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青荷翠鳥湖心船 說到做到是一件很難能可貴的事,不管大小都一樣,因為沒有多少這種人。 ...... 徐州往上向幽燕之境中,有一湖名微山,這座微山湖雖不如太湖等地有名,可說到風景一樣如詩如畫,那種寫意悠閒之意,配襯著如仙境的湖中島,絕非筆墨可寫盡。 主因是黃河缺口而成的湖泊,除了荷花美景無數外,附近更是有漢高祖劉邦出身的沛縣,張良,微子等墳冢,可以說是人景畫,歷史共存的地方。 這條由無數大小湖泊組成的微山湖,傳說中,名字乃是得葬於此處的周商賢臣,微子。 古老相傳中,這裡因為微子下葬而命名的微子山,在山腰山下均住有無數的村民,每戶人家都樂也融融。 直到有一天,一位小孩子在黃昏時間,遇上了一位仙風道骨的老人放羊於自家中作物上啃咬,便跑去問老人,為什麼放羊吃他家的作物?誰知道老人聽聞此話,反倒奇道,你還能收此作物?這裡十天內就要崩塌了,我看你們還是速速離去吧,說罷便帶著羊群消失於風中,大吃一驚的小孩,不由急忙回去告知家人。 匆匆離開的一家,順著路途不斷勸說其他人一起離去,將信將疑的人中,有人留下,有人一同離去。 後來第九天,果然真如那老人所說,忽然一陣山崩地裂後,整座微山四周塌陷下去形成湖水,而微山最高處則化作湖中小島,是以隨著小島,四周的湖被人稱為微山湖。 天地萬物盈盈而生的季節中,飛鳥翠荷連碧水的微山島上,一身鮮紅衣裳的姬玉佩著紫冥劍,帶著滿頭白髪在湖岸行走。 他的身旁是一位高出他半個頭的白衣女子。 背著兩桿短銀槍的白衣女子,看著陰柔臉龐上,在左方一條橫穿到耳朵位置的傷痕,英氣的臉龐上柳眉倒竪,眼中更似欲噴怒火。 姬玉看著憤怒的美麗女子,帶著輕微的癲瘋淺笑道:「呵呵...刀在白家,隨...時可取。」 背著兩桿閃耀銀槍的白衣女子,沒有理會姬玉的話,直接開口問道:「是誰傷了你?我去剁了他!」 「死了,呵呵...。」姬玉呵呵輕笑兩聲,輕聲呢喃道:「陪我上船走走...?」 咬牙切齒了一下,英氣的白衣女子,點頭道:「走,去找撐船的!」 看著已經轉身大步起行的白衣女子,在綠樹百花的朝陽下步步生風,姬玉呵呵呵的輕笑起來。 微山島的湖岸,白髪蒼蒼的老梢公看著奇怪組合的兩人,不禁大是不解,這年輕姑娘美的就如那仙子一樣,怎麼會和那個穿著一身怪異紅袍的中年人一起游船觀湖?而且那位應該五十許歲的紅袍男子看上去,有點癲瘋啊。 對於老梢公的眼神姬玉也不在意,因為這一路走來,這種眼神他看太多了,更何況現在身旁還多了一位如花女子。 姬玉相信自己如果一個人,那老人未必敢載,但有白衣女子在,肯定沒問題的,這淺顯的心思,他隨便就能猜到。 果不其然,老人稍稍嘀咕了幾句便讓二人上船,準備撐船入湖,而面對老人的眼神,姬玉對想要說話的拓拔真,呵笑著搖了搖頭。 暖日微風中,靠著撐船帶人遊覽微山湖養家的老人,撐著小木船載著一男一女在滿眼翠綠的湖內,悠悠晃蕩。 船頭上,一身紅衣的人難得的閉上眼睛,享受著湖風吹拂,白衣女子望著姬玉閉目吹風,隨意坐於船上問道:「你打算怎麼辦?我可以幫你的。」 紅衣和白髪都隨風飛揚的人也沒回頭,就那樣輕聲呵笑道:「呵呵...回草原...吧,拓拔真。」 被姬玉稱為拓拔真的白衣女子,則解下背上雙槍,躺在船上呵欠了一聲道:「不可能,你不說,我就殺盡我所能殺的人!」 姬玉轉過身子看著那位隨意的拓拔真,低聲淺笑道:「不回去...會死的。」 拓拔真望著如草原般的藍天,大笑道:「我拓拔家的,從不怕死!」 隨著拓拔真一起望向天空的姬玉輕笑著道:「你喜歡...我嗎?」 拓拔真認真的想了想,猶豫道:「大概不喜歡的,不過我看你很順眼,沒問題的。」 呵呵呵輕笑起來的姬玉,隨著小船前行,整個人笑得搖擺不定,良久才停下道:「呵呵...順眼嗎?」 拓拔真認真的點點頭道:「阿扎說過,我是你的妻子,而我看你很順眼,所以夠了。」 姬玉盯著認真說話的草原女子,回道:「呵...姬家...滅了,不算的...。」 拓拔真一個翻身坐起,搖頭道:「不,別人我不管,但拓拔家說話算話!阿扎說過,我和你訂了娃娃親,那我就是你的人,生死都是你的妻子,這與你同不同意,毫無關係,我同意就行!」 拓拔真再想了想,面對著白了滿頭的癲瘋男子,抄起放在船板上的雙槍高舉道:「我不懂你們的陰謀詭計,但我拓拔真用雙槍說話,萬事萬物都不過一槍!」 姬玉看著在陽光下閃耀銀光的短槍,哈哈哈的狂笑起來,笑得船尾撐船的老人心中發毛,才停下喃喃道:「一槍嗎?一槍嗎?」 拓拔真對姬玉的癲瘋笑聲沒什麼反應,在她看來癲也罷,瘋也罷,只要他是姬家那位訂了娃娃親的就可以了,那怕他不像阿扎說的一樣叫姬真,但她看他很順眼! 所以崑崙山上,拓拔真確認無誤後,便再沒有多想,訂了親,就嫁!至於他身上那些爛事,她在出草原前就知道了。 不說拓拔真的阿扎說過她只能是姬家的人,單說那年崑崙山上,她送回了那把訂親用的「長生」後,爛事再多,她一樣會來找他! 在她拓拔真看來,理再大,也大不過一雙拳頭,說理說不過就用拳說說話,贏了,沒理都有理,輸了,誰管有理沒理! 拓拔家,從不出怕死的人! 所以,送回那把訂親之禮的「長生」後,她就背著兩把姬家送出的短銀槍,策馬入中原! 完全沒有去管她的阿扎本意是說,倘若姬玉願意休妻,只娶她拓拔真,那她就生死都是姬家的人。 |
第四十六章 九州風雲動 剪不斷理還亂的事,誰又能說什麼?那怕兄弟也是一樣啊...。 ..... 春天的降臨,風雪消去,又多長了一歲的人間,撕殺又起,陰謀詭計又現! 滴答滴答作響的中原九州,終於是把所有人都牽扯其中,就連以前在世外觀煙塵的益州與江南也不例外。 隨著清一色六千之數的龍衛鐵騎離京,那位趙獻忠也被悄然提出重牢,同時襄陽李家聯同長安李家,偷偷下子! 江南之中,坐鎮長安的王玄策和王琳,在白家的沈默下,串連起所有大小世家,為新秦源源不斷的輸送糧草,和江南強弩兵。 青徐之中,在那位謝如煙的參合下,本就對立的各個世家,更是暗流洶湧,還沒有撕破臉皮,只是韓家和徐家的暫時臉子。 幽燕之地,那位暗中得到很多世家支持的天可汗,領兵百萬正式踏入幽州! 已經從襄王帳下迅速冒頭的徐棟,則和各路軍團大將,隨著襄王指揮,忙於奔命! 雁門關方向,急攻的秦劉兩家,也在世家的支持下橫掃關外,甚至有些關內世家也秘密與他們聯繫,答應破關後給予他們各種支持。 破滅的破滅,南渡的南渡,各個中小型世家,開始紛紛押下注碼,唯有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世家,仍在觀望或是可有可無的下注,一場衣冠南渡又再慢慢形成。 