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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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717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21:03
第九十一章:萬象更新





    西山。

    雖是一個冷冽的夜晚,可這裡的人,卻不再覺得冷了。

    上百張大桌排開,就在工棚裡,四處都堆砌著煤石,可礦工和眷屬們,卻大多沒有這麼多講究,一籠籠的飯菜,冒著特有的香氣,眾人沸騰,彼此說著話,婦人們在後廚忙碌,男人們卻各自眉飛色舞,說著工錢,有人吵鬧著,是不是該讓王東家請一個教書先生來。

    有了工錢,就有飯吃,有衣穿,何止如此,孩子們成日無所事事,總要讓他們識幾個字才好。

    眾人正說的熱鬧,豁然間,突然天空竟是燒紅了半邊,那絢麗的煙花雖是距離西山極遠,可那天際之處,灑落下來的火樹銀花,卻是引起了孩子們的歡叫。

    無數人目光看向那京師的方向,在這寒冷的除夕之夜裡,這一雙雙帶著渴望的眸子裡,映射著希望之光。

    賬房劉賢已長身而起,道:“來,喝酒,給兩位恩公遙敬一杯。”

    說到了恩公,所有人長身而起,他們心裡是存著萬分感激的,沒有兩位恩公,他們早不知凍死在哪裡了,而今能賣著氣力,有一口飯吃,對他們而言,不啻恩同再造!

    酒不是好酒,黃黃的,裡頭有些渾濁,肉眼可見到還未過濾的雜質,可這酒衝擊了喉頭,帶來了**,也溫暖了全身。

    許多人忍不住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暗中揩淚,人生的起起伏伏,本是常情。可似他們這般,只有遭遇了萬千的苦難,得遇絲毫的安穩,這種感觸,卻非尋常人可比。

    …………

    客棧裡。

    外頭歡聲笑語,炮竹如雷,那飛竄而起的煙花,更是燒紅了半邊的天際。

    可在這孤燈之下,淡淡的火光映射在唐伯虎的臉上。

    唐伯虎一瘸一拐的到了軒窗前的案牘上,案牘顯得有些油膩斑駁,上頭筆墨紙硯俱全。

    已到了子時了,新的一年,弘治十二年開始了。

    外頭的笑語聲與他絕緣,他也無心去欣賞窗外綻放的花火,一個多月,他的身體好了一些,已能下地了,前段時間,雖有大夫按時來診視,可這形同於將他軟禁。

    所有的外客,一概被人謝絕。

    而現在……等他可以下地行走,雖然面上的傷痕還在,顯得有些滑稽可笑,真正要痊癒,怕還需一兩個月的時間。

    可這時,唐寅卻再沒有其他心思,去見任何人。

    從前的故舊,以往在南直隸的朋友,甚至是……當初滿心希望前去拜訪的戶部右侍郎程敏政,此時也心灰意懶,沒什麽心思去結交。

    他本是個高傲的人,自持才氣,笑傲王候,若非是生活所迫,何至要到巴結人的地步。

    而他命運之中,遭遇了方繼藩。

    使他遭受了巨大的奇恥大辱。

    他深知自己和那方繼藩相比,有云泥之別,自己所遭受的委屈和恥辱,是無法討還的。

    當然……還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中試,不但要中試,還要將方繼藩的幾個門生狠狠踩在腳下,決不讓這個狗賊陰謀得逞。

    所以他清醒了。

    但凡只要還能活動,他便毫不猶豫的捧起書本來讀,他不再喝酒,不再拜訪朋友,他要雪恥。

    “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這小小的暗室裡,又傳來了郎朗的讀書聲。

    哪怕是窗外的花火綻放,歡聲笑語。

    …………

    新年過去的很快,沐休結束之後,百官們依舊上各部堂當值。

    弘治皇帝經過了半月的休整,顯得精神了許多。

    這新年的喜氣還未過去,劉健、李東陽、謝遷、王鰲人等覲見。

    行過了禮,弘治皇帝就笑道:“朕不喜歡過春節,這無所事事的,反而覺得不自在。”說著,朝身邊的宦官道:“核算之法,戶部學來了嗎?”

    開年第一件事,就是問這核算之法,可見陛下對此事的上心。

    此事,內閣諸公,包括了王鰲,大抵都知道一些,許多人心裡嘖嘖稱奇,也不免生出好奇之心,那核算之法,到底是什麼名堂?

    李東陽道:“陛下,臣已交代王文安……”

    “還沒有去學?”弘治皇帝倒是有些惱了,如此事半功倍的事,這戶部,還要教人請了八抬大轎才請去學嗎?

    李東陽頓時明白了陛下的心意:“老臣再催一催。”

    “不是催!”弘治皇帝正色道:“茲事體大,何須用催,學不成,罷那王文安!”

    弘治皇帝確實惱火,事情是王文安弄出來的,若不是他將簿子撕了,哪裡有這麼多麻煩。

    現在好了,簿子你撕了,你趕緊去學啊,結果呢,這年都過完了,一點動靜都沒有,這樣的人,要來何用?

    李東陽心裡苦笑,王文安此人,也是急脾氣啊,當初將簿子撕了,一時半會,哪里拉的下臉去求教,李東陽哪裡不知道王文安的心思。

    “臣明白了。”

    弘治皇帝臉色方才緩和了下來“太子在詹事府做什麼?”

    宦官道:“楊侍講今兒正好有事要奏,託人讓奴婢給陛下帶句話,太子殿下今兒大清早,就和方繼藩在研究'煙花',楊侍講以為,這牽涉到了火藥,只恐傷了殿下,所以……”

    “噢……”弘治皇帝若有所思:“除夕之夜,那大砲仗,不,那大煙花,就是方繼藩放的吧?”

    “是。”

    弘治皇帝搖搖頭,隨即又若有所思的看了李東陽一眼,頷首點頭:“知道了。”

    這短短的三個字,倒是令劉健等人覺得奇怪,怎麼陛下一丁點都不擔心呢?按理來說,不該讓人去斥責一番嗎?可只這輕描淡寫的說一句知道了,實是有些……

    倒是李東陽,面帶微笑,不過他沒做聲,似有所悟的樣子。

    弘治皇帝抖擻精神:“春闈就要開始了,時間沒有更改,依舊還定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三日,掄才大典,不可輕視。主考……就讓李卿家來吧。 ”

    李卿家,自然是李東陽。

    這個決定,似乎在意料之外。

    在朝中,能勝任主考官的人選不多,劉健是一個,不過他已主持過會試了,何況作為首輔大學士,不可能將心思都撲在會試上。

    至於謝遷,謝遷性子有些粗,顯然是要安排在弘治十五年主考的,因為論資排輩而言,李東陽的年紀稍長一些。

    倒是王鰲,其實原本也是熱門的人選,許多人原本料定,此次陛下先讓他主持順天府鄉試,就是有意讓他練練手,接著,再主持今年春闈,畢竟王鰲乃是帝師,在弘治登基之後,立即被調往吏部,這是要一飛沖天的徵兆,他現在所缺的,恰恰就是資歷,若是能主持一場會試,那麼他的履歷也就完美了。

    此次欽點了李東陽,反而有些讓人看不懂。

    即便是在坊間,許多來趕考的讀書人,也都猜測這一科的主考勢必是王鰲,讀書人最愛猜的就是考官,因為考官是負責出題的,且每一個主考官的胃口各自不同,對文風有各自的偏好,若是能提前得知考官的脾氣,這考試就多了幾分把握。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21:04
第九十二章:學海無涯苦作舟





    弘治皇帝似乎看出了眾人眼中的疑惑,隨即一笑,看向王鰲道:“王師傅今歲,有個侄子也要參加今科的會試吧。”

    眾人一聽,恍然大悟。

    原來王鰲有親戚要考試,若是如此,就少不得要避嫌了。

    只是……為何事先不曾聽到消息?

    王鰲便笑道:“是,愚侄早在弘治三年,就曾中舉,只不過此後,遭遇了父喪,回鄉守制,因此錯過了弘治八年的會試,而今,守制期滿,因而在南直隸,補了今年入京會試的資格。”

    眾人暗暗點頭,原來如此。難怪此前沒有風聲。

    王鰲乃是吳縣人,他的侄子,自然是作為南直隸舉人身份入京考試,說起來,王鰲也是唐寅的同鄉。

    弘治皇帝不禁多了幾分關注,道:“令侄可有把握嗎?”

    一說到自己侄子,王鰲眉飛色舞,顯然,王家眾子侄之中,這位侄子頗得他的欣賞:“此子敦厚,雖愚鈍,卻也刻苦,十年寒窗,不敢有絲毫懈怠,不敢說學富五車,不過……此番,倒頗有幾分把握。”

    古人最是謙虛,即便是有一些才華的人,也大多會說幾句犬子、逆子之類,可王鰲今日如此不謙虛,顯然……他對這個侄子,抱有極大的期望。

    弘治皇帝不由笑了:“那麼,朕也盼他能高中。對了,唐寅乃是王師傅的同鄉。”

    弘治皇帝突然的問起。

    王鰲一愣,旋即道:“是。”

    “此子學業如何?”

