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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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2414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 16:36
明朝敗家子 第四十章:誠實做人


    面對朱厚照略帶不悅的臉色,方繼藩卻淡定地取了一個包袱來,而後將包袱放在了朱厚照面前的案牘上。

    緩緩打開,竟見一枚枚棋子落出來。

    「這是什麼?」朱厚照的氣性來得快去得也快,此時倒是好奇地將一枚棋子捏起來,細細一看,只見見上頭寫著朱紅色的『大都督』三字。

    方繼藩信心滿滿地道:「這是軍棋,嗯,排兵佈陣,再用棋子在這棋盤上捉對廝殺,你看,殿下,這裡有都督,有將軍,有游擊,有副將,還有千戶、百戶、總旗、小旗以及士卒,對了,這裡還有炸彈……來,我來教殿下下棋。」

    方繼藩知道在歷史上的朱厚照,在登基之後,便給自己授予過大都督一職,這來源於他對軍事的熱愛,此時一聽是棋盤上排兵佈陣,又怎麼不會興趣濃厚呢!

    方繼藩製作的確實是軍棋,只不過是將司令換成了都督,班長、連長、排長、營長換成了小旗、總旗、百戶、千戶,這軍旗下法簡單,很適合像朱厚照這樣頭腦簡單的傢伙,模擬的又是排兵佈陣。

    方繼藩大致講解了規則,朱厚照小雞啄米似得點頭,便趴在案牘上道:「來來來,本宮熟讀兵書,現在就給你一點顏色看看。」

    於是方繼藩和他便開始下起棋來,朱厚照果然忘了騎馬的事,對這軍棋的興趣卻愈發的濃厚起來。

    一直下到天黑,正午也只是讓人送了一點茶點來將就吃了,越下卻越是覺得有滋味,尤其是雖然全程都在被方繼藩吊打,使他絞盡腦汁,發揮著不肯服輸的精神,恍惚之間,殿外的日頭便落下了,劉瑾給殿裡掌了燈。

    這一局,又是方繼藩贏了,方繼藩將棋子一推,露出了幾分疲倦之色:「殿下,時候不早,臣要下值了。」

    又沒有加班費,下值當然要溜。

    朱厚照卻道:「不成,不成,再下一局,本宮想到了一個方法,來來來。」

    方繼藩頭大,總不能一直下這個棋吧,於是打死也不肯的樣子道:「明日再說,殿下,告辭。」

    這等事,一定要有底線,不然依著朱厚照的性子,只怕今天是都別想走了。

    等到次日一早,方繼藩精神大好,又到了東宮,剛剛到了詹事府門口,便有宦官翹首盼著:「方總旗,您可算來了,殿下可等的急了,快,快……」

    方繼藩隨他進去,到了偏殿,便見朱厚照痛罵劉瑾:「不會下就滾!」

    擺在他和劉瑾的面前,還是昨日的那一副軍棋,劉瑾委屈巴巴的退到一邊,朱厚照便朝方繼藩笑著招手:「來了,快,快,本宮終於想到了對付的辦法!」

    劉瑾卻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提醒道:「殿下,時候不早,該去左春坊讀書了,否則楊侍讀……」

    朱厚照不耐煩地道:「不去,不去。就說本宮病了。」

    方繼藩心裡搖頭,這傢伙,很不靠譜啊,怎麼感覺是在坑自己的節奏,難道本少爺陪你成日下棋?

    何況,在自己面前的,可是大明朝未來的皇帝啊,我方家的長期飯票,還是你們老朱家賜下的,你們老朱家被你朱厚照坑了,我們方家完了。

    這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無論如何,也不能這麼糜爛下去,關於這一點,方繼藩有清醒的認識。

    方繼藩眯著眼,眼裡不知謀劃著什麼:「算了,不下了。」

    「……」朱厚照錯愕的看著方繼藩。

    「以後不下棋了。」方繼藩很果斷地拒絕:「卑下要當值去。」

    朱厚照卻是急了:「這什麼意思,你不講義氣了?」

    方繼藩心裡想,全世界都將我方繼藩當做敗家子,可我方繼藩是有志向的好青年,你真以為我和你一樣?

    須臾之間,方繼藩似乎冒出了個主意,心裡想定了,便道:「殿下,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如何?」

    「遊戲?」朱厚照又一下子來了精神,但凡是遊戲,朱厚照大多時候都有興趣的。

    只見方繼藩道:「單單下棋,有什麼意思,總該有一個綵頭才是。卑下若是輸了,輸了一局,便給殿下三百兩銀子,如何?」

    「好。」朱厚照很直接的應了,甚至眼睛發亮起來,對啊,下棋要有綵頭才好:「一言為定,本宮若是輸了,也給你三百兩銀子。」

    方繼藩卻是略帶囂張地抬頭望天:「殿下,我是缺三百兩銀子的人嗎?」

    朱厚照撓撓頭,不禁苦笑:「那本宮輸了,便……」

    「那就讀書,輸一局,背一篇文章。」方繼藩斬釘截鐵的道。

    朱厚照踟躕起來,顯得有些不樂意。

    方繼藩卻是眯著眼,漫不經心地拿出了自己的殺手鐧:「殿下莫非不敢來?」

    朱厚照頓時怒道:「誰說不敢?」

    很顯然,朱厚照並沒有發現方繼藩眼眸裡那閃過的得逞之色!

    現在,方繼藩漸漸喜歡上了當值的生活,每日清早起來,便趕去詹事府,有時朱厚照需去左春坊裡讀書,不過總是懶洋洋的樣子,偶爾,也會裝病,其餘的時間,幾乎都和方繼藩廝混一起,下棋讀書。

    朱厚照是個要面子的孩子,這種人雖然桀驁不馴一些,可至少願賭服輸,只要輸了棋,便乖乖的捧著書去讀了,有時候連方繼藩都不得不承認,老朱家的基因其實還是不錯的,這朱厚照記憶力其實相當的好,朱厚照急著要繼續下棋,扳回一局,他記憶力驚人,認真用功起來,便連方繼藩都自嘆不如。

    …………

    這一日大清早起來,方繼藩由小香香伺候著穿了衣,正待例行公事的調戲小香香一番,鄧健卻是道:「少爺,老爺吩咐了,少爺遲一些去當值。」

    「為什麼?」方繼藩沒好氣的道。

    鄧健道:「少爺,伯爺……伯爺說,最近看你老老實實的,似乎有犯病的跡象,少爺別擔心,只是請府裡的大夫把把脈,把把脈就好。」

    難道是自己正常了一些,所以就讓人起了疑心?

    方繼藩怒氣衝衝的道:「本少爺本就很正常。」

    說著,他直接的朝著鄧健的屁股踹了一腳,誰曉得這一腳力道太大,鄧健直接在翻倒在地上。

    方繼藩的心裡咯噔了一下,他真不是有心的,正想箭步上前,探問鄧健的傷勢,可隨即一想,卻拚命忍住,卻是藉故哈哈大笑起來。

    「狗一樣的東西,這麼不經踹。」

    鄧健卻是在地上打了個滾,忙站起來,賠笑道:「是,是,少爺踹的好,好極了。少爺……」他又隱隱的淚眼婆娑。

    方繼藩不耐煩的樣子道:「又怎麼了?」

    「其實……」鄧健擦了擦眼淚道:「其實小人一直都知道少爺的腦疾全好了,連踹小人的屁股都這樣行雲流水,不似從前那樣的生疏,小人是打心眼裡的高興。」

    「……」

    方繼藩凝視了鄧健很久,隨後扇骨敲了鄧健的頭:「神經病!」

    說著,拔腿便走:「當值去了,讓那狗大夫滾出去。」

    可剛到了門口,便差點撞到了要進來的方景隆,方景隆忙扶著方繼藩:「我的兒,撞到你了沒有,你要小心,可別有什麼磕磕碰碰。且慢著走,孫大夫要來,只把把脈,哈哈……這只是例行把脈而已。」

    方繼藩被他攔著,有些無奈,便回房坐下,吊兒郎當的樣子:「把什麼脈,那個大夫,我見了就討厭!」

    方景隆只笑呵呵的點頭:「是啊,討厭,討厭,別動氣了,這不是為了你好?」

    方景隆倒是在這時又想起什麼,道:「兒子,聽說前些日子,你到賬上支了五十萬兩的寶鈔,這可不是小數目,足足五萬兩現銀呢。」

    「嗯。」方繼藩繼續當好他的敗家子角色,很輕描淡寫的承認了。

    只見方景隆搓著手,口裡道:「兒子大了,花點銀子是應該的,再說了,咱們家大業大嘛,那個……那個……你手裡還剩多少,為父的意思是,你手裡頭拿著這麼多銀子,怕不安全呢,以後到了用銀子的時候,直接去賬上支就是了,何須帶著這麼多銀子。」

    「花了啊!」方繼藩看著方景隆,雙手一攤。

    「花了?」方景隆瞪大眼睛:「五萬兩銀子,就沒了?」

    方繼藩道:「我來算算,送了太子殿下一點零花錢,是三萬兩,和他下棋,又輸了一些,還有……」

    方景隆的身子有點發抖,這感覺就像是跌進了冰窖裡。

    好不容易,方家有了點家底,他是指著再拿一筆銀子再去置一些地的,所以每日都興沖沖的查家裡的賬,見方繼藩取出了一筆這麼大數目的銀子,還希望今日要回來呢,五十萬兩的寶鈔便是五萬兩銀子啊……現在,沒了,竟都是送了出去。

    方景隆魁梧的身軀突然變得弱不禁風起來,眼角,兩行清淚不爭氣的滑落,他的臉上露出痛苦之色,揪著心口道:「敗家……這是敗家子……先父啊……列祖列宗啊……我方景隆……方景隆…對不起你們啊……天哪……」

    方繼藩看著方繼藩中氣十足的哀嚎,便知不妙,連忙拔腿就走,直接一溜煙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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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敗家子 第四十一章:臭味相投