忙於準備面對西域大軍的雍州涼州,以馬家等大型世家為首,為新秦輸送糧草兵員的同時,紛紛探手軍隊或思考著再上演一次渡江南。 學海林,武當山,藏劍山莊等大型江湖名門,也紛紛各自派出無數好手,去做著各自的事。 益州四大世家中,吳家宣佈閉門,舉家移往江南,其餘三大世家則聯合起來準備鎮壓南蠻! 至此,整個中原九州,除了那些下層的江湖中人和孤家寡人隱於世外的門派,全數捲入一場即將開始的大屠殺中! 這場即將爆發的大屠殺,就連百越之地也有人,悄然出手! 唯一沒有選擇權的百姓,則哀號遍野,可惜卻沒有誰能聽到,或者說聽到了,也無法救助於他們。 放棄無數事物往江南的吳家,在百花之中作出了令人想不明白的動作,令大部分世家都暗地裡,笑他們膽小,笑他們傻,唯有真正的智者才不斷猜測著什麼。 益州那些原本以吳家馬首是瞻的世家,更是紛紛投靠另外三家。 對此吳家沒有說什麼,自己都走了,誰還管他投靠誰,帶著願意一同離開的死忠,便悠悠在大屠殺前,前往江南。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曲折山道上,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馬車中,吳華終是忍不住向父親問道:「父親,我們為什麼要移往江南?就算不參與這場天下亂戰,直接宣佈閉門不就可以了嗎?移往江南的損失太大了。」 步入花甲之年的老人,看著準備接替自己的兒子,想了想道:「為父三個月前收到了一封信,你哥哥的信,他的性子,你想必也是知道。」 聽到父親提起已經很多年沒見過的哥哥,吳華點頭道:「兒子知道,想來不會改變,否則早就回來看我了。」 對遊蕩於天下的吳世,吳華當然清楚,因為他們兩人是雙胞胎,但不同的是,自小便不沾氣運又略顯愚笨的他,並不受到父輩們喜愛,甚至認為是一位被詛咒的孩子。 因為自己已經離世的母親,是一位罪臣子女,大家閨秀的她,在吳家的處境十分奇妙尷尬。 以漢中名門身份嫁過來的她,在新婚那一夜間,竟然直接跌落到罪人,不好趕走她的吳家,只好不冷不熱的供養著。 直到後來,生出雙胞胎的母親,因為自己從小顯露出的天賦,處境才逐漸好了起來,可吳華問心說,其實也沒好到哪裡去。 至於自己的哥哥就相對淒慘多了,除了母親和自己,所有人都對他冷言冷語,就連自己的父親也好不到那裡去,甚至更有下人暗中恥笑他。 當然,那些人最後都被亂棍打死。 後來母親病逝,他就在吳家大門前,跪著叩到滿臉鮮血,叩到自己父親說夠了,才一言不發離開。 吳華很清晰記得,七歲的那一天,吳世在靈堂前對自己說,弟弟,我走了,以後不用找我,努力點讀書練武,哥哥看來吳家到最後必會落到你手上的,如果沒死,等你榮登家主之位時,我再回來看看你。 那一天的對話,隨著逐漸年長,他才發現自己的哥哥並不笨,甚至比他更聰明。 隨後的第二天,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他看到了一幕刻骨銘心的事,他的哥哥跪在吳家大門前,說了一句你說夠還你養育的金錢了,我才停止。 然後,砰砰砰的叩頭聲響起,被下人攔住的他,就那樣看著哥哥滿臉鮮血,滿臉慘白的咬著牙用力撞向地上。 那一天,無論他怎麼跪求,最後也只能看著自己的哥哥,腳步虛浮的在人群中消失,看著他自己斬斷了與吳家的關係。 花界老人看著從眾多兒女中脫穎而出的吳華,等他靜想了一會才苦笑道:「若不是你還在吳家,這一次他恐怕是不會派人送信過來的。」 吳華對父親的苦笑沒說什麼,點頭道:「大哥在信中說了什麼?」 老人收斂起苦笑,望向車窗外輕聲道:「他只寫了十二個字,離開益州,江南稍定,否則斬之!」 吳華滿臉驚容道:「大哥是說那位女子,要對益州出手了?」 老人點點頭輕聲回道:「不僅如此,恐怕連他也要對益州動手了,那位女子可是他的知己啊,我看到書信的那一刻,才明白那一年,他為什麼忽然出現在草原,斬落草原王帳的陸地神仙。」 吳華仔細回想了一下,父親曾給他過目的情報,問道:「父親,大哥手上似乎也握著一股勢力?」 老人欣慰的笑了笑,自己這兒子真的不錯,竟然能從殘缺的情報中,推斷出他大哥的事,輕聲回道:「嗯,他手上肯定握有一股勢力,只是卻不知道是那裡,這事別人或許不知道,但為父畢竟一直派人著重的探查他。」 吳華聽著花甲年紀的父親最後那句話,輕揖雙手道:「謝謝父親解惑。」 同時心中暗嘆,這種理不清剪更亂的事中,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但他卻清楚,這對父子,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再相見了。 就在吳家往江南的同時,從草原背雙槍而來的女子,終於遇上了崑崙山上的那個人! |
第四十五章 兩襲紅影 我知道你不願拖累了我,但你可曾知道,我不怕被拖累...! ...... 大雪之中,法家老人的離開,沒有引起青州大震,但這只是明面上的東西。 實際上,數不清的世家正在悄然探手青州,就連遠離皇朝中心的益州也不例外,那些都是老人當年得罪的世家,逼得老人只能選擇與謝如煙合作的世家。 一個個冷笑著的人在等,等法家的人離開,等老人的事稍稍降溫,等新年過去。 畢竟人走茶涼,也要花點時間,讓大風吹一吹,完全涼了的茶才更好入口。 而那位被老人評為蠢材的段家家主,哭泣著高興,因為老人離去後,再也沒有人阻止他大展身手了。 歲首!祭天大典! 隨著大赦令,大陳設後,新秦皇朝正式步入啓泰二十六年。 帶著十二串白珠袞冕的李啓,在可以看見長安萬家燈火,舉世皆紅的龍椅上,在新的一年,舉行了第一次大朝會! 只是以往歡天喜地的大朝會,沒有了那些各國使者,因為他們都不再稱臣了,所以沒必要進行歲貢! 而以往每一年都召滿五千的文武百官,更不足五千之數,一眼望去恐怕撐死了,就一千位。 冷冷清清的朝堂上,王玄策和王琳兩父子,分列文武第一位,領著京都附近的文武百官,在高聲朝拜,祝賀新秦江山萬世不倒後,便默默站著。 萬世不倒?聽見這話,李啓心中充滿苦澀,這就和祝自己萬歲萬萬歲一樣,荒謬啊,自己連這一世都不知道撐不撐得住,何談萬世不易。 至於原本該到達的各州刺史,軍中大將,要嘛在州縣之中調動糧草,要不就待在軍中或是徵兵練兵,以防備正月朔日後的第一波攻勢。 他們別說朝會,就連家也不見有多少位能回,以往送達的各州縣年入書信,在新的第一天中,全是各種各樣關於戰爭的字眼。 殿角飛檐下掛起的燈籠和貼在四處的紅紙,配著那些雕梁畫棟,纏柱金龍,中原最是宏偉壯麗,玉宇瓊樓的深宮,此刻在李啓眼中看來,是多麼的寂寥,那怕母儀天下的皇后在旁,那怕他仍是這個世間最大權勢的人。 