    王鰲脫口而出:“此人被稱作吳中才子,更有人說他是江南第一才子,他的文章,臣都看過一些,確實是老辣非常,連臣都佩服。何況,他已中南直隸解元,可見此子的實力非凡。老臣的侄兒,遠遠不如。”

    弘治皇帝笑了:“聽說他年不過三旬,年不過三旬,就能如此,真是青年俊傑,朕還聽說,他和方繼藩打了賭。打賭,固然是兒戲,不過……朕倒想看看……這熱鬧。”

    平時,弘治皇帝都是一絲不苟之人。

    可現在,似乎對於這一場賭局,也有了幾分意思。

    “陛下,臣也聽說了一些事。”謝遷定了定神:“臣聽說,這場賭局,自新年伊始,便獲得了許多人的關注,這京里頭,更有不少街坊,暗暗開了賭局,如此風氣,實在令人擔憂啊。老臣還聽說,壽寧侯和建昌伯府,也參加了賭局,賭的很大,押了數万兩銀子。”

    弘治皇帝一聽到張家兄弟,便皺眉,顯露出不喜之色,說實話,這兩兄弟,堪稱皇家之恥。

    不過……對這兩個小舅子,除了心裡不滿,他卻也沒什麼辦法,只是噢了一聲:“朕下次申飭他們。”

    申飭二字,可大可小,若換做是尋常官員,皇帝親自申飭,早就嚇尿了,乖乖請辭,告老還鄉的人也有。可似壽寧侯和建昌伯這樣的兩個傢伙,臉皮有八尺厚,你就是對他破口大罵三天三夜,又有什麼用?

    “下旨吧,敕內閣大學士、戶部尚書李東陽為主考,禮部右侍郎程敏政、都察院右都御史方言、國子監祭酒朱鹮一人等,協同!”

    …………

    貢院那兒,已放出了榜,頓時滿京嘩然。

    許多考生一見李東陽為主考,頓時搥胸跌足。

    因為此前有種種的猜測,都認為此次必定是王鰲主持會試,可誰料,結果卻來了個大反轉。

    這可是要命的事啊,就是因為此前猜想此番乃是王鰲,所以市面上王鰲的文章早已兜售一空,這小半年來,不知多少人拿著王鰲的文章來苦讀,王鰲的文章,最是四平八穩,那麼,他的喜好,也就可見了。於是乎,許多人都在拼命的改變自己的文風,現在……竟是李公……

    李公的性子,多智,說難聽一點,就是喜歡耍一點聰明,一般人,他是瞧不上的,他的文風,卻又是截然不同。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於是乎,大家又開始搜尋李公的文章,只可惜,還是遲了,這考期,已是越來越近,想要臨時抱佛腳,怕已不可能。

    …………

    詹事府裡。

    一聲巨響震得門窗咯咯作響。

    緊接著,傳來一陣驚呼:“不好,不好,送醫,送醫。”

    便見詹事府裡的幾個宦官,張永等人,抬著劉瑾嗖的一下便往左春坊的方向跑。

    劉瑾的臉已是燒的漆黑,衣上,還冒著呼呼的熱氣,渾身上下,一股硝煙味,他睜開眼的剎那,那通體焦黑突的露出了眼白,格外的醒悟,彷彿眼睛發著光,錯愕看著眼前的一切,目中還帶著心有餘悸的駭然。

    奪目的眼睛突的噙出淚水,他哭了。

    聲音微弱的道:“咱的天……咱造什麼孽……咱入宮來,沒了子孫,福享不著,咱……”

    朱厚照憂心忡忡的看著一群宦官的背影,若有所思。

    方繼藩顯得有些尷尬:“呃……殿下……好像火藥放多了一些。下次……得改一改,再研究研究。”

    “好呢……”朱厚照頷首點頭:“下次讓張永來引火。 ”

    方繼藩搖搖頭:“我看還是劉瑾吧。”

    “這樣啊。”朱厚照不禁道:“會不會太不厚道了,老是讓他來。”

    方繼藩鄭重其事的道:“劉公公已經積攢了許多點火的經驗,這和臣久病成醫是一個道理,科學的道路上,總難免會有人犧牲,可只要殿下和臣劈荊斬棘、不畏艱險,就定會成功。只有成功,才不枉劉公公大無畏的犧牲。”

    朱厚照頷首,覺得有道理:“那趕緊,我們再改一改,到時劉伴伴的傷也差不多好了。”

    人們發明了火藥,有人看到了火藥,就看到了它作炮仗的價值。可有人看到了炮仗和煙花,卻又看到了這炮仗和煙花軍事上的價值。

    大抵上,中國人還是熱愛和平了,大多數人,想到的還是炮仗和煙花。

    可也不乏極少數的奇葩,比如朱厚照,他唯一的念頭,就是將這大砲仗放進人堆裡,能炸死多少韃靼人。

    倘若一飛沖天的煙花,可以作為火器,豈不是威力更大,至少比這個時代的鳥銃、三眼火銃以及火砲,威力顯然更大一些。

    朱厚照自幼就嚮往沙場,所以……他決心和方繼藩研究火藥,當然,表面上是放煙花。

    這一點,方繼藩倒是和他臭味相投,於是乎,這詹事府裡,隔三差五,總要地動山搖一番。

    至於劉瑾這廝……沒錯,方繼藩就是要坑他,這傢伙是朱厚照身邊的紅人,有些拽,既然你很拽,那麼……方少爺有一萬種方法整你。

    朱厚照很喜歡方繼藩用科學精神來形容放炮仗,果然是培養過三個舉人的老方啊,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別人放炮仗,那叫遊戲,叫不務正業,老方說話真好聽,放個炮仗,都可以叫科'學'了,倒好像是在讀書學習一樣。

    二人接著又鑽進了涼亭裡。

    涼亭裡有筆墨紙硯,上頭有無數的草稿。

    黑火藥的最佳配比,方繼藩是知道的,掌握了這個,火藥的威力可以大增,除此之外,就是火藥提純的問題,當然,還涉及到了火藥的用量,諸如此類,大抵知道一些是一回事,可拿出來效果如何,卻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需要探索,需要研究。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21:04
第九十三章:春闈





    “老方……聽說你三個門生要考試了。 X”

    研究之餘,朱厚照難免和方繼藩說幾句閒話。

    “是啊,指著他們給臣養老呢。”方繼藩趴在石桌上,看著紙上的構圖,聚精會神。

    “本宮可以給你養老。”朱厚照笑呵呵的道:“我們可以研究科學到老。”

    方繼藩抬頭看了朱厚照一眼,又低下頭:“這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朱厚照追問。

    方繼藩認真的道:“三個門生,就相當於我三個兒子一樣,兒子給父親養老,這是理所應當的。”

    “可我們是兄弟啊。”朱厚照咂咂舌,氣呼呼的道:“本宮很講義氣的。”

    “說不准。”方繼藩又搖頭:“還是兒子可靠一些。”

    朱厚照齜牙:“本宮還聽說你和人打賭,輸定了。那唐寅是應天府解元。”

    方繼藩不鳥他。

    朱厚照便低頭又研究他的'科學',良久:“你說,煙花能將炮仗升上天,是不是,可以將人升上天?”

    方繼藩駭然的看了朱厚照一眼,太子殿下果然聰明啊,居然把火箭的原理想透了:“理論上而言,是的。”

    朱厚照眼裡放光:“可是,人若是升上天,會不會摔死。”

    “給他背個傘就可以了,其實可以讓劉瑾來試一試。”方繼藩若有所思。

    朱厚照興奮起來:“好,本宮已等不及了。不過……能藉點錢嗎?”

    “借錢?”方繼藩狐疑的看著朱厚照,你特麼的逗我,你是太子啊。

    朱厚照哭笑不得的道:“父皇的月例少的可憐,詹事府的供奉倒是沒少,可有時,本宮讓劉瑾他們出去採買一些吃食回來,誰曉得,過了冬,價格便暴漲,劉瑾說,以往一串糖葫蘆,不過幾文錢,現在,卻需三十多文。”

    方繼藩聽的咂舌,這是搶啊。

    劉瑾這廝貪污了?

    朱厚照道:“他說是連日的大雪,許多蔬果減產,因而價格暴漲。”

    方繼藩恍然大悟,自己還是冤枉了劉瑾啊,劉瑾這廝,想來還不至於敢把算盤打到朱厚照的頭上。

    身為方家的大少爺,方繼藩確實有些不食人間煙火,此時他才想起一件事,小冰河期所產生的影響,絕不只是冬天取暖這樣簡單,因為冬日太長,中秋沒到,便開始下雪,這等寒冷的天氣,足足持續小半年之久,農作物勢必也要減產,好在大明的產糧區主要是在江南一帶,那裡畢竟處在溫帶,情況還稍好一些,而糧食可以通過大運河送至京師,再加上弘治皇帝的勵精圖治,至少還能保證軍民的糧食供給。

    可蔬果就不同了,這玩意保質期不長,而且現在本來糧食減產就厲害,江南那兒,也不可能鼓勵他們多種蔬果送來京師,京師這一帶,常年被大雪覆蓋,哪有什麼蔬果可以存活。

    因而,即便是當季耐寒的一些蔬果,價格也是暴漲到了離譜的地步。

    這小冰河期的可怕,後世人可能無法理解,或者說,即便是在後世,以當時的技術手段,倒也勉強能保證生產,可在這個小農時代,影響卻是極大,甚至大明朝的滅亡,小冰河期的貢獻可是不小,因為這極端的天氣,以至北方許多地方,顆粒無收,大量的百姓淪為流民,流民們積攢的多了,最後匯聚成了洪流,肆虐天下。

    深吸一口氣……

    方繼藩嗅到了商機:“殿下,可能我們要發財了。”

    “呀……”朱厚照驚訝的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道:“若是這個時候,我們能種出新鮮的瓜果,是不是要發財了?”

    朱厚照一聽發財二字,頓時激動的血脈噴張。

    “發財,帶上本宮啊……瓜果……這個時節,能種什麼瓜果?”

    方繼藩瞇著眼,大棚啊……用大棚製造出溫室的環境,什麼瓜果種不出?

