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最後番外 大夏三十九年, 穆子期因工作出色, 升遷至相省教育部, 任副部長。 從嵇城到省城, 因為鐵路的開通,穆家人受的罪不大, 三個小時就到了。他們一家六口人,加上雇佣的三人, 人數不算多, 但行李挺多的, 所幸出發前有人幫忙運行李,到達目的地後,在火車站又有人接送, 整體過程不是很麻煩。 他們即將入住的是衙門的官員家屬區, 是一棟棟三層別墅,有前庭後院, 前院栽種著草坪和各類植物, 再用白色的柵欄圍起來,看起來賞心悅目。 起碼穆子期第一眼看到就非常滿意。 「哎呀, 這個圍牆真像鄉下的籬笆。」七十二歲的老葉氏從車里下來, 看到未來幾年住的地方,忍不住偷偷在穆子期耳邊問道, 「怎麼在前院種草?多種點花不好看?」 穆子期忍住笑, 也小聲回答道︰「這是最新的流行, 听說建築師去海外游學了幾年, 回來後就建了這批別墅,我覺得還不錯啊,里面有自來水,比那些四五層樓高的樓房寬敞多了,住起來舒服。」據說,建築師的來頭頗大,要不然省衙門也不會任由他做主。 孩子們倒是十分歡喜,等送走幫忙搬運行李的人後,唐昕就把他們集中起來,開始分配房間。 「你們都住在三樓,一人一間房,住哪一間一起商量,房間里有家具了,你們自己擺好行李。」唐昕說道,「姐姐和哥哥記得幫幫弟弟。」 「娘,我不要自己一個人睡,我想和你們睡。」女兒穆果果和大兒子穆陽陽還沒來得及說話,年紀最小的穆毛毛就叫嚷起來,「我一個人睡,我害怕。」 唐昕一听,蹲下來耐心地看著他,說道︰「我記得搬家之前和你說好的,你都六歲了,能自己一個人睡了,先前你就是一個人睡的,那時你都不怕。」這個小兒子是她三十歲那年生下來的,本來生了大兒子後她就一直沒有消息,內心還頗為遺憾,沒想到突然懷孕,她真的很歡喜。 「不一樣的。」穆毛毛撅起嘴巴,白嫩的臉蛋上瓖嵌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里面閃著委屈。那時候他住在耳房,就是父母旁邊,不像現在,隔了一層。 「好了,答應的事就要做到,不要討價還價,大不了我陪你睡幾晚。」大哥穆陽陽早就想去看自己住的房間,他要確定有沒有足夠的空間讓他放下自己的東西。 他從小對機械感興趣,積累了一大堆材料,需要的空間很大。 「好吧,听你的,哥哥,要不我和姐姐睡也行。」見正在和曾祖母說話的父親朝這邊看了一眼,穆毛毛不敢再撒嬌,慌忙答應了。 旁邊搖著精致小扇子的大姐穆果果聞言,低頭看了眼矮墩墩的小弟弟,搖頭道︰「不行哦,我不和尿床的小娃娃一起睡。」 「姐姐!」穆毛毛吃驚地瞪大眼楮,隨即反應過來,就一臉委屈地仰著小臉看向唐昕,聲音似乎帶著哭腔,「娘,你看姐姐,她嫌棄我,人家早就沒有尿床了,她還老是說老是說,人家那次是不小心才尿出來的,以後再也沒有過了,都改好了,她還老是說出來,我不高興啦。」說完就雙手環胸,鼓起白胖的臉頰,一副很氣憤的樣子。 「果兒,你弟弟說得對,他那次是不小心喝多了又懶得起來才尿床,已經過去一年多了,以後不許再說,省得他給你急,畢竟人家是今年就要去上學的小學生呢。」唐昕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說道,「不許再吵了,趕緊的,果兒帶你兩個弟弟上樓,我和你爹還有事忙。」 