西湖白家! 秘密回到江南的姬玉五人,在將要來臨的新一年中,軒轅風和楊瑩各自啓程回去那個似是數十年未歸的家,姬玉和阿妮則隨著白玉京前往白家。 對於二人的到來,白凌恆沒有說什麼,點點頭就算是歡迎了他們,他相信還沒有人敢在白家撒野! 白玉京母親則是相當喜歡南疆的女子,甚至還拉著她東奔西走,新衣服一大類的事物,都替她一一備好,甚至忙得對白玉京說,有什麼事就找大哥或他的妻子。 看著母親的樣子,白玉京差一點就想問問自己大哥,自己是不是多了一位妹妹?而他卻不知道。 至於姬玉,則被白家的老祖宗帶走了,就連白玉京也不知道去了那裡。 乘著白家馬車而回的那天,剛從後院小門進入的三人,便看到院中站著一位精神抖擻的白髪老者和一位兩鬢微白的中年人。 似乎忘了說過,不到陸地神仙不得回白家的老人,瞪了一眼白玉京讓他閉嘴後,便走到姬玉身前,靜靜看著眼中帶有癲瘋的人。 看到老人的動作,白玉京輕輕拉著欲言又止的阿妮,站到一旁安靜等待,而姬玉則帶著略顯癲瘋的淺笑,與老人相望。 雪中的兩人不言不語,就那樣靜靜在鋪滿了銀妝的庭園內相望,而已經帶著阿妮退到廊道中的白玉京,看著兩個漸漸化成雪人的人,徬佛不知道時間一樣,靜立到風雪滿身,忍不住低聲道了句:「望啥望,兩個瘋子,望夫石一樣,望著望著能望出位娘子?不如直接拜堂,就能望一輩子了。」 原本正擔憂看著姬玉的阿妮,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同樣靜待的白凌恆則沒好氣的橫了一眼,這個說話能嚇死人的小兒子。 無奈怒瞪了白玉京一眼的老人,抖掉身上雪花,輕聲道:「人老了,不如年輕人嘍,但姬公子可願隨老頭子散一散心?」 看了眼阿妮和白玉京,白中帶紅的人,抬起頭看著天空飄下的雪花,輕笑道:「好...。」 風雪之中與那位紅袍女子一樣,喜歡上大紅之色的白頭男子,沒有留下言語,帶著癲瘋踏入白家,然後跟著那位樸素灰衣的老人離開了白家。 春秋之際流雲閒鶴,翠嵐霧白,塔尖入雲的雙峰之中,在這個雪白的季節,迎來了一老一少,一紅一灰的兩個人,遊蕩於山林間,更遊蕩於一眼望去還是白茫茫的杭州之內。 與那位女子一樣,奪目的紅在純白世界中,更奪目! 這個雪將消,綠將至的江南,有人看到過涼亭下,紅衣飄飄! 有人在人來人往的橋上遇到過,沈默行走的白頭人! 有人在初晴的西湖上,看到過靜立船頭的觀湖者。 北風去,東風起!歡天喜地的江南中,有人說了婚事,有人遇到心儀的白馬王子或傾城公主,每個人都在紅紅綠綠的季節中,笑談著如何如何,在初啓的東風中,定下新的目標。 唯獨身在白家的善良女子,看著車馬如龍過了,火樹銀花滅了,鳳簫停了,魚龍舞後,在漫天星雨中,仍然沒有等來那位白頭人。 大概知道了的她,沒有說什麼,只是比起以前,更加的快樂,更加的用心練武,但午夜中無聲的淚和日漸消瘦的身子,卻看得白家眾人憐惜不已。 將一切都看在眼中的白玉京,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從那條小溪後,他就知道會有這麼的一天,否則他又如何會帶著她來到白家。 那位癲瘋兒,是打算自己一個人走下去了,一個人走那條根本看不到盡頭的路。 春天有一種希望,夏天有一種活力,秋天有一種寂寥,冬天有一種絕望。 走到了冬天的人,再也不希望自己又拖累了一位姑娘,因為他眼中的紫影從未消散,但出身南疆的姑娘和那位遼東女子一樣,又怎麼能放下心頭的身影? 新秦皇朝,啓泰二十六年,兩襲在山林間如狐魅的紅影,在翠綠的天地間,賞著百花,淋浴著細雨。 開始了,兩人間的木野狐! |
第四十四章 九流十家 有些事情,很多人都懂,卻下意識回避,不願去想,不願深思。 ...... 大雪紛飛的季節,人間的撕殺緩緩停下,但暗地裡,所有人都趁著大雪,急急忙忙下子,佈局。 益州之中,再也沒有像以前一樣,除了糧草以外不聞不問,那些一個個江湖中人,在世家的指引下,紛紛探頭。 白家與龍虎山也暫停了暗中的爭鬥,只是冷冷清清的龍虎山,這一次卻是元氣大傷,甚至連那位浮游野外荒山中的蒼心,也急急召回。 百歲的老神仙幾乎就想殺去白家,只是暗中的人仍然沒有找到不說,與白家做了千年鄰居的龍虎山,又如何不知道那座西湖,別說一位陸地神仙,再去兩位都是唯死字已,否則白家憑什麼立於世外? 氣瘋了的老人大罵著,別讓他在江湖中看到白凌恆,對此話,從武當山匆匆趕回的正陽道人,心中暗罵道,你老連我都打不過,還想打贏白凌恆?要不是江湖大潮你能踏陸地神仙?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師叔,老子噴你一臉口水。 武當山上,那些年輕子弟一個個離山踏紅塵,希望能夠救助一下寒苦百姓,以及進入新秦軍中。 那座建於敦煌的藏劍山莊,也派出了三十六人前往玉門關,協助郭侃抵御北狄與及即將到來的西域之國。 學海林,百家議事堂! 一個個流派的執掌者紛紛列座,就連那位桃園中的老人同樣在列,唯獨法家的位置上空懸著,因為那位段家老人離開後,法家中仍然沒人能夠壓服所有法家長老,拿起那一本集大成的《韓非子》原稿! 所以這一次議事,法家長老只能站在屬於法家的椅子後,這是禮!也是規! 百家之中,按興衰決定座位之列,離寫有金字「百家堂」直匾越近,就代表越是興旺,不過這與權力無關,僅僅是一個虛名。 時左時右的歷史中,那張左首或右首第一位的椅子,曾經爭搶不休,直到後來,有人提出把左右第一的椅子並列直匾下,才停止爭鬥。 至於其他?自己看著辦唄,反正不是鳳頭的你再吵鬧,再爭,氣運不到的時候也上不了那兩張,看似能夠命令百家的椅子。 如今新秦皇朝內用儒家之聖,外用兵家之霸,所以中央的兩張椅子就是儒兵兩家。 百家堂直匾下,代表兵家的桃園老人,正閉目養神。 代表儒家的孔廉卻是憔悴不堪的坐於位置上。 而下方各個位置上的人,不管老老少少,大多數與老人一樣,閉上眼睛靜靜的不說話,反正看著是你們兩家當老大沒錯,可真正呢?我家愛乾啥就乾啥,難道你還能咬我? 坐在右首第一位的武當掌門青雲子,看著那些明顯不想出手,不想幫的眾人,無奈道:「各位,我們這次不是前來比較養神功夫的吧?既然儒墨名三家聯手敲響百家鐘召集我們,那麼請孔家主說說為了什麼?」 兩鬢斑白的青衣儒生喝了口苦茶,略微提一提神,一臉倦容的對青雲子揖手感謝,然後站起來,對那些安靜的人道:「諸位晨安,這次孔某敲鐘,是因為亂世又來了,上一次我們靜觀烽火,這次也一樣嗎?百姓已經夠淒苦了,救救他們吧。」 