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章 無名簫聲 上官琦惑然了,暗道:「如是他們聽不到我的聲音,如何能把那打鬥呼喝之聲傳出室外呢?他們如若聽到我的聲音,就該打開鐵門才是。」 只聽室中那呼叫之聲,愈來愈是尖厲,聽得人驚心動魄。 上官琦心中大急,一陣拳腳踢打那鐵門之上。 只聽砰然一聲,一把鐵鑰,突然由門上跌了下來。 原來,他一陣亂打,無意中擊中了鐵門上的鎖鑰開關,震落鐵鑰。 上官琦撿起鐵鑰,立時鎮靜下來,他心知此刻必須細心查看,才能找鑰孔,開啟這座鐵門。 他靜下心神,耐心在尋找,足足費去了一頓飯工夫之久,才算觸到那控制機關的樞紐,呀然一聲,鐵門大開。 只覺一股濃重的血腥氣,迎面撲了過來。 凝目望去,不禁一呆。 上官琦雖然是膽子奇大,但看到此等慘忍淒涼的情形,也不禁為之一呆。 只見房中血污狼籍,七八個蓬首垢面的樓衣人,正自分食著傷亡的同伴。 原來,這些人久日未進粒米滴水,飢餓難當,因而自相殘殺起來;誰先傷亡,就把他屍體分了食用。 這等生食人肉之事,上官琦還是初見,呆在門已半晌才長嘆一聲,道:「你們此刻已然恢復了自主,鐵門已開,各自逃命去吧!」 那些蓬首垢面的樓衣人,有不少轉過臉來,望了上官琦一眼,默然不言。 上官琦只覺那室中血腥和腐屍氣息,中人欲嘔,不願進去。看那些人對自己的話,竟是聽而不聞,不禁大怒,厲聲喝道:「你們聽到沒有?如是不願離開,在下可要關閉鐵門了。」 那些蓬首垢面人,似是根本聽不懂他的話一般,回頭望了他一眼,仍是我行我素。 上官琦心中怒道:「好!你們既是不願出來,那就留在室中好了。」 正待帶上鐵門自去,突然發現了那蓬首人似是都被一道黑索繫住,心中大悟,暗道:「滾龍王手下之人,不是被藥物迷亂神志,供他驅使,就是被一種慘酷的辦法制住,我豈能和他們一般見識?」 仔細看去,只見一條黑索,由那些蓬首人琵琶骨穿過,心中暗暗一嘆,道:「這些人不知關在這黑屋中多少時光了。」 上官琦運氣閉住呼吸,走人室中,想把那黑索斬斷。 但他失望了。 那黑索不知是何物作成,緊牢無比。上官琦用盡了全身氣力,都無法弄斷黑索。 突然間,響起一聲怪號,一個蓬首人突然向他撲了過來。 一聲群應,數十個樓衣人一齊撲了過來。 上官琦驟遭突襲,大吃一驚,揮手拍出一掌。 只聽兩聲慘叫,兩個首當其衝的蓬首人,竟被上官琦一掌活活震斃。 原來,這些蓬首人被囚於此,年月甚久,最近又甚久未進飲食,縱然是身負絕世武功之人,也是受不起這等折磨,早已喪失了大部武功,如何能擋得上官琦的這沉重一擊? 上官琦眼看一掌傷了兩人,第二掌去勢一緩。 就這一緩工夫,已有三四個蓬首人,挨近身側,四五隻枯瘦有如烏爪的手,分由不同的方向抓了過來。 左側一人,距離最近,索性張開大嘴,咬了過去。 情勢迫急,已不容上官琦稍作考慮,雙手一揮,兩掌一齊拍出。 只聽一陣噗噗通通之聲,四五個蓬首人一齊栽倒地上。 上官琦退出黑屋,長嘆一聲,轉身行去。 心中暗暗忖道:「我只不過是看了兩個地方,那已經驚心動魄,歐陽統要在這室中住上數年之久,真不知要遇上多奇怪的事。如若這是懲罰,這懲罰實也夠重的了。」 這時,天色己逐漸地黑了下來。 上官琦找了一個空敞的草地,坐了下來,閉目運氣調息。 滾龍王府多的是亭台樓閣,但上官琦覺出每一座屋中都可能隱藏有人,想到這草地寬敞,如是有人要謀算我,必得走近我身側才行。 夜幕低垂,天色完全地黑了下來。 上官琦心中有事,又要凝神戒備,竟是難以人定。 大約是初更過後,二更不到時分,西北方那座屋字中出現了一絲燈光。 上官琦吃了一驚,暗道:「難道這裡還真有好人安居不成?」忖量之間,突聞得兩聲尖叫傳了過來,那燈光卻一閃而熄。 似是在夜暗中有人向那執燈人撲了過去。 上官琦霍然站了起來,暗中一提真氣,緩步向前行去。 夜色幽暗,視界不清,上官琦只憑著記憶,認定方向,向前行去。 轉過了一處屋角,突聞一陣急促的喘息聲傳入耳際。 轉眼望去,只見兩個青衣大漢,各以雙手抓住一個人的手臂,不停扭折。上官琦心中暗道:「大約這兩人餓得慌了,準備扭一條手臂下來食用。」 走上前去,雙掌齊出,擊中兩人後背。 只聽那手臂被抓之人,長嘆一聲,道:「上官兄。」 上官琦心想那被扭之人,定然也是這滾龍王府被囚的人,只覺他處境危險,才出手相救,連看也未仔細看過此人一眼。 只聽那呼叫之入口音又十分熟悉,仔細一看,趕忙抱拳一禮,道:「歐陽幫主。」 原來那手臂被扭之人,竟然是歐陽統。 歐陽統伏下身去,仔細看了那兩個黑衣大漢,道:「他們服了滾龍王的藥物,神志早已混亂,又經久日未食,體能早失,你這一掌,已把他們活活擊斃了。」 上官琦道:「死了麼?我只輕輕擊出掌勢啊!」 歐陽統道:「死了,他們早已是油盡燈干之人,如何能擋受一擊?在你只不過是輕揮掌勢,他們卻是如受重擊了。」 上官琦只覺這位叱吒風雲、領導窮家幫的幫主,完全變了,變得無比的仁慈,無比的善良。 歐陽統輕輕嘆息一聲,接道:「上官兄,為何會跑人此地來?」 上官琦道:「特來探望幫主。」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此地工作繁重,我也無暇奉陪,上官兄還是早些請回吧!」伸手撿起地上的燈籠,舉步欲去。 上官琦道:「幫主留步。」 歐陽統道:「我早已棄了幫主之位,上官兄如不嫌棄,那就和在下兄弟相稱。」 上官琦道:「在下恭敬不如從命……」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歐陽兄一個人在此,太過孤寂,在下想留此相伴,不知歐陽兄意下如何?」 歐陽統沉吟了一陣,道:「聽在下良言相勸,上官兄還是離去的好。」 上官琦笑道:「為什麼?」 歐陽統道:「在這廣大的滾龍王府之中,到處都是中毒被囚之人,在下雖然盡我全力施救,但也無法在很短時間中救得那樣多人,再過一些時間,難免要有大批的死亡。」 上官琦接道:「歐陽兄既然不怕,兄弟還怕什麼?」 歐陽統道:「這不是怕與不怕的事,而是若干時日之後,那腐屍氣息,實非一個人能夠抗受得了。」 上官琦心中一,動,暗道:「這話倒是不錯。如這王府中人死去大半,那股腐屍之氣,決非一個人所能抗受。」心中念轉,口中卻問道:「歐陽兄就不怕麼?」 歐陽統道:「唐先生要我來此贖罪,早已算定,是以在那藥書之中,留下一粒丹丸,可以避腐屍的臭氣。」 上官琦暗道:「我那義兄,無所不能,也許此言不假。」 只聽歐陽統接道:「那丹丸只有一粒,就是唐先生要我一人留此。上官兄的盛情,歐陽統心領了。」言罷,抱拳一揖。 上官琦急急還了一禮,道:「兄弟告辭就是,如何能當得歐陽兄這般大禮?」 歐陽統道:「恕我不送了。唉!和你談論這多時間,只怕要多誤兩條性命。」轉身向前行去。 上官琦望著歐陽統的背影,心中暗暗忖道:「過去他統率窮家幫,威震江湖,殺人無數,此刻卻是這般可惜人的性命。」 只見那歐陽統快步而去,連頭也未回過一次。 上官琦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氣貫丹田,高聲說道:「歐陽兄,三年之後,窮家幫和無數武林豪客,都要到此地來,迎你出去,那時,吾兄你仁心仁術,必將傳揚江湖之上。」 遙聞歐陽統相應之聲,道:「在下只求心安理得,並無揚名之心。」聲音逐漸遠去,斷不可聞。 上官琦長長嘆息一聲,轉身離開了滾龍王府。 大亂初平,江湖上暫時呈現出一片寧靜。 上官琦遊蕩了十餘日後,突然想到,自己如在江湖之上行走,難免要被窮家幫中人物發覺。這窮家幫勢力,遍佈大江南北,如是被他們盯上了,只怕是不易擺脫,那時,關三勝等窮家幫中高手,整日裡追著向我要人,豈不是一件大大麻煩的事?何不借此機會,找一處清靜所在住下,順便也可把恩師傳授的簫聲練習。待三年之後,歐陽統限期屆滿之日,再到那滾龍王府中,迎他出來。窮家幫見到歐陽統一回,自然再不會麻煩到我了。 念轉志決,遁跡深山,終日遊玩在人跡罕至之處,練習恩師傳下的簫聲。 有一日,上官琦遇上兩隻猛虎,惡鬥於山谷。二虎雖然是都受了很重的傷,但仍然不肯罷休,心中忽生不忍之感,取出銅簫,吹奏起來。 果然,那慈和的簫聲,竟有著不可思議的噬力。二虎聞得簫聲,竟忽然罷鬥和好而去。 上官畸驚喜到簫聲有成,一縷獻世息爭之心,油然而生。 救世救人的偉大抱負,排除了他心中的情慾煩惱,憂鬱的胸懷也陡然間開朗起來。 山中無甲子,歲月逐雲飛。松濤流泉,春去冬來,轉眼間己滿三年的限屆。 上官琦這些時日中,無牽無掛,唯一記憶難忘的,就是那歐陽統開關限期。默算時限快到,立時動身趕往那滾龍王府中去。 這日中午時分,上官琦已趕到滾龍王府。 他在那深山大澤之中,遊蕩數年之久,鬢髮未理,衣服未換,看上去,有如一個叫化子模樣。 只見那昔。日號令江湖的滾龍王府,目下已變成了另一個天地:雜草遍地,巨宅陰森。兩扇緊閉的王府大門上,不知何人書寫了「內有腐毒,不可妄人」八個大字。 上官琦在大門前途巡,正待進入府中瞧瞧,瞥見兩個身著月白袈裟的老僧並肩聯袂而來,趕忙躲人大門旁邊的一叢枯草之中。 只見二僧行近大門前面,望瞭望門上的字跡,停下身子。 上官琦隱身在草叢中,看得清楚,來人正是少林寺僧鐵木和凡木兩位大師。 但聞鐵木大師輕輕嘆息一聲,道:「這字很像是歐陽統的筆跡。」 凡木大師道:「其人素來不說謊言,他既是留字說明不能進,想必是不能進了。」 鐵木大師道:「看他留字墨跡,不會超過三日時間,故人無恙,咱們進不進去,那也無關緊要了。」 凡木大師道:「好!咱們就在此地打坐,等候他出來就是。」 兩人果然就在大門旁側,找了一塊平坦之地,盤膝坐了下來。相距上官琦,只不過兩三丈遠。 上官琦暗暗忖道:「要糟!這兩人距我如此之近,我只要一動,兩人必然警覺。」 但聞凡木嘆息一聲,道:「窮家幫中人,不知是否已知歐陽統這三年來竟住在滾龍王府之中?」 鐵木道:「那連雪嬌不會洩露,唯一可能走漏消息的,就是那上官琦了。」 凡木道:「如果那窮家幫中弟子,知道他們遍尋不著的幫主竟然隱居在滾龍王府之中,定然會尋上此地,但見此地一切這般平靜,想那窮家幫中弟子定是不曾知得。」 兩人說話之間,突聞一聲長嘯,傳了過來。嘯聲嚎亮,清越入霄。 上官琦只聽長嘯之聲,已知是袁孝到來。 凝目望去,只見正東方遙現一點黑影,疾如流星而來,片刻工夫。已到了二僧停身之處。 上官琦只瞧得微微一怔,暗道:「袁兄弟怎的一人來此,何以不見連雪嬌和他同來?」 但見鐵木、凡木齊齊站起身來,對袁孝合掌一禮,道:「袁大俠好。」 袁孝抱拳一揖,道:「不敢,不敢,兩位老禪師好。」 這幾年上官琦隱跡於深山大澤之中,不知江湖上那袁孝因處理了兩場江湖上仇殺紛爭,半日間獨敗江湖上二十四友,聲名大噪,正是譽滿江湖的一代大俠了。 鐵木目光轉動,四下望了一陣,道:「袁大俠一人來的麼?」 袁孝道:「內人去通知窮家幫中人了,想必就要趕到。」 凡木道:「原來如此。」 袁孝突然長長嘆息一聲,道:「兩位老禪師可曾看到過我上官大哥麼?」 凡木搖搖頭,道:「上官大俠西域歸來,行蹤一現唐先生安息之地,此後,就如投海沙石一般,江湖上再也未聽過他的消息。」 袁孝黯然說道:「找得我好苦啊!這一年來,我日夜未曾停過,幾乎跑遍了所有的名山勝水,始終找不到他的行蹤。」 鐵木道:「據老衲想來,那上官大俠定然會於今日趕來此地。」 袁孝道:「但願如此,就好了。」 談話之間,突然樂聲悠揚,傳了過來。 凡木大師道:「奇怪呀!哪來的絃管之聲?」 袁孝轉眼望去,只見一隊行列整齊的人群行了過來,那絃管之聲就是從那整齊的人群中傳出。 袁孝目光銳利,那人群雖然還很遠,已然看清那是窮家幫的人,當下說道:「是窮家幫的人。」 鐵木大師道:「連姑娘也來了麼?」 袁孝又凝目瞧了一陣,道:「沒有瞧見她。」 原來那袁孝天生異稟,目力過人,鐵木、凡木等雖有數十年的功力,目光也是難以及他。 上官琦暗暗地忖道:「看將起來,今日已然無法離開了,這般躲躲藏藏,亦非善策,倒不如現出身來算了。」當下俏然移動身軀,離開草叢,盤膝而坐。 袁孝耳目靈敏,常人難及,聞得草動之聲,立時轉目望去。 但此刻上官琦衣服襤樓,鬚髮交結,早已形象大變,袁孝望了一眼,竟是認他不出。 上官琦凝目望去,動也不動一下,生恐被袁孝發覺。 這當兒,突聞一陣馬嘶傳來,近西方十幾匹快馬風馳電掣而來。 袁孝一皺眉頭,道:「這是什麼人,不像中原人物。」 上官琦轉目望去,只見當先一匹馬上,坐的青萍公主,在她身後緊隨著十個騎馬執矛的武士,不禁心中一動,隨手抓起一把灰塵,塗在臉上。 馬行如飛,片刻間已到了滾龍王府前面。 那當先馬上的一位青衣少女,一躍而下,目光流動,四下搜望。 袁孝望了那青衣少女一陣,大步迎了上去道:「青萍公主。」 青萍公主輕輕嘆一聲,道:「你是袁兄弟。」 袁孝道:「不錯啊!我是袁孝。」語聲微微一頓,又道:「我那上官大哥來了麼?」 青萍公主呆了一呆,道:「我正要問你,他送我到大漠,就悄然轉了回來,迄今沒有消息。唉!我帶人到中原找他,輾轉千里,費時半年,仍是沒有一點消息。前日遇到連姑娘,她要我今日到此地來找他。」 袁孝望了她身後的騎馬武士道:「這些人都是你的族人?」 青萍公主回顧了那些騎馬武士一眼,咕哩咕嗜他說了幾句,那些騎馬武士突然帶轉馬頭而去。 這時,關三勝帶著窮家幫中弟子也已趕到。 數十個窮家幫中弟子,手中帶著絃管。 關三勝獨臂當胸,低聲說道:「袁大俠。」 袁孝道:「不敢當。」 關三勝道:「令夫人要我轉告袁大俠,她有點事情耽誤,要兩個時辰之後才能趕到。」 袁孝微微一笑,道:「不要緊。」 關三勝又和鐵木、凡木等見過禮,帶著窮家幫的弟子席地而坐。 又等了片刻工夫,連雪嬌也趕了來。 窮家幫中弟子對她敬重無比,見她過來,一個個起身見禮。 太陽將沉西山,晚霞燦爛。 鐵木大師道:「連姑娘,歐陽幫主要幾時才能出來?」 連雪嬌道:「時刻已經到了,咱們可以叫他了。」言罷,仰天一聲長嘯。 關三勝舉手一揮,道:「奏起樂聲。」霎時樂聲大作。 大約過有一盞熱茶工夫,那緊閉的大門突然大開。 歐陽統緩步而出,在他身後,緊隨著一長行衣著年歲均不相同的人物。 關三勝迎了上去,道:「見過幫主。」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不用叫我幫主了。」 關三勝道:「幫主恩德廣被,幫中弟子無不懷念。」 歐陽統回顧了身後的那隨行之人一眼,道:「這些人都還無法離得開我。唉!這幫主之位,偏勞關兄代理了。」信步退了回去,關上木門。 他這幾句話,說得雖然平淡,但卻大義凜然,群豪競都覺無法出言勸他。 兩扇木門,重又關上,門裡門外,隔成了兩個世界。 上官琦悄然站起身來,轉身而去,他這清風明月般的胸懷,更堅定了他簫聲救世的意志。 袁孝突然回轉顧了鐵木、凡木一眼,道:「我上官大哥怎的沒來?」 連雪嬌輕輕嘆息一聲,道:「他來過又去了。」 袁孝道:「在哪裡?」 連雪嬌指著上官琦的背影,道:「就是那個人。」 上官琦突然加快腳步,向前奔去。 身後傳來青萍公主的尖叫聲和袁孝呼叫大哥的聲音。 可是上官琦去如飄風,置之不理。 連雪嬌輕輕嘆息一聲,目光轉注到青萍公主的身上,道:「妹妹,我陪你去追他。」牽著青萍,聯袂飛起,消失在夜暗中。 袁孝喃哺自語道:「不錯!不錯!連姑娘應是大哥的。」緩步獨自而去。 此後江湖上,經常傳出一種慈和的簫聲,凡是有紛爭的地方,那簫聲就及時而到,凶殘的搏鬥常為那慈和的簫聲阻止。 武林的搏鬥息止了。 那簫聲轉到名山大澤去,高山流水間常聞那慈和的簫聲傳出,世人無以名之,稱它為「無名簫」。 (全書完結) |
第一一九章 公主歸兮 曉行夜宿,行行復行行。 這比天色過午時,出了嘉峪關。 抬頭看黃沙滾滾,一望無涯。 青萍公主這些日子,受盡了上官琦的冷漠,但一顆心卻對他更是崇敬,心中暗道:「他如對我負情,豈肯萬里跋涉,送我進大漠?他乃是大英雄,大豪傑,自是不比俗凡之人,縱然是心中有情,也不會形諸於外。」 不論男女,只要陷溺於愛河中後,不是想得太好,就是想得太壞。 她突然加快了腳步,追上了上官琦,柔聲說道:「上官兄。」 上官琦回過頭去,淡淡一笑,道:「什麼事?」 青萍公主道:「你可是很討厭我?」 上官琦搖搖頭,道:「沒有的事。」 青萍公主道:「那你為什麼一路上都不願和我說話呢?」 上官琦默然沉思,良久不言。 青萍公主黯然嘆道:「你如討厭我,那就不該陪著我跋涉萬里,遠來大漠。」 她鼓足了勇氣,接道:「再往前走,就要遇上我的族人了,我必得把我要說的話,全說出來。唉!你可知道,見到了我的族人之後,我就沒有機會再說這些話了。」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道:「你是個很好的姑娘,不過,不過,我……」 只見青萍公主那清朗的雙目中,含滿了瑩晶的淚珠,忽生不忍之感,心中暗道:「她對我用情起因於感恩圖報,何況,她這般一個孤苦伶訂的女孩子,流落中原,受了孤獨、寂寞之苦,我上官琦自負英雄,豈可傷害這樣弱女之心?也許她見到了族人之後,會漸漸地把我忘去。」心念一轉,微微一笑,道:「你是我上官琦一位紅粉知己,我對你有如兄之對妹,不要多想了。」 忽見遙遠沙塵滾滾,一列馬隊急奔而來。 那馬隊很快地馳近了兩人身側。 只見當先一個少年騎士,身著皮衣,手執長矛,濃眉大眼,神態甚是威猛。 在那少年騎士之後,緊隨著三十餘騎,個個羊皮衣帽,左肋插箭,右側懸弓,手中高舉著鏢槍。 但見那少年手中長矛一揮,數十騎快馬突然散佈開來,團團把上官琦圍在中間。 青萍公主突然疾行幾步,擋在上官琦身前,喝道:「巴爾安答!」 那少年騎士望了青萍公主一眼,突然跳下馬來,拜伏地上。 他身後數十騎維吾爾的勇士,一齊跳下馬來,拜倒地上。 巴爾安答嘰哩咕嗜,說的是維吾爾族中之言,上官琦是一句也聽不懂。 青萍公主回過頭來,望了上官琦一眼道:「他們說我定然會重回到大漠中來,因此常常派快馬來迎接我,今天終被他們接到了。」 上官琦微微一笑,未曾答話,心中卻是暗自忖道:「她既已見到了族人,那是不用我再送了。」 只見青萍公主咯咯大笑一陣,亦用族中言語說了幾句,又回頭望著上官琦,接道:「他們說要擁我為王,統率族人。」 上官琦道:「姑娘正該如此才是。」 青萍公主嘆道:「我寧願跟著你流浪到天涯海角,心裡還更快活些。」 上官琦本想提出了告辭之言,聽她如此多情,心知開口亦是枉然,反將使她傷心不樂,看來是只有悄然溜走一途。當下不再作聲。 只見那執矛少年當下一躍而起,高聲唱起歌來。數十個武士齊聲附和。霎時間,宏亮的歌聲,震盪了大漠原野。 那手執長矛少年突然舉步而行,環繞在青萍公主身側奔行。 數十個武士緊隨那執矛少年身後,團團把青萍公主圍在中間。 上官琦看那些維吾爾族的勇士們對那青萍公主極為崇敬,心中暗暗代她歡愉,忖道:「看來她極受族人的擁戴,也許名位和榮耀會使她逐漸忘去了心上的創傷。」 他舉起手,輕輕地揮搖一下,心中說道:「別了,維吾爾族的女王。」轉過身子,大步向前行去。 他放開腳程,趕回中原。 這時,中原的武林道上,己因滾龍王被殲,回覆了寧靜。 武林中,已不似往日那般緊張。 大地春回,原野中一片青綠。 上官琦日夜兼程,匆急地趕回了中原。 回來之後,又覺著天涯茫茫,鄉關何處是?似乎這遼闊的山河,竟然沒有立足之處。 茫然中,他想到了唐璇,那唯一能夠使他折服的才人。 於是,他決定了去處,趕往唐璇的墳墓上再憑弔一番。 他身似閒雲野鶴,無牽無掛,但心中卻是充滿了莫名的感傷,淡淡的憂苦。 那是說不出的感慨,總覺著生命裡,心靈上,缺少了什麼東西。 他不再急急趕路,曉行夜宿,悠閒地步行這一段不短的行程。 這時,是中午時分,趕到了唐璇的墓地處。 那巍峨的墳墓早已不知去向,變成了一個數丈方圓的大池,一汛清水,山風中閃蕩一圈圈的漣筋。 上官琦默想昔年築建的堅牢,何以竟然能在片刻間化為灰燼?唐璇之能,果是不可思議。 他儘量思索昔年那築建圖案上的記載,想從那記憶中尋出些蛛絲馬跡。 那知他用盡了心思,竟然想不出個中關竅所在。 他為人外和內剛,心念不動則已,既然一動,非得求個水落石出不可,當下折了一段松枝,就胸中所記,劃出那墳墓的形狀。 這一用上心,登時全神貫注,不知太陽之西沉。 不知過去多少時,突聽身後響起了一個沉重的聲音道:「上官兄。」 