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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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702
mk2258 發表於 2018-5-21 21:15
第二十章:有其父必有其子

聽了門子的話,方繼藩便曉得厲害了。

    英國公可不是尋常人,上一次校閱,便是他主考,他的祖上乃是文皇帝靖難起兵時的愛將張玉,先是敕為國公,死後追贈為河間王,英國公一系,位極人臣,不在親王、郡王之下。

    方繼藩的好心情頓時一掃而空,覺得氣勢也矮了一截,竟見鄧健在一旁也是色變,慘然道:“少爺,英國公請你去,你可不能不去,他可是火爆脾氣,當著天子,他也是敢頂撞的;而且……上一次校閱之後,小的還聽到了傳言,說是英國公早就放出話來,要代伯爺好好的教訓你。”

    “有嗎?為何本少爺不知道?”方繼藩目瞪口呆!

    招誰惹誰了啊,上一次校閱的時候,那位'世伯'便對自己喊打喊殺的,他心有驚懼地看著鄧健道:“你聽誰說的,可靠不可靠?”

    鄧健哭喪著臉道:“聽隔壁周家的車夫說的,周家的轎夫是聽英國公府的馬夫說的,絕不會有錯。”

    方繼藩已經覺得後襟發涼了,忙道:“那我還是溜了,先出去躲兩日。”

    腳底抹油剛要走,便見從府裡走出一人來,這人明顯是親兵的模樣,虎背熊腰,一副不怒自威之態,沉聲道:“可是方公子,英國公命卑下在此專候公子,公子,請吧。”

    他面色冷漠,一雙眼眸看不出神采,可方繼藩卻是心頭一震。這個人,很不簡單。

    方繼藩在心裡掙扎了一下,最後只得乖乖地隨這人到了廳裡,便見英國公張懋大刀闊斧的坐在首位,父親方景隆坐在下側作陪。

    張懋見方繼藩來了,頓時眼睛猛地朝方繼藩瞪著,這目光,很駭人。

    “繼藩,你來了,方才老夫正和你爹說起你,你來……到老夫跟前來。”

    世伯,你這是將我方繼藩當地主家的傻兒子嗎?

    方繼藩毫不猶豫地搖頭:“不來。”

    張懋氣惱地拍案牘,冷聲道:“為何不來?”

    方繼藩縮了縮脖子,此時他已全身心的代入進這敗家子的角色了: “怕挨揍。”

    這麼實在的話,也只有方繼藩說得出口。

    張懋像是噎了一下,居然發現這個理由無懈可擊,他確實摩拳擦掌,心裡想著,老方既然寵溺兒子,這等敗家子還不教訓,還留著過年嗎?

    方景隆既不敢得罪張懋,又不忍心看著兒子受罪,便可憐兮兮地看著張懋,欲言又止。

    張懋怒了,氣呼呼地道:“你這小子,自上次得知你賣了田產,老夫方才注意到了你,等在校閱時見了你,知道你是景隆的兒子,才留了心,這不留心才好,一查你的底細,方才知道,你這等混賬東西真不像話,你還堪為人子嗎?你爹生了你這個兒子,遲早要被你氣死!”

    方繼藩委屈極了,世伯,我也是受害者啊,眼看著張懋要捋起袖子來要行凶,方繼藩忙朝方景隆道:“爹。”

    第一次叫爹,完全沒有違和感。

    方景隆只覺得心疼。

    方繼藩道:“爹,兒子有一事想要請教。”

    張懋這才停止了動作,滿面狐疑。

    “咳咳……”方景隆道:“你說。”

    方繼藩俊秀的臉上,帶著鄭重其事,然後徐徐開口道:“爹,你幸福嗎?”

    “啊……”方景隆呆住了。

    方繼藩耐心解釋道:“爹生了我這個兒子,幸福嗎?”

    “幸……幸福……”方景隆下意識的回答。

    方繼藩隨即朝張懋一攤手:“你看,世伯錯了,我爹沒有因為我而氣死,他現在很幸福。”

    張懋的老臉上,彷彿烏雲籠罩,此時他不得不有點佩服方繼藩這個小子了,自己是要教訓方繼藩,可這傢伙把他爹當面拉下水,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反而讓張懋沒有了發飆的理由。

    張懋此時不禁搖頭感慨,這個老方啊,什麼都好,唯獨對這兒子,真是寵溺得成什麼樣子了,從前還無法想像,今日見了,才知道傳言不虛……

    都說慈母多敗兒,若是攤上個千依百順的爹,這兒子若是教得好,才見鬼了。

    張懋顯然在家裡就是一個嚴父,此時瞇著眼,倒是和方繼藩較上勁來了,好嘛,小子你還敢玩心眼,今兒不但要揍你,還要讓你爹在旁拍手叫好。

    他看向方景隆,語重心長地道:“繼藩侄兒可曾婚配?”

    方繼藩只一聽,便曉得這位國公爺實是粗中帶細,是想要坑人的節奏。

    果然,聽張懋說起了婚配之事,方景隆便開始惆悵了。

    他難以啟齒的樣子道:“未曾婚配,方家的情況,公爺是知道的,犬子名聲不好,若是高門,人家怕是不肯,說實在話,愚弟這些年,也曾和幾個老朋友暗示過,他們家裡都有女兒,可誰知……咳咳……”

    方景隆又道:“可若是尋個尋常人家的女子,公爺,好歹方家也是世襲伯爵,傳出去,要鬧笑話的。倒是珵州候那個老混賬,家裡有個女兒,比犬子要大四歲,此前曾許配給人,誰曉得過門不久,丈夫便抱病死了,這老混賬竟暗示反正我老方家尋不到良緣,不妨將他那守寡的女兒嫁給犬子,愚弟一聽,那個氣啊,就恨不得提愚弟那八尺大刀,將他剁碎了餵狗。”

    方景隆確實為這事沒少煩心,這張懋堪倒是一下子戳中了方景隆的痛處,方家就方繼藩這麼個獨苗苗,還指望著他傳宗接代呢,可要娶妻,不容易……兒子的名聲臭不可聞,門第對得上的,人家不敢將女兒嫁給方繼藩,尋常小門小戶的女子,又是門不當戶不對的,愁死了。

    張懋將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眼中微妙地閃過了精光,循循善誘道:“景隆可想過原因嗎?”

    方景隆愣了一下:“這……這……”

    張懋一拍大腿,道:“這是因為人家看低了方家啊,不說別的,就說男兒志在四方,勳貴出來的子弟,總要有一份差遣,為朝廷效力,總不能只獨坐家中混吃等死對不對?可這繼藩呢,你曉得不曉得,他連去校閱,都是被人綁了去的。”

    方景隆很慚愧,忙不迭的點頭:“這個……這個……知道一些。”

    “那你知道不知道他,繼藩還提前交捲了?”張懋步步緊逼。

    “呀,有這樣的事嗎?”方景隆看向自己的寶貝兒子,然後又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出來有些白痴,自己的兒子……自己當然知道,提前交卷,好像沒什麼違和感。

    張懋最恨方景隆這般萬事不關心的樣子,於是咬牙切齒的道:“你想想,這樣去考,校閱能中嗎?”

    “想來是不能吧。”方景隆嘆了口氣,忍不住道:“見笑了,見笑了。”

    張懋又是一拍大腿:“這就是了,校閱一旦落尾,連個差遣都沒有,這樣的人,不就成了廢物嗎?誰還敢將女兒嫁給你們方家,沒有人嫁給方家,你幾時能抱孫子,你連孫兒都抱不著,方家要斷子絕孫了啊。”
mk2258 發表於 2018-5-21 21:16
第二十一章:聖旨到

   張懋雖是武夫,但是腦子也是很好使的,他說到的這斷子絕孫四字,一下子勾起了方景隆心底最深處的恐懼。

    打鐵當然是趁熱,張懋眼睛猛地一張,環眼凌厲的怒視著方景隆繼續道:“而且說實話,據聞宮中那兒,已經得知了繼藩平時的劣跡,將來怕是繼藩想要襲爵,都成問題。”

    “不至如此吧。”方景隆倒吸一口涼氣:“陛下理當不是如此涼薄之人。”

    張懋似乎也覺得這話說得有些嚴重了,不過見方景隆後怕的樣子,決心採取迂迴政策,他瞇著眼,淡淡道:“我那幼子張信,你是見過的吧。去年的時候,他在校閱中了第二名,得了銀腰帶,多風光,後來的事你也知道,陛下親自下旨賜婚,將周王之女,龍亭郡主下嫁給了他,去年的時候,不還請你喝了喜酒?你瞧瞧,多氣派,實不相瞞,龍亭郡主現在已有身孕了。”

    銀腰帶,郡主下嫁,孩子……

    方景隆努力的深呼吸,一雙眼眸像是閃著光芒,羨慕地看著張懋。

    方繼藩已經嗅到了一種感覺要完的氣息。

    只見張懋突然猛拍案牘,大喝道:“你可知,為何我那不肖子張信能在校閱中得第二,獲賜銀腰帶,娶來龍亭郡主?”

    方景隆呆了老半天:“不,不知道。”

    “揍!”張懋揮舞著老拳,惡狠狠地道:“不揍不成器,不揍不成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讀書要揍,不習弓馬也要揍,看不順眼時往死裡揍,即便看得順眼時,也要揍一揍,這叫防微杜漸!他老老實實的,你都去揍他一頓,他便老實了,再沒壞心思了,揍得他娘的屁滾尿流,從此便曉得上進,曉得努力刻苦,一年揍個幾十次,就成了良家子弟;倘使一年揍個幾百次,得個銀腰帶便不在話下,什麼郡主、公主,還不是手到擒來,老方啊,要揍啊,不揍,且不說混賬小子們不曉得規矩,就說得不到差遣,得不到差遣,人家就瞧不上你,瞧不上你,便娶不得妻,娶不得妻,便抱不到孫子,抱不到孫子,祖宗們有靈,泉下有知,能合得上眼嗎?”