    而在這時節,所有人口裡淡出個niao來,尋常的百姓家倒也罷了,能吃飽飯就不錯,可是這京師裡富戶都如狗,權貴滿地走,哪一個府上,不需大量的供奉一些山珍海味。

    什麼是山珍海味呢?重點在於稀罕,比如夏天吃的瓜,在這連蔬菜都緊缺的時節,卻能吃上一口,這不就是山珍海味嗎?

    什麼是富戶,富戶就是吃別人吃不著的,買人家買不起的。

    深吸一口氣:“得先試一試,老規矩,一人入股一半,不過首先,我們得先研究研究,需要一塊地,最好這地在城裡,離的太遠,不好照顧。”

    “有啊。”朱厚照這個人很實在,方繼藩說能發財,他就信:“詹事府裡,有的就是地,後園,去後園,那裡有許許多多花花草草,叫劉瑾他們全拔了。”

    好氣魄!

    方繼藩就喜歡和太子殿下合作,怎麼說呢,認定了一件事,什麼喪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詹事府的後園,佔地極大,不過那裡的花草,可都是無數巨匠花費無數心血栽種出來的,一花一木,不知費了多少人的心思。

    那特麼的是園林啊,不,該叫苑林!

    不過……管他呢,反正又不是自己家的苑林,自己操啥心?

    現在最重要的是,找一個地方,先試一試,詹事府好,太子每日都在這看著,自己也每日都要來當值,方便。一旦成功,西山那兒,當初在煤礦附近收購了荒地,也就派上了用場,當初收購荒地,是擔心那一帶也能采出煤來,免得被人分了一杯羹,現在卻可以派上用場。

    方繼藩打起精神:“這就好辦,現在開始,剷出幾十畝地來,挖出一個窯來,燒磚,蓋一片暖房,通上煙道,反正無菸煤不值錢,將煙道中燒熱一些,上頭再蓋上……”

    再蓋上什麼呢?這個時代沒有透明的塑料布啊。

    玻璃倒是可以,無色透明,採光性能很強,不過總不能因為現在這一口試驗田,還造出一個玻璃工坊出來吧。

    這片田的目的,在於驗證大棚在明朝的可行性,玻璃是肯定要燒的,反正這玩意生產成本低,將來大規模的種植,可以用上,興許還能連帶著玻璃一起賣呢。

    可現在,卻不能費這麼多功夫。

    方繼藩瞇著眼,看到了不遠處詹事府閣樓殿宇的窗,這窗用的乃是琉璃,不是尋常人家的紙窗,琉璃其實也就是玻璃,只不過不是透明無色而已,某種程度而言,透光性,其實還不錯。

    就它了。

    “那個……琉璃窗,拆卸下來,覆在暖房上頭,而後就是育種,這個容易,我們先種西瓜試試吧,說起來,我想吃瓜了。”

    朱厚照興致勃勃,說乾就乾,捋起袖子:“本宮去喊匠人來。”

    發財,是朱厚照內心深處的冤枉,雖然這敗家玩意,顯然不知道為了這塊試驗田,花費多少,譬如那價值不菲的琉璃,譬如那大興土木的開支,又譬如糟踐的後園名貴花草。

    實驗嘛,總要有所犧牲,大規模種植之後,成本也就能暴跌了。

    方繼藩這樣安慰自己,如此,才顯得自己良心舒服了一些。

    …………

    春闈將至。

    歐陽志三人可謂是摩拳擦掌。

    這數個月來,他們已不知寫了多少篇文章。

    等到了二月初九。

    他們早早起來,卻見恩師難得的,也起了一個大早,就在前院裡等著他們。

    歐陽志三人上前,鄭重其事的朝恩師行禮。

    方繼藩欣慰的看了他們一眼,道:“好好考。”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21:04
第九十四章:開考





    “學生一定不辜負恩師。”雖然恩師很不靠譜,可是歐陽志三人,心底深處,還是對方繼藩心存著感激的。

    這是師恩哪。

    “考中了……”方繼藩笑吟吟地道:“一定要有良心。”

    “……”歐陽志三人還是乖乖的作揖:“謹遵教誨。”

    “還有……”方繼藩道:“一定要努力!”

    “是……”歐陽志三人忍不住熱淚盈眶。

    “太子押了五萬兩,賭你們贏;他讓為師給你們帶句話,若是你們三個沒一個及的上唐寅,便打斷你們的腿。”

    “……”歐陽志三人臉上的感激之情,瞬間變成了苦大仇深。

    方繼藩嘆了口氣:“放心吧,為師不會給太子殿下機會的。

    “……”呼……歐陽志、劉文善三人鬆了口氣。

    方繼藩咬牙切齒的繼續道:“因為為師也押了二十萬兩銀子,賠率很高,一賠三,賭你們名列前茅。若是你們輸了,為師不會給太子殿下打斷你們腿的機會,你們的腿,為師親自來敲斷。”

    “……”

    …………

    唐寅的腿腳還是有些瘸,他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客棧,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

    可自客棧裡出來,唐寅卻是愣住了。

    外頭人山人海,一見到唐寅出來,頓時歡聲雷動。

    “好好考啊。”

    “要加油。”

    “決不可讓北人欺在我們頭上。”

    “讓開,讓開……”

    幾十個壯僕將人驅開,後頭還是一頂轎子,一個管事的興沖衝的上前:“我家兩位老爺,久仰唐解元,唐解元今要入試,老爺們特意吩咐,請唐解元乘轎去。”

    唐寅眼眶濕潤了。

    感動啊,想不到世上,還有這麼多熱心腸的人,這是天要亡方繼藩那狗賊,否則,怎麼會有萬千人如此熱情如火。

    看著這黑壓壓的人潮,唐寅心中有一股暖流,升騰而起,人間自有真情在,宜將寸心報春暉。他昂首、挺胸,剛想說幾句。

    卻聽人七嘴八舌的道:“壽寧侯和建昌伯好大的手筆,出手就是十萬兩銀子,家裡的地,都拿去抵押了,賭唐解元必勝。”

    “是啊,是啊,唐解元乃是應天府解元,歐陽志這等順天府的舉人算什麼?我也押了十兩,雖說唐解元必定大勝,賠率不高,可這相當於是白撿的錢。”

    “唐解元,我偷了婆娘的嫁妝錢出來,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好好考。”

    “唐解元必勝。”

    “……”唐寅臉若豬肝色,一時無言。

    …………

    貢院已是里三層外三層俱都被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馬圍了個水洩不通。

    無數的考生,魚貫進入考場。

    弘治十二年,決定無數人命運的會試,終於拉開了帷幕。

    歐陽誌已進入了自己的考棚。

    他心裡頗有幾分感慨,他自覺地,自己是應當感激恩師的,沒有恩師,就沒有他歐陽志的今日。

    可是……有時候恩師真讓自己哭笑不得。

    可有什麼法子呢,父母不能選,君王是何人,也非自己能做主。即便是恩師,一經拜入了門牆,也是不可以改的。

    深吸一口氣,排除雜念。

    雖是開春,可風依舊是冷颼颼的,看這天氣,怕是過幾日,還要下雪。這怪異的天氣,實是難料。

    歐陽志搓了搓手,接著從考藍裡取出筆墨來。

    等到了吉時,有差役高呼:“大宗師有令,開題。”

    “開題……”

    “開題……”

    許多差役,自明倫堂出發,手裡舉著高高的牌子,開始向各個考場走去。

    等這上頭寫著題的牌子移到了歐陽志面前。

    歐陽志看著那牌子上寫著:“有美玉於斯。”

    有……美……玉……於……斯……

    歐陽志身軀一震。

    竟是此題……

    這道題,他真的再熟悉不過了。

    恩師讓他們練習的幾道題裡,就有這'有美玉於斯',而這道題,他已不知刷了多少次,當時恩師出這道題的時候,歐陽志還認為,這道題肯定是無用功。

    因為一般的考官,根本不會出這樣的題,他們更喜歡出'學而'、'君子成人之'、'為政以德'、'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之類的題。

    畢竟……這樣的題即便再如何刁鑽,或是再怎麼去截題,可也是四平八穩。

    何況當初,大家猜測的,都是四平八穩的王鰲為主考官,王公所出的題,一定是正大光明,蘊含大道的。

    可誰曾想,此次主考,竟是李東陽。

    不只如此,竟還出了'有美玉於斯',此題,太偏了,都說李公多智,擅長出怪題和偏題,今日……果真如此。

    這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嗎?

    又或者,恩師事先知道考題?

    不,絕無可能,恩師的性子,本就不容於清流,李公乃內閣大學士,憑什麼洩題給他?至於其他考官,如程敏政人等,更不可能和恩師打任何的交道。

    唯一的解釋就是,恩師這樣都蒙中了。

    鄉試中了一次,這一次會試,竟又中了一次。

    外間都說,恩師乃文曲下凡,祖墳埋得好……這……歐陽志竟有些信了。

    深吸一口氣,一下子,歐陽誌已是躊躇滿志,信心十足了,他迅速的磨墨,接著從容下筆破題:“舉美玉以立言,若不容輕視其有焉……”

    …………

    會試連考三場,待到了二月十五這一日,終於考完。

    疲倦的考生們如流水一般,自貢院中出來。

    而在貢院之外,更是人山人海。

    無數人焦灼的等待。

    一直等到唐寅自考場裡出來,頓時歡聲雷動。

    “唐解元,考的如何?”有人已圍了上來。

    唐寅沉默了片刻,隨即一笑:“不錯。”

    不錯二字,讓焦灼的人一下子臉色緩和了不少。

    古人是謙虛的,謙虛就意味著,一個人說不錯的時候,這語境放在後世,就相當於是我也不是謙虛,這一場,我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若是不謙虛的說,其他的考生,都是垃圾。

    唐解元才高八斗、滿腹經綸,他敢誇下這海口,誰敢不信?

