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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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714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21:02
第八十一章:教書育人





    劉文善以前是個急脾氣,而且最有正義感,性子……和謝遷差不多。

    而他現在,雖是欲言又止,居然忍住了,他依舊眼觀鼻、鼻觀心,老僧坐定,萬物皆無常,有生必有滅;不執著於生滅,心便能寂靜不起念。劉文善很有幾分佛系青年的淡定自若。

    方繼藩也不由暗暗點頭,不錯,不錯,孺子可教。

    三人之中,只有江臣年紀最輕,他皺著眉,不由生出惻隱之心,良久,他才踟躕的道:“恩……恩府……學生以為,恩府不該……不該對唐解元痛下殺手,這……這是有辱斯文……”

    方繼藩惡狠狠的瞪他,沒有前途,他大喝一聲:“胡說,分明是唐解元揍了為師……”

    江臣不敢做聲了:“恩師教誨的是。”

    方繼藩心裡不由感慨,這個時代的讀書人,真是聽話啊,做人師父好,比做人爹還強,他笑了笑:“接下來,就該好好教你們讀書了,這一次,為師一定讓你們將唐寅這臭小子踩在腳下。”

    劉文善道:“恩師想要教授學生什麼?”

    “刷題!”方繼藩振振有詞,聲振屋瓦。

    “以你們的智商……”方繼藩是個很耿直的人:“想要在會試脫穎而出,很難。唯一的辦法,就是刷題,這是最笨的辦法,距離春闈,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為師要求你們,每日做題,一日要寫出兩篇八股文,為師出題。”

    當然,出的題裡,定是夾藏了今年春闈的真實考題,事實上,方繼藩早就將這題出了,也已讓他們寫過十幾篇文章,不過顯然這不夠,既然他們沒有智商,也沒有唐寅的才情,那隻能用笨辦法了。

    此次春闈,主考乃是李東陽,雖然現在皇帝還沒有確定人選,可歷史上,就是李東陽作為主考,而李東陽的性格,在歷史上也有記載,他也流傳下來幾篇文章,這幾篇文章,方繼藩在明史檔案館裡,曾經作為李東陽性格以及為人處事的重要資料。

    根據這些,就可以得出李東陽個人的偏好,畢竟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每一個人對文章的偏向不同,有人喜歡耳目一新的,有人喜歡四平八穩的。

    除此之外,就是規避舞弊案的問題了。

    會試和鄉試不同,鄉試是小比,牽涉到的考官不多,比如應天府的鄉試,主考乃是王鰲,這上上下下的事,都由他負責,只要王鰲不出問題,那麼就絕不可能有人想到舞弊。

    而會試乃是大比,除了委任主考之外,朝廷還會任命禮部、都察院、國子監的官員作為考官,因為人多,就難免可能出現弊案。

    比如上一次王鰲主考,即便放榜之後,出現了三匹黑馬,也絕不會有人懷疑,主要是考官只有王鰲,根本沒有其他人經手的可能,而王鰲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君子,不但皇帝對其信任有加,文武百官,也無一人敢挑他的刺,哪個不開眼的,倘若敢質疑王天官,怕是朝廷還沒認為他是誣告,這天下人的吐沫星子就已將他淹死了。

    這一次,主考李東陽當然沒有問題,可下頭的考官,就不同了,如程敏政這些人,當然,方繼藩從種種史料中印證,大抵可以得出,程敏政並沒有舞弊,事實上,他也不可能為了兩個同鄉,如此膽大妄為。

    問題就在於……鄉黨這東西,往往離不開人情上的往來,同鄉士人到了京師,要來拜訪對吧,拜訪了,要送禮對吧。送了禮,還要坐下來相互吹捧對吧,吹捧完了,還得說,呀,程公這墨寶當真是稀世珍品,學生厚顏,請程公將這墨寶賜給學生對吧。這墨寶送了,也不能白拿,畢竟程公的墨寶乃是奇珍啊,拿回去裝裱在書房裡,可以光耀後世的,怎麼辦,潤筆費了解一下。

    這一來二去,真如GOU男女勾搭CHENGJIAN一般,唐寅這些人,沒有考中倒罷,考中了,就難免有人妒忌。不過一般人拜訪了程公,也只是拜訪而已,畢竟你不出名,也低調做人,自然沒人找你麻煩,結果你徐經和唐寅,俱都是江南才子,還特麼的喜歡喝酒,喝了酒,就要吹牛B,吹完了牛B,什麼事都抖落了出來,結果,你們還高中了……

    這……想不完都沒天理了。

    方繼藩不喜歡徐經,也不喜歡程敏政,在他看來,他們最終落到這個下場,是咎由自取,堂堂朝廷的官員,還有國家未來的儲備官員,不好好的干活,為老朱家,還有方家這等勳貴,好好的治理天下,讓老朱家和老方家繼續醉生夢死和混吃等死,你們居然還玩鄉黨這等套路,無論這舞弊案是否冤枉,都是找死。

    之所以救唐寅,是因為方繼藩深知唐寅在江南時,其實並不是這樣世故的人,此番是因為家中遭遇了變故,家道中落,這才不得已被徐經慫恿著去走門路,這樣的人可以挽救,更別提,這個傢伙還是自己半個偶像了。

    所以……要防止被人認為是舞弊,首先做的,就是要建立一道防火牆。

    譬如,方繼藩嚴禁三個門生外出交友,交你妹的友,有為師每天和你們愉快的玩耍,還需要朋友?

    除了避免他們與人接觸,另一方面,揍了唐寅,某種程度而言,既保護了唐寅,也保護了方繼藩和他的三個門生。

    現如今,滿京師都在關注著這一場賭局,方繼藩的名聲在讀書人地圈子裡,更是徹底的臭不可聞了,所有人都對他敬而遠之,至於其他的文臣……也只能用呵呵來形容,說難聽話,就算有考官想要洩題,從他家門口一直到崇文門排隊怕也輪不到方繼藩啊,能做考官的,俱都是清流官,何謂清流,喻指的是德行高潔負有名望的士大夫,莫說說是洩題,便是大街上遇到了方繼藩,和方繼藩打了個招呼,說不准名聲也跟著臭了。

    這令方繼藩自鳴得意起來,其實本少爺,還是很有智商滴。

    年關將至,接著便是親戚之間要相互走動。

    方家跟著文皇帝遷都至京師,其實也有不少親戚,而且這些近親、遠親,也多是皇親國戚,譬如英國公張懋,其實論起來,方繼藩有個姑婆,便曾是英國公張懋之弟張建的妻子,當然,這等錯綜複雜的關係,實在太過凌亂,方景隆今年臉色比以往好,覺得自己挺光榮的,兒子發了大財,還成了太子殿下的伴讀,現在三個門生,又是磨刀霍霍,走親戚起來,也是虎虎生風。

    方繼藩呢,告了幾日的假,調教三個門生,可詹事府的差事卻不能丟,乖乖的又跑去詹事府里當值。

    快過年了嘛,詹事府的安危要緊啊,忠心耿耿的方總旗兼詹事府伴讀,怎麼能不在呢。

    其實到了年尾,詹事府裡的許多官員都要沐休,也就是放年假了,方繼藩覺得詹事府清冷了許多,很多熟悉的面孔都不見了,心裡不禁唏噓,雖然方繼藩並不認得他們。

    到了詹事府,自然要先去見太子殿下,到了正殿,卻見太子殿下一見了方繼藩,故意用衣襟裹著自己的脖子,方繼藩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的脖子,朱厚照便瞪他一眼:“看什麼看?”

    方繼藩笑了:“殿下又挨揍了?”

    為什麼要說又呢?

    呃……這似乎是一個很尷尬的問題。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21:02
第八十二章:天才





    一見方繼藩戳破了自己,朱厚照臉微微一紅:“為何別人的爹,就這般的好呢?”

    方繼藩詫異道:“不知殿下所說的爹,是誰?”

    “你爹!”朱厚照又瞪他一眼,接著搖頭:“父皇越來越暴戾了,明明他對百官如此和善,偏偏對本宮,卻是愈發的嚴厲,本宮的日子,沒法過了啊。”

    又是一聲嘆息。

    方繼藩忙道:“殿下身上又多了一道傷疤,了不起,這是鐵血真男人的印記。”

    朱厚照瞇著眼,似乎還是高興不起來。

    看來,這一套已經免疫了。

    方繼藩便嘆口氣,為他默哀:“殿下,挨揍乃兵家常事,能煉筋煉骨,還能強身健體。”

    “……”

    方繼藩頓時呵呵乾笑,呃……有些尷尬……便低頭,看朱厚照的案牘上,是一疊疊密密麻麻的文稿,方繼藩倒是疑心起來,沒見這太子殿下會如此努力的啊:“殿下在做什麼?”

    “算數!”朱厚照頓時齜牙:“知道為何昨日會挨揍嗎?就是因為這算數的事,這不是年尾了嗎?年尾了國庫要折算錢糧,戶部那兒,要查賬,本宮昨日在暖閣裡伴駕,聽父皇和劉師傅他們說起此事,本宮心想,這敢情好啊,本宮也對算數有興趣,是以就對父皇說,讓兒臣來算算,父皇一聽,便不喜了,說本宮不好好讀四書,學經算之術做什麼?”