    方景隆駭得臉色蒼白,可張懋給他描繪的美好前景,對他實在有致命的吸引力,抱孫子……得銀腰帶…… 耀門楣……

    可最終,他又洩氣了,慈愛的看了一臉可憐巴巴的方繼藩,心又軟了下來:“哎,實不相瞞,我下不得手。”

    方景隆只是唏噓,其實他何嘗不知道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道理呢,只是……他方景隆在戰場上的時候,不知砍翻過多少人,偏偏對這個兒子,一丁點辦法都沒有。

    張懋就等他這句話了,趕緊道:“老夫可以代勞啊!跟你說句交心的話,自聽了這傢伙的惡行惡跡,老夫手癢的幾宿都睡不著,輾轉難眠。今日不代你教訓教訓他,渾身就癢癢,做啥事都提不起精神!”

    張懋是武將,當年騎射功夫了得,此時捧出手,朝手心吐了口吐沫,搓了搓,化掌為拳,這砂鍋大的拳頭,看得方繼藩眼睛都直了。

    “世伯,我們這是什麼怨,什麼仇?”方繼藩悲從心來。

    張懋大喝一聲,長身而起,壯碩的胸膛上如山巒一般起伏,瞪大眼睛道:“無仇無怨,就是看不慣你這等不求上進、吊兒郎當,文不成、武不就的敗家小子。你跑,你跑老夫看看,乖乖在這挨拳頭也就罷了,若敢跑,抓回來吊起來打你三天三夜。”

    方繼藩凝噎無言,幽怨地看著張懋。

    張懋已是龍行虎步而來,拳頭擰著,滿是青筋,指節被他擰的咯咯發出脆響。

    天亡我也,他妹的,不做敗家子要被抓去扎針,安安心心做了敗家子,你們特麼的還揍我!

    方繼藩忙朝方景隆看去。

    方景隆於心不忍,忍不住道:“張兄,輕一些,別打壞了骨頭,意思意思就夠了!”

    “……"

    “且慢!”方繼藩不得不深吸一口氣,做著最後的掙扎:“世伯,便是行軍打仗,也講究一個師出有名是不是,小侄犯了什麼錯?”

    張懋呆了一下,隨即冷笑:“沒出息讓你爹操心,就是天大的錯! ”

    說著,不再給方繼藩狡辯的機會,已揮舞起了拳頭。

    方繼藩看著那大拳頭快要落到自己的身上,只聽到自己的心臟猛地跳動的聲音,甚至一時間忘了閃躲。

    “伯爺,伯爺……”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外頭突的傳來了門子焦急的聲音。

    卻見那門子屁滾尿流的進來,方繼藩已是給嚇得臉都煞白了。

    張懋下意識的被氣喘吁籲的門子所吸引,拳頭還高高的舉著。

    方景隆本是端坐著,想要勸阻,卻又噙著老淚一聲不吭,看著張懋的拳頭突然停住了,倒是鬆了口氣。

    “伯爺,宮中來了欽使,宮裡來了欽使,陛下有旨意!”

    陛下……

    方景隆打了個寒顫,剛放鬆下來的身軀,一口氣有提了上來。

    此時,他只覺得天旋地轉了,忙撫著額,臉色灰白,完了!

    方才英國公還說宮裡頭對兒子已有看法,後腳聖旨就來了,這……不是完了嗎?

    陛下雖然寬厚,卻是正人君子,想來得知了繼藩的事,一定龍顏震怒了吧。

    張懋也反應了過來,他臉色卻有些變了,竟也擔心起來,看了方景隆一眼,道:“聽說宮裡……哎,你看,我早和你說來著,棍棒之下出孝子,老方……這一次怕是大難臨頭了。”

    方景隆面上帶著苦澀,只一味搖頭:“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悔不聽府張兄之言,才釀成如此大禍,接旨吧,子不教、父之過,若是陛下遷怒繼藩,我這做父親的,只能為這兒子受罪了,大不了去午門外,代子請罪。”

    張懋橫瞪了方繼藩一眼:“沒出息的東西,你父親被你害死了。”

    說罷,二人匆匆前去中門。

    方繼藩也給這突然的狀況嚇了一跳,覺得後襟發涼起來,今日確實見了皇帝,皇帝老子不會是因為他出言無狀,要收拾他吧?

    倘若如此,就真的是坑爹了。

    他忙不迭的追了出去,到了中門,果然看到早有宦官在此,方家已開了中門,府裡上下的人抬了香案來,焚了香,便俱都迴避。

    那宦官抬眼竟看到了英國公張懋,忙是討好地朝張懋一笑。

    張懋卻鐵青著臉,只是低哼一聲。

    而方景隆臉色蒼白,宦官則將手上的聖旨打開,扯著嗓子道:“南和伯子方繼藩接旨意。”

    宛如晴天霹靂,方景隆一下子攤在地上,他眼睛通紅,再難遏制住淚水,拜下,泣不成聲。

    果然是方繼藩的旨意,陛下怎麼會曉得繼藩呢?還不是因為繼藩平時作惡多端,這下真正糟了。

    張懋不禁唏噓,倒是更加同情起老方了,自己的幾個兒子,是一個比一個有出息,可看看老方家的,只這麼一個獨苗苗,現在……

    他搖搖頭,養出這麼一個兒子,家門不幸啊。

    方繼藩亦是忐忑不安地拜下。

    只聽宦官扯著嗓子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

    新書期,請大家忍耐一下,因為新書前期的佈局非常重要,關係到了每一個人物的性格刻畫,還有未來的方向,所以老虎需要仔細的推敲,等過了新書期,就可以爆更了,因為前面的鋪墊和故事大致都已鋪排出來,就好像修鐵路一樣,前期需要對鐵路線進行規劃,等規劃好了,鋪起來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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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8-5-21 21:17
第二十二章:校閱第一

  這個時候,誰也沒有發現,方繼藩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驚異之色。

    敕?

    或許是張懋和方景隆還沒有反應過來,可方繼藩卻很快便聽出了弦外之音。

    大明的聖旨,有幾種格式,若是昭告天下,則稱'詔';若是封賞高等的官員,則稱為'誥';倘若是封賞低級的人員,則名為'敕';除此之外,若只是宣布某某事,則稱為'制'。除此之外,還有'冊'、'書'、'符'、'檄'等格式,對應不同的情況。

    裡頭規矩森嚴,是絕不可能混淆的。

    這不是龍顏震怒,要降下天罰嗎?怎麼'敕'起來了?

    只聽宦官口裡繼續念著:“朕欲大治天下,因此獎掖文武賢才,方能定國安邦,使民無憂;南和伯子方繼藩,校閱奏對,作'改土歸流'策,深得朕心,此謀國善言也;朕是非分明,豈有不賜之理?即令方繼藩為校閱頭名,賜金腰帶,欽此。”

    宦官念完,便看著這地上的三人。

    張懋是一臉震驚的模樣,彷彿自己要窒息了。

    方景隆呢?臉上的眼淚還沒揩乾淨,他瞪大了眼睛,只直勾勾地看著那宦官。

    校閱第一名,還賜了金腰帶?

    方景隆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絕不可能啊,自己的兒子是什麼貨色,他會不知道?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宦官卻是笑吟吟地看著方繼藩道:“方公子,還不快謝恩?”

    方繼藩這才回過了神來,心裡不禁百感交集,'改土歸流'立功了。金腰帶啊,這是何等殊榮的,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細胞,俱都雀躍起來,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挨了這麼多的罵名,是人都想揍自己,現在……終於到了揚眉吐氣的時候。

    他忙道:“臣……謝恩。”

    宦官的臉上堆著笑意,已將旨意交付給了方繼藩,又命人取了匣子,裡頭盛著金腰帶,一併交給方繼藩。

    方繼藩連忙揭開了盒子,想看看這金腰帶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倒是那宦官忙制止道:“不要揭,回家躲著慢慢……”

    可他這話顯然遲了,盒子已被方繼藩揭開,只見金光閃閃的腰帶綻放在大家的眼前。

    方繼藩樂了,輕輕取了腰帶,可隨即,他目中浮出了疑惑之色。

    不對啊!雖然這腰帶是金燦燦的,可拿在手裡,方繼藩覺得重量有些不太對,這是金的?

    方繼藩下意識地將那金燦燦的腰帶頭放到口裡。

    那宦官臉都變了:“別……別咬……”

    可方繼藩卻已咬了下去,若是純金,金子較軟,肯定要留下一顆牙印,可方繼藩只覺得自己的牙齒咯了一下,疼得他齜牙,於是忍不住道:“金腰帶原來是銅的啊?”

    “……”

    於是,眾人一個個像看神經病一樣看向方繼藩。

    金……不就是銅嗎?

    皇帝下旨,賜某某金三百斤,你還真以為皇帝老子賜下的是三千兩黃金?那就是銅啊。

    宦官頓時尷尬起來。

    “我看看,我看看。”嗖的一下,方景隆已是一躍而起。

    事實就在眼前,他覺得自己做夢一般,一把衝上來,和方繼藩一起瞪著匣子裡的腰帶,這腰帶是由金……啊不,是由和金子一般亮瞎眼睛的黃銅包裹著皮革,總而言之,很亮眼!

    方景隆伸長了脖子,貪婪著看著這腰帶,手輕輕地在腰帶上摩挲,這時,淚水又奪眶而出:“陛下是不是……有些糊塗了?”