    鄧健又重新成了方繼藩的跟屁蟲。

    這是方景隆吩咐的,沒了那五萬兩真金白銀,好不容易覺得祖墳冒了青煙的父親又抑鬱了。

    好端端的一個武將,居然平添了婉約詞人們的愁緒,抬頭看到了月兒,便一聲嘆息,望著池塘裡的粼粼秋波,便有了吟詩抒情的衝動。

    萬萬千千愁緒交織一起,方景隆又恢復了鬱鬱不樂的樣子。

    之所以安排鄧健跟著去當值,是因方景隆決心守護好他最後的一筆財富,這筆財富是他完成一個大膽想法的物質基礎,可不能再讓方繼藩糟蹋了。

    於是乎,方繼藩清早穿了麒麟衣出門,鄧健便可憐巴巴地跟在後頭,方繼藩讓府上給他套了車,乘車而行,他便氣喘吁吁的跟在後頭小跑。

    到了詹事府,卻見朱厚照翹腳在等候什麼,一見到方繼藩來,喜出望外的道:「來,先下一局棋,本宮苦思冥想了一夜,專等你來,一定要殺你片甲不留。」

    等鄧健氣喘吁吁的趕來了,朱厚照皺眉,冷冷地看著鄧健:「這人是誰?」

    方繼藩道:「這是臣的家僕。」

    朱厚照大抵明白了,家僕,算是跟他身邊的宦官差不多。

    鄧健似乎沒見過什麼大場面,一見到太子,腿就有些發軟,下意識地道:「小的見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器宇軒昂,真……真是英武非凡。」

    朱厚照詫異的道:「這話,本宮怎麼像是聽過,這樣的耳熟。」

    「……」方繼藩汗顏,直接踹了鄧健的屁股:「就你話多,本少爺的台詞也搶?」又幹巴巴的笑著對朱厚照道:「殿下,耳濡目染嘛,時候不早,這棋怕是來不及下了,左春坊那兒,楊侍讀,還等著殿下去讀書呢。」

    朱厚照撇撇嘴:「不去,本宮讓劉伴伴去和楊侍講說,就說本宮今日身子又不適了。」

    說著,也不理方繼藩是否同意,便拉著方繼藩到了寢殿,擺下棋局,咬牙切齒:「今日殺你片甲不留。」

    方繼藩聳聳肩,這傢伙還嫌自己輸的不夠啊。

    那麼……來吧。

    朱厚照是個極專注的人,一旦對某種東西有了興趣,便開始鑽牛角尖了,他托著腮幫,眼里布滿了血絲,時而咬牙切齒,時而卻是低聲咕噥,有時大笑,有時又愁眉不展。

    方繼藩有一搭沒一搭的陪他下著。

    不過這朱厚照竟是有些棋藝見長,這令他不得不小心應對。

    不知下了多久,方繼藩竟也全神貫注起來。

    四周彷彿沒什麼聲音,方才還聽到幾個宦官的腳步,偶爾,劉瑾等人會沏茶來,可現在……四周竟是說不出的寂靜,朱厚照完全沉浸在棋中,而方繼藩卻總感覺,哪裡有什麼不對。

    他忍不住抬眸起來,卻發現朱厚照的身後,竟是如鬼魅一般,站著一個身影。

    方繼藩定睛一看,呆住了,竟是弘治皇帝。

    方才下棋下的聚精會神,竟是疏忽了有人進來。

    問題在於,陛下怎麼來了?

    誰叫他來的?

    他既來了,為何劉瑾等人,沒有一點響動?

    方繼藩心裡咯噔一下,他瞬間明白,這是來捉JIAN,啊,不,是來捉贓的。

    卻見弘治皇帝背著手,面上帶著似笑非笑,他顯得很安靜,依舊是長身佇立,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儒雅的氣質,一雙眼睛,落在朱厚照的手指尖上,見朱厚照移動棋子。

    「哈哈,本宮炸了,炸了你的都指揮使,喂喂,你快下,快下啊,該你了!」

    方繼藩目瞪口呆,不理會朱厚照,看向面帶微笑,只是這微笑總好像有點滲人的弘治皇帝,下意識地道:「陛……陛下……」

    朱厚照眉毛一挑:「你說父皇啊?父皇什麼都好,就是太溫和了,你看歷朝歷代的皇帝,哪一個不是嬪妃無數,再看看父皇,哎,搞不懂他。繼藩啊,你是不知道,父皇見了母后,便溫順的像……像鵪鶉一樣,上次他還想揍本宮,嘿嘿……母后一聲厲吼,便什麼事都沒有了。」

    「……」

    「快下啊,你!」

    弘治皇帝眯著眼,回味著朱厚照的評價,眼眸幽深,陰影下,看不出他的喜怒。

    方繼藩已經嚇尿了,忙是道:「臣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朱厚照笑了:「你這小子,竟敢來嚇本宮,這時候,父皇該在暖閣裡批閱奏疏呢,哪有空閒……」他下意識的回頭,然後……臉部的表情瞬間僵硬,宛如凝固在琥珀裡的化石。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手輕輕的搭在了朱厚照的肩上,目光又掃了一臉無語的方繼藩。

    弘治皇帝淡淡的笑了:「朕聽說,皇兒病了,特意來看看,看來,皇兒很精神。」

    「父皇,兒臣……兒臣……」朱厚照想說什麼。

    弘治皇帝又笑道:「這裡……太狹小了,施展不開,不是說話的地方,朕在左春坊的明倫堂裡,等你吧,噢,方繼藩……」

    方繼藩一臉尷尬:「臣在。」

    弘治皇帝風淡雲輕道:「你也要來。」

    說罷,徐徐踱步,當真是走離了寢殿。

    方繼藩和朱厚照大眼瞪小眼。

    歷來都是方繼藩坑別人,可今兒,也算是老師傅失了手,被朱厚照給坑了。

    弘治皇帝一走,那劉瑾便顫抖著身子進來,額上是黃豆一般的大汗。

    「殿……殿下……」

    朱厚照怒極道:「狗一樣的東西,父皇來了,你怎麼不通報?」

    劉瑾瑟瑟發抖道:「奴……奴婢見了陛下的時候,還沒喊,隨駕的侍衛就……就……作勢拔刀,奴婢……奴婢嚇呆了。」

    徹底完了,這是有預謀的行動。

    想來是朱厚照太過得意忘形,隔三差五就『病』,那位楊侍講轉過頭,就去告御狀了。

    這下……是真的要完。

    「這一次准又要挨揍了。」朱厚照打了個顫。

    廢話,現在的問題就在於,是打死還是打殘,是你朱厚照死得慘還是我方繼藩死的更慘一些。

    卻聽朱厚照嗖的一下起來:「劉瑾,趕緊去坤寧宮,去見母后,就說兒臣性命垂危,救命!還有,回去穿一件厚的襖子墊在身上。」

    「太子殿下!」方繼藩大叫:「給我找幾件,我也要穿襖子!」

    ……………

    明倫堂。

    弘治皇帝面無表情的高坐於此,在他身邊的幾子上,是一根棒子。

    沒辦法,方繼藩的鞭子沒有順手帶來,於是在半途,弘治皇帝親自撿了幾根柴枝,選了最粗大的一根,試了試手,效果還不錯。

    今日算是抓到了現形了,楊卿家已經來宮裡告了幾次狀,一開始,弘治皇帝還沒有引起注意,只是今兒清早,楊廷和又氣咻咻的跑來告狀,才讓他審慎起來。

    棍棒底下出才子,這是方繼藩教的道理,現在……真是越來越深信不疑了。

    對於繼藩,弘治皇帝是心情複雜的,方繼藩的父親方景隆為朝廷出生入死,幾代的忠良,這也使弘治皇帝對這個敗家子有所縱容。

    除此之外,弘治皇帝多少也覺得,這個敗家子雖然荒唐,卻也不乏閃光點,弘治皇帝賜他金腰帶,此後命他以羽林衛總旗官的身份來詹事府,本身就有磨礪他的意思。

    畢竟詹事府的文武官員,都是朝廷儲備起來的朝廷棟樑,他們會圍繞在皇太子身邊,成為皇太子的班底,隨著年紀和資歷的增長,會慢慢變得穩重,最後成為皇太子的肱骨之臣。

    少年郎胡鬧一些,其實沒什麼,弘治皇帝滿心希望,方繼藩能在詹事府裡磨去那年少時的荒唐勁,漸漸成才,內心存著為方繼藩鋪路的意思。

    可誰知……兩隻臭蟲在一起,竟是臭味相投起來了!

    老虎不發威,當朕是病貓嗎?

    只一剎那間,弘治皇帝的眼眸裡,閃過了一絲墜入囊中的鋒芒!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 16:36
明朝敗家子 第四十二章:置之死地而後生


    弘治皇帝面上的表情沒什麼波動。

    楊廷和站在一側,他也板著臉,其實他倒沒什麼心理負擔,太子已經告了四五次病假了,我楊廷和若是縱容了你,就是千古罪人。作為太子的講師,他拿太子還真一丁點辦法都沒有,不能打不能罵,連擺個臭臉都要注意尺度,既然管不了,那就搬救兵吧。

    片刻之後,朱厚照和方繼藩才小心翼翼的進來。

    弘治皇帝抬眸,卻見朱厚照一臉很無辜的樣子。

    這傢伙做任何事,都不計後果,可一旦要算賬的時候,頓時便一副可憐巴巴,好似自己受了天大委屈一樣。

    以往這一招,總是有效,就算沒效果的時候,張皇后見自己兒子如此,十之八九也要擋在朱厚照面前,令弘治皇帝無計可施。

    可這一次,一見朱厚照這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弘治皇帝非但沒有心軟,反而心裡怒氣更勝。

    更何況,張皇后不是沒在嗎?

    他眼睛一撇,再去看方繼藩。

    方繼藩顯得比朱厚照更無辜,這俊秀的臉上,眼睛清澈,猶如寶石一般透亮,不曉得的人,還以為這傢伙是遭了什麼無妄之災。

    方繼藩的眼睛努力的一眨一眨的,其實他更希望擠出幾滴晶瑩剔透的淚來,你MEI的,朱厚照這廝演技太好,自己要顯得比他更無辜更冤枉才是。

    可方繼藩糟糕的發現,他道行有些不到家,這淚水總是出不來,平時演猖狂的敗家子過了頭,現在又要裝可憐,實在無法做到得心應手。

    弘治皇帝依舊默不作聲,只是冷冷地看著二人。

    這殺人的目光,看得人心驚膽跳。

    方繼藩很實在,二話不說:「臣……萬死。」

    認慫吧,抵抗是沒有前途的。

    朱厚照一見方繼藩認慫,心裡大呼,本宮怎麼就沒有想到!