    於是乎,無數人歡呼雀躍,有人激動的眼眶發紅:“我押了三百兩銀子啊,我押了三百兩……”

    唐寅雖然是厭惡這些傢伙拿自己做賭注,不過……這三場考試下來,他超水平發揮,尤其是考試之前,閉門苦讀,這一次,他自覺地自己做題的水平,提高了不少,所以,他心情還算不錯。

    一瘸一拐的前行幾步,身後有人道:“伯虎。”

    這是極熟悉的聲音,唐寅回眸,頓時笑了,忙是朝這青年作揖行禮:“徐兄。”

    這人就是徐經,是唐伯虎極相熟的朋友,此番會試,二人聯袂來京,徐經道:“你身子好些了嗎?哎,愚兄聽聞你被人打了,連夜去探望你,卻被人攔住,說是你受了重傷,需要救治,死活不肯令愚兄去見你,此後幾番周折,都打聽你的病情,天可憐見,你無事便好。”

    唐寅苦笑,他哪裡不知道,那客棧裡頭的住客,都被蠻橫的方繼藩統統趕走了,倒是入住了不少方家的狗腿子來,以治病的名義,不得任何人來拜訪,他慚愧的道:“讓徐兄掛心了,萬死。”

    …………

    這幾天就要上架了,新的一周,突然想讓大家表示一點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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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文化人的事





    “無事就好,那方繼藩…”徐經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真是可惡,此番,可有把握嗎?決不可在這方繼藩三個門生之下,否則……”

    唐寅眼裡閃過怒火:“愚弟倒是有幾分把握。 X”

    朋友重逢,總有許多話要說。

    徐經接著,開始為唐寅惋惜起來:“你若是不遭遇變故,那一夜,便可和我去拜訪程大人了,程大人也是今科的考官之一,你是不知啊,這位程大人,極欣賞伯虎的,知道伯虎沒來,甚是遺憾,我們和他是同鄉,他對愚兄極是熱情,幾次請人下帖子請我去程府下棋。這一次,若是能高中,有這位禮部右侍郎依靠,仕途也沒這麼多艱險了。”

    聽徐經的口氣,程敏政不無對徐經的欣賞,連唐寅都覺得遺憾起來,是啊,若是不遭遇變故,想來,自己已成了程家的座上賓了,這是何等的春風得意。

    徐經又笑了笑,眨了眨眼,低聲道:“大年初九的時候,我還曾去過程府,用了三百兩金子,向程大人乞文,程大人行書,倒是別具一格,那墨寶,現在我還藏著,下次帶你鑑賞。”

    唐寅聽罷,不由不佩服徐經八面玲瓏。

    所謂的乞文,其實不過是某種人情往來的潛規則而已。

    讀書人拜見某些大臣,自然不便送禮,畢竟君子之交淡如水,可若次次都空手而去,就顯得不太夠意思了。

    既要送禮,又要風雅,因而,這乞文就應運而生,無非是說,某某公你書法好啊,我朝思暮想,都想求一幅,張貼在自己家裡。於是某某公寫下一幅字,這一幅字,自然是白給的,收錢?你侮辱我嗎?而且你還是晚生後輩,文化人的事,怎麼能談錢。

    可乞文者,卻非要送上酬金不可,不可讓人白忙活了,何況文化這東西,自然不能用錢來衡量,你送個一二兩銀子,就是侮辱了某某公,某某公這麼好的字,就值這點錢?因而,價錢越高,越顯出文化的價值。

    徐家本就是南直隸的豪族,徐經出手便是三百兩金子,也確實是闊綽,可見徐經此番覺得自己有極大的希望高中,將來有許多事,還需程敏政的照顧。

    徐經遺憾的道:“哎,倘若你在便好了……”說著,搖了搖頭。

    唐寅聽罷,也是極遺憾起來,程敏政乃是高官,將來就算不能入閣拜相,那也遲早會成為一部之首,位列朝班的頂峰。

    這樣的人,錯失了機會,等放了榜,高中之後,再去拜訪,就顯得勢力了。

    畢竟,低級官員拜訪高級官員,這叫阿諛奉承。可若沒有為官,士人拜見同鄉前輩,這反而不會給人唐突之感。

    現在程敏政作為考官之一,未來幾天,顯然格外的忙碌,等他忙完了,也該放榜的時候了。

    罷了……

    唐寅雖是有些懊惱,可很快,搖了搖頭,他畢竟是灑脫之人,父親還在的時候,他一向驕傲的很,這幾年稍稍放低了一些姿態,也開始想學一些圓滑,可現在既然失去了機會,後悔又有何用?他朝徐經道:“既考完了,你我兄弟重逢,該喝幾杯。”

    徐經眉梢一挑:“敢不從命。”

    …………

    歐陽志、劉文善、江臣三人自貢院中出來的時候,外頭就清冷了許多。

    三人相互對視一眼,心裡各自有數,此前刷了幾個月的題,而這一次會試的題又中,實是奇蹟啊。

    他們是老實人,沒有往太深的地方去想,乖乖回到府中。

    京里已是沸騰了。

    尤其是唐伯虎那不錯二字,讓滿京沸騰。

    唐解元都說了不錯,那肯定是不錯的了。

    京里不少的賭坊都開了盤,絕大多數人,都看好應天府的解元,畢竟,應天府解元,這就是實力的象徵,而且對順天府的舉人,幾乎是形同於碾壓的優勢。

    內閣大學士、戶部尚書李東陽下令封卷,隨即,命人謄抄答題,此後會同考官諸人,在貢院里當場閱卷,那貢院裡依舊還是重重禁衛,里三層、外三層,一只蒼蠅都不准出入。

    作為此次主考官,李東陽對於此次會試的熱門人選,倒也頗有期待。

    尤其是那唐寅,因為一場賭局,竟是惹來了天下皆知,他曾看過唐寅的一些文章,此人倒是極有才情之人,這一科若是能中,未來……進入了翰林院,倒也可以培養。

    程敏政也負責進行閱題,他心情不錯,此次既為考官,為自己資歷簿上又添了一筆,何況,在考試之前,他也見了幾個同鄉,這幾個同鄉,無一不是才子,等他們高中,能將他們收羅進門下,也不失為一件美事。新進士們需要投一個靠山,而對朝中的大佬們而言,誰不希望自己的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呢?即便再高的官,總也要有人抬轎子不是?

    ……………

    這邊一考完,另一邊,就有人火速入宮奏報。

    弘治皇帝掐指,也知道這個時候差不多了,接下來,就等李東陽諸人閱卷之後,放出榜去,結果……也就了然。

    此時他正和劉健、王鰲諸人正在議事,聽到了宦官的奏報,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這等放榜,還真是難耐啊。想來王師傅,一定很有感受吧。”

    王鰲聽著啞然,他確實已經難耐了,畢竟自己的侄兒已經考完,放榜的這幾日,確實讓人焦灼,王家想要興盛,就必須得出一些英才,如此,才能繼承王家的家業,自己有幾個兒子,有一個中了舉,此後連續考了幾科,便沒什麼希望了,年紀大了,既然中不了,索性以舉人的身份薦入吏部,最後給了一個縣中主簿,讓他慢慢的磨礪,還有一個,至今還只是個秀才,想來,更是沒有多大希望了。

    反而是這個侄子,卻是最有機會高中的,將來,光耀門楣的,可能就是此侄了。

    王鰲老老實實的道:“老臣慚愧。”

    他倒沒有矢口否認。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朕其實對今科的會試,頗有好奇心,噢,那個唐……”

    “是唐寅……”王鰲補充道。

    謝遷也對唐寅頗有幾分興趣,他是浙江人,距離吳中不遠:“此子據聞考前數月,雖在病榻之中,卻也是發奮讀書,閉門謝客,此次是猛虎下山,有力爭上游之心,不可小看。”

    弘治皇帝低頭,略一思索:“那麼,那歐陽志三人呢,在朕看來,歐陽志三人,也是很不容小覷的吧,畢竟經由了方繼藩的調教……”

    說起了歐陽志,王鰲和謝遷俱都失笑。

    劉健老神在在的樣子,不由苦笑。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啊。

    劉健是北人,說實話,北方文風確實不昌,這一點他是無法否認的,可現在的風向,分明是朝著南北讀書人相爭的方向去了,這令他頗為憂慮,畢竟… …他是北方人,沒有人喜歡享受被人吊打的滋味。

    而王鰲和謝遷之所以失笑,只是因為……歐陽志三人這等北直隸的舉人,在他們眼裡,實在不值一提,拿他們去和唐寅這樣的南直隸解元相比,實在是……

    在考試這方面,謝遷和王鰲這些江南人,還是很驕傲的,大明開國至今,已是無數次證明,北方士人,一個能打的都沒有。這還是有南北榜的地方,倘若沒有南北榜,那就幾乎是吊起來打或是橫著豎著,放飛自我的恣意被人摩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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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放榜





    謝遷繃著笑:“臣也很期待,歐陽志三人的表現。”

    還是要謙虛的嘛,不能驕傲。

    弘治皇帝似乎也看出了謝遷和王鰲骨子裡的傲氣,不禁失笑:“是啊,拭目以待。”

    其實他拭目以待的,未必是歐陽志三人,而是方繼藩……

    這個傢伙,不會只有那麼點兒功夫吧,好歹……也得讓他的門生,進入二甲才是。

    他猛地想起,在這會試的問題上,好似劉健一直緘默不語,他看向劉健:“劉卿家何故不言?”