    方繼藩聽了他的話,突然開始懷疑,這是不是親爹?

    莫非是在十幾年前,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方景隆在某個破落城隍廟裡撿來的孩子?

    那宦官先聽方繼藩質疑金腰帶的成色,又聽方景隆在研究皇帝老子是不是腦子有恙的問題,嚇得臉都綠了,起身就走,彷彿這方家有瘟疫一般。

    “老夫來看看,老夫來看看。”張懋也接受了眼前的現實。

    他心裡震撼,這……怎麼可能?

    這臭小子都能校閱第一,老方莫不是和陛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py交易?

    他湊過來,三人六隻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匣子裡的腰帶,渾然忘我。

    “哈哈……”突然聲震瓦礫的大笑聲傳了來,淚流滿面的方景隆仰天大笑:“校閱第一,我兒子有出息了啊!”

    張懋複雜地看著方景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樣的狗屎運也有?

    他甚至開始懷疑人生了。

    下一刻,卻見方景隆猛地一把抓住了張懋的手。

    老方顯得很熱情,熾熱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張懋,令張懋很不自在。

    “老張啊……”方景隆連稱呼都變得更親暱了。

    “啊……恭喜,恭喜啊……”張懋還是下意識的瞪了方繼藩一眼,這樣欠揍的臭小子……也能第一?

    “那個,那個……老張……”方景隆居然老臉通紅,顯得不太好意思起來,踟躕道:“方才聽你說,你家兒子得了銀腰帶,就娶了龍亭郡主?”

    “呃……”張懋突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要不,老張,你給我家兒子保個媒唄,我家兒子是校閱第一,得的是金腰帶,公主就罷了,不指望,我聽說徽王膝下有一女,年方十三,還未出閣,落落大方,是個才女,我不好意思去說,老張面子大,要不,你去說說?”

    “啊……”張懋打了個寒顫,忙道:“這個不急,不急……”

    “老張……來來來……”方景隆拽著張懋,老張不急,他急啊,兒子出息啊,出息大發了,滿京師這麼多勳貴子弟,我兒子可是得了第一。現在飽暖思yin欲,這不,正好,順道把婚事解決了。

    這叫趁熱打鐵!

    “來嘛,我們細細談。”

    張懋被方景隆拽著,好不容易掙脫開,臉上帶著絲絲的驚慌,忙道:“老方,這種事要從長計議,從長計議才好。啊,我想起來了,我還有事,今日還未去五軍都督府巡閱呢,回聊,回聊啊……”

    招招手,飛也似的逃了,堂堂英國公,竟說不出的狼狽。

    方景隆則是美滋滋地看著張懋的背影,回頭看著方繼藩竟已取了金腰帶,系在了自己腰上,這金腰帶上身,刺得方景隆的眼睛都有點睜不開了。

    方景隆疑如自己在夢裡,腳下踩著的都不是土地,而是在雲端。

    他喃喃念著:“第一,校閱第一,兒子,好兒子……”一拍方繼藩的肩,方繼藩感覺自己的肩骨都要裂了。

    豪氣萬千的方景隆又是哈哈大笑:“校閱第一,就有好的差遣了,至少是進親軍衛,少不得要入宮當值,將來有出息了。誰敢再說我兒子沒出息… …”他捲起袖子:“我揍死他。”

    方繼藩亦不禁欣喜若狂,忙點頭道:“是,說的是,我也揍他!”

    方景隆突又想起什麼:“現在細細想來,我兒子這般有出息,可不能這樣草草率率的娶個媳婦進來,老張說的對,要從長計議,咱兒子也不能只盯著徽王的那個小丫頭,我倒想起來了,陛下還有一女,似乎年紀也不小了……為父有個很大膽的想法……”他瞇著眼,不知腦子裡在尋思著什麼。

    “……”方繼藩的臉抽了抽,他和方景隆不一樣,卻只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
mk2258 發表於 2018-5-21 21:17
第二十三章:棍棒底下出孝子

天色已是黯淡,夕陽照在宮中屋脊上的琉璃瓦上,渲出光怪陸離的光暈。

    此時,在暖閣裡,弘治皇帝正靠在一個墊上,捧著書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

    御案上的茶已是涼了,不過今日無事,所以弘治皇帝決定親自督促太子的功課。

    故而現在太子正乖乖的坐在下首,抄著'改土歸流'策。

    朱厚照聳拉著腦袋,時不時的偷偷瞄了父皇一眼,然後發出類似於唧唧哼哼的聲音,這聲音既帶著幽怨,又帶著可憐。

    沒錯,朱厚照方才挨揍了。

    父皇親自敦促他抄書,結果檢查時,竟發現字跡潦草,以往的時候,父皇最多只是罵他一頓,可誰知,今日直接揍了他一頓。

    雖然下手並不重,可朱厚照委屈啊,他一下子老實了,眼看天色漸漸黑了,父皇依舊如老僧坐定一般的在那看書,完全沒有讓他休息的意思,自己唧唧哼哼著,父皇也全無同情心,充耳不聞。

    朱厚照感覺自己的人生軌跡改變了,以往的時候,父皇哪裡有這般的嚴厲。

    日子沒法過了啊。

    他突然走了神,腦子裡又開始浮想聯翩的想到自己的蟈蟈,以及在詹事府裡偷偷養著的幾條犬,便聽父皇傳出咳嗽的聲音,朱厚照嚇得臉色緊繃,忙是下筆如飛,繼續抄書。

    這時,外頭有宦官道:“陛下,奴婢繳旨來了。”

    弘治皇帝終於將視線從書上抬了起來,抖擻了一些精神,眼角的余光不忘掃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則連忙條件反射地坐直身體,乖巧得不能再乖巧了。

    弘治皇帝這才淡淡道:“進來吧。”

    傳旨的宦官躡手躡腳的進來,而後行雲流水般拜倒。

    弘治皇帝抬了抬眼皮,懶洋洋的道:“如何,那方繼藩怎麼說?”

    宦官倒是猶豫了,踟躕了老半天,才道:“他……他說……”

    “但言無妨。”弘治皇帝看出了端倪。

    宦官只得戰戰兢兢地道:“他說……金腰帶怎麼是銅的啊……”

    “……”弘治皇帝先是一愣,而後抑鬱了,突然開始懷疑人生,甚至開始後悔自己怎麼就吃了豬油蒙了心,就因為那方繼藩的'改土歸流'策作得好,就點了這麼一個東西成了第一,早知道,就該壓一壓的。

    朱厚照已將頭埋得更低,十之八九是躲在竊笑。

    弘治皇帝陰沉著臉:“小子不懂事,他父親一定教訓了他吧。”

    宦官卻是依舊匍匐在地,身如篩糠。

    弘治皇帝大抵明白了什麼,便嘆了口氣:“朕忘了,南和伯將他兒子是寵到了天上的人,想來是不捨得呵斥他的兒子,肯定是默不作聲。”

    宦官期期艾艾的想要說什麼,卻是顯得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你說便是。”弘治皇帝面上,掠過了一絲嚴厲。

    宦官膽戰心驚地連忙道:“南和伯……南和伯掐著自己臉說,陛下是不是老糊塗了。”

    “噗嗤……”朱厚照這一次是真的沒有憋住,一口吐沫噴出來,接著捂著肚子,案牘上未乾的墨水頓時被他袖子揩的糊了一片,接著,朱厚照覺得自己肚子抽搐得厲害,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弘治皇帝竟是無言,沉默了很久,似乎又不好發作。

    金腰帶已賜了下去,方繼藩也褒獎了,金口玉言,總不能收回成命吧,那南和伯方景隆,平時看他挺本份的,征戰在外的時候,也算得力,怎麼……

    哎……弘治皇帝終究是個寬厚的人,也只是一聲嘆息。

    可轉過頭再看朱厚照,見他案牘上已是一片狼藉,墨水也潑出來,方才抄寫的文章俱都烏七八黑,弘治皇帝的眉頭不知覺的就皺起來,一股殺氣自他體內瀰漫開。

    朱厚照頓時覺得不妙,他是真沒忍住,只恨不得捧腹大笑,可見父皇這凌厲的眼眸如箭一般射來,便曉得要完了,忙忍住笑,可憐巴巴的道:“兒臣……萬死!”

    弘治皇帝瞪他一眼,冷聲道:“重新抄過,不抄完,不必用膳了!”

    “……”這一下,朱厚照再也笑不出來了。

    …………

    大清早的,方繼藩舒舒服服的起來,小香香便來伺候穿衣了。

    方繼藩起身,見小香香的臉色總算有了些血色,想來是病好了,便笑了笑,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嗯……很滑……”

    “少爺,你……你真壞。”小香香俏紅著臉,眼眸看著自己的鞋尖,幾乎不敢揚起臉來。不知怎的,她越來越覺得,少爺並沒有惡意,何況,楊管事早暗中囑咐過,少爺若是不毛手毛腳,那才見鬼了,說不准,就是犯病了,小香香深以為然,竟也認得這個道理,是以,每一次少爺美滋滋的揩了油,她卻有如釋重負的輕鬆。她自幼就伺候著少爺的,將這當做了神聖的使命,雖有些羞怯,可不知怎的,有時回想這些,竟有幾分……說不清的滋味。

    方繼藩便誇張地哈哈大笑起來:“少爺不壞,那還叫少爺嗎?怎麼,今日這麼早叫少爺起來做什麼?”