    他的眼淚便如潮水一般啪嗒啪嗒落下,彷彿他蒙受了不白之冤:「兒臣萬死。」

    弘治皇帝的眼裡,只閃過一道冷芒,則是冷笑地看著兩個人,大有一副專程看二人如何表演的樣子。

    明倫堂裡安靜得可怕。

    楊廷和和聞訊而來的詹事府諸當值翰林一個個面帶漠然之色。

    對他們而言,這皇太子本就荒唐,還有這個方繼藩,更是人渣中的人渣。

    這兩個人壓根就沒一個好東西。

    當然,平時大家都不好說什麼。

    可今天,也該他們倒霉了。

    弘治皇帝終於開口,真正可怕的卻是,他現在竟沒有跳腳,而是語氣平淡地道:「你們的棋下夠了嗎?要不要朕陪你們下一局?」

    這輕描淡寫的話,帶著無盡的寒意。

    朱厚照覺得矇混不過去了,只是眼淚啪嗒的落下,這是誠心裝死的表現。

    方繼藩哭不出來,心裡罵朱厚照你這坑貨,作死你要作死,作完死你特麼就知道裝可憐,他只好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道:「陛下英明神武,若是下棋,一百個微臣,也不是陛下的對手,臣不敢下,也下不贏!」

    弘治皇帝愕然一下。

    這得多不要臉的時候,才能在這個時候,還能把馬屁拍的如此順暢。

    他便不做聲了,重新打量二人,見二人換了衣衫,俱都穿著鼓囊囊的。

    弘治皇帝臉若寒霜,便冷冷道:「這秋日正爽,你們穿了這麼多衣服,很冷嗎?」

    朱厚照忙道:「兒臣……病了……風……風寒……」

    弘治皇帝拍案:「來人,將這兩個混賬的衣服脫開來看看。」

    幾個宦官上前,猶猶豫豫的給朱厚照和方繼藩寬衣解帶,方繼藩的麒麟衣一解開,一件厚厚的襖子便露出來。

    宦官脫了方繼藩的襖子,誰料裡頭竟還有一件襖子。

    方繼藩像是剝了一半殼的雞蛋,悲憤欲死。待那宦官繼續給方繼藩脫了襖子,於是第三件襖子又赫然在目,直到脫掉了第四件的時候,才露出了單薄的裡衣。

    楊廷和等人看得眼睛都直了,那朱厚照也好不到哪裡去,等脫到了第四件襖子時,卻聽鏗鏘一聲,一個輕薄的鋼板摔落在地。

    這太子殿下肚皮上竟還在最裡墊了一層鋼板。

    朱厚照臉皮厚得可以,居然也無事一樣。

    方繼藩卻是使勁翻白眼,心裡罵,太子殿下,我方繼藩將你當兄弟,你竟偷偷的墊鋼板?於是他怒視著朱厚照。

    朱厚照終於慚愧地低下頭,當時在東宮穿襖子的時候,這鋼板確實是他偷偷塞進去,沒跟方繼藩說。

    沒義氣啊!

    朱厚照踟躕道:「父皇,請聽兒臣解釋,兒臣……兒臣……這鋼板,想來是服侍的宦官……一不小心……可能……」

    「住口!」啪的一聲,御案被弘治皇帝拍的震天響。

    這一下真的怒了。

    弘治皇帝豁然而起,徹底爆發出來:「偷奸耍滑,成日胡鬧,不學無術!你要氣死朕嗎?你說,你是不是要氣死朕?」

    「朕哪一點慢待了你,你病了,朕一宿一宿的不敢睡;你要讀書,朕給你精挑細選了這麼多大儒。可是你呢,你做了什麼?你的書,讀到了哪裡去?朕這麼多年來,將一切的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不求你成才,但求你能做一個守成之人,你現在什麼樣子。還有你方繼藩,朕何曾怠慢了你,你胡鬧且也罷了,竟還和太子廝混,你們兩個,朕早就看明白了,就沒有一個好東西,來人!」

    宦官戰顫慄栗的拜下,靜候陛下旨意。

    那些個詹事府的翰林官們,一個個看著那脫下來的襖子,似乎還沉浸在震撼之中,尤其是那一片裹了棉布的鋼板,這……真不知該怎麼形容。

    朱厚照嚇得慘然。

    方繼藩被罵得不敢抬頭。

    可一聽這來人二字,方繼藩便明白,滅頂之災要來了,陛下在盛怒,不打個半死都是輕的,於是他忙道:「且慢!」

    且慢二字,直接打斷了弘治皇帝的話頭。

    弘治皇帝氣得憋紅了臉,且慢……且慢……你還敢說且慢?

    然後眾人默哀地看著方繼藩,這傢伙到了這個時候還想狡辯?簡直已經不知道死字怎麼寫了。

    弘治皇帝怒道:「且慢什麼?」

    方繼藩努力的心平氣和,然後好整以暇地道:「陛下,其實……臣以為,太子殿下沒有不學無術啊,臣和太子殿下,冤枉!」

    冤枉……

    這意思還成了楊廷和冤枉你們了。

    你們是什麼貨色,別人不知道嗎?

    弘治皇帝怒極反笑:「冤枉,好一個冤枉,朕會信你們的話?將他們吊起來。」

    方繼藩卻是急了,本來以為說一句且慢,喊一聲冤枉,陛下會說一句有何冤屈呢。

    看來戲文裡的東西都是騙人的!

    還好方繼藩的腦子倒是轉的快,立即大叫:「太子殿下,你近來學了什麼?」

    朱厚照聽罷,猛地想起了什麼,連忙大叫:「孟子曰:伯夷辟紂,居北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

    「……」

    只聽到朱厚照那一氣呵成的聲音:「天下有善養老,則仁人以為己歸矣、五畝之宅,樹牆下以桑,匹婦蠶之,則老者足以衣帛矣……」

    弘治皇帝一愣。

    …………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 16:37
明朝敗家子 第四十三章:此朕麒麟兒

    其實弘治只細細一聽,便曉得朱厚照所背誦的,乃是《孟子‧伯夷辟紂》篇,平時朱厚照貪玩,所學的,不過是粗淺的禮記,至於四書中的孟子,據弘治皇帝所知,根本還沒有開始學習。這是因為《孟子》中的許多文章,收藏了不少關於帝王之術,在翰林們看來,還是先從較容易的《禮記》、《論語》之類開始教授,有了《禮記》和《論語》的基礎,再學《孟子》,也就容易的多了。

    以往,朱厚照連《禮記》中的春官、夏伯都還沒弄清楚呢,可現在,這篇《伯夷辟紂》卻是背的滾瓜爛熟。

    弘治皇帝猛地心頭一震,他見朱厚照認真背書的模樣,且沒有絲毫的停頓,清晰入耳,乃至於一個錯漏都沒有:「所謂西伯善養老者,制其田裡,教之樹畜,導其妻子使養其老,五十非帛不暖,七十非肉不老……」

    現在已不只是弘治皇帝,便連那些個在詹事府當值的翰林,也都眼睛放光起來。

    他們眼前,荒唐的皇太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乃至一個聰明好學的孩子,在賣弄著他的學問。

    楊廷和更是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他震驚之處就在於,這篇文,他根本就不曾教授過太子,那麼太子是哪裡學來的?

    弘治皇帝眯著眼,心裡愈發的震驚,等這洋洋數百字被朱厚照背了出來,弘治皇帝還在震驚之中,他顯得有些不可置信,彷彿眼前這個朱厚照換了一個人,於是下意識地道:「此文何解?」

    楊廷和等人也都打起了精神,一個個凝視著皇太子,能背誦出文章,對於皇太子殿下而言,已是難得,不過,想要知道此文中的奧妙,若不是一個勤奮好學之人,怕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朱厚照想了想,踟躕道:「兒臣怕說的不好。」

    其實方才背出了《伯夷辟紂》這篇文章,弘治皇帝心裡已升騰起無數的疑團,現在聽朱厚照自稱怕說的不好,頓時又有幾分失望,隨即忍不住安慰,能背出來,也算是學了,只是,他從哪裡學來的,自己的兒子,會主動讀書?

    可隨即,朱厚照縮了縮脖子,道:「此文的中旨,無非就是溫飽問題而已。」

    「溫飽問題?」弘治皇帝一愣,咀嚼著朱厚照的話。

    朱厚照繼續道:「是啊,《孟子》以周文王為例,闡述了自己對溫飽問題的看法,認為只有解決了衣食住行,老百姓有了土地,有了住宅,能夠生產糧食進行桑蠶的副業,那麼,天下也就安居樂業了。這便是所謂的太平盛世……」

    弘治皇帝眼前一亮,這一句解釋,可謂是中規中矩,確實就是孟子寫下此文的用意。

    想不到……想不到……

    沒來由的,弘治皇帝突然心裡生出了狂喜。

    誠如他方才震怒一般,正因為太子不求上進,不學無術,才使他加深了對未來的憂慮。可現在……

    朱厚照又道:「不過,若只是這樣說,兒臣以為,還欠缺了不足,此文真正發人深省之處,還有兩處。」

    他竟還發人深省了。

    而且還是兩處。

    這一點非但弘治皇帝不曾想到,這暖閣中的所有人,也都訝異不已。

    聖人的文章,是不可以隨意解讀的,若你是大儒倒也罷了,可你一個連四書五經都沒學全的毛孩子,倘若胡亂曲解了經義,這豈不是誤入歧途嗎?

    朱厚照想了想,道:「譬如在此文之中,那一句『天下有善養老者,則仁人以為歸矣』,此文的主旨,還凸顯了一個孝字,所謂百善孝為先,為人兒子的,應當孝順父母;誠如做人臣子的,應當效忠君王;這其中,孟子還別有深意的暗藏了若是天下倡導忠孝,那麼,天下大治也就不遠了。可是,怎麼樣才能提倡忠孝呢,兒臣竊以為,這就關乎到了教化的問題了,若是父皇和百官,能夠以身作則,則天下人紛紛效仿,這忠孝,不就推而廣之了嗎?"

