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完本感言) 結束一個故事,就像是結束了一段旅程。 在上架的時候,我說過,寫這個故事的時候,就像是在冰天雪地裡行走,一開始是我一個人在走,後來忽然多了很多人和我同行,大家一起拍著我的肩膀跟我說,嗨,兄弟,加油,帶我們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雖然可能,最終,也沒有看到多大的世界,但好在也沒有跨進深淵,總算是也踉踉蹌蹌到了終點。 也不知道,還剩下多少朋友一路同行到了最後,但真的很感謝你們。 當然,也要感謝那些曾經一起同行,後來因為一些原因離開的。 我對不起你們,沒有呈現出更好的故事。 這是我的過錯,對不起。 其實在之前想寫這篇跋的時候,我有任性地想過要寫這樣一段話“這本書的後期雖然因為一些原因我少賺了很多錢,但如果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想我大概還是這樣。” 現在想想,實在沒必要,太不成熟了。 因為寫故事,就是該讓大家都喜歡的,今後我會克制我內心過於膨脹的自我表達欲的,然後寫出大家都喜歡的故事,這是一個寫作者應該做的事情。 今天說起來也蠻巧的,是lpl選手kid退役的日子,其實我並不是很喜歡kid,但我依然有點難過,因為kid在賽場上活躍的那些日子,恰巧是我人生里最好的時光,他退役了,就好像屬於我的那部分最好的時光也徹底消失了。 繼而我想到,這個故事,會不會也和誰的青春部分重疊了呢? 這樣想想,又覺得有點高興。 可能有朋友還會覺得,結尾有點太倉促了,好像,一下子,就沒了。 但就如同是我曾經在微笑退役時說的那樣,屬於微笑的那部分已經結束了,接下去,就是高學成的路了,用在古月安身上也是一樣的,屬於大俠古月安的那部分已經結束了,接下去,就是人生贏家古月安的路了。 最後,祝大家都能在新的一年裡,有新的路,新的開始。 以及,我們下個故事見。 ——————陳森然 寫於2018.3.10凌晨 無酒無劍 |
終章【天行健】 顧長安登基那天,古月安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所謂的最初的地方,自然就是他當初第一次降臨在這個世界的地方,那個夢開始的地方。 夢,將這十一年的經歷形容成夢,完全是無比貼合的一件事情。 因為對於古月安來說,這就是一場夢啊,穿越進武俠世界,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一步步踏上天下無敵的最高峰,和無數狡猾的,兇殘的,狠辣的,無情的,有情的對手交鋒,和那麼多的英雄豪傑並肩作戰。 十一年,風霜刀劍,幾多坎坷,紅顏如夢。 古月安憑著記憶找到了那家已經化作了荒蕪的黑店,濃密的荒草已經覆蓋了整個地面,古月安隨手一揮,將四周圍的荒草全部掃空,他將已經斷裂的斷月之光放到了地上,然後從帶來的盒子裡拿出了酒壺和八隻酒杯,酒杯,就放在了斷刀之上。 酒杯,一個又一個放到刀刃上。 而隨著酒杯放下一個,古月安的身後,就出現一個身影。 第一個是傅魔刀。 第二個是丁蓬。 第三個西門劍神。 一直到第七個,古月安的全部俠客,就都聚集到了古月安的身後。 “餵,小安子,今天這麼好,請大家一起喝酒啊?”丁蓬是幾個人裡最跳脫的,當先開口了,但他看到四周圍的環境,立刻不開心了起來,“可是你好歹也選個好地方啊,這種荒郊野嶺,實在是半點喝酒的興致都沒有了。” “行了,蓬哥,有的喝就不錯了,來,坐吧。”古月安已經席地而坐了。 其他人看古月安都坐下了,也都不顧著地上髒了,都圍攏著古月安那把刀坐了下來。 古月安給八隻酒杯倒滿酒,自己當先拿起了酒杯,對著所有人說:“這些年,多謝各位前輩了,小子,先乾為敬!” 說完,他乾了第一杯酒,第一杯酒喝下,他看向了傅魔刀。 傅魔刀應該算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啟蒙恩師了,他的刀術最初就是來自於他。 他們曾在江湖夜雨裡並肩,也曾在長安城的雨夜裡廝殺,無聲無息,如影隨形,一切就彷佛在昨日一樣。 “敬傅師!”古月安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將刀刃上的第一杯酒遞給了傅魔刀。 傅魔刀接過了酒,和古月安一同飲下。 默默無言。 傅魔刀永遠就是這樣,最沉默,也最可靠。 古月安舉起了第二杯酒,遞給了丁蓬。 看著丁蓬那張不羈的臉孔,古月安想起的是那個大雨狂落的夜晚,小樓一夜聽春雨。 “敬蓬哥!” 丁蓬拿到酒杯,嗤笑了一聲:“怎麼了怎麼了,一副哭哭啼啼的樣子,是不是個男人,再這樣,我就不認你是我小弟了!” 他說完一口喝下了酒,轉過了頭去,好像是很不屑,但是古月安卻看到他發紅的眼眶。 “一世人,兩兄弟,蓬哥你永遠是我大哥。”古月安喝下杯中酒,舉起了第三杯。 第三杯是給西門劍神的。 雲龍山上的一人對萬人,江上的夜雨,那一劍光寒十九州的鋒芒。 還有一人獨守顧家百年的信諾。 第四杯是李探花,第五杯是王公子。 第六杯,趙火。 落日原上,天下為敵,以一敵萬,不死之心。 第七杯,夕陽武士。 一生所愛,再無他求。 第七杯酒喝下,古月安倒下最後一杯酒,酒壺裡的酒也空了。 酒盡人散。 天下常事。 古月安忽然高舉起酒杯,高聲呼道:“此去千里,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諸位前輩,不見了。” 他飲下酒,一揖倒地,行了最恭敬的師禮,然後選擇了那個獎勵。 最後一刻,他聽到的是丁蓬說的一句話:“臭小子。” 眼淚,終於止不住了。 同日,顧長安於東都金陵登基為帝,改國號古,年號長安。 自此,有史以來第一位女皇帝,終於誕生。 登基之時,忽然天地震動,有七彩祥雲在天空中聚攏,久久不散,天地間靈氣四散,百花盛開,草木瘋長,同時,籠罩在大海上的迷霧驟然散去,露出了無邊無際的海面,時人以為祥瑞。 原本顧長安登基帶來的種種質疑和不滿,皆因此而消弭於無形,因為人們相信,這是天降聖主的徵兆。 而沒有人知道,有個男人,已經在悄無聲息裡拯救了整個世界。 大古元年初春。 因為籠罩在大海上的迷霧散去,人們驟然發現大海不再是可怕的地方,朝廷也鼓勵民眾出海,於是無數人爭相出海,去探索未知的世界。 這一天早上。 滄平港口。 海船雲集。 