    劉健沉吟片刻:“老臣……也拭目以待。”

    弘治皇帝撫案……笑了。

    卻在這時,有宦官匆匆進來:“陛下,不妙了,詹事府火起。”

    弘治皇帝臉上的笑容凝固:“何故起火,出了什麼事?”

    畢竟是關心則亂,弘治皇帝瞬間臉色蠟黃。

    “已經撲滅了,殿下……放了個炮仗,震耳欲聾、火光四濺,好在只燒掉了半個屋舍,倒也沒什麼大礙。”

    弘治皇帝面色古怪起來。

    看看人家,人家為了自己的前途,寒窗十年,伏案考試,那傢伙呢,那傢伙天天做一些狗屁倒灶的事。

    弘治皇帝忍不住覺得自己手癢:“明日讓他來,還有那個方繼藩,一併叫來,朕的鞭子呢?”

    “陛下……”劉健苦笑:“放炮仗,沒什麼不好,少年郎,喜慶嘛,或許是因為……方繼藩三個門生考完了試……所以……”

    劉健心裡,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方繼藩不管怎麼說,也有三個北人士人做門生,這傢伙丟臉,好似讓自己老臉都擱不住一樣。

    雖然是三個歪瓜裂棗,可不也得洗洗乾淨,裝點一下門面嗎?

    弘治皇帝臉色稍微緩和一些:“命人好生看住他們,朕總有不詳的預感。”

    ……

    方繼藩幾乎是一路溜回家裡的。

    看到起了火,他眼睛都直了,想對著朱厚照一通怒吼,你妹的,叫你裝這麼多藥。

    可細細一想,他不就是有一個妹子嗎?還如此溫柔可愛,算了,看在他妹子麵上,原諒他。

    於是匆匆開溜,免得到時候,陛下那小皮鞭砸在自己身上。

    回到廳裡,便看父親方景隆喝著茶水,一面和楊管事在吐槽:“這些南方來的讀書人,還真是可惡,在外頭造謠生事,說什麼不堪一擊,氣死我了!”

    楊管事也顯得很不滿,他就是北直隸的秀才,欺人太甚哪這是,何況,這歐陽志三位舉人,可都在府上。在楊管事心裡,這就是一家人,外頭的人居然如此侮辱咱們北直隸的士人,哼,他怒氣沖沖地道:“就是,欺我們北直隸無人。”

    一見到方繼藩回來,方景隆忙笑道:“繼藩啊,當值回來了?嚇死爹了,爹方才還聽說,詹事府起火了呢,想著若是起了火,不會是你放的吧,現在你回來就好了,這定是詹事府裡的奴才們不慎,沒咱們方家的事就好。”

    方繼藩其實很想告訴他,這把火,還真和自己有那麼一丁點關係,不過看著喜氣洋洋的爹,實在不忍心告訴他真相,便笑道:“爹也關心會試的事。”

    “自然。”方景隆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被方繼藩轉移了話題:“主要是南方的士人可恨,看輕了咱們,為父還就不信了,歐陽志他們三個,這般的用功,為父是看在眼裡的,噢,那個唐寅,難道腦子就比別人金貴一些,憑什麼就比歐陽志他們強?豈有此理 ,氣死為父了!”

    方繼藩感慨道:“爹真是明智啊。”

    “還有更明智的。”方景隆瞇著眼,壓低了聲音:“為父也去押注了,讓劉賬房去下了五萬兩銀子的注,那個唐寅太可恨,為父就買他贏,哼,他贏了又如何,贏了,不還給咱們方家掙錢嗎?”

    “……”臥槽……方繼藩臉都綠了,這個理論他琢磨不透啊。

    方景隆手搭在方繼藩的肩上,其實這事他想瞞著的,不過賬上這麼大筆銀子的支出,怕是瞞不住。於是語重心長的道:“反正我們橫豎都不吃虧,唐寅這樣的可恨,不從他身上掙銀子,過不去,是不是?”

    “……”

    …………

    一連數日,貢院那兒,終於放出了文告,將於二月二十七放榜。

    消息一出,滿京師都是翹首以盼。

    不只是來考的讀書人,便是京中其他僧俗人等,也都對此期待無比。

    此次會試,下注的人實在太多了,上至王候,下至販夫走卒,都免不得想要過過癮。

    等到了這一日清晨,唐寅在客棧中剛起,徐經等應天府的讀書人便已尋上了門:“伯虎……伯虎,快,快,再等一個時辰,就到了吉時,要放榜了。”

    唐寅匆匆洗漱,他的傷已大好了,只有腿腳還是有些不便利,傷筋動骨一百天,不過即便過去了一百天,卻還需一些日子痊癒。

    他心裡既是期待又是忐忑,整了衣冠,便和徐經等人出門,許多士人七嘴八舌,他們既希望唐寅能拔得頭籌,又希望自己能夠金榜題名。

    眾人結伴而行,沿途有認得唐寅的,好事者們也紛紛跟了來。

    到了貢院這兒,這裡早已是人山人海,看榜的人比往年要多的多,烏壓壓的,彷彿見不到盡頭。

    可有人大叫:“唐解元來了……”

    於是乎,無數人自動的分開了人流,紛紛敬重的朝唐寅看去。

    遠處,有人大吼:“唐寅必勝,唐寅必勝,嗩吶吹起來。”

    嗚嗚嗚……

    那嗚咽的嗩吶頓時威懾全場。

    要知道,在後世,嗩吶乃是傳說中的樂器之王,無論是什麼樂器,中的、洋的,只要嗩吶出場,管你發什麼聲的,都得乖乖蓋下去。

    所以此時幾十個漢子鼓著腮幫子一吹,這貢院外頭嘈雜的聲音驟然失了顏色。

    徐經朝那吹嗩吶的方向一看,便低聲對唐寅道:“那是張家兄弟,別理他們,此二人,雖為國舅,卻和方繼藩一般,都是京里出名的玩侉子,為士林所不容。”

    可張家兄弟,顯然沒有看出這貢院外無數士人對他們心裡的鄙夷,二人紅光滿面,喜氣洋洋,這一次,他們可是押了重註,棺材本都拿出來了,這是撿錢哪,是撿錢!這錢都不撿,還是人嗎?

    另一邊,方繼藩領著三個門生也到了。

    大吼一聲:“方少爺來啦。”

    無數人呼啦啦的看過來,人群聳動,很快讓出一條道路。

    只不過,別人對唐寅讓路,那是出於敬重。對方繼藩,則是純屬害怕,這傢伙當初可是將唐解元揍得生活不能自理啊,居然還敢大言不慚,說什麼唐解元揍了他,天地良心,唐解元揍了他,待在病榻上足足兩個月,這傢伙號稱被揍的人,四處活蹦亂跳……

    方繼藩抿著嘴,帶著含蓄的笑容,今日他顯得格外的謙虛,朝所有人抱之以善意的微笑。

    不過大多數人,都忙和方繼藩的眼睛錯開,盡力不去和這敗家子有任何的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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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名列一甲





    其實跟著方繼藩出門,倒是難為了歐陽志、劉文善和江臣,尤其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露臉,確實是需要極大勇氣的,所以三人低著頭,在方繼藩身後亦步亦趨,像犯錯的孩子。

    “你好呀,方賢侄……”

    這時,人群中竄出了兩個人來,俱都是瘦高個子,面上帶著蒼白,竟有幾分營養不良的跡象,不過此刻,二人面上卻還帶著些許的紅光,春風拂面一般。

    這不是壽寧侯和建昌伯嗎?

    方繼藩也笑,朝他們作揖:“見過兩位世叔,二位世叔你們好呀,吃了嗎?”

    張延齡眉開眼笑,聽哥說,今日就準備好簸箕去裝銀子,要發財了,他笑嘻嘻的道:“吃了呀,吃了兩碗粥。”

    張鶴齡瞪他一眼,示意他不要開口說話,方才笑嘻嘻的道:“賢侄吃了嗎?”

    方繼藩道:“吃了,也是喝粥,還加了幾個雞腿,一隻小乳豬,可惜吃不了這麼多,其餘的,丟了。”

    張延齡吞了吞口水,開始流涎。

    張鶴齡正色,嚴厲批評方繼藩道:“這樣吃,不健康,不養生。”

    “噢。”方繼藩頷首。

    “看榜,看榜,本侯身為國舅,自也要關注咱們大明掄才大典,賢侄,你請。”

    方繼藩笑道:“小侄也是一樣,小侄也很關心我大明的俊傑才子,兩位世叔先請。”

    “不要客氣嘛,賢侄,還是你先請吧。”

    方繼藩覺得沒意思,便背著手,當真先請了,到了榜下,卻發現唐寅、徐經人等也擁簇著在另一邊,唐寅看到了方繼藩,便覺得自己骨頭有些疼,可惹不起,只好假裝沒有看到方繼藩。

    方繼藩呢,也只是笑笑,不做聲。

    這榜下無數人七嘴八舌,熱鬧非凡,無數人滿懷著期待,不過更多的人,幾乎已經看到了結果,單以賭局而論,唐寅是必勝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吉時,一聲鑼響,有人高省唱喏:“張榜放紅。”

    所謂放紅,其實就是這榜乃是大紅色,寓意喜慶的意思。

    隨後,貢院的中門大張,一個學官領著眾差役魚貫而出。

    嘈雜的貢院之外,一下子安靜下來。

    萬千攢動的人頭,此刻都聚焦在了那放榜的位置,許多人屏住了呼吸,眼睛發直。

    此榜一放,榜上有名者,自此鯉魚躍龍門,一飛沖天,從此成為人上之人。

    而名落孫山者,十年寒窗,俱都白費,如東流之水,所有的努力,乃至於人生,俱都沒有了意義。

    第一張榜放出。

    貼在了右手的位置。

    在古人眼裡,左貴右輕,這榜貼在了右邊,往往都是排名較為落後的中榜者。

    數十個名字,赫然在列,無數人開始瘋狂的搜尋自己的名字,終於,人群中爆發出一個喜極而泣的聲音:“我……我中了……”

    聲音哽咽,似乎連自己都不可置信,雖然排在後尾,現在中了,也只是貢生,只有經過了殿試,才可以成為正式的進士,不過,這已是預備進士了,因為排名落後,只能名列三甲,其實沒什麼前途。

    可即便將來只是區區三甲,那也是高中,進士就是進士,這意味著,很快他便可以得到授官,最差,也是一縣之長,是真正的官老爺。

    “我也中了……”

    “我中了!”