    方繼藩不由皺眉,不對啊,算數雖然在明朝的地位並不高,可總比不學無術的強,總也還沒到挨揍的地步。

    朱厚照說到此處,忍不住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一臉鬱悶的道:“本宮糊塗了啊……”痛心疾首起來:“本宮竟是失言,回答父皇說,這行軍打仗,豈有不通算數之理,否則,如何從行軍鍋灶中計算出賊軍的數量;又如何計算錢糧,如何合理搭配馬步兵;本宮對父皇說,將兵之法,其實就是算數之法,排兵布陣……也是算數之法……結果……”

    這是智商低啊,方繼藩認真的端詳著朱厚照,心裡在嘀咕,莫不是太子殿下,也得了腦殘症吧。

    嗯……倒有可能!

    這大明除了太祖高皇帝和文皇帝有赫赫武功之外,尤其是在土木堡之變後,皇帝出征作戰,已成為了禁忌。而皇帝不思帝王之術,不研究四書五經,學習聖人的道理,卻滿心思想著去打打殺殺,這就更加是不務正業了。

    眼下的風氣就是如此,是無法改變的。

    朱厚照咬牙切齒:“本宮一定要算出來不可,挨揍了也要算出來。”

    到了歲末,就算核算的時候,戶部那兒,有專門的人員進行核算,方繼藩好奇的取了一份簿子,一目十行的瀏覽了一遍。

    大抵就是:'弘治十一年三月,入庫絲十一萬斤、布三十三萬匹、入庫關銀九萬三千四百二十三兩;糧五十四萬石……”

    這密密麻麻的數據,看得方繼藩頭皮發麻。

    大明所謂的稅收,主要是以實物為主,因而研究歷史的人,看了一眼大明每年入庫的歲銀,大抵也不過是在數百萬兩上下,比之其他朝代,可謂是低的令人髮指。可實際上呢,稅銀只是小頭中的小頭,真正大規模入庫的,卻是絲綢、茶葉、糧食甚至包括了瓷器,還包括了無數的物資,這些林林總總的物資,方才是大明重要的財源。

    只是這個時代的出納和入賬的計算方法,實在是原始的過分,戶部核查的人員,不過是在一筆筆的賬目上加加減減。

    可想想看,一個江蘇府就有如此龐大的計算量,放到兩京十三省呢?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物資的輸送過程之中,還會有損耗,既然有入賬,自然在這過程中,還有出納,因而……戶部到了歲末時的出入賬極為龐大,而且這等加減的算法,未必準確,還需一而再、再而三的核算,又因為計算量驚人,所以又必須有專門的人員分頭並進,各自核算,最終,再來匯總。

    方繼藩瞇著眼,看著這案頭上一沓沓的簿子,也不禁為之頭皮發麻。

    朱厚照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想來,為了賭這一口氣,他已熬了一宿了。

    朱厚照其實也有固執的一面,從歷史上他隔三差五非要往大同偷溜,嗷嗷叫著要去打韃靼人就可以看出來。

    可是……這密密麻麻的賬簿,方繼藩自己都看得頭皮發麻,便是那戶部要核算,沒有十幾個人,不斷的進行反复的驗算,花費許多天功夫,怕也未必能得出準確的數字,你太子殿下一個人,憑啥能算出來。

    無用功啊。

    說著,朱厚照又將眼睛埋在了案牘上,他忍不住低聲抱怨:“方才本宮算到哪裡了?都怪你,老方,你分本宮的心了。”

    “我來算!”這個坑爹孩子,方繼藩心裡忍不住吐槽,可多少,還是有些心疼他,雖然二人的年齡相差無幾,可方繼藩卻是兩世為人,心理年齡卻足以當朱厚照的大哥了,見朱厚照如此,方繼藩氣定神閒:“你取賬簿來,一本本給我看。”

    朱厚照詫異的看著方繼藩:“你還會算數?”

    “我是神算子!”方繼藩坐下,先是取了一本賬簿。

    論算數的水平,方繼藩雖是文科生,可畢竟還是對這個時代的人有著足夠的碾壓優勢的,說難聽點,隨便丟一個微積分或是勾股定理亦或微積分來,都足以讓古人提高幾百年的算數水平了。

    當然……方繼藩不打算用算數,因為即便拿出看家本事來驗算,自己至少也需花費一兩天時間,才能將這些賬簿整理出來,那麼……如何得出真實的答案呢?

    其實很簡單……弘治十一年的歲入開支數目,本就在方繼藩的腦海裡。

    研究明史的人,不只是要研究人物,作為一個學者,單純的從人物入手,這反而是民科的水平,上一世,提倡的是唯物主義,何為唯物呢?那便是根據生產力的水平,從而推導出社會背景,所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研究明朝,首先要了解其生產力,生產力從哪裡研究得出?自然是根據其國庫的歲入盈餘之中得出。

    因而,一個真正的研究工作者,卻和尋常的愛好者不同,愛好者往往更偏人物一些,根據人物的好壞,來做出自己對歷史的判斷。而研究者,卻更多偏向於枯燥的數據,同樣是張居正改革,成功與否,其實就和那明實錄裡浩瀚如煙的糧食、絲綢、銀子數目有著巨大的關係。

    方繼藩對這些數據,可謂記憶猶新,一方面是記憶力好,另一方面,則這本就是自己的本職。

    可是明明知道了今年歲入的真實數據,方繼藩卻不能急著拋出來,既然要幫朱厚照,那麼……總要裝模作樣一樣。

    於是他開始低頭看賬簿,念念有詞,口裡有一搭沒一搭的念著一三得三、二三得六之類的胡話,一面老神在在的樣子。

    朱厚照不禁顯得有些狐疑,老方……當真會算數?

    看著挺專業啊。

    他低頭看著這滿案枯燥的簿子,索性……交給方繼藩了。

    於是乎,方繼藩一本本賬簿裝模作樣的驗算,朱厚照則興沖衝的在一旁喜滋滋的給他斟茶遞水:“老方,冷不冷,要不要添點煤?”

    “一邊去。”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21:02





    朱厚照笑了……原本方繼藩若說什麼太子殿下不用添煤,朱厚照怕是心裡還沒底呢,可聽方繼藩一句一邊去,朱厚照身軀一震,老方有一手啊。

    隔了片刻,他又小心翼翼地道:“要喝茶嗎?本宮讓劉伴伴,啊,不,本宮親自端茶你喝……”

    方繼藩理也不理。

    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晚,日頭竟只留下了最後一點餘暉。

    方繼藩表面上是在裝模作樣,其實也是在暗暗的印證上一世明實錄中的一些數據。

    他抬頭,便見朱厚照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方繼藩道:“天色不早,我將簿子帶回去繼續算。”

    “別走!”朱厚照挽留他:“陪本宮用過晚膳再走不遲。”

    方繼藩奇怪的看他,然後遲疑了片刻,最後道:“詹事府的飯菜,難吃。”

    朱厚照淚流滿面。

    不過方繼藩說的是實在話。

    弘治皇帝雖是節儉,可對自己的兒子還是不錯的,不敢拿銀子給他去花,只是衣食住行,亦都是最高的標準,可是呢,詹事府裡負責膳食的,終究還是宮裡的一套班子,所謂的御廚,表面上聽著名聲大的嚇人,卻只講究菜色,用料雖足,可口味嘛,可就太差了。

    方繼藩吃過一次,差點沒吐出來。

    出了詹事府,鄧健早在外頭候著,這兩天天氣放晴了幾日,所以方繼藩騎馬代步,這馬是方繼藩自胡人那兒買來的一匹駿馬,在東市挑選了足足幾個時辰,才選定的,價格不菲,足足三百多兩銀子,看上去,極為神駿,鄧健每次照看這馬,都有一種酸溜溜的感覺,因為根據他對人牙行的行情估算,這匹馬的價值,足足是自己的五十倍以上,如此一想,便覺得悲哀了,人都說人不如狗,可哪裡曉得人還不如馬啊。

    “少爺……少爺,今兒清早,錦衣衛的人來了一趟。”

    “噢。”方繼藩很不在乎,已是翻身上馬。

    鄧健又喜滋滋的道:“錦衣衛那兒對少爺很是關切,聽說少爺被那唐寅揍了,順天府息事寧人,所以派人來問,少爺是不是要討個公道,咱們大明可是有王法的地方,怎麼能容許讀書人毆打咱們的少爺。”

    “……”方繼藩輕描淡寫的道:“讓他們少插手,本少爺在打賭呢。”

    “好的,好的,明兒小人就去回話。”

    方繼藩騎在馬上,卻是汗顏,錦衣衛這個機構,和順天府可不一樣,他們既是讓人聞之色變,可同時,卻又是最敏感的機構,天底下的事,有幾件瞞得住他們?就比如這一次自己毆打了唐寅,他們難道不知真相?可既然知道真相,卻還跑來想為自己出氣,顯然,這錦衣衛里的某些人物,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重要,春暖鴨先知,他們比任何人更清楚現在方繼藩和宮裡的關係,為了討好宮中的某些大貴人,自然不惜給方繼藩充作打手。

    甚至他們只要願意,完全可以炮製出一份關於唐寅作了反詩,平日做了多少惡事的鐵證來,只需方繼藩點個頭,唐寅便能死無葬身之地。

    這些人……真是可怕啊……

    方繼藩騎在馬上,忍不住感慨,還是離這些人遠一點的好,讓這些人幫忙,顯然是不無代價的,何況……伯虎可是本少爺的半個偶像,這樣一想,方繼藩便忍不住想,自己的偶像卻不知如何了,腿到底斷了沒有,能下地活動了嗎?

