒過來寫!”

    他一摸額頭,疼的齜牙,這家伙下手還真是狠,以至茶盞碎裂,有碎瓷嵌入了額上的皮肉,他摸了額頭的手濕漉漉的全是血,他發出嘶吼︰“來人,來人,將他綁了,綁了!”

    外頭有兩個小宦官帶來一起公干的親軍,一見這陣仗,也不敢遲疑,箭步沖進來,二話不說,取了繩索,將方繼藩制住。

    小宦官還不解恨,他心里清楚,這一次公干,發生了這樣的事,當然可以回宮里去告狀,可對陛下而言,方繼藩固然有罪,自己呢,自己這點小事都辦不了,多半將來自己的前途也沒了。

    所以不能回宮告狀,只好綁人了,你方繼藩不是說咱沒種嗎,咱就有種給你看看。

    他取了繩索,趁著兩個親軍將方繼藩知制服的功夫,將方繼藩綁了個結結實實,方才覺得解恨了不少。

    方繼藩倒是老實,任他綁了,等這小宦官將方繼藩五花大綁起來,方繼藩忍不住直翻白眼,太監果然就是太監啊,綁個繩,你妹的還打蝴蝶結。

    小宦官像是出了一口氣的樣子,命人押著方繼藩前往親軍都督府。

    這所謂的親軍都督府,有別于五軍都督府,號稱轄制親軍二十六衛,是禁軍中的禁軍,不過都督府名存實亡,只是一個花架子,主要的職責只是負責協調二十六衛罷了,當然,也負責校閱。

    今日有不少功勛子弟都來了,這些少年郎個個精神奕奕,都是躍躍欲試的樣子。

    他們都是大明朝的貴族子弟,自幼便錦衣玉食,不過老子英雄兒好漢,誰都希望自己不只承襲父輩爵位時,能蒙宮中厚愛,入宮差遣。

    弘治天子任命的主考官乃是英國公張懋,這位年邁的國公看著滿堂的少年俊杰,倒也老懷安慰,有不少人都是老相識,張懋對他們寄以厚望。

    校閱的子弟,足有五百多人,分為了六個考場,他一個個檢閱過,待到了最後一個考場時,穿著蟒袍的他駐足,顯得格外的神清氣爽,便朝諸考生道︰“爾等皆勛貴,蒙受祖宗恩蔭,今日校閱,分三六九等,為的便是擇選英才,出眾者,便要和爾等父祖們一般,從上征伐,入侍帷幄,好生拿出你們的本事來,為你們的父祖爭口氣,得一條金腰帶。”

    眾人紛紛道︰“是。”

    張懋說罷便大笑,這金腰帶可是有典故的,校閱的規矩,是從太祖高皇帝就開始了,起初叫閱騎,當初的英國公張懋,便是在少年時,成化皇帝在西苑閱騎,張懋連發三箭連中,于是賜得金帶。

    這金腰帶,現在還在張懋的腰上系著,雖然他位極人臣,既承襲了國公,又拜為了太師,想要系什麼腰帶都不算纂越,可他在心里,這金腰帶才是榮譽的象征。

    功勛子弟們一個個貪婪的看著張懋所系著的腰帶,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起來。

    正說著,外頭卻傳來了喧鬧聲,張懋微微皺眉,左右的幾個親軍武官也是詫異無比,有人見張懋面現不悅之色,忙是道︰“卑下去看看。”

    張懋冷著臉︰“不管何人喧嘩,今日校閱,茲事體大,將人帶來!”

    眾人見英國公怒了,個個戰戰兢兢,過不多時,便見有人五花大綁的被兩個親軍押來。

    張懋見被綁來的人面熟,還未詢問,那小宦官便上前,恭恭敬敬的道︰“公爺,奴婢奉陛下之命,押南和伯之子方繼藩前來校閱,奴婢乃奉旨行事,還請公爺勿怪。”

    方……繼……藩……

    方繼藩覺得整個考堂的氣氛一下子變味了。

    身邊的功勛子弟們,一開始還好奇朝這挪動著想來看熱鬧,一听方繼藩這三個字,頓時個個像避瘟神一般的後退。

    接著,有人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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