到處都是打算出海的人,這其中不乏一些穿著武士勁裝的人走動,明顯都是武林門派,世家中人。 因為在姑蘇那一戰,天下武道損失慘重,年輕一輩的菁英幾乎死傷殆盡,原本等待著天下武道各大門派和世家的已經是滅頂之災。 但是新皇女帝登基後,卻出奇的沒有對他們怎麼樣,大抵也是因為這位女帝本身也是出身武林世家的原因。 不過這些武林世家和門派卻沒有真的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正巧大海解開了千百年來的禁錮,於是有點實力的門派和世家都是爭相出海,遠離中土,免得過了這段時間,再發生什麼不可預估之事。 在滄平港口的西南角,陳列著的是兩艘巨大的海船,每一艘都足以裝下三百人,此時,正有做白袍高冠打扮的劍客在不斷忙碌著上下。 這些人的打扮,但凡是有些閱歷的都能認出,正是昔日威震江南的第一大派,南山長生劍宗,他們也要出海,離開這片土地了。 一切基本都已經打點妥當,一位顎下有一縷短鬚的中年人在船下做著最後的統籌,一邊點著頭,一邊正打算上船,卻是一轉頭,愣住了。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黑衣,白髮,年輕卻不大,最多三十歲上下。 這個人,別人也許不認識,中年人卻識得,雖然他們已經很多年不曾見面了。 “古……先生,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中年人笑著對那位黑衣白髮的男人說道。 “葉先生,好久不見,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了。”古先生也笑。 古先生,自然就是古月安了。 而葉先生,卻是當年那個在雲龍山上差點死在西門劍神手中,被越子離救了下來,最終在大江上被古月安一招而敗的長生劍宗小弟子葉缺。 如今,他也是長生劍宗的長輩了。 “古先生也要出海嗎?”葉缺見到這位故人,倒是不太驚訝,心態很平和。 雖然,若是被人知道這一位在這裡,不知道多少人要震動。 古月安在顧長安登基以後,就消失了,很多人,依然還在尋找他。 “是啊,聽說海上有很多新奇的地方,想去看看。”古月安笑著點頭。 “掌門師伯,要開船了!”這時,其中一艘巨大海船上,一個佩劍的童子在船舷上喊。 “知道啦!馬上就來!”葉缺沒有什麼架子地回身對著那個童子揮手。 “想不到,最後是你接手了長生劍宗。”古月安笑著感慨。 十多年前,誰能想到,最後接掌長生劍宗的不是那位昔日名震天下的春水公子越子離,反而是這位默默無聞的葉缺。 “是啊,誰能想到呢?”葉缺也笑。 也是誰能想到,那個曾經被江南無數人追剿的小賊古月安,成了天下無敵的千古聖人。 世事無常啊。 “那麼,古先生,就此別過了。”葉缺拱手施禮。 “請。”古月安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葉缺飄然而去,兩艘巨大的海船緩緩開動。 “師伯,那個人是誰啊?”佩劍的童子趴在船舷上,好奇地看著那位站在岸上的白髮人問一旁的掌門師伯。 掌門師伯摸了摸童子的頭,笑著說:“他啊……是個,特別了不起的人。” 船最終不見了。 古月安轉身朝著自己的船走去,走了幾步,卻是驟然神情一動,隨後,一閃身,已經來到了岸邊,一伸手,將一個掉進了水里的小女孩撈了起來。 小女孩還在放聲哭泣,另一邊還有一個男人的驚惶叫聲:“梓媛!梓媛!” 隨後,古月安便看到一個獨臂的男人衝了過來,臉上的表情瞬間從驚惶變成了慶幸,他一邊伸出一隻手,一邊對著古月安說道:“多謝恩公,多謝恩公!” 古月安自然順勢將哭泣的小女孩遞給了獨臂的男人,說:“不用客氣,就是以後要看著點孩子。” “是,恩公教訓的是。”男人連連點頭,然後說道,“恩公,大恩不言謝,先上船喝杯水酒吧?” 他說著指了指遠處的一條小船。 古月安本不打算喝的,但是看著小女孩純澈的眼神,拗不過,跟著去了。 一邊走,獨臂的父親一邊在教訓女孩,讓她以後別再亂跑。 古月安在旁勸了一句,看著父親空蕩蕩的右臂忽然問道:“老兄這只右臂,是怎麼回事呢?” “嗨,年輕的時候不懂事,好勇鬥狠,不提了。”男人搖了搖頭,也不生小女孩氣了,逗弄著她,來到了那條小船邊。 這時,船簾掀動,一個雖然已經年過三十,卻姿色依舊的女人從船艙裡走了出來,看著獨臂的男人說:“怎麼了?” “哎,慧寄,你來的正好,剛剛要不是這位恩公,我們梓媛就危險了!”說著,男人就跟這個是他妻子的女人說了經過。 女人也是千恩萬謝。 男人去拿出酒來,倒了酒正要喝,才一拍頭,恍然一般說道:“嗨,你看我,糊塗了,到現在也沒問恩公叫什麼,恩公,我叫李花冰,這位是我的妻子肖慧寄……” “等一下,你說……你叫李花冰?”古月安,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 “是啊,怎麼了,恩公?”叫李花冰的獨臂男人奇怪地看著古月安。 古月安,看著他的斷臂,則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他耿耿於懷的出現在懸賞板上的第一個懸賞任務。 那個被困在妓院裡,要帶著他的情人殺出重圍的俠客。 現在,看著李花冰的獨臂,古月安釋然了。 他笑了起來,喝了那碗酒說:“好了,謝謝你,我真的有事要走了。” “不再留一留嗎?”李花冰很遺憾。 “不了。”古月安走下船,對著這一家人揮了揮手說,“後會有期了。” 這一家人也揮手,說: “後會有期。” 〈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lovekevin820 於 2018-10-22 15:02 編輯 |