    再過兩日,方繼藩才大抵將所有的賬目理清。

    “就算出來了!”當方繼藩見到了朱厚照,朱厚照瞪大眼睛,顯得不可置信,這一次,他本是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少說也得算個十天半個月才成,就這……還是沒有進行反复核算的結果,畢竟一個數字出現偏差,可能就處處都錯,在戶部,正兒八經的驗算的話,十幾個人,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完成精準的數據。

    國庫的收支,關係到的,乃是國家的錢糧調度,說白了,就是國計民生,可是一丁點都馬虎不得的。

    “好,你說,你說說看……”朱厚照興沖衝的看向方繼藩,又想起什麼:“且慢著,我先記,記下來。”

    竟是轉身回到了案牘上,取了筆墨紙硯。

    方繼藩心裡想笑,本少爺何止知道今年歲入開支的準確數字,便是弘治十二年、十三年、十五年,乃至嘉靖到崇禎的數目,也都能信手捏來。

    方繼藩定定神:“今年歲末,截止於弘治十一年臘月初七,朝廷自兩京十三省入庫銀兩百七十五萬四千六百二十二兩,有絲七十九萬斤,布匹一百六十三萬九千三百匹,茶葉二十二萬六千二百斤……”方繼藩如數家珍:“此外,兩京皇莊中,得糧七十七萬擔,關稅二十七萬兩,所支出的……”

    這一個又一個數字,俱都駭人聽聞,所牽涉到的物資,更有數十種類別,從收入,到支出,最後還有結餘,不知凡幾。

    朱厚照呢,卻是一個個道出來,幾乎沒有停頓,朱厚照忙是一一記下。

    其實,方繼藩玩了一個小花招,他故意將後頭的一些尾數,做了處理,譬如這布匹是一百六十三萬九千三百匹,可實際數目卻是一百六十三萬五千二百三十二匹,之所以故意改動這些尾數,是因為連方繼藩都覺得,若是精準到如此細緻的地步,實在過於妖孽了,有了那麼丁點兒錯誤,反而不會引人懷疑。

    朱厚照暢快淋漓的將數目記下,可問題來了,他沒辦法驗算啊,也就是說,這數目,一切都靠方繼藩來瞎掰,呃……好吧,信他了。

    …………

    好了,別罵了,三更。其實比起其他歷史類小說各種逆天的金手指,老虎已經很克制了好嗎,老虎也想寫點燒腦的文,可不是沒人看嗎,哎,這一行,眾口難調,每一個人的口味都不一樣,老虎已經習慣被各種罵了,可有時候看書評依舊還是不舒服。

    人家看世界杯,老虎是半夜聽著世界杯的聲音在碼字,只有聽到電視里大吼球進了,球進了,才趕緊去看一眼,然後繼續幹活,生活都不容易啊,理解萬歲。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21:02
第八十四章:父慈子孝





    臘月二十一。

    距離年關,已是愈發的近了。

    紫禁城裡,即便大雪又飄然而下,可神宮監的宦官一大清早,便開始提著掃帚對宮裡的每一個角落進行清掃。

    而在暖閣裡,難得能偷閒的弘治皇帝,依舊還是早起,這對他而言,已成了習慣,無論何時睡下,只要到了卯時,便會自動醒來。

    他便如一個永不停止的陀螺,無論任何時候,都會按時出現在暖閣。

    而在暖閣裡,幾個內閣大學士往往都會早早在此候著,君臣之間,早已有了難得的默契。

    不需太多的虛禮,弘治皇帝坐下,他一副極疲倦的樣子,可他抬眸,看到了李東陽,卻忍不住關切的道:“李師傅,你年紀老邁,身子要緊啊。”

    李東陽既是內閣大學士,可還兼任著戶部尚書。

    別的部堂,一到了年末,便各自放飛自我了,可戶部卻不同,它必須算出一年的結餘,並且為來年的錢糧支出做出規劃。所以,趁著年關的最後幾天,李東陽幾乎通宵達旦的跑去戶部,督促戶部趕緊核算出今年的開支和進項來。

    為的,就是怕耽誤來年開春之後的國計民生。

    李東陽苦笑:“老臣要忙碌,也只忙碌這幾天,等這幾日過去,趁著過年,回家含飴弄孫,也不失為快事。”

    弘治皇帝聽罷,不禁哈哈笑起來。

    劉健道:“平日朝廷過於看重了經史,殊不知,這經濟的才幹,也是事關國家之本,平時是臣疏忽了,如今反而令戶部臨時抱佛腳,還請陛下恕罪。”

    弘治皇帝頗有感觸:“是啊。我大明是以科舉取士,可是呢,士人做了官,要為朕治理天下,靠經義中的文章,可辦不成事,既要懂經史,又要精通雜學,這樣的人,實是少見。”

    他微微一笑:“好在,李師傅心思細膩,有他在戶部,朕可無憂。"

    難得快過年了,最近也沒什麼大事,所以雖然國庫的結餘還未核算,可大家的心情,卻還算是輕鬆,便都笑了起來。

    說到此處,謝遷也笑起來:“聽說,這坊間還真出了一個事,方繼藩那小子,被應天府解元,揍了。”

    “有這樣的事?”弘治皇帝聽罷,先是一愣,隨即反而顯得有些生氣起來,他那不經意的眼眸裡,竟是出其不意的掠過了一絲冷芒。

    其實弘治皇帝算是一個格外重情誼的皇帝,對張皇后而言,他是一個格外專一的夫君,對百姓而言,他又格外愛民勤政,對臣子而言,他也格外的體恤寬厚,從不興大獄。即便連張家兄弟那樣的貨色,雖說弘治皇帝對這兩個小舅子的行徑深痛惡絕,沒少責罰,可一旦有人彈劾,弘治皇帝也予以袒護。

    方繼藩這個傢伙,有才,這一點,別人或許不知,可弘治皇帝眼光獨到,卻也看出來了,只是這個才,有點歪。這廝的人品嘛……很複雜,看著有點兒想教訓他,可無論如何,弘治皇帝將其視為晚生後輩,現在,朗朗乾坤,居然被人揍了,這還了得?

    “御醫可去探視過嗎?”弘治皇帝皺眉:“那個應天府的解元,好大的膽子……”

    謝遷搖頭苦笑:“說來也怪,雖說唐解元將方繼藩揍了,可方繼藩毫髮無損,天天在外蹦躂,反而是那唐解元,而今已半個多月不曾下床,據大夫說,遍體鱗傷……”

    “……”

    弘治皇帝無語的看著謝遷,謝遷也是苦笑著看著弘治皇帝。

    劉健有點發懵,可李東陽就反應了過來,忍不住發出一陣咳嗽。

    這……就有點尷尬了。

    暖閣裡的人,都是極聰明的人,一轉念之間,便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弘治皇帝苦笑一聲,突然有一種好心餵了狗的感覺:“那舉人,身體無礙吧?”

    “托陛下洪福,據聞倒沒有性命之危,只是皮外之傷,不過……聽說他們還打了賭。”

    “嗯?”

    “賭這一場大比,誰能力爭上游,那唐解元,乃是江南第一才子,而方繼藩的三個門生……也還不錯。”謝遷笑了笑,眼裡放出了光彩。

    這一下子,劉健頓時苦笑。

    謝遷的話裡,別有深意,甚至還特意調侃的看了劉健一眼。

    當然,大家都是相交數十年的老友,這等調侃,不過是個玩笑罷了。

    在座的人之中,有兩個南方人,一個北方人,比如李東陽,就出自長沙府,天順八年,便高中了二甲進士第一名,可謂是名列前茅。

    而謝遷呢,則是浙江紹興府餘姚縣人,成化十一年,高中狀元。

    這二人之中,就是南方考霸的代表,戰鬥力特別的強,水平特別的高,只要敢出題,他們能把文章考出一朵花來。

    而恰恰,劉健卻是河南人,河南人參加的是北榜,劉健曾是河南鄉試第二,可到了會試,就不如意了,別說名列一甲,便二甲,都只是抓住了一個小尾巴,就這……他已在北榜之中,算是翹楚了。

    現在的情況也是一樣,唐伯虎乃是南榜解元,又出自南榜之中考霸之鄉的南直隸,和方繼藩在北直隸名列一二三名的三個門生,看上去考的名次差不多,可實際,卻形同於是吊打的局面。

    方繼藩的心太大了,這樣的賭也敢打,這不是找不自在嗎?莫說是南直隸的解元,恐怕在南直隸鄉試裡排在十名開外的舉人,都可以按著他的三個門生摩擦了。

    謝遷對此事,頗為樂見,他本就是江南人士,很樂意讓人看看江南考霸的實力。

    劉健苦笑,卻也只是一笑置之。

    弘治皇帝便道:“掄才大典,豈容他們如此兒戲!”