    方繼藩抬眼的功夫,便看到鄧健在外頭探頭探腦的,更是抓緊了小香香,使她身體湊自己更近一些,完全一副登徒子的模樣。

    少女身上散發著一股別樣的氣息,與那平時裡洗漱的皂角香味混雜一起,倒是教方繼藩有些許心猿意馬。

    “鄧健,死進來。”

    “來了,來了,小的恭喜少爺,賀喜少爺,少爺了不得啊,少爺不考則以,這一考,就將所有人比下去了。”鄧健諂媚地對著方繼藩笑。

    方繼藩嗯了一聲:“有事嗎?”

    “有,有,老爺請少爺去廳裡吃早點,老爺交代了,他有大膽的想法,所以請少爺去商量、商量……”

    方繼藩心里頓時冒出寒意,老爹這是太膨脹了啊,原以為他昨日只是隨口一提,原來竟還當真了。

    “走。”方繼藩也爽脆的動身,直接到了廳裡。

    只見在這家徒四壁的廳中,方景隆正坐在那長條凳上,手搭著殘破的柳木桌,一見到方繼藩來,方景隆頓時紅光滿面:“好兒子,好兒子,來,來,坐下,吃蒸餅,還有白粥。”

    方繼藩便上前坐下:“父……”叫這父親,竟有些不太習慣,怪怪的,見方景隆面上重新帶著詫異,方繼藩便笑了笑:“老頭子,有話直說,還有,別提你那大膽的想法。”

    “不提,不提。”方景隆哄著方繼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這是爹操辦的事,怎麼能讓你操心,為父……為父自去請你張世伯想辦法。”

    頓了頓,方景隆嘆了口氣:“你現在出息了啊,校閱第一,震動了京師,爹吃了早點,便要去當值,現在真恨不得插翅飛過去,也讓那些老兄弟和同僚們看看。兒子,你說你是如何考中的,平日里,也沒見你……咳咳… …”

    這意思很明顯了,你平日不學無術呀!

    方繼藩卻是理直氣壯地道:“我猜的。”

    方景隆長舒了一口氣,其實昨天晚上,他一宿沒睡,先是很激動,可而後細細一想,居然恐懼起來,這兒子……莫不是作弊了吧。

    這麼一想,便覺得方家要涼涼了,細思恐極啊。

    校閱雖然不比科舉那麼嚴厲,可作弊這等事,無論是什麼考試,這都是欺君殺頭的大罪。

    兒子說是猜的,方景隆像是一下子鬆了口氣,這下子好了,總算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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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祖墳冒青煙



    方景隆摸著自己的肚腩,眉開眼笑道︰“是猜的就好,為父很欣慰,很欣慰。

    可說到這里,方景隆又痛心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咱們家的那些地了,哎,這都是祖產啊,對不起祖宗啊!咱們方家,歷經了數代,只有買別人的地,哪里有賣地的,是子孫們不肖啊!當然,兒子,你別生氣,是為父不肖,你……你……還是……”

    方景隆努力地想了想,方才想起了一個詞兒︰“還是很不錯的。”

    這已是方景隆的老毛病了,現在只要一回家,看著這光禿禿的廳堂,看著宅里的空空如也,偶爾鑽去賬房的時候,發現自己也不必再去查賬了,畢竟莊子統統都賣光了,哪里還需查收了多少租?

    下意識的,渾濁的眼楮又升騰起了一層薄霧,愁啊,將來見了祖宗,都不曉得如何交代。

    方繼藩很是不忍,正待要開口勸幾句。

    門子卻又來了,急匆匆地道︰“少爺,那東市的王金元說來拜見,還跟來了數十輛大車呢。”

    一听到那個商賈王金元,方景隆便恨得牙癢癢的,氣呼呼地道︰“他是什麼東西,還敢來?”

    方繼藩卻是一下子跳了起來,興奮不已地道︰“快快有請。”

    須臾功夫,大腹便便的王金元便氣喘吁吁地進來了,見了方繼藩,連忙擠出笑容︰“方公子,銀子都備好了,只是……沒有這麼多現銀,不過……都折算好了,從前從方家搬出的東西,俱都原價退還,此外還有現銀三十萬兩,金七千兩,還有地……這地,都在京師近郊,除了退還方家的莊子之外,還有兩個莊子,都折算進去,都是上好的田,有九千畝呢,此外,小人還搜羅了三百九十多萬兩的大明寶鈔,現在寶鈔對現銀的價格是十兌一,折算三十九萬兩,京師里還有六間鋪子,就在東市,那兒是繁華地段,佔地有二十畝,不小了,這個……這個小人讓人估了價,是十九萬兩,這七七八八加起來,估值至少在一百三十萬兩以上,方公子,這是清單,您先過目,若是不成,您自個兒去估估價,小人哪里敢蒙騙公子,借十個膽也不敢哪……還有,尊府從前賣給小人的家什、古董、字畫以及田契等等,小人也已送來了……”

    方繼藩眯著眼,他腦子活,一面听,一面大腦飛快地心算,東市的鋪子是大開間,佔地有二十畝,確實值錢。還有大明寶鈔……十兌一,好似也沒什麼問題,至于其他田產,怕還要讓人去實地看一看,讓府上的楊管事去便是。

    這王金元雖是貪婪,可跟南和伯府做買賣,倒也不擔心他敢耍滑頭。

    不過方繼藩還是有些惆悵,可惜這麼一大筆銀子,不能現銀交易啊,換來了這麼多的地和古董,有個屁用,到時候本敗家子找到了新項目,說不準還要重新賣一遍,到時又听這滿府的鬼哭狼嚎,煩不煩?

    “什麼?”一旁的方景隆發出了驚叫,他豁然而起,一把抓過了清單,眼珠子都直了。

    一百三十萬兩銀子。

    方景隆只覺得心驚肉跳,下意識的,他看向方繼藩,瞪著大眼道︰“兒啊,你不會做了什麼殺頭的事吧?”

    “沒……沒有。”方繼藩都被方景隆嚇了一跳,連忙道︰“這是賣烏木的銀子,我……我也不知道他們發什麼瘋,非要買我的烏木,還要拿一百三十萬兩銀子來買……”

    一百三十萬兩……

    這是什麼概念呢?

    南和伯府幾代的積攢,被方繼藩這敗家子一下子掏空,全數也只賣了十二三萬兩銀子,可轉眼之間,直接漲了十倍。

    方景隆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厲害,甚至心口有些疼,于是忙捂著自己的心口,方才還說王金元你也敢來,轉過頭,堆笑著看向王金元,深吸一口氣︰“王東家,來,來,請坐,坐下說話。”

    方家發財了。

    消息不脛而走。

    不,何止是發財,也不知是走了什麼運,那敗家子竟還中了校閱第一名,獲賜金腰帶。

    京師震動。

    據說他們家的銀子,是一箱箱被人挑進去的,連大明寶鈔都足足裝了一個箱子,那地契和房契,足足有一沓厚,手都抓不滿,運進去的****罐罐和字畫,裝了十輛大車,一般的古物,人家直接摔在門外頭了,嫌給家里佔了地。

    又有人說,那方家的敗家子,系著金腰帶,光著pi股在家里晃悠,䱇瑟得就差長了個尾巴,翹到天邊去了。

    現在滿大街,都在談風水。

    以至于街面上那些手持著蟠布,背著羅盤的風水師傅頓時炙手可熱起來,身價暴漲。

    該怎麼去解釋這等靈異的現象呢,許多人苦思冥想,一琢磨,方家這樣的混賬都能獲賜金腰帶,這倒罷了,竟還能發財?唯一的科學解釋就是……方家的祖墳埋得好,冒了青煙啊。

    由此可見,祖墳的位置是何等的緊要,一命二運三風水,古人誠不欺我。

    那些江湖術士和風水師們,一個個熱淚盈眶,真恨不得拜在方繼藩的腳下,叫一聲祖師爺,將他的形象畫起來,裝裱在家里,日夜供奉。

    春天來了,又到了交pei的季節……呃……該是春天來了,風水師們發財的時候到了。

    方繼藩而今穿金戴銀,一身最上乘的絲綢長衫,據說這絲綢,乃松江的妙齡女子們親自采摘的蠶繭,再由最好的織工紡織而成。

    里頭的一針一線,巧奪天工,這樣的衣衫,市面上至少二十多兩銀子,這可算是七八戶殷實人家一年的開支了,可方繼藩是在乎銀子的人嗎?

    家里一下子又恢復如初,長條凳和柳木桌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乃是烏木打制的官帽椅和檀木桌,黑漆一刷,再對其進行縷空和雕花,兩個字,氣派!

    方繼藩此刻坐在這官帽椅上,手端著茶盞,茶水乃是九龍窠的雀舌茶,名貴無比,號稱是與黃金等價。喝了口茶,渾身都覺得舒服通泰!

    此時,倒是見方繼藩放下了茶盞後,竟惆悵的嘆了口氣。

    這已是第三天了,卻不知那三個徒兒會不會來,莫不會卷了銀子跑了吧?

    方繼藩心里倒是挺記掛著那三個家伙的,所以今日也不出門了,安心在此候著。

    等到了臨近正午的時,門子終于來報告了︰“公爺,有三個秀才來訪,還下了名帖,不過小的看不懂。”

    “拿來。”方繼藩取了名帖,便見上頭寫著︰‘學生歐陽志、劉文善、江臣謁見恩府。”

    竟還真來了!