    激動的難以遏制的聲音,一個又一個起伏而出。

    許多人抱頭痛哭,有的發出狂笑。

    方繼藩突然覺得這一幕場景,竟和上一世恭喜某某總喜提瑪莎拉蒂一般……很歡樂。

    不過此時他心情也頗為緊張,畢竟三個門生跟著自己混吃混喝這麼久,這要是沒中,豈不是坑死了?

    好在方繼藩對三個門生還是很有信心的。

    八股這玩意,是巨坑,自古以來,多少才子聰明絕頂,還不是照樣名落孫山?江南四大才子之中,歷史上的唐寅就算是拋去作弊的因素,其實也並沒有列入一甲頭名,至於其他三個所謂的江南才子,譬如號稱祝枝山的祝允明,連鄉試都考了五次才中,七次參加會試,次次都是名落孫山。再有那文徵明,也是屢試不弟,最後靠著父蔭,才勉強作了個官。

    最後一個徐禎卿倒是好不容易在接近四十歲時中了進士,卻也不是名列前茅,沒過幾年,就死了。

    在這裡方繼藩不得不要表揚一下太祖高皇帝,他所定制的八股文,簡直就是才子剋星,才情再好的人,即便聰明絕頂,卻也得按著那繁瑣的規矩來,破題、承題、起股、二股……每一段都需按著格式和規矩來,不能多一個字,不能少一個字,還得押韻,不只如此,你還得在一天之內做完試卷。

    而即便做完了,那也不過是勉強合格罷了,在這短短的幾個時辰裡,你的文章,還得入考官法眼。

    要知道古人作詩作詞,都是需推敲潤色的,別看人人才情通天,卻也絕不是隨口吟唱出千古佳句,這詩詞面世之前,需要刪刪改改,每一個字,都要琢磨。

    而八股,其實就是講廢話,你這廢話還得說得通,還得符合規範,還得蘊含聖人的道理,很抱歉,時間還不多,若是讓人十天半個月專門去寫一篇八股文,只怕站在榜下的舉人,人人都可以寫出一篇錦繡文章,可要在一天不到的時間裡,完成這個操作,還想讓人叫好,很抱歉,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雞,包括了唐寅。

    自己三個門生,將這些題,作了足足半年,科舉的這篇文章,他們已不知絞盡腦汁練習了多少遍,每一個人肚子裡,都有幾十種破題的方法,乃至於每一個字,都推敲過數十上百遍,這是什麼,這就是優勢,無以倫比的優勢!

    古代的讀書人,為何最喜歡押題?這是因為,若是能押中題,便是一個平時不起眼的人,也有了能金榜題名的資格。方繼藩自認三個門生雖然老實一些,可在貧困和沒有名師教導之下,尚且能中秀才,再加上這大半年來,在方家的調教,實力絕對不差,事先又練習了無數次這篇會試的文章。

    很不客氣的說,什麼狗屁才子,在自己三個門生面前,大羅金仙來了,你也得歇菜。

    等一張張榜放出來,耳畔,總會有此起彼伏的歡呼聲。

    而那些榜上暫時無名的,更顯焦慮,歐陽志三人見連帖了六七張榜,都是榜上無名,也不禁焦慮起來。

    張家兄弟呢,則吞著口水,雖是曉得此番必勝,卻還是不免有些緊張。

    待第五張榜貼出,赫然,一個名字出現在方繼藩眼前——江臣……

    江臣……第八名……

    呼……

    有人顯然看到了江臣的名字,不禁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方大敗家子,果然還是有幾把刷子,竟是讓自己的門生,高中會試第八。

    這個名次,已是極好了,只要殿試不出大的差錯,十拿九穩的二甲進士,光耀門楣。

    還剩最後一張榜。

    唐寅依舊顯得淡定,身邊至交徐經已名列榜中了,第二十七名,這個名次,不算太好,也不算太糟糕,二甲頗有希望,不過還需在殿試中加加油。

    徐經已面露喜色,不過他還不急著慶祝,因為,現在每一個人都在等最後一張榜單。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許多榜上無名之人,已經心灰意冷了,畢竟,第一張榜,只會有三個名字,顯然,自己的希望已經渺茫。

    最後一張榜,旋即張貼出來。

    方繼藩屏住了呼吸……

    第一名……會元:歐陽志……

    是歐陽志……

    第二名……劉文善……

    一下子,人群已爆發了驚叫。

    第三名……唐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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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吊打同行





    唐寅看著榜。

    第三名,會試第三名,已是極好的成績了,即便是他應天府的解元,能得到這個名次,也足以令他欣慰。

    只是……他赫然看著自己名字之上的歐陽志、劉文善,滿臉錯愕。

    這怎麼可能。

    自大明開國以來,從未有過北直隸的舉人能名列一甲第一名。何況,連第二竟也被包攬。

    更不必說,第八名的那個劉文善。

    他已驚訝的下巴都合不攏了。

    整個貢院之外,所有人都已經忘記了呼吸一般,像見鬼了似得,看著這榜單。

    張家兄弟以為自己看錯了,張延齡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著眼睛。

    而張鶴齡身軀一震,臉上的微笑,一點點的流失。

    安靜……

    可怕的寂靜……

    方繼藩長呼了一口氣,大功告成,不枉苦心,本少爺……這下牛叉了。

    他回頭,看到三個面帶喜色的門生。

    接著,眼角的余光,掃視了一眼一個個錯愕的人。

    很快,無數雙眼睛,朝方繼藩看來。

    這是何其可怕的眼神啊。

    其中有為數不少人,甚至恨不得將方繼藩生吞活剝。你方繼藩,憑什麼教出了三個這樣的弟子,你方繼藩何德何能?你到底憑藉的是什麼?

    莫不是……舞弊!

    這幾乎是每一個人,心底最深處的想法。

    **裸的妒忌,令一雙雙眼睛充了血,變得分外的鮮紅起來。

    方繼藩臉上的笑容,卻是一點點的在消失,他能感受到這種被萬千人的眼神QJ的感覺,事實上,方繼藩一丁點都不害怕有人狀告自己舞弊,證據呢?有證據嗎?

    不過……這些高傲的讀書人,總是給方繼藩一種很不爽的感覺。

    你們……平時不是很牛叉嗎?平時不是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嗎?

    本少爺今日……就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碾壓!

    方繼藩心下冷笑,深吸一口氣,突然,一聲厲喝:“江臣!”

    所有人的目光,俱都無比複雜的被方繼藩所吸引。

    這傢伙,一定高興壞了吧。

    一定要尾巴翹到天上去了。

    可方繼藩怒斥:“江臣,給為師跪下。”

    江臣嚇了一跳,原本還興奮自己高中第八名,這若是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恩師這般一吼,他哪裡敢造次,直挺挺的跪倒:“學生恭聽恩師教誨。”

    服氣了。

    徹底的服氣了。

    恩師了不起,沒有恩師,就沒有我江臣啊。

    可方繼藩,卻是露出了痛心疾首之色:“你……你……你……丟人現眼啊。”

    “……”丟人現眼四個字自方繼藩口裡出來,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恩師……”江臣呆了一下,忙是道。

    方繼藩大手一揮:“不要叫我恩師,我沒有你這樣的門生,恥辱啊,恥辱啊,會試第八,你是如何考的。你……你……你考了個第八來,你還好意思做為師的門生嗎?丟人啊,你叫恩師以後,怎麼出門,叫恩師以後怎麼敢拍著胸脯告訴別人,我方繼藩桃李滿天下,門生一個個都是尖頂尖的俊才。怎麼好意思跟人說,為師教導有方?你來說,你怎麼對得起為師,你……你……我沒有你這樣的門生……”

    “……”

    貢院之外,依舊還是鴉雀無聲。

    那原來高中的人,原本還眉開眼笑,可一下子,表情凝固了。

    呃……很尷尬的樣子。

    看看人家江臣,考了第八,就差要被逐出門牆,被方繼藩這敗家子罵了個狗血淋頭,你考了八十八,還笑得出來嗎?