    呵斥了一通,竟沒有繼續深究下去了。

    三個大學士,對弘治皇帝歷來是了解的,雖然呵斥,表明了立場,可想來,陛下也一定很有好奇心吧,自然也希望,看到結局。

    “對了。”李東陽笑了笑,刻意的將話題岔開:“今日戶部,收到了一封書信,乃是方繼藩送來的,說是要教授戶部錢糧核算之法。”

    一下子,弘治皇帝頓時樂開了花,不由哈哈笑道:“他還要教戶部核算錢糧?書信呢,朕看看。”

    李東陽苦笑:“臣沒有看,是戶部主簿王文安收到的,只開了書信的開頭,便氣的七竅生煙,說是這敗家子欺到戶部的頭上,真是膽大包天,於是……將信……撕了。”

    弘治皇帝搖搖頭:“少年人兒戲罷了,下次朕要罵他。”

    其實他們哪裡知道,這書信確實是方繼藩送來的,方繼藩給朱厚照核算錢糧,不過是幫朱厚照的忙罷了,可幫了太子的忙,又覺得戶部這樣核算的效率實在太低,於是乎,索性將《借貸平衡法》專程寫下來,給戶部送去。

    這《借貸平衡法》起源於13世紀的意大利,直到清朝末期的光緒年間從日本傳入中國。在各種複式記賬法中,借貸記賬法是產生最早,並在後世世界各國應用最廣泛,也是最科學的記賬方法。有了這個,戶部要核算起來,可就輕鬆的多了。

    不過現在,在這暖閣,李東陽向弘治皇帝提起此事,就不免當做是笑談了。

    正說著,外頭有宦官匆匆進來:“陛下,陛下……太子殿下覲見。”

    “噢?”弘治皇帝眉頭舒展開來,以往都是朕召他來,他才萬般不情願的過來,今日居然主動來覲見,這……倒是稀罕事。

    無論如何,自己兒子還記得有個爹,確實是喜事,弘治皇帝難掩笑容:“叫進來說話。”

    片刻功夫,朱厚照便興沖衝的來了,口里道:“父皇,父皇……算……算出來了。”

    朱厚照眉飛色舞,其實昨天夜裡,他就興奮的半宿都沒有睡著,無非是覺得自己被揍了,這口氣咽不下啊,現在老方不是算出答案了嗎?哼,就是要讓父皇知道,這個也沒什麼難得,虧得戶部那邊,還在那兒愁眉不展的打算盤珠子。

    只是……弘治皇帝好不容易來的一點喜色,一下子……沖淡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21:02
第八十五章:昏君





    “什麼算出來了?你胡說什麼?”拉起臉來,狠狠斥責朱厚照。

    朱厚照一下子,痿了,意識到自己得意忘形,便忙乖乖露出一副愁眉苦臉地樣子,很小心翼翼的道:“今歲的國庫結餘,俱都算出來了。”

    “……”

    暖閣裡鴉雀無聲,都在看著朱厚照的表演。

    在弘治皇帝和劉健等人看來,太子殿下……簡直有點兒……過份了。

    弘治皇帝冷冷道:“戶部還在核算,哪裡算出來了?”

    朱厚照睜大眼睛,心裡的膽怯漸漸的散了一些:“方繼藩核算出來的,父皇,你不信,可以看看,當然,兒臣也效了一些小勞,沒有兒臣給他……幫襯,他也算不出。”

    所謂的幫襯,大抵就是斟茶遞水,就差給方繼藩捶腿了,不過這也應算是效勞吧。

    弘治皇帝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劉健假裝什麼都沒有看見,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謝遷呢,搖搖頭,太子哎……前幾日聽他說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還覺得刮目相看呢,今日……

    李東陽乃是大學士兼戶部尚書,事關到戶部的事,他素來多智,所以凡事都顯得城府極深,可今日,卻老臉微微有點一凝,大有破功的徵兆。

    見暖閣裡諸人都不信,朱厚照不由急了:“當真是核算出來了,父皇,昨日老方……啊不,方繼藩核算了足足一日呢,兒臣是親眼所見,父皇,你看,兒臣俱都記下來了,你看一眼嘛……”

    他生怕弘治皇帝不肯看,便忙是自袖裡取出一份他早已抄錄好的簿子,送到御前。

    弘治皇帝低頭,只略略掃視了一眼,便見上頭大抵是:“今年歲末,截止於弘治十一年臘月初七,朝廷自兩京十三省入庫銀兩百七十五萬四千六百二十二兩,有絲七十九萬斤,布匹一百六十三萬九千三百匹……的字樣。”

    弘治皇帝臉色微微一沉,咳嗽一聲:“嗯,知道了……”

    很輕描淡寫。

    說實在話,這上頭的數目,倒是像這麼一回事。

    可是……幾天之內,核算出國庫結餘的數目……這……弘治皇帝覺得這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當然,不排除方繼藩那個傢伙先是侮辱了朱厚照的智商,然後朱厚照這個傻孩子,跑來侮辱這個爹。

    再往深裡一想,方繼藩那廝,雖然偶爾總有出彩之處。可是呢,這傢伙不靠譜的地方也是不勝枚舉。十之**,是方繼藩那小子,哄朱厚照開心呢。

    年輕人之間胡鬧玩耍,隨口胡說幾句,一般人都不會當真,可你這個傻兒子啊……你竟還真當真了。

    幾天功夫,若是就能核算的出來,朕還要戶部做什麼?朕讓你來做戶部尚書,讓方繼藩來做戶部侍郎好不好?

    算了……要冷靜,這不都快過年了嗎?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盡力使自己心情平復下來,微微一笑:“好了,厚照,不可胡鬧了。”

    朱厚照皺眉,倒是惱了,兒臣千辛萬苦,才弄來的核算數目,怎麼就是胡鬧了?

    他是個較真的人,平時將自己當做孩子一般看待,誰都哄著自己,表面上恭維,實際上卻只是當他是胡鬧倒也罷了。可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爹啊,父皇就這樣看不起自己……和老方?

    朱厚照正色道:“兒臣沒有胡鬧啊。”

    本來嘛,朱厚照老老實實裝一下委屈,事情也就過去了,權當是自己兒子犯了傻,不算什麼大事,快過年了嘛。何況,幾位師傅都在呢。

    可朱厚照糾纏不休,弘治皇帝的臉,瞬間的拉了下來,呵斥道:“幾日時間就可以核算出來,這樣的話,你也信?你……你真是糊塗。”

    眼看著父皇有震怒的徵兆,朱厚照倒是有些慌了,手足無措起來,可隨即,他卻又有點兒惱怒,他下意識的道:“兒臣……信啊。”

    “……”劉健、李東陽、謝遷俱都懵逼。

    弘治皇帝心裡一咯噔,怎麼看著,未來都像個小昏君呢?別人說什麼你信什麼,你傻不傻啊?

    朱厚照大義凜然的道:“兒臣別人的話不信,可信方繼藩,他是兒臣的兄弟……他不會騙兒臣……”

    振振有詞,聲振屋瓦。

    其實朱厚照也不知道為什麼,從方繼藩第一次會晤,隨手就掏出了幾十萬面值的大明寶鈔來交一個朋友的時候,朱厚照就覺得這廝說不出的親切,因為在他的印象裡,只有好兄弟才會錢財如糞土,女人如衣服,此後跟著方繼藩,雖偶爾這廝也有無禮之處,可總是能化腐朽為神奇,當然……最重要的是,朱厚照是孤獨的,這種孤獨,很難以言喻,每一個人,都將他當做皇太子,未來的皇帝,可是每一個人,都將自己當做孩子,哄著恭維著,只有方繼藩時不時的在自己面前嘚瑟賣弄,這種感覺……嗯……像極了真正的朋友。

    朱厚照說到此處,竟顯得委屈極了,眼眶裡竟是霧水騰騰,泛著些許的淚花,在燭光之下,顯得格外的委屈,他猶如糞坑里的臭石頭,頑固到底。

    弘治皇帝臉色更黑,隱隱有要動手的徵兆,這兒子,實在給他丟人了,你是太子啊,當然可以倚重大臣,這也無可厚非,皇帝給予大臣信任,不是壞事,可是……這等戲言,人家說什麼你也信什麼?