    方繼藩爽朗一笑︰“叫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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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授業解惑者也




    歐陽志三人是選了吉時來的,不只如此,還提了臘肉以及桂圓等物一同來。

    上次拜師禮太簡陋,在他們看來,既然生米煮成了熟飯,雖是消息傳到了許多同窗們的耳里,惹來無數人嘲笑,可歐陽志三人卻明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還是鄭重其事的拜了師罷。

    于是三人正式來此謁見,同時還帶來了束之禮。

    只是今日進了這廳堂,方繼藩的裝束,卻立即刺瞎了他們的眼楮。

    只見方繼藩穿著一件極名貴的絲綢長衫,頭上頂著一個冠帽,冠帽上不但垂下一根絨球在腦後,那冠帽的正中位置,竟是一顆碩大的珍珠,此時陽光自窗外滲進來,這珍珠在光暈下閃閃生輝。

    不只如此,方繼藩腰間,除了一根亮瞎眼的‘金腰帶’,還懸掛著一個茶杯大的玉佩。

    如此閃光奪目,實在……有點兒……有點兒……

    歐陽志三人苦從心來,造孽啊,這是造了什麼孽啊,自己等人拜了方繼藩為師,本就鬧了天大的笑話了,現在再看恩師這‘樣子’,歐陽志恨不得捶胸跌足。

    三人個個像吃了蒼蠅一般,心里嘆了口氣,終是拜倒道︰“學生拜見恩府。”

    恩府二字,早有出處,自南唐開始,便有‘不得盡忠於恩府,而動天下之浮議’之說;到了北宋徽宗年間,更有一個叫王甫的大臣,為了巴結當時的權宦,便拜太監梁師成為師,親切的稱呼他為‘恩府先生’,自稱自己是門下走狗。

    自此之後,恩府便成了恩師的正式稱謂,屬于書面用語。

    方繼藩翹著腳,很豪氣地擺擺手︰“不要客氣,不要客氣,起來吧。你叫歐陽志?你呢……你叫劉文善,還有你,江臣?歐陽志這個名不好,為師覺得歐陽鋒倒是很霸氣。”

    歐陽志心如死灰,頗覺得自己像是從了賊的良家女子,嚅囁道︰“恩府,學生的父親叫歐陽鋒。”

    方繼藩一呆,下意識的道︰“失敬,失敬。”

    他說的話,歐陽志三人完全無法理解,不過人設這東西就是如此,這些昏話、胡話在別人口里說出來,便有了違和感,可自方繼藩口里說出,歐陽志三人竟不覺得有什麼異常。

    方繼藩的目光便落在了三人提著的束禮上,又笑了︰“怎麼,來了為師府上,竟還帶禮來,太客氣了,太客氣了,里頭是什麼?”

    劉文善文縐縐地道︰“此乃束之禮,有臘肉,寓意謝師恩;有芹菜,有業精于勤之意;有龍眼干,此謂啟竅生智者也;還有蓮子,喻恩師苦心教學;至于紅棗和紅豆……”

    一听這些不值錢的玩意,方繼藩一點興趣都沒有了,忍不住感慨︰“還是你們窮書生厲害,不值一錢的玩意,也能東拉西扯這麼多,好啦,好啦,不要說了,為師听的頭疼。”

    “……”歐陽志和劉文善還有江臣有一種想死的感覺。

    方繼藩打起精神,他眼楮眯著,這三個讀書人,品行還是不錯的,既然收了他們做弟子,這樣也好,自己該發揮自己的特長了,做了自己師父嘛,自然希望將三個弟子調教出來,這時代的徒弟就像兒子一樣,兒子有了出息,受益最大的是爹啊。

    當然,這些小久久,方繼藩潛藏在心底深處,可不能擺在台面上︰“听說,再過半月,便要鄉試了?”

    “是。”

    方繼藩掐指一算︰“時間還來得及,要好好用功。”

    歐陽志三人作揖道︰“恩師教誨,學生謹記了,定當發奮苦讀,不負眾望。”

    方繼藩便道;“你們有多大的機會?”

    “這個……”三人面面相覷。

    踟躕了很久,歐陽志嘆了口氣道︰“不敢欺瞞恩府,學生三人天資平平,學業……不精,若是努力一些,或許有稍許的機會能入榜。只是,前些日子,因為同窗生了病,耽誤了學業,鄉考在即,只怕……只怕……”

    這意思就是,這一科鄉試,他們沒戲了。

    方繼藩噢了一聲︰“不要垂頭喪氣,為師相信你們,還有半個月呢,誰說就不成了?只要用心讀書,就有機會。”

    這句話,倒像一個恩師該有的樣子。

    歐陽志三人居然很欣慰,感動得眼眶都發紅了。畢竟任何時代,好人只做一件壞事就不能被原諒;而壞人做了一件好事頓時就令人交口稱贊。在他們心底,恩府……嗯……有點那啥,他們對恩府的閾值比較低一些,只要他不開口說怪話,就已是稀罕了,倘若還能有一點恩師的樣子,勉力他們一句,這……就足以令他們感激涕零,慰藉不已。

    “是,學生三人,一定努力。”

    只見方繼藩笑吟吟地繼續道︰“努力當然是重要的,而最重要的,卻要有一個高人因材施教,好生指導。”

    歐陽志等人覺得有理,三人家境並不好,資質又是平平,全憑著刻苦才有今天,反觀許多讀書人,也是資質平平,卻有名師指導,學問卻比自己三人精湛的多。

    恩府的話,他們是很認同的。

    劉文善心里一喜,莫非恩府當真請了高人來?不禁道︰“敢問恩府,這位高人在哪里?”

    歐陽志和江臣二人,也是下意識的左右看看,倒是很盼見一見是哪一位高人。

    方繼藩臉色頓時不太好看了,虧得他臉皮厚,總算還沒有翻臉,卻是指著自己的鼻子︰“這位高人,自然就是恩師。”

    “……”歐陽志三人徹底的震驚了。

    “從今日開始,恩師親自教你們讀書,為鄉試做最後沖刺,你們資質雖是泛泛,可有為師出馬,這金榜題名的希望可就大了。”

    歐陽志一驚,或許是實在承受不住了,直接一屁股的癱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劉文善和江臣也突得眼眶濕潤,奪眶的淚水涌出來。

    天亡我也!

    本來近些日子就荒廢了學業,再加上他們天資也不聰明,原本還想著趁著這些日子好生用心苦讀,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誰料……誰料……

    完了……全完了……

    拜了一個恩師,還要隨他去胡鬧,這樣下去,莫說是今年中試,怕是給他們三百年,也沒中試的希望,前途灰暗啊!

    “恩府,我們想自學。”江臣年紀最輕,哽咽著祈求道。

    方繼藩原本還想好聲好氣的,畢竟是人家的師傅嘛,可一想,這等霸王硬上弓的事,人家是絕不肯的,幸好我方繼藩是敗家子啊,那麼……就只好本色出演了。

    方繼藩獰笑一聲,換上了那一貫的霸氣,道︰“少說廢話,現在開始,你們搬到了為師府上來,足不出戶,安心在此讀書,為師親自來調教你們,不听話,就打斷你們的狗腿!”

    “鄧健!”方繼藩高吼。

    鄧健早在外頭探頭探腦,一見少爺又胡鬧,心花怒放,方才大夫還詢問過他少爺是否有病情反復的跡象呢,自己還有些擔心,少爺現在雖腦疾漸好了,可听說這病容易反復發作的,現在一看少爺在這耍弄三個讀書人,頓時心安,小跑著進來道︰“小的在。”

    方繼藩一臉肅然的道︰“找根鞭子來,少爺要棍棒底下出才子。”

    這些話,方繼藩說出之後,覺得有些耳熟,咦,這不就是英國公的話嗎?

    看來,壞毛病是會傳染的啊。英國公不是東西啊!

    “好的,好的。”鄧健笑嘻嘻的連連應聲,賊兮兮地偷看了一眼已是臉色煞白的歐陽志三人,心里樂開了花。

    京師里已恢復了平靜。

    許久不曾有方大敗家子的消息了。

    這家伙仿佛一下子銷聲匿跡了一般。

    可在方家,卻是雞飛狗跳起來。

    每日一大清早,心情良好的方繼藩便匆匆的起來,全心全意的撲在了大明的教育事業上。

    …………

    熬夜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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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誤交匪類


今兒,方繼藩洗漱了一番,便直接趕到了書房,見歐陽志三人已早早在此等著了。

    接著這位恩師一坐下,腿翹高,先看歐陽志一眼︰“手里拿著的是什麼書?”

    歐陽志道︰“是禮記。”

    方繼藩就不高興了︰“拿來。”

    歐陽志不敢怠慢,將禮記交給方繼藩。

    方繼藩當著他們的面,撕拉一聲,直接將《禮記》撕了。

    歐陽志三人生氣了,沒天理啊,就算你是恩府,可也不能這樣缺德,考試就要近了,要溫習功課,這四書五經,乃是考試必備之物,恩府……你竟撕……撕了啊,這可是聖人經典,是……

    方繼藩卻是眉頭都不帶皺,輕描淡寫地道︰“以後,不可再看這些閑書了。”

    閑……閑書……

    歐陽志頓然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這《禮記》之于科舉,就形同于是後世的教科書之于高考。

    歐陽志怒目而視地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撇嘴道︰“竟敢不服,伸出手來,打手心。”

    “恩師……”江臣欲言又止。

    陳凱之便又看向江臣︰“看來你也不服,你的手心也舉起來。算了……”方繼藩嘆了口氣︰“三個門生,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打兩個,這叫厚此薄彼,你們三個都將手心伸出來,為師要狠狠懲罰你們。”

    劉文善的性子急了一些,沒見過這麼做恩師的啊,他已是暴跳如雷,偏偏又不敢發作。

    這個時代就是有這麼一點好,門生若是敢頂撞恩師,這是大不敬,已經和不忠不孝沒什麼分別了。

    所以是虎你得臥著,是龍你得盤著。

    方繼藩已舉起了他早已準備好了的教鞭,等三人伸出掌心,也不客氣,啪啪下去,打的三人齜牙咧嘴。

    這下子,舒坦了。

    難怪世人都喜歡做皇帝,做別人的爹或是為人師,都可以這樣不用講理由的蠻橫,更何況是天地君父的皇帝了!