上官琦如夢初醒,回頭望去,只見關三勝帶著左右二童,停身在七八尺外,當下拱手一禮,道:「原來是關老英雄。」 關三勝道:「不敢當。」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上官兄果然在此。」 上官琦道:「關兄聽何人說起兄弟會在此地?」 關三勝道:「唐先生已作古,當今之世,除了連雪嬌之外,還有何人有此才智?」 上官琦突覺心中一震,道:「你見過那連姑娘了?」 關三勝道:「昨天連姑娘還在此地憑弔唐先生。唉!如是上官兄昨天到來,還可和她會上一面。」 上官琦只覺情緒激動,心胸處隱隱作疼,但他強自忍了下去,儘量平靜他說道:「關兄,找尋兄弟,不知有何見教?」 關三勝道:「只因少林寺鐵木大師轉來了歐陽幫主所持幫主信物,要兄弟暫代那幫主之位。」 上官琦接道:「恭喜關兄了。」 關三勝嘆道:「以兄弟才智,如何能當此大任?」 上官琦心中暗道:「此人言語轉彎抹角,不知是何目的,還是不要插口的好。」 關三勝不聞上官琦接口,果然又接口說道:「兄弟苦苦追問鐵木大師敝幫主行蹤,但那鐵木大師卻是堅持不肯相告。」 上官琦道:「歐陽幫主的行蹤,兄弟真的不知。如果關兄詢問兄弟,那是找錯人了。」 關三勝嘆道:「在下相信那鐵木大師決然不會信口開河,謊言相欺兄弟。」 上官琦奇道:「這個又和兄弟何關呢?」 關三勝道:「在下追問甚緊,鐵木大師無可奈何,告訴在下去問連姑娘。」 上官琦道:「那你去問連雪嬌就是。」 關三勝微微一笑道:「昨天兄弟見著了連姑娘。」 上官琦道:「是了,可是那連雪嬌要關兄找兄弟追問?」 關三勝道:「不錯,連姑娘親口告訴在下,她說要在下找尋上官兄,並且要兄弟在此等,不出十日之內,定可見到上官兄。那連姑娘的預言,果是靈驗無比。今日第二天,就遇上上官兄。」 上官琦暗自忖道:「好啊!鐵木大師、連雪嬌,都知歐陽統去了滾龍王府,卻是都不肯說出,一個推一個地找到我上官琦的頭上來,這其間關係著數百武林高手的生死,我自然也不能講了。」心念一轉,縱聲大笑起來。 關三勝茫然問道:「上官兄笑什麼?」 上官琦道:「關兄上當了。歐陽幫主行蹤,連姑娘最是清楚,關兄卻放過了她,來問兄弟。」 關三勝道:「連姑娘說她雖知道歐陽幫主的去處,但卻不能說出。」 上官琦道:「為什麼?」 關三勝道:「箇中原因,連姑娘並未說明,只說要在下問過上官兄便知內情。」 上官琦心中忖道:「這連雪嬌如此可惡,竟把這等為難之事推到我上官琦的頭上。」 只聽關三勝追著問道:「上官兄知是不知?」 上官琦哈哈一笑,道:「好啊!鐵木大師推向連雪嬌,連雪嬌又推向我上官琦,可是我上官琦又該推給誰呢?」 關三勝道:「這麼說來,三位都知道了。」 上官琦道:「不錯,都知道,但他們不肯說出,自有苦衷。」 關三勝道:「上官兄呢?難道也不肯說麼?」 上官琦道:「不是不肯說,而是不能說。」 左右二童忍耐了半天,此刻實是忍耐不住,接口說道:「那歐陽幫主乃我窮家幫幫主,他的行蹤,凡我窮家幫弟子都該追問才是,對是不對?」 上官琦道:「不錯。」 左童張方冷冷說道:「上官大俠的為人,在下是素所敬佩,但此事卻是大大不該了。」 上官琦有苦難言,長嘆一聲,默然不語。 關三勝獨臂當胸,欠身一禮,道:「幫主行蹤,事關我窮家幫全幫的聲譽榮辱,上官兄亦曾是我幫弟子……」 上官琦急急接道:「在下已得幫主面允,還我自由之身。」 關三勝道:「在下倒是相信上官兄的話,只是你人幫時,我幫中人知的甚多,脫幫一事卻是甚少人知。」 上官琦道:「當時有鐵木大師和連姑娘在場,難道在下還會撤謊不成?」 關三勝道:「但願不會。」 上官琦道:「連姑娘接掌文丞,你是知道的了?」 關三勝點點頭,道:「知道。」 上官琦道:「但她此刻脫離貴幫,你可相信?」 關三勝道:「相信得過。」 上官琦道:「歐陽幫主不過暫時避世三年,日後當會證實在下離幫之言。諸位此刻不信,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了。」 關三勝道:「在下相信幫主有還你自由之諾。不過,此時咱們追問的是歐陽幫主的下落。」 左童張方接道:「如是上官兄已脫離本幫,又明知幫主行蹤不肯洩露,那就該推倭不知才是。」 上官琦道:「在下素來不說謊言。」 張方道:「既然承認了知道,卻又不肯說出,那是瞧不起我窮家幫了。」 上官琦愈聽愈是不對,暗道:「看將起來,他們是有備。關三勝自重身份,不肯和我反目,卻讓左右二童迫我就範。」 只聽張方接道:「上官兄說是不說?」 上官琦慍道:「不說又待怎樣?」 關三勝道:「易地而處,如是上官兄是在下,又將如何?」 徐音甫落,突聞張方仰臉一聲長嘯。 上官琦冷笑一聲,道:「好啊!關兄是早有預謀,想以眾勢相壓,迫我上官琦就範了。」 關三勝道:「群情激忿,眾怒難抑,兄弟也是難以作得主意。」 上官琦轉目望去,只見四面林中、石後,緩步走出來數十個人。 這些人上官琦大都認識,都是窮家幫中的高手、俊彥。 但聞正西方一個清亮的女子聲音,道:「上官琦,咱們幫主現在何處?」 上官琦識得那人,正是黑林中領袖人物,歸附於窮家幫的何寡婦,不禁一皺眉頭,道:「這個在下不能講。」 何寡婦道:「為什麼?」 上官琦笑道:「你們這般興師動眾,布下陷餅,可是想仗勢逼供麼?」 關三勝道:「上官兄如果定不肯講,兄弟實難約束眾怒。」 上官琦心中暗道:「目下窮家幫精銳盡集於此,如是一言不合,說不定真的引起一場惡戰,不論勝負如何,都將是大不划算的事。如是鬧出流血慘劇,結怨窮家幫,豈不是終身大憾的事?」當下說道:「在下雖然不能宣洩歐陽幫主的行蹤,但可向諸位保證,三年為期,在下定為諸位尋得歐陽幫主。」 關三勝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上官琦道:「在下願以性命保證。」 關三勝欠身說道:「得罪了。」 獨臂一揮,接道:「上官大俠一言九鼎,咱們可以走了。」 上官琦眼看四周窮家幫中弟子仍有很多怒容滿臉,自己心中亦有著一種激忿難忍之感,趕忙盤膝,摸出懷中銅簫,吹了起來。 一縷柔和的簫聲縹緲而起,有如天籟、仙樂,充滿著一股祥和之氣。 上官琦吹了片刻,心中的激忿頓消,臉上也泛現出一種和藹笑容。 窮家幫中甚多忿怒不平的弟子,臉上怒容也逐漸地消失,齊齊抱拳,對著上官琦行了一禮,帶著笑容,轉身而去。 不過一盞熱茶的工夫,數十人走得一個不剩。 上官琦收起銅簫,緩緩站起身子,心中是一片平靜。 抬頭看,紅日已沉西山,歸鳥飛鳴,已經是人暮時分,收起銅簫,也緩步下山而去。 但經此一鬧,上官琦在不知不覺中又背上了一個沉重的擔子。 歐陽統的安危,又和他關連在一起。三年之諾,使他已然無牽無掛的心中加上了一個沉重的負荷。 他仰起臉來想到那滾龍王府中的諸般險處的機關,不禁心中一震,暗道:「那滾龍王府之中,不但有著無數的險處機關,也有無數中毒甚深的人,歐陽統一個人在滾龍王府之中,萬一中了機關,或是受了那些中毒已深之人的暗算,這後果豈不是十分可怕?」 如是歐陽統有了三長兩短,三年後,窮家幫找他要人,卻到哪裡去賠出歐陽統來? 事不關己時,一切都想得十分輕鬆;一旦擔負起承諾擔子,就不禁憂慮重重。 於是,上官琦決定趕往那滾龍王府去瞧個究竟。 廣大深遂的滾龍王府,雖未隨滾龍王的敗亡毀去,但卻因人事變幻,更顯得陰氣森森,遠遠望去,有如人間鬼域。 那高聳的大門外,仍然站著四個手執長矛的武士。 滾龍王在江湖上縱橫數十年,殺人無數,淫威所及,滾龍王府十里內,不敢有人擅人一步。 上官琦放緩腳步,直對那執矛武士行去,一面運功戒備。 直待行到那執矛武士身前,四人仍然是肅立不動,連眼珠也不轉動一下,生像未曾看到上官琦。 上官琦心中大奇,暗中凝勁掌心,緩緩伸出手去,抓住為首的一個執矛武士的左腕。 手指觸處,不禁一呆。 原來那人手指冰冷,竟是早已死去。 上官琦一皺眉頭,伸手摸摸另外三個執矛的武士,個個都是一般,早已氣絕而死。 奇怪的是,這些人雖然死去,但仍肅立不動,屍體竟然不會倒下。 低頭看去,只見四人手中長矛,深入了地中數寸,支持著身體的重量。 上官琦看見四人已然氣絕而死,施救己自無及,緩步進了大門。 大門內是一座廣大的花樹林,但地上已長滿了亂草,觸目一片荒涼。 上官琦暗暗嘆息一聲,迅快地穿過花樹林,奔向後院。 一道黑色牆,分隔了前後兩個院落。 上官琦揮手一推,木門應手而開。 原來,那木門是虛掩著。 進了二門,突聽得一聲有氣無力的狗吠之聲,傳了過來。 抬頭看去,只見一隻瘦弱的老狗,拖著長長的尾巴,奔了過來。 上官琦停下身來,望著那長毛瘦狗,高大的骨架,不難想到它昔日的威猛形狀。 忖思之間,忽然那老狗打了一個轉身,倒在地上死去。 上官琦暗暗嘆道:「想那滾龍王生前是何等的威風、煞氣,死去不過數月,滾龍王府中已然是面目全非了。」 心中在想,人卻大步向前行去。 這是滾龍王生前的深宮禁地,除了一些貼身衛隊之外,雖三尺之童,亦不許擅人一步。 抬頭看高樓銜接,一座座連雲而起,不下數里之遙。 上官琦感慨萬千,自言自語他說道:「任你生前,高樓連雲,後宮中佳麗三千,死後還不是黃土一杯?」 話剛落口,突聞一陣嬌脆的呻吟之聲,傳了過來。 凝神聽去,那嬌吟之聲,隱隱挾著呼救之聲。 聽那聲音,似是由三樓上傳了下來。 上官琦一提真氣,縱身而起,左手抓住屋簷,右手一揮,推了過去。 但聞蓬然一聲,木窗應手碎裂。 上官琦借勢一個翻身,躍入室中。 抬頭看去,不禁一呆。 只見一個身著宮裝、長髮散披的少婦,爬在地上,面色薑黃,瘦骨鱗峋。 她抬起來一雙失去神彩的眼睛,望著上官琦,斷斷續續他說道:「我餓……餓……死……」 上官琦仔細看去,從她那秀美的輪廓中,隱隱可看出她昔年的美麗容貌。 只見緊咬玉牙,雙手撐地,似是想掙扎而起,但她離地數寸之後,突然又摔倒下去。 這是幅淒涼的畫面,一個美麗的少婦,住的高樓大廈,用的錦帳繡被,但卻被活活餓死。 上官琦緩緩蹲下了身子,伸手扶起那宮裝少婦,輕輕一掌,拍在背心之上。 只聽那宮裝少婦長長吁一口氣,睜開眼來,望了上官琦一眼,口齒啟張,但卻說不出一點聲音。 上官琦知她無力說出話來,當下暗運內力,把真氣輸入她體內。 那宮裝少婦得上官琦真力之助,啟口說道:「我快要餓死了,給我拿些食用之物來吧!」 上官琦道:「這室中既無食用之物,你為何還要守在室中?」 那宮裝少婦突然撩起衣襟,露出蒼白枯瘦的大腿道:「我走不了。」 上官琦低頭望去,只見那少婦琵琶骨間,穿著一條極細的白索,不禁黯然一嘆,道:「你是那滾龍王的妃子!」 那宮裝少婦道:「我是王爺寵愛侍妃,你如能替我找些食用之物,使我保得性命,日後王爺回來,我定要好好提拔你。」 上官琦暗暗嘆道:「原來滾龍王敗亡之事,王府中人竟是仍然不知。」心中念轉,口裡卻問道:「你既是滾龍王最為寵愛的妃子,難道就沒有人侍候你麼?」 那宮裝少婦道:「他們早都不見了。唉!王爺回來之後,我非要王爺好好地責罰他們一頓不可。」 上官琦鬆開右手,想替她取些食用之物,哪知手才離開那宮裝少婦的要穴,那少婦立時氣絕而死。 原來,她已餓得奄奄將斃,這一番掙動、說話,把僅有一點賴以保存生命的元氣也已消耗殆盡,上官琦內力一停,立時氣絕而死。 上官琦看她生機全絕,縱有靈丹,也是不易施救,黯然一嘆,越窗而去,折向正西行去。 原來他見正東方向,一直同一形式的綿連高樓,定然都是滾龍王妃子們的住處。 果然,近西方景物一變。 每一座房屋,都相距著一段不近的距離。 上官琦沿路而上,路上已長滿嫩綠的青草。 顯然,這條路,已然很久沒有人走過了。 行過一處黑屋時,忽聞室中傳出了呼喝打鬥之聲。 上宮琦心中一動,暗道:「難道現在還有人在為滾龍王拚命麼?非得瞧瞧清楚不可。」 心念一轉,返身一躍,逼近黑屋。 只見一個白色牌子,寫著五個紅色的大字道:「二十一囚室。」 上官琦一皺眉頭,暗道:「原來是囚人的密室。」 但聽呼喝打鬥之聲,清晰可聞,正是由那室中傳了出來。 上官琦舉手一推緊閉的黑門,只覺手上一片冰冷,竟是推它不動。 敢情,那一對黑門,竟然是由生鐵鑄成,以上官琦此時的功力,仍然無法推開那座黑門。 上官琦心頭大感奇怪,暗道:「這上面寫得明明白白,乃囚人之處,難道被囚之人,還要打架不成?」 他放開喉嚨,高聲叫道:「不要打了,快些開門。」 他一連喝叫數聲,始終不聞那黑屋中有人相應。 但那打鬥呼喝聲,卻仍是清晰可聞。 |
第一一八章 伊人永別 唐璇的巨墓已消失不見,原來突起的墳地,變成一個三丈方圓的土坑,數十道噴泉湧了上來。 歐陽統默默淚下,站在那土坑邊緣出神。上官琦更是忍不住哭了起來,喃喃自語道:「為蒼生造福,立不朽善功,生前行仁,死後除惡,是何等豪傑的胸懷!大功完滿,竟連給後人一個憑弔的痕跡也不曾留下,是何等的清高風標!大哥呀!大哥……上官琦得你教誨,豈能使你英靈失望?」 群豪相對黯然,沉吟良久,還是連雪嬌打破了沉寂,說道:「上官琦,你為窮家幫立下了不朽大功,幫主已然特允,還你自由之身,那青萍公主已在山下候駕,你送她回去吧!駝鈴迢遙,看看大漠風光,也算不虛此生。」 上官琦緩緩從懷中取出三本絹冊,第一本交給了歐陽統,道:「幫主,大哥在這本絹冊,已指出幫主的退路。人生一世,豈能無錯,幫主請收下吧!」 歐陽統接過絹冊一看,只見上寫「行藥」二字,微微一皺眉頭,繼而縱聲大笑,道:「我明白了,唐先生可是要我到滾龍王府中去……」 上官琦道:「不錯,千百位身中劇毒之人,都待幫主援救,大功告成之後,幫主將成為這一代武林中最受敬重的大英雄、大豪傑了。」 歐陽統道:「昔年一點名心,使我鑄成大錯,逼走師兄,接任窮家幫主;此後鵠守丹爐,煉藥救世,實是很便宜的懲罰了。」 上官琦道:「書中記載甚詳,幫主一看便知……」回頭走近連雪嬌,送上一本絹冊。 連雪嬌凝目望去,只見封皮上寫「謀略」兩個大字,微一沉吟道:「從今後我將擺脫江湖,相夫課子,要此物何用?還是你收著吧!」 上官琦道:「非你之才,難通此書,姑娘還是請收著吧!但望能善待我那袁兄弟……」 袁孝突然接口說道:「大哥,我想起一件事來,連姑娘心中對待你我,都是一般的看法,大哥處處退避,才使小弟得能親近於她,但她心中究竟喜愛哪個,咱們誰也不知,今日三人對面,問個明白。她如選擇大哥,小弟就替你護送回那青萍公主,遠行西域,永不再回中原……」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那又何苦?」 袁孝道:「錯過此機,只怕難再有這等機緣,咱們還是問個明白的好。」 上官琦道:「問就問吧!但你們常常相處,情感早立,如要公平,為兄得先和她單獨說幾句話語,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袁孝道:「好吧!」 上官琦微微一笑,緩步走近了連雪嬌,低聲說道:「木已成舟,尚望姑娘自重……」 連雪嬌冷笑一聲,高聲說道:「世上男人都算死光了,我也選不上你。」 上官琦一抱拳道:「袁兄弟、姑娘珍重。」反身對葉一萍行了大禮,道:「弟子不孝,不能常侍師父身側。」 葉一萍道:「我已和雲師兄有約,滾龍王授首之後,和他同隱深山,你不用記掛我了。」 雲九龍哈哈一笑,道:「上官兄弟,你正值有力之年,可不能消磨壯志。」 上官琦道:「大哥放心,我把師父那無名簫聲宏揚於武林,消彌殺劫於無形之中……」微微一頓,高聲接道:「諸位,咱們青山綠水,後會有期。」放步向前行去,身形漸漸消失不見。 連雪嬌望著上官琦背影消失的方向,暗暗嘆息一聲,低聲對歐陽統道:「滾龍王胸中所學,唐先生瞭如指掌。他既有遺著要你去拯救被困滾龍王府中身中劇毒的千百位英雄,定然有他的用心,尚望幫主能遵照唐先生的遺囑所指去做。」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莫說只要我去療治那些中毒之人,就是要我常伴瘋了的人,也是心甘情願。」 連雪嬌低聲說道:「幫主能體會唐先生的苦心,那就好了……」 微微一頓,又道:「滾龍王自破胸腹而死,餘孽雖未全清,但已不難掃平。我們相約有言,賤妾也要告別了。」 歐陽統突然躬身抱拳一揖,說道:「年來多承助力,使瀕臨崩潰的窮家幫得以重振聲威,本座代表全幫中數代弟子拜謝大恩。」 連雪嬌還了一禮,牽著袁孝的右手,聯袂而去。 雲九龍扶起了葉一萍,拱手對歐陽統道:「看今日一戰,雲某名利之心全消,今後江湖再不復有雲某之名,咱們就此別過。」 歐陽統道:」兩位好走,在下不送了。」 鐵木大師搖搖頭,嘆道:「看這番龍爭虎鬥,方外人也不禁感慨叢生,利祿名位,害人不淺,老衲回寺之後,定當面壁三年,為死難陰靈致哀。」 歐陽統道:「大師慢走,在下還有一事相勞。」 鐵木大師道:「老衲能夠辦到麼?」 歐陽統笑道:「大師德高望重,一言九鼎,煩把窮家幫幫主信物帶交那關三勝,要他暫主幫務。我要獨入滾龍王府,憑藉唐先生留交的藥書,救治中毒之人。此行成敗難計,如若我三年後仍無消息,要那關三勝會同聾、啞二老,召集窮家幫中弟子,推選新的幫主。」探手人懷,摸出一個玉牌,遞了過去。 鐵木大師沉思良久,才接過玉牌,道:「老衲再為你效勞一次就是。」 歐陽統道:「在下行蹤尚望保密,別讓他們知道。」 鐵木道:「記下了。」轉身行了兩步,回頭說道:「老衲還有一件不明之事,那武林三寶下落……」 歐陽統接道:「三寶已盡為連雪嬌取去,但那錄記妙用的秘本卻被上官琦帶走。這兩人不合在一起,武林三寶的真諦妙用,恐怕將永為武林之秘。」 鐵木大師道:「這又是那唐先生的安排了。幫主多多保重,老衲去了。」緩步下山而去。 歐陽統目注鐵木大師去遠,心想這位方外老友德望俱重,一言九鼎,定可辦到自己所托之事,何況又有幫主玉牌為證。 這時,落日西沉,天色已然人暮。整個的山影,都是殘毀的痕跡。 歐陽統仰臉長長吁一口氣,收好藥書,選小徑悄然下山而去,直奔向滾龍王府。 且說上官琦下得山去,直奔向一處傍溪的林邊。 只見一個青衣少女,獨坐在溪邊一塊大石之上,望著溪水,呆呆出神。 那少女正是那青萍公主。 只見她滿臉愁苦,輕顰黛眉,似有著無限心事。 忽然,她目光接觸水中倒映出上官琦的影子,愁容頓消,緩緩站了起來,回頭笑道:「那連雪嬌說你定會來此會我,果然她沒有騙我。」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道:「你等了很久麼?」 青萍公主道:「只要你一定會來,就是要我等上一天一夜,也不要緊。」 上官琦道:「如是我不來呢?」 青萍公主道:「那我就等你一輩子。」 上官琦望著眼前這天真的少女,說不出心頭是何滋味。 他對她毫無情感,要有的,只是一點憐憫的情感。 只聽青萍公主說道:「你可要送我回到大漠去?」 上官琦道:「我送你一程,你自己回去吧!」 青萍公主怔了一怔,舉手理一下被風吹亂的散發,道:「你不願到邊疆,我也不回去了。」 上官琦道:「為什麼?」 青萍公主嘆道:「我陪你留在中原。」 上官琦道:「我已不在江湖走動,要到那深山大澤中去。」 青萍公主道:「不論你到哪裡,我都跟著你。」 上官琦心頭厭惡,冷冷說道:「我如是死了呢?」 青萍公主道:「你如是真的死了,我也不要活在世上了。」 上官琦無可奈何,沉吟了良久,突然微微一笑道:「那大漠風沙好玩麼?」 青萍公主搖搖頭道:「一點也不好玩,看到的都是牛群羊群。」 上官琦笑道:「好極了,我最是喜愛那等牧人生活。」 他忽覺此女一派天真,無論如何不該傷她之心,反正左右無事,何不送她到大漠一行?她見到親人之後,或可好些,那時自己再回來中原不遲。 青萍公主一雙圓大的眼睛眨動了一陣,道:「真的麼?」 上官琦道:「自然是真的了,我要送你回大漠去。」 青萍公主嬌聲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上官琦道:「你明白什麼?」 青萍公主道:「你剛才是存心要試我一試……」 話未說完,上官琦已知她言中之意,急急接口說道:「你家中可有牛群羊群?」 青萍公主笑道:「我們族中之人,個個都對我十分敬重,只要我肯開口,不論什麼貴重之物,他們都不會吝惜。我要選一群全族中最好的牛群、羊群,送給你。」 上官琦看她臉上笑容如花,顯見心中的高興,心中泛起了一陣不安,暗道:「我隨口幾句慰藉之言,她就認起真來,難道我上官琦真能留在大漠中陪她一生不成?」 想到感慨之處,不禁黯然一嘆。 青萍公主笑容突斂,愕然問道:「你心中又不高興了?」 