    一見陛下有發怒的徵兆。

    劉健咳嗽一聲,忙道:“陛下只有一子,太子殿下自幼沒有兄弟為伴,向來孤寂,而今總算有個方繼藩伴讀左右,太子殿下倚重一些,也是人之常情,這本是兒戲之言,殿下質樸,並非是什麼壞事。”

    弘治皇帝嘆了口氣,瞪了朱厚照一眼:“告退吧,以後不可胡鬧。”

    朱厚照咽不下這口氣,這怎麼就胡鬧了,沒有天理啊,他想要據理力爭,梗著脖子道:“父皇閉塞言路,是昏君……”

    “……”弘治皇帝差點沒有一口氣緩不過來。

    朱厚照悲憤道:“兒臣沒做錯什麼,兒臣也想為了大明好,可是在父皇心裡,永遠都當兒臣是稚童看待,可是兒臣也有眼睛,有耳朵,自然分得清好壞,倒是父皇,目中無人……目不識珠……目……”

    弘治皇帝氣得個半死,好啊,居然現在膽子肥了,當著幾個師傅的面,敢如此的頂撞了,竟還敢罵……朕……

    他胸膛起伏,呼吸如風,還沒準備教訓這個臭小子。

    朱厚照二話不說,轉身便跑,嗖的一下,溜了……

    就這樣的……溜了……

    劉健三人,看得眼睛有點發直,瞠目結舌的,不知說什麼好。

    再回頭看弘治皇帝,見弘治皇帝臉色可怕的厲害,連謝遷都忙著勸解:“陛下,太子畢竟年幼……”

    “哎……”弘治皇帝長長的嘆了口氣:“朕……太縱容他了……”

    搖搖頭,覺得胸口疼!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21:03
第八十六章:除夕





    弘治皇帝的一生,坎坷到了極點,宮女所生,萬貴妃專權,將其視為眼中釘,自呱呱墜地起,便被無數人窺視,如履薄冰,可是在他成長的過程中,卻有無數人,為了他赴湯蹈火,他那為了自己犧牲掉的母親。還有將他小心藏匿著的太監,最後遭到處死的宦官。有對著弘治皇帝的父皇成化先皇帝憤怒的大吼著,哀家也是宮女所生的周太后。還有娶妻之後,即便遭遇了再大險惡,也與他共患難的張皇后,更有朝堂之中,無數捨身為了爭國本,絕不向成化皇帝和萬貴妃妥協,拼死也要死保弘治皇帝克繼大統的無數臣子。

    當初成化先皇帝生出過換太子的念頭,劉健這些人,毫不猶豫的提出建言,痛哭流涕。去問英國公等人,英國公等人個個鐵青著臉不做聲,可給成化先皇帝的態度卻是不言自明,便是連方繼藩的父親,南和伯方景隆,當場便是滔滔大哭。眼看文臣如此,武臣亦如此,成化皇帝,才極不甘心的打消了這些念頭。

    弘治皇帝的一生,本就是傳奇,這使他既明白了人心險惡,卻也令他意識到,這個世上有許多的溫暖,他很清楚,當初的自己,就是無數人的希望所在,而他,便是用盡了一切,不尚奢華,不愛佳麗,每日勤勉,日夜操勞,也絕不使人失望。

    最重要的是,他學會了寬容,即便是面對當年阿諛奉承萬貴妃的鷹犬走狗,雖是裁撤,或是勒令致士,弘治皇帝也幾乎沒有喊打喊殺。

    弘治皇帝恢復了應當有的樣子,只是一聲嘆息,略略開始為自己那傻兒子擔憂:“朕並非是氣太子,只是擔心罷了,太子將嬉戲玩鬧的話都可以當真,毫無主見,就如這核算的歲入結餘……”他垂下眼簾,看著這簿子一眼:“其實朕難道會不知,上一次朕教訓看了太子,太子一定心裡不服,他就是這樣的孩子,非要表現給人看,想來在詹事府,太子一定是搜腸刮肚想要核算出賬目來,方繼藩那小子見他如此,八成是知道太子算不出,與其白費氣力,倒不如哄哄他,這傻兒子啊,當真了。而且,這傢伙,膽子愈發大了,竟敢斥責他父皇為昏君!”

    “……”

    此乃陛下家事,劉健三人,實在不知該如何從哪裡勸好。

    弘治皇帝旋即搖搖頭,又笑了:“可是劉卿家說的對,太子自幼,就沒有兄弟,打小,便孤寂一人,朕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有時……心裡也孤獨的厲害,他能信任一個人,也不是壞事。這也是為何朕命方繼藩伴讀的初衷,唯獨有一點,方繼藩這個傢伙,有時候真的有些不太靠譜,得讓他改改!”

    似乎氣已消了。

    朱厚照似乎堵了一口氣,竟連宮裡都不去了,坤寧宮的張皇后和萬壽宮的太皇太后那兒,也不去問安,只說自己身體不適。

    …………

    要過年了,街上喜氣洋洋,幾家酒樓的酒菜都被訂購一空,接著,便送到了西山煤礦的礦上,這都是方繼藩的手筆,過年嘛,而且這些礦工拖家帶口的給方家挖礦,方繼藩怎麼能小氣呢,雞鴨魚肉一樣都不能少,這舉動,讓王金元想哭,銀子啊,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雖然鎮國礦業現在是日進金斗,可這樣糟踐……也不是個事啊,於是王金元毅然決然的決定,守歲的那一夜,自己不在家裡過了,到礦上來,不吃白不吃,多吃一點,就賺回一點。

    礦上的礦工和家眷,第一次過上如此豐足的年,一桶桶的菜餚,那些尋常想吃都吃不著,叫都叫不上名兒來的菜色,而今,卻是一桶桶的搬到了礦上,此時天寒地凍,也不擔心酒菜餿了,提前一兩天儲存起來,等到了守歲的那一日,直接開鍋一熱,美酒佳餚,這等幸福,或許對於那內城裡的王公貴族們,不過是最尋常的一日,可對於他們而言,卻使他們黑白的生活裡,添了幾分色彩。

    在城裡,讀書人們對方繼藩破口大罵,而在這裡,礦工和女眷們出奇一致的對方少爺贊不絕口,當初若非是方繼藩,還是流民的他們,怕早已凍死餓死了,此後若不是方少爺收留,現在他們大抵還是衣衫襤褸,蜷在牆根之下,今日不知明日事。

    到了歲末,便要開始結工錢,結工錢用的不是寶鈔,也不是所謂的薪柴和粗糧抵扣,而是真真實實的銀子和銅錢。

    王金元帶著賬房們,倒是一絲不苟,叫嚷著一個個人的名字,如數將銀錢發放,這一時刻,許多人落淚,那一張張被煤炭浸透的黝黑的臉,露出白牙,綻放笑容,可眼角卻是濕潤了。

    明明是做買賣,怎麼做著做著,竟像是積德行善一樣呢?王金元心裡暗暗搖頭,他覺得自己墮落了。

    方繼藩在研究過年用的大煙花。

    硝石和火藥,都可以在內城西南隅的王恭廠裡買到,那兒有專門的火藥局,既為皇家的兵工廠,也會製作一些煙花爆竹兜售,不過方繼藩不滿足於尋常的煙花,過年嘛,自然要動靜大才顯得喜慶和熱鬧。

    鄧健呢,一看少爺在'搞事',他便心裡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他不是個聰明的人,只曉得少爺不正經,便是正經,他其實是個木訥的人,只曉得老爺吩咐過,少爺不能犯病,他便永遠都如跟屁蟲一般,死纏爛打的跟著少爺,生怕少爺稍有疏忽,舊病復發,從此不治,這方家便再沒有少爺了。

    小香香遠遠的和幾個丫頭,駐著足,一面晾曬著主人家的衣衫,一面遠遠的瞄著在後院里布著引線的方繼藩,少爺聚精會神,認真的樣子,竟是說不出的好看,有一種別樣的氣質,偶爾,身邊的丫頭們輕笑著說著什麼,小香香竟也充耳不聞,開始有了心事。

    方景隆照例去走親戚,那些長輩,該拜見都要提前去拜見,京營裡偶爾也要去巡視,畢竟歲末了,卻還要謹防宵小和盜賊,萬萬不可出現有什麼人圖謀不軌。

    除夕已至。

    京里頓時沸騰起來。

    人們忘記了方家的敗家子,忘記了春闈中的賭局,此時,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即便是最貧苦的人家,也拿出了一年少有的些許結餘,預備了比平日好一些的酒食,女人和孩子們,即便再窮,也扯了幾尺布做了新衣。

    唯有在戶部的南北檔房裡,在這除夕之日,李東陽卻顯得有些著急上火。

    南北檔房上下官吏七十多人,依舊還在緊張的忙碌,其實這歲末的核算,本該提早許多日,就該出來的,可經過了幾次驗算之後,卻發現南檔房和北檔房所報來的數目,竟是沒有對上。

    這……可就尷尬了。

    牽涉到的乃是國庫的存餘,這可不是小事,一旦算錯了,明明沒有的東西,結果朝廷卻以為賬面上的東西還在,到時一旦支出時出現了問題,那便是天大的事。

    沒有法子,誰也不知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所以……只能重新計算。

    因為計算量巨大,又為了防止出現錯漏,所以南北檔房各二十多個文吏,幾乎都是各自驗算,只有兩邊的數目都對上,方才可以確保數目無誤。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21:03
第八十七章:準確無誤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明日就是大年初一,可確切的數目竟還沒有出來。過了今日,那麼即便是戶部也必須沐休,等過完了年,已是半個月之後的事了,這得耽誤多少功夫?