    原來有幾個門生,竟還能治愈自己被這個世界扭曲後的心理。

    方繼藩接著道︰“現在開始,給為師寫文章,嗯……為師出三個題,你們好好作。”

    “恩師,學生人等,現在根基不穩,還是先打好基礎,這八股文,需……”江臣手心火辣辣的疼,听說恩師要讓他們做題,卻忍不住想要提醒。

    你這樣教,是不對的!

    方繼藩卻是瞪他︰“你是老師還是我是老師?”

    “……”江臣竟是無言,好在這幾日的淚水早就流干了,倒也不至于哭哭啼啼。

    方繼藩起身,在這書房里背著手,來回踱步,一副正在如何出題的樣子。

    其實根據順天府的府志記載,方繼藩早知道今年的鄉試考題乃是《當今之時仁政》,這個題很坑,坑在哪里呢?因為這是截題,所謂的截題,就好像‘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這句詩一般,正常人出題,大抵是‘飛流’、‘三千尺’、‘銀河’、‘九天’,而截題不一樣,它出題卻是‘直下’,你以為這就完了?‘直下’之後,那坑爹考官還會空一格,再在後頭加一個‘落’字,于是,題就成了‘直下落’。

    這種題,屬于喪心病狂,‘當今之時仁政’,就是這等類型,因為前面四個字和後面兩個字壓根就沒有任何關聯,卻偏偏要考生根據這等瞎扯淡的題,扯出一大通道理來。

    考官下賤到這個地步,不活埋了都沒天理。

    可方繼藩卻知道,自己不能直接將這題拋出來,而需將真實的考題藏在眾多的題目中,這樣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所以他笑吟吟地道︰“嗯……第一道題︰富貴不能。第二道題︰就以必也使無訟乎為題吧。這第三道……嗯,為師再想想,有了,‘當今之時仁政’,就它了,現在開始,你們做題,做不出,嘿嘿……”

    這三道題中,最容易的是富貴不能,其次便是必也使無訟乎,而最難得,便是當今之時仁政,這出題的水平,其實還可以的,歐陽志不禁一呆,朝方繼藩作揖行禮︰“恩府隨口出的三道題,倒是……咳咳……莫非恩師也學過四書五經,會作八股文。”

    “不會!”方繼藩的這兩個字,直接讓三人跌入深淵。

    特麼的,你沒讀過四書五經,你還好意思來教秀才,你不會作八股,還䱇瑟個什麼勁,跑來出題讓人做題?

    方繼藩卻是笑了笑道︰“不過,為了好好做這個做一個合格的師父,為師特地買了一本《八股》三百篇,這三道題,就是《八股》三百篇里截出的。”

    歐陽志等人徹底的絕望了,誤交匪類啊。

    這一次鄉試,他們似乎已不指望了,也罷,當初得了恩府的銀子,救下了同窗的性命,且已拜了師,還能說什麼呢,凡事……總要付出代價。

    三人只得圍著書桌,各自攤開紙,開始做題。

    方繼藩則是讓人搬了一個太師椅來,仰躺在椅上,腳翹在書桌,不一會兒,便已起了鼾聲。

    教書這種事,雖然方繼藩也不怎麼懂,可想來也和上輩子年少時,在家里養豬差不多吧。

    方繼藩乃是嚴師,手里拿著教鞭,自然要隔三差五的打一打,他們作了文,方繼藩看了也不太懂,只覺得這之乎者也的,實在頭痛,不過自然要瞎比比幾句,你們這水平欠火候啊,重新做題,再寫。

    但凡誰敢質疑,就少不得要打一打手心,這書房里,隔三差五的便傳出了嚎叫聲。

    鄧健三五不時的來給方繼藩斟茶遞水,一听少爺揍人,便覺得渾身都舒坦,就好像別人成親,他去鬧洞房,不從洞房里听出點聲響來,都覺得不自在。

    倒是府里的楊管事,卻是心急如焚。

    他也是讀書人出身,也是秀才啊,只可惜屢試不第,這才委身到了方家,成為方家的大管家。

    現在看著三個老實的秀才,被少爺這般的玩弄,楊管事居然產生了代入感。

    感同身受啊,每每听到書房里的哀嚎,還有方繼藩時不時來幾句,八股文為師不懂,不懂難道就不可以教你們嗎之類的話,楊管事更覺得揪心的疼,這三個秀才,怕是前途都要毀在少爺手里了。

    連著過去好幾日,楊管事終于鼓起了勇氣,這個事,不能袖手旁觀。

    所以等傍晚時分,伯爺下值回來,楊管事忙是迎了伯爺在廳中高坐,他親自捧了茶。

    疲憊的方景隆隨口道︰“繼藩在家里,還安分吧?”

    楊管事笑中帶苦︰“伯爺,學生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少爺自強迫了三個秀才拜他為師,便將他們叫到了府上來……呃……教他們讀書……伯爺……”

    楊管事露出了苦瓜臉,接著道︰“這三個秀才,都是有功名的讀書人啊,國朝優待讀書人,學而優則仕。少爺呢,卻對他們動輒打罵,各種胡鬧,眼看著,鄉試就要開始了,這可關系著讀書人一生的事,錯失了機會,便又是三年,學生並沒有誹謗少爺的意思,只是……學生覺得,伯爺該管一管,萬不可耽誤了三個秀才的前程,何況,此事若是傳出去,也不好听。”

    ……

    老虎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一群這麼好的讀者。

    好了,夸完了,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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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利國利民



    方景隆听著楊管事的話,不知覺的皺起了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而且,學生在外頭……”楊管事踟躕著,繼續道︰“听說此事在士林里已傳開了,不少讀書人都對此大為憤慨,所以……”

    “嗯……”方景隆頷首點頭︰“讀書人確實惹不起,惹得急了,會鬧事的。”

    楊管事眼楮一亮,忙道︰“那麼……伯爺是不是去找少爺說說?”

    “不找。”方景隆的回答很干脆。

    楊管事一呆︰“伯爺,這……”

    方景隆眯著眼,接著語重心長的道︰“楊管事啊,你跟了老夫這麼多年,也知道老夫做人堂堂正正,這輩子沒做過什麼虧心的事吧?”

    “你不明白啊,老夫不管,也是為國為民啊。”

    為國……為民……

    楊管事惡寒︰“還請伯爺賜教?”

    方景隆瞪大眼楮︰“你呀,真是糊涂,老夫曉得你是同情那三個讀書人,可老夫自己的兒子,難道自己不知道嗎?我兒子自生下來,就是害人精!你想想,現在不是挺好的,每日呆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坑三個秀才,雖說這樣不好,可總比讓他成日游手好閑,出了門去禍害更多的人好啊。在家里,要害,也只害三人,可出了門,到底要害死多少人,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楊管事已是瞠目結舌了。

    方景隆嘆了口氣,繼續道︰“你們讀書人不是有一句話,叫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與其只禍害三個秀才,卻拯救了萬千百姓于水火之中,這筆賬,難道你算不清楚?所以哪,此事老夫不管,三個秀才,確實是可惜了,卻是犧牲了他們三個,利國利民,豈不是好?看問題,不可計較一人一地的得失,要縱覽全局,要高瞻遠矚。”

    楊管事居然覺得自己很犯賤,竟覺得伯爺這番話有一絲絲的道理,他下意識的點點頭。

    “這就對了嘛。”方景隆吁了口氣︰“現在的生活,老夫已經很欣慰了,你看,咱們方家的田產、鋪子又回來了,不只如此,還比從前翻了數倍;這庫房里的銀子,更是堆積如山;兒子也不知走了什麼運,竟還獲賜了金腰帶,到時,少不得宮中要征闢他入宮當差,先從一個親軍武職做起,不犯糊涂的話,接老夫的班也是有可能的。”

    說到此處,方景隆感覺幸福得想要流眼淚,通紅的眼眶里淚水磅礡,忍不住舉起袖子擦拭︰“這是祖宗有德,祖墳冒了青煙,燒高香了啊。”

    “所以……”方景隆繃著臉︰“三個秀才固然可惜,可為了京師更多人的福祉,只好委屈他們。”

    “……”楊管事自覺得討了個沒趣,明明是不好的事,現在怎麼就成了普天同慶了,可他又覺得有幾分道理,連連點頭,只在心里為那三個秀才默哀了。

    歐陽志三人的八股文,已連續作了七八篇,現在只一看‘富貴不能’、‘必也使無訟乎’和‘當今之時仁政’這三道題,便直覺得犯惡心。

    可方繼藩只一味說他們的文章不好,讓他們繼續答題。

    他們只能搜腸刮肚,一次次想著更好的破題之法,又一次次的提筆,他們已從開始的內心掙扎,接著心生出了絕望,最後……索性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折騰就折騰吧,反正今科肯定是要名落孫山了,只能陪恩師這般玩鬧下去了。

    倒是這消息傳偏了京師,讀書人們沸沸湯湯起來,不少人為歐陽志三人惋惜,更對方繼藩這等以折騰讀書人為樂的事而為之憤慨。

    轉眼半月過去,立秋時節,天氣漸漸轉涼,鄉試開始了。

    一大清早,陛下便擺駕至暖閣,鄉試雖不比會試,卻因為這是選拔舉人的途徑,對于勵精圖治、選賢用能的弘治皇帝而言,自是尤為看重,他心里頗有期待,很想知道這一科北直隸能出多少英才。