    那徐經,更是臉色堪比豬肝,原以為自己考了二十七名,可喜可賀,自己也算是吳中才子,可現在……他忙是收起了笑容,一副死了NIANG的樣子。

    事實上,似乎除了今科會元歐陽誌之外,似乎其他的人,都沒有資格笑。

    江臣悲痛的無法呼吸。

    唐寅和徐經也悲痛的無法呼吸。

    所有的舉人,無論中沒中的,此時此刻,都是痛徹心扉。

    什麼江南士人,江北士人,什麼才子,什麼舉人,此時此刻,宛如螻蟻。

    劉文善見狀,倒也乖巧,二話不說,也跪下下來:“學生,也考的不好,還請恩師責罰。”

    是啊,畢竟沒有考到一百分,只考了九十九嘛,還差一丁點,所以,給恩師丟人了,雖然名列第一的乃是他的師兄。

    “要知恥!”方繼藩厲聲棒喝:“你們兩個,要知恥!知恥而後勇,否則,丟人現眼,我的老臉,都被你們這些不肖的東西,丟了個盡。平時為師是怎麼教導你們的,怎麼教導你們的,罰你們回府,面壁思過三日,什麼時候知道什麼叫丟人現眼了,什麼時候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再來和為師說話。”

    江臣和劉文善熱淚盈眶,拜下:“學生……謹遵恩師教誨。”

    “哼!”方繼藩一聲冷哼,猶如一根刺,將這貢院的讀書人,俱都扎了個遍。

    突然……有一種索然無味的感覺。

    沒中的人,覺得自己真是豬狗不如。

    而中了又如何?你中了第幾?你算什麼東西?人家名列第八,還丟人現眼呢,那麼你是什麼?便是那名列第二的劉文善,不還要面壁思過,你以為你中了,了不起了?可以做官老爺了?你錯了,你就是一個渣,渣渣中的戰鬥機!

    無數人垂著頭,今日這會試看榜,比之往年,既沒了許多撕心裂肺的痛哭,也沒了那范進中舉一般的狂喜,很安靜,安靜的可怕,即便是中了試的人,也乖乖的垂著頭,此刻他若是露出個笑容,教人瞧了去,都害怕被人指著鼻子罵不要臉。

    唐寅腦子裡,已是嗡嗡的響。他看著方繼藩,再看看榜,那刺眼的唐寅二字,無論怎麼看,依舊還是列在第三,這是既成事實,無法更改,他身子打了個寒顫,自己……堂堂應天府解元,竟是遠遠不如歐陽志、劉文善,只稍比江臣好一些罷了,可這江臣,現在卻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

    方繼藩罵完了,痛快,尤其是看到那些灰溜溜的讀書人,更痛快。

    你妹的,平時這幫孫子,可沒少在街頭巷尾誹謗我方繼藩吧,本少爺心裡可有記賬的賬本呢,來啊,狂啊,有本事到本少爺面前狂啊。本少爺一根手指頭,把你們按在地上摩擦,爽不爽?

    他目光所過之處,所有人都羞愧的垂下頭。

    只有他方繼藩昂首闊步,輕描淡寫的道:“好了,起來吧,不可有下次了,下次再丟為師的人,為師決不輕饒!哎,教不嚴,師之惰也,為師也有責任,平時還是打你們打的少了,以後……要努力!”

    …………

    姑姑過世了,正在奔喪,章節都是定時發布的。其實看到書友的抱怨,想要加更的,無奈電腦不在身邊。

    人在外面,哎,終於才知道自己年紀大了,已經奔三,從前從來沒覺得什麼,如今看著越來越多人凋零,方才知道,人生短暫,悲乎。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21:05
第九十九章:才高八斗





    劉文善和江臣如蒙大赦,他們忙是起身,緊緊的跟在方繼藩身後。

    跟著恩府就是有牌面啊,雖然被罵的狗血淋頭,竟也發現是充實的,縱作狗,也幸福。

    方繼藩走近目瞪口呆的唐寅,朝他一笑:“小唐啊,我在府上等你,你可一定要來。”

    “……”唐伯虎心疼欲死。

    方繼藩兩個門生,俱都壓自己一頭,那麼這算輸嗎?

    至少在坊間,開的賭盤裡,勝負的標準是,方繼藩三個門生,但凡有一個能壓江南才子唐寅一頭,便算唐寅輸的。

    自己……當真要拜入這方繼藩的門下?

    這方繼藩可是一個……可是一個……

    想到那一天夜裡,這個敗家子迎面就是一拳,一頓痛毆,叫囂著我就是王法,揍完之後,還輕描淡寫對差人來一句,唐寅揍我,我原諒他。

    唐寅渾身發抖,他的舊傷突然隱隱作痛,眼淚模糊了眼睛。

    方繼藩手裡把玩著他的香妃扇,扇骨敲在唐寅的肩上,方繼藩如沐春風的道:“不必急於一時,大姑娘上花轎,不還得哭個幾場,掰著門框死不撒手嗎?我……有的是時間,好啦,你看,幾個不成器的弟子,考的不是很好,回去揍他們去。”

    丟下這句話,不理會所有人,背著手,目光雄視四方。

    眼神所過之處,那些本是直勾勾盯著方繼藩的讀書人,忙是慚愧的將眼睛避開去,不敢與之對視。

    這是一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十年寒窗,狗屁!會元,又算什麼東西,我方繼藩一腳踹過去,他還得趴在地上叫一聲恩師教訓的是。

    方繼藩最終,將目光落在了方家兄弟身上:“兩位世叔………你們好呀。”

    “……”張家兄弟雙目帶著幾分木訥,這一次,連皮笑肉不笑的虛偽都沒有了,只是一臉的僵硬。

    他們似乎還是無法接受眼前發生的事實。

    “世叔,小侄要走了,再會。”

    方繼藩抿嘴,邁腿而去。

    安靜……

    這貢院之外,依舊還是安靜的可怕。

    每一個人的臉色都是鐵青,這理應是歷朝歷代,自開科舉以來,從來沒有歡呼的看榜了。

    那些本該春風得意之人,現在卻總覺得有些沒有滋味,像是宦官入了DONG房,喜則喜矣,可就是有那麼點兒遺憾。

    唐寅臉色蠟黃,眼裡濕潤了。

    想哭,想滔滔大哭,想宣洩一場。

    可沒等他來得及哭,身邊卻有人滔滔大哭起來。

    “天哪!我的銀子……”張鶴齡捂著自己心口,如殺豬一般嚎叫:“我五萬兩銀子,我的棺材本,造孽啊,這是造了哪門子孽,我……天哪……”

    張延齡錘著自己的胸PU,仰天長嘯:“哥……我心疼的厲害,哥……”

    二人一哭,真是悲慘淒切,那嚎叫聲,要衝破雲霄。

    可他們這一哭,情緒卻是會傳染的,那些輸了錢的,暗暗的抹著眼淚,有熱情奔放的人,索性也放聲大哭。那些名落孫山的讀書人,本還想顧忌一些斯文,雖是臉色僵硬,無法接受,而如今,情緒卻也渲染出來。

    “天哪……”無數對老天爺的聲討,震驚九天,抱頭痛哭的人,淚滿衣襟,有人哭的抽搐過去,倒地不起。

    四處盡悲歌,便連那些僥倖中了的人,鼻頭也是一酸,竟也不知是是悲是喜,似乎……金榜題名,也成了無法炫耀的事,於是灰溜溜的自人群中表情凝重的出來,回了自己的客棧,閉門謝客。

    中了?中是中了,中了第幾名?哎……丟人現眼啊!

    …………

    方繼藩聽到身後的哀嚎,那隱隱約約的哭聲,宛如交響曲,他駐足,身後三個門生也駐足,方繼藩回頭看了一眼,三人也回眸看了一眼。

    “真是淒慘啊。”方繼藩嘆了口氣:“方才,是不是我罵的太重了,傷到了他們的自尊心呢?”搖搖頭,苦笑,人生贏家大抵就是如此吧,難免要得意忘形一下,不過… …為什麼我現在還想笑呢?哎,墮落了!我方繼藩,何時竟變壞了呢,群眾裡有壞人,竟帶壞了我啊。

    搖搖頭,向亦步亦趨的三個門生道:“看看,這就是讀書不上進的下場,別學他們。”

    歐陽志三人,心思復雜到了極點,看著恩師,突覺恩師的形象,無比的偉岸和高大。若沒有恩師,只怕他們這一輩子,都無法走到今日這一步吧,平時對恩師那麼一丁點的抱怨,而今俱都一掃而空,有的只是五體投地的膜拜,現在便連抬腿坐著摳著腳丫子,也都再沒有從前那種不雅的感覺,反而覺得恩師猶如脫俗的世外高人,連摳腳丫子竟都如此的灑脫豪邁。

    恩師……了不起!

    …………

    紫禁城。

    今日是放榜的吉日。

    不過,這榜是直接從貢院中放出去,此前貢院是禁絕人出入,所以即便是宮中,也得派人去看榜,誰也別想事先得到內幕消息。

    掄才大典,是統治者歷來所看重的,每隔三年的取士,都決定了十年二十年後朝廷的走向,弘治皇帝深諳人才不可多得的道理,所以他一大清早,便頭戴通天冠,穿著冕服,在暖閣裡等。

    即便是從天下各州縣送來的奏疏,弘治皇帝此刻也沒心思去署理了。

    畢竟,相比於各省各府雞毛蒜皮的事,有什麼事及的上這三年一次的盛會?

    劉健、謝遷、王鰲、馬文升人等,俱都在此。

    今日劉健特意請陛下召馬文升覲見,一方面,是說可能要議論馬政的問題,因為馬文升乃是兵部尚書兼提督京營軍務的職責,馬文升來了之後,有點懵逼,等聽陛下與王鰲人等興致勃勃談起歷來南人和北方士人會試的排名時,這位馬尚書算是回過了味來。

    雖然他知道,無論是謝遷還是王鰲,都不是那種別有用心的人,相反,他們的性格都很坦蕩。

    可他們談論起科舉,便興致勃勃掐著指頭算歷屆會元和狀元的籍貫,馬文升就有點想死,然後他同樣看到劉健也是一副表面上老神在在,實際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馬文升乃是禹州人,算起來,和劉健乃是半個同鄉,都屬於河南布政使司轄下,他景泰二年中的進士,排名也不高,勉強排在二甲,這對一個北方人而言,已算不錯了。

    可謝遷一個狀元,王鰲一個會試的會元,這資歷,可是響噹噹的,今日之科舉,想來是令王公和謝公想起了往年的榮光,所以談興極濃。

    馬文升便苦笑著看了劉健一眼,心裡嘀咕,劉公啊劉公,你我同鄉一場,何苦把我拉來受罪呢?他尷尬的不好發言,索性就做泥菩薩。

    弘治皇帝幾番問了時辰,不由顯得焦慮:“還未放榜嗎?吉時都已過了,怎麼這樣慢?”