    他焦灼的在戶部的值房裡來回踱步,茶几上的茶盞也已涼了,可他卻是恍若不覺。

    而在南北檔房裡頭,則到處都是算盤珠子劈裡啪啦的聲音,響聲不絕,一個個文吏腳步匆匆的穿梭在一個個案牘前,來回將一份份簿子交到堂官手裡,而坐堂的堂官,再進行核對。

    遠處,隱隱可以聽到鞭炮的聲音,眼看著,年夜飯就要開吃了。

    戶部的主簿王文安鐵青著臉,一個勁的賠罪:“李公,是下官的錯,是下官的錯,下官萬萬想不到,幾次都沒有核對上,數目偏差太大,事先……又沒有準備。”

    李東陽壓了壓手:“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哎……但願今日不會再出疏漏吧,今日是年關,倒是辛苦你們了。”

    又等了半個時辰,眼看著,天漸漸的黑了,接下來,該是吃年夜飯的時候。

    李東陽一臉疲憊,卻終於那坐堂的堂官匆匆而來,手中持著一本墨跡未乾的簿子,驚喜的道:“李公,李公,核算出來了,南北檔房的數目,總算是對上了,相差的數目,可以忽略不計……”

    “噢……”李東陽的眉一挑,接過了簿子,便大抵看到上頭記錄了'入庫銀兩百七十五萬四千六百二十七兩,有絲七十九萬五百四十斤……'的字樣,他大致瀏覽一遍,又取了南檔房的簿子,相互對照,沒錯了,兩個檔房的數目都差不多,這就說明,這一次是準確無誤的。

    他籲了口氣:“陛下連續催問了數次歲末的結餘,這關乎著年後諸多政令,就在正午,宮裡還來催問了一次……”他抬眸,看了看外頭的天色,皺眉:“此時將數目報入宮中,是否不妥。可是……”

    李東陽太清楚這個皇帝了,今日不報入宮中,就該等到年後了,依著陛下的性子,保准是寢食難安的。

    他略一沉吟:“備轎,現在便入宮,還是趁著這最後的機會,請陛下過目吧。”

    …………

    宮裡已是喜氣洋洋。

    宦官們早已忙碌開了,為了宮內的盛宴而手忙腳亂。

    張皇后帶著公主,已去了萬壽宮,先陪太皇太后稍坐一會兒,等到了吉時,這皇家三代人,便要聚在一處,好生的歡聚一堂。

    朱厚照早已入了宮,便被弘治皇帝叫了去。

    弘治皇帝自然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朱厚照今日尤其的戰戰兢兢,畢竟衝動是一回事,可這衝動過後,冷靜下來,便覺得自己可能要完了,於是陪著笑臉,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的父皇。

    弘治皇帝現在卻沒心情去搭理朱厚照,今年的戶部錢糧開支,竟還沒有送來,若是如此,就意味著未來的半個月,他許多的想法,都不能實現了,心裡沒底啊。

    百官們可以沐休,各個部堂和衙門可以清閒,可弘治皇帝可不敢停下,他總覺得自己有太多太多事要做。

    他顯得有些焦慮,以往的時候,戶部的賬簿早幾日就該送來了,可今歲,理應出了什麼差錯。

    這樣一想,心里便鬱鬱起來。

    弘治皇帝剎那間抬頭,突然迎了朱厚照的眼睛,四目相對,弘治皇帝才察覺到了兒子眼裡的畏懼不安,還有那刻意流露出來的討好,弘治皇帝繃著臉,淡淡道:“知錯了嗎?”

    “知錯了。”朱厚照老實巴交的樣子道。

    弘治皇帝便冷著臉:“說說看。”

    “兒臣不該頂撞父皇。”朱厚照笑的人畜無害的樣子:“兒臣……就算明知父皇錯了,千不該萬不該,也不該……”

    “嗯?”弘治皇帝眼眸裡掠過了一絲冷芒,這話裡話外,還是不肯認錯啊,什麼叫做明知父皇錯了……

    弘治皇帝手有點癢了,倘若不是除夕之夜,待會兒要去萬壽宮一家團聚,弘治皇帝真恨不得揍死這個傻兒子,他心裡搖搖頭,語重心長的道:“方繼藩只是哄你,你還不明白?”

    “老方……呃……方繼藩不會騙兒臣的。”朱厚照笑吟吟的樣子,像接客的龜公,可話語卻是堅持不讓。

    弘治皇帝覺得自己忍耐已到了極限:“哼,這麼多的數目,他方繼藩一日功夫能核算的出來?他是天上的神仙,還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你呀,就算是信任一個人,卻也得分清人家的本意,朕只有你這麼個兒子,將來你要克繼大統,固然,你要信任臣子,可決不能……”

    說到此處,卻有宦官躡手躡腳進來:“陛下,大學士李東陽求見。”

    弘治皇帝身軀一震。

    還是李師傅知朕啊,想來戶部的錢糧,已是核算了出來,是以到了這緊要關頭,他也毫不猶豫的入宮。

    弘治皇帝眉頭舒展開:“請進來。”

    片刻功夫,李東陽覲見,他朝弘治皇帝行了個禮:“臣有萬死之罪,戶部……”

    弘治皇帝壓壓手:“已是很難為你了,今日竟還在戶部,怎麼,已核算出來了?”

    李東陽雙手將早已預備好的簿子雙手捧起:“請陛下過目。”

    宦官接過,轉手放在御案上,弘治皇帝坐定,拿起簿子,打開。

    朱厚照眼裡放著光:“父皇……父皇……你對對數,對對數……”

    弘治皇帝顯得不耐煩,這個傻兒子,到了現在還不甘心,自己和他好說歹說,講了這麼多道理,還是老樣子,他不由惱怒,脫口而出道:“住……”

    本想說住口。

    可隨即,弘治皇帝的臉色一變。

    這數目,竟有些眼熟。

    '入庫銀兩百七十五萬四千六百二十五兩,有絲七十九萬斤五百四十斤……'

    這第一行的數目……弘治皇帝有些印象,因為……

    他眼眸一閃,不由道:“來人……”

    宦官躬身:“奴婢在。”

    弘治皇帝淡淡道:“方繼藩的那本簿子何在?”

    “奴婢這就去取。”

    暖閣裡,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

    連李東陽都覺得異樣。

    弘治皇帝更是沉著臉,一言不發。

    朱厚照不斷的朝這兒瞄來,可弘治皇帝則只是板著臉,似乎連呼吸都靜止了。

    過不多時,宦官取來了簿子,弘治皇帝將簿子揭開,兩本簿子都平攤在了御案前,方繼藩的簿子裡,分明寫著的是'入庫銀兩兩百七十五萬四千六百二十二兩。'

    和戶部核算的入庫銀,竟是相差無幾,只不過最後的一丁點尾數,有了些許的變動而已。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傢伙……還真的算了數啊?

    要知道,那些賬目,是截止十二月初七的,方繼藩不可能提早就得到戶部的賬目,朱厚照確實是去戶部抄錄了一份,可他沒過幾天,就將方繼藩地賬目送到了御前。

    也就是說,這傢伙當真只花了幾天的時間,核算出了戶部的錢糧,而且……還準確無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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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夜半無虛席





    弘治皇帝瞳孔開始收縮,依舊顯得不可置信,或許……只是撞了運氣吧。

    否則,這方繼藩幾日的功夫,而戶部數十個文吏,卻都是精通算數之人,更別提,他們花費了足足半個多月,才算出了數目,他方繼藩莫非真是文曲星下凡不成,方家還真有這個種?

    他瞇著眼,眼眸裡透出精光,接著繼續比對下去,絲的數目,也有所差異,一個是七十九萬五百四十斤,而另一個,則是籠統的七十九萬近。不過這五百四十斤的偏差,其實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因為錢糧和絲布入庫運輸入庫的過程中,還會產生損耗,因此,理論上而言,無論是戶部核算出來的數目,還是方繼藩核算出來的數目,其實都沒有錯。

    弘治皇帝手臂竟有點瑟瑟在顫抖。

    那個傢伙……還真是文曲星下凡不成?

    文曲星這是造了哪輩子孽,下了凡塵,竟是附在這麼不靠譜的人身上?

    他眼眸微微瞇著,專心致志一個個數字進行對比,越比,越是心驚,因為……幾乎每一個數目,幾乎都沒有太大的才出入。

    等兩個簿子俱都翻到了底頁,弘治皇帝才一臉恍惚的抬眸,竟好似是做了一場夢一般,茫然的抬頭,看了一眼朱厚照,再看了一眼李東陽。

    李東陽已經察覺到了異狀,不過他歷來沉得住氣,心裡卻還是嘀咕,怎麼……莫非這兩個簿子……

    不對……

    他很快否決了這個想法,他是戶部尚書,錢糧核算之事,他再清楚不過了,倘若方繼藩一人幾日就可以算出,那麼,整個戶部南北檔房數十人,不都成了吃閒飯的嗎?

    可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涼氣,喃喃道:“一般無二……”

    一般無二。

    李東陽如遭雷擊。

    他倒不是嫉賢妒能,只是……實在想不到,會出現這樣的事。

    朱厚照瞪大眼睛:“一般無二?也就是說,老方沒算錯?哈哈……父皇,兒臣怎麼說來著……兒臣怎麼說來著……兒臣早說了父皇昏聵,目不識人,你看,果然沒有錯,兒臣就知道,老方不會騙兒臣的,哈哈……”

    他張狂大笑,喜悅的過了頭。

    弘治皇帝在驚詫之後,反應了過來,看著這張牙舞爪的朱厚照,眉頭微微一沉,眼眸裡掠過了一抹鋒芒。

    這鋒芒自朱厚照面前一掃,朱厚照心裡一凜,突覺得自己後襟發涼,張狂的臉,竟一下子變得溫順起來,他雙腿一軟,啪嗒一下跪地:“兒臣萬死,父皇聖明,洞察秋毫,有識人之明……”毫不猶豫的認了慫,心裡卻是得意到了極點,老方為自己爭了一口氣啊。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又低頭掃了一眼案牘上的簿子,深吸了口氣:“給李卿家看看。”

    宦官忙是取了簿子,轉交給李東陽,李東陽忙是低頭去比對,片刻之後,頓時驚詫莫名:“世上竟有這樣的奇人,這方繼藩……已多智近妖了。”

    多智近妖可不是好詞。

    李東陽忙道:“臣的意思是,這方繼藩實在不可思議。”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方繼藩給戶部修了書信,說要傳授核算之法?”