坐在縱橫家位置上的中年人,微微整理好稍皺的袖口,站起拱手問道:「不知道孔家主想如何救百姓?如果勸說兩家罷手,以黃河為分界,縱橫派內想來有很多人願意出手,但若是幫新秦,那就得孔家主自己去找人了,老夫無能為力。」 同敲百家鐘的名家執掌者鄧析,聽到對面那位方文,明擺著因為當年的事不願發出縱橫令,不由譏笑道:「方兄既然無能為力,那何不退位讓賢,我看李卓就不錯,可以接你的位置了。」 聽到鄧析的譏笑,孔廉不由馬上對他打眼色,示意別再說下去了,否則就是插手縱橫家了。 這種事情,暗地中的誰也當看不到,但明目張膽說的,那就是想要掀學派之爭,非得爭一個頭破血流了。 孔廉看著自小的好友冷哼一聲坐下,向張文賠禮道:「方兄莫要介意。」 方文眯著雙眼,正想接話的時候,便見陰陽家的周衍,站起冷笑道:「原來鄧大家敲百家鐘,是想與方家主舉行一場名實之辨,好插手縱橫家,那麼周某不奉陪了,告辭。」 甩了甩衣袖,周衍也不看其他人,便徑直穿堂離去,正想輓留的孔廉,看著隨周衍說話,前後腳站起的小說家,農家等人不由苦笑不語,無力攤坐椅上。 直到這時,那位桃園老人才從閉目靜息中輕輕張開雙眼,執掌兵家的他,掃了眼還坐在椅子上的人,不由驚奇道:「咦,呂老沒走啊?」 與他同樣年歲的老人,輕笑道:「喔,剛才小睡了一會,人老了就不中用,不像年輕人那麼好活力嘍,現在就走,孫老一會慢走。」 孔廉不由急道:「呂老...。」 要人扶著的老人,擺擺手道:「孔家主別說了,這事無能為力。」 呵呵說了句呂老慢走的孫家老人,這才看著留下的名家,道家和墨家,點點頭道:「嗯嗯,這才對嘛。」 孔廉聽著孫家老人的話,不由苦笑道:「孫老,你也走嗎?」 悠悠站起的老人,望著憔悴到幾乎看不出本來臉目的孔廉,嘆氣道:「老頭子早就告訴過你,你偏要試試三家共敲的百家鐘,你看?白白浪費手上唯一的機會了。」 還坐著的青雲子嘆氣道:「老道雖早有心理準備,但...唉。」 快走到大門的老人想了想,回頭道:「你們別白費力氣了,就算老頭子動用兵聖令又如何?急攻雁門關的劉明會接令?那位拓拔軍會看到令牌?就算陸地神仙去,也得死在前營中啊,中營帥帳?就妄想兩字,你們可懂?」 看孔廉想要接話,老人打斷道:「孔家主,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大義無私。西域三十六國聯合,能夠沒有縱橫家的影子?這些事你認真想想,想不明白,你就別執掌孔家了,相信我這老不死的。」 回桃園的路上,老人心中暗嘆,新秦建國不到百年,當年那位狡兔死良狗烹的,太絕了,現在那些老人還沒死光,誰又願意幫他李家守天下?都恨不得拉下馬,滅了他李家啊...。 |
第四十三章 與雪有緣的女子 雪純白而潔,但冬天的蕭條,卻為它渡上了感傷。 ...... 又再一個雪花紛飛的季節,又再一年的時光。 幽州之中,在白雪紛飛之下,三個百年世家,無聲無息破滅。 因雪而暫緩的戰爭,終是可以讓百姓喘上一口氣,但如何挨過寒冬,卻又是悲話。 百姓在哀愁,有位紅衣同樣,只是當年那位會為他們哀愁的人,如今哀愁的只有自己。 穿著純白衣裳的廣寒宮仙子,又一次起舞的天空下,一身大紅衣裳的人,隨意坐在野外的小木屋內,就那樣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殘舊木椅上,透過窗凝望著,天空中慢悠悠的聖潔之舞。 一年又一年,踏遍了山河的人,早就忘了自己多少歲,但她卻清晰記得,二十二年前,同樣的純白之舞,長安那條馳道上,他被這迷人之舞帶離這個重復又重復的世間,而她卻不在他身旁。 從小就喜歡雪的人,以前總覺得雪就像一個仙子,在天地間起舞,在為世間渡上銀霜的同時,洗淨了世間。 但最後,每次看到雪,她就再也沒有幼時那種「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幻想,都只剩下了愁思與傷感。 伸出手輕輕接下雪花,坐著的紅衣女子忽然想起,自己這一生與雪真有緣份,所有的大事都在雪中發生了。 盛雪之時,自己來到這個人間,再在盛雪之時,拜入老師門下認識了師兄,又因為喜歡雪,所以在隆冬大雪之夜,提劍進入那個想像中,一言不合拔劍斬的江湖。 然後奔跑的幾年間,自己四師兄妹在大雪中的破廟,認識了那位吳世,那位與自己一樣被天道拋棄的人。 後來,師兄死在長安的雪中,自己則在他死後兩年,頂著暴風雪出了中原,又在風雪中回來中原。 就是不知道是否仍會像書中所寫一樣,頂著風雪離開這個世間? 「吱嘎」殘舊木門推開的聲音,驚擾了正在沈思的謝如煙,看見小姐又在看雪花飄下,春雨溫聲道:「小姐,小心著涼。」 回過頭的謝如煙,輕笑道:「小春雨,我那裡還會著涼。」 「春雨不小了,小姐。」抖掉外套雪花的春雨,第一次嬌聲道,甚至還刻意的挺了挺沈甸甸的胸部。 看著那位已經幾十歲的溫柔女子,為了逗自己開心,學著當年的模樣,謝如煙接過她手上的食物,淺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小春雨不小了。」 看著自家小姐亂瞟的眼神,春雨忍不住臉上飛起點點紅霞,三十多歲還沒嫁人的她,對這些實在禁不起考驗。 笑看著低下頭的春雨,謝如煙笑道:「好了,快吃東西吧。」 點點頭,從謝如煙手上接過食物的春雨,低聲應了一句:「謝謝小姐。」 平靜無聲的小木屋內,佩著藍田白玉劍的紅衣女子,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拋下那些哀愁,那些算計,安安靜靜吃著一頓隨意的飯。 直至良久,望著那位早就不再如花年華的女子,愁思慣了的人,輕聲問道:「春雨,我今年多少歲了?」 正在整理小木屋,好讓謝如煙睡下的春雨,聽到這話不禁驚訝了一下,回首望著又再看向窗外的紅衣女子,看著頭上已經略顯白髪的她,溫聲道:「小姐四十有一了。」 左手輕撫著藍田白玉劍的女子,右手掐著那一絲白髪,點點頭呢喃道:「四十一嗎,是該四十一了啊,不知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還會不會喜歡我?」 走到謝如煙身後,溫柔幫她收攏長髪後,春雨溫聲接道:「會的,小姐還是如當年一樣好看,風彩奪目。」 看著窗似是遙遠,又伸手可及的白點,與雪有緣的女子,沒有再回話,只是雙眼逐漸迷離。 .... 就在謝如煙感傷之時,青州城內的段家後院,一位老人看著不知何時放在桌上的書信,慢慢攤開放於眼前,輕輕嘆了一口氣。 被讀書人稱為明鏡公的老人,慢慢把紙張送入搖晃不定的燭火之中,看著它慢慢化作灰燼飄散於房內。 