第三百九十四章【女帝】 大陳二百零九年冬,在位十一年的宇平帝崩,死無全屍。 只剩下一顆頭顱被存在一隻匣子裡,當做收殮。 這大概是有史以來死的最慘的一位皇帝。 但天下,卻偏偏沒有一個人難過,甚至每個人都在等著這位皇帝死去。 聽到這位皇帝終於死了,還有人額手稱慶,這也是天下少有的。 同時,這應該也是大陳朝的最後一年了。 雖然大陳皇族還活著的人依舊很多,其中也不乏出色的人物,比如說,那位名震天下的大陳六王劍神陳小桔。 可是他們誰都不可能當皇帝了。 因為一個人,古月安。 只要古月安活著,那麼就誰也不可能當皇帝的,除了他。 畢竟,他可是近千年以來,唯一一個可堪稱聖的人物,論武功,天下無敵,論聲望,更是無人可及,他不當皇帝,誰敢當皇帝? 可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已經眾望所歸,只要他坐到那個寶座上就立刻可以黃袍加身的人,就是沒有坐到那個位置上去。 古月安在殺死了陳嘲風後就失踪了。 陳嘲風死後第三天,古家軍進入東都金陵,雖然明面上並沒有任何的說明,但是接收工作已經在開始了。 各地早已宣布效忠的軍隊紛紛派人來投,古家軍也是來者不拒,到了最後,就是萬事俱備,只欠一個,要登上皇位的人了。 可是那個人,卻遲遲不出現。 古月安在哪呢? 古月安在姑蘇。 天下風雲湧動的時候,他躲在虎丘上的弈劍坪和謝雨留喝茶。 “想好了?”謝雨留不喝茶,他除了偶爾喝酒,幾乎對於外物沒有任何欲求。 “想好了。”古月安說想好了,但所說的想好,並非是做不做皇帝,皇帝,他本來就沒興趣。 他所說的想好了,是想好,到底怎麼抉擇。 他已經將能夠告訴謝雨留的都告訴了謝雨留,比如說,他可以拯救這個即將被外面的世界入侵的破碎世界,但是從此以後,他將再無突破這一界的可能。 謝雨留也是一樣。 “你呢?”古月安又問。 “我無所謂。”謝雨留只是這麼說。 “不去外面看看更強的劍,不遺憾嗎?”古月安問道。 “有一點,可惜……”謝雨留搖了搖頭,卻沒有說可惜什麼,反而是說,“顧長安怎麼辦?” “……”古月安沉默了,過了一會才說,“我會去一趟金陵的。” “恩。”謝雨留點了點頭,站起了身,說,“我先走了。” “以後還見不見?”古月安看著他說。 “有緣再見吧。”謝雨留總是這麼乾脆利落。 然後,謝雨留就走了。 古月安一個人坐在那裡喝了很久的茶,直到一壺茶都空了,陳小桐才坐在了他的身邊。 “我……”他想說什麼。 “我只會在這裡等你。”陳小桐卻先開口了。 古月安很想問問,如果我不回來了怎麼辦,但他知道答案,所以他沒有問。 “我會盡快回來的。” 說完,他就去了金陵。 古月安,終於到了金陵。 他是從正門口,一步一步走進去的,每個人都看到了他,每個看到了他的人都在用一種期盼和尊崇的眼神看著他。 他們都希望他趕緊登基,古月安來到金陵的樣子,也好像是在說,我就是決定要來當皇帝了。 但只有一個人知道,古月安不是要來當皇帝的,這個人就是顧長安,她知道,古月安是來做什麼的,所以她看到古月安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不會跟你走的。” “因為你想做皇帝?”古月安看著顧長安,他發現自己真的很有些無奈。 他的刀,哪怕天都劈的開,可是面對著顧長安和陳小桐兩個女人,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是啊,我應得的。”顧長安理所當然。 “真的一點都沒得商量了?”古月安還在掙扎。 “算了吧,當你的女人,哪有做皇帝好玩。”顧長安反而笑了起來,“而且,你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了,這樣,豈不是更好?” 的確,一個女人要讓一個男人記住一輩子,最好的方法,不是跟他走,而是,離開他。 古月安苦笑,不得不承認顧長安已經做到了讓古月安忘不了她了,因為,古月安還沒有離開,居然就已經開始有些想念她了。 “你一定要當皇帝?”古月安無奈。 這一次,顧長安干脆話都不說了,只是點頭。 “好。”古月安也點頭,“我讓你當皇帝。” 讓你當皇帝,這句聽起來跟開玩笑一樣的話,在古月安手裡卻的確是隨手的事情。 第二天,古月安就召集了所有的前來投誠的人,他向這些人說出了他要讓顧長安當皇帝的決定。 這等於是詔告天下了,因為天下間所有的有實力的勢力都已經在金陵了。 這個決定,自然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首先,大家無法接受,不是古月安當皇帝,而是顧長安當皇帝。 其次,從來沒有,女人當皇帝的先例。 但是阻力比想像中還要小的多,畢竟古月安的威望,實在是太高太高了,他說的話,幾乎就是聖人之言了。 他決定要顧長安當皇帝,那麼沒人可以改變了。 於是,這個決定,只能被這樣推行下去了。 大家好像是默認了這件事,接下來,就是等待著正式的登基,和改朝換代了。 而古月安準備離開了。 就在他離開前的夜晚,顧長安卻居然要見他。 “還有什麼事嗎?”古月安來到了顧長安的寢宮。 沒錯,就是寢宮。 作為一個即將成為皇帝的人,是該有自己的寢宮了。 “有一件事。”顧長安今晚穿著紅色的寬大的幅裙,頭梳著繁複的宮妝,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隻高貴的鳳凰。 古月安的心頭莫名地開始躍動起來,他感覺到了一種氣氛,好像要燃燒起來一樣。 然後,他的預想就變成了真實。 顧長安忽然一下子將自己身上的幅裙完全褪下,將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古月安的面前。 “你……想幹什麼?”古月安口乾舌燥。 “不想幹什麼,只是……”顧長安忽然靠近古月安,低低說,“今夜你是我的。” |
第三百九十三章【帝崩】 古月安一步步來到了金陵城下,沒有人敢攔他。 也沒有人膽敢出城。 甚至連箭矢都不曾從城牆上射出。 就彷佛,古月安面前的這一座金陵城,是一座空城一般。 但古月安可以感覺到城牆後面無數人的心跳,那種心跳,很快,快的像是在擂鼓。 因為他們很害怕,每個人都很害怕,怕死。 他們不想死。 於是古月安站在金陵城下說道:“你們開門吧,忠君愛國,也不該是愛這樣的國,忠這樣的君,我保證,你們誰都不會死。” 古月安的話落下了一息。 城牆之內,忽然有人大叫了起來:“妖言惑眾,隨我……” 那人隨我兩個字才出口,就再也沒有後面的聲音了。 因為那個人已經死了。 靜默。 足足有一刻那麼長。 城門終於緩緩打開,在近乎完全寂靜的環境裡,城門的吱呀聲顯得格外滲人。 終於在那一刻,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座屬於陳嘲風的城池也淪陷了。 穿著漆黑色鎧甲的御林軍站立在街道的兩旁,默默無聲,本來是防禦的陣型,現在看起來,卻反倒是在歡迎著古月安的到來一樣。 古月安終於踏入進了這座城池。 誰也沒有動,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所有人都像是暫時失去了任何生為人的本能,只是站在那裡,如同泥塑木偶。 古月安一步步向前,跨過長達好幾里的長街,又順著御林軍守禦的路徑,最終來到了皇帝的行宮前。 