    這事,李東陽提過。

    可是……

    李東陽老臉抽了抽,有些瞠目結舌,良久,才苦笑道:“不錯,可是……撕了,主簿王文安,覺得可笑,認為這是方繼藩……侮辱戶部南北檔房,誰也沒有將此事當真……”

    其實這事兒,李東陽提過,那時候,弘治皇帝當然沒有感覺,可現在……弘治皇帝卻是猛拍案牘:“怎麼能撕了,為何就不細細看一看,真是……不知所謂。”

    可話剛剛出口,弘治皇帝突然覺得怪怪的,見朱厚照也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才猛然想到……好像……太子當初送簿子來,自己和那王文安,又有什麼分別,只覺得匪夷所思,將其視為胡鬧,結果……

    弘治皇帝板起臉,狠狠瞪了朱厚照一眼:“厚照,你去乾寧宮侍奉太皇太后和你的母后。”

    朱厚照想說什麼,卻還是吞了吞吐沫,乖乖道:“兒臣告退。”

    待朱厚照一走,弘治皇帝朝隨侍的宦官使了個眼色,這宦官亦是告退。

    暖閣裡,只留下了弘治皇帝和李東陽。

    君臣相顧無言。

    其實二人的內心,都還在震撼。

    方繼藩這個小子,真是個妖孽啊。

    良久,遠處,竟傳來了鞭炮的聲音。

    弘治皇帝嘆了口氣:“讓那王文安,再去求核算之法吧,告訴他,求不到,朕不饒他。”

    李東陽心裡搖搖頭,也只能如此了,這核算之法,實是匪夷所思,讓人瞠目結舌,有瞭如此神奇的計算之法,何止是朝廷,便是地方的錢糧出入,也是事半功倍。

    “臣遵旨。”

    “這……”弘治皇帝又沉默了片刻:“方繼藩此人,李卿家怎麼看?”

    這是第一次,弘治皇帝鄭重其事的詢問李東陽對方繼藩的看法。

    從前之所以不問,是因為在弘治皇帝心裡,他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可現在,弘治皇帝顯然,再不將方繼藩當做孩子對待,而是真正將其當做一個未來的大臣來看待了。

    李東陽雙目闔起,沉默了片刻,卻又眼眸一張:“此太子劍也。”

    “噢?”弘治皇帝凝視著李東陽。

    李東陽面無表情,徐徐道:“太子年少懵懂,他日克繼大統,正需有劍防身。方繼藩此人,偶爾雖是胡鬧一些,可老臣觀他主動向戶部修書傳授核算之法,可見此子,也是曉得輕重的。此人深不可測……”

    將深不可測四個字,用在了一個少年人身上,其實李東陽也有些無奈,隨即又道:“正是一柄利器,若在太子殿下身邊,陛下可無憂。”

    竟是如此高的評價。

    弘治皇帝還以為,李東陽勢必會對方繼藩有所成見。

    倘若是謝遷,可能就認為此子雖有才,可是品格,卻難免有所顧慮了。

    而李東陽,雖平時話不多,卻往往能口出奇語,弘治皇帝微微一笑,很想知道,李卿家接下來的看法。

    李東陽又繼續道:“老臣覺得最有意思的是……劍乃利器,既可傷人,又可傷己。”

    弘治皇帝心下一凜,這可不是好話,對啊,這是一柄鋒利的劍,確實可以傷人,用起來也順手,可是……想想看,一旦此劍鋒芒過盛,會不會害到自己呢?

    “而此劍……最有意思之處……”李東陽木光幽幽,殿中的燭火倒映在他的眼底,他慢悠悠的道:“此劍最有意思之處,就在此劍能傷人,卻不會傷己。”接著,他感慨道:“世上的明君和上將軍們,都想尋一柄鋒利的神兵,以此橫掃八荒,可神兵雖是罕見於世,不可多得,卻也未必是十全十美,多少人用此等神兵傷了人,最終卻又為劍所反噬。”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古往今來的教訓,他豈會不知,於是沉吟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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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仁義之劍





    李東陽又笑:“所以古往今來,人們既求劍,卻又防劍。可是方繼藩這炳劍,卻極有意思,他能為太子殿下所用,卻又絕不擔心,會妨主。”

    弘治皇帝抬眸,不可思議的看著李東陽:“願聞其詳。”

    李東陽淡淡的道:“此子大才,此才,非儒生可比。陛下和太子,可盡用之,不必猜疑。這世上,危害最大的劍,便是王莽那般,既有大才,卻有美譽天下之人,似方繼藩這等……怎麼可能妨主呢?”

    弘治一愣。

    終於,他明白李東陽是什麼意思了。

    對啊,君主渴求人才,希望藉助人才來治國平天下,可到了最後,當這等人才的威望越來越高,權柄越重,便有了反噬的可能。就如王莽,作為外戚,深受信任,滿腹經綸,且還譽滿天下,於是,才有了王莽篡漢。

    而方繼藩呢……這個傢伙,且不說他有腦疾,就憑前些日子,許多人彈劾他,列舉他所做的那些破事,這樣的人未來一旦得勢,野心勃勃,想要謀反… …呃……有人追隨嗎?又或者說,就算有十個八個腦子不太靈光的人追隨,其餘人呢?

    弘治皇帝竟是忍俊不禁,哈哈笑起來:“李卿家的看法,真是別具一格。”

    外頭,爆竹聲由遠而近而來。

    弘治皇帝沒有做什麼表示,也不知對於李東陽的看法,到底懷著心情,只是一笑:“弘治十二年,要開始了……”

    “是啊,陛下,弘治十二年,要開始了。”

    …………

    方家今日格外的熱鬧。

    不只是下人們都穿了新衣,還來了數十個客人,這些客人都被安排在了廳裡,楊管事親自招待。

    這是方家歷來的規矩,每年這個時候,方景隆就要將營中的一些老兄弟叫來,這些老兄弟只是尋常的軍戶,有的跟著方景隆立過功勞,可惜只是低級的老卒,並沒有成家,以至至今孤苦無依;也有的,是當初方景隆帶出來的親兵,有斷手的,有瘸腿的,他們的氣質,和尋常人不一樣,雖然也是帶著笑,見了方繼藩格外的熱情,有摸著方繼藩臉皮的,有拍著他頭的,大家圍在一起,品評一番:“少公子真是長大了啊。”

    “就是皮膚太嫩了。”

    “是啊,是啊,糙一點好,糙一點好。”

    “骨頭輕了一些,怕是開不得弓。”

    也有扭捏一些的,或許是因為地位低下的緣故,忙不迭的給方繼藩行禮;“見過少公子。”

    他們雖是生態不一,表現也各有不同,可有一樣,卻大多那帶笑的眼眸裡,似乎閃爍著某種精芒。

    方繼藩很敬重這些人,他聽楊管事提起過,比如說那斷了一支胳膊的,父親叫他老劉,當初剿匪,有一支流矢朝方景隆射來,他當時是方景隆身邊的親兵,眼疾手快,為方景隆擋了一箭,因而落下了這終身的殘疾。

    許多人的境遇都差不多,方繼藩遲疑著,自己是不是該問候一下,還是假裝依然還是那個敗家子,依舊還是凶神惡煞的樣子。

    可只在這遲疑之間,鄧健嗖的一下竄過來,陪著笑道:“小的見過諸位軍爺。”

    方繼藩呆了一下,鄧健這傢伙,何時對人這麼客氣了?

    他恍惚之間,鄧健偷偷的朝方繼藩使眼色。

    一下子,方繼藩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原來從前那個敗家子,還是看人下碟的,莫非是覺得這些叔伯們不好惹,所以……你大爺,原來那傢伙……不傻啊。

    方繼藩再無猶豫,乖乖的作揖:“見過諸位叔伯。”

    “哈哈……”眾人都笑:“越來越有禮貌了,真是好孩子啊,外頭都說你……嗯……當然,這都是以訛傳訛,老子就不信,這些狗娘養的,給方家潑髒水,老子回去,提了刀將他們剁碎了餵狗!”

    “……”方繼藩臉色很僵硬,他們還真是'自由奔放'啊,難怪從前那敗家子,見了他們,便如鵪鶉一樣。

    叔伯們見過了,一大家子人,吃過了年夜飯,府裡上下,點了無數華燈,張燈結彩,一些年輕地僕人在大堂裡探頭探腦,一個個盼著方少爺放煙花。

    方繼藩朝一桌子的叔伯們行了禮:“晚輩去放煙花。”

    叔伯們大抵都是醉醺醺的,一個個說著當年他們怎麼砍人的事,居然還繪聲繪色,就如鬼故事一般,聽的方繼藩毛骨悚然。

    方景隆半醉,搖搖晃晃,反复絮叨:“高興啊,真高興……我和你們說,我教子有方呢……你們出門去打聽……打聽……我家祖墳也埋得好,吉地啊,你不曉得,前幾日我老方去拜祖,遠遠竟看到,那祖宗的墓園處,竟恍然間有青煙騰騰……繼藩,繼藩,拿你的金腰帶給叔伯們看看,噢,去放煙花啊?為父也去。”

    搖搖晃晃,任人攙扶著,跟了出去。

    方繼藩叫幾個興沖衝的年輕僕役抬了煙花來。

    看著這足足有半個箱子大的煙花,許多人咋舌。

    大明早就有煙花了,只不過……大多短小無力,哪裡是方繼藩特製的煙花能比的。

    方繼藩叉著手,哈哈大笑:“今日要教這京師無顏色。”

    方景隆好奇的湊上前,看著煙花,這酒,竟是一下子醒了一大半,不由道:“繼藩,不會出事吧,為啥我右眼老跳呢?”