上官琦道:「沒有啊!我很快樂。」 青萍公主道:「那你嘆什麼氣?」 上官琦道:「我嚮往大漠風光,那成群的牛羊,心中很高興。」 青萍公主道:「你騙我?高興了,不會嘆氣的。」 上官琦暗道:「如不解去她心中之疑,只怕她要落落寡歡,說不得只好騙她一下了。」當下說道:「我雖想到那大漠風光,成群的牛羊,但又想到此行西域,不知何日才能返回中原,那是難免有背井離鄉的感慨。」 青萍公主笑道:「我道什麼大事,原來如此,這有什麼要緊?你想回中原之時,我再陪你回來就是。」 上官琦聽她說得斬釘截鐵,毫不考慮,心中暗暗吃驚,忖道:「但願一路行去,她對我印象壞些,日後分離之時,她也可減少一些相思的苦惱。」 只覺情愁惘惘,難以遣排,仰臉一聲長嘯。 嘯如龍吟,直衝霄漢,只震得四山回音不絕。 這一聲長嘯,似是盡籲出上官琦心中苦惱,神志陡然一清,暗道:「這附近埋伏著很多窮家幫中高手,我這一聲長嘯,豈不要引起他們注意?」當下說道:「咱們走吧!」 青萍公主縱身一躍,飛落上官琦的身側.道:「不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反對。」牽著上官琦的手,向前行去。 上官琦很想摔開她的手,但見她滿臉歡笑之容,心中大感不忍。只好任她牽著手向前走去。 他有心使那青萍公主認為他是個很壞的人,不解憐香惜玉,行到天色人暮時分,也不住店,仍然向前行去。 青萍公主腹中甚感飢餓,但她見上官琦行若無事,竟也強自忍下。 上官琦目光是何等銳利,早已瞧出青萍公主的飢餓神情,但他卻故作不知,仍然向前行去。 這一陣奔走,連夜趕路,直走到二更時分。 這是個濃雲密佈的晚上,夜風如刀,吹得人油生寒意。 但那青萍公主卻已跑得香汗淋漓,嬌喘不息。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停下腳步,道:「你跑得很累麼?」 青萍公主道:「我很累,但和你走在一起,我心裡卻很快樂,就是再累一點,也不要緊。」 上官琦原本想使她覺著和自己相處一起時,毫無一點快樂歡愉之感,卻不料她竟是苦中自樂,眼看她汗透衣衫,心中有些不忍,當下說道:「咱們就在此地休息一下吧!」 青萍公主道:「好極了,我早就走不動了。」當地坐了下去。 這是一片荒涼的郊野,極目四周,不見燈火。 青萍公主似是睏倦難支,坐下片刻工夫,已然沉沉睡熟過去。 上官琦聽到鼻息之聲,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我此時不走,更侍何時?」悄然起身而去。直待行出了十餘裡外,才愈想愈覺不對,忖道:「我已經答應要送她回到西域,大丈夫豈可言而無信?」 一股強烈的愧咎,泛上心頭,又循原路走了回去。 只見青萍公主睜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夜色裡閃閃生光。 上官琦心頭一震道:「怎麼你已經醒過來了?」 青萍公主道:「醒過來了,你剛站起時,就驚醒了我,但我知道你會再回來,所以沒有呼叫你。」 上官琦道:「你猜得不錯,我不是又回來了麼?」 青萍公主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會騙我的。」 上官琦心中暗道了兩聲「慚愧」,不敢再多看那青萍公主一眼,閉目調息。 他心有所思,一直難以入定,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之久,才算調勻了呼吸,漸人了忘我之境。 醒來時只見衣履全濕,天上濃雲,露出了滿天星辰。 青萍公主面含微笑,坐在他的身側。 上官琦問道:「此刻什麼時光了?」 青萍公主道:「已過五更,天快要亮了。」 上官琦看她臉上睏倦仍存,問道:「你還沒有休息好麼?」 青萍公主道:「我沒有休息。」 上官琦道:「你很疲累,為什麼不休息?」 青萍公主道:「我看你坐息人定,已進了忘我之境,如是我也睡熟了去,豈不是沒有人替你護法了麼?」 上官琦黯然一嘆,欲言又止。這青萍公主對他情意愈深,愈使他心中不安。 連雪嬌那美麗的倩影,己然深植他內心深處,大有除卻巫山不是雲的感覺,青萍公主對他多上一分情意,反將增加他一分精神上的負擔。 青萍公主早已疲累不堪,說完了幾句話,竟然沉沉睡熟過去。 上官琦回顧了那熟睡的青萍公主一眼,忽然覺到連雪嬌在自己心中已佔了無可代替的地位,這位深情的少女,縱然用盡她全副心力、感情,也無法使自己抹去留在心靈中的情影。已往那過去的日子中,他竟然沒有覺到這件事實;如今,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太晚了,大晚了! 他茫然站著,望著天上變幻的雲彩,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光。 身後,傳過來青萍公主清脆的笑聲,道:「你怎麼站著等我?唉!我睡得太久,累你久等啦!」 太陽已升至中天,到了過午的時分。 上官琦緩緩回過頭去,望了那青萍公主一眼,只見她臉上綻開的笑容,像一株盛開的百合花。 她原本是一位美麗的姑娘,可惜,這些都無法逐走連雪嬌留在上官琦心中的地位。 她理理鬢邊吹亂的散發,啟開櫻唇,想要說話。 但上官琦卻冷酷地搶先說道:「咱們該趕路了。」放開腳步向前奔 青萍公主呆了一呆,垂下理髮的右手,默默地隨在上官琦身後行去。 這是一段哀傷的行程,上官琦為了減少精神的負擔,他每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他拒絕了青萍公主每一個表達情意的機會。 |
第一一七章 滾龍王死 只見那人懷中抱著一個大木盒,滿身都是鮮血。 連雪嬌急聲說道:「滾龍王!」縱身一躍,撲了過去。 歐陽統緊隨著連雪嬌那喝叫之聲,立時遙遙擊出一掌,強猛的暗勁疾湧而去。 那人袍袖一揮,卸開了歐陽統的掌力,就這一會的工夫,連雪嬌已逼近身側,右手食中二指一驕,點了過去。 那人身子一側,險險讓過一招,飛起一腳踢了過來。 連雪嬌嬌軀橫裡移開,避過一擊,道:「西望侯杜茂已死,南面侯洪濤橫屍,你預先安排的兩路伏兵,都已瓦解冰消。任你武功絕世,智慧超人,今日也難逃出天下英雄的合圍之勢。」 那人呆了一呆,四顧了一眼,只見人影閃轉,四周果然走出了很多高人,左面一個藍衫中年人,拱手一禮,說道:「滾龍王,還識得昔年舊友雲九龍麼?」 右側一個灰袍老僧,接道:「弒師逆徒,還記得老衲是誰麼?阿彌陀佛,師兄陰靈有知,助小弟殺此惡徒,以清咱們少林門戶。」 緊隨那老僧身側,一個長衫飄飄的老者接道:「中原五義之首葉一萍,要索回四位兄弟之命。」 歐陽統朗朗一笑,道:「你一生殺人無數,行惡無算,今日也該惡貫滿盈、報應到頭的時刻了,是你自己動手呢,還是讓我動手?」 葉一萍道:「此人作惡多端,如是讓他自絕而死,未免太過寬恕他了。」 那滿身血污之人,一直靜靜地站著不動,面容肅冷,直似一座木刻泥塑的神像。雲九龍揚手一掌,拍了過去,強猛的暗勁,帶起了一陣呼嘯的拳風。 只見那僵立之人,應手而倒,手中木盒,砰的一聲掉在地上,身體吃雲九龍那強猛的掌力,震得兩個翻滾打轉,滾入那幽暗的門戶之中。 連雪嬌輕輕嘆息一聲,道:「好一狡猾之徒。」 群豪相對茫然,歐陽統低聲說道:「這是怎麼回事,那人不是滾龍王麼?」 連雪嬌道:「不是,那人只不過是他臨時找的一個替身而已。」 葉一萍突然向前行了一步,伸手向那木盒抓去。 連雪嬌急聲叫道:「不要動它……」 葉一萍急快地縮回手來,道:「為什麼?」 連雪嬌道:「那木盒或將暗藏著什麼絕毒暗器。」 歐陽統探手撿起一塊石子,道:「諸位請退避開去。」揚手一抖,石塊飛出,正擊在那木盒之上。 拍的一聲,木屑碎飛,盒子破擊了一個大洞,卻不見有何變化。 歐陽統一皺眉頭,低聲對連雪嬌道:「本座過去瞧瞧吧!」 連雪嬌粉臉通紅,答道:「也許是賤妾太過多疑,但小心一些總是無害。」 語聲未落,突聞蓬然一聲輕響,那木盒突然爆開,藍焰飛射,火焰四噴,木盒周圍七八尺方圓,盡都為那藍焰籠罩。 歐陽統長嘆一聲道:「對付這絕代凶人,實需要很大的耐心才行。」 葉一萍遙遙對連雪嬌抱拳一禮,道:「多謝姑娘相救。」 連雪嬌道:「不敢!不敢!」回目望著歐陽統道:「賤妾想進去瞧瞧,請幫主主持大局。」 歐陽統道:「不行,要去還是我去!」 連雪嬌道:「幫主乃一幫之主,如何能輕易涉險?賤妾帶袁孝相助,縱然是遇上那滾龍王,也無妨礙。」 歐陽統道:「文丞要主持大局,圍殲滾龍王,成敗在此一舉,這是何等重要大事!文丞也不用推辭了。」 忽聽袁孝接口說道:「你們都不用進去了,我大哥就要出來啦!」 連雪嬌凝神聽去,果然隱隱聽到一縷奇異的簫聲傳了過來,由遠而近。 陡聞唐璇那巨墓之中,又傳出幾聲大震,紅光清晰可見,似是那墓地之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連雪嬌心中大急,正待不顧阻攔地衝入門中,突見兩條黑影,翻滾而出。 當先一人青袍長劍,一掠而出,行動十分快捷,正是那滾龍王。 連雪嬌上次看錯了人,幾乎使窮家幫和天下英雄精英都化為劫灰,是以這次看得特別仔細。 滾龍王目光轉動,四外掃了一眼,道:「我今日如能脫得此圍,重踏神州,先要把你們窮家幫中人殺一個寸草不留。」 歐陽統道:「只怕你今日已無能再出這座山莊了。」滾龍王不再接口多言,閉上雙目,似是正在運氣調息。 連雪嬌心中一直惦唸著那上官琦,仍不見他出來,忍不住低聲問袁孝道:「你那大哥為什麼還未見?」 袁孝道:「我聽到簫聲和那呼喊之聲,決錯不了……」 語聲未落,穴口處人影一閃,又現出了一個人來。這人形狀十分奇怪,臉上黑白不均,鬍子也只餘下半邊,手中執著一把尖端晶瑩、大部金黃的怪刀。 袁孝雙目圓睜,沉聲對連雪嬌道:「這是什麼人,生得比我還要奇怪?」 連雪嬌忍不住嗤的一笑,道:「他就是你大哥。」 袁孝道:「不像,不像!我大哥……」 只聽那怪人哈哈一笑,道:「滾龍王,你和我打了半天,吃了我無數苦頭,可知道我是誰麼?」 滾龍王突然睜開了緊閉的雙民道:「你是上官琦,我早就知道了。」 上官琦舉手在臉上一抹,餘下的半邊鬍鬚,應手而落,恢復了本來面目。 歐陽統舉手一揮,四周群豪,一齊向前欺進,形成了包圍之勢。 上官琦守住穴口,斷了滾龍王的退路。 歐陽統道:「滾龍王,你自己束手就縛呢,還是要我們出手?」 滾龍王四顧了一眼,只見四周之人,一個個都是勁敵,別說一齊出手,就是單打獨鬥,勝來亦將十分艱苦。 他縱橫江湖,行蹤所至,無不臣伏,今日被困放此,連一個隨身護衛也沒有,任他凶險成性,殺人無算,也不禁有些英雄氣短,雙目投注到連雪嬌臉上,冷冷說道:「洪濤和杜茂可曾來過麼?」 連雪嬌道:「兩人身中附骨毒針,豈敢不聽你之命?可惜你晚出墓門一步,他們己先你而去了。」 歐陽統道:「你可是要見過屍體才信?」 滾龍王道:「不用了,窮家幫主一向不說謊言。」他突然縱聲而笑,笑聲中充滿著淒涼。 歐陽統仰臉望望天色,道:「滾龍王,你昔日雄威何在?」 滾龍王接道:「歐陽統,你可是覺著今日大局你已全握勝算了麼?」 歐陽統道:「我知你困獸猶鬥,不甘束手就縛。數十年來,咱們對峙江湖,雖曾交手數次,始終未曾有過捨命之戰,歐陽統今日奉陪你……」 連雪嬌急急接道:「幫主不可……」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不勞文丞掛懷,非如此不足以使他死得心口俱服。」 滾龍王突然一振手中長劍,冷厲他說道:「別人不知你歐陽統此刻心情,但我卻十分瞭解你用心何在。亮兵刃吧!」 歐陽統回顧了四周群豪一眼,道:「哪一位借把寶劍給我?」 鐵木大師和歐陽統交誼極深,看出情勢不對,歐陽統竟似要和那滾龍王決一死戰,實是一場毫無把握的事,急急踏上一步,道:「滾龍王絕代凶人,積惡無數,不用和他講什麼單打獨鬥的武林規矩了,老衲先領教他一陣……」口中話未說完,鐵禪杖已疾掄揮出,一招「力掃五嶽」,橫裡擊去。 滾龍王長劍順著來勢,斜斜一點,卸去禪杖上的勁道,刷地刺出一劍。 鐵木冷笑一聲,道:「武當門下的滑、黏二訣,你還記得很熟。」喝叫聲中,禪杖施展出少林派鎮山之學的十八羅漢杖法,剎那間杖影漫天而起。 滾龍王長劍振動,劍光閃轉於那漫天杖影之中,攻守從容,毫無敗象。 連雪嬌看看場中形勢,又是個單打獨鬥之局。 那滾龍王實有著非常武功,長劍閃轉,不緊不慢地封擋鐵木大師的禪杖,看樣子這兩人還有一陣惡鬥。 連雪嬌雙目沉思了片刻,道:「諸位到此,不是討債,就是報怨,此時不出手,還計較什麼?」 雲九龍道:「不錯,當年滾龍王算計我雲某之時,又何嘗是什麼光明手段了?」欺上一步,高聲說道:「大禪師請多包涵,兄弟要向滾龍王討命來了!」 其實他這幾句話已等放不說,口中話還未完,人已攻了上去,掌勢一起,拍出了一掌。 鐵木大師何嘗不知群豪用心,想一舉把滾龍王殲滅當場?當下鐵杖一收,專攻一側,留了一側給那雲九龍。 這一來滾龍王立時陷入了險惡的環境之中,力敵兩個絕世高手的左右迫攻,登時有應接不暇之感。 歐陽統輕輕嘆息一聲,仰臉望天,呆呆出神。 葉一萍望了歐陽統一眼,心中暗暗奇道:「滾龍王就殲之後,窮家幫主大敵已除,這歐陽統應該歡歡樂樂才對,怎的竟是如此的悶悶不樂?」 別人心中奇怪,連雪嬌卻是心中明白,一旦大敵除去,天下太平,他本身當任幫主的一番恩怨,必將爆發出來。 只聽一聲悶哼,滾龍王身不由主地向後退了三步,雲九龍卻冷冷接道:「滾龍王,昔年在下約鬥密宗高手,邀你助拳,你卻暗中算計,坐收漁利,一舉之間,殺了青城二老、茅山一真、密宗一派中數十名高手,但卻未料我雲某人還會活在人世。今日我雲九龍要替他們報仇了!」 滾龍王中了雲九龍一掌,被打斷一根肋骨,但他卻忍痛不言,右手平舉長劍,雙目凝神,注定鐵木大師。 上官琦突然想起了隨那神簫翁學藝荒寺中的往事,忍不住高聲說道:「雲莊主,在下想起一件古怪事,不知莊主是否知情?」 雲九龍道:「師弟儘管請問,為兄是知無不言。」 上官琦道:「小弟隨恩師在寺中學藝,發覺寺中僧侶都已分別坐化各室,那大寺院除了師父之外,竟沒有一個活人,不知是何緣故?」 雲九龍道:「那寺中僧侶,乃為兄安排的助手,怎會死得一個不剩?」 滾龍王突然接道:「用不著大驚小怪,他們都被一種慢性毒藥毒死,我在他們食水中放下劇毒,凡是食用寺中蓄水之人,無一能夠倖免。」 上官琦道:「這就是了,你如不承認,那寺中死亡的僧侶,必將給江湖上留下了無數猜疑。」 雲九龍道:「滾龍王,你一向做事斬草除根,我雲某卻逃過死亡之劫,你可知為了什麼?」 滾龍王冷冷接道:「昔年你我相約,謀害天下英雄,長江為界,分主南、北武林,你不惜出賣歐陽統,以你為人的陰毒險惡,我如不早些把你殺死,日後定將為你所算。」 雲九龍道:「昔年事已過去,今日我雲某要替幾位好友報仇。」欺身而進,一掌拍了出去。 滾龍王長劍一揮,橫斬手腕。 雲九龍長嘯一聲,縱身而起,避開長劍,雙掌連環劈擊出手,口中朗朗說道:「諸位暫請讓我雲某一陣,我要替青城二老和茅山一真幾位好友復仇。」 他這一叫,果然是再無人出手相助。 滾龍王手中雖有兵刃,但他斷了一根肋骨,行動不便,彼此成了秋色平分之局,惡鬥二百招,仍是難分勝敗。 雲九龍掌勢突然一變,不再搶攻,表面上改採守勢,其實守中寓攻,竟是專以克制滾龍王武功的路數。 歐陽統看看天色,高聲說道:「雲大莊主,今日如再被滾龍王兔脫而去,此後江湖上只怕永無寧日了!」 葉一萍接道:「對此凶狡之人,不用說什麼江湖規矩了。」手杖一舉,點了過來。 滾龍王登時陷入了四面八方進攻之境,鐵木大師和葉一萍的雙杖,歐陽統、雲九龍的寺掌,交互進攻,迫得滾龍王手忙腳亂。 連雪嬌一側掠陣,瞥見滾龍王右手運劍,左手偷空探入了懷中,不禁大驚,急急叫道:「小心他要施展暗器了!」 歐陽統絕招突出,一招「穿雲拳」,由那重重劍光中,攻了進去,拍的一掌,正擊在滾龍王左手肘間,登時時骨碎裂,探入懷中的左手,再也取不出來。 雲九龍眼看歐陽統一招得手,冒險施出一招「移花接木」,一把扣住了滾龍王的握劍右腕,用盡了生平之力,奪下滾龍王手中兵刃。 葉一萍竹杖一沉,拍的一聲,正擊在滾龍王左腿上。 滾龍王似是已無反抗之能,冷哼一聲,屈起左腿,用一隻右腿著地。 歐陽統當胸一拳,搗了過去。 片刻之間,這位絕代凶人,左肘骨碎,左腿骨折,兵刃也被人奪去,似是自知惡貫滿盈,生機已盡,索性不再閃避還手,眼看歐陽統一拳擊來,竟然挺胸迎上去。 連雪嬌大叫道:「幫主不可……」 歐陽統拳勢已然觸及了滾龍王前胸衣服,聽得連雪嬌大喝之聲,陡然收了回來,倒躍而退。 連雪嬌大聲接道:「諸位快退回來!」 雲九龍、鐵木大師、葉一萍應聲而退,後躍九尺。 滾龍王眼看群豪退了下去,身子搖了幾搖,單用一右腿站著不動,雙目中暴射出兇惡的神光,凝注著群豪臉上,不言不語。 連雪嬌雙目投注到上官琦的臉上,目光中流露出無限的關切,雖然口中無言,上官琦卻瞧出那目光示意他快些離開。 忽聽滾龍王冷哼一聲,單腿一躍,直向歐陽統等停身之處衝了過來。 連雪嬌高聲喝道:「別讓他衝近身邊。」當先飛躍而起。 歐陽統、鐵木大師、雲九龍、葉一萍,紛紛隨著躍開。 滾龍王已如強弩之未,眼看群豪讓開,竟再無能追趕,長嘆一聲。仰身倒栽地上。 上官琦縱身飛躍,掠過滾龍王,飛落歐陽統、連雪嬌的身邊,一抱拳,道:「屬下幸不辱命。」 歐陽統伸出手來,握住上官琦一隻手,沉聲說道:「你可見到了唐先生的遺體?」 上官琦道:「我和滾龍王在唐先生遺體之前,惡鬥了百合左右,就在將落敗之際,唐先生陰靈顯異,石棺前端,突然出現了『滾龍王死辰已至』七個大字,這七個字,給了我極大的助力,但卻使滾龍王心神震動,被我打中了一拳。」 歐陽統黯然嘆道:「唐先生生前為武林同道謀命,天下蒼生謀福,死後仍是不能安心放九泉之下。」 上官琦道:「唐大哥一代奇才,生前行仁,死後懲惡,自非平常人能夠及得。」 連雪嬌接道:「以後呢?」 上官琦道:「滾龍王身上內披軟甲,雖然中我一拳,但仍然被他取去唐先生遺體前三卷遺書。此時,我們在墓中展開一場追逐的惡鬥,我連連發動唐先生布下的機關,使他中伏一十二次,也受了十二次傷,適才他無能多耐久戰,想必和受傷有關。」 雲九龍點頭道:「看將起來,那滾龍王似是受傷不輕。」 連雪嬌嘆息一聲道:「那墓中活葬的二百工人,不知如何了?」 轉頭望去,只見滾龍王靜靜地躺在地上,閉著雙目,似睡熟了過去。 歐陽統道:「滾龍王已然累至筋疲力盡,正是生擒他的大好時機,我先點了他幾處穴道再說。」舉步向滾龍王行了過去。 突聽連雪嬌高聲叫道:「幫主不可造次。」 語聲甫落,突見滾龍王一挺身坐了起來,右手迅快探手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盒,打開了盒蓋,倒出幾粒黑色的丹丸,舉手一揚,把一盒藥丸盡皆吞了下去。 此人一生縱橫江湖,詭計多端,人人都對他存有幾分顧忌之心,誰也不知他服的什麼藥物,也未出手阻止。 歐陽統一皺眉頭,低聲對連雪嬌道:「他服的可是毒藥麼?」 連雪嬌道:「依據他的為人,決不會眼毒自盡,咱們要小心才是。」 雲九龍道:「聽說世間有一神奇藥物,服用之後,能激發出生命之中所有的潛能,但只止放傳說。」 滾龍王單腿一挺,突然站了起來,冷冷說道:「不錯!世間確有這樣一種藥物,你們沒有見過,只有怪自己孤陋寡聞。」 雲九龍厲聲喝道:「可就是你剛才服用的藥物麼?」 滾龍王道:「不錯。這藥物每人一次只要服用一粒,即可激發出全身潛能。」 雲九龍冷然接道:「物極必反,你自己可是覺著一口氣服下十幾粒藥物,藥力更強了麼?」 滾龍王突然縱聲大笑一陣,道:「此時此刻,咱們用不著多費口舌了。」雙目中神芒一閃,投注到歐陽統的臉上,道:「歐陽統,你和我在江湖對立了數十年,大小戰役不下百次,但一直是保持個不勝不敗之局,咱們兩人也一直未能各盡全力一決勝負。眼下我已然廢去了一條臂,重傷了一條腿,已成了個廢人,你可敢和我決一死戰麼?」 上官琦生恐歐陽統拘放顏面,答應下來,趕忙接口說道:「你借重藥物之人,算不得真才實學,用不著和你單打獨鬥。」 滾龍王怒聲喝道:「我先取你的性命,再殺他們不遲。」飛身一躍,直向上官琦撲了過來。 