    「……」

    弘治皇帝方才還是臉色鐵青,額上青筋暴出,手癢難耐,可現在一聽,面色更加緩和,連聲道:「不錯,不錯,為人子者當如此,為人臣者當如此;同樣的道理,這為人父和為人君者,也當以身作則,這書,你是讀進去了。」

    朱厚照聳拉著腦袋,卻還沒有高興得起來,因為他依稀還記得什麼,而後道:「還有呢,此文既倡導了忠孝,卻也將聖君治世的道理明白無誤的說了出來,為人君者,治理天下,這天下的好壞,本質在於民,誠如文中所言,百姓們能夠吃飽穿暖,才會接受教化,接受了教化,就明白了事理。所以,一切的本質還在於百姓們能否吃飽穿暖,所以古來的聖君,若是遭遇了百姓們的不滿,第一件事,並非是去責問百姓為何要反,而是先責問自己的過失,下詔罪己,倘若人人有飯吃,有衣穿,百姓們安居樂業還來不及,哪裡會做亂民、刁民呢?從而,通過此文,兒臣便想到,要治理天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難就難在,君王未必能體察民情,而易就易在,只要天子能夠體察軍民喜憂,對症下藥,何愁國家不可以大治?」

    「……」

    明倫堂裡安靜極了。

    所有人都屏著呼吸,不可置信的看著朱厚照。

    太子殿下……開竅了……

    小小一篇文章,不但滾瓜爛熟的背出來,原本的闡述了文章的本意,竟還思維發散,從忠孝二字對此文進行了理解,接下來更加可怕,竟是直接引申到了帝王治理天下的核心,將這些道理原原本本的道了出來。

    弘治皇帝一下子恍惚了,他突的漲紅了臉,額上暴出了青筋,猛地一拍案牘,御案上的筆筒、硯台啪啪亂飛。

    其中一個白玉筆筒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這嚇得朱厚照心裡咯噔了一下,連忙縮起了脖子,怎麼,解釋得不對嗎?

    就在此時,弘治皇帝突的開懷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這大笑聲,一點都沒有弘治皇帝的風格。弘治皇帝四顧左右,隨即凝視著朱厚照,道:「此朕之麒麟兒也。」

    作為父親,此刻弘治皇帝當然自豪的無以復加,兒子出息了啊,長進了啊。這激動之情,可一點都不亞於尋常百姓家有子弟金榜題名。

    他忙是起身,正兒八經地走到了楊廷和面前。

    楊廷和心裡還在琢磨著,太子的這些東西從哪兒學來的。

    卻見弘治皇帝朝著自己,深深的作揖行了個禮。

    楊廷和驚呆了。

    哪有君父向臣子行禮的,他忙不迭地拜下:「臣萬死。」

    弘治皇帝卻一丁點都不覺得自己過分,而是激動地道:「朕將太子託付給了楊卿,楊卿授業解惑,調教太子成才,朕雖為天子,卻也知尊師貴道的道理,朕向楊卿行此師禮,是代太子謝過卿家。」

    在場之人,無不羨慕的看向楊廷和來。

    楊侍講竟將太子調教到這個程度,皇太子能如此知書達理,從前竟還看不出,難怪陛下要對楊侍讀行禮呢。

    這就有點尷尬了!

    楊廷和卻是想死的心都有,他哪裡有如此厚顏無恥,忙哭笑不得地道:「陛下,臣……臣萬死之罪,臣並沒有教授太子《孟子》……」

    弘治皇帝聽罷,倒是嚇了一跳,於是皺著眉頭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期期艾艾地道:「父皇,這是方繼藩教兒臣的。」

    「……」

    方才沒有人多少人去關注那小小的羽林衛總旗官。

    可此言一出,無數雙炙熱的目光卻是落在了這傳聞中的京師惡少身上。

    方繼藩進詹事府當差才幾天哪,掐指一算,也不過半月功夫,這半月不到,竟能讓一向不喜讀書的皇太子殿下對《孟子》倒背如流,還能說出如此一番大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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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敗家子 第四十四章:尚方寶劍


    弘治皇帝不可思議地看向方繼藩。

    方繼藩卻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只好咳嗽一聲,本想謙虛地說一句,臣慚愧,這全是因為皇太子聰明伶俐,哪裡是臣教的好,見笑見笑之類的話。

    可這話剛要出口,心頭卻是微微一震,不對啊,若說了這些話,陛下心裡會怎樣想,會不會認為我平日都是扮豬吃老虎,裝瘋賣傻,城府深不可測?

    被皇帝認為城府極深,可不是什麼好事,這會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和懷疑,這一點,專攻歷史的方繼藩怎麼會不清楚呢?

    他於是笑了,這一咧嘴,整齊潔白的牙齒便露了出來,這等帶著雞賊似的笑容,似乎已成了方繼藩的招牌:「沒錯,就是臣教的……」

    這小子,在等著皇帝誇獎呢。

    「……」

    詹事府的眾翰林們,霎時無言以對。

    他們對方繼藩的印象,大抵是這傢伙怎麼看怎麼不太靠譜,可關鍵時刻,這傢伙竟還偷偷的藏了私。

    弘治皇帝的心底,已感到驚濤駭浪,他臉憋得有些紅,像是要憋出內傷來。

    可方才嚴厲的目光,卻轉瞬之間柔和了起來:「方卿家,很好!」

    弘治皇帝欣賞地看著方繼藩,卻畢竟沒有像對楊廷和一樣,給方繼藩行了禮,不過臉上卻滿是嘉許之色,自己這個兒子,眼看著都要向亡國之君的道路狂奔了,現在方繼藩這個傢伙……

    弘治皇帝的心情爽朗無比,當初讓這小子進了詹事府,看來,實是一步妙棋。

    弘治皇帝大笑道:「好極了,好極了,方卿家,朕問你,你是如何教授太子明白這些事理的?」

    大家都豎起了耳朵,一個個驚奇地看著方繼藩,似乎想要等待答案。

    這卻令方繼藩有些為難了,難道說自己天天和太子打賭,太子輸了棋,便老老實實的去讀書,讀完了書,自己再跟太子瞎**幾句?

    這好像不太符合一個優秀老師的形象啊,方繼藩只得尷尬地道:「這個……臣……臣……「

    弘治皇帝忍不住吹鬍子瞪眼,見方繼藩難以啟齒的樣子,猛地想到了什麼:「莫非,用的便是你教授那三個秀才的那一套,往死裡揍?」

    「……」方繼藩嚇得臉都綠了!

    我擦,陛下你別冤枉我啊,我哪敢揍太子啊,冤枉啊,千古奇冤啊,我比竇娥還冤哪。

    不等方繼藩解釋……

    朱厚照從方才的忐忑不安中,也忍不住身軀一震。

    其實朱厚照一聽父皇問起,便心虛起來,若是父皇知道自己和方繼藩每日不是下棋便是賭博,呃……非要被揍死不可!

    倒是現在父皇這般猜測很好,樹立了他被害人的形象,兒臣已經天天挨揍了,父皇總不好意思繼續揍自己了吧!

    於是朱厚照忙委屈巴巴地道:「實不相瞞,兒臣……兒臣苦啊……」

    這傢伙是個天生的戲精,眼淚說來就來,專坑方繼藩沒得商量。

    諸人一聽,這方繼藩真好大膽子,果然不愧是京師出名的荒唐惡少,還真是一物降一物,在他們看來,皇太子已經夠惡了,碰到方繼藩這種更狠的,他還真敢對太子動粗?

    弘治皇帝也呆住了,良久,竟是說不出話來。

    方繼藩紅著臉,要解釋:「請陛下聽臣說,臣……臣不是那樣的人……臣冤……」

    這冤字剛出口,突然被大笑聲打斷。

    弘治皇帝居然非但沒有大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撫掌笑道:「打得好,打得好,嚴師出高徒,朕一直想要嚴加管教,可為人父者,難免有舔犢之情,總是於心不忍。而今皇太子學業不精,正需有方愛卿這等人代朕管教,打的好啊,好,不打不成材,不打不成器,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誠如斯哉!」

    朱厚照心裡先是竊喜,覺得自己躲過了一劫,可轉念一想,突然心裡沉甸甸的,這是親爹嗎?

    方繼藩漲紅了臉,也不知這算不算是皇帝誇獎自己,應該算吧?呃……有沒有被秋後算賬的可能?

    弘治皇帝大笑過後,面色卻又突然冷冽起來:「方繼藩,你毆打太子,可知罪嗎?」

    這真是伴君如伴虎,方才還大笑著說打得好,轉過頭,還真就開始秋後算賬了。

    明倫堂裡的氣息,猛然開始驟冷起來,令方繼藩感覺後襟涼颼颼的。

    朱厚照也是給嚇壞了,雖然突然覺得自己的父皇,開始有點像親爹的模樣了,可見父皇龍顏大怒的樣子,別方繼藩真被自己坑了,於是忙想要解釋:「父皇……」

    「住口!」弘治皇帝目中掠過冷然,厲聲打斷朱厚照,正色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長幼有序,這是綱常,汝乃太子,方繼藩為羽林衛總旗,一個是儲君,一個是臣子,臣可以欺君嗎?欺君是何罪,你知道嗎?」

    方繼藩下意識道:「陛下,您這是過河拆橋啊。」

    其實這是方繼藩下意識的話,他畢竟兩世為人,沒有受這個時代太多君君臣臣的熏陶。

    可他此言一出,卻是真將所有人都嚇壞了。

    這真就是找死的節奏。

    朱厚照更是嚇得魂不附體,這時候不敢鬧了,連忙拜倒,想要為方繼藩爭辯幾句。

    便是其他的翰林,也覺得陛下對待方繼藩有些過分了,這傢伙雖然不靠譜,可畢竟還是有功的,何況太子方才說出來的道理……這不是挺好嗎?

    楊廷和張了張嘴,他此前惱恨方繼藩帶壞了太子,可細細想來,似乎覺得方繼藩罪不至死,此事皆因自己而起,若是讓方繼藩惹了一個欺君大罪,也實在……令自己有些說不過去,他嚅囁著,不禁道:「陛下,老臣竊以為……」

    弘治皇帝的臉色卻愈是鐵青,厲聲喝道:「過河拆橋?方繼藩,你好大膽,竟敢腹誹朕?難道朕還說錯了?冤枉了你?太子是未來的儲君,你毆打太子,這不是欺君嗎?君君臣臣的道理,你都忘了個九霄雲外?」

    「哼!」這自鼻孔裡噴出的冷哼聲,帶著寒意。

    弘治皇帝厲聲道:「你們方家世代忠良,到了你身上,為何你父祖們好的地方,一丁點都沒學來,欺君乃是天大的罪,你還想抵賴?來人……取劍來。」

    劍……

    這一下子,何止是涼颼颼的,簡直就是恐怖了。

    誰也想不到,弘治皇帝竟會震怒至此,可有心人卻明白,弘治皇帝崇尚經義,對於孔孟的道理,最是推崇,這君君臣臣四字,在他心裡看得極重,他畢竟是天子,怎麼能容許人犯上呢?