「就是就是,以後不要叫我毛毛,要叫我大名。」穆毛毛雀躍地點頭,「我八月份就能去上學了,哈哈。」 「好吧。」穆果果隨口應了一聲,又揉了揉小弟弟的發頂,道,「小毛毛,走,上樓,拿好你的存錢罐。」她嗤笑一聲,自家小...弟弟也太天真了,上學了又如何?回到家還不是一樣被叫小名?不明白他堅持個什麼勁? 打發完三個孩子,唐昕舒出一口氣,幸好孩子們漸漸大了,又有佣人幫忙,要不然肯定會手忙腳亂,弄得精疲力盡。 穆子期和老葉氏說完話,見佣人把房間打掃歸置完畢,就先扶她進房休息。 「明天袁二郎路過這里,我去車站和他說說話,我們好久沒見了。」等出了老葉氏的房門,穆子期見孩子們跑上跑下搬行李,看了幾眼後,就對唐昕說起這事,「中午我不回來吃飯。」 這些年他偶爾會和袁二郎聯系,有時回清溪村祭祖,兩人還會見上一面。不得不說,對于袁二郎和袁三郎,他是一直關注的,知道這兄弟倆的生活不錯。當年袁三郎考了兩次終于考上一所普通的大學,出來後就進入衙門,只是日子過得不溫不火,和清溪村的袁家關系很不好。 袁二郎一直留在軍隊里,娶了個性格潑辣的妻子,他依然很關心袁三郎這個弟弟,只是有妻兒後,補貼就少了。 「好,我待會給廚房說一聲。」唐昕知道袁二郎事先寫過信來,就應下。 「我有三天休整期,對了,我後天還有個同學聚會,和孟明葦、崔世松、陶靳、阿初他們,大家難得聚在一起,就想一起去吃頓飯,我估計吃完這頓飯,孟明葦就要去前線,除了阿初,其他人要各奔東西了。」穆子期回想了下自己的行程表,笑道,「難得大家這次離得不遠,想到很久沒見了,就聚一下。」 他覺得,時間的流逝真的能改變很多東西,包括友情。 先前讀高中時,他們和孟明葦、崔世松的關系不怎麼好,沒想到畢業將近二十年,有陶靳在中間,雙方的聯系竟然漸漸多起來,還能聚在一起說話聊天。遺憾的是,季無病一直窩在夏國大學不出門。 「是不是真的要打仗了」唐昕忙問道。 穆子期點點頭,是的,大夏兵強馬壯,準備了十幾年,不會再忍耐下去。他認為不用很久,戰爭的動員令就會發布。 真要打仗的話,他認識的軍人可能都要上戰場。想到這里,心就揪起來。 大人有大人的煩惱,小孩也有自身的苦惱。此時的穆毛毛就是如此,他住進家屬區後,哥哥姐姐們很快就在學校找到合適的伙伴,不是參加那個讀書會就是去哪里看熱鬧,他比姐姐小六歲,比哥哥小四歲,兩人都不願意帶他出去玩。 「有什麼了不起?哼,不就是嫌棄我小嗎?嘿,等我八月份上小學,我也能找到好朋友。」這天上午,在完成父親布置給他的大字描紅功課後,穆毛毛嘟起嘴巴,小胖手笨拙地收拾好書桌,接著屁股滑下凳子,腳步放輕地走到二樓。 二樓是父母的臥室和書房,他皺起小眉毛,側耳一听,發現曾祖母在樓下和人說話,二樓三樓都沒有人。 穆毛毛的眼楮頓時一亮,突然對探索房間生起了濃烈的興趣。嗯,爹爹的書房不能進,里面有不能讓小孩看到的東西。等推門推不動後,他記起了這事,很快轉移目標,走進旁邊那間唐昕的書房,結果發現里面都是書,桌子上還擺著幾個娃娃,上面插著幾根銀針。 他打了寒顫,想起自己上次生病被娘親扎針的疼痛,慌忙跑出書房,在走廊這里磨蹭了一會,摸著腦門想了又想,最終還是偷偷跑到一樓。 「毛毛,不許到房間里亂翻東西,小心你哥哥姐姐回來揍你,到時你可不能哭。」老葉氏見小孫子躡手躡腳的模樣,隨口說了句。她知道小孩子都是有好奇心的,換了個新地方住,想多走來看看是正常的事。 