    正因為對今歲鄉試的重視,所以這一次的主考官,乃是吏部尚書王鰲。

    王鰲這個人,以清正廉潔而著稱,還曾做過弘治皇帝的老師,弘治皇帝對他極為看重,而今他身居高位,何況這吏部,非同小可,吏部的尚書號稱是天官,意思是因為掌握著天下官員的功考以及任免,所以乃是最中樞的部門,作為吏部尚書,也可見弘治皇帝對他的信任。

    不只如此,王鰲的官聲極好,素來為朝野所敬重,在弘治皇帝心里,由他來主持北直隸鄉試,顯出宮中對北直隸鄉試的重視。

    今日便是開考的日子,弘治皇帝一到暖閣,內閣幾個學士就已到了。

    這幾個大學士都是弘治皇帝的肱骨之臣,從劉健到李東陽,再到謝遷,無一不是當代的名臣。

    不等三位老臣行禮,弘治皇帝已微微一笑︰“不必多禮,今日是朝廷的掄才大典,朕倒是希望,今科各省多中一些舉人,將來他們能如諸公一般,為朕效力,為朝廷分憂。”

    劉健捋須,顯得很是感慨,頷首點頭道︰“陛下說的是,自陛下登基以來,優待士人,選賢用能,天下的讀書人,無不是希望能通過科舉而入仕為官,為陛下效力。”

    弘治皇帝呷了口茶,一笑,似乎因為劉健說自己寬待讀書人,頓覺得這幾日的煩惱俱都拋在了腦後。

    可這時,卻出現了不諧之音︰“陛下,臣昨日接到了一封御史的彈劾奏疏,這不看還好,看過之後,真是憂慮的一宿不曾睡。”

    弘治皇帝循著聲音看去,卻是內閣大學士謝遷。

    謝遷這個人和劉健、李東陽都不同,劉健穩重,李東陽多智,而謝遷呢,卻是善辯,不只如此,他還是個嫉惡如仇的急性子。

    弘治皇帝便笑著道︰“謝卿又來告御狀了,你說說,又有什麼煩心事令你操心了?”

    謝遷義憤填膺地道︰“都察院北直隸科道御史林翰奏稱,南和伯子方繼藩,平時便放浪形骸,欺負良善百姓;軍民百姓,敢怒不敢言;現在他更加過份,居然羞辱讀書人,讓三個秀才拜他為師,還命他們到南和伯府,自稱要親自教授他們的學問。陛下啊,可憐這三個讀書人,寒窗苦讀了半輩子,眼看鄉試在即,卻因這方繼藩一時的胡鬧,而荒廢學業,與功名失之交臂。陛下,此事已引發了士林的不滿,不少的讀書人,都為這三個讀書人叫屈,臣懇請陛下,定要嚴厲申飭方繼藩,拯救這三員秀才于水火之中。”

    弘治皇帝不禁皺眉,又是方繼藩。

    這家伙還真是上房揭瓦,無惡不作啊。

    說實話,弘治皇帝早就想收拾這個口稱金腰帶竟是銅的家伙了。

    只是……

    謝遷代奏的,乃是御史的彈劾奏疏,私下里教訓一頓,倒是無妨,而一旦因為這彈劾奏疏,在官面上做出回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不等于是直接讓南和伯府難堪,何況這家伙剛剛得賜了金腰帶,褒獎了他一番,現在若是直接申飭,豈不證明自己沒有識人之明?

    ……

    風濕痛,可在這漫漫長夜,老虎忍受著寂寞和劇痛,辛勤碼字,所想的,是播下一顆種子,這種子會生根,會發芽,生出推薦票、打賞、收藏等諸多果實,可這不過是希望罷了,畢竟老虎自知,作者的煞費苦心,到了讀者眼里,也不過短短數千言,幾分鐘瀏覽即畢,有的只是為何更新不快的抱怨,支持,這是休想的!

    念及此,老虎……哭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5-23 21:23
第二十八章︰指路明燈


    弘治皇帝心里有了計較,不動聲色地道︰“噢?竟有此事,只是,三個秀才與方繼藩無冤無仇,何以就肯就範,乖乖被方繼藩這小子玩弄呢?”

    謝遷正色道︰“說來話長,據聞,這三人拜了方繼藩為師。
    拜了師,這就難怪了。

    弘治皇帝又道︰“可為何三人肯拜方繼藩為師?”

    “這個……”謝遷倒是踟躕了︰“這個奏疏之中,並沒有提及,想來,可能是威逼利誘吧。”

    弘治皇帝一笑︰“那就查實之後再計議吧,不必不急一時,這小子倘若當真害人不淺,朕也決不饒他。”

    弘治皇帝雖是幫方繼藩圓了過去,心里卻還是有些惱怒,這個臭小子,實是不省心,等鄉試結束之後,是該敲打敲打才好。

    接著他笑了笑︰“說起來,其他諸省的鄉試,諸公想來鞭長莫及,不過在這北直隸,卻不知,諸公以為,此次誰能名列榜首?”

    劉健想了想,道︰“老夫倒是听說保定府有個叫王安的秀才,字薦仁,此人在保定,縣試、府試、院試三元皆中榜首,很有才華,料來,今科北直隸的鄉試榜首,定是花落此人頭上吧。”

    “薦仁……這個字號倒是別致,薦之以仁,嗯……好,好。”弘治皇帝有愛才之心,連連點頭︰“那麼,等開考放榜便是。”

    …………

    還是卯時,天微微亮,歐陽志三人便要拜別恩府,前去參與鄉試。

    誰曉得到了方繼藩的院落,卻見那兒烏七八黑,想來恩府也不會早起,十之**,還在呼呼大睡。

    歐陽志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禁搖頭苦笑。

    接著他們便各自提著考藍出門,好在那楊管事倒體貼他們,一早起來,給他們預備了三頂小轎,還特意讓人開了中門,請他們從中門出去,寓意他們踩過了高高的門檻,可以一飛沖天。

    歐陽志三人能感受楊管事的善意,朝他抱手作揖︰“有勞。”

    楊管事苦笑道︰“我家少爺……哎,還請多多擔待。”

    歐陽志也跟著苦笑,他對方繼藩的感情是復雜的,作為讀書人,他和劉文善、江臣三人對天地君親師深信不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即便這恩府苛刻,且愛胡鬧,可師終究還是師,既拜了師,也就沒得選了。

    所謂子不言父過,自然生也不可言師過。

    楊管事看出了歐陽志三人的尷尬,便善解人意的道︰“無論如何,預祝你們金榜題名。”

    听到金榜題名三字,歐陽志頓時露出了頹唐之色,他哪里不想金榜題名呢,可是這半個月,自己三人學業幾乎荒廢,每日只曉得作那幾道八股題,用恩府的話來說,他也只曉得這三道題,不讓你們作,還讓為師去讀書,再幫你搜腸刮肚的想題不成?

    “哎……”歐陽志一聲嘆息︰“但願吧。”

    說著,三人上了小轎。

    入考場的過程一切順利,當他們三人在報了自己名字的時候,負責檢驗學籍的差役眼珠子都掉下來,顯然他對歐陽志三人也有耳聞,隨即唏噓一聲,滿是同情。

    進了考場便要去拜見大宗師,也就是主考官。

    主考官王鰲高坐在明倫堂里,外頭有差役專門唱名︰“保定府生員歐陽志……”

    一听到歐陽志三個字,這位素來鐵面無私,以威嚴著稱的主考官眼眸閃過了一絲狐疑,等歐陽志進來,朝他拜倒︰“保定府生員歐陽志見過大宗師。”

    此時連王鰲竟也心軟了,搖搖頭,看著這個飽受敗家子摧殘的讀書人,只是可惜,同時唏噓道︰“好好考吧。”

    歐陽志如鯁在喉,抬頭謝恩時,便見這大大小小的考官以及差役都朝自己看來,目中都是同情,心里自然知道怎麼回事,滿臉苦澀,于是再拜,便提著考藍往考棚去了。

    從始至終,歐陽志對這一場考試都是不抱希望的,他心里嘆了口氣,抬眸,卻見對面的考棚里竟是熟人,正是自己的同鄉,王安,字薦仁。

    王安顯然是發現了自己,朝自己笑了笑,此人乃是保定府院試案首,考霸中的考霸,平時就不太愛和歐陽志三個學渣往來,上一次,因為歐陽志不肯放棄大病的同窗,還惹得雙方不歡而散。

    王安眯著眼,遠遠眺望著歐陽志,嘴角微微勾起,這位保定才子,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仿佛是在說,你看,早叫你們不要和那癆病鬼廝混一起,現在如何了,耽誤了學業,還被這京中臭名昭著的惡少一陣折騰,十年寒窗,俱都白費了。

    歐陽志鐵青著臉,沒去理他,人各有志,在他心里,並不為自己的堅持後悔。

    此時,天蒙蒙亮,灰蒙蒙的考棚里,有人敲起了銅鑼,接著便是有人唱喏道︰“放題。”

    一聲放題,便有系著紅腰帶的差役舉著考牌在考場中巡視。

    歐陽志深吸一口氣,見有差役舉著牌子來,他定楮一看,卻見那考牌上,是朱漆的幾個大字︰“當今之時仁政”。

    宛如一道電流,自歐陽志的頭頂灌下來。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忙是擦擦眼,再一看,果然還是《當今之時仁政》。

    竟是這道題……

    他身子發抖,激動的不能自己。

    恩府……恩府……這樣都能撞到題?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讀書人,最喜歡押題,所謂的押題,就是根據考官的脾氣和秉性,來猜測考官會出什麼題目。