    朱厚照嚇得魂不附體,不多時,便見宦官便戰戰兢兢的將代天子攜帶的御劍取來。

    皇帝出行,勢必要有派頭,這被稱之為鑾駕,因而就有專門護衛的禁衛,有專門抬輦的輦夫,有專門打扇,有專門奉著印璽,還有專門攜帶御劍的,總而言之,這一套東西,一個都不能拉下,此謂之禮。

    弘治皇帝顯然對兵器沒什麼興趣,這柄御劍,本就是用來裝飾的,現在,弘治皇帝將此劍落在手裡,他摩挲著手中的御劍,目光寒芒陣陣,淡淡道:「你方繼藩到底有多大的膽子,也敢欺君……」說著,直接提劍至方繼藩的跟前。

    方繼藩已是嚇呆了,不害怕才不正常呢!

    這看起來是要命的節奏啊!

    只是,還未等他有什麼反應,竟見弘治皇帝突的將劍一橫,此劍便橫在了方繼藩的面前。

    弘治皇帝正色道:「無名無分,敢揍皇太子便是欺君,是犯上;你真是糊塗,若是下次再敢沒名沒分的揍太子,朕誅你九族。不過……有了名份就不同了,朕賜你此劍,有了此劍帶在身上,見了太子,便如朕親臨。如此,便不算是犯忌諱了,放心大膽的教訓皇太子,也不算是違反了綱紀,皇太子頑劣,朕賜你此劍,便是借你這份膽色,代朕好好的揍他,萬萬不可客氣,只要人不打死,有了此尚方寶劍在身,朕都可敕你無罪,方卿家,這揍皇太子的事,朕可就託付給你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 16:37
明朝敗家子 第四十五章:皇恩浩蕩

    朱厚照看著那柄橫在方繼藩面前的尚方寶劍,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現在他已徹底地排除了父皇是自己親爹的可能了,他忍不住捂著自己的心口,下意識的,覺得自己心口疼得特別厲害!

    楊廷和等人也是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竟是有些猝不及防。

    細細想來,有人眼前一亮,不錯,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平白揍太子,這是欺君大罪,可現在看來,揍太子的效果顯著啊,你看,太子現在不就正常多了嗎?想要皇太子成為明君,這方繼藩的辦法既然有效,那麼就賜他寶劍,令他名正言順的揍太子,這……豈不是兩全其美?

    陛下實在是謀慮深遠,神鬼莫測啊,佩服,佩服!

    方繼藩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御劍,瞠目結舌,不禁道:「這個……這個……真的可以嗎?陛下不會見怪吧。」

    「快將劍收了。」弘治皇帝將劍朝方繼藩胸口推了推:「不要有所顧慮,一定要盡力而為。」

    「盡力而為……」這話怎麼聽著,有點怪怪的……

    這事情變化的還真是猶如過山車,方繼藩倒也不客氣了,心裡唏噓一番,幸好朱厚照是個人憎鬼嫌的熊孩子啊,揍了他似乎都成了普天同慶的事,於是乎,方繼藩放鬆了,雙手接了過了劍。

    這沉甸甸的寶劍在手中,像是一下子給方繼藩無以倫比的信心:「臣……謝皇上,臣一定再接再厲、埋頭苦揍、盡力而為!」

    呼……

    感覺良好。

    卻在這時,外頭有宦官扯著嗓子道:「皇后娘娘駕到……長公主殿下駕到……」

    原來卻是這邊皇帝龍顏震怒,另一邊劉瑾就一溜煙的往坤寧宮給張皇后報訊去了。

    張皇后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本在坤寧宮裡教授長公主女紅,一聽之下,這還了得,皇兒有天大的錯,可別讓皇上氣糊塗,失手打出個什麼好歹來。

    說到張皇后,這弘治皇帝的後宮,除張皇后之外,再沒有其他后妃。夫妻二人感情甚篤,而張皇后也甚是賢惠,皇帝要提倡節儉,她便在後宮之中以身作則,親自織布,裁撤宮中的用度,堪稱是母儀天下的典範,唯獨只有一樣,便是護短。

    現在皇帝擺明著要揍太子,她可是不依的,也顧不得後宮之禮了,帶著數十個宮娥和官宦,還有同在做女紅的長公主,便匆匆而來。

    不等明倫堂中的大臣們起身告辭規避,張皇后已是疾步進來,鳳眸先是尋覓朱厚照,見朱厚照無恙,方才松了口氣,她面色姣好,卻絕不是那種絕色的美女,只是給人一種端莊,透露著一股近人的氣質。

    朱厚照一見到靠山來了,眼眸頓時明亮起來,連忙上前去:「兒臣見過母后。」

    張皇后心疼地將朱厚照攙扶起來,上下打量他:「皇兒,你又惹你父皇生氣了嗎?有沒有賠罪?」

    朱厚照忙道:「兒臣沒有招惹父皇啊。」

    方繼藩聽著張皇后的話,心裡啞然失笑,這張皇后可是極精明的人,一開場,便問朱厚照是不是惹皇帝生氣了,下一句,則是問有沒有賠罪,估計只要朱厚照說了是,那麼這件事,便可以揭過去,便是觸犯了天條,張皇后大抵也會對皇帝說,陛下,這是太子的不是,可他既已知錯,且已賠罪,陛下就不要動怒了云云。

    張皇后顯然沒有想到朱厚照死鴨子嘴硬,卻也只是莞爾一笑:「無事便好,哀家來此,是因為你的太祖母方才念起了你,叫你趕緊去見駕,皇兒,你可是太皇太后的心肝,平時少一些游手好閒,有閒了,就該在太皇太后的面前,陪著她解解悶。太皇太后,最心疼的便是你。」

    真是厲害啊。

    弘治皇帝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張皇后的意思是,她來這裡,可不是來鬧事的,也不是為了救這個寶貝兒子,而是因為太皇太后周氏想看看孫子。

    這個時候,弘治皇帝莫說現在氣已消了,而且還龍顏大悅,即便當真是想揍死朱厚照,怕也得掂量太皇太后周氏的份量。

    弘治皇帝因為當初乃是宮女所生,而在後宮之中,弘治皇帝的父皇又獨寵萬貴妃,萬貴妃自是將年幼的弘治皇帝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可以說,弘治皇帝的童年,是極為悲慘的,甚至到了朝夕不保的地步。

    可就在這個時候,當時弘治皇帝的祖母,也就是成化朝的周太后得知此事之後,當機立斷將年幼的弘治皇帝抱去了仁壽宮裡養著,有了這個祖母的庇護,那萬貴妃便再也不敢對弘治皇帝如何了。在仁壽宮裡,是這位弘治皇帝的祖母教他讀書,教弘治皇帝做人的道理,在那時,成化皇帝昏聵不明,宮中昏天暗地,萬貴妃獨寵於宮中,年幼的弘治皇帝,也只有在這位祖母那兒,才得到一絲溫暖。

    於是等到弘治皇帝登基之後,自是對太皇太后周氏孝順有加,稍稍有一點什麼事惹來周氏的不痛快,弘治皇帝都憂心如焚,乃至於周氏惹了一個小風寒,弘治皇帝也會朝夕侍奉在榻前,不敢閉眼歇息。

    現在張皇后只說周氏想孫子,那還有什麼說的,天塌下來,弘治皇帝也不敢過問。

    而張皇后一介婦人,帶著這麼多人來了詹事府,在別人看來,這多少有些婦人護短的意味。

    可當她祭出了周氏,任誰也不敢多嘴多舌。

    這是孝啊,太孫孝敬祖母,本是應當的,張皇后乃是孫媳,現在祖母想皇太孫想的太厲害,咋的,為了她老人家不至思唸成疾,張皇后怎麼就不能來了?

    方繼藩算是真正見識到了這位皇后娘娘的厲害之處,只三言兩語,便讓所有人一丁點脾氣都沒了。

    牽著朱厚照,張皇后似乎還是不放心,故意加重了語氣:「皇兒,當真無事吧,待會兒,可別真有什麼事嚇壞了你的太祖母。」

    這個時候,朱厚照卻是抿著嘴,故意不答。

    弘治皇帝無言,好不容易才從嘴裡蹦出一句話來:「咳咳……無事,無事,厚照啊,去仁壽宮問安吧,快去。」

    朱厚照便只好道:「父皇,兒臣遵旨。」

    方繼藩看著這和諧的一幕,目光卻是落在了張皇后身後的一個羞答答的小姑娘身上。

    方才方繼藩分明聽到除了張皇后,還來了個公主,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太康公主朱秀榮?

    細細看著,這個小姑娘倒是長得極可愛,似乎也只比朱厚照年幼一兩歲,顯得有些靦腆,膚色白皙,吹彈可破,鵝蛋般的臉蛋,如畫的柳眉之下,是一雙含煙帶俏的眸子,年紀雖是還小,但顯然是一個美女坯子了!

    或許是摸小香香習慣了,所以方繼藩但凡見了女子,總是難免帶著幾分WEISUO,顯得很沒有節操。

    因此,這位躲在母親身後的公主殿下察覺到了方繼藩的目光,頓時略帶嗔怒,卻又不敢聲張,只是將目光撇到其他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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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敗家子 第四十六章:膽大包天

    方繼藩上下打量著公主殿下,倒不是因為他真的已是SE膽包天,而是因為……他想起了一件事。

    他曾在《明實錄》裡,對弘治皇帝的家庭情況有過瞭解,弘治皇帝確實有一女,可此女還未成年,就已夭折了。

    此時,他努力的回憶,猛地想到,這夭折的事蹟,是弘治十一年九月發生的事,具體是哪一天,方繼藩就不知道了。

    上頭所記錄的,乃是公主頭痛欲裂,最終高熱而死,根據後世專家們的推測,公主的病,極有可能只是常見的病毒傳染。

    那麼……現在這個俏立在自己面前的公主殿下,也會如歷史上一般,遭遇感染,最終因此而夭折嗎?

    這樣一想,方繼藩倒是有些可惜起來,他雖不得不做一個敗家子,一臉的weisuo和荒唐,可內心深處,他卻還算是一個品行不錯的青年。

    若是見死而不救,怕是心裡不安吧。

    可是,怎麼救呢?