小孫子被他父母教得很好,危險的事不會去做,所以她倒是挺放心的,就繼續讓廚娘講家屬區的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知道了,我就隨便看看。」穆毛毛應了...一聲,見自己被發現了,就直起小身子,穿著小拖鞋,踢踢踏踏地走來走去。 然後,不知不覺的,他走進一間供奉著祖先牌位的小房間,里面有著香爐和貢品,光線有點昏暗。 穆毛毛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每次過節的時候,爹爹總會領著他們在這里跪拜鞠躬,知道這里供奉的是自家的祖先。 他在這里摸了摸桌子和凳子,想起父母的告誡,終究還是伸回蠢蠢欲動的雙手,沒有亂踫桌子上那把閃著光澤的剪刀,只是現在他太閑了,想到還有兩個月就要去學校念書,這是他期待已久的事。 他靈光一閃,一下子在蒲團上跪下來,雙手合十,小嘴叭叭叭地念叨道︰「老祖宗們,我是穆毛毛,快要去念書了,你們一定要保佑我讀書成績好哇,一定要考得第一名,然後有獎金。」 回想姐姐和哥哥每次考完試都有一筆獎學金,能隨意地買買買,他羨慕極了,大眼楮亮得驚人,繼續說道︰「要是不能第一,那第二名也行,反正不能太差,要不然姐姐和哥哥會取笑我。」 他听以前的小伙伴說,省城的小孩子讀書很厲害,就怕自己一時半會沒有那麼好,就趕緊退而求次。 「爺爺奶奶,你們也要保佑毛毛呀。」他回想以前做過的事,很虔誠地趴下小身子,拜了三拜,老實磕頭。 嗯,他是沒見過爺爺奶奶啦,不過他問過了,其他小伙伴有,他也是有的,只是爺爺奶奶到天上去了,就好像季家哥哥一樣,他的奶奶也去天上了,只有爺爺在。 穆毛毛在小祠堂里又停留了許久,見氣氛靜謐,頓時化身為小話癆,把往日里所有的煩惱和快樂都傾訴出來,時不時自問自答。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困了,就打了個哈欠,不想再動彈,干脆就在蒲團上翻身睡下,不久就發出小小的呼嚕聲。 臨睡之前,他還說了一句,「祖宗們一定要答應我的請求啊,答應的話記得托夢給毛毛,我會給你們燒紙錢的。」 沉浸在香甜的夢中,穆毛毛沒有發現,他的身邊似乎真的出現兩道黑影,在凝視著他。 「你還不去投胎,留在這里做什麼?」葉氏看著身邊依然年輕的穆懷恩,諷刺道,「難不成真的想入夢,嚇唬毛毛不成?」是的,在自殺後,她原先以為一了百了,很快就能到地府和穆懷恩相聚,萬萬沒想到,她的魂體會一直附身在自殺的這把剪刀上,里面竟然還住進了穆懷恩。 如果說剛開始是歡喜的,那隨著時間的流逝,葉氏的思維越來越清晰,眼看著自己的姑母兼婆母帶著自己的兒子一路艱難求生存,再回想章姨娘他們有準備、有計劃的逃走,她懊悔極了。 一路跟著走,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也許是看了逃難中的母親掙扎著為自己的孩子求得一線生機,也許是看到了易子而食的慘劇……她的想法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越來越後悔自己的輕生和草率,對于自己生前的做法也開始反思。 于是,在羞愧後悔的同時,她對穆懷恩的態度也變了,開始變得冷嘲熱諷起來。 