年輕時,一身正氣的老人,坐鎮大理寺的時候,判過無數案,殺過無數人!那些一件件牽連到世家的大案中,他從來都是依法辦事,該殺的殺!不該的就放! 其中,現在朝堂上執掌刑部的那位韓太保,就曾被他殺了兩人,兩個他的親生兒子!至於其他世家,更是數不勝數! 對此老人從來沒有後悔過,法不外乎人情?這話對老人不管用!他只知道人必須為自己的錯,負上責任!既然該死了,那就死! 作為法家執掌者的他,對法一向嚴謹,不冤枉,不徇私,不漏網,這是他對法的理解!直到今天同樣如是。 但殺的人越多,就代表得罪的世家越多,因為能進大理寺的人,誰背後沒有三兩個影子? 不過是因為大理寺直屬陛下,而自己又年紀輕輕就執掌法家,他們無可奈何而已,對這些老人當然清楚,更清楚自己死後,段家的下場。 年輕不怕後果,但人年老後,對家總會比較眷戀,對兒女比較擔憂,作為父母的誰都一樣。 總擔憂自己百年後的老人,其實也很想,把恨不得自己早點死的傻瓜兒子一家,送去西域,畢竟虎毒亦不吃兒啊。 但這樣做,那位謝如煙不願不說,恐怕離開玉門關前,就有無數暗殺等著,因為那個二兒子,就差在沒蠢到聽別人說,下毒毒殺自己而已。 無奈下,思考著總不能讓段家絕後的老人,最後還是選擇了違背自己的良心,說出平生第一次的謊言,用會出手擾亂廟堂的謊言,從謝如煙手中換來那位大兒子一家的平安。 只是沒想到的是,那位女子原來要的就是這樣。 「也好,就這樣吧。」 顫顫巍巍摘下掛在牆壁上的佩劍,白髪蒼蒼的老人,看了眼這一住就是七十多年的家,看了眼窗外一落就是七十多年的風雪,緩緩拔出佩劍。 坐在椅子上,細心整理好衣冠,捧著出鞘的環首劍,老人對著窗外輕聲道:「感激謝大家原諒老頭子,老頭子還你公道,還你人情來了。」 所有人都必須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上責任,這個無關犯法與否。 這一個晚上,接到一張只有五個字書信的老人,用滿是皺紋的手,緊緊握著一把從老師手上接過的劍,顫抖而堅定的推向同樣滿是皺紋的脖子。 明鏡公,請了! |
第四十二章 彈指十年 很多事情,想不想與做不做,是兩件事。 ....... 禍害南疆的紅赤山莊,最終在一場大火中毀滅,對於姬玉最後的殺戮,阿妮沒有說什麼,被楊瑩拉著的她,就那樣閉上雙眼,直到大火重新燃起。 行走於南疆的姬玉,幾次想要回去那座紫竹林,想去看一看那位白衣女子,可最後還是直接重返中原。 他不想她看到自己眼中的癲瘋,頭上的白髪,身上的紅衣,也不想因為自己牽連到她。 十四歲出江湖的人,在十七歲大婚的時候,就猜出了自己的師傅是誰,那怕她只說過自己姓楚,三年間的遊歷,探查,他知道很多舊事,也知道姬家為何破滅。 所以大婚的時候,他沒有讓人回紫竹林,他怕驚擾了她。 後來,成親不到半年,奔赴崑崙山的他隕落後,就更不願回去了。 這次重新清醒過來,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以前他從不曾注意到的小細節。 像那一件事中,與其說是那位叫琴紫的女子,不小心看見聽見李昭與謝如煙的對話,倒不如說是想借助新秦皇朝力量的他,太過年輕,太過不自量力! 否則一位陸地神仙,能夠讓一位三腳貓功夫的女子偷聽? 他不知道那位女子,為何謀算於他,但想來無非就是一場交易,又或是所謂氣運? 匆匆十年的江湖行,時間一直如流水逝去,姬玉看著站在前方小亭下等他的人,忽然在想,也許退隱山林吧? 他敢肯定,枯樹小亭下的人,倘若自己決定執起棋子,硬是要再趟一次所謂江湖,他們必然會生死相隨! 小亭外,四個原本天南地北的人,看著小溪前的紅色身影,如像四十的容顏和滿頭白髪,在陽光之下仍舊顯得那麼幽暗,不由同時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 年少自是持劍傲,三尺輕芒何足道? 紅塵畫,筆下花,直入帝王家! 嘆青衣初嫁,留紫衣孤寡。 誰知美人勝風沙,江湖真真亦假假。 紅袍化,遼東啞! 癲瘋誰怕? 十年彈指小亭下,長恨之水今無話。 ......... 風雲初動的天下,南疆有位癲瘋兒,望著向東流去的小溪,沒有家的他,最後還是掐起了棋子,提著自己的命,急急下子! 小亭枯樹下的四個人,為了他,甘願化作棋子去趟一趟,他花了十年才看清的江湖! 啓泰二十五年,冬!初雪降,大風吹! 謝家如煙,佈局初成! 幽燕之內,草原天可汗麾下百萬雄兵齊聚山海關! 那一天,赫連赫兒遙望地平線湧起的煙塵,全軍繞避後,繼續在幽州打著秋風。 那位小城縣吏君,則臨時徵調入襄王帳下,任命行軍司馬,彈琴的人又再背琴遠去。 風雪初降的天地中,兩位女子默默計算著各自棋子。 長安深宮中的監天府,脫下五爪金龍袍的李啓一身青衣,站在堆有整個中原九州的沙盤前,聽著一位老人仔細解釋著如今的氣運分布,以及百越中忽然升騰的莫名氣運。 隨後踏足兵部的他,隨意下達了數道命令後,便不管而去。 行走在深宮中,李啓對身後那位一直跟著的儒生問道:「蘇青,你說那位徐棟可造嗎?」 那位出身寒門的儒生,微微想了想,輕聲回道:「回陛下,蘇青看過他的文章,治世足!但戰爭卻略顯天真了。」 一張國字臉的李啓輕笑道:「你以為所有人都是你蘇青?不用經歷,談笑間就奇謀詭計百出?」 從孤兒,到學海林,再到這座長安深宮,花二十六年的人,說不上風流倜儻,但眉宇間總是淡淡然的他,一身儒衣,自有另一種笑看紅塵的世外之人味道,讓人看著就想親近親近。 對李啓的稱贊,蘇青淡然道:「陛下高看蘇青了,蘇青只是對人心略懂一二,說到謀略還是遠遠不如那些大家。」 李啓也沒在乎身後人的語氣,嘆口氣問道:「人心嗎?的確,看透人心就看透人間一切,那麼你說,如今風雨飄搖,該從何下手?」 面對帝王的嘆氣,蘇青面色依舊,沒有像朝堂上那些君憂我憂的人,想了想輕聲回道:「陛下,既然亂像已成,先手已失,那就看陛下如何想了?是想先砍掉世家手腳,還是先將草原和秦劉,重新逐出關外。」 不置可否的李啓,回頭看了眼最近兩年才入宮的人,問道:「依你看呢?」 攏起雙手的人,抬起頭看了眼天色,輕聲回道:「陛下,蘇青以為那位女子對誰主中原毫不在乎,她一心就想削掉當年那些世家而已。」 李啓點頭道:「以我對她的瞭解,她的確不在乎這些東西。」 蘇青看見那位人間帝王點頭,繼續平淡道:「蘇青愚見,攘外必先內,只是陛下要有失卻燕雲十六州的打算,甚至於黃河以北。」 李啓雙眼冒出寒光,霍然轉身盯著蘇青寒聲道:「蘇青!你想死?」 