    方繼藩就在那張皇后即將要牽著朱厚照以及一邊的朱秀榮離開的時候,來不及多想的方繼藩依舊還直勾勾地看著朱秀榮,朱秀榮似乎覺得方繼藩過於放肆,既在躲避方繼藩放肆的目光,卻又小心翼翼地偷看方繼藩,想看看這個膽大包天的傢伙是不是還在繼續放肆。

    這時,方繼藩高聲道:「公主殿下!」

    這四個字,頓時打破了沉寂。

    而後,所有人的臉都一致的拉了下來。

    於是張皇后駐足下來。

    朱秀榮則像是受了奇恥大辱一般,畢竟是個女子,被一個男人這般的叫喚住,在這個時代,是有些羞恥的事。

    弘治皇帝只是背著手,某種程度,他似乎已經摸清了規律,方繼藩這個臭小子,雖然很多時候似乎一副稀里糊塗,荒唐不堪的樣子,可他做的事,卻總是會令他眼前一亮。

    張皇后則是狐疑地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行禮,覺得這張皇后的眼神,比皇帝的凌厲多了。

    他深吸一口氣,隨即道:「臣看公主殿下氣色很不好,還請公主殿下愛惜自己的身體。」

    一下子,殿中沉默了……

    方繼藩的這番話,實在來得突兀,至少所有人都像看神經病一般的看向方繼藩。

    不過……方繼藩好像已經習慣了被人當做腦殘者看待了,一樣的配方,一樣的味道,嗯……有點甜。

    眾人都下意識地去看公主殿下的氣色,卻見殿下面色紅潤,方繼藩,簡直就是在胡說八道,膽大包天了。

    張皇后的眸光掃了方繼藩一眼,朱厚照忙低聲向母后說了什麼。

    張皇后那冷峻的臉上,方才緩和了不少:「南和伯之子方繼藩是嗎?據說你得了腦疾?」

    「呃……」方繼藩無言以對,這算是戳自己的傷疤嗎?

    張皇后淡淡道:「好好治療,不要諱疾忌醫!」

    說罷,輕飄飄的,走了。

    方繼藩回過頭時,便發現無論是弘治皇帝,還是楊廷和諸人,俱都彷彿和方繼藩不認識似的,方繼藩只得悻悻然的想,多半他們又將自己當做瘋子看待了。

    這樣……其實也挺好,至少可以出言無狀,否則,若是別人說出方才的那番話,多半會被認為別有所圖,拿出去剁了喂狗吧。

    或許,有這腦疾,也未必是壞事。

    他帶著御劍,興沖沖地自詹事府告辭而出,反正太子去仁壽宮了,今日開溜,回家養著去。

    公主的事,自己也只能幫到這裡了。

    不過手裡握著御劍,心裡卻有小小的滿足感。

    這是尚方寶劍啊,兩個字,拉風,再配上金腰帶,倘若自己再鼓搗出髮膠來抹在頭上,所過之處,令鄧健在背後給自己拿著扇子扇搧風,這豈不成了大明版發哥?

    心里美滋滋的想著,走馬觀花似的回了家中,卻是才進家門,便聽到父親的哀嚎。

    方繼藩以為出事了,匆匆地順著聲源趕去,便見方景隆竟在主廳中捶胸頓足,一副氣惱得臉色鐵青的樣子。

    「怎麼了?」方繼藩嚇了一跳。

    「那壽寧侯,不是東西哪。」方景隆氣急敗壞地道:「糊弄了為父三萬兩銀子,口口聲聲的說要去張皇后那兒給你說親去,還拍著胸脯,說這事包在他們兄弟的身上,結果收了為父銀子,就直接耍賴了,還說辛辛苦苦騙來的銀子,怎麼可能還回來。」

    方繼藩聽得瞠目結舌,老半天,方才明白了怎麼回事。

    父親滿心都琢磨著他的親事,做爹的嘛,難免會對自己的兒子自信一些,尤其是方繼藩得了金腰帶,就更不必提了,方景隆自信心爆棚啊,一門心思就想將公主娶來。

    而那英國公,卻總是推脫,於是方景隆一琢磨,這是沒找對門路啊。這事兒還真不能讓英國公去說,張皇后不是有兩個兄弟嗎,一個是壽寧侯張鶴齡,一個是建昌伯張延齡,找他們去。

    這兩個兄弟,其實名聲也只比方繼藩好一丟丟罷了,一聽了此事,就二話不說,直接做了保證,還說有他們出馬,等著娶公主吧,好說歹說,讓方景隆給了他們三萬兩銀子,說是要打點張皇后身邊人的。

    可結果是,拿了銀子,便裝死了。

    方繼藩老半天回不過神,這……是詐騙啊。

    他騰地一下,火冒三丈,本少爺的銀子也敢騙?

    不過他面上卻沒有做聲,只打了個哈欠:「關我屁事。」然後事不關己的模樣走了。

    只留下方景隆依舊還氣不過,口裡喃喃唸著:「人心險惡啊,皇親國戚,竟也這樣騙人。」

    這本是秋日,可天氣竟是轉涼了,到了次日,方繼藩便見小香香穿了襖子進來。

    只見她口裡呵著氣,渾身上下捂得實實的,微微端著身子,對方繼藩道:「少爺,要起來當值了,老爺說今日要去天津衛巡營,吩咐下來,讓你萬萬不可耽誤了公務。」

    方繼藩只好在小香香的伺候下起身,鄧健也穿了棉襖,渾身很是臃腫,使他想要彎下腰來給方繼藩行禮,都覺得吃力。

    「真冷啊,這才是中秋時節,竟像是要下雪了似的。」方繼藩見小香香穿得多,倒是放心下來,這下心裡踏實了,TIAOXI起來,也不必擔心,於是下意識的手在她翹TUN上劃過,自然,隔著棉裙,什麼都摸不著,意思盡到就好了。

    每一次方繼藩如此,鄧健便要賊賊的笑一下,然後露出曖昧又佩服的樣子。

    「少爺您忘了,去歲的時候,不也是這個日子轉寒的嗎?年年都是如此呢。」小香香似也習慣了,自從她病了,少爺怒氣衝衝的讓她滾回自己房裡面壁,倒是令一個單純的女孩兒情竇初開。

    這是不是少爺藉故關心自己,少爺到底是曉得疼人了,還只是惡作劇?她猜不透,不過少爺賣相好,面如冠玉,雖是……雖是脾氣糟糕,可……

    她的臉微紅,一面和方繼藩對談。

    方繼藩卻是驟然想起了什麼,對啊,這時候,不就是小冰河期?自己竟將這一茬忘了。

    自弘治年間開始,小冰河期的氣象就出現了,弘治六年,淮河流域竟普降大雪,一直到了次年二月方才停止,也就是說,這個雪,足足下了半年。

    據說即便是在湖北,所下的雪竟是平地深五六尺,而這裡,卻是比淮河流域以及湖北更北的北京城啊。

    剛剛入秋,天氣便已像入冬一般,只怕到了明年開春,這樣的寒冬也不會散去。

    …………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 16:37
明朝敗家子 第四十七章:聚寶盆


    想到這小冰河期,方繼藩心裡倒是感慨起來,如此極端的天氣,且不說極端天氣所帶來的寒意,隨之而來的還有糧食的減產,都曾是明朝滅亡的誘因之一。

    此時,似乎是害怕方繼藩畏寒,鄧健便忙提了一個手爐過來,這手爐是銅製,裡頭燒著木炭,鄧健笑嘻嘻地道:「這是楊管事今早採買來的碳,近來這碳價暴漲,有價無市呢,少爺您是不知,這一斤碳,現在賣四十多錢了,可即便如此,京師裡的碳,也不是說買就買的到的,楊管事還吩咐了,這碳,只准給少爺燒,別讓少爺受了寒。」

    「四十錢!」方繼藩嚇了一跳:「還只是一斤,他們不如去搶!」

    可隨即,方繼藩的眼眸猛的閃過一抹神采。

    木炭的價格居高不下,這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木炭燒製不易,在這個時代,一般人要取暖,富的人燒炭,而貧賤者,只能燒柴;碳木炭燒製起來雖然費時費力,卻因為它燃燒較為充分,不會產生太多煙霧,因而很受富戶的青睞。而柴火就不同了,只一燒,頓時煙燻繚繞,且還需貧民出城去採伐,看似便宜,其實費的心神也是不少。

    那麼……這時代沒有人用無煙煤取暖?

    方繼藩想到了無煙煤。

    無煙煤和平常的煤炭不同,一般的煤炭,會產生大量的煙霧,且因為雜質太多,含硫量高,燒起來,就形同於是毒煙,在後世,人們常用的蜂窩煤和煤球,其實都是需要精煉的,俗稱洗煤。只是在這個時代,想要洗煤,工藝上的難度太大,幾乎沒有任何可行性。

    古人之所以沒有大規模的使用原煤,正是因為這個道理。

    不過,無煙煤不同,無煙煤的含硫量極低,雖然燃點高,不過這不算什麼難題,最重要的它燃燒無色無煙,且燃燒的時間較長,是極好的禦寒燃料。

    不過無煙煤也會揮發出一些二氧化硫以及二氧化碳之類的致命氣體,好在含量不高,而且這個時代的建築,並不是密封的環境,所以無煙煤這點氣體,其實和燒木炭一樣,幾乎對人體產生不了多少危害。

    木炭之所以價格高昂,主要在於需要大量的人工和人力,而無煙煤不同,只要能開採,便可源源不斷的供應整個京師。

    當然,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方繼藩記得,無煙煤主要的產地,是在山西一帶,而在這京師……似乎只有一處產地,這個地方……

    發財了!

    方繼藩頓時整個人激動起來,連忙道:「鄧健,西山,西山你知道在哪裡嗎?去打聽打聽,那兒是誰的地,趕緊的!」

    鄧健早已習慣了少爺隔三差五咋咋呼呼了,不過他只是想了想,便道:「西山?西山這個小的知道啊,是壽寧侯和建昌伯的地,這事,滿京師都知道,當初他們兄弟封了爵位,這京郊附近都沒有地了,陛下便將這西山一帶賜給了壽寧侯和建昌伯,為此,壽寧侯和建昌伯還特意去宮裡哭了呢,說是別人都給良田,他們張家卻只給一片荒山,日子沒法過了,要上吊,死了乾淨,其實陛下也實是捨不得將上好的皇莊賞給他們,不過好在那西山佔地極大,方圓十數里呢……」

    又是這兩個姓張的!

    一下子的,方繼藩倒是有點兒為難起來,依著這二人的脾氣,倘若自己想去買那西山,他們非要獅子大開口不可,娘的,這兩個傢伙還騙了我們方家三萬兩銀子!