上官琦在唐璇墓內,己和他對過了數十次掌力,早無畏懼,眼看一掌擊來,立時揮掌迎了上去。 雙掌交觸,蓬然一震。 上官琦只覺滾龍王那手掌之中蘊蓄的暗勁內力,陡然間增強了數十百倍,身不由己地吃那強大的內力一震,全身氣血浮動,一連後退了七八步,才站住身子,呆了一呆,高聲叫道:「他服下的藥物,已經發作,切不可和他硬拚掌力。」 滾龍王一掌出手後,狂性已發,暴喝一聲,第二掌疾劈而出。 這一掌不但是力道威猛,而且出手奇幻,重起的掌影,籠罩了歐陽統的退路。 除非歐陽統硬接他的一擊,只有施展地滾身法,滾出滾龍王重起掌影的籠罩,但他堂堂一幫之主,如何施使展地滾身法。 雲九龍提聚功力,沉聲喝道:「在下助幫主擋他一掌。」喝叫聲中。右掌疾翻而起,迎向滾龍王劈擊而下的掌勢。 兩股潛力一觸,雲九龍立時覺出壓力奇重,難以拒擋,但形勢已不容他收掌退下,只好拼盡全力,運出內勁,和那強大壓力對抗。 這不過是一剎那間,就在雲九龍和滾龍王掌力接觸的當兒,歐陽統也揚手推出一掌。 這一股暗勁,斜裡湧出,擊在滾龍王的右腕上。 服下藥物的滾龍王,雖然發揮了生命中的潛能,但耳目卻是不及往常靈敏,歐陽統掌力斜來,竟是不知閃避,吃那暗勁撞上,攻向雲九龍的掌力,突然一頓。 雲九龍縱身而起,退避開去。 歐陽統拍出一掌後,緊隨著向後躍退。 忽見滾龍王全身肌肉顫動,牙齒格格作響,似是他全身的肌肉都開始收縮起來,神情間流現出痛苦無比之狀。 場中群豪齊齊瞧得一呆,不知滾龍王何以有此突變。 連雪嬌凝目沉思片刻,嘆息一聲,道:「他一心求勝,服藥過量,內腑中毒,唉!他生平用毒害人,想不到最後自己也中了毒。」 但見滾龍王抖動的身體,突然停了下來,雙目中暴射出懾人的神光,大喝一聲,猛向群豪撲來。 這時的滾龍王有如一頭怒虎瘋狗,已失去往日的陰沉、矜持。 葉一萍道:「強弩之未有何可畏?」運集了生平功力,揮掌迎去。 上官琦驚叫一聲道:「師父不可……」雙掌齊出,推了過去。 兩人掌力合流,仍是擋不住滾龍王那勇猛之勢,掌力一觸,登時被震得向後連退了四五步,袁孝大聲喝道:「大哥不要驚慌!」一邊呼的打出一掌。 三人內力合聚,勉強接下滾龍王這勇猛的一擊。 葉一萍首當其衝,雖得上官琦和袁孝及時相助,但內腑亦被震傷,當場吐出了一口鮮血。 鐵木大師奮起內力,一招「飛鈸撞鐘」,反守為攻,拍了出去。 滾龍王右掌一揮,接了鐵木大師劈來的掌勢。 兩股強大的暗勁一觸,鐵木大師登時被震得向後退了兩步,內腑血湧,臉色大變。 連雪嬌一語不發,一直在暗中察看滾龍王的反應,看他和鐵木大師對過一掌之後,雙手突然泛現出一片赤紅之色,心念一動,大聲喝道:「不可和他硬擠內力,咱們分由四面八方攻他,使他措手不及,讓他藥力催起的亢奮之力無處發洩。」 群豪都已對連雪嬌十分敬服,聽她之言,立時分佈四方,向滾龍王攻去。 這一來,果然鬧得滾龍王手腳大亂,他斷了一臂,傷了一腿,運轉已是不夠靈活,群豪又不肯和他硬擠掌力,單腿著地,團團亂轉。 歐陽統、雲九龍等,雖然未再和他硬拚掌力,但卻感覺出滾龍王的掌力愈來愈強,也是愈打愈感心驚。 連雪嬌未參與出手,遙遙地站在一丈開外,冷眼旁觀這場罕見奇異的惡鬥。只見滾龍王雙手愈來愈紅,有如鮮血一般的耀眼,目光也漸漸變得遲滯,顯是已無法控制那藥力催起的亢奮,神情間痛苦至極。 突聽得滾龍王大喝一聲,單腿一躍,直向一棵大樹衝去,揚手一掌,劈在了大樹上。 但聞砰然一聲,碗口粗細的大樹生生被他震斷。 群豪目睹他掌力有此威勢,無不心生震駭。 滾龍王回頭,劈向身旁一塊大山石上。山石尖筍,十分銳利,滾龍王掌力劈實,山石雖然裂成數塊,但他一隻右掌,也被劃得鮮血淋淋。 歐陽統嘆息一聲,道:「這人的武功,果然是驚人得很,如若能正正當當創立一派門戶,決不下在九大門派之下。」 但聞滾龍王縱聲厲嘯,單腿躍跳,到處奔跑,凡是遇上阻礙之物,不論是房屋、山石、樹木,立時就一掌劈去,片刻之間,被他推倒了四座房屋、三棵大樹,震碎了兩塊大山石,行蹤所經之處,鮮血滴灑一地。 大約有頓飯之久,滾龍王突然停了下來,大叫一聲,伸出血淋淋的右手,突然插入了自己的胸,向下一劃,登時腸流肚外,屍體栽倒。 群豪急步奔了過去,只見滾龍王的屍體,仍在微微地抖動著。 這是幅淒慘的畫面,一代巢雄、殺人無算的滾龍王,竟然是自破胸腹而死。 連雪嬌盈盈跪了下去,大拜三拜,黯然淚下。 上官琦目光轉動,低聲說道:「我要去推動最後一道機關了。」大步向唐璇墳墓行了過去。 歐陽統訝道:「最後一道機關?」 上官琦道:「不錯……」口中答話,人已行近墓碑。那墓碑早已為滾龍王折斷,只餘下一半殘碑。上官琦伸出手去,一推墓碑基底,立時裂開一個碗口大小的穴洞,將手伸入那穴洞之中,立時響起了一陣軋軋之聲,整個的墳墓開始動搖起來。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暴響,那一半殘徐的墓碑,也突然倒了下去,一股水箭,直衝上來。 上官琦驟不及防,吃那水箭一衝,滿身衣履皆濕。 水箭過後,冉冉又升起一個木牌,四個赤紅如血的大字,寫的是:「盡快離開。」 上官琦怔了一怔,大聲叫道:「大哥既然如此警告,咱們不能不聽。」當先向後退去。 歐陽統扶起葉一萍,道:「唐先生向不虛言,咱們得快些走避。」 語音甫落,那巨大的墳墓,突然裂開,現出了四道土門,無數個衣著襤樓、鬢髮糾結的大漢,分由那四道土門中蜂湧而出,四面竄奔。「上官琦嘆息一聲說道:「這墳墓雖是我督工造成,但也未想到有著如此的妙用,看來陷入這墓中的工人都還有生存的機會。」 這些人久困墓中,不見天日,一旦見藍天白雲,立時狂呼大叫,四外逃竄。上官琦暗中數計,分由四個土門中逃出來的褸衣大漢,總計一百八十三人,算來有十七人生死不明。 一陣狂呼奔竄過後,又恢復了原來的沉寂。 這時,歐陽統等已然退出七丈開外,站在一株大樹下察看那巨墓的動靜。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又響起一聲暴震,那裂開的四道土門,突然塌陷下去。就在那墓門塌陷時,瞥見一條人影,疾箭般激射而出。他奔速雖快,仍是晚了一步,剛到土門邊緣,竟被那塌陷的土門,活活埋起。 緊接著暴響連天,沙石橫飛,輕塵蔽目,幾人雖有著過人的目力,也瞧不出那飛塵中的景物。 這暴響連綿數十聲,沙塵瀰漫四五丈,延續有一刻工夫,才停止下來。 待塵土落定,那突起的巨墓早已消失不見。原來突起的墳地,變成一個三丈方圓的土坑,數十道噴泉湧了上來。 |
第一一六章 羽翼盡喪 連雪嬌道:」滾龍王的才智武功決不在你之下,窮家幫尚且能和他搏鬥了數十年,難道你還自信能勝得那滾龍王不成?」 長髯老者冷笑一聲,道:「滾龍王手段太過毒辣,雖然網羅了無數的英雄高人,但卻一直無法用他們的武功才能。我要放開手用他們為我效力。」 連雪嬌道:「這些人都已服用滾龍王的迷藥,你如何能夠使他們神志恢復?」 長髯老者道:「此事不用勞你費心……」 只聽一聲慘叫,和杜天鶚動手的兩個黑衣大漢,突地踉蹌而退,跌倒在地,口鼻中鮮血汨汨而出。 連雪嬌看他能在同一時刻中一齊傷了兩人,心中暗暗讚道:「杜大鶚名不虛傳,看來眼下的形勢,我們倒未必會輸。袁孝功力足以對付那長髯老者,綽有餘裕:杜天鶚和我聯手對付他隨來之人,想來不致落敗。此人野心勃勃,大有承繼那滾龍王的用心,如若不把他早日除去,只怕又是一個禍胎。」 心念一轉,突然仰臉一聲長嘯。 那長髯老者冷然一笑,道:「你幹什麼?」 連雪嬌道:「我要招呼四周埋伏之人,要他們早作準備,不要放跑了你。」 長髯老者道:「老夫在未入此莊之前,早已查看了四周的景物,如若真有埋伏,決難逃過老夫的雙目。」 連雪嬌道:「你可是不信麼?」 長髯老者道:「有些不信。」 連雪嬌道:「那就讓你見識一下。」舉手對袁孝藏身的大樹一招。 但聞一聲怒嘯,袁孝星九飛瀉一般,由那大樹上直躍下來,落在那圍牆之上。 連雪嬌道:「快把此人拿下。」 袁孝應了一聲,撲向那長髯老者。 兩個隨護那老者的大漢,揮刀阻擋,被袁孝雙臂一分,一掌一個震退兩側。 杜天鶚長鞭一抖,神龍出水,斜裡飛了過去,點向那長髯老者後心。 另一個黑衣大漢,舉刀一封,架開了長鞭。 連雪嬌刷的一聲,抽出寶劍,道:「老前輩想的雖然不錯,只怕是沒有機會如你之願了。」長劍突出一招「風搖落花」,刺倒了一個黑衣人。 長髯老者拔出長劍,護住前胸,喝令隨來的黑衣人分阻三人,左手卻探入懷中,取出一個銅哨,放入口中,吹出一種尖銳的哨聲。 連雪嬌劍勢一緊,又傷了一個黑衣人,高聲叫道:「不用顧及傷人,全力出手,最好在他們援手未到之前,先把他們制服。」 袁孝應了一聲,呼呼兩拳,又打倒兩個黑衣人。 那長髯老者隨護而來的黑衣人,已然被打倒了七八個,餘下的不及半數,還在分頭和連雪嬌、袁孝、杜天鶚等苦苦奮戰。他雖然眼見隨來的人手傷逾半數,但仍是不肯親自出手,仗劍而立,袖手觀戰,神色平靜,似是有恃無恐。 餘下的黑衣人武功似較高強,連雪嬌和袁孝數度施下毒手,竟被他們避讓開去。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呼喝,道:「西望侯杜茂見過老國師。」 滾龍王把四個得力屬下,分為東、南、西、北四大侯爵,妻號王妃,女稱郡主;把這位年齡相若的師叔,封號老國師;屬下大小,無不賜封官號,先過過君王之痛。 連雪嬌劍勢速變,奇招綿出,迫退了最前猛攻的黑衣人,沉聲說道:「那西望侯杜茂,在四大侯爵中手段最是毒辣,武功極強,咱們如若是分頭拒敵,只怕要吃大虧……」語音微微一頓,招手喚過杜天鶚道:「來人武功不弱,咱們合在一處拒敵,杜大俠只管攻那較遠的人,迫近身的有袁孝和賤妾對付。」 杜天鶚應了一聲,收回長鞭,蓄勢戒備。 原來那些黑衣人,就在連雪嬌招呼杜天鶚時,也被那長髯老者招了回去,雙方壁壘分明,成了個相對之局。 但聞衣袂飄風之聲傳了過來,一個獨目光頭的中年大漢疾掠而至。 隨在那大漢身後蜂湧而到了三十徐個勁裝疾服的大漢。 這些人一到場中,立時散佈成一個扇形陣勢,把連雪嬌和袁孝等包圍起來。 只見那獨目光頭大漢,目光一掠連雪嬌,冷冷說道:「大郡主別來無恙?」 連雪嬌道:「不敢!不敢!杜侯爵好?」 杜茂舉手一揮,散佈在四周的黑衣人,刷的一聲拔出了身上兵刃。 連雪嬌振動了一下手中的長劍,笑道:「杜侯爵可是想以多為勝麼?」 杜茂道:「風聞大郡主背棄王爺養育之恩,本侯一直不信。今日一見,方知傳言不虛。」 連雪嬌道:「大郡主早已被那滾龍王施下毒手殺死,現在的連雪嬌,己和那滾龍王情盡義絕。」 杜茂冷笑一聲,道:「本侯今日如能生擒得大郡主,必可得王爺重賞。」 連雪嬌道:「只怕你心願難償,反將白賠上一條性命。」 杜茂道:「風聞東、南、北三侯爵,都被窮家幫殺得潰不成軍,本侯心中一直不敢相信……」 連雪嬌道:「千真萬確,不信也得相信。」 杜茂四下環掃一眼,不見有埋伏跡象,當下冷笑一聲,道:「大郡主可自信能是本侯之敵麼?」 連雪嬌道:「學無止境。杜侯爵可是很自滿本身的成就麼?」 上官琦和杜天鶚的提前趕到,使她生出了一種僥倖之心,希望歐陽統等也能在自己算計之前趕到,是以她儘量和杜茂拖延時間。 只聽杜茂冷冷說道:「好!大郡主自信能夠和本侯平分秋色,那就不妨試試。」陡然欺身而進,一掌劈出。 袁孝突然一閃身軀,擋在連雪嬌的身前,右手一揮,接下了一掌。 杜茂料不到這三分像人、七分像猴子的人物,掌力竟然是雄渾無倫,一掌硬拚之下,竟然被震得向後退了一步。 連雪嬌生恐杜茂惱羞之下,傳諭隨來之人一齊出手,來一場群攻、群毆,趕忙大聲喝道:「快退下來,我要親自和杜侯爵較量一陣。」 袁孝對連雪嬌的話,向來百依百順,聞聲疾退出八九尺遠。 連雪嬌不容杜茂開口說話,搶先一揮手,道:「杜侯爵,咱們就以百招為準,看看能否分出勝敗?」 杜茂心中似是十分震驚放那袁孝的武功,獨目閃閃,盯注在袁孝身上,道:「這人也是窮家幫中的弟子麼?」 連雪嬌道:「他不過是我隨身的護衛之一,倒勞侯爵關懷。」 杜茂冷笑一聲,道:「他不過只是天生幾斤蠻力,那也算不得什麼。」欺身一掌,劈了過來。 連雪嬌左手斜裡一封,擋住了杜茂掌勢,右手反劍入鞘,笑道:「侯爵客氣,不用兵刃,我也赤手奉陪幾招。」 杜茂道:「大郡主未免是太過自信了。」雙掌連環擊出。 連雪嬌掌拳疾舞,把門戶封得十分嚴密,但卻還手不多,那杜茂每攻三招,連雪嬌才還上一招。 一交上手,連雪嬌似是就處在下風,守多攻少,哪知兩人打了數十合,杜茂仍是無法控制大局,搶去先機。他久經大敵,過了數十招後,已瞧出連雪嬌保有反擊之力,但卻不肯搶攻,不禁冷笑一聲,道:「昔年洪侯爵曾經告訴本侯,說是大郡主生性陰險,深藏不露,今日本侯才算證實了他說得不錯。」喝聲中,連劈五掌。 連雪嬌指點掌封,擋開了杜茂五掌,笑道:「杜侯爵只有這幾個隨來的護駕之人麼?」 杜茂冷笑一聲,道:「老夫不願和你鬥口。」掌勢突然加緊,一掌緊過一招。 連雪嬌亦覺出四周壓力大增,如再不全力反擊,擋他攻勢,只怕難以支持下去,只好奮起全力,揮掌反擊。 那長髯老者手中橫著長劍,兩道眼神卻不時投注在那座突起的墳墓之上,眼前的生死打鬥,並未引起他的關心。 突然,響起了一聲大震,那矗立的茅舍首先倒了下去,一陣陣綿連不絕的隆隆之聲由地下傳了上來。 連雪嬌感到地在動搖,似是這整個的山莊都將陷落一般,聲勢驚心動魄。 杜茂突然收住掌勢,道:「請問老國師,這是怎麼回事?」 那長髯老者正全神貫注在那搖擺不定的墳墓,對杜茂詢問之言恍如未聞。 連雪嬌口雖未言,心中卻是暗暗焦急道:「這墓中機關,威力如此巨大,不知那上官琦是否無恙?」 一陣綿連不絕的隆隆之聲響過,暫時又恢復了平靜,西望侯杜茂竟也不再出手,獨目中厲光閃動,四下打量。 連雪嬌胸有成竹,多拖一刻時光,就對自己多上幾分致勝的機會,自是樂得按兵不動,靜觀變化。 突聽那長髯老者狂喊一聲:「原來如此!」拔足飛奔,繞著墓地轉了兩週,突然隱失不見。 杜茂心頭納悶,抬頭望了連雪嬌一眼,道:「他躲到哪裡去了?」 連雪嬌道:「他不甘心讓滾龍王獨得唐璇遺物,進入墓地去了。」 杜茂好奇之心大動,說道:「唐璇在那墓地中藏有何物?」 連雪嬌道:「武功、用毒、兵略、行謀,包羅萬象,無所不有。」 杜茂哈哈一笑,道:「當真是動人得很。如能生擒得大郡主,倒可為在下帶路。」伸手抓了過去。 兩人展開了一場惡鬥,這番各出絕招,盡力求勝,攻拒之間,凶險百出。 袁孝眼看連雪嬌和人搏鬥的凶險,心中大是不安,低聲問杜天鶚道:「我可以替回連姑娘麼?」 杜天鶚心知連雪嬌存心拖延時間,但又無法在短短兩句話中給袁孝解說清楚,只好搖頭說道:「不可以!」 袁孝急急接道:「為什麼!」 杜天鶚道:「連姑娘和那人動手,毫無敗象,你如替她下來,豈不是說那連姑娘打不過人家麼?」這理由十分牽強,但袁孝正在急亂不安之時,聽來甚覺有理,連連說道:「不錯,不錯,我怎麼急糊塗了?」 杜茂全力猛攻了數十招,仍是無法勝得連雪嬌,不禁心中焦急起來,默運內功,右手陡然粗腫一倍,獨目中厲芒連閃,冷冷說道:「大郡主武功果然高強,可敢接我一記毒沙掌力?」 連雪嬌知他的毒沙掌惡毒無比,哪裡肯硬接他的掌勢?縱身一避,閃了開去,笑道:「久聞你毒沙掌厲害,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而已。」 杜茂掌勢連揮,突攻三掌,口中喝道:「你可敢接我一掌試試?」 連雪嬌正待接言,突聞一陣冷笑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接道:「杜兄不要上了這丫頭的當。」聲落人現,一個身著青衫、劍眉朗目的少年飛落場中。 但見他探手入懷一抄,摸出一柄摺扇,右手握一柄寒光閃閃的飛龍匕首。 連雪嬌一見來人,芳心登時一震,暗道:「原來這現身之人,正是南面侯洪濤。」 杜茂哈哈一笑道:「洪兄對付另外兩人,這丫頭已難在我手下再走百招。」 說話之中,掌勢突然加緊,攻勢更見凌厲。 袁孝早已等得不耐,不待洪濤出手,大喝一聲,撲了上去,一出手就是連環八拳,拳風呼嘯,迫得洪濤連退了四五步。 杜天鶚長鞭一揮,掃出了一招「橫掃千軍」,大聲說道:「連姑娘,此時此地,不宜戀戰,咱們暫時退出此地……」 他不叫還好,這一喝,反而提醒了西望侯杜茂,舉手一揮,隨來的屬下紛紛拔出兵刃,圍攻上來。 洪濤待袁孝八招連環攻過之後,手中的摺扇、匕首展開了凌厲的反擊。 杜天鶚四面八方受敵,全力揮動軟鞭,盡展生平所學,也不過勉可自保。 西望侯節節反攻,逼得連雪嬌已無還手之力。 袁孝和洪濤攻拒之間,更是各極凌厲,看得人眼花燎亂,目不暇接。 綜觀大局,連雪嬌等已是身陷危境,再鬥下去,非死即傷! 突聽杜天鶚一聲悶哼,左後肩中了一刀,頓時鮮血如注,濕透了一條衣袖。 連雪嬌匆忙中回目一顧,已瞧出杜天鶚的傷勢嚴重。此人軟鞭,剛好封了連雪嬌和袁孝後面門戶,使兩人沒有後顧之憂。如若這杜天鶚受傷不支,兩人的處境更將危險。 情勢險惡,已難戀戰,連雪嬌在險象環生中反臂劈出了一掌,擊倒了一個圍攻杜天鶚的黑衣人,高聲說道:「壯大俠請忍耐一二,咱們的援手馬上就到。」 杜天鶚一咬牙,說道:「連姑娘但請放心,區區一點刀傷,在下自信能支持得住。杜天鶚但得有一口氣在,決不退後半步。」 但聞連雪嬌呻吟一聲,打了一踉蹌,跌出三尺以外,但她迅快地一躍而起,重又揮掌攻向杜茂。 這是一場捨命的惡戰,連雪嬌、杜天鶚雖都受了重傷,但仍是奮戰不退。 袁孝眼看連雪嬌受了傷害,雙目盡赤,長嘯聲中,拳勢忽然一變,招招如巨斧開山,鐵鎚擊巖,攻勢猛惡無倫,迫得洪濤節節後退。 可惜是袁孝一人勇猛,連雪嬌和杜天鶚都已經漸感到體力不支,難再支撐下去。 就在這存亡一發之際,突聞一聲朗朗長笑,道:「文丞不用驚慌,幫中全部高手已到。」正是窮家幫歐陽統的聲音。 語聲未了,一條人影已疾如飛隼一般,直衝過來,膨的一聲,硬接了西望侯杜茂一記毒沙掌力,替下了連雪嬌。 杜茂獨目一閃,只見來人長髯青衫,一臉冷做神色,接下他一記惡毒絕倫的毒沙掌,竟然是若無其事,不禁心頭一凜,喝道:「什麼人?」 青衫人滿臉不屑之色,冷冷答道:「南翁姜士隱,領教閣下的毒沙掌。」揚手一掌劈了過去。 他倔傲自負,連對方姓名也不屑問,但出手的攻勢,卻是凌厲無比掌指攻襲之處,都是致命的要害大穴。 但聞歐陽統清亮的聲音說道:「今日一戰,關係武林劫運至大,諸位的手下,不必再留情了。」 此言一出,立時響起了慘叫之聲,但見那些圍攻杜天鶚的黑衣人,有如滾湯中的雪球,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片刻間,已傷亡過半。 杜天鶚已打得力盡筋疲,兩眼花亂,手中軟鞭,已然難分敵我,手中長鞭呼的一聲,掃向了鐵木大師。 原來,挽救杜天鶚兩人,正是那天下第一莊的莊主雲九龍和鐵木大師。 鐵木大師袍袖一揮,擋開了杜天鶚的軟鞭,沉聲說道:「杜施主快請到一旁休息去吧!」 杜天鶚心中仍很明白,口中連連應道:「不錯,我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口中叫道要休息,手中軟鞭卻呼的一聲擊向一個握刀大漢。 那大漢身子一側,避開一鞭,卻不料一隻手陡然伸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隨手一指,點了穴道,棄置地上。 鐵木大師也趁勢一把,抓住了杜天鶚,道:「杜大俠不用再出手了。」喝叫聲中,伸手點了杜天鶚兩處穴道。 杜天鶚仔細看了看四周形勢,軟鞭一鬆,跌落在地上,人也一閉雙目,似是熟睡過去一般。 鐵木大師知他是過度疲累,必得好好休息一下,扶他退下,交給窮家幫隨來弟子,說道:「不要解他穴道,讓他先安靜地休息一陣,再解他被點的穴道。」 兩個弟子應聲行了過來,扶著杜天鶚退向一側。 就這一會工夫,那雲九龍已然把圍攻杜天鶚的幾個黑衣人完全點了穴道,死傷狼藉,摔倒一地。 這時,場中只餘下姜士隱和杜茂、洪濤和袁孝還在惡戰。四人都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這番捨死忘生的技鬥,瞧得人驚心動魄。 歐陽統緩步走近了連雪嬌,道:「滾龍王可曾到此麼?」 連雪嬌道:「已進入了唐先生的墓中。」 歐陽統怔了一怔,道:「上官琦呢?」 連雪嬌道:「兩人一齊入墓,而且早已發動了墓中機關,只不知是有意發動呢,或是誤觸機關?」 