勸人間帝王放棄半數中原的人,對寒光絲毫不動,攏著雙手淡然回道:「陛下,蘇青還年輕,不到想死的年齡,這只是一個建議,若陛下不走此路,那麼讓利與益州彈壓南蠻,同時起復趙家那位前往雁門關,龍騎調到襄王麾下。」 聽著蘇青淡然的話,寒光大盛的人間帝王,終是無力垂下眼皮,他當然知道這個方法,更知道若如此做,不出五年便可天下大定。 只是到時候,這李家天下是不是他作主,就不好說了。 讓利益州問題不大,益州早就尾大不掉,不造反,再大點又如何?但那位趙獻忠重掌兵權,龍騎離京,這兩個問題就大了。 那位寫下七殺碑的趙獻忠,的確攻城禦敵天下無雙,甚至有人猜測過,那一年涼狄大戰,若放他出來,如今新秦就有四大名將,北狄說不定早已死盡,那來年年叩關的機會。 這樣一個善兵的人,為什麼至今押於重牢中,被判永不釋放?殺人如麻,心思不定!就這八字而已! 如若不是看在他的汗馬功勞和太原趙家份上,恐怕是重牢也不用坐,直接五馬分屍! 至於龍騎若調至襄王麾下,他那位女兒和那些李家家老,恐怕第一個要動的就是他李啓!他們私底下那些事,他真不知道?那位李昭的心思,他不懂?都懂,都知道,只是無可奈何而已。 襄王不會謀反,李啓當然相信,因為他想坐上椅子,那一年從玉門關大勝而回的時候,就可以了,那時候他根本無力阻止他。 但當事情牽連到他和他兒女的時候,想不想與做不做是兩回事,就像他也想拿掉李昭和半數有異心的家老,但可能嗎?明顯不可能啊,除非他拼著損耗李家一半的實力,和再一次七王之亂! |
第四十一章 江南白玉壁 謊言,是人類必備的技能! ....... 有人提著劍,有人握著棍,有人全身赤裸,有人胡亂穿上衣服的人群中,那怕在二莊主九尚的主持下,仍舊慌亂不休,有些怕死的,更開始轉動眼珠尋找逃生路線。 感受著三道龐大氣機的他們,膽小的連刀劍也握不住,特別是面對拖著楊威一步一步走來的紅衣男子,身上連白髮也在緩慢滴下血水的男子,看著那雙血紅的眼睛,他的每一步徬佛都踩在他們心頭一樣,一步一步把他們踩入深淵。 撕殺過無數次的他們,第一次感受到如淵似海的殺戮氣息,那種氣息甚至讓他們看到男子身後的屍山血海!就連軍中那些屠戮過無數人,踩踏過無數地的猛將,恐怕也不見得有如此強烈的殺氣散溢。 紫陽初升,血染紅大地。 中原在亂戰,南疆這裡同樣在亂戰,不同的是,那裡千對千,萬對萬! 這裡以三對千!漸滅的大火中,屍體散落一地,有人躲在牆角掩嘴哭泣,有人顧不上什麼,急急逃跑。 九尚嘗試了幾次,發現被那位瘋子盯著後,只好退入人群中,希望能夠以人數拖死他們。 可惜,他的想法不能改變什麼,四散的屍體和滿地的鮮血,以及白玉京和軒轅風不時刻意放走的人,讓殘存的人根本無心戀戰,每一個都想著從這裡離開,想著逃離這三位殺神的手! 直到人數漸少到不足一百之數時,終於醒覺白玉京等人計謀的他們,再也無可奈何。 清一色二流加上一位天人境,對敵三位半步陸地神仙以上的人,再蠢,也知道結果。 一道道划過的寒光中,白玉京持著魚腸劍,以極快的速度划過無數脖子,整個人如同鬼魅。 軒轅風則是微微守著通往出口的方向,雙掌雙腳在一擒一掃中,對著出口方向,踢出一把把地上的刀劍,或者彈射出大袖中,密密麻麻佈滿護手的小巧袖中劍。 他們的對面,姬玉提著雙劍,就那麼一步一步的前進,劍劍穿心,劍劍奪命! 眼看著那位癲瘋的紅袍人,就要殺到身前的時候,九尚忽然看見大門方向,急奔而來的兩位女子,不由馬上高聲慘叫道:「阿妮,快救救九尚叔叔,阿妮。」 隨著九尚的聲音,撕殺忽然停頓下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望向新到的兩位女子,就連雙眼血紅的癲瘋男子,也不例外! 僅剩下二十多人的紅赤山莊,看著白玉京與軒轅風,瞬速移動到兩位女子身旁後,更是人人都帶著祈求的眼神望向兩位女子。 這個時候,任何一絲的希望,他們都想試一試。 看著忽然出現的阿妮和楊瑩,白玉京和軒轅風二人,同時暗道一聲,壞了! 果不其然,阿妮看著滿地的屍體和狼狽的九尚,叫了一聲九尚叔叔後,便帶著祈求的眼神,望向姬玉道:「玉哥哥...。」 姬玉直視著阿妮,呵呵笑了兩聲不等阿妮說完,道了句可以後,便收起了手中紫冥劍,徑直穿過。 看到三位殺神收起武器,九尚和眾人長呼一口氣,暗道了一聲活下來了。 陽光下,算是正式破滅了的紅赤山莊中央空地上,鮮血與屍體交織,二十多個戰戰兢兢的人,看著已經從頭紅到腳的男子,緩緩走過,沒有誰敢有所動作,所有人都怕一個動作,就會引來那個瘋子。 暗中思考著,如何重新收攏紅赤山莊的九尚,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位瘋子的前行路線,必定會經過他的身旁。 那是一道肉眼無法捕捉的寒光,沒有人可以形容那一剎那的事情,所有人都只看到,那位瘋子接近九尚後,他的人頭就滾落於地! 而後,那把清亮的劍,那個鮮紅的人,便徬佛一化二,二化四般,瘋狂殺戮起來! 悠悠天空下,南疆的血海漸漸消散,可中原的屍山才慢慢堆疊起來,燕雲十六州的大戰! 只是序幕! 草原上,那位擁兵百萬的天可汗,正帶著鋪天蓋地的大軍,前往山海關! 秦氏,劉氏也正式進攻雁門關!希望從這裡,直指關中! 西域三十六國,也紛紛聚合兵馬,準備前往玉門關,展開千年以來,第一次的聯合叩關! 益州之中,南蠻王,正式舉起叛旗! 離那場十國亂戰不到百年的時間,這座輪回又輪回的人間,戰亂再起! 沒有人去想戰亂下的百姓,他們都只想著,成為中原的第一人! 迎來五位紅衣大太監的白家,白凌恆坐在主位上,聽著軟語相勸的五人,讓下人送上茶水後,便閉嘴不語。 下方左右坐著的五位大太監,相視之下,苦笑連連,這位白家家主,明擺著給朝廷面子可以,停止動作也可以,但想白家低頭與龍虎山和好,卻是萬萬不能!那怕只是暫時性! 沒有白家出面,那些動作不斷的世家會停手?當然會,不管如何,都要給你李家,給你新秦一個面子嘛。 至於底下的人,會不會私自動作,我就管不了嘍,連朝廷也管不住的三教九流,我一個世家又怎麼管得住,對不對? 看著那位閉嘴不言的白凌恆,實際上負責掌管紅衣大太監的韓方,苦笑道:「白家主,這事兒你不出面,我們彈壓不下啊,陛下說過,這裡不論江湖還是廟堂,都必須平靜,否則他不介意讓鷹衛跑一趟江南。」 一直閉嘴的白凌恆,聽到鷹衛二字,雙眼寒光大盛,冷冷道:「喔?韓掌印這是威脅白家?」 韓方站起,微微躬身道:「奴家不敢威脅白家,只是陛下如此說話,我不得不傳啊。」 左手扶著椅子的白凌恆,看著下方滿臉苦色的大太監,冷笑道:「想讓白家出面,可以!先讓那位陸地神仙來白家一趟!否則白某不介意廢棄這座西湖山莊!」 聽到這話,韓方隔壁坐著的紅衣大太監,忍不住怒道:「白凌恆!