行宮前的積雪還沒有化去,大抵是因為局勢糜爛,居然連掃雪的人都沒有了,就讓那些積雪那麼堆積在那裡,無人理會。 古月安跨過了積雪,走上了行宮的台階。 行宮裡清清冷冷,古月安幾乎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人的存在,也不知道是跑光了,還是被殺光了。 將精神力徹底擴張開來,古月安輕易搜尋到了陳嘲風。 對於陳嘲風,古月安自然不可能會認錯,也絕對不會忘記這個人他的精神力是什麼樣子的。 一輩子也忘不了。 朝著陳嘲風走去,古月安刻意踏出了那種輕微,卻足以直達人心的步伐,一步一步,絕對都像是轟雷一般轟在陳嘲風的心頭,叫他,坐立難安。 這就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不知道是多少步,古月安站在了行宮正殿的門口,陳嘲風,就在裡面。 門,是緊閉著的,冬日的陽光從窗隙裡射進去,讓裡面的黑暗,好像有了出路。 可是哪怕再多的黑暗逃出來,也終究沒有陳嘲風的出路了。 古月安推門,他不是用內力引導著天地之力去推動的,他是伸出了手,用力,將門推開的。 他喜歡這種真實的觸摸的感覺,因為他一定要親手,將這一樁綿延了十一年的仇恨,給終結掉。 大殿之中,沒有點燈,漆黑。 只有御座之上的天頂漏下了一縷光,打在了那高踞御座上的人身上。 那是當今天子,宇平皇帝,陳嘲風。 他今天穿著最正式的朝服,正襟危坐,在古月安剛剛一步步的踏步之下,他居然是八風不動,完全沒有任何感覺一樣。 他的神態威嚴,全身上下都在散發著一個君臨天下的帝王該有的氣息。 就彷佛,古月安不是來殺他的,而是來朝見他的,他在等待著古月安的朝見。 “古月安,你說……朕有做錯什麼嗎?”看著推門而入的古月安,皇帝開口了。 問了一個,好像滑天下之大稽的問題。 皇帝做錯了什麼? 天下臣民都看在眼裡,但似乎,他自己並沒有感覺到這一點一樣。 “陛下覺得自己沒錯嗎?”古月安倒也不著急,站在大殿裡,欣賞著天頂上繁複的紋飾,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朕何錯之有?”皇帝這樣又問了一句,緊接著,像是自問自答一般說道,“朕在位十一年,勵精圖治,前六年,輕斂薄賦,與民休息,後五年,救天災,抗血妖,收復河山,滅天下武道,朕……於社稷有功!於天下蒼生……有恩!” 說到最後,陳嘲風整個人激動了起來,像是有一團火,要從他的身體裡竄出來一般。 “滅天下武道,也算是恩?”古月安也不說吸血妖到底是誰打退的,只是問了一個問題。 “不是嗎?”陳嘲風也反問,“天下武道,以武犯禁,目無王法,乃是天下禍亂之根源,朕滅天下武道,便是要讓天下真正一統,從此君民一心,何愁國力不蒸蒸日上?” “若沒有天下武道,誰來擋強梁?”古月安只是搖頭,他終於意識到了,陳嘲風的那種對於權力的渴望和迷戀,已經讓他整個人,完全病態了。 “你是武人,你自然不會贊同朕。”陳嘲風也搖頭,“罷了,朕死之後,天下便又要落入武人之手,今日天下百姓棄朕,但是,千百年後,總有一天,後世之人會為朕之英明而正名的,朕,是對的。” “你說完了嗎?”古月安已經聽得膩煩了,他本以為陳嘲風會死的更有氣節一點,畢竟也是那麼一個心思深沉,不擇手段,又當過那麼多年帝王的人。 沒想到,他此刻卻像是一個輸不起的孩子。 “小桔說了什麼?”陳嘲風又忽然問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問題。 “什麼也沒說。”古月安就照直了說,的確,陳小桔在他走前,什麼也沒說,沒有對他要說的,也沒有對陳嘲風要說的話。 “不可能。”陳嘲風搖頭,“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古月安忽然有點可憐陳嘲風了。 九五至尊又如何,天下一統又如何,到頭來,要死了,連個會惦記他的人都沒有。 孤家寡人,又有什麼好的。 這就是古月安不想當皇帝的原因。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古月安,在問陳嘲風的遺言了。 “古月安,朕只想告訴你一件事,朕的命,除了自己,誰也別想取走,你,休想,碰我一下!”陳嘲風的話音還沒落,整個人已經驟然燃燒了起來,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東西造成的。 他仰天長笑了起來。 古月安看著火焚的皇帝,嘆息著,一刀斬出。 人頭落地。 陳嘲風,崩。 |
第三百九十二章【紛紛而來】 古月安不知道。 他暫時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麼選。 不過,好在的是,他現在還有別的事情可以想,所以也不用太急於一時。 他現在要想的事情就是,殺陳嘲風。 終於是到了,這一刻了。 十一年的仇恨,總算得報,這十一年來的痛苦,還有那些曾經死在那個京城大亂的晚上的兄弟,以及曾靜恆的在天之靈,終於可以得到安息了。 古月安先去了一趟京城,帶著酒去的。 天下已經一片大亂。 因為陳溝之戰的結局已經出來了,那就是古月安勝了,而更加耐人尋味的是,陳小桔輸了,卻沒有死,但他也沒有再回到金陵。 這已經是在向所有人訴說一件事了,那就是他將不再管陳嘲風的死活。 每個人都知道,天下如今的局面,陳嘲風之所以還能活在世上,完全是因為陳小桔還活著。 在從前,陳小桔還活著,就意味著陳嘲風也能活。 可現在陳小桔還活著,卻已經放棄了陳嘲風。 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已經可以猜出,陳小桔已經對陳嘲風徹底失望。 陳嘲風完了,這不僅僅是說他的命要沒了,也是說,他的天下將要沒了。 古月安還沒有去取他的性命,各種大亂已起,首先是鎮守邊地的鎮北軍宣布反叛,不再效忠陳嘲風,轉而效忠古月安。 鎮北軍當年是大將軍王不負一手打造的親軍,雖然這些年陳嘲風已經在極力分化拉攏,將一部分的鎮北軍變成了他自己的人,可到底還有太多人耿耿於懷當年的事情,再加上當年古月安在邊地做的事情的確威武,哪怕這麼多年也是令他們心折。 所以一看陳嘲風大勢已去,天下民心也都向著古月安,立刻,鎮北軍就倒戈了,古月安還沒到京城,鎮北軍的使者就已經等在昔日京城的廢墟上了。 而等到古月安到了京城見了鎮北軍的使者,正在和古家軍對峙的鎮南軍也倒戈了。 