    可方繼藩隨即一想,西山便是礦脈所在,關於這一點,方繼藩的記憶是絕不會錯的。這無煙煤,便是一座寶藏啊,無論如何,都要將這山買下來。

    畢竟,京畿內外,可是上百萬戶人需要取暖。這樣極端的天氣,誰能掌握燃料,就相當於擁有一個聚寶盆。

    「走!」方繼藩朝鄧健一招呼。

    鄧健興沖沖地道:「少爺,少爺,您這是做什麼去?」

    「去賬房!」方繼藩毫不猶豫的地道,時間就是金錢,是嘩啦啦的錢啊。

    方繼藩一個疾衝,便到了賬房,方繼藩蒐羅一通,幾乎將賬房中的寶鈔統統尋了出來,眼下必須盡快完成交易,不可拖泥帶水,拖著一車的現銀去,交易起來太不方便了,所以,方繼藩還嫌寶鈔不夠,眼睛瞅向了幾份地契,也一併收了,說著飛也似的衝出方家。

    鄧健嚇得面色慘然,一看方繼藩如此,也來不及喊人,只是瘋了似得追了出去。

    其實那壽寧候府距離南和伯府不遠,不過相比於南和伯府,壽寧侯府顯得更加氣派,壽寧侯和建昌伯這一對張家兄弟,乃是當朝皇后的兄弟,而張皇后與弘治皇帝關係極為融洽,自然而然,這張家兄弟也就水漲船高了。

    方繼藩一到了候府門口,也不讓鄧健去通報,便大喇喇的上前。

    這自是被門子攔住了,方繼藩則是直接厲聲道:「我要見張叔父,快去通報。」

    張家的這對好兄弟,今日倒是起得格外的早,他們是兄弟手足,平時都是膩在一起,不過京師裡的人都曉得,這張家兄弟是出了名的吝嗇,他們不但對別人吝嗇,便是對自己,也是吝嗇得很,比如今日的早餐,便只是一碗稀粥,二人稀溜溜地喘著氣,一口就喝了下去。

    張鶴齡吃罷,愉悅的摸了摸肚皮:「你看,延齡啊,喝粥對身子有好處,我愈發的覺得,這粥水實是延年益壽之物啊,來,要不要多喝半碗?」

    張延齡想了想,搖搖頭道:「算了,太糟踐了,省一省,剩下中午吃。」

    張鶴齡笑了笑道:「也是,要勤儉持家嘛……」

    兄弟二人相視一笑,這時,門子卻是進來道:「兩位老爺,南和伯……」

    「不見!」張鶴齡聽到南和伯,就頓時顯出一副煩不勝煩之態。那老傢伙上門幾次了,每次都是要錢,哼,自己兄弟憑本事騙來的錢,他想要回去就要回去?莫說是南和伯,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那三萬兩銀子也是一分一毫都別想拿走。

    想來鬧事?

    哼,也不打聽打聽,當今張皇后在宮裡是什麼地位,咱們兄弟又是張皇后的什麼人。

    「別動氣,別動氣……」張延齡勸導道:「兄長,省一點氣力吧,不然待會兒又餓了。」

    張鶴齡覺得有理,便捻著頜下的鬍鬚,斜著眼看著門子。

    這府中上下的人,沒一個是張鶴齡看得慣的,反正無論是哪一個,他都覺得是在糟蹋他的糧食。

    門子卻期期艾艾地道:「不是南和伯,是南和伯之子,那個方繼藩,出了名的敗家子。」

    一聽敗家子三字,張鶴齡便瞄向張延齡,張延齡若有所思。

    「見一見?」張延齡試探性的問著。

    張鶴齡老謀深算地沉默了片刻,才道:「聽說這小子得到腦疾,倘若不見他,他氣得踹壞了門,這就糟踐了,那……就見見。」朝門子道:「去,把他叫進來,還有,將面前的茶撤一撤,莫讓人看到咱們在喝茶,省得他還想討茶水喝。」

    於是門子連忙撤了茶,接著才引了那方繼藩進來。

    張鶴齡和張延齡各自望著房梁,一副像是沒見著方繼藩的樣子,抖著腿。

    方繼藩笑吟吟地進來,道:「小侄方繼藩,久聞兩位世叔大名,特來拜見。」

    「噢。」張鶴齡只瞥了方繼藩一眼:「要喝茶嗎?」

    方繼藩道:「不用,不用。」

    張鶴齡鬆了口氣:「不喝是對的,茶水喝多了,傷腎。」

    「……」方繼藩深吸一口氣,開門見山道:「小侄無事不登三寶殿,是來買地的,西山……不知兩位世叔有印象嗎?」

    原以為方繼藩是來討公道的,反正兩兄弟也想好了,要錢沒有,要命兩條,誰曉得竟是來買……地……

    張鶴齡狐疑地看著方繼藩:「這個……這個西山啊……西山是個好地方啊,有山有水,嗯……是吧,這個…」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 16:38
第四十八章:烏鴉嘴

    張鶴齡眼珠子轉著,怎麼看,這方繼藩都像是個冤大頭:「這是好地,不賣,不賣的,說什麼都不賣,沒有十萬二十萬兩銀子,打死了都不賣。」

    張延齡坐在一旁,嚇了一跳,兄長太狠了,開口就是十萬二十萬兩銀子。

    方繼藩也懶得囉嗦,直接道:「五萬兩銀子,當場交割,也懶得廢話,若是不肯,我立即就走!」

    五萬兩銀子其實方繼藩都覺得多了,他不在乎錢,只要這塊地。

    張鶴齡卻是呆了一下,又與張延齡對視一眼,這人……瘋了吧,五萬兩銀子,你買西山那片荒地?這荒山裡可種不出糧來。

    張鶴齡精神一震,立即大叫道:「五萬兩?我分明說的是十萬二十萬……看老夫和你爹是忘年之交的份上,十萬兩!」

    「噢。」方繼藩板著臉:「原來如此,那麼……打擾了。」

    見方繼藩一副作勢要走的樣子,張延齡頓時急了,連忙笑起來道:「且慢,且慢,方賢侄,老夫素來久仰你的大名,曉得你聰明伶俐,哈哈,很佩服,很佩服,有話好好說,八萬兩,不能再少了,這是祖產啊,是祖產,想到要將這祖產賣出去,我心就疼得厲害,疼啊……這樣罷,西山那裡的地,方圓有十四里,雖說都是山,不過在山腳下還有一處莊子,土地肥沃的很哪,足足有上千畝,八萬兩,一併給你了,權當交個朋友,你的父親,和老夫是過命的交情,問題是,你有錢嗎?」

    方繼藩有些心動了,西山且不說,山下還送一個莊子,這敢情好,可以用做對無煙煤的加工,這價錢,其實是很坑的,說穿了,西山就是一座荒山,價錢當然可以談,可對方繼藩而言,這卻是一座金山,和他們扯皮沒什麼意思,隨即搖搖頭道:「我現銀不多。」

    一聽沒錢,兄弟二人的臉色驟變。

    方繼藩則是笑呵呵的繼續道:「可小侄有地,都是上好的良田,你看,地契都帶來了,還有寶鈔……」

    張延齡和張鶴齡眼睛都直了,他們屏住呼吸,突然有一種突如其來的幸福感,這幸福感令他們有些眩暈。

    過了沒多久,方繼藩便背著手從出張家的時候,張家兄弟則親自將方繼藩送了出來。

    張鶴齡顯得很感慨,很是親切地拉著方繼藩的手道:「賢侄,有空常來啊。我們是世交,要常走動,不要生疏了,我這個人比較耿直,從不喜藏著掖著,總而言之,老夫喜歡你。」

    方繼藩噢了一聲,懷裡揣著西山的地契,一下子覺得自己底氣足了。

    鄧健垂頭喪氣地在外頭候著,方繼藩心情愉快地踢了踢他的屁股,神清氣爽地道:「走。」

    外頭依舊冷颼颼的,令方繼藩口裡噴吐著白氣,萬事開頭難,現在拿了地,便算是走出了第一步了。

    他腳步輕快,已領著鄧健轉過了街角。

    張家兄弟依舊還倚門相看,雖是天寒地凍的天氣,可張鶴齡卻不覺得冷,良久,他長長的吐了口氣:「方家的敗家子,老夫很欣賞。」

    張延齡也是笑了:「哥,咱們……發財了?哈哈,一片荒地,竟換來了八萬兩銀子,還是用田契來折價的,都是好田,要不,我們喝碗粥,慶祝一下?」

    張鶴齡紅光滿面,眼睛放出光芒,直到現在,他還是覺得做夢一樣,那方繼藩,果然是敗家子啊,這樣的好事,竟砸落在了自己兄弟的頭上。

    只是,慶祝?

    張鶴齡思考了一會兒:「算了,還是省著點吧,可不要糟踐了糧食。不過這個方繼藩,不會有什麼陷阱吧?」

    張延齡一聽,嚇得臉色慘然:「不對吧,不是都說這小子是個敗家子嗎,兄長,不要多慮,這是合該你我兄弟發財,方家父子,都蠢!哈哈……」

    看著張延齡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張鶴齡才放下了心,老神在在的頷首點頭:「這個少年郎,老夫很欣賞他。至少,他比他爹要強!他爹太小氣,磨磨蹭蹭,才不甘不願的掏錢,還是他痛快,我喜歡痛快的人。」

    …………

    坤寧宮。

    自從莫名其妙的在詹事府,被方繼藩說了一通胡話,要讓公主注意身體之後,張皇后心裡,是不屑於顧的。

    方繼藩的名聲,她大抵聽說過一些,嗯……有些糟糕。

    這個小子,肯定是說胡話。

    可雖是如此,被方繼藩一提醒,張皇后總覺得心裡膈應,畢竟是自家女兒,張皇后也只此一女,心裡就怕有這麼個萬一來。

    所以她從一開始的不屑於顧,漸漸開始變得有些焦慮,忍不住暗暗的想,這小子真是個烏鴉嘴,連帶著自己的眼皮子,竟也跟著跳了。

    於是忙命人去請太醫來。

    弘治皇帝聽聞張皇后當真請太醫去給公主問診,不由笑了,取笑道:「方繼藩這個人,倒是有幾分小聰明,不過他歷來喜歡胡說八道,這些胡話,聽聽便是了,不必掛在心上。」

    七八個太醫,開始忙碌起來,少不得還是望聞切問那一套,倒是令公主顯得煩惱的樣子,微微皺起鼻子,任他們擺佈。

    張皇后只是淺笑,瞥了一眼公主,方才道:「陛下,這叫關心則亂,哀家怕的,就是這麼個萬一,雖是知道那小子胡說,可讓太醫們問過了診,不就放心了嗎?」

    見弘治皇帝露出倦意,顯然是方才在暖閣裡批閱奏疏,身子乏了,便移步至他身後,輕輕為他捏肩,一面道:「陛下說此人有點小聰明?」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其實此人,朕也摸不清,哎,不說這些。」

    張皇后善解人意,並沒有多問。

    片刻功夫,為首的太醫院掌院周蓉上前:「稟告陛下,稟告娘娘,公主殿下,身子無礙,鳳體康健的很。」

    這是幾個御醫都會診得出的結果,而周蓉作為太醫官,而且他已到了古稀之年,只需看他花白的鬚髮,便能給人一種無以倫比的安全感。

    弘治皇帝輕輕一笑:「朕就知道。」

    張皇后還是微微有些擔心:「當真無礙嗎?要不要再查一查?」

    周蓉一聽,忙道:「娘娘萬萬不可因為一個黃口小兒胡言亂語,便亂了方寸,臣等在太醫院,為宮中效勞數十載,不敢自稱神醫,卻也算是略有心得,臣已和幾位太醫細細的診視過,臣敢擔保,絕不會有差池。」

    張皇后聽罷,才長長吁了口氣,嫣然一笑:「周卿家,本宮並非是質疑太醫院的意思,好了,卿等退下吧。」

    周蓉心裡略略有點兒不舒服,說實在的,就因為聽了一個黃口小兒胡說八道,卻如此大張旗鼓,這令他感覺到了一絲侮辱,畢竟宮中貴人都是千金之軀,所以幾乎每隔一些時日,太醫們都會檢查一番,防範於未然。自己在半月之前,就曾診察過公主殿下,那時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假使是宮外杏林的某個神醫,發出警告倒也罷了,偏偏……是個叫方繼藩的傢伙。

    此人周蓉也略有耳聞,就因為這麼個敗家子胡言亂語,便如此大張旗鼓?