你別給臉不要臉,這個江南是陛下的江南!」 被這話嚇了一驚的韓方,剛想賠禮的時候,就看到白凌恆直接站起,厲聲道:「你說的不錯,這江南是陛下的江南,但你信不信,白某今天可以讓你們五人,都死在陛下的江南!」 韓方看著那位紅衣掌印還想接話,馬上瞪眼喝道:「閉嘴!」 用腳趾頭都能猜出他想說什麼的白凌恆,繼續冷冷道:「白某有什麼不敢?怕你損耗自身換來的博殺陸地神仙功力,還是怕陛下掃滅我白家?你十二位紅衣齊到,白家也一樣能讓你們葬身西湖!」 韓方看著滿臉冷意的白凌恆,苦笑道:「白家主,李白兩家怎麼也有三分情誼,對吧?陛下是想這個風雨交加之際,白家能夠幫忙壓平江南武林的亂象,至於其他,陛下不管。」 想起已經開啓的亂世,想起北方賣兒賣女的人家,白凌恆終是嘆了口氣,無力坐下,良久道:「韓掌印回吧,如果龍虎山不再動作,白某會壓下他們的,但倘若龍虎山依舊如此,就別怪白某了。」 韓方聽得白凌恆終於答應,長呼一口氣拜謝道:「多謝白家主體諒,我們馬上就往龍虎山一趟。」 說罷,韓方再瞪了一眼剛才說話的紅衣大太監,便帶著他們匆匆離開,這座虎踞龍盤在西湖千年的白家山莊。 |
第四十章 報應終落 性格決定命運,如果從起始到終點,性格從不曾改變,結局,其實早早寫好! ........ 南疆的群山之中,有一山兩面危崖,危崖之外是密密麻麻的參天巨木,巨木下是無數落葉遮蓋的大地。 這片大地與其他地方都一樣,都會被雨水滋潤,都會蛇蟲進駐,唯一不同的是,因為參天巨木,這裡被陽光拋棄,永遠都得不到它的溫暖。 這樣因為被陽光拋棄,而滿布沼澤的地方,在北方的密林中,迎來了三位不速之客,就在這個無星無月之夜。 密林中,一路踏樹飛奔的人,看不清臉容,但卻可以看到前方之人,一身紅衣飄飄,用手中雙劍不斷砍掉前行路上,那些蛇蟲和樹木枝幹。 後方急追的兩人,則同樣白衣紛飛,其中一人更是不停的低聲呢喃著什麼,而另外一人則背著一大堆看不清的東西。 密林再大,也有盡頭,黑夜再黑也終究會有些許亮光! 借著夜空下的些許亮光,一身紅衣的姬玉停在紅赤山北面的危崖下,抬頭看著數百丈的危崖輕笑起來,飛鳥難渡的絕壁? 輕笑後,轉頭望向抱著不知多長繩子的白玉京,背多不知多少粗壯鐵釘的軒轅風,姬玉道:「軒...轅,開始?」 軒轅風笑道:「當然。」 放下背上的竹箱子,軒轅風踢了踢還在不停說著,這繩子真重,真重,真的很重的白玉京,扣起五枚粗釘便彈射向絕壁的細縫之中,隨著一口口粗釘和白玉京掛上繩索,一條足夠他們三人借力的垂降繩梯逐漸形成。 山頂上,那座位於紅赤山中央的城堡,此刻誰也不知道,他們認為的絕壁下,有三位殺神正在提刀劍而來! 這些年不斷禍害著南疆的紅赤山莊,在苗族部落消散後,越發變得肆無忌憚,因為四周各個部落,別說半地陸地神仙,就連天人境也沒有多少。 至於天人境以下,他們更不怕,刀頭染血的悍匪,一生都沒殺過幾個人的百姓,結果是什麼,不說也知道! 而在這個無星無月的晚上,楊威和九尚再次舉行大宴,那些已經從土兵墮落成悍匪,又或者本身就是匪盜的人,在改建成城堡的村莊中央,舉著杯狂歡。 慶祝著今天截獲了一批,由百越運往長安的糧餉,坐在二莊主位置上的九尚,微笑看著下方,與楊威輕聲交談著,接下來如何如何。 那一天,從秘道而走的九尚和紅焰,沒有得到傳說中的聖物,看著遙遠處雨後的殘垣斷瓦,散髮著陸地神仙氣息的瘋子,他們最終背道而馳。 那位紅焰帶著紅紅的雙目,看著殘破的村莊,最終選擇了遁隱於山林! 仍舊抱著幻夢的九尚,卻選擇加入紅赤山莊,與那位楊威正式狼狽為奸! 失去李光一眾人手的楊威,對九尚來投,當然歡迎至極,落單的天人境高手啊,這好事去那裡找? 何況九尚對吸收苗族殘部也有利,所以他來投的那天,楊威直接讓他坐上二莊主之位,去讓那些悍匪挑戰,結果當然是穩穩坐住。 狂歡聲的城堡,完全沒有注意到夜風中,用黑布遮掩住三人,就那樣靜靜盯著他們,其中一雙癲瘋空洞的眼,更是血紅一片! 歡樂永遠飛快,晨光從不為誰停駐! 軒轅風看著安靜起來的城堡和初露晨光的天空,冷冷笑道:「收債的,來了!」 火與水,永遠都最是無情,最是殺人! 分三個方向漸起的沖天大火中,紅赤山莊迎來毀滅! 為防備其他部落攻到此地的紅赤山莊,自從易手後,楊威和那位老人都是按著嚴密的城堡設計重新打造,五步一崗,十步一哨,而且還分明暗兩層,這樣設計的城堡只有兩個出入口,一樣的一明一暗。 除此外,其他地方都是寬大的石制城牆,而居民區則密密麻麻聚在一起,封住村莊出口的烈焰,在糧倉和居民區同時湧起的大火,讓半睡半醒間的人驚慌奔走,以及紛紛急急忙忙提刀而起。 火海中,兩道白色的身影,急速奔跑,一位位想要聚起人群的人,被一一擊殺。 山莊最明顯的大宅中,姬玉提著劍直斬而入! 被喧嘩吵醒的楊威,大喝數聲來人後,提著劍正想步出房門的他,便看見一道紅影閃現。 一身紅衣的人,長髪白了滿頭,帶著長長傷痕的臉上,是一雙血紅的丹鳳眼,手提雙劍的他,就靜靜站在房門前。 然後,在楊威眼中,慢慢與數年前那位踏著小道崖壁離開,毀滅整座苗族村落的身影重合! 盯著眼前紅影,楊威大驚道:「紅袍人!」 血紅的癲瘋兒沒有張口,回答的就是出現殘影的疾奔,和一道道耀眼寒光! 一位陸地神仙,一位天人境,在紅赤山莊大亂的這個清晨中,結果已然寫好! 可憐他連開啓在房中秘道的時間也沒有! 山下,本躲在小山腰上等待的楊瑩和阿妮,終是沒忍住匆匆奔來,看著山上的大火,兩人對望一眼後,便急急由那條長而窄的山體裂痕,直奔山上。 三個人對可能最少的三千人,她們實在害怕,害怕他們一不小心就隕落。 成年人的撕殺,怒吼!孩童的叫聲,哭聲!混雜於天地,與四年前那一幕,一模一樣! 這座十萬大山,又再重演了一次歷史! 比四年前稍好的,也許是白玉京和軒轅風二人,終究沒能狠心到,對婦人小孩出手,甚至還盡可能指引她們,躲在左方的城樓下,等待殺戮過去。 唯獨是那位,白髪中已染上鮮紅的人,在沈默中趕盡殺絕! 那一年的苗族,他沒有忘記就如那些紫影般的婦人,他發過誓,會為她們報仇! 會讓她們閉上雙眼! 今天,他帶著劍,回來了! 越演越烈的大火中,晨㬢漸漸過去,驕陽也一點點從下登上,南疆中,殺戮依舊,火海依舊,三道挾帶驚人氣機的殺戮者,沈默依舊。 這個時候,死傷已過半的紅赤山莊,終於在九尚的組織下,開始聚在一起,但是楊威已死,數位天人境被分開擊殺,只剩下九尚帶領著不到千人的紅赤山莊,面對兩位半步,一位陸地神仙,沒有地勢,沒有強弩硬弓,沒有軍陣,滅亡已定,生死已分。 山莊中央,看著守在出口方向的兩位白衣男子,和他們對面,拖著楊威而來紅衣男子,認出了姬玉的九尚,心驚膽顫。 那個瘋子回來了! |