鎮南軍的主將正是昔日的大陳青龍司七衛衛長夜末夜大人,他和古月安是舊識,又眼見得這些年的民不聊生,現在倒戈也是完全沒有心理負擔。 一下子南北兩軍倒戈,陳嘲風的大陳瞬間就是被夾在了中間,剩下的能用的人也不多了。 因為他的親軍也都在各地壓制才剛剛收復的地方軍,這樣一來,他已經是四面皆敵,再無路可走。 “恭喜古大俠,如今那陳嘲風大勢已去,所謂大陳也不過是一堵爛牆,只需輕輕一推就四分五裂,古大俠天下在望,實在是……”鎮北軍的使者實在也有點翻臉無情,現在就已經開始直呼陳嘲風的本名,並對於古月安大肆吹捧,說道最後他居然是乾脆要跪下來了,說,“小臣,參見陛……” 一個下字還沒有出口,古月安就打斷了他,說:“我可不做皇帝。” 同時,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止了這個鎮北軍的使者跪下。 “那……”鎮北軍的使者聽到這句話,只能苦著一張臉半騰空般懸在了那裡,說,“古大俠,當今天下,您不做皇帝,還有誰能做皇帝呢?我們鎮北軍,也只想效忠您一人的。” 鎮北軍使者的話也很簡單,他們現在就想找個新主子,如果古月安不想接受他們,他們實在無路可走,說不定到最後,要跟古月安對著幹,那就實在不美了。 古月安雖然不怕他們跟他對著幹,但到底還是麻煩,所以他勉強說道:“這件事,先放一放再說,等我殺了陳嘲風,自然會給你們一個答复,這些日子,你們就老老實實待在邊地,管好那些邊人就好了。” “是。”那人得了回复,倒也不說話了。 古月安點了點頭,提著手裡的酒,繼續往前走。 京城早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京城了,自從被吸血妖攻破京城,皇帝出逃以後,這座曾經大地上最繁華的城市,就完全變成了一座死城,再加上後來古月安一把燒了這裡,這裡已經不是死城,完全變成了一片廢墟。 以至於如今,連逃難的難民都不會到這裡來。 古月安信步走著,按照著記憶,來到了曾靜恆曾經埋骨的地方,他朝著傾倒了一整壇的酒,對著那深埋在土中的,還有那些也同樣死去了十多年的老兄弟們說:“諸位,等的久了,我這就去,將那陳嘲風的人頭取來,以為諸位奠。” 說罷,他轉身,一步踏出,人已經如同流星般朝著南方而去。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古月安從京城前往金陵的路上,天下的局勢又是繼續變化著。 因為南北的倒戈,那些原本已經被平定下來的地方勢力也是再度抗爭了起來,少了南北軍,光是靠著皇帝的御林軍,根本不足以跟數量遠在御林軍之上的地方軍抗衡。 很快,那些御林軍不是被殺,就是緊急撤向了金陵。 而與此同時,古月安一路上所過,那些地方的人也是望風而降,每一座城池都是在得悉了古月安南來的消息後,大開城門,高掛橫幅,邀古月安入城。 古月安也沒有太多的時間,但為了之後的事情考慮,他也是每城皆入,但是進去了,也只是和城守見面。 而所有的城池,沒有一座是不降的,哪怕是原本的城守不願降,城裡的人也會逼迫著降。 到了最後,那些反抗了御林軍的地方軍也都是派了人要么是去跟顧長安請降,要么就是在路上等著古月安。 等到古月安到達金陵附近的時候,天下,已經真的沒有陳嘲風的容身之地。 這位宇平皇帝,雖然還貴為皇帝,稱作皇帝,但是他的權威,已經只限於金陵城之中。 古月安站在金陵城外看著城門緊閉的這座東都,想起了他和陳小桔分別前的話。 “我真的要去殺陳嘲風了。” “好。” 陳小桔只說了一個好字,其他一個字都沒有說。 他現在就待在陳溝旁,等待著最終的結果。 陳嘲風。 已經無人可以救你了。 古月安踏出了第一步。 |
第三百九十一章【突如其來的抉擇】 虛空,即將吞噬一切。 而就在那個,誰也無法阻止,誰也無能為力的時刻。 有一把劍,從西邊來。 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謝雨留從不知道什麼地方,一劍而來,直朝著那被古月安一刀斬開的虛空。 但他的目標,又根本不是虛空,而是古月安。 古月安手中的,那把刀。 虛空強烈,在謝雨留近身的瞬間,他背後的武靈已經被徹底吸收了進去,但是也從而保住了他,讓他的劍得以完全靠近古月安。 然後,他那一劍彷彿攜帶著九天紫氣正中了古月安手中的那把同樣在消逝的長刀。 “鏘——” 刀劍相撞的聲音。 下一刻,古月安手中的斷月之光,從刀刃中間,斷成了兩截。 同一時刻,那差點吞噬了陳小桔的虛空也收攏了回去。 一切好像又都恢復了正常。 除了古月安那已經斷成了兩截的長刀,以及,謝雨留手中那把已經化作了粉塵的驚龍劍。 但是仔細看的話,天空其實已經變得完全不同,一絲絲一縷縷的虛空氣息正在從天空中散發出來,彷彿隨時,那之前被破開的虛空就會再一次降臨。 古月安從完全的失控中恢復了過來,他長長地喘息,看著身邊的謝雨留,並沒有任何怪他的意思,反而是說:“謝了。” 當然是謝了,雖然如果剛剛沒有謝雨留,陳小桔必然被虛空吞噬,但古月安也收不住了,他說不定也會最終被虛空吞噬。 而更可怕的是,那虛空會不停地闊大,最終,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沒有人知道。 剛說完一句謝了,古月安就有些支撐不住,要從天上掉下去的樣子,謝雨留連忙扶住了他,畢竟剛剛那一刀裡,實在太過耗費心神和力氣了,不然也不可能一刀就斬開了虛空。 在剛剛那一刻,古月安是到達了破碎虛空的境界的。 另一邊,陳小桔也是從那種高度緊張的狀態裡緩解了過來,但也是一副全身虛脫的模樣,畢竟,正面和虛空對抗,也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於是,謝雨留也只好順便扶了一把陳小桔。 就這樣,上一刻還是刀劍相向的兩個人,這一刻,在謝雨留的調解下,又變成了同病相憐的人了。 隨著謝雨留將古月安和陳小桔一起帶到了地上。 古月安嘆了口氣說:“你不會是一直在旁邊偷看吧?” “我像是那麼無聊的人嗎?”謝雨留對此只是搖頭。 “現在怎麼辦?”古月安又說,這句話,卻不是對謝雨留說的,而是對陳小桔說的。 大家又都沉默了下來。 現在該怎麼辦。 本來,這一戰應該分出生死的,這樣,無論誰死了,都可以有個結局,結果最終兩個人都沒死,那麼好像事情又陷入了最初的僵局。 “你們可以接著打,但是不能再用剛剛那種招數了,我可以不管你們的死活,但是一旦虛空降臨,麻煩的可不止你們兩個。”謝雨留又說道。 