    “……”

    方繼藩道:“都退後,都退後,小鄧鄧。”

    鄧健笑嘻嘻的道:“小的在。”

    “去點火。”

    “噢……”

    鄧健吹了火折子,笑呵呵的上前,回頭一看,卻見方才還在身邊圍了老大一圈的人竟都躲了個乾淨,連方景隆也搖搖晃晃跑到了十幾丈外,還有……少爺……少爺你跑那麼遠做什麼,為什麼還趴下?

    鄧健突然兩股顫顫起來,有些不太自信的朝方繼藩大吼:“少爺,不會出事的吧。”

    “不會,不會,快點引信!”方繼藩同樣大吼回應。似乎覺得有些不太放心,方繼藩又朝後跑了數十步,到了庭前一棵大槐樹才將將停下,人一鑽,便躲到了大槐樹之後,露出半邊的腦袋:“快點呀,很安全,少爺人格擔保!”

    鄧健突然想哭了:“可是少爺,我有些害怕。”

    “不要怕!”方繼藩給他打氣:“死不了!”

    “噢!”鄧健只好戰戰兢兢的撅著PIGU,可是手還是有些抖,火折子有點握不住,好不容易對準了引線,便聽滋滋一聲,火花四濺,鄧健瘋了似得逃開,身後,猛地一聲巨響,一下子,方家頓時門窗俱都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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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天上掉個餡餅吧





    一團火焰,騰空而起,沖向了天空。

    鄧健嚇得面如土色,見自己手腳好在,回過頭,便見這夜空之下,那一團火焰已至半空,一下子……銷聲匿跡。

    就這樣……完了?

    啪……

    空中一聲巨大的爆竹聲,隨即,濺射出火花,無數的火花灑落下來,猶如火樹一般。

    好看……

    鄧健笑呵呵的看著那天空裡的璀璨。

    大家都伸長了脖子,那半空中的絢麗,映射在了他們的眼底,宛如希望之光。

    鄧健已疾衝到方繼藩身邊,剛要說話,方繼藩大叫:“住口,我在祈願!”

    鄧健瞪大眼睛:“祈……祈願……”

    “對呀。”方繼藩還惦記著鄧健冒死放煙花的功勞,解釋道:“你看,這煙花宛如流星,流星劃過,要祈願的,來年就可以心想事成。”

    說著,方繼藩閉上眼睛,心裡默念: “願國泰民安,願我的父親身體健康,願所有人新年快樂。”

    他還想祝愿許多美好的事。

    可一旁的鄧健,眼睛一亮,原來煙花比菩薩還要靈?那試試看!他忙是在方繼藩身邊,低聲喃喃念道:“願上天賜我一個婆娘,願我的婆娘生個大胖小子,願大胖小子長大成人,伺候將來的小方少爺。不對,不對,願上天賜我一個PIGU大的婆娘,生兩個娃娃……”

    他反反复复的念叨,猶如蒼蠅一般,這讓方繼藩無法繼續祈求國泰民安,闔家幸福了,心思一歪:“給我也賜一個婆娘吧,她叫朱秀榮,那個怎麼樣都笑著,還笑得特溫柔的小姑娘!”

    想到那個淺笑的姑娘,方繼藩竟覺得心裡暖暖的,很舒服的感覺。

    呼……

    回頭瞪了鄧健一眼,墮落了啊,被人帶壞了,鄧健一臉虔誠。

    而這時,那煙花又是砰的一聲,接著,又是火焰升騰而起。

    這是連響的煙花,足足二十一響,府中上下的人,從未見過世上還有這樣的煙花,俱都興奮的手舞足蹈。

    方繼藩回眸之間,見方景隆也閉著眼睛,心裡在祈求什麼,想來方才他也偷聽到了自己和鄧健的對話,不禁笑呵呵的上前:“爹,你在求什麼?”

    方景隆睜大眼睛:“不告訴你。”

    方繼藩曖昧的笑了。

    看著方繼藩這曖昧的樣子,方景隆忍不住咬牙切齒:“胡想些什麼?為父這輩子只求一件事,你若安好,便一切皆好。”

    方繼藩哈哈大笑,伸手朝著方景隆的肩窩搗了一拳:“我好的很,死不了。”只是當方繼藩的臉朝陰影處側過去的時候,方繼藩的笑臉驟然凝滯,那永遠不正經的眼眸裡,閃過了點點的淚光,他拼命的使自己的眼睛抬高一些,不想使這眼裡匯聚成的溪流順著眼角滑落下去。

    這樣的爹,哎……為何自己越來越有負疚感了呢?好吧……一定要爭氣啊,弘治十二年……我方繼藩來了。

    ………………

    乾寧宮。

    這裡燈火通明,弘治皇帝與張皇后,陪侍在太皇太后周氏左右,周氏鶴髮童顏,燈火之下,依舊不顯老態,她面帶微笑,看著自己的兒孫,說不出的滿足。

    朱秀榮淺笑著,舉止端莊大方,自然是得體無比。

    朱厚照呢,卻是眼睛時不時的看著窗外,總覺得彷彿有心事。

    “厚照,厚照……”

    張皇后叫了幾聲,都沒有回應。

    於是宦官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朱厚照身側,低聲耳語幾句,朱厚照才回過神,看向母后:“母后有何吩咐。”

    “好端端的,你好好陪著皇祖母,在此發什麼呆? ”

    “我在等煙花呀。”

    卻在這時,那方家夜空的方向,突然傳來了巨響。

    “來了……”朱厚照激動的不得了,嗖的一下爬起來:“開門窗,開門窗,所有門窗都打開。”

    這乾寧宮的正殿,有數十扇門窗,宦官們忙是手忙腳亂的打開,於是,夜空一覽無餘,朱厚照的眼睛,霎時亮如星辰,等那升上夜空的焰火炸開,頓時無數如流星一般的火焰散開,朱厚照大叫:“快祈願,快祈願,很靈驗的,本宮……嗯……本宮終有一日,要提刀勒馬,效仿高皇帝和文皇帝,六出大漠,橫掃天下!本宮願皇祖母和父皇長壽萬年,願母后青春有駐,願秀榮永遠不要嫁出去……還有……願老方財源廣進……”

    一聽到祈願,所有人好奇的看著朱厚照,卻見朱厚照果真合掌,虔誠的朝那夜空默默祈禱。

    張皇后和弘治皇帝對視一眼,苦笑搖頭。

    太皇太后周氏慈愛的看著朱厚照,像是癡了。

    公主朱秀榮聞言,那笑的如海棠花一般的俏臉上,竟也微微的有了些許的變化,她如星的眼眸看向夜空,默默祈禱:“願我的腦疾再不復發,再不必每日這樣淺笑,再不必有幾個嬤嬤隨時盯著……”

    …………

    壽寧侯府。

    “煙花……煙花……”黑燈瞎火的候府裡,建昌伯張延齡興沖衝的衝進大堂:“哥,快來看煙花。”

    一聽有煙花看,張鶴齡頓時覺得佔了別人的便宜,嗖的一下便衝出來,遙向夜空,被這美景驚呆了。

    “快祈願,哥,快祈願……很靈的,我聽詹事府的劉公公說的,他說這煙花很靈,祈願了,便能心想事成,比菩薩還靈驗。 ”張延齡喜滋滋的道。

    張鶴齡聽罷,忙是雙手合掌,看向這夜空裡的萬千焰火:“上天開開眼,天收方繼藩,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這時,耳邊聽張延齡反反复复的念叨:“方繼藩PIGU生瘡,方繼藩PIGU生瘡,方繼藩PIGU生瘡……”

    待那夜空一下子,歸入了沉寂。

    張延齡喜滋滋的道:“哥……你祈的是什麼?”

    卻發現,張鶴齡惡狠狠的瞪著自己,氣得發抖:“沒出息的東西,沒出息啊,祈個願你還PIGU生瘡……”

    張延齡嚇尿了:“我……我……大過年的,哥……”

    張鶴齡一聲嘆息,他突然察覺到,自己人生之所以悲慘,完全是因為有一個豬隊友一般的兄弟,搖搖頭,竟顯得寂寞,朝向黑暗的深處而去。

    張府黑布隆冬,無非是因為張鶴齡捨不得火油錢,張延齡很擔心的看著自己的兄弟步入黑暗,不由道:“哥,注意腳下!”

    嗷嗚……

    話音落下,便聽到磕碰的聲音,黑暗中,張鶴齡的聲音道:“來人,來人,我腿可能折了,我腿折了,呃啊……來人啊……哪個混賬將這麼大的石頭搬在這裡…天哪,天哪,這是謀財,這是要害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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