    只是在御前,他也不好發作,而且南和伯,也不是他一個醫官能惹的,因此也不敢腹誹什麼,行禮,正待要告退。

    幾個太醫,也各自收了藥箱,預備要走。

    張皇后倒是嗔怪起來:「陛下,方繼藩還真是膽大包天,口無遮攔……」

    她的話裡,很有幾分責怪的意思,公主是自己的心頭肉,換做是誰,被人說你女兒有問題,只怕心裡都不舒服。

    弘治皇帝微笑,卻是一嘆:「你是不知,南和伯就這麼個兒子,且還得了腦疾,平時呢,本就喜歡胡說八道,這是他的本性,朕堂堂天子,難道去和他計較?倘若是別人,這般的放肆,這叫其心可誅。可他嘛……朕若是責罰他,就顯得斤斤計較了。」

    張皇后不由嫣然一笑,頷首,似乎覺得有理,宮裡怎麼可能和一個混小子計較呢?於是唏噓道:「如此說來,南和伯也是可憐……」

    一陣唏噓,卻在這時,寢殿裡的宦官突然發出了驚叫:「殿下,殿下,您這是怎麼了?殿下……」

    卻是轉瞬之間,見方才還好端端的公主,突的臉色帶著緋紅,突得抬起纖纖玉手撫額,啟著薄唇貝齒,剛想要說什麼,卻一頭栽倒在了瘋榻上。

    宮中大亂。

    「來人,來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8-6-3 15:22
明朝敗家子 第四十九章:久病成醫

    張皇后見女兒如此,已是面如土色,立即道:「傳太醫,立即傳太醫。」

    弘治皇帝急得跺腳,忙不迭站起,厲聲喝道:「方才不是還說身體康健嗎?」

    宦官們七手八腳令公主平躺在榻,片刻之後,以周蓉為首的太醫官們去而復返。

    一聽到公主殿下昏厥過去了,周蓉嚇了個半死,戰戰兢兢,進了殿裡,便感受到了陛下那焦灼又憤怒的目光,他忙是上前診視,一群御醫,圍著鳳榻,彷彿大難臨頭一般,又經過瞭望聞切問之後,周蓉卻是傻了眼。

    「如何?」弘治皇帝焦急的看著公主,厲聲喝問。

    「這……這……方才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發作了呢?老臣……老臣萬死,想來……想來……或許是殿下染了風寒。」其實,這確實和風寒症狀很像,可周蓉底氣有些不足,因為發作的太突然,而且事先沒有徵兆,最重要的是,現在他若是再信誓旦旦,倘若再有個好歹,想來,何止是他這太醫官到了頭,怕是連性命都難保。

    弘治皇帝哪裡聽不出的話外之音,什麼叫做或許是染了風寒,現在自家女兒都病成了這個樣子,怎麼可能有或許之類的字眼,弘治皇帝急得發抖。

    一旁的張皇后面色慘然,猛地,她想起了什麼:「方繼藩前兩日,口稱……公主要注意身體,莫不是……莫不是他早看出了症狀,若是他能看出症狀……」

    弘治皇帝立即道:「傳,傳方繼藩,騎快馬去,讓他快馬入宮!」

    這寢殿裡,霎時殺氣騰騰。

    周蓉等人,嚇得魂不附體,忙是裝模作樣的繼續診視,他們其實都是極高明的大夫,只是現在突然遭遇了如此緊急的狀況,雖各有自己的診斷,可畢竟沒有太多把握,方才就因為信誓旦旦,而差點掉了腦袋,現在若是再將話說的太滿,這不啻是拿自己性命開玩笑了。

    於是眾人各自相互對視,都是面面相覷,拿捏不定主意。

    ……

    方繼藩剛從張家兄弟買了地回來,放下了心,誰料還沒回家,便被人半途截住,接著直接有人預備了快馬,領著入了宮。

    即便是過了午門,也沒有人讓他下馬步行,一路疾馳,至坤寧宮。

    在這半路上,方繼藩心裡就明白,宮中突然出現了緊急情況,而且召自己入宮,那麼……一定和公主殿下有關。

    想到要救人,他哪裡敢怠慢,等進了寢殿,便看到許多宦官和女官聚在這裡,烏壓壓的,都是手忙腳亂,弘治皇帝則是背著手在這殿中來回踱步,顯得極為焦慮。

    方繼藩上前,還沒開始打招呼,弘治皇帝便正色道:「方卿家,你前日為何說公主氣色不好?」

    大概是聽到了動靜,坐在榻上,繯首垂淚的張皇后也抬眸起來,鳳眸淚光點點,我見猶憐狀,方繼藩竟有些認不出她了,上一次見她,還是舉止端莊,雍容華麗;可今日,卻面如雨下,憔悴無比。

    張皇后抬眸,看著方繼藩便道:「你既知道秀榮氣色不好,而太醫們也沒看到什麼異色,那麼,你是不是知道她害了什麼病?」

    公主殿下,果然是病倒了。

    張皇后的意外之意是,你方繼藩說公主殿下氣色不對,要注意身體,想來,你應當知道這犯的是什麼病,那麼……就你了!

    張皇后滿懷希望的看著方繼藩,反而顯得方繼藩有些不好意思,張皇后則見方繼藩有點不知所措,便自以為是方繼藩露了怯,不由心生出些許的絕望,這方繼藩看著如此年輕,還只是個孩子,小小年紀,怕是連醫書都沒看過,還指望他能治病?

    其實方繼藩倒不是嚇住了,而是驚詫於歷史上的細節竟是如此的吻合,他忙道:「臣想看看公主殿下的病情!」

    事不宜遲啊。

    張皇后略一遲疑,與弘治皇帝對視了一眼,他們顯然對於方繼藩有所顧慮。

    只是……

    眼下御醫們束手無策,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讓方繼藩來試一試吧。

    方繼藩上前,便見幾個御醫在榻前竊竊私語,他大抵看了看躺在榻上的公主,公主面上通紅,顯然是高燒所致,方繼藩試著伸手在她額上撫了撫,一旁的宦官頓時驚恐地咳嗽道:「咳咳……不要亂摸。」

    說著,連忙在公主的額上墊了一塊香帕,才道:「這樣就可以了。」

    方繼藩眼睛都直了,隔著香帕來試體溫,那我特麼的要把脈的話,是不是還得拿一根線來做媒介,引線把脈?

    「摸啊。」宦官催促。

    方繼藩不摸了,道:「摸不來,不摸了。」

    「你……你……」宦官瞪他一眼。

    「不過……」方繼藩背著手,高調地宣佈:「我已知道公主害了什麼病了。」

    語不驚人死不休!

    其實不需要把脈和撫額方繼藩也知道,關於這位公主殿下的夭折,後世的學界有過討論,認為她這是一種較為特殊的病毒性感冒引起。

    這個時代即便是王公貴族,或是天潢貴胄,卻因為對病理的認識不清,有時一個感冒從而致命,也是常有的事。

    一聽方繼藩竟已找出了病因,幾個御醫停止了討論,紛紛圍攏上來。

    弘治皇帝和張皇后也焦急地走上前,定定地看著方繼藩。

    雖是被這麼多人盯著,但是方繼藩臉皮厚習慣了,依舊還保持著信心滿滿的樣子。

    周蓉深吸一口氣,看著嘴上無毛,顯然辦事不牢的方繼藩,不由有些狐疑,自己束手無策倒也罷了,方繼藩這個傢伙,顯然更不靠譜,公主殿下的病,可不是開玩笑的啊,大家都在一條船上,出了差錯,大家都要玩完,誰都跑不掉。

    大夫這個行業,靠的可是經驗,方繼藩有經驗才有鬼了。

    周蓉道:「方公子既有論斷,那麼還想請教,公主殿下所犯的,是什麼病?」

    方繼藩心裡踟躕了,總不能說是病毒性感冒吧?得想想才好,有了……

    「這是腦疾。」

    「腦疾?」周蓉一頭霧水,不對,這不像是腦疾的症狀,腦疾會高熱嗎,你把老夫當白痴?他定了定神:「方公子何以有此論斷?何況老夫看方公子並未把脈,就如此言之鑿鑿,是不是太過武斷了?」

    他提出了這個疑問,令方才還有一些希望的弘治皇帝頓時洩了氣,張皇后更是繯首,輕拭眼淚,心裡更加絕望。

    方繼藩則是信心滿滿地道:「我方繼藩十幾年來研究腦疾,再熟悉不過,所以一看便知,哪裡需要把脈。」

    周蓉等人頓時吹鬍子瞪眼,這樣吹牛,你不害臊嗎?

    便連弘治皇帝和張皇后,也都怒視著方繼藩,到了這個時候,十萬火急,你還瞎掰?

    好在周蓉提出了所有人的質疑:「方公子年紀不過十數歲,卻研究了十數年,這……未免言過其實了吧。」

    「你懂個P!」方繼藩卻是理直氣壯地道:「其實是被研究。」

    「被研究?」老御醫有點兒恍惚,無法理會方繼藩的意思。

    方繼藩似乎覺得這老御醫實在有點不開竅,很努力地想到了一個詞:「久病成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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