歐陽統道:「那滾龍王沒有帶人同入墓中?」 連雪嬌道:「沒有。也許他不願讓人知唐璇之能,勝他甚多,或是怕人分了唐先生的遺物。不過,在兩人進墓之後,又有一人隨後進入了墓中。」 歐陽統道:「那是什麼人?」 連雪嬌道:「滾龍王的師叔。不過他自甘降格,受命放滾龍王的調度。」 歐陽統道:「此番勝局已成,如若這西望、南面二侯再伏誅之後,只餘下滾龍王一人,不論他武功如何高強,也無法破圍而去。」 連雪嬌道:「怕的是他們能取到唐先生的遺物。」 歐陽統道:「唐先生何等才氣,豈是滾龍王能夠及得?文丞先請休息片刻.再行調派人手,務望今日一戰成功,決不再讓滾龍王逃脫而去。」 連雪嬌應道:「幫主吩咐的是。」心中暗暗讚道:「這歐陽統的毅力豪氣,確非我所能及,就憑這股自信自豪的氣概,已足可為中流砥柱、亂世英雄了。」 忖思之間,突然一聲厲喝怒嘯傳了過來。 凝目望去,只見那姜士隱踉蹌退出四五步,才拿樁站好,那西望侯杜茂,卻雙手捧腹,目射凌芒,凝立不動,半晌之後,才張嘴噴出一口血來,倒在地上。 姜士隱眼看那杜茂倒在地上,縱聲大笑一陣,站在唐璇墓前,拱手一禮,道:「承先生開出的一張藥方,使小女沉菏大見起色。搏殺滾龍王四侯之一,以酬先生之賜……」回頭對歐陽統一抱拳,接道:「咱們青山綠水,後會有期,在下就此別過。」也不容歐陽統答話,縱身一躍,掠出圍牆而去。 歐陽統未料到他說走就走,呆了一呆,高聲叫道:「姜大俠!」 連雪嬌突然接口道:「不用叫他了,讓他走吧!」 歐陽統道:「他似是受了傷?」 連雪嬌接道:「不錯,他受傷很重,故而不願留此。你叫他回來,反而使他窘迫難安。」 歐陽統道:「他身受重傷,單人匹馬而去,如何能使人放得下心?」 連雪嬌道:「不要緊,他傷勢雖然不輕,但並非傷在要害,以他精深內功,只要能及時調息一陣,不難復元。」 歐陽統望著姜士隱消失的方向,凝勁運氣,說道:「姜兄好走,恕我歐陽統不送了!」 聲音不大,但卻沉重有力,波向遠處。 遙遙地傳過來姜士隱的回聲,道:「不敢勞動幫主。」 這時,袁孝和洪濤的惡鬥也逐漸進入了生死交關的局面。袁孝愈戰愈勇,著著搶攻,那洪濤卻有著內力不繼之感,手中的摺扇匕首漸漸地緩慢了下來。 洪濤眼看那西望侯重傷而死,早已動逃走之心,因袁孝拳掌變化萬端,迫使他全神貫注,還有些應接不暇,不敢作逃走的打算。 惡鬥問,突聽袁孝一聲長嘯,猛地劈出一拳。 洪濤被那威猛無倫的拳風,迫得向後退了兩步。 袁孝一擊得手,第二拳隨即劈出,拳勢出手又是一聲大叫,但聞大叫長嘯中,挾著呼嘯的拳風,剎那間劈出了八拳之多。 洪濤吃那猛惡的拳風,迫得連連退了七八步,全無還手之力。 歐陽統回顧雲九龍一眼,道:「如若假以時間,此人必將是武林中第一高人。」 雲九龍微笑道:「他佔了天賦之光,成就奇速,但也吃了天賦之虧,難以練成陰柔之力。」 忽聽洪濤冷哼一聲,身子陡然飛了起來,口噴鮮血,手中匕首尚未及發出,人已氣絕而死。 原來他被袁孝一拳打在前胸之上,五臟六腑盡為震碎。 袁孝拳斃洪濤之後,仍無睏倦之意,大步行到連雪嬌身後而立。 歐陽統回顧連雪嬌一眼,道:「今日之戰,事關重大,文丞想必有成竹在胸了?」 連雪嬌四顧了一眼,道:「在未曾調派之前,我先有幾句話要說。」 此刻停在她四周之人,大都是名震江湖的前輩高人,但這些人對待連雪嬌都很尊敬,齊齊將目光投注連雪嬌的身上。 連雪嬌輕輕嘆息一聲,道:「以咱們眼下實力,可算集當今江湖上大部精英,滾龍王縱然有通天徹地之能,也難同時抗拒這多高手。但困獸猶作殊死之鬥,逼得那滾龍王走投無路時,當心他存下寧為玉碎之心。據我所知,他身懷幾種威力強大的暗器,從未施展。動手之時,諸位請小心一些。」 歐陽統道:「文丞可知那暗器之名麼?」 連雪嬌道:「我只是聽他說過,但究系何物,卻是從未見過。」 歐陽統道:「這就是了,請文丞調派人手吧!」 連雪嬌環查了一下四周形勢,布下了合圍之陣,然後命袁孝把橫陳的屍體移出陣外。歐陽統低聲問道:「那上官琦一人之力,只怕難以對付滾龍王,咱們可要深入墓中助他一臂麼?」 連雪嬌道:「不用了。」 歐陽統一揮手,那散佈在墓地四周的群豪,突然一齊隱入了暗影之中。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玉兔西沉,旭日東昇,但那孤立的唐璇墓仍是毫無動靜。 滾龍王和那化名包繼賢的上官琦,似是投入海中泥牛,不聞一點聲息。 日昇中天,驕陽如火,仍不聞墓中有何聲息,歐陽統有些不耐起來,低聲對連雪嬌道:「我瞧情形有些不對,咱們還是進入墓中瞧瞧去吧!」 連雪嬌道:「等候到太陽下山時,如若還不見上官琦和滾龍王露面,咱們就設法進入墓中……」 餘音未絕,突聞隆隆大震聲,那突起的墳墓,忽然開始搖動起來,足足過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那搖動的墳墓仍未靜止下來。 歐陽統望著那搖動的墳墓,輕輕嘆息一聲,道:「單看這墳墓震動的情形,想那墓中的機關,必然是利害無比,只怕那滾龍王要生葬墓中了。」 連雪嬌早已有此疑念,只是不敢出口而已,歐陽統這一提起,再也忍耐不住,兩行淚水流了下來,接道:「但願吉人天相,上官琦能夠平安出來。」 她有著絕世才華,遣兵調將,人所難及;她有著臨危不亂的鎮靜,但涉及兒女私情,竟然難再自禁。 歐陽統暗暗忖道:「看來她對那上官琦的情愛十分深摯,郎才女貌,一對壁人,滾龍王伏誅之後,我倒要作一個現成的媒人。」 念轉意決,微微一笑,道:「這墳墓工程,都由上官琦親自督造,想來他對那墓中機關十分熟悉,姑娘不用為他擔心。」 連雪嬌拭去面上淚痕,說道:「幫主請恕賤妾失態,連雪嬌強煞了也是一個女孩子啊!」 歐陽統道:「英雄豪傑,大多是至性中人,文丞巾幗女傑,自是難免。」 連雪嬌似是不願再談下去,改變話題,接道:「賤妾有一事相求幫主。」 歐陽統說道:「請說吧!只要本座力所能及,無不答允。」 連雪嬌道:「滾龍王伏誅之後,尚望幫主能答應賤妾,辭去文丞之職。」 歐陽統沉吟了一陣,道:「本座也有幾句心腹之言,藏在胸中甚久,早該告訴文丞了!」 連雪嬌心頭一震,暗道:「歐陽統乃光明磊落之人,不知有什麼心腹話要對我說。」口中應道:「幫主有何見教?」 歐陽統道:「本座昔年接掌窮家幫之位時,天下武林亂象己現。當時情景,不容我多事推讓,除非不顧及窮家幫以後在武林中興衰,因此招致了甚多人的誤解……」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道:「毀譽之事,雖然非我所計,但悠悠之口,恐將在百年後留下了深遠的影響。一旦本座大去之後,恐怕窮家幫要形成五分四裂之局。唐先生未死之前,本座亦再三提出,擁他為窮家幫主之事……」 連雪嬌接道:「幫主之意,可是要我接你之位麼?」 歐陽統道:「不錯,非文丞之才,不足以當此大任。本座如把幫主之位交傳放你,也好放心地退隱山林。」 連雪嬌道:「幫主盛情,恕難應命,我已答允上官琦了。」 歐陽統喜道:「好啊!你們已經談好了,本座還想替兩位做個現成媒人,但看來已經是用不到本座出面為兩位說合了。」 連雪嬌黯然一笑,道:「賤妾此身,已屬袁孝,和那上官琦只不過有著兄妹之情罷了。」 歐陽統呆了一呆,道:「你要委身袁孝?」 連雪嬌道:「不錯,賤妾已決定了。」 歐陽統忽然微微一笑,道:「這樣也好。那袁孝天賦過人,日後必將成為武林中一位大俠。」 連雪嬌淒涼一笑,道:「賤妾已經答應那上官琦,滾龍王伏誅之後,讓他離開窮家幫。」 歐陽統道:「好吧……由袁孝留你身側助你,他的武功,你的才華,想必能把窮家幫整頓得強我十倍了。」 連雪嬌道:「幫主又誤會了。滾龍王伏誅之後,賤妾要偕夫君同隱山林,我要洗手作羹湯,過一生平淡生活。」 歐陽統道:「姑娘棟樑之材,這豈不太可惜了麼?」 連雪嬌道:「賤妾此意已決,還望幫主俯允。」 歐陽統沉吟了良久,道:「姑娘既已作了決定,本座也不便強人所難了。」 連雪嬌道:「數十年來,幫主為著窮家幫辛勞終日,全幫上下有目共睹,縱是有所誤會,也不難解說清楚。」 歐陽統輕輕嘆息一聲,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連姑娘滿腹苦衷有口難言,我歐陽統又何嘗不是呢?」 突然轟然一聲大震,唐璇的墳墓突然裂現出一個門戶。 探首望去,裡面一片陰沉黑暗,難見景物。 歐陽統望著那裂現的門戶,感慨萬端他說道:「唐先生生前十分仁慈,但臨終之前,卻是大反常態,作了一件十分慘酷的事。」 連雪嬌道:「什麼事?」 歐陽統揚手指著那裂開的門戶,道:「他遺言由上官琦督工建造這座墳墓,生葬了兩百個築建墓地工人。」 連雪嬌正待答話,瞥見人影一閃,由那裂開的門戶中,奔出一個人來。 |
第一一五章 請君入墓 連雪嬌吃了一驚,趕忙提聚真氣,蓄勢戒備。 她知那滾龍王的耳目,靈敏無比,只要稍許弄出一點聲息,立可警覺。 只聽一聲朗朗長笑,道:「老夫包繼賢,你是什麼人?」 連雪嬌怔了一怔,忖道:「這包繼賢是何等人物,怎的深更半夜跑到唐璇的墓地中來?」 探頭看去,只見一個手拄枴杖、白髯長垂的老者,緩步而來。 滾龍王冷冷道:「在下滾龍王。」 包繼賢怔了一怔,突然縱聲大笑,道:「老夫久聞你的凶名,今宵有幸一會。」 滾龍王怒道:「老匹夫信口雌黃,你可是活得不耐煩了?」 包繼賢哈哈大笑,道:「這倒未必。咱們如是打了起來,還不知鹿死誰手。」 滾龍王正值滿腹怒火之時,厲喝一聲,躍起劈出一掌。 包繼賢道:「來得好!」竟然揮掌硬接一擊。 兩股潛力暗勁一觸,滾龍王原地未動,包繼賢卻被震得向後退了兩步。 但此人卻是開朗得很,雖被滾龍王一掌震退,不但毫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滾龍王之名,果不虛傳,老夫今日總算是遇上一個勁敵了。」 滾龍王右手已高高揚起,聽見那老人之言,卻陡然收了回來,道:「你不是王爺的對手,我也不願殺你。」 包繼賢道:「好說,好說。如是想和老夫談談合作的事,老夫最是歡迎,不過合作第一要件,必得是心存公平。」 滾龍王冷哼一聲,道:「誰要和你談合作了……」語聲微微一頓,又道:「深更半夜,你到此地做什麼來了?」 包繼賢拂髯大笑,道:「你做什麼來了?」 連雪嬌看到他舉手拂髯的舉動,突然心中一跳,只覺他的舉動神似一人。 只聽滾龍王說道:「你可是偷覷唐璇那墓中存寶來的麼?」 包繼賢道:「不錯啊!」 滾龍王道:「你可知道是什麼地方麼?」 包繼賢道:「老夫從不和武林中人來往,不論什麼地方,老夫一樣來得。」 滾龍王道:「你可知這墓中存寶已為我所有麼?」 包繼賢道:「死人之物,人人可以取得,在未曾到手之前,自是不能算為你所有了。」 滾龍王道:「如是王爺此刻先殺了你,你豈不一無所有,還賠上一條性命?」 包繼賢道:「那倒未必。」 滾龍王道:「不信你就試試。不過,一個人只有一條命,豈可視作兒戲!」 包繼賢道:「老夫命該活到八十八歲,行年七十,還有一十八年好活,如何能死得了?」 滾龍王道:「如是你不想死,倒還有另外一個辦法。」 包繼賢道:「如若是還有和平的辦法,那是最好不過。動刀動槍的,實非老夫所願。」 此人老氣橫秋,半莊半諧,把個機智絕倫的滾龍王弄得莫名所以,沉吟了良久,道:「唯一的和平辦法,那就是咱們放棄成見,攜手合作,共同進入墓中,取得唐璇遺物……」 包繼賢接道:「可以,可以,老夫最是願意和人合作。但咱們必得事先講好,公公平平,才能各棄私見,衷誠合作;如是各懷鬼胎,勾心鬥角,那就不如各行其事。」 滾龍王道:「本王和人合作,從未公公平平從事……」 包繼賢道:「好啊!那你定然讓人佔先了?」 滾龍王道:「如非此刻我正值用人之際,就憑你這幾句話,就該處死了!」 包繼賢道:「好漢不提當年勇,此刻你正是需人之時,最好是對人客氣一些。」 滾龍王道:「王爺對你已經夠客氣了。」 滾龍王道:「墓中金錢財寶,都歸你得;其他之物,為我所有。」 包繼賢哈哈大笑,道:「這辦法很公平,就這麼辦吧!」 滾龍王料想之中,他必然大為反對,卻不料他一口答應下來。這滾龍王為人陰沉多疑,雖是在急慮之中,仍未減多疑之心,當下冷冷說道:「你辛辛苦苦趕到此地,可是為了那墓中的財物麼?」 包繼賢道:「那倒不是。老夫如是只貪圖財物,也不用到這墓中來了,找一個富豪之家,偷他一票,豈不是強過盜墓?」 滾龍王道:「那你為什麼要答應呢?」 包繼賢道:「久聞那唐璇之能,這墓中必然有他的遺物,老夫想盜他遺物。」 滾龍王道:「那你是存心騙我的了?」 包繼賢道:「那也不是,在未取得唐璇遺物之前,我倒是誠心和你合作了,但你取得那唐璇遺物之後,那就不一定了。」 滾龍王略一沉吟,道:「好吧!咱們就此一言為定,在取得那唐璇遺物之後,允許你出手搶奪就是,但未曾取得唐璇遺物之前,你得暫時聽我之命行事。」 包繼賢道:「那是自然。」 滾龍王暗暗忖道:「這人瘋瘋癲癲,說的話也不知是真是假,此刻正需助手之際,暫時留下他的性命,待取得唐璇遺物,再結果他性命不遲。」心裡打著主意,口中卻冷冷喝道:「你此刻先給我找到那入墓的門戶。」 滾龍王的用心,原是要刁難放他,卻不料這包繼賢竟是欣然應命,果然繞著那古墓團團轉動起來。 但見他進入暗影之中,倏然消失不見,良久之後,仍不見現身出來。滾龍王心中正自懷疑,突聽那包繼賢敞聲叫道:「門戶在這裡了,快些過來。」 滾龍王暗道:「這人瞧上去傻裡傻氣,但做起事來倒是能幹得很。」大步行了過去,果見那包繼賢守在一座大門的門戶前面。 門內一片幽沉黑暗,瞧不出任何景物。 滾龍王道:「包兄請走在前面帶路。」 包繼賢道:「這墓中我也沒有到過,如是走錯了路,還得請多原諒。」 滾龍王暗自好笑道:「這人猶有童心。」口中應說道:「那是自然。」 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地進入那幽沉的墓門中,那啟開的鐵門緩緩地閉上。 山風呼嘯,松濤陣陣,明月如晝,夜涼似水,連雪嬌緩緩走出了那藏身的茅舍,輕步繞著古墓行了一週。 她仔細地查看著行經之處,找不出一點可資循訪的痕跡。 除了那斷去的墓碑之外,一切都完好無恙。 圍牆上突然又出現了一條黑影,疾躍而入。 衣袂帶起的風聲,驚動了連雪嬌,但她已知閃避不及,索性停下了腳步,緩緩轉回頭去。 只見來人一抱拳,道:「連姑娘來得好快。」 連雪嬌一見來人,立時證實了心中的一點疑念,微微一笑道:「你們來得也夠快了。」 這來人正是那關外神鞭杜天鶚,當下說道:「我們日夜不停地抄捷徑趕到。」 連雪嬌道:「上官琦呢?」 杜天鶚道:「他單人易裝來此,姑娘沒見到麼?」 連雪嬌笑道:「他扮來維妙維肖,連我也幾乎被他騙過。」 杜天鶚道:「不知他此刻哪裡去了?」 連雪嬌瞧了那古墓一眼,道:「他和滾龍王已然進入了古墓之中。」 杜天鶚吃了一驚,道:「他一個人去的麼?」 連雪嬌道:「不錯,但他熟悉墓中的機關布設,滾龍王縱然是武功強於他,也未必能夠勝他。怕的是被那滾龍王瞧出破綻,暗中先行下手,使他措手不及……」講到此處,忽覺由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暗道:「如是我剛才及時露面,雙戰滾龍王,或可勝他,用不著讓他進入墓中冒險。」 杜天鶚道:「滾龍王日夜兼程而來,隨行之人一個不見,想是趕不上他的腳程,落在後面了。此時此機,千載難逢,如若今日不能制服於他,只怕日後永無這等機會了。我願陪姑娘涉險入墓,一則接應上官兄弟,二則藉機殲滅那滾龍王,不知文丞意下如何?」他心中雖是擔心那上官琦的安危,但言來卻是十分委婉。 連雪嬌道:「唐先生才絕一世,這墓中機關定然佈置得十分嚴密,咱們進入墓中,不但對他毫無幫助,且恐使他多生顧忌之心,那時,豈不是助他不成,反而牽累他了?」 杜天鶚道:「姑娘之意呢?」 連雪嬌道:「如以賤妾之見,首該設法斷去那滾龍王的後援,再選擇必經之路,埋伏人手,只要出手,就使他無能反抗。」 杜天鶚道:「話雖不錯,但我那上官兄弟的安危豈不是不能兼顧了麼?」 連雪嬌淡淡一笑,道:「不要緊,我想他足以自保。」 杜天鶚口不再言,心中卻是暗暗盤算,如何能進入這古墓之中接應那上官琦。 突聽袁孝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你快躲起來,有人來了。」 連雪嬌低聲說道:「杜大俠請隨我來。」閃身進入那茅屋之中。 兩人剛剛隱好身子,來人已躍過圍牆。 只見那人長髯飄垂,背插長劍,竟是滾龍王的師叔。 昔年他屢犯清戒,被唐璇之師逐出門戶,卻被滾龍王收為己用。兩人雖然輩份不同,但年齡相若,那滾龍王心狠手辣,在這師叔身上。一樣的下有附骨毒針,使他無能反抗,甘心效命。 那人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勢,突然面對茅屋冷笑一聲,道:「老夫是何等人物,豈能受人欺瞞?快些給我出來。」舉起右手,一連揮動,但見人影翻飛,十幾個黑衣人,一齊躍入圍牆。 杜天鶚已有些沉不住氣,鬆開腰中軟鞭扣把,準備躍出迎戰。 連雪嬌右手疾伸,抓住了杜天鶚的衣袖,道:「杜大俠不可造次,咱們的機會不大。」 只見那長髯飄垂的老者一翻手腕,拔出背上長劍,劍尖指著茅屋說道:「先把那茅屋搜查一下。」四五個黑衣人應聲而出,手中高舉兵刃,護著身子,逼向茅屋。 隱身在暗影中的連雪嬌看得真切,心中暗道:「這人比那滾龍王細心得多了,看來他並非只對這茅屋中有懷疑,而是默查過一番形勢之後,憑藉智慧,確定了有人隱身在此,如其讓他搜查而出,倒不如先行現身出來。」當下低聲對杜天鶚說了數言,緩步走出茅屋。 這時,那些黑衣人已然逼近了茅屋,連雪嬌突然現身而出,從從容容地緩步行來,反而大出那些黑衣人意料之外,一齊停下腳步。 連雪嬌舉手理一下長髮,欠身對那老者說道:「見過太師叔。」那長髯老者冷冷說道:「只有你一人在此麼?」 連雪嬌道:「晚輩和幾位屬下同來。」 那老者目光閃轉,四下打量了一陣,道:「你那義父的大駕何在?」他每一句話,都如單刀直刺過來,使人有著措手不及之感。 連雪嬌淡淡一笑,道:「見過了,但他此刻已非晚輩的義父。我們父女間,早已情斷義絕,眼下已是誓不兩立的敵人了。」 那長髯老者冷笑一聲說道:「他此刻哪裡去了?」 連雪嬌道:「進入了唐先生的墓中。」 那長髯老者回顧了那斷去墓碑一眼,道:「進入那墓中之門何在?」 連雪嬌道:「墓中機關重重,耗盡了唐先生晚年的心血。滾龍王進墓容易,但出來只怕是十分困難。」 那長髯老者搖揮一下手中長劍,回顧身側兩個黑衣人道:「給我拿下!」 兩個黑衣人應手而出,撲向連雪嬌。 連雪嬌雙肩微晃,向後退出三尺,舉手一招,一條人影由窗中飛躍而出,長鞭疾揮,急向一個黑衣人掃了過來。 那人手中單刀一起,擋開一擊,隨手還了一刀。 那杜天鶚有關外神鞭之稱,一條軟鞭,造詣極深,施展開來,有如出水神龍一般,剎那問鞭影縱橫,呼呼風生,把兩個攻向連雪嬌的黑衣人圍人了一片鞭影之中。 連雪嬌揮手對那老者笑道:「老前輩最好客氣一些。」 那長髯老者舉起手中長劍,怒聲喝道:「膽大丫頭,連老夫也敢藐視!今日如不生擒放你……」 連雪嬌道:「此地何地?此時何時?豈是你發威逞強之時?念在昔年相處份上,你又為惡不多,放你一條生路,快些去吧!」 那長髯老者一頭怒火,被她一番責斥的話,反而說得平了下去,四面打量了一眼,道:「那歐陽統也在此地麼?」 此人每一句話,常使人有著文不對題之感,原來他先在心頭,自問自答了兩遍,然後問出那最後的一句話來,問過了數次問題,自使人有著突如其來之感。其實他每一次問話,都經過三思之後,只要對方答得稍有破綻,立時將引起他懷疑之心,盤根究底。 但連雪嬌知他甚深,當下冷笑一聲,道:「告訴你又有何妨?歐陽幫主不在此地。」 那青衣老者暗暗點頭,口卻冷然說道:「歐陽統既不在此,你也敢對我這般無禮?」 連雪嬌道:「窮家幫中高人無數,歐陽統雖是一幫之主,但如只論武功,他在窮家幫中卻還算不得第一高手。」 那長髯老者哈哈一笑,道:「這麼說起來,你在這四周早已埋伏下高手了?」 連雪嬌道:「你不信,何妨一試!」 突聽一陣隆隆大震,唐璇那突起的墳墓開始劇烈地搖擺。 