    “陛下。”小宦官道:“已派人去催促了,若不耽擱,只要榜放出來,便會立即送來。”

    “嗯……”弘治皇帝便又看向王鰲,道:“王師傅,方才你這樣說,豈不是認准了,此次會元,十有**就是唐寅?”

    “臣有五成把握,不過,陛下應當也知道,浙江布政使司,還有江西布政使司兩地的解元,也都是大才,歷來的會元,大抵都出自南直隸、浙江、江西三地,只不過此次,南直隸的解元唐寅名氣更盛,壓了江浙一頭而已。”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的點頭:“是啊,這江西舊屬江南西路,應天府和浙江則屬江南東路,合稱江南,這江南之地,文風鼎盛,確實非同小可,朕以往倒還未必有此見識,畢竟諸卿同朝為臣,為朕分憂,竟不知,這臣子之中籍貫各有不同。”

    謝遷笑吟吟的道:“兩京十三省,哪裡都有英才,江南之所以文風鼎盛,其實和其富庶也有 關係,因而,也不可一概而論。”

    他謙虛了一下,可心裡依舊還是很得意。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21:05
第一百章:名師高徒





    弘治皇帝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可今日很奇怪,依舊還是沒有奏報來,弘治皇帝雖是有耐心,卻還是有些忍不住了:“再去問問,榜放出來了沒有,加急送來。”

    謝遷老神在在,笑了:“陛下,不必急於一時,該來的,總會來。”

    他淡然處之。

    這就是自信,來自於狀元公的自信。

    王鰲也不禁莞爾,其實他心裡倒是有極大的期待,畢竟……自己的侄子也應試了,這一次若是能金榜題名,便算是光耀門楣,王家後繼有人。

    等了片刻,終於有人來了,宦官氣喘吁籲的進來,道:“陛下,榜來了。”

    一聽榜來了,弘治皇帝一笑:“取來。”

    謝遷、王鰲等人,也都翹首以盼,說淡定是假的,誰不希望得知最終的結果呢?

    這榜早就抄錄好了,送至弘治皇帝面前。

    弘治皇帝低頭,下意識的道:“會元是……歐陽志……其次……劉文善……再次……唐寅……”

    “……”

    他聲音很輕。

    可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畢竟,能入榜的人,都是俊傑,尤其是能名列榜中前三的,那就更是精英中的精英了,會試可是三年一考,一個在位較長的皇帝,在位三十年,也不過是點選三十個這樣的精英。

    當弘治皇帝一字一字將這名字念出的時候,暖閣裡,一下子安靜了。

    弘治皇帝倒吸了口涼氣。

    霸榜,這是霸榜哪。

    歐陽志名列第一,劉文善第二,這兩個北直隸的舉人,方繼藩的門生,簡直就是左右開弓,將芸芸學子反复的抽撻。

    這個原本最有希望的唐寅,反而是屈居第三。

    方繼藩這傢伙……神了!

    弘治皇帝此刻竟是不知該如何反應。

    而劉健和馬文升二人,卻是眼眸一張,目中掠過了流彩。

    謝遷驚訝的瞪大了眼珠子,覺得不信,陛下不會是在玩笑吧。

    王鰲心已提到了嗓子眼裡,雖然覺得驚詫,可他更加關心是自己是否榜上有名。

    弘治皇帝再三看過了榜,最終才接受了眼前的這個事實,他頓時大喜:“這方繼藩,有意思,真有意思,此子,很有意思!名師出高徒啊,朕都佩服他了。”

    連說三個有意思。

    深吸一口氣,他抬眸,掃了諸公一眼,劉健也是眉開眼笑,好事啊,以後誰還敢說北地無人?他笑容可掬:“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馬文升也樂了,偷偷看了一眼無語的謝遷,不由道:“確實是可喜可賀,臣也要恭喜陛下。”

    謝遷老臉一紅,似乎是方才吹得有些過份,臊得慌,他心裡震撼,這方繼藩,到底怎麼將人教出來的。

    而今歐陽志雖為榜首,劉文善緊跟其後,反而沒有人對這二人嘖嘖稱奇了,卻都是心頭一震,佩服方繼藩的厲害。

    這傢伙……怎麼看著,都不像是個敗家子啊,若他這樣都是人渣敗家子,那天下豈不都要找塊豆腐撞死自己?

    弘治皇帝大喜過望,他瞇著眼,似乎越來越覺得,方繼藩這個傢伙有太多不同尋常之處了,自己將其安排在太子身邊,果然是正確無比。

    王鰲咳嗽一聲,厚顏道:“陛下,能否看看這榜上,有王道和的名字。”

    會試三年一考,為了栽培這個侄子,自己可是操碎了心,現在榜單觸手可及,不問,實在心有不甘。

    弘治皇帝滿腦子想著方繼藩這個傢伙地事,此人靠著棍棒,真能教授出這樣的英才?可細細一想,又不對,許多世家,都是治家極嚴,也奉行棍棒底下出人才的至理,人家也揍,你方繼藩也揍,為什麼你方繼藩,就揍的這樣的出彩呢?

    難道……是因為別人家揍得輕了?

    嗯……有道理。

    他一面若有所思,一面低頭幫王鰲搜尋榜上的名字,終於,在第二頁,也即是第五十二名搜到了王道和:“有了,就在這裡,會試名列五十二便是他,應天府吳縣舉人王道和,沒有錯吧。”

    沒錯了。

    一聽自己的侄子在榜上,王鰲喜出望外,激動的眼角濕潤了,乾癟的嘴唇咂了咂:“家門有幸,家門有幸啊,不枉老夫費心一場,不枉老夫費心……”

    會試五十二名的成績,超出了王鰲的預期,一般一場會試,取士在兩百至三百人之間,前三者為一甲,此後數十名,為二甲,而再之後,則是三甲同進士出身,自己的侄子,中了會試,便算是貢生了,只要殿試不出太大的差錯,二甲進士就十拿九穩,名列二甲啊,進翰林院很有希望,將來的前途,也不會太差,即便比不上王鰲,也足以挑起大樑,支撐王家的家業。

    弘治皇帝見王師傅如此,倒也為他欣慰。

    劉健、謝遷、馬文升見狀,也紛紛恭喜。

    王鰲笑了:“哪裡,哪裡,愚侄愚鈍,憑的,不過是下了一些苦功罷了,老夫私下里,也教授過他一些方法,這才僥倖得中……”

    雖是謙虛,可得意之情,還是溢於言表。

    他的期望值,其實並不高,也不指望侄子能和唐寅、歐陽志這些人一般,春風得意,能考這個成績,就足夠欣慰了。

    弘治皇帝覺得神清氣爽,今兒王師傅高興,那方繼藩,似乎也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甚至,他覺得自己找到了某種獨門秘技,讓自己對未來太子的教育更加有了信心。

    於是爽朗一笑,見那送榜來的小宦官還在:“為何榜單送來的這樣遲。”

    這句話,本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小宦官便道:“回禀陛下,貢院外頭,無數讀書人哭做一團,好生悲戚,奴婢初去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所以耽擱了。”

    哭作一團?

    這倒是讓暖閣裡的君臣們狐疑起來。

    許多人都有看榜的經驗,這落榜的人多,有人哭也是常有的事,可不是還有人金榜題名嗎?所以那個時候,氣氛應該是嘈雜的才對,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癡狂,有人破口痛罵。

    可似這小宦官的描述,倒像是哀鴻遍野似得,這……怎麼可能?

    簡直是匪夷所思。

    弘治皇帝皺眉:“這是何故?”

    小宦官踟躕了一下,道:“奴婢打聽了一下,只是聽說,放榜出來的時候,方繼藩有一個門生,考的不好,方繼藩當時氣得跺腳,喝令那門生跪下,痛罵一通,說什麼你不配做我的門生,還說什麼真是恥辱,丟人現眼;更說什麼要將他逐出門牆,考的這樣差,不如死了乾淨云云。總之,就是一通臭罵,那叫江臣的舉人,都嚇得哭了,真是一味認罪。此後,等方繼藩帶著他們的門生一走,貢院外頭,便是滔滔哭聲不絕,聲震九天。”

    弘治皇帝覺得這沒有邏輯,方繼藩罵自己考的差的門生,關他們什麼事?

    這個叫江臣的門生,一定是名落孫山了,罵就罵嘛,這傢伙不是歷來棍棒底下出人才嗎?可和後頭的一群人滔滔大哭,實在聯繫不上來。

    王鰲捋鬚,他心情不錯,雖然詫異於歐陽志和劉文善二人佔據了頭榜和次榜,可自己的侄子,那也是二甲呢。

    他捋鬚,笑吟吟的道:“這方繼藩,太嚴厲了,不過……嚴厲一些,也是對的。老臣對自己的侄子,歷來家教也很嚴格,絕不容差錯,否則,他也不能金榜題名。 ”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朕覺得有蹊蹺,只是一頓罵,如何能……”他一面說,一面下意識的去看榜。

    猛然間,他似乎以為自己的眼睛花了,隨即揉了揉眼睛。

    見鬼了嗎?

    這排名第八的,赫然是順天舉人江臣的字樣。

    名列第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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