的確,對於已經見識過了外面的世界的他們三個人,完全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可怕。 西門夜樓他們那些無限流小隊的成員已經很強,但那還只是開始,若是虛空被打開,後面只會有越來越多的更強的存在降臨這個世界。 “是我輸了。”陳小桔忽然說。 “所以……”古月安看向他。 這本是一個無解的難題,但是如果其中一個人,肯退一步。 “我輸了,你去殺了我皇兄吧。”陳小桔又說。 “你呢?”古月安還是問。 “我不會再阻止你,我已經做到了所有的一切,剩下的,是他咎由自取。”陳小桔繼續說。 “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謝雨留在一旁說。 “……並不歡喜。”很久後,古月安卻是指了指頭頂上那虛空氣息瀰漫的天空,說道。 雖然,陳小桔願意讓路,實在是一件好事,這樣起碼大家不用兩敗俱傷了。 但是,因為剛剛的戰鬥,古月安破碎開了虛空,造成的結果,卻是讓原本已經從危急中恢復過來的世界,再一次,陷入了巨大的危機中。 “其實……也不能怪你。”謝雨留卻這麼說,“之前西門夜樓他們可以降臨到這個世界,就足以說明這個世界本身就已經在危機之中了,你最多只能算是雪上加霜。 ” 雖然是這麼說。 “但本來我們應該還有更多的時間來準備,現在,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我們根本無法抵禦的存在來臨。”古月安說著,忽然想到,這樣說來,其實,好像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哪怕是戰勝了陳小桔,可以殺死陳嘲風,反正馬上,這個世界可能就要毀滅了。 但是,也並非是這樣,因為,殺死陳嘲風,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哪怕,世界就要毀滅了。 三個人因為忽然到來的沉重話題,都是陷入了巨大的沉默之中。 而就在那一時刻,古月安時隔許久許久之後,終於再一次接收到了系統發來的通知。 “恭喜宿主完成特殊懸賞任務:天下無敵。” “宿主將會得到以下獎勵: 一,宿主將可以直接破碎虛空而去,到達一個全新的世界,開始新的人生。 二,系統將會回收一切宿主擁有的俠客,以及,整個世界所有人擁有的武靈,以此為力量源泉,徹底修復破碎開的虛空,並將這個世界,徹底隱沒在大千世界之中,再不被外人所發現。” “宿主只可以在上述獎勵中選擇其中的一種,請在十天之內做出選擇,否則該獎勵將永久消失。” 古月安呆呆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獎勵,這個獎勵的第一項是徹底超脫,從此再也不需要管這個世界的事情,但古月安真的可以做到那樣嗎? 在這個世界,他所擁有的一切,朋友,愛人,甚至家人。 而第二項獎勵對於剛剛還沉溺在世界將要毀滅的陰影中的他來說,不啻於天降甘霖。 只是,一旦選擇了那樣,那麼,從此以後,也許,他就再也無法離開這個世界了。 該怎麼選擇。 古月安。 |
第三百九十章【天地交徵陰陽大悲】 曲不要停。 曲並沒有停。 隨著刀不斷地斬出,就好像真的有曲聲在空氣裡響起一樣,那是過快的刀聲在演奏的殺伐之音。 古月安和他身後的傅魔刀在一起演奏這曲曲聲錚錚的曲子,古月安每出一刀,傅魔刀必然會在最合適的位置出現補上一刀,他們就像是默契的雙生子,又像是根本已經連成了一體一般,展示著無懈可擊的刀術。 而陳小桔,他則在展示著什麼叫做真正的劍極之術。 原本,只有陳小桔一個人的時候,他的劍同樣無比的極限,但那更多的是簡單的極限,是每一劍都可以找到恰到好處的出劍位置的極限。 就如同是夕陽古道上的小桔,無論風吹雨打,塵沙蔽日,也能夠找到一條可以頑強生長的道路。 這種劍極之極,在面對古月安一個人的時候,還算可行,但是一旦再加上一個傅魔刀,讓古月安組成了無懈可擊之刀的時候,這種劍極已經完全不夠了。 他需要更強大的力量來填充。 於是,大陳開國皇帝加入了對決的陣營。 相比起陳小桔的簡單之極,武皇帝陳胤的劍,也可以算的上是簡單之極,但不同的地方在於,陳小桔的簡單至極是以不爭而爭,是一種相對更加偏向守的極,而陳胤的劍術,是以爭而不爭,何為不爭,不敢爭。 那是霸道之極,就如同他本身帝王的身份,金口玉言,言出法隨,一劍,就是一念,而那一念,足以碾壓眾生。 那現在就橫陳在古月安和陳小桔身側的陳溝就是最好的明證。 有了陳胤的霸道之極加入,陳小桔的劍術也被補完,變得可攻可守,在面對著古月安完全無瑕可擊的刀術的進擊之下,陳小桔不動如山。 因為他是夕陽古道上不屈的小桔樹,更是,夜月青丘可吞明月的狂龍。 小桔之志不可移。 帝王之尊不可撼。 他一劍,就彷佛是天地。 面對著已經曲聲攀到最高峰,即將入破的曲子,陳小桔斬出了一劍,這一劍,簡簡單單,就是落下,落下的意圖也很簡單,就是要壓制住古月安的刀,讓他的曲子無法入破。 就如同陳小桔背後的那位帝王發聲,要天下聲息,那麼天下,只能聲息。 一劍落下。 天地之間,風,山,林,水,天上的太陽,在山間隨著風飛舞的木棉花的種子,在那一刻,全部都被收攏到了這一劍之下。 整個天地之間,一下子,好像都已經臣服於陳小桔的劍下。 只剩下一個人,古月安,他這個逆臣,還在當風起舞,曲聲正勁。 第不知道多少刀斬出,古月安終於來到了入破的邊緣,他全身的內力已經在心門口待命,一如他正坐於琴前,雙手已經高高舉起,正準備撥弄下最高的那個曲調。 如火將焚。 如日將升。 壓力。 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天色在那一刻陷入了絕對的黑暗裡,一切彷彿都在告訴著古月安,你該停下了。 手,好像有些揮不動刀了。 意志也好像在鬆懈。 彷彿絕境。 但,古月安這一生,大小無數戰,最不怕的,就是絕境。 而他的刀術,烈火焚琴,也正是最擅長從絕境之中殺出的,於絕對不可能之中創造可能的刀術。 於是,深呼吸,既然整個天地都已經拋棄了他,那麼,他乾脆另開一片天地。 閉上眼睛,進入,只屬於他的世界。 那一片,日與月同時當空的世界,他站在大地上,朝著天空,義無反顧地一刀斬去。 這一刀,他不僅要斬月更要斬日,他要傾盡一切力量,將凌駕於這個世界上空的日月統統斬開。 身體裡的內力,在這一刻,也是恰好地闖入了他的心門。 闖心門。 入破。 一下,一下,又一下。 這是最完滿的入破,是他將自己的刀勢積累到了最高處之後,一刀全部傾瀉出來的最強一刀,正如曲子,來到了,最高的那一個曲調。 