連雪嬌心中暗自焦急,生恐那改扮包繼賢的上官琦和那滾龍王同為唐璇預佈的機關所傷,口中卻冷冷說道:「滾龍王已觸動墓裡機關,只怕將活活地葬在此墓之中。」 那老者呆了一呆,道:「如是唐璇果有此心,滾龍王倒是難逃此劫。」 他和唐璇源出一門,論輩份還該是唐璇的師叔,對唐璇的才能自是知之甚深,對師侄胸羅之能,更是瞭如指掌。 連雪嬌道:「如若是滾龍王葬身這墓地之中,對老前輩倒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長髯老者接道:「此言何意?」 連雪嬌道:「你雖是那滾龍王的師叔,但我知道他也在你身上暗下了附骨毒針,為他所制。所以,你雖是師叔的身份,卻是不得不受他的節制。」 長髯老者突然縱聲大笑,聲如龍吟,直衝霄漢,歷久不絕。 連雪嬌被他笑得有些揣測不透,只好默不作聲。 那長髯老者收住了長笑之聲,緩緩說道:「你可敢斷定那滾龍王必死在墓中麼?」 連雪嬌道:「他是否會死在墓中,我不敢斷言,但唐先生生前曾說過要他陳屍墓中……」 長髯老者道:「不用說啦!如果那唐璇果真說過此話,滾龍王必死無疑。」 連雪嬌暗暗忖道:「那唐璇之能,果非小可,愈是知他之人,對他愈是敬畏。」 只聽那長髯老者說道:「你只知道我被那滾龍王下了附骨毒針,只怕不知我自有療治之能。」 連雪嬌看他滿臉欣喜歡樂之色,心中便生懷疑,緩緩說道:「自取附骨毒針,何足為奇?我己先老前輩取了出來。」 長髯老者笑道:「你是老夫所見才智僅次放唐璇之人,可惜是女兒之身,難免為情絲所牽,難以成得大事。」 連雪嬌心中一動,暗道:「好啊!他早在盤算了。滾龍王死去之後,他准乘勢而起,禍亂之源,不可不除,今日非得想法子殺了他不可。」 但見他輕拂一下長髯,笑道:「滾龍王待人苛刻,雖有霸世之才,霹靂手段,但卻無用人之能,縱然不死在墓中,也難成武林霸主。」 連雪嬌暗道:「我得激他一激,讓他盡道胸中之秘。」當下說道:「滾龍王雖無用人之能,但他的氣概、殘忍,卻是數百年無人及得。」 那長髯老者笑道:「話雖如此,但大業之基,首重用人。試看那滾龍王,手下羅致了無數的江湖高手,無數的有用英才,但人他掌握之後,不是被他下了毒藥,使那人變得痴痴呆呆,就是被他暗下附骨毒針,被迫聽命。在此等情形之下,要人盡展胸中所學為他效命,豈非白日做夢麼?」 連雪嬌道:「這麼說來,你也是欺騙滾龍王的了?」 長髯老者道:「那是自然。鳥盡弓藏,我如早日助他底定天下,早成霸業,只怕早已死在他的手中了。」 連雪嬌道:「我如把此事告訴那滾龍王……」 長髯老者笑道:「不要緊,你和他正面為敵,誓不兩立,你的話,他豈肯輕信,再說,如若唐璇當真存心殺他,他也決難逃脫……」 他流目四顧一陣,緩緩說道:「眼下咱們倒有一個一舉稱霸江湖的機會,只要你答應和我合作,三日夜內,當使整個武林出現一番新貌。」 連雪嬌道:「願聞其洋。」 長髯老者道:「事關武林大局,你未答允和我合作之前,自是難以說出。」 連雪嬌沉吟了一陣,道:「你的心意,可是要假冒那滾龍王,傳他之令,征伐江湖,以成霸主?」 長髯老者道:「此不過其中一環而已。我要設下一計,迫使窮家幫中人也聽我之命,為我所用……」 |
第一一四章 斷碑者死 那唐璇的墳墓,在湘贛交界的武功山中,連雪嬌熟記地理,帶袁孝選走捷徑。 此刻的連雪嬌,不只是人漸成熟,武功也有著極大的進境;那袁孝天賦異稟,輕功之佳,更是舉世第一。 兩人兼程趕路,日夜不停,除了休息和吃飯之外,不肯浪費一刻時光,就是休息,也是打坐調息一下,氣力一復,即時動身。 這日夕陽西下時分,已到了唐璇養病的山莊。山色依舊,綠水無恙,那兩扇大門的油漆卻是脫落很多,斑白雜陳,倍增蕭索。 連雪嬌繞著那莊院環行一週,縱身躍上了一棵大樹,低聲對袁孝道:「咱們得好好休息一陣,晚上或要有一陣搏鬥。」 袁孝對連雪嬌的每一句話,一向是奉若綸音,從不多問,連雪嬌要他休息,立時就閉上雙目,倚在一棵大樹上睡去。 連雪嬌望瞭望百依百順的袁孝,忽覺一股傷感之情直泛上來,忍不住滾下來兩行淚水。 紅日西沉,黃昏已盡,夜幕低垂,景物淒迷。莊院中唐璇那高大墳墓一角的茅舍中亮起了一盞燈光,連雪嬌看到室中透出的燈光,心中已知滾龍王和上官琦都未趕到。她默算路程,上官琦和滾龍王如若也是兼程趕路,滾龍王可能在夜間子時到達,上官琦、杜天鶚明日午前可到。如若是上官琦先行來到,借唐璇墓中佈下的機關,或可對付滾龍王;但如果滾龍王先行趕到,在墓外埋伏下相隨高手,上官琦如想進莊,勢必要經過一場苦戰,萬一滾龍王聞警而出,上官琦遭遇的凶險,實是九死一生之局。 她雖是早在上官琦堅持獨自前來時已經想到,但卻明知勸他無益,只好擠盡全力,提前趕來接應於他。 一輪明月緩緩由東方升起,照著唐璇那高大的墳墓。連雪嬌望著那絕代才人的埋骨之地,更是感慨萬千,想道:「唐先生是何等的才華,死後卻也是這樣的淒涼,待武林大定之後,有誰還能懷念這位學冠一代的才人?」 瞥見人影一閃,隱人暗處不見。 連雪嬌心弦大震,暗道:「難道那滾龍王早已先我而到了麼?」 凝目望去,只見那墓旁茅屋中燈光依然,不禁心中又懷疑起來,暗道:「如若那滾龍王早已趕到,那兩個守墓人定將是先遭毒手,何以那茅室中還有燈光透出,莫非是看花了眼不成?」 抬頭望明月,不過是初更左右,估算時刻,默察情勢,滾龍王決然未到。那一現而逝的人影,又是誰呢? 正自心意絛亂、難定主意之際,忽見暗影處緩步走出一個人來。 但是那人緩繞著唐璇的墓走了一遍,又消失在暗處不見。 這一次連雪嬌看得清晰分明,再無懷疑。她雖然無法看清那人的面貌,但可斷定那人不是滾龍王,也非上官琦,而且他行動緩慢自然,毫無匆急之感。 她越思越想,越覺著情形可疑,但又想不出一點線索來。 這謎團給了連雪嬌莫大的困擾,反覆忖思一陣後,決定去查看一下詳情,當下伸手一拍袁孝,低聲說道:「你睡著了麼?」 袁孝霍然睜開眼睛,笑道:「我精神好得很,一點沒有睡意。」 連雪嬌右手食指按在櫻唇上,低聲說道:「說話小聲一些。」 袁孝低聲接道:「但你要我睡覺,我只好閉著眼睛休息了。」 連雪嬌想到他對自己的痴愛情意,心中暗暗一嘆,柔聲說道:「唐先生的墓旁發現了人蹤,我得下去瞧瞧,你在這裡替我掠陣。」 袁孝道:「還是我和你一起去吧!你一人涉險,我如何放得下心?」 連雪嬌心中感動,伸出右手,輕輕握在袁孝的腕上說道:「你守在這裡瞭望敵人,我下去瞧瞧立刻就回來,萬一遇上敵人時,我再招呼你下來幫忙。」 袁孝無可奈何地點頭說道:「好吧!我如不聽你的話,你定然要生氣了。」 連雪嬌微閉雙目,湊過櫻唇,在袁孝毛茸茸的臉上輕輕親了一下,縱身躍下大樹,沿圍牆緩步繞了過去。 走近唐璇的墳墓時,一提真氣,疾如飛鳥般掠過圍牆,背靠牆壁,隱在暗影處,凝神四下望去。 但見似水月華下,樹影拂動,哪裡有半點人蹤? 轉臉向那茅屋望去,燈火依然,由窗上反映出室中人影。連雪嬌暗作忖思道:「奇怪呀!這守墓之人雖非窮家幫中的高手,但武功亦不很壞,怎的有人繞墓行走,守墓人竟是毫無所覺?看來此中之事實在奇怪。難道這幾個守墓人監守自盜,貪圖唐璇墓中留下之物,擅自進入了墓中不成?」心念轉動,突然一提真氣,正待舉步向那茅屋中行去,以便查個明白,瞥見唐璇那高大墳墓中背月一面的暗影中,突然走出一個人來。 連雪嬌雖然藝高膽大,也不禁心頭一震,背脊上泛生起一股寒意。 定定神,運足目力望去,只見那人穿著一身工人裝束,四下望了一陣,又隱在暗處不見。 連雪嬌暗道:「曾聽那上官琦說,修完唐璇這墓地之後,有兩百工人活活殉葬,那人穿著一身工人衣服,莫非是那些殉葬工人陰魂顯靈不成?」 她雖然身負絕世武功,胸羅有驚人的才智,但一想到陰魂顯靈四字,頓覺遍身生涼,頭皮發炸。 她輕輕地將身子靠在牆壁上,用手擦拭一下頭上的冷汗,振奮一下精神,忖道:「那工人能在朗朗明月下出現,自然是人非鬼了。他能忽隱忽現,來去自如,那暗影中定然是大開著方便之門,我何不借這機會,混入那墓中瞧瞧?」 她想得雖是不錯,但覺兩腿沉重異常,大有舉步維艱之感。 就在她猶豫之間,突聞一陣衣衫飄風之聲,一條人影躍上了圍牆。 連雪嬌目光一轉,只見那人青袍長髯,一張毫無表情的面孔,正是那滾龍王,暗道:「來得好快,竟比我預計中早上一個時辰還多!」 但見滾龍王對著那茅室中凝視了一陣,突然縱身躍起,直向茅室撲去。 他動作迅速無比,茅室傳出了一聲:「什麼人?」燈火未來及熄去,滾龍王己然一腳踢開木門,闖入室中。 連雪嬌眼看強敵來到,怕鬼之心,完全消失,一伏身,竄入那茅屋後面的暗影中。 但聞室中傳出一聲慘叫,緊接一聲怒喝。 蓬然一聲大震,木窗碎裂,一具屍體直摜了出來。連雪嬌仔細一看,那屍體正是窮家幫派在這裡看守那唐璇墓的兩名兄弟之一,氣絕死去。 室中燭光熄去,滾龍王臂下挾著一人,躍出茅室,站在那唐璇墓前,緩緩放開了挾持之人。 連雪嬌借勢一個閃身,躍入室內,倚窗向外瞧去,只見滾龍王把那人放在唐璇墓前,冷冷地問道:「你如不想嘗試那五陰絕脈被點的痛苦,那就老老實實地答覆我的問話。」 那窮家幫中兄弟雖然穴道受制,動彈不得,但嘴巴仍甚強硬,怒聲喝道:「窮家幫弟子,豈是苟安偷生的人,你有什麼惡毒手段,儘管施展出來,要想從我口中間出些什麼,你是在做夢!」 連雪嬌暗暗吃了一驚,忖道:「滾龍王手段毒辣,什麼事都作得出來,這人如此頂撞於他,只怕要大吃一番苦頭。」 但聞滾龍王冷笑一聲,道:「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右手閃電而出,連點了那人三處穴道。 連雪嬌看他果然點了幫中弟子的五陰絕穴,不禁黯然一嘆,心知這等慘絕人寰的手法,實非一個人能受得了。 心念未完,突聞一陣呻吟聲傳了過來。 月光下,只見那名幫中兄弟,全身的筋骨都開始收縮起來,片刻之後,那呻吟聲已變成了淒厲的呼號。 深山靜夜,明月孤墳,這慘厲的呼號聲,聽來更使人驚心動魄,不寒而慄。 連雪嬌心中暗自急道:「如若此人耐不住五陰絕脈被點的痛苦,說出入墓之法,豈不是要貽誤大事,不如設法點了他的死穴!」 正忖思間,突聽那幫中兄弟叫道:「你解開我的穴道,我說給……你……聽。」 顯然他已無能再忍受那五陰絕脈被點之苦,動了招供之心。 連雪嬌心頭大急,但除了現身和滾龍王一搏之外,一時間又想不出其他良策。這滾龍王狡黠無比,如若自己陡然現身,恐將引起他的懷疑,遁逃而去,這番勞師動眾的圍殲,又將成為畫餅。 但聞滾龍王冷笑一聲,道:「我不信你能承受得行血逆集內腑之苦。」右手一拍,解了那人五陰絕脈。 但聽那人長長吁一口氣,道:「你解開我手臂和腿上的穴道。」 滾龍王冷冷接道:「我解開你五陰絕脈,痛苦己失,為什麼還要解開腿上和手臂上的穴道?哼哼!你可是打算逃走麼?」 那人答道:「我武功和你相差很多,縱有逃走之心,也是無逃走之望。你解開我腿、臂上的穴道,讓我舒展一下筋骨,再說不遲。」 滾龍王略一沉吟道:「量你也逃不了。」果然伸手拍活了他雙腿雙臂上的被點穴道。 那人緩緩站起身子,伸了一個懶腰,長長吁一口氣。 滾龍王身子一橫,探手一把,抓住那大漢腕脈,道:「你如想藉機尋死,一了百了,可是痴心妄想。」 那大漢長長嘆息一聲,說道:「我等奉命守墓,除了每月奠祭唐先生的英靈兩次之外,對墓中情形,所知有限。」 滾龍王點頭說道:「你如說盡知那墓中詳情,王爺我也不會相信了。」 那大漢點頭說道:「據說唐先生這巨墓築成之時,有二百個築墓的工人,活葬了在這巨墓之中。」 連雪嬌只聽得心神大震,一股怒火,由心底直冒上來,暗道:「窮家幫中兄弟,向來是個個視死如歸,此人這般的苟且求生,日後非得把他處以重刑不可。」 只聽那大漢接道:「我們二人奉命守墓,每至午夜夢迴之時,常聽到墓中發出一聲奇異的聲息,擾人難眠……」 滾龍王輕輕咳了一聲,道:「可是那些葬在墓中的工人還未死去,弄出來的聲息麼?」 那大漢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最初幾夜,我等被擾得心神不寧,只好白日睡覺,夜晚之時,兩個人燃燭對坐,借酒壯膽……」 寒風靜夜,月華清冷,面對著巨大的墳墓,談起這等事來,膽大如滾龍王,也不禁有些驚然之感,冷冷接道:「鬼魂之說,虛無縹緲,本王爺生平殺人無數,從未有遇上鬼魂纏身的事。那墓中聲息,定然是那些葬人墓中的人沒有死去。」 那大漢接道:「但久而久之,也就不覺奇怪了。」 滾龍王道:「我問的是進入墓中的方法,不用談些鬼鬼怪怪的事給我聽了。」 那大漢道:「有一日,我和同伴在光天化日之下,因聽到了墓中傳出的奇異聲音,像是無數的人在一齊放聲大哭,聲音尖厲中充滿著悲傷,有如巫峽猿啼,鮫人夜泣。我和那位同伴取了兵刃,打開暗門,想進入墓中查看一下……」 滾龍王道:「原來這巨墓上還有暗門,快帶我去瞧瞧。」 那大漢道:「放開我,我帶你去看暗門。」 滾龍王五指一鬆,那大漢掙脫脈穴,伸手指著一個背月暗影,道: 「暗門就在那裡,你要跟我後面走,別踏上了機關。」大邁一步,站在了一叢青草之上。 滾龍王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只好依著他話行去,照樣大邁一步,邁在他腳下的青草地上。 只聽那大漢說道:「你要站好了,此地機關都是唐先生親手設計,厲害無比。」舉步向另一叢青草上踏去。 滾龍王還未來得及跟進,瞥見那大漢奮起一踏,直向唐璇墓前石供上撞了過去,事出意外,滾龍王欲待援救,已自不及。 但聞蓬然大聲,那人早已摔得腦漿迸裂而死。 滾龍王呆呆地望著那具屍體,良久之後,才飛起一腳踢了過去。橫臥在墓前的屍體破空而起,摔到了圍牆之外。 他一腳踢飛那屍體之後,心中的餘怒似是仍未消退,又飛起一腳,踢開了唐璇的墓碑。 這一腳力逾千斤,那墓碑竟被他一腳踢斷,只聽一陣輕微的沙沙之聲,斷碑處突然冒出來一股泉水。 滾龍王對唐璇早存畏懼,看水泉噴出,心頭大駭,仰身一躍,後退出七八尺遠。 那泉水噴出約盞熱茶工夫之久,才自動停了下來,想是那碑下預藏泉水已經噴完。 滾龍王待噴水停歇良久,才緩緩走了過去,只見殘碑中空,仍存一渺清水,水中寫著六個白字,月光下清晰可辨,寫的是:「斷我墓碑者死。」 滾龍王愕了一愕,怒火又起,又是一腳踢了過去,他內力深厚,力道極強,餘下一段殘碑,又被他一腳踢斷,殘碑中清水飛濺,飛出來一個玉盒。滾龍王左腳踏在玉盒上,微一用力,玉盒應聲而碎。一卷白絹裝成的冊子,赫然呈現目前。滾龍王略一猶豫,伸手撿起絹冊,只見封皮之上寫道:「《逍遙寶典》,留贈有緣。」 滾龍王冷哼一聲,忖道:「原來他在那句恐嚇之言下面藏了這本密籍,我如被他那『斷我墓碑者死』幾個大字嚇住,不再斷他殘碑,那就取不到這本寶典了。」 隨手掀開一頁瞧去,登時心往神馳。 原來絹冊上的記載,都是他胸中熟知的事,只是更為深奧一些。平時他靜思良久之後,才能想通的事,在這上面,都找到了答案。 全冊共分四大章,第一章是《策謀》,第二章是《兵略》,第三章是《武道》,第四章 是《用毒》。 滾龍王席地而坐,借月光閱讀,哪知每到重要精深之處,文章就突然中斷,仔細查看,竟是早已被人撕去。 雖然如此,他仍是無法擱下,情不自主地把一冊斷章殘篇讀完。 讀到最後一頁時,只見上面寫道:「冊中斷篇和《逍遙寶典》的下冊,存我遺體頭下的枕內。」 滾龍王仰起臉來,望著天上的明月,自言自語他說道:「他把這寶典賜贈唐璇,使他盡得精華,我只學得一些皮毛,哼哼!我殺他那是一點不冤枉的了。」 隱身在茅室中的連雪嬌,對他知之甚深,知道喃喃自語之言,乃自招昔年弒師的往事。 這《逍遙寶典》上冊,只記述了《策謀》、《兵略》,《武道》、《用毒》,卻是余錄於下冊之上,而且那《策謀》兩篇中有關精要之處,都早已為唐璇撕去,和那下冊存在一處。 滾龍王是何等聰明之人,看完了這《逍遙寶典》上冊殘篇,已知唐璇是早有了準備,預謀把自己引入墓中。 但見他背起雙手繞著那斷碑,不停地走動,似是在瞭然唐璇的用心之處,仍有些無能自主。 隱身在暗處的連雪嬌,一瞧滾龍王那舉動,已知他正在思索著一件困難之事,難作決定。 滾龍王隨來之人,一直不見出現,這使連雪嬌浮上來一個新的念頭,暗道:「莫非是滾龍王急急趕路,他那些隨行屬下未能趕上,只有他一人到了此地?」 她擔心滾龍王突然間改變了心意,不再進入墓中,這一番盡出高手的大圍殲,勢必又將落空。 面對著狡猾難測的滾龍王,連雪嬌不自禁地興起了僥倖之心:「如是那滾龍王隨員未到,憑她和袁孝之力,或可和他一戰。」 只見滾龍王停了下來,仰望明月,自言自語他說道:「哈哈,你大概是料想我看到這冊尾上留下的字跡,我就不敢進入你墓中去了麼?」 沉吟了片刻,又自言自語他說道:「哼哼,我偏偏不讓你料中。你認為我不敢去,我就去給你瞧瞧,料你墓中縱有機關布設,也強不過為心府中。」 他自言自語,一會東,一會西,顯是心中正有重重的畏懼,故意言來壯膽。他心中雖存畏懼,又捨不得那墓中的《逍遙寶典》。 一向冷酷、決斷的滾龍王,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連雪嬌暗暗忖道:「好啊!原來他是這般的害怕唐璇。」 忽見滾龍王屈下雙膝,跪在墓前,雙手合十,緩緩說道:「師弟啊師弟,你一向心地慈善,寧願自己歷盡辛苦,也不願別人吃虧,想來你這留字,定是和我開玩笑的了。不錯,不錯,你生前對我就不忍施下毒手,何況死後了,那是更不會安排下傷害為兄的機關了。」 禱告已畢,突然站起身來,沿著墓地走了一週,重又回到原地,長長嘆息一聲,道:「唉!如若此刻我有一個下屬或是敵人,迫他進入墓中為我開路,我也不用孤身涉險了。」 連雪嬌看他神情,欲去還留,已知他陷入了唐璇的算計之中,最後必將進入唐璇的墓中,心中大感寬慰,閉上雙目,靠在壁上休息。 突然滾龍王怒聲喝道:「什麼人?」 |