第三十九章 兩個瘸子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理,這種東西無關乎普世價值,只在於成長歷程。 ........ 九月初九,重陽! 有人從容就義的紅塵里,秦氏,李氏正式入關!新秦皇朝大震! 俯瞰天下的人,再也不如當初般鎮定,因為那座外三關之一的雁門關,實在太重要了,如果山海關陷落,會連累到幽燕,那麼雁門關則直指關中之地! 朝堂上,面對那位陰沈的陛下,誰也不敢再說一個不字,最少表面上如此。 長安六衛中,虎衛,狼衛,正式離京奔赴幽燕和太原鎮。 洛陽三營中,長水營進駐延綏鎮,玄武營進駐寧夏,以防備賀蘭山動亂。 龐大的帝國車輪,此刻正式運轉! 那位陛下,也暫時拋下謀算世家的念頭,只是黨派各分的世家,暗地裡又會否如他所願?沒有人知道! 而那一聲聲的願死中,兩個瘸子,在多年後,再次相遇! 那座願死的小城外,不遠處有一座荒山,荒山頂上,綠樹半殘中,兩個靜立的人,一紫一白! 紫的人叫司馬墨,雙手負後的他,一身紫衣隨著山風飄動,腰中佩著的黑白雙劍,更不時發出撞擊聲。 白的人叫吳世,與司馬墨並排站立的他,左手輕輕掐起小腹位置的衣服,閉著眼任由山風吹拂起,身上如雪白衣。 黃昏斜陽下的兩人,一位極目遠眺兵鋒下的小城,一位閉著眼享受秋季晚風。 直到良久,司馬墨才收回遠眺的目光,側頭望了眼身旁的白衣男子,笑道:「這麼多年,你還是如此,風華依舊。」 吳世輕輕睜開雙眼,笑道:「依舊如此無賴?還是依舊如此天下無雙?這話,可不好理解。」 司馬墨哈哈大笑幾聲道:「依舊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輕掐著小腹白衣的吳世,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道:「什麼才算人話鬼話?難道死人了,我能不裝個悲傷的樣子?與你談嚴肅的事情,我能不換個嚴肅低沈的聲音?你與我說道理,我好意思不說?」 司馬墨輕笑一下,接道:「的確,你吳世總有你吳世的道理,我倒是忘了。」 吳世理所當然的點點頭後,斜眼道:「你司馬墨不也一樣有自己的道理?」 同樣的點點頭,司馬墨輕聲道:「當然,人生在世,誰沒自己的道理?只是我不如你灑脫而已。」 微涼山風中,半殘綠樹下的兩人,很多年沒見了,並非找不到,只是雙方都心中有愧!忽然靜默起來的山上,風與蟲鳥依舊在說話,但人卻無聲!最後,看似玩世不恭的人,終是嘆了口氣道:「不去救她嗎?」 低垂眼簾的紫衣男子,搖搖頭輕聲回道:「不用的,她想死,沒人能攔下,她不想死,也沒誰能讓她死。」 吳世看著低垂的眼簾,苦笑道:「你們啊,都沒變,都同樣固執,這又何必呢?當年...。」 司馬墨轉過身子,伸出背著的右手,攔下吳世的話,第一次正視著他道:「那一年你為了她,賠我一條右腿,如今呢?打算再賠我左腿?還是命?這漩渦你為什麼非趟不可?」 看著對面雙眼微紅的朋友,吳世苦澀的閉上雙眼,為什麼幫她嗎?我也不知道啊...。 那些年中,一個人孤獨走來走去的吳世,對於人心,算是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才會玩世不恭,才會無所謂吳家或是什麼。 直到後來,他認識了他們,與他們成為很好很好的朋友,他也從不覺得,他會對他們有任何一點成份的愛,不管是友情,還是愛情。 可最後,為什麼在風雪中急追,為什麼在他的阻止下,打斷了自己右腿還他,直到今天,他依舊想不明白。 看著總是嘻皮笑臉的人,帶著苦澀閉上眼,司馬墨嘆了口氣道:「罷了,這次見你,不是想阻止你幫助她,單純是我想求你一件事,倘若我隕落了,如果有機會,希望你能代我照顧她和她,我欠她們太多了。」 茱萸佩滿城,一花殺百花的黃昏中,登高而望的兩個瘸子,一紫一白! 身披紫衣的人,背負著雙手, 白衣如雪的人,左手輕掐小腹衣腹。 在多年後,重新相見! 可惜的是,相見的兩人最後卻背對著背,一拐一拐的緩緩消失在夜風中! 而讓兩位風華絕代的男子,成為瘸子的人,此刻佩著茱萸立於青州城頭,靜靜的遙望長安方向,隨著夜風飄飛的紅衣,讓她猶如鬼魅! 不遠處,一位溫婉的綠衣女子靜靜立著,而地上則是一個個陷入昏迷的守城兵。 春雨看著按劍遙望長安方向的小姐,溫和道:「小姐,該走了,那些換防的兵卒,差不多來了。」 一雙鳳目像是看穿山水,望穿時光的謝如煙,聽到春雨的話後,輕輕拋下茱萸,嘴角彎起一絲玩味的笑意道:「走吧,我們去明鏡公那裡,想來他等我很多年了。」 青州段家!那座金碧輝煌的段家大宅,飛檐中金鳥瞰,影牆以銀鑲,就如暴發戶般大宅中,獨獨有一個清幽寧靜的後院。 後院中,一位七十許歲的素衣老人正和一位大紅衣裳的女子,在石桌上擺下十九道縱橫在撕殺,而拈著黑子的老人閉著目,就如十九縱橫中的雅名一樣,坐隱! 只是卻此坐非坐而已。 提著黑子的他,不用張目,印在腦海的棋局中,不斷下著一手手好壞棋,再退回,再下,可惜只到中盤的棋局,不管老人如何下,最後他都會最少輸上四目。 睜開雙眼,乾枯的老人放下手中黑子,輕微嘆口氣道:「不愧是先手無敵的謝大家,多年不見,這縱橫之道,是越發可怕了。」 「明鏡公謙讓我這個小女子而已。」說到這裡的時候,謝如煙話鋒一轉,傲然續道:「不過,我若先手,決不會敗!」 緩慢收攏黑子,被稱為明鏡公的老人,點頭笑道:「呵呵,謝大家好氣魄,老頭子果然沒押錯人。」 同樣素手收攏白子的謝如煙,笑道:「西域三十六國中,已為明鏡公安排好,明鏡公是想帶誰走?」 把棋子重新收攏於棋盒中的老人,用乾枯的左手招了招,對來到近前的少婦輕聲道:「妙真,以後你就跟著謝大家,段家與你一乾二淨。」 看著站於自己身後的少婦,謝如煙點點頭,同樣招來遠處那位為她趕車的大漢,笑道:「這位代號鷹,他會負責把明鏡公想送的人,平安送到西域。」 陽光下,大漢手中一閃而過的銀令,讓老人笑容滿臉道:「沒想到謝大家在那座樓中有人,那老頭子就放心了。不用多,護送早年被我削去家主之位的長子,他們一家過去就可以了。至於現在那個蠢貨,就讓他遮一遮眼吧。」 謝如煙輕笑道:「我以為明鏡公會讓他的兒子也過去,沒想到,只有玄明兄的一家。」 老人冷哼一聲道:「哼,過去?讓一頭豬過去破壞段家?幾個抱著韓家的蠢貨,就死在這青州中吧!連老夫一但身死,第一個對段家出手的世家,必是韓家都不知道的蠢貨,留之何用!」 看著乾枯的老人,雙眼中迸射的寒光,謝如煙高聲笑道:「哈哈哈,明鏡公才是真正的好氣魄!」 青州第一步,換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