心門,不知道已經被撞擊了多少下,反正已經完全超出了古月安之前可以到達的極限,力量,在他的手中不斷膨脹著,到了最後,那一枚在他的膻中深藏了許久的虛空結晶,居然是也再一次被帶動了起來。 隨著,古月安的內力還在朝著心門進發,一絲一縷的虛空之力也被同時溶解,化入了古月安的內力之中,送往了他的心門。 他感覺到一股連他自己都有些難以掌控的力量,在膨脹。 眼前的日月,終於近了,古月安的刀也舉到了最佳的位置。 下一刻,出刀。 如海奔湧。 如火肆虐。 古月安感覺自己的生命都好像在這一刀裡被抽取了一樣,他身後的傅魔刀率先被消失,繼而是他感覺到自己手裡那把幾乎難以損壞的斷月之光,彷彿也在一寸寸龜裂。 然後,他的刀斬刀了日和月。 刀和日月相撞的時候。 驟然,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下面的大地之上,響起了飄渺而蒼茫的歌聲。 那歌聲,是古月安第一次在丁蓬的眼中看到這個觀想世界之後,聽到的。 那是真正的…… 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 轟—— 古月安只感覺到自己的頭腦一片空白,身體裡無數的疼痛席捲,又瞬間消失一樣麻痺下去,那一枚位於他膻中穴的虛空結晶直接被抽乾。 隨後,天空中的日月消散,大地也消散了,只剩下了一片…… 虛空! 虛空。 虛空,同樣出現在了現實之中。 就在古月安一刀入破,和陳小桔那收攏了天地的劍極一劍交鋒的剎那,彷彿有一個不知道從那裡的口子,在古月安的刀上打開了。 那個口子裡驟然釋放出了足以吞噬一切的虛空。 首先被吞噬的就是陳小桔那一劍,隨後,就是陳小桔。 而古月安本身,他已經在這一刀裡耗盡了一切力氣,已經完全無法阻止這一刀,他只來得及,在意識最後存在的一刻,喚出了趙火,保住了他的肉身,不被虛空蠶食。 至於說陳小桔,陳小桔,即將,被吞噬! |
第三百八十九章【曲不要停】 山峰,整整坍塌了半座。 古月安和陳小桔已經完全是浮在了空中而立。 太陽,正在朝著最高的天上升去。 陽光,已經將兩個人徹底渲染成了金色。 “小桔兄,我十一年前開始習刀,至今十一載,這十一年裡,我見過的刀法無數,練過的也不少,但十一年下來,我最愛的,還是先師週獨行所創之烈火焚琴。”古月安說著,將刀橫在了自己的身前,“今日,便以此刀演練,願領教小桔兄劍極之威。” “好。”陳小桔點頭,同樣將劍橫在了身前,道,“如此,我便以先祖武皇帝所傳之劍極之術,領教古兄高招!” “請!” “請——” 刀劍再動。 之前都是試招,現在古月安和陳小桔,終於是都拿出了自己最看家的本事。 烈火焚琴。 還有劍極。 論級別,其實烈火焚琴是比不上劍極的,畢竟週獨行再天縱奇才,也不過是先天高手,英年早逝,他的刀術或許在先天縱橫,卻終究沒有到達宗師之道。 可是古月安此刻已經是天下大宗師之身,已經到了天地萬物萬氣皆可為刀,任何招數上手都隨心而發的地步,哪怕烈火焚琴是凡招,在古月安的手裡,也足可媲美天下大宗師之招。 更何況,烈火焚琴本就不是凡招,那是天縱之招,只是周獨行來不及再向上推演,古月安從周獨行手裡接過了這個擔子,承前啟後,將這一套刀招,帶上了絕無僅有的高峰,在今天,陳溝之旁,和劍極之術對抗。 就彷佛,是周獨行重生,隔著數百年的時空,和兩百年前的武皇帝刀劍相向。 古月安一刀擎出,正是烈火焚琴之中摧城! 他迎著太陽,在心中說,週前輩,我以你的刀術拯救蒼生,扶危救困,現在又以你的刀術,和世上最強的劍術對抗,你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一刀摧城,起初只是刀上的氣勢,古月安有過闖陣的經歷,這一刀使出,真的有摧城拔寨的氣勢。 再加上他體內的陰陽之力流轉,因為是在太陽之下,陽卷的心法立刻流動,天上的烈陽,在一瞬間,全部都被聚攏到了古月安的刀上,古月安這一刀已經變成了烈火之刀,帶著天火,要摧陳小桔這一座劍極之城。 面對著古月安這一刀來勢洶洶,陳小桔不動不搖,他是真正的夕陽古道生小桔,完美地領悟了那種萬物如洪流,他自巋然不動的境界。 縱然有天火降臨,他也還是小桔在荒野之中堅韌無比地生長。 火,落下。 刀也落下。 陳小桔只是簡單地一劍刺出,在那天火之中,精準地找到了一條最準確的通路,和古月安的刀交擊在了一起。 這正是劍極之道的強大之處,那就是歸一,劍道極處即是劍,也只有劍。 只有最純粹的劍,劍法,才是劍道之極。 所以陳小桔什麼外力都沒用,只是出劍,就刺中了古月安的刀。 天火驟消,太陽還是掛在天上,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夕陽下的小桔肆意生長,連天火也燒不毀。 古月安這一刀被一劍而破,卻並沒有停歇,他並非只有一把火,他的刀招也不是只有一招。 烈火焚琴,琴曲才起,火,都還沒有燒旺呢。 於是緊接著,古月安的第二刀已起,順著陳小桔的劍刃,斬向了他的手,這一刀,是要斬那小桔的根,卻又像是起的破陣曲的第一聲殺伐之音。 陳小桔立刻變招,桔枝輕展,又是擋不住了古月安的這一刀。 但是馬上,古月安的第三刀也緊隨其後。 琴聲,已經錚錚而動,火在燒! 第五刀,古月安驟然回身而斬,刀斬出的時候,他體內的陰陽之力轉動,這一次卻不是陽卷流動,而是陰卷的心法在流動。 同一時刻,天上,本來是極其晴好的太陽,卻是在那一瞬間,猛然變成了黑夜,一輪圓月赫然高掛天邊。 在月下,有刀聲起,又如同是風聲。 那風聲,在催發著那焚琴的烈火越發地旺盛。 古月安一連出了不知道多少刀,從四面八方壓向陳小桔,他這一連串的無數刀,是真的已經到達了讓天地都變色的地步。 刀風,刮向陳小桔,每一刀都帶著無上的月華之利。 這世上,論鋒利,月華第一。 無物不斬,別說是古道小桔,就是百煉金鐵也根本擋不住月華一斬。 可是,偏偏,陳小桔就是又接住了這無數刀,他只用了一劍。 劍極之道,唯簡而已。 陳小桔從刀風中一劍殺出,恰如小桔迎風而長。 但是,月色還沒有過去。 陳小桔一劍殺出,卻並沒有見到太陽。 風,還在吹。 古月安的刀,還在風中,風中,忽然湧起了一股蕭索之意。 彷彿是沙子在和風一起飛舞。 在那飛沙裡,古月安一刀向前,他也不再用繁複的招數,他也用了很簡單的一招,一刀,向前。 同時,他的身後,一個帶著斗笠的刀客的虛影,一閃而逝,最終沒入了他的身體裡。 蕭索一刀。 古月安曾在大雨中殺出的一刀,這一刻,又從風中而來。 這一刀,便如一場極其蕭殺的北風,終於將古道邊的小桔,壓的彎了腰。 在刀和劍相撞的瞬間,陳小桔的劍,第一次,有些擋不住古月安的刀,他的劍,包括他的劍勢,完全被古月安這一刀給壓制了。 小桔劍,彎曲。 而也就是在陳小桔即將被古月安這一刀給徹底壓垮的時候,驟然,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個頭戴十二旒冠的威武虛影,這個虛影一出,原本已經被古月安徹底壓制的劍勢,徹底爆發了開來。 小桔劍也再次挺直。 一股真正的劍極之意充盈在陳小桔的全身,刺破了古月安那蕭殺的北風。 天上,太陽終於再度出現。 小桔又在陽光下肆意生長了。 而天上,古月安的刀卻沒有停下,儘管他的蕭索一刀又被破解,後面的刀招卻還在源源不絕。 就彷佛是正要入破的曲子,殺伐之音正在越走越高。 隨著刀不斷斬出,古月安情不自禁地喊道:“曲不要停!” |