第一一三章 擒賊擒王 六七個黑衣人蜂湧而上,刀光如雪,擋住了袁孝。 袁孝眼看上官琦受了傷,心中急怒交集,一拳打倒了金元霸,急撲過來,雙目盡赤,滿臉殺氣,運足了神力,掄動單刀,橫裡掃去。 但聞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兩柄單刀被袁孝兵刃震飛。 袁孝一擊,震飛了兩柄單刀,暴雷也似地一聲大喝,手中單刀脫手飛出,直向顧八奇投了過去,人卻撲攻向攔路的黑衣人。 那扶持顧八奇的黑衣人,眼看袁孝擲來一刀,猛惡至極,閃避不及,匆忙一推身受重傷的顧八奇。他只顧照顧別人,卻忽略了自己,單刀挾風湧至,攔腰被斬作兩段。 袁孝心急上官琦的受傷,似是激起了野性,伏身一把抓過黑衣人,當作兵刃,橫掃過去。 顧八奇重傷之後,指揮無人,金元霸又被袁孝一拳打歪鼻子,暈了過去,餘下人手雖多,但已成無頭之蛇,如何能擋得五英和左右二童的反攻猛擊?片刻間,強弱易勢,本來是步步迫攻,此刻卻不得不改採守勢了。 袁孝更是勇不可擋,片刻間,又被他連傷四人。 四周那高燃火光,逐漸逼近,餘下黑衣人鬥志更懈,突然呼喝了一聲,四面逃去。五英和左右二童,正侍分頭追殺,卻聽連雪嬌高聲說道:「別追他們了,讓他們走吧!」 左右二童低聲說道:「強敵潰退,正好趁機,殺他們一個片甲不回,文丞何以要下令阻攔?」 連雪嬌四顧一眼,只見顧八奇已在幾個黑衣人護衛之下匆匆遁走,才點頭說道:「咱們要滾龍王大挫一陣,但卻不能讓他敗得太慘……」 突然步履聲響,夜暗中奔來了數十條人影。 那當先一人,正是窮家幫幫主歐陽統,身後緊隨著關三勝、姜士隱、鐵木大師、費公亮等一干高手。 歐陽統仰臉望望天色,笑道:「我等晚來了一步……」突然瞥見了上官琦盤膝而坐,閉目養神,分明是受了重傷,不禁駭然問道:「他怎麼了?」 連雪嬌道:「他和顧八奇惡鬥,受了重傷。」 歐陽統一皺眉頭,道:「傷的情形如何?」 上官琦突然睜開眼來,道:「傷得不重,有勞幫主和文丞掛慮。」 歐陽統回顧了身後群豪一眼,道:「諸位請隨便坐吧!」 姜士隱接口說道:「在下本不該隨便插口,但心中有些不解之事,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連雪嬌道:「姜大俠有何指教,儘管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姜士隱道:「姑娘的神機妙算,一舉之間,連敗滾龍王手下東平、南面、北成三侯,在下是佩服得很,但不解的是何以不肯乘勝追擊,一舉盡殲頑敵?除了殺一個東平侯外,似是有意放縱南面、北成二侯逃走?」 連雪嬌道:「問得好!」目光轉動,四下掃了一眼,接道:「心存此疑的人,只怕不只你姜大俠一個。我出身滾龍王府,今日如不說出用心,只怕要招致諸位心中懷疑了。」 群豪相互望了幾眼,默然不語,顯是心中都已動了懷疑,只是不好出口而已。 連雪嬌心知在此情此景之下,也是難怪別人動疑,長長嘆息一聲,接道:「我應該先對幫主說明的,只是連日來風雲緊急,一直沒有時間能讓我和幫主有一個暢談時間。」 歐陽統笑道:「當年唐先生在世之時,亦是這般情形,井非是每一件重大事情都要和我商量,但得立意公正,本座和幫中弟子,還是誠心欽服。」 連雪嬌笑道:「賤妾何能,怎敢和唐先生相提並論?」她語聲微頓,目光緩緩由群豪的臉上掠過,接道:「咱們這幾日奔波惡鬥,目的就要滾龍王銳氣大挫,元氣傷而不重……」 關三勝突然接道:「我等不解的也就在此了,不知為什麼要使那滾龍王的元氣傷而不重?須知咱們眼下的人手,可以算當代中之精英,拖延時日,對我不利。如若姜大俠和鐵木大師等相繼告別,咱們實力上勢必要大打折扣,難道到那時才要和滾龍王決戰不成?」 連雪嬌道:「咱們今日之勝,井非是勝在咱們手中,而是時機湊巧,沾了他人之光。」 關三勝奇道:「幫中高手,傷亡數十,兄弟們個個用命,苦戰勝敵,何以說不是勝在咱們自己手中,不知是沾了何人之光?」 連雪嬌緩緩把目光投注到上官琦的身上,道:「咱們殲滅東平侯,破南面、敗北成二侯,無一戰不是盡出了幫中全力。如若把這三人實力合作一起,試問咱們能否有制勝把握?」 四周群豪,默然不言。良久之後,關三勝才接口說道:「就算他們三人合在一起,咱們也未必就敗。」 連雪嬌道:「如若那滾龍王統率高手,前後夾攻呢?」 關三勝道:「那就形勢可危了!」 連雪嬌道:「滾龍王府中有著數百鐵甲騎士,個個武功高強,最善合擊馬戰。王府中至少有五六百以上武士、衛隊,連同滾龍王帶回的隨行衛隊高手,不下七八百人之多,這數字已多過咱們來此的幫中兄弟。滾龍王招回了東、南、北三大侯爵,自然布成了合擊之勢,不但想使咱們陷入這圍困之中,而且也是想一舉把咱們盡殲此地。滾龍王主持大局,分三路策應三侯,但咱們卻未見過滾龍王率人助戰。」 歐陽統道:「言之有理。」 連雪嬌道:「因此,賤妾敢斷言,滾龍王已無可用之兵,可遣之將。才給了咱們一個從容取勝之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動,一舉間擊滅了滾龍王手下三大侯爵。」 費公亮讚道:「文丞運籌帷幄,調度有方,應居首功。」 姜士隱道:「何以會使滾龍王沒有可用之兵,可遣之將?」 連雪嬌道:「這就是我要說明的了。咱們和滾龍王決戰的最後勝負,有一人決定全局……」 歐陽統恍然大悟道:「是了,你是說上官琦?」 連雪嬌道:「不錯。他會吹出一種簫聲,可使滾龍王手下束手就縛,因為滾龍王網羅天下無數高手,讓他們受制,剽悍善戰,早已不成威脅。要緊的只是他們幾個首腦人物。如若咱們一舉殺死了顧八奇和洪濤,滾龍王勢必覺孤掌難鳴,一旦隱遁而去,咱們往哪裡找他?那時,除害未盡,反將為武林留一大患。」 關三勝道:「文丞高瞻遠矚,我等當真是難及萬一。」 歐陽統接道:「咱們此刻如何攻打滾龍王府,是否要立刻行動,還得文丞決定。」 連雪嬌道:「賤妾之意,不如就在此地歇馬三日,也好讓幫中兄弟們休息一下,為傷者療治,為健者祝賀。」 她目光一掠雲九龍、姜士隱、鐵木大師等,接道:「但望諸位請答允在此多留幾日,為武林、蒼生作最後的一戰。」 關三勝一皺眉頭,道:「這又使在下不明瞭,為什麼不乘戰勝餘威,一舉攻入那滾龍王府,待盡殲強敵之後,也好放開胸懷地好好休息一下。」 連雪嬌道:「滾龍王府中,機關布設重重,咱們縱然是能夠攻入府中,亦必將付出極大的代價,必須先行設法除了那滾龍王之後,再攻入王府不遲。」 費公亮道:「如若那滾龍王十日不離王府,咱們就等他十日不成?」 連雪嬌道:「顧八奇和洪濤必然率領殘餘的屬下躲入府中,這兩人當可給滾龍王重整殘部和咱們再作決戰的勇氣。」 歐陽統心中知連雪嬌這一般安排必有作用,只是時機未至,不願說出而已,當下接口說道:「連日來得文丞運籌帷幄,使咱們大獲全勝,眾家兄弟想都疲累得很,休息三日,以調息精神體能,實屬必要。」 群豪心中雖仍有著很多疑問,但聽得歐陽統如此解釋,也都不再追問。 連雪嬌立時傳令,停下休息。 袁孝護送上官琦到一座茅舍中養息傷勢,他內功精深,經過了兩個時辰運氣調息,傷勢大見好轉。 連雪嬌安頓好幫中兄弟,略一休息,立時到歐陽統處。 歐陽統似是料定她要來,早已備好香茗相候。 連雪嬌欠身一禮,道:「屬下德威難以服眾,致增了幫主不少麻煩。」 歐陽統笑道:「關三勝一向是口直心快,唐先生在世之時,兩人也常常辯論,但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連雪嬌淡淡一笑,道:「幫主對賤妾下令休息三日之事,不知是否贊同?」 歐陽統笑道:「我料想文丞必有奇謀,但卻不知究竟是何良策?」 連雪嬌緩緩坐了下去,臉色也突然嚴肅起來,緩緩說道:「幫主對未來的一戰,存有幾分致勝之心?」 歐陽統略一沉吟,道:「這個我很難決定。但如就雙方目下實力而論,咱們倒可和他拼上一場!」 連雪嬌道:「賤妾的看法,和幫主稍有不同。未來一戰,事關滾龍王的存亡絕續,他必將不擇手段地施為。因此,這一戰咱們的勝機很小,必須得改換一個法子。」 歐陽統接道:「想來你早成竹在胸了。」 連雪嬌道:「賤妾幾經深思,始終想不出一個完善之策,因此特來向幫主請教。」 歐陽統道:「你策謀殲滅東平侯,一夜間擊破了南面、北成侯,此等功績,縱然是唐先生生前,也是沒有。」 連雪嬌接道:「賤妾非是推諉,實已盡了心力。連續訂了七八條策略,經仔細評思之後,只覺兩策可行,但亦將冒著極大的危險。」 歐陽統道:「不論你施行哪一策略,本座都將全力支持。」他忽然長長嘆息一聲,豪氣盡消他說道:「滾龍王被滅之後,本座也該退休,讓出這幫主之位。」 連雪嬌知他是有感而發,避開話題,道:「賤妾思謀二策。一是聯絡各大門派,動員武林中所有力量,困圍滾龍王府,運集乾柴枯草,火攻滾龍王府,此法容或殘恐一些,但如行之得宜,可一舉盡絕後患。」 歐陽統略一沉吟,道:「你想的那第二策呢?」 連雪嬌道:「精選高手,不計傷亡,強攻人滾龍王府。但賤妾可斷言,此舉必將有慘重的犧牲,成敗仍難算計。」 歐陽統道:「那火攻雖好,但必得相當時比第二個辦法雖然迅快,但恐怕使我幫中精銳盡失。」 連雪嬌道:「賤妾亦為此委決不下。」 忽見一個幫中弟子行了進來,說道:「稟告幫主,咱們擒得滾龍王手下一個奸細,他鬧著要見幫主、文丞,說有機密大事相告。」 連雪嬌道:「你們可曾搜過他的身子?」 那弟子說道:「搜過了,全身未帶凶器和可疑之物。」 連雪嬌道:「好,你們帶他進來吧!」 那弟子答應一聲,退了出去;片刻之後,帶著四名高手,押著一個黑衣人走了進來。 連雪嬌一見那人,立時欠身而起,道:「原來是壯大俠。幫中兄弟不知,多有得罪,還望杜大俠不要見怪才好。」 歐陽統一揮手,命那些押解來人的幫中弟子退了出去,起身對那黑衣人抱拳一禮。 原來此人正是混人滾龍王黑衣衛隊中的杜天鶚。 杜天鶚道:「在下有要事奉告,冒險來此……」突然住口不言,目光四下轉動。 歐陽統道:「杜大俠需要什麼?」 連雪嬌接道:「你可是要見上官琦麼?」 杜天鶚道:「最好請我那上官兄弟也來此地,此事只怕非他不可。」 連雪嬌道:「他受了內傷,正在調息,只怕行動不便。」 杜天鶚呆了一呆,道:「他傷得很重麼?在下可否去瞧瞧他?」 連雪嬌道:「他傷得雖然不輕,但他內功精深,足以承受得住。杜大俠如若有事,對我說也是一樣。」 杜天鶚道:「滾龍王昨夜率領了一批高手兼程而去,不知有何陰謀。在下也是他選帶的人手之一,但我卻借夜色掩護,脫隊而逃,趕來此地。」 連雪嬌沉吟了一陣,道:「滾龍王雖受大挫,但實力仍然不可輕視,應該是不會逃走。」 歐陽統道:「唉!如若他當真的帶幾個心腹屬下,隱跡於深山大澤之中,倒是一件大大的麻煩。」 連雪嬌望著杜天鶚,道:「此事不知和那上官琦有何關連?」 杜天鶚道:「那滾龍王和一個長髯青衣老人在密室議事,在下暗中偷聽了幾句,言語提到了我那上官兄弟。」 連雪嬌道:「除了上官琦,可提到我們幫主麼?」 杜天鶚搖搖頭道:「在下未聽到他們提過歐陽幫主。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也許提到了,在下沒有聽到。」 連雪嬌道:「此事一時間倒也把我難住了。但可想到的,其中關係必大。杜大俠請再想上一想,除了上官琦外,還提到了什麼?」 杜天鶚道:「沒有。」 歐陽統道:「這麼看將起來,只有請上官琦來了。」 連雪嬌道:「賤妾走一趟吧!不知他傷勢是否已好?」起身急步而去。 片刻之後,連雪嬌帶著上官琦走了進來。 杜天鶚大步迎了上去,道:「兄弟傷勢好些麼?」 上官琦道:「不礙事。杜兄別來無恙?」 杜天鶚笑道:「滾龍王的屬下大都為藥物所迷,只要裝作一副痴呆模樣,他就很難瞧出破綻。」 上官琦道:「杜兄聽到滾龍王如何談我?」 杜天鶚道:「小兄只聽到他提你的名字,好像是要到一處所在,那地方和你有關。」 上官琦沉思了一陣,突然大聲叫道:「我明白了。」 歐陽統道:「什麼事?」 上官琦道:「他們要到唐大哥的墓中。」 歐陽統奇道:「唐先生人已故世,滾龍王到他墓中幹什麼?」 上官琦道:「大哥生前似是對我說過,滾龍王大功將成之日,或是受到大挫之時,都會到墓中搜查一件東西。」 連雪嬌道:「什麼東西?」 上官琦道:「是何物唐先生未曾提過,但他告訴我,滾龍王入他墓宅之時,也就是滾龍王授首之時。」 歐陽統接道:「唐先生的遺言,可還有別的指示麼?」 上官琦道:「當時唐先生對我講起滾龍王入他墓中之事,似是亦無太大的把握,因此,我亦未向幫主稟告。」 連雪嬌道:「唐先生遺言,可有說明要幫主派遣高手入墓麼?」 上官琦道:「沒有,他只要我一人入墓。」 杜天鶚訝然道:「你一人入墓,和滾龍王率去十餘高手對抗,那未兔實力太過懸殊了。」 連雪嬌道:「唐先生一代絕才,他的話自不可等閒視之,想來他定已早有安排了。」 歐陽統道:「一人入墓,我也覺實力過弱。」他似是不願自作主張,話至此處,突然住口不言,轉臉望著連雪嬌,顯是將此事委由她作主。 連雪嬌凝目沉思了片刻,低聲問上官琦道:「你可曾想過怎麼辦麼?」 上官琦道:「大哥遺命,在下自是責無旁貸。」 連雪嬌道:「你要一人進入墓中?」 上官琦道:「墓中的機關,都是我督工製造,大都能熟記於胸,自然是該我入墓。」 連雪嬌點頭說道:「如我派遣一人,和你一起進入墓中,是否可行呢?」 上官琦猶豫了一陣,道:「這個有背唐先生的遺言。在下之意,不用了吧!」 連雪嬌道:「唐先生遺言之中,可曾特別提到不讓別人陪你同時人墓呢?」 上官琦道:「他要我一人入墓,已夠明白,自是用不著畫蛇添足,再作說明了。」 連雪嬌道:「他要你一人入墓,自是有他用心,但在我推想起來,不外兩種用意……」 她緩緩把目光移注到歐陽統的臉上接道:「其一是滾龍王要尋之物定然十分珍貴,說不定有關武林今後百年大計。」 上官琦突然接口說道:「文丞一提,倒使在下想起了一件事。」 連雪嬌道:「什麼事?」 上官琦道:「有一日,在下和唐先生閒論江湖中事,他似是提到了武林三寶。那時,他已然精神很壞,談到一半就暈了過去。」 連雪嬌揚了揚柳眉,道:「以後,他就未再提過麼?」 上官琦道:「以後他神智似已逐漸不清,常常遺忘事物,心中唯一記憶,就是設計繪製他的墓中佈設,未再提過別的事情。」 連雪嬌道:「你仔細地想上一想,他對那武林三寶有些什麼論解?」 上官琦思索了片刻,道:「那時,他已自知必須保留有用的生命繪製那建墓的圖樣,因此,他很珍惜自己的精神,說得有些不夠明白。我又擔心他的病情,也無心細聽,隱隱所記,似是說那武林三寶中最重要的一件,在他死去之後,只怕無人能知它的用途,致使大好奇寶變成了廢物。」 連雪嬌道:「你可知道他指哪一件而言麼?」 上官琦道:「說至此處,他就暈了過去。」 連雪嬌道:「我早已對此生了疑心。如若那武林三寶只是一把無堅不摧的兵刃和一種晶瑩奪目的珠石,似是不至在武林享得如此盛名。」 歐陽統道:「唐先生才冠當代,無所不知,他似是已早知他的死期,才和我訂下了十年之約,想不到竟未能得償他悠遊林泉之願,竟然速爾辭世。唉!我如不堅邀他出任繁巨,以他胸羅之廣,醫道之精,或可覓得靈藥,延續他的壽命。」 上官琦黯然說道:「幫主這番感慨之言,使我又想到唐大哥幾句遺言。這番話,本不該由我口中說出,但聞得幫主眷念故人的感慨,使我心有所感,不吐不快。」 歐陽統道:「唐先生在我窮家幫任職文丞,那是委屈了他。我也曾以幫主之位相讓,但卻被他婉言所拒。以他之能,實該被擁為武林盟主,不難使千百年來武林同道揮戈相殘之局寧息下來。我曾對他許過宏願,以窮家幫之力,擁他為武林盟主,兼善天下,但他堅辭不受。」 上官琦道:「唉!大哥的話雖然謙遜,但也是實情。他曾對屬下談過,他一生中最大的憾缺,就是面善心慈,除惡難盡。他說,這或是他天生體質的柔弱表現於本性之上,雖是憾缺自知,但卻難以改正,實難任雄主之位,注定了為人所用。他本可在出山三年之中,蕩平滾龍王,掃穴犁庭,但他卻顧念同門之情,不肯施下毒手,反而捨本逐未,耗去七年之功,調理八英四十八傑,和滾龍王在江湖上保持個秋色平分之局,寄望於一個縹緲的希望,讓滾龍王自知難霸主武林,自生退念,洗手歸隱。此一善念,卻為武林造成了一場浩劫,千萬生靈塗炭。念及此事,就深覺愧對幫主和那些無辜死難的生靈。」 歐陽統道:「他在窮家幫執法十年,一直未殺過一人,仁慈之心,早為幫中兄弟感戴。」 連雪嬌接道:「菩薩心腸,霹靂手段,始可治理奸詐江湖。殺一惡,勝行百善。唐先生如若早在幾年前除去了滾龍王,也不會造成今日江湖這等紛爭不息、殺劫綿連的局面了。」 杜天鶚接口說道:「滾龍王已去了一夜之久,時機難再拖延,幫主也該早些訂下對付他策謀才好。」 連雪嬌點頭說道:「不錯,咱們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最好要先那滾龍王趕入唐先生的墓中。」 歐陽統道:「上官琦一人前去,實力太過單薄,有勞文丞再調派兩名人手助他一行。」 連雪嬌沉吟了一陣,道:「此事只有賤妾和他同走一趟,不知幫主意下如何?」 歐陽統道:「文丞親自出馬,自是最好不過。但此地事務,還得仰仗……」 上官琦道:「我瞧是不用了,在下一人足夠對付那滾龍王了。」 杜天鶚訝然說道:「你一人之力,要對付滾龍王和他隨帶的十餘個高手麼?」 上官琦道:「如單以武功而論,只一個滾龍王,已非我力能所敵。但唐先生設計那築墓的原圖,我已熟記於胸,我可憑仗那墓中的機關對付滾龍王。他們人手雖多,卻也無奈我何!」 歐陽統道:「此事不妥。」 連雪嬌急急接道:「你既然自信有此能耐,最好不過。唐先生既早布下了機關,諒那滾龍王也難逃出唐先生的算計。只是此事十分迫急,不知你要幾時登程廣 上官琦道:「自然是愈快愈好。在下立刻就道,勞請文丞轉告雲莊主和我師父一聲,時間迫促,不向他們辭行了。」站起身來,大步向外行去。 連雪嬌道:「你只管放心去吧,我將為你妥善地照顧那青萍公主。」 上官琦人已走出門外,突然回過頭來,說道:「屬下有一事請求幫主、文丞。」 連雪嬌道:「什麼事?」 上官琦道:「請幫主派遣幫中幾個高手,護送那青萍公主西返故里。」 連雪嬌道:「好吧!就依你之意去做。」 杜天鶚突然站了起來,道:「兄弟,我和你同去一趟如何?」 上官琦猶豫了一下,道:「杜兄既有此心,兄弟卻之不恭。」 杜天鶚對歐陽統抱拳一禮,飛步出門,和上官琦聯袂而去。 歐陽統眼看著兩人去遠,不禁一皺眉頭,道:「杜天鶚雖然在關外聲名甚著,但他武功決難是滾龍王的敵手,只怕對上官琦難有助力。」 連雪嬌笑道:「如若幫主要堅持派遣人手和他同去,只怕他不肯答允。」 歐陽統嘆道:「上官琦雖然加盟了窮家幫中,但我一直把他視作幫中貴賓,從未把他當作屬下看待。此事關係重大,咱們決不能讓他一人輕身涉險,獨鬥滾龍王。」 連雪嬌微微一笑,道:「不錯,咱們得派人暗中隨去相護,但那人必得十分機警,只能暗中相隨,不可被他發覺。」 歐陽統道:「文丞可想到要派什麼人麼?」 連雪嬌道:「那人第一要武功高強,能夠和滾龍王力鬥百合以上;第二要機智過人,能夠調查細微,看破那滾龍王的陰謀,以便設法對付。」 歐陽統道:「這人選自以文丞最宜。」 連雪嬌道:「賤妾的判斷,是滾龍王離去之後,那滾龍王府已不用再派人攻打,也不宜派人攻打。」 歐陽統道:「文丞之言,自有見地,但本座卻有甚多不解之處。我們似可乘滾龍王遠離巢穴,一舉而下,先除去他的根基,斷它的歸路……」 連雪嬌微微一笑,道:「幫主可以想到,那滾龍王豈能想不到?他敢在大挫之後、強敵壓境之時,突然離去,自是早有安排。如是那王府早成空府,咱們用不著勞師動眾,盡出全力地攻取滾龍王府;如是他早準備,在府中佈下了各種機關陰謀,誘咱們深入府中,咱們豈可上當?」 歐陽統道:「文丞推理兼顧,本座極是佩服。但不知目下之局,該如何處置才好?」 連雪嬌道:「賤妾的看法是擒賊擒王,咱們一切人手調遣,都該依著那滾龍王本人為轉移,只要把滾龍王置於死地,任他千般地安排佈置,都將化作烏有,白費心機。」 歐陽統道:「此言有理。不知文丞要如何安排?」 連雪嬌道:「此地事權,悉交武相,留下費公亮和幫中閣堂主從旁助理,儘量保持實力,不打硬仗,遇強則退。由五英和三十六友為基幹,攻強雖未必能操勝算,但防守則足有餘力。再由幫主和賤妾以及雲大莊主,分作三路,趕往唐先生的墓地,四面埋伏,暗中接應上官琦。如非必要,咱們不必現身,滾龍王如若真為唐先生預佈的機關制住,那就罷了;萬一被他漏網而逃,憑咱們埋伏的實力,也足以把他生擒活捉了。」 歐陽統道:「高見不錯,但不知這三批人手該如何分配?」 連雪嬌道:「幫主請帶著聾啞二老和鐵木大師四人一起,雲大莊主帶著姜士隱、葉一萍,由左右二童為他帶路。賤妾帶著袁孝兼程趕往,縱然不能趕在上官琦之前,亦要同時趕到,以便先作佈置。」 歐陽統說道:「這調遣十分恰當,就請文丞傳我令諭,立時準備動身。」 連雪嬌起身說道:「指令武相統率幫中兄弟一事,還請幫主親下令諭的好。賤妾準備立刻動身,萬一上官琦和杜天鶚遇上滾龍王時,也好為他們打個接應。」 歐陽統略一沉吟,道:「好,你和那袁孝立刻上路,本座和雲莊主等準備午時以前動身。」 連雪嬌道:「如非必要,沿途上最好不要留下記號,免得留給人以追索痕跡。」 歐陽統道:「一切悉遵文丞吩咐就是。」 連雪嬌欠身一禮,告辭退出時又道:「還有一事,請幫主轉告武相,善待那青萍公主。」 歐陽統點頭笑道:「我派遣五英相護,把她送到一處安全的地方就是。」 連雪嬌離開了歐陽統的住所,略一收拾行囊,帶著袁孝悄然而去。 |