    甚至一些大戶人家,為了子佷們考試,會專門請一些大儒來押題,當然,押題的準確率很低。

    等到了現在,押題的幾率就更低了。

    因為起初的時候,考官出的題還算四平八穩,什麼‘學而’啊,‘仁政’啊之類,總還能押對的時候。

    可現在呢,考題卻是一個比一個刁鑽,壓根就不給你任何機會。

    歐陽志此刻已是激動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里,恩府瞎貓踫到了死耗子啊。

    這道題,這半個月來,他已不知作過多少次文章,已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幾乎閉著眼楮,他都能有十幾種辦法破題。

    深吸一口氣,他腦海里瞬間的開始運轉起來,即便是資質平庸,可別人一篇文章,卻需一天作完,自己呢,等于是這道題已作了半個月,笨鳥先飛,憑著秀才的功底,這道刁鑽古怪的題,反而是輕輕松松,不在話下了。

    于是他快速的磨墨、提筆、沾墨、下筆,接著筆走龍蛇,顯得從容、淡定。

    等到考試結束,歐陽志提了考藍出來,與劉文善二人會合,三人各自交換了一個眼色,卻依舊難掩心中的激動,歐陽志猛地想起什麼︰“恩府,快回去拜見恩府。”

    “走。”江臣也忙是點頭。

    恩府是個坑貨啊,這一點,他們已經接受了,可是坑歸坑,卻不啻是他們的指路明燈,他們現在倒是歸心似箭,只恨不得插上翅膀,前去謝恩師授業之恩。

    誰料這時,後頭有人氣喘吁吁的道︰“歐陽兄,考的如何?”
mk2258 發表於 2018-5-24 21:23
第二十九章:師恩似海

       歐陽志回頭一看,卻是那王薦仁。

    王薦仁這一次想來考得極好,喜笑顏開的模樣,走近了,不等三人回應,便嘆了口氣道:“若是考不中,也無妨,這不怪你們,只怪你們誤結匪類,聽說你們的恩師,也就是那方家的敗家子……”

    不等王存仁把話說下去,江臣就怒氣沖沖地道:“不許誹謗我等恩師。”

    “哈哈……”王薦仁便一笑,他其實不過是覺得自己考得不錯,過來調侃幾句這三個笨秀才罷了,便道:“好好好,你們是方先生的高徒,料來肯定能金榜題名吧,不說了,不說了……”

    歐陽志三人懶得和他囉嗦,急匆匆的回到了方家,卻左右都不見方繼藩,最後到了一側的廂房,竟見方繼藩騎在屋脊上,下頭早已圍滿了方家的人。

    此時,鄧健正仰著頭,焦急地道:“少爺,你下來吧,都說了,這一次不紮針,這位先生,乃是宮裡的御醫,最擅長診視腦疾,雖是少爺病情稍好,卻又怕反复,所以特地來看看,少爺……你可嚇死我們了,快下來,摔著了可不好。”

    鄧健身邊,顯然是一位御醫,背著一個藥箱,一時無言。

    其他的多是府上的人,一個個仰頭,滿面愁容。

    本來這御醫好不容易有空,請了來,原本只是伯爺覺得少爺已康復得差不多了,只是請來看看,誰知少爺聽說是看腦疾的御醫,嗖的一下就上了屋頂。

    那速度……真如山貓一般。

    下頭的人這個道:“是啊,是啊,少爺,有什麼話好好說,劉御醫只是把把脈,不紮針!”

    那個道:“是啊,是啊,不紮針!"

    方繼藩依舊騎在牆上,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現在聽到下頭烏壓壓的人一個個哄著自己,反而狐疑了,放聲大叫:“發誓。”

    “好,好,好,發誓,少爺下來再說。”

    方繼藩冷笑:“先發誓。”

    鄧健在下頭焦灼地道:“少爺,別摔著,小的給你發誓!”

    方繼藩笑了,你們還想逗我?便道:“讓御醫發誓!敢扎我針,死全家!”

    那御醫目瞪口呆,就算是給宮裡的貴人們問診,也沒見這樣的,他忍不住拉著急得跺腳的楊管事低聲道:“你家少爺,看著就是腦子有問題啊。”

    楊管事怒目而視,卻又忙解釋道:“不不不,我家少爺這樣就對了,倘若不上房揭瓦,便是發病的徵兆,劉御醫有所不知……咳咳,還請劉醫官趕緊發誓,少爺若是有個什麼好歹……”

    這位劉御醫頓時氣得吹鬍子瞪眼:“荒謬,老夫是你家伯爺三請五請來的,什麼全家死絕,你們方家真是莫名其妙,不看了!”說罷,轉身便走。

    楊管事要追上去,也不管用。

    方繼藩在房樑上看到劉御醫走了,總算松出了口氣,又躲過了一場大劫,真是不易啊。

    其實他倒真不是反應過度,混賬、廢物、敗家子嘛,見了御醫來了不上房,這反而就惹人懷疑了,若是喜滋滋的輕易那大夫給自己把脈了,這不就等於是告訴人,他又發病了?

    “少爺,快下來。”鄧健仰著頭,急得想找繩子上吊:“劉御醫走了。”

    “不成。”看著下頭烏壓壓的人乾著急,方繼藩倒是樂了,背靠著屋脊,翹著腳:“讓賬房將銀子還我。”

    原來自那王金元將銀子一箱箱的搬進了方家,方景隆便害怕方繼藩又將田契、地契還有大筆的銀子轉手敗了,因此早就暗中吩咐了賬房,方繼藩拿小錢可以,這銀子超過了一千兩,就需跟方景隆禀報。

    王賬房在下頭一聽,腦子有點發懵,忍不住道:“少爺,你明明是怕扎針才上房的。”

    方繼藩不疾不徐,不理會下頭跳腳的人:“可現在請我下去,卻得給我支十萬八萬兩銀子。”

    下頭的人又是面面相覷。

    楊管事氣得嘔血,錘著自己的心口說不出話來。

    最終楊管事還是拿了主意:“好,學生給少爺做主了,少爺別摔著,先下來再說,鄧健,快去扶梯子來。”

    方繼藩這才心滿意足的順著梯子下來,他很佩服自己上房的勇氣和手腳,嗖的一下就上去了,看來人的潛能發揮出來,簡直可怕。

    可在下頭看著這一幕的歐陽志三人,卻是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這一路小跑而來,他們的內心是激動的,既有欣喜的成分,又有感激,甚至他們覺得,自己對恩府的看法,是不是從前有什麼先入為主的成見。

    只是……

    當方繼藩腳踏上了實地,便理直氣壯地伸手朝賬房道:“給錢!”

    王賬房一臉烏漆墨黑的樣子,凝噎無言。

    歐陽志三人俱都僵硬著臉,看著自己的恩師,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尤其是劉文善,眼角竟是淚光點點,他恨,恨自己為何會看到這一幕,恩師那嘚瑟和喜滋滋的樣子,讓劉文善有一種這若是我兒子,我不掐死他,便不姓劉的感覺。

    終於,心裡的情緒不斷的醞釀,劉文善……哭了,淚水漣漣,猶如氾濫的CHUN水。

    “呀……你們回來了,考的如何?”方繼藩察覺到了自己三個門生,暫時不去和劉賬房計較,喜滋滋的看著他們。

    三人止住眼角的淚,卻走上前去,啪嗒一下,三人直挺挺的跪倒,拜在方繼藩的腳下。

    雖然總覺得怪怪的,似乎情緒有點不太對,可歐陽志三人還是朗聲道:“這些日子,多謝恩府教誨,鄉試已考完了。至於考得如何,還未放榜,學生不敢胡言亂語。”

    方繼藩便背著手道:“噢,那就等放榜吧。”

    楊管事見了歐陽志三人,心裡暗暗搖頭,這三個傻秀才,拜了少爺為師,就當真將少爺當恩師了,也不想想,少爺這性子,還不將你們坑死,不剝你們幾層皮都算是好的了。

    哎……

    愁啊……

    方繼藩則是喜滋滋地繼續道:“那到時為師和你們一道去看榜,這幾日便在府上住下吧,不要客氣,將這里當做自己家一樣,但是不許調戲本少爺的小香香!”

    “謹遵恩師之言。”歐陽志三人汗顏。

    鄉試的捲子很快便被收攏起來,緊接著便是進行點驗,因為所有的捲子都是糊名的,可為了防止有考官根據讀書人的字跡來勾結,因此這些卷子還需先由文吏抄錄一遍,此後再重新編號。

    等一切完畢之後,便進行封存,送去考官那兒進行批閱。

    主考官王鰲乃是一絲不苟之人,親點了數十個閱卷官,開始了為期數日的批閱。

    一封封卷子,先由閱卷官過目篩選,最終,這些試卷便落在王鰲的案頭上。

    等王鰲閱了卷,接著便要前去覲見天子。

    弘治皇帝會專程在文華殿召集翰林講官,並且專程召見了王鰲。

    今日乃是筵講的日子,也就是翰林講官們給皇帝上課日子,不過陛下對於太子的功課最是看重,所以每次這個時候,都會將太子朱厚照一起帶來。

    可顯然今天,朱厚照的運氣不太好,剛剛到了文華殿,便遭了人告狀:“陛下,臣有事要奏。”

    弘治皇帝循著聲音看去,說話的不是別人,乃是侍皇太子講讀的翰林官楊廷和。

    楊廷和算是太子的半個師父,不過服侍宮中的人,多少對皇太子還是較為寬容的,畢竟這是太子,是儲君,是未來的皇帝。

    一見楊廷和站出來,朱厚照就驟然變得不自在起來,他顯得愈發的心虛,忙是將頭埋起來。

    …………

    用心製造快樂,我是上山打老虎,我為自己代言,熬夜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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