第三百八十八章【決戰之始】 小寒。 秦嶺。 陳溝。 這一日天朗氣清,陽光普照,難得的好天氣。 古月安和陳小桔各自帶著酒從遠方來,登上了最高的山峰,就像是來赴一場盛大的約會。 但其實他們是為了來殺死對方。 這樣想想,未免就太難過了一點。 可他們兩個人倒是沒什麼難過的情緒,在一塊積雪剛化的石頭上坐下來,他們拿出了自己帶來的酒。 “二十八年的女兒紅,小桐出生的時候,埋在陳公府後花園的。”古月安先提起了自己帶來的酒,說。 “十六年的桂花釀,我皇兄第一次學會釀酒的時候送我的,我埋在地裡,一直不肯喝,現在是時候了。”陳小桔也拿出自己的酒。 “好酒啊。”古月安忍不住嘆息。 “都是好酒。”陳小桔也點頭。 兩個人同時交換了彼此的酒,喝了一口。 “若你死了,我會力保你的人,你可以放心。”陳小桔忽然說。 “其實不必,因為若你死了,我一定要殺陳嘲風的,你知道。”古月安搖了搖頭。 “不,不一樣,你殺他,是他活該。”陳小桔並非是一個不明事理的人,“小桐他們,不該死的。” “那我只好說一聲謝謝。” 謝謝。 謝謝就是他們之間最後的一句話了。 因為之後,就是決戰了。 兩個人將手中的酒放下,各自站了起來,相對而立,拿出了他們彼此的兵器。 “我這把刀,刀名斷月之光,取天外隕鐵,天池寒石,輔以天機石鍛造而成,乃超世之神兵。”古月安將手中的斷月之光高舉,在熾烈陽光下,斷月之光透明的刀刃映射出刺目的光華。 “此劍……”陳小桔也拿起了自己手中的長劍,“乃先祖貼身之劍,取上古龍骨為材,經兩百年前天下第一大宗匠之手打製而成,劍成之日宗匠以命祭劍始成,先祖曾持之縱橫天下,無人可擋,雖名小桔,實乃龍器也。” 在決戰前,互相介紹自己的兵器,這是最為古老的決戰的規則。 介紹完畢,兩人一同拱手行禮。 隨後…… “請!!!” “請——” 請。 劍出。 刀鳴。 燦爛的陽光,彷彿有那麼一剎那的斷裂。 但只是一剎那,可能連一剎那都沒有到,古月安和陳小桔已經擦身而過。 然後,那些原本迴盪在山林間的鳥鳴,風聲,水流,才再次又回到了世間。 古月安和陳小桔本就是天下最強的武者了,他們的對決,已經不再需要任何花俏的手段,只是最簡單的,刀來,劍往。 一剎那的時間,兩個人已經交手了千萬招。 當然這千萬招,都是藏在了一招裡。 因為到了他們這種層次,一刀一劍,早已經包含了無數種的變化,無數種的應對,無數的博弈。 一刀一劍,已經是千刀萬劍。 “一年不見,你又精進了。”陳小桔轉過身,他的左邊一條鬢髮,此時已經隨風飄散。 “你也是。”古月安也轉身,他的臉上,多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這就是第一招交鋒的結果。 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早已波濤洶湧。 甚至是驚濤駭浪。 這種一條鬢髮,一道血痕,一刀一劍,一剎那的交鋒,連太大的聲響都沒有發出來的交鋒,正是古月安和陳小桔比世俗的高手強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地方。 因為他們已經懂得了斂的藝術。 相比於那種動輒刀芒劍氣橫飛的場面,只有最收斂的力量,才是最強大的力量。 就正如,只有藏在鞘裡的刀,才是最鋒利的刀一樣。 “再來。”古月安幾乎和陳小桔一起說出了這句話。 於是刀劍再動。 這一次,他們沒有那麼快了。 反而是慢。 在最開始刀光劍影一閃而逝後,兩個人在交鋒的那一個瞬間,卻變得極其的慢。 很慢。 非常慢。 慢的就像是兩個老奶奶在跳舞一樣。 那種慢,是肉眼可以看見的慢,從刀和劍的提起,再到出手,每一息都好像停滯在了空氣裡一般,給人的感覺就是,隨便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人上去,都能將他們擊倒一般。 可是,如果真的有人站在這裡,別說是上去擊倒他們了,就是多看他們的交手一息的時間,可能都會覺得無法呼吸,最後直接昏過去。 定力差一些的,功力弱一點的,更有可能直接吐血。 因為,相比起快,慢才是真正的高手的領域,那是真正的氣勢,力量,精神的全面交鋒。 在兩個人交鋒的那一整個領域裡,集中著也許可以直接將一座山化為碾粉的恐怖力量。 而偏偏,兩個人卻可以舉重若輕,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像是兩個老奶奶的在跳舞。 很久以後,就像是月亮終於從新月到達了滿月,又如同是太陽終於從西邊落下又升起。 古月安的刀和陳小桔的劍,也終於交鋒了一起。 一剎那,又彷佛是很久。 一聲極度輕柔的,好像根本一刀一劍沒有碰到,又似乎是震顫在了心靈上的輕響,終於響起。 隨後,是彷彿黃鐘大呂,又好像是風吹皺了湖面的聲音,也像是在荒涼的大地上,有圓月升起,然後有蒼涼的歌聲從遠方而來。 在古月安和陳小桔這一刀一劍裡,彷彿是包含了一切世界上的不同的聲音。 然後,他們終於又分開了。 兩個人背對而立,看著天上的太陽,汗水居然已經密布了全身,那是一種彷彿淋了一場大雨一樣的大汗淋漓,古月安和陳小桔都是衣服完全黏在了身上,整個人彷彿精疲力盡。 “好刀。” “好劍。” 說完這兩句話,兩個人分別朝前走了三步。 在這三步裡,兩個人的疲態在一點點地消散,最終,第三步,兩個人同時恢復到了最巔峰的狀態裡。 但是與此同時,他們腳下的高山,卻是無聲地一點一點,坍塌,零落成泥。 那是一種比之一劍斷山岳更加可怕的境界。 叫做,無聲消失。 而古月安,和陳小桔之間的決戰,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