第一一二章 各個擊破 上官琦道:「連姑娘一身繫大局安危,本不該對陣敵前,今宵親率高手,足見這一戰重要無比,兄弟要好好保護於她。」 袁孝道:「大哥放心,不論何人,如想傷著連姑娘,那就得先把我袁孝殺了。」 上官琦道:「那很好……」轉眼望著連雪嬌道:「在下的工作為何?還望文丞吩咐。」說話時雙手抱拳,一副畢恭畢敬的神態。 連雪嬌道:「除了五英和左右二童之外,另交三十名幫中高手給你,擔任阻擋可能由西南兼程趕到的救兵。」 上官琦道:「那可能趕來的援手,可是滾龍王府中人?」 連雪嬌道:「北成侯顧八奇,此人乃滾龍王手下四侯中最陰險狡猾的一個,你要小心對付。」 上官琦道:「記下了。」 連雪嬌道:「滾龍王用出了各種方法,要四大侯爵全都趕回來援救王府,但他卻忽略了四侯無法在同時趕到,正好授咱們各個擊破的機會。咱們以逸待勞,先佔了有利的人和。早作部署,殺他們個措手不及,佔盡地利。他們近日連受大挫,心理戰志大弱,咱們佔盡了天時。如若再有缺點,那就是咱們沒有佈置好對敵的方策。那顧八奇,在滾龍王四侯中最為聰明的一人,切不可掉以輕心,致中詭計。」 上官琦道:「屬下盡力施為。」 連雪嬌道:「萬一北成侯援手趕到,你可決定是應戰,或是引開他們,然後再自行找去……」突然放低了聲音,說了數言,匆匆告辭而去。 上官琦高聲叫道:「文丞請留步片刻……」 連雪嬌道:「什麼事快些說,時候不早了。」 上官琦道:「如是不見那顧八奇趕援人馬,我又該將如何?」 連雪嬌道:「留守原地,準備殲殺南面侯敗兵逃將。」 上官琦道:「弟子記下了。」 連雪嬌道:「他們都在五十丈外一片青草地上等你,快些去吧!」 上官琦依言行去,果然在五十丈外,早已有甚多人列隊相候。 左右二童首先迎了上來,道:「上官兄,我等又得追隨身後效勞。」 上官琦接道:「二位不要客氣……」目光掃掠了五英一眼,又道:「時光不早了,咱們也該走啦!」 左右二童道:「行蹤何處?」 上官琦道:「由我領隊。」當先向前走行。 群豪魚貫跟隨而行,一口氣走出十餘里路,上官琦停下腳步,相度了一下形勢,道:「咱們就在此地,阻攔那可能趕援南面侯的北成侯顧八奇。」 五英立時拔出長劍,領著隨來的三十名幫中弟子布成了一座方陣,準備拒敵。 上官琦盤膝坐下道:「我先調息片刻,聽得動靜,立時就叫醒我。」 左右二童齊聲答道:「上官兄只管放心休息就是。」 上官琦和那長髮黑衣人動手之後,又經過一番奔走,緊接著又率領著左右二童趕來此地,雖然內功精深,也有些困累之感,但更亂的卻是心中盤轉不息的念頭。 他不知是否該把由那長髮人身上取得之物交給歐陽統或是連雪嬌,也不知是否該先行暗中偷看一番。 這雖是一樁簡單的事,但上官琦卻是久久不能決定。 那一個黑色小包中的遺物,如真和歐陽統有著很深的關係,勢必牽涉著整個武林形勢。 只見左右二童聯袂走了過來,低聲對上官琦,道:「遠處有了一點動靜,是否要派人查看一下?」 上官琦道:「不用了。咱們防守之處,乃是必經要道,如是他們不從此地通過,暫時不要管他。」 左右二童齊聲應道:「敬遵師兄吩咐。」 上官琦道:「兩位慢走一步,在下有事請教。」 左右二童道:「我等洗耳恭聽。」 上官琦低聲說道:「咱們幫主的為人如何?」 左童先是一怔,繼而說道:「資兼文武,大仁大義,固一世豪雄也。」 上官琦道:「我是說他的私德。」 右童接道:「謹慎嚴肅。」 上官琦輕輕一嘆,道:「好啦!多謝兩位。」 突聞一陣履聲傳過來,直對幾人方向行來。 上官琦突然一掠而起,帶著左右二童,迎了上去。 五英帶著三十位幫中弟子,排結一座可分拒四面圍攻的方陣,隱伏在暗影草叢中不動,雖是有著數十人之多,但聽不到一點聲息。 上官琦抬頭看去,只見三條人影緩步走了過來,當下右手一揮,左右二童立時分向兩側退出了幾步。 原來三人距離過近,如若遇上了高手突然出手施襲,閃避不易。 那三條人影,幽靈一般,不慌不忙地走了過來,也不知他們是否已經看到了上官琦。 上官琦一皺眉頭,喝道:「站住!」 三條人影微一停,又緩步向前行來。 上官琦心中一動,暗道:「莫非是那滾龍王服了迷藥的屬下?」仔細看去,只見那三人都穿著農家衣服,赤手空拳行來,不似武林中的人物。 就是一瞬之間,那人已到了身側,上官琦早有戒備,舉手一掌,拍向當先一人。 哪知那人竟是不閃不避,生似不知上官琦的掌勢近身。 上官琦掌勢將近那人胸前時,突然收了回來,喝道:「快退開……」喝聲未完,突然那人身子一側,疾撲而上。上官琦吃了一驚,疾向旁側讓去。 左童長劍斜出,一劍刺來,正中那人前胸。 但聞蓬然一聲,那人應手而倒,鮮血噴射中,散出一股異香。左童張方首當其衝,急急喝道:「小心迷魂……」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右童怒喝一聲,揚手劈出一掌,遙遙擊去。 那第二個人手中似是捧著一物,右童一記劈空掌力,正中那人,仰面一交,倒摔地上,砰的一聲,手中之物,登時碎裂。 一陣青煙起處,熊熊燃燒起來。 上官琦心中一動,閉住真氣,挾起左童,一躍丈餘,口中高聲喊道:「快些伏下身子。」 那人的衣服上似是早已塗上油質,一經點燃,立即燒延開去,整個的人在火中燃燒起來。 那人雖中一掌,但卻未死,吃火一燒,奇疼難耐,忽然掙扎而起,直向上官琦等停身之處奔來。 上官琦順手抓過左童的寶劍,暗運腕力,投擲過去。 長劍出手,化作一道白光,由那人前胸,直透後背。 但聞砰然一聲大震,毒火橫飛,灑遍了七八尺方圓。原來那人身上早已暗藏火藥,待火信燒完,立即爆炸,把那燃起的毒火震飛開來。如不是上官琦出手一劍,斬他於丈餘之後,這爆散毒火勢非要傷人不可。 第三人手中拿著一根大棍,呼的一聲橫裡掃來。 右童長劍一振而出,正待接下大棍,忽聽上官琦大聲喊道:「不可硬接他的大棍,快些退開。」 右童動作奇快,就在長劍和那人掃來的大棍將觸未觸之際,突然挫腕收回,人也一躍而起。 上官琦揮手喝道:「一齊退開。」 五英各主一個陣位,聽得上官琦招呼之聲,帶著三十名幫中弟子,疾快地向後退去。 那大漢橫掄著手中大棍向前衝來。上官琦把他引到一片林木中,東避西閃,那大漢一擊未中,正打在一株大樹上。 但聞咋嗓一聲,那大漢手中大棍,齊腰而斷,一陣急雨般的水珠,四外噴濺出來。 上官琦暗中早已提聚了功力戒備,揚手一掌,拍了出去。 強猛的掌力,擊在那噴散的水珠上,反擊在那手握斷棍的大漢身上。 但見那大漢身軀一顫,突然仰面倒臥在地上。 左右二童吃了一驚,齊聲說道:「好利害的毒水。」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道:「滾龍王黔驢技窮,竟施出這等慘無人道的卑鄙之法,這些人神智為藥物控制,對生死大事視若無睹,但咱們幫中弟子豈可和他們這般硬拚?」 左童道:「上官兄說得不錯,如是硬拚下去,幫中的師兄弟,必將遭受傷亡……」 右童接道:「這場劫難,可能使窮家幫精銳盡折,元氣大傷,參與此一決戰的五百師兄弟傷死大半。咱們必得設法通知幫主一聲,早作準備,免得為敵所乘。」顯然左右二童都已對滾龍王這等玉石俱焚的卑下手段,既感忿怒,又是震驚。 上官琦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勢,道:「此刻通知幫主或文丞,恐都已難搶到時效,在下之意,不如咱們自己設法,引他們入伏,再予生擒。」 左右二童道:「願聞高見。」 上官琦道:「就咱們人手之中,選出十二個,分佈四個方位,由我吹起招引他們的簫聲,諸位可隱在暗中施襲。這十二個人由兩位統領,借這樹木掩身;餘下的人,請由五英率領,仍守要道,東擋逃敵,西阻救兵,咱們視情形相助如何?」 左童道:「主意甚好。」立刻招來了十二個幫中兄弟,分佈四周。 上官琦就林中選擇了一株大樹,縱身而上,舉簫就唇,吹了起來。 簫聲裊裊,波蕩四周。 片刻之後,果然有無數的黑影向林中行來,那些人大都穿著農家衣服,有些手執兵刃,有些赤手空拳。 左右二童借樹木隱護,四面策應,出手施襲,點擊來人的穴道。 大約有半個時辰左右,被上官琦引入林中的人,竟有五十七人之多,連同先前死亡的三個,共計六十名。 這些人,果然都是懷藏火藥、毒水,準備用以和敵人同歸於盡。 又等約一頓飯工夫,再無人來,上官琦才停下簫聲,躍下大樹,盤膝而坐,閉目調息。 原來他運氣吹了這支銅簫,早已累得滿身大汗。 左右二童檢點了一下擒捉的人數,除去了他們身藏的毒物,低聲問上官琦道:「這些人怎麼辦呢?殺了太過慘酷,留下終是禍害。」 上官琦還未及答話,突聽蹄聲得得傳了過來,同時響起了兵刃相觸之聲。 左右二童已發覺了上官琦頭上汗水未乾,選出了四人留在林中保護上官琦靜坐調息,帶了八個人闖出林去。 這時,五英已領著幫中高手和強敵展開了惡戰。數十個手提兵刃的黑衣人輪番猛攻,其中一個身軀高大的壯漢,手舞著一識亮銀棍,勇不可擋。五英催動方陣變化,輪番和他對敵。他臂力驚人,勇猛無比,不論何人,只要接他一棍,必然踉蹌而退。 窮家幫中的五英,向以擅打硬仗著名,在五人主持之下,雖是驚險百出,但卻不肯後退一步。 左右二童各帶了四名高手,正待奇兵突出,從林中掩殺過去,突然火光一閃,亮起了八支松油火把。 熊熊的火光,照得左近數丈內一片通明。 四個執刀大漢護擁著一個灰衣矮瘦的老叟,緩步走了過來。 左童低聲對右童說道:「這就是滾龍王手下四大侯爵之一的北成侯顧八奇。」 右童接道:「如若咱們今夜能夠一舉把此人生擒活捉,定將是大功一件。」 左童搖頭說道:「滾龍王手下的四大侯爵,不但個個身負絕技,而且都有著過人的智慧。這些人本都是一方雄主,個個都有著逐鹿江湖霸業的野心,不知何以竟被滾龍王收服帳下,編封為四路侯爵?今夜形勢已很明顯,論實力,咱們已然難是敵手,必須得想個出奇制勝的法子。」 忽聽一聲慘叫傳來,窮家幫中的一位高手,吃那人一棍擊破了「天靈」要穴,當場橫屍。 但見寒光飛閃,兩隻長劍斜裡飛來,迫得那手執亮銀棍的大漢,橫裡移開一步。 就這一緩氣的工夫,那具屍體已疾飛出來,全陣又開始了靈活的轉動。 右童一揮手中長劍,道:「不行,咱們得先把那大漢收拾了才行。」 北成侯顧八奇耳朵靈敏無比,右童說話聲音稍微一高,已然被他聽到,但見他舉起右手,向北一揮,身後立時湧出了十幾個手執兵刃的黑衣大漢,直向左右二童停身處奔搜過來。 左童正在想著出奇制勝的法子,策略還未想好,強敵已然迫攻了過來。 右童長劍一擺,大喝一聲,帶著四個幫中高手衝了出去。雙方見面,一語未交,立時打在一起。 左童欲待攔阻,已來不及,只好一擺長劍,衝了出去,長劍一招「冰河開凍」,當先刺傷了一個黑衣大漢。 隨在他身後的四名幫中高手,齊齊大喝一聲,衝了上去,聯手一輪急攻。 那蜂湧而來的黑衣人,吃左右二童各帶四人左右夾擊,也不知林中還有多少強敵,不禁有些慌亂,立時向後退去。 顧八奇似是把精神放在正東拒敵之上,回目一顧林邊形勢,隨手一揮,又是十幾個黑衣人蜂湧而來。 左童張方目光一轉,已然看清顧八奇屬下的編組,是以十二人為一隊,每一隊中,有一個領隊。 強敵後援已到,立時展開反擊,剎那問寒風飛旋,刀光如雪。窮家幫弟子,人數雖少,武功也不見低過對方,但鬥志昂揚,輕傷仍戰,重傷不退,當真是個個都有著視死如歸的豪氣。 鬥了頓飯工夫左右,雙方仍保持一個不勝不敗之局,但窮家幫中之人已有兩個戰死,兩人重傷。十個人中,已有四個難再參與戰鬥,幸左右二童兩支劍變化佳妙,配合得異常嚴密,穩住了陣腳不退。 另一場戰鬥情勢,更是險惡無比,顧八奇親自指揮,列隊衝擊。金元霸的亮銀盤龍棍更是威武絕倫,凡是碰著他銀棍的兵刃,不是脫手飛出,便是被彈震開去。 幸得五英以長力耐戰和沉著堅毅,雖然險象環生,仍是按班就序地帶動陣勢變化,危而不亂。 且說上官琦經過一陣調息,體力回覆,林外兵刃交接之聲不停傳來,立時一躍而起,仗著驚魂金刀,衝出林去。 四個保護他的幫中高手,緊隨他身後衝了出來。 上官琦大喝一聲,一招「風捲殘葉」,金光貼地飛旋,登時有四五個黑衣人被斬斷了雙足,一片呼叫慘喝之聲。 他伏地一招得手,人卻一躍而起,金刀一揮「彩虹經天」,斜裡推出。 耳際間又是一聲慘叫,兩個黑衣人和手中的兵刃,一齊被金刀截斷。 那些黑衣人眼看上官琦的勇猛,個個心生畏懼,不自禁地向後退去。 上官琦金刀展佈,幻化起一團寒氣侵體的冷芒,低聲對左右二童道:「抱起傷者,在下開路。」金刀揮展,如風捲雲一般,片刻間已被他衝出了一條血路,奔向五英拒敵的陣勢之中。 左右二童雙劍斷後,護著傷者,緊隨上官琦身後,和五英會合在一起。 兩股人合在一起,聲勢頓然一壯。上官琦手中金刀連出三絕招,迫退了金元霸。五英主持的拒敵方陣,壓力登時大減。 左童大發神威,長劍連變,刺傷了一個黑衣人。 窮家幫中弟子苦鬥困疲的戰志,突然一振。 金元霸勇猛無比,連被上官琦金刀迫退,氣得哇哇大叫,揮動手中亮銀棍,一招「力掃五嶽」橫裡擊來。 銀棍勢道威猛,挾帶著一陣呼嘯風聲。 上官琦吃了一驚,暗道:「這一擊力道恐有數千斤,不可和他硬拚。」口中急急喝道:「快退!」 其實不用他招呼,五英已看出棍勢無人能接,帶動陣勢,向後退去。 顧八奇眼看上官琦和左右二童的勇猛善戰,已把方陣的敗勢穩住,心中大為焦急,暗道:「和南面侯相約會兵的時間已近,如若再打下去,豈不有誤大局?」 心念轉動,突然探手解開腰際間銀絲軟鞭,縱身而上。 他這一親身臨敵,身後數十個黑衣大漢,一齊揮動兵刃衝了上來。 上官琦低聲對左右二童道:「如讓這班人逼近陣外,壓力過大,只怕難以抵拒得住。你們左右夾攻擋住那使棍大漢,我去鬥鬥那顧八奇。」也不容左右二童答話,長嘯一聲,凌空而起,金刀幻起了一片寒芒,攻向那顧八奇。 嘯聲未落,遙聞長嘯相和,劃空而來,一條人影,疾如流矢,眨眼間已到動手之處。 上官琦懸空回目一瞥,高聲說道:「袁兄弟麼,快敵住那使銀棍的傢伙。」 袁孝赤手空拳,應了一聲,忽然一探右臂,抓住一個黑衣人當作兵刃,橫向金元霸掃了過去。 金元霸銀棍一推,斜裡捲出,那黑衣人被他一棍攔腰打斷。 袁孝就借一緩之勢,雙手齊出,抓住金元霸的亮銀棍。 兩人各逞神力,彼此一拉,竟是半斤八兩,誰也未動一步。 且說顧八奇眼看上官琦凌空撲來,銀絲軟鞭一翻,一招「野火燒天」卷擊上去。 上官琦和袁孝講話分心,幾乎被他一鞭擊中,匆忙中金刀突然向下一探,斜裡掃去。 顧八奇已見金刀削去屬下兵刃,知是一柄寶刃,微微挫腕,銀鞭避開金刀,橫裡一翻,側擊過去。 他單憑腕上內力,竟能把一條軟鞭,使得神龍活現,折轉隨心。 上官琦沒有料到他那軟鞭竟然能運用到如此精純,幾乎被那一鞭擊中,大駭之下,突然一個倒翻,腳還未落實地,人已向後退回了八九尺遠。 顧八奇冷笑一聲,手腕一振,軟鞭急起直追,隨著他向前欺進身子,點向了上官琦的前胸。 上官琦金刀斜揮,刀化「起鳳騰蛟」,連削軟鞭,又攻敵人。 這兩人交手幾招,各極變化之能,和袁孝、金元霸硬拚實力,別是一番情景。 激戰中,突見火光一閃,四周突然亮起了幾支火把。 這火把分佈四周,但卻遙停在裡許之外。 顧八奇怔了一怔,暗道:「窮家幫在搞什麼把戲?」 心念未息,瞥見四個窮家幫中弟子,護擁著一個青衣少女而來。 來人正是連雪嬌,只見她啟動櫻唇,冷厲地喝道:「都給我停下手來,我有話說。」 上官琦和袁孝應聲而退,後躍數尺。 連雪嬌目光凝注到顧八奇的臉上,道:「顧八奇,顧侯爺,你還認識我麼?」 顧八奇緩緩收了手中軟鞭,道:「大郡主,老夫怎麼不識?」 連雪嬌道:「不錯,念在昔日相處情份上,我想勸顧侯爺幾句話。」 顧八奇道:「嗯!可是想說服我棄甲投降?」 連雪嬌道:「那倒不是。顧侯爺雄才大略,自非人下之人。」 顧八奇道:「言重了。」 連雪嬌道:「我想勸侯爺的幾句話,就是才足自立,何苦老寄人籬下?」 顧八奇道:「老夫也要勸你一句,那就是王爺待你不薄,你為何背叛於他?」 連雪嬌笑道:「那是我不怕死了。他在我身上下了附骨毒針,可惜費盡心機仍未能置我死地……」 她抬起頭來,望著顧八奇道:「顧侯爺不敢背叛那滾龍王,難道是心悅誠服麼?不過也是被他下了附骨毒針,害怕毒發時無藥可救……」 顧八奇輕輕咳了一聲,欲言又止。 連雪嬌回顧了一眼,接道:「東平侯己授首被殺,南面侯重創大敗,全軍覆沒。你如自信強得過他們三人,那就不妨試看後果如何?」 顧八奇冷冷說道:「日落之前,我還和洪濤通消息,我不信他能在半個晚上會全軍覆沒。」 連雪嬌道:「兵貴神速,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在一個時辰之內,使他落得單身而逃,但他逃不出我的手掌。」 顧八奇縱聲大笑,道:「久聞大郡主的才名,今宵一會,果是不凡。咱們還未動手,郡主已先聲奪人,想不戰屈我之兵,可惜郡主大小覷我顧八奇了。」 連雪嬌道:「你如是不肯相信,那也是沒法的事。好!你儘管傳令屬下放手一戰,當知窮家幫中不可輕侮。」 顧八奇目光轉動,但見四周火把閃爍,愈來愈多,顯然是連雪嬌已在四周布下了合圍之勢。這一戰,如是勝了,還則罷了;如是敗了。只怕甚難突圍而去。 只聽連雪嬌高聲說道:「顧八奇,你已被圍困於此,和戰單憑一言而決。」 她說話聲音很高,似是有意讓那些隨來之人聽到。 顧八奇冷笑一聲,道:「故佈疑陣,豈能駭退我顧某人不成?我先來領教大郡主的武功。」 他老謀深算,心知眼下局勢不利於己,如再拖延下去,屬下鬥志一懈,必將冰消瓦解,若能先把連雪嬌制服,立即形勢互易,左券在握。話出風軟鞭已迎點過去。 連雪嬌正待親身臨敵,突見金芒一閃,橫裡撩襲上來,上官琦已搶先出手。 顧八奇一挫腕,內勁帶動軟鞭,反擊向上官琦。 兩人立時展開了一場凶險絕倫的惡戰,軟鞭、金刀爭搶先機,招術變化萬端,生死一發。 連雪嬌心中暗暗急道:「上官琦武功雖然未必輸他,但此人搏鬥經驗豐富無比,心計過人,久戰之下,上官琦只怕要吃大虧。」 這兩人一動上手,雙方立時又形成了劍拔弩張之局。袁孝回顧一眼,突然縱身一躍,飛落到一株小碗粗細的大樹之前,默運神力,大喝一聲,竟然把一棵碗口粗細的大樹,生生拔了起來,大步跨了過來,揮動大樹掃了過去。 金元霸大喝一聲,亮銀棍橫裡迎擊,棍樹相撞,枝葉紛飛,迫得兩丈以內之人紛紛走避。 連雪嬌估計了一下眼前形勢,突然對左右二童說道:「解散方陣,由守轉攻,你們兩個各帶十人,分由左右兩側攻上。」 兩人應了一聲,各帶了十個人,分由兩側攻上。 連雪嬌又對五英說道:「你們五人,帶著餘下的人,由正面攻上。此刻咱們必須得把握攻勢,控制全局。」 五英揮動長劍,由正面攻了上去。 剎那間,刀光如雪,劍氣漫天,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 連雪嬌緩緩由身上取出兩支短劍,分握雙手,凝注著上官琦和顧八奇的搏擊形勢。 激戰中,顧八奇突出絕學,軟鞭呼的一招「盤龍八打」,重重鞭影漫天而起,疾向上官琦罩落下去。 上官琦大喝一聲,金刀疾展,金光繞體,投入了那重重的鞭影之中。 只聽一陣波波之聲,不絕於耳,兩條人影霍然分開。 一片片殘絲鐵雨,四外橫飛,顧八奇手中的軟鞭,只餘下半截還握在手中。 連雪嬌手中短劍揮動,高聲說道:「顧侯爺,四大侯爵以顧侯爺的才智最高,人也慈和一點,我願你再想一想,只要你答允,從今之後,不再和武林中正大門派作對,不但自己可全身而退,而且我破例答允你把屬下帶走。」 顧八奇淡淡一笑,道:「顧某人這支人馬,轉戰江湖,抗少林,戰崑崙,拒青城,斗峨嵋,連和四大門派中人物交手,雖不勝,亦可保得實力而退。如若窮家幫能把我顧八奇困在此地,我倒是想見識一下。」 連雪嬌道:「你既不肯聽我良言相勸,只有讓你瞧瞧厲害了!」 顧八奇突然拋去手中斷鞭,目註上官琦道:「閣下武功很高,老夫佩服得很,現下再以一雙肉掌,領教幾招。」 上官琦道:「在下亦當赤手空拳奉陪。」 顧八奇冷笑一聲,道:「好大的口氣!既然要以赤手相陪,想必拳掌上有著獨到的造詣。」 餘音未絕,人已欺身而上,迎面一拳,疾向上官琦的前胸搗去。 上官琦竟是不肯閃避,暗運內力,也發拳迎了上去,竟要硬接。 顧八奇一挫腕,收回拳勢,道:「老夫會過了無數高人,還未見過你這等硬拚拳頭的打法。」喝聲中攻勢突然轉快,一掌一指一齊攻向上官琦。 兩人又展開了一場激戰,手中雖無兵刃,但打得卻是更見激烈、險惡。 原來兩人相距颶尺,舉手之間,即可擊中對方的要害大穴,是以各自要爭取先機,以便迫使對方落敗。 二人殺手、奇招層出不窮,轉眼之間,已鬥了三四十個回合,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連雪嬌冷眼旁觀,看雙方的惡鬥,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才,決非短時內可分勝敗,不禁心頭大急。正待揮劍出敵,忽聽一聲悶哼,兩條糾結在一起的人影,倏然分開。 凝目望去,只見兩人同時踉蹌而退。 遙站在顧八奇身後的幾個黑衣人,眼看顧八奇似是受了重傷,突然縱身一躍,急撲而上,一個扶住顧八奇,一個撲向了上官琦。 連雪嬌關心上官琦的傷勢,早已縱落在上官琦的身側,低聲問道:「傷得很重麼?」瞥見人影一閃而至,想待救援,己自不及,刀光一閃,正刺在上官琦的肋間。 但見上官琦身子打了一個轉,倒入了連雪嬌的懷中。 連雪嬌左手抱起上官琦,斜轉半周,右手短劍疾推而出,封開了那黑衣人攻來的第二刀,飛起一腳,踢在那黑衣人的肋間,單刀脫手飛出。 她一面拒敵,但仍不忘上官琦的傷勢,回目一顧,只見上官琦雙目微閉,似是傷得不輕。 遙聞一聲長嘯,袁孝急撲而來,來勢疾快無比,直向那黑衣人撞了過去,順手一把,抓住了連雪嬌踢飛那黑衣人手中單刀,隨手一揮,登時把那黑衣人斬作兩段;緊接飛躍而起,撲向了那受重傷的顧八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