穆懷恩沒有理她,他早就習慣葉氏的嘲諷。有時候他甚至覺得,比起生前那個對他百依百順的葉氏,死後的葉氏反而更加鮮活。只是他知道,自從他臨死前安排好章姨娘他們逃跑的事發生後,雙方的矛盾就不可調解,除非葉氏是那種執迷不悟的蠢貨,能對此事釋懷。 毫無疑問,關系到孩子的生死,葉氏的頭腦清醒了,就不可能毫無芥蒂,因為自己的做法讓她的深情變成了笑話。只要是對孩子還有著愛意的母親,當看到自己年幼的孩子為了生存而舉起匕首殺人時就不會無動于衷。 「小毛毛多可愛啊,又聰明又機靈,以後讀書一定能和大郎一樣,讀個狀元出來。」葉氏不再理會穆懷恩,她專注地看著穆毛毛熟睡的小臉,自言自語。 ... 穆懷恩也望著那張白嫩嫩的小臉,模樣和穆子期有五六分相似,和他本人長得也很像,心情一下子變得復雜起來。 情不自禁地,他輕輕移動幾步,想靠近看得更清楚些。 「穆懷恩,你想做什麼?!」葉氏見狀,一下子撞了過來,撲到穆懷恩身上又抓又撓,「你別想傷害他!」人鬼殊途,就算她再喜愛小孫子,也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對小孫子的身體不好。 她不能靠近,那其他人也不準。 在穆子期和老葉氏的偏心下,葉氏享受的香火比穆懷恩多,所以兩鬼打起架來,穆懷恩就頂不住了。 「快住手!小家伙到底是我孫子,我再喪心病狂也不可能害他!」穆懷恩連聲喝道。 「哼,你現在說他是你孫子了,要不是你心愛的兒子沒有給你生下孫子,你還不知會是什麼想法呢?畢竟在你心里,我家大郎就好像不是你生的一樣!」說到這里,葉氏就更加生氣了,直到把穆懷恩撓得滿臉桃花開、衣衫不整才罷休。 「我當初也沒打算讓大郎有事,我還準備了另外的糧食銀錢給他,只是來不及說完,我就死了。」穆懷恩覺得自己很冤枉,虎毒不食子,就算他再對嫡母和嫡妻有意見,平時不待見大兒子,可到底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有機會的話,他依舊會給他準備一些逃跑的物資,讓他們回老家竹溝村和族人匯合。 「你又在袒護那個姓章的,要不是她不肯說出來,大郎他們還會因為不夠糧食挨餓嗎?」葉氏一听,更加氣憤了,隨即想起了什麼,冷笑道,「幸好老天有眼,賤人自有上天收,他們都死了,我家大郎和姑母還好好活著,哈哈……還活得那麼好!那麼好!」 想到兒子所取得的成績,葉氏就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神情很是驕傲,鄙視地斜睨著穆懷恩。 一說到這里,穆懷恩的精氣神就不由得敗壞下來。 的確,對比穆子期和穆子望的成就,兩人當真是不能相比較。生前,他覺得小兒子像他,會讀書,性格溫和有禮,以後會有出息,說不定能中進士,光宗耀祖。大兒子性格暴躁,喜好舞槍弄棒,以後沒什麼大的出息。 他沒想到的是,世道發生變化,連帶著兩個兒子的命運也發生了改變。他不看好的大兒子一步步走來,從磨難中成長,一步一個腳印,走得踏踏實實,穩穩當當。 他讀書勤奮刻苦,對老人孝順,對弟弟妹妹友愛,在外人眼里,他溫和有禮,懂事聰明。 從上小學,到跳級讀初中,從中考狀元到高考狀元,從大學生到副鎮長,從副鎮長到如今的官位,他的初心一直沒有變,似乎十幾年的官場生涯沒有侵染到他,他依然是那個心中保留著良善的少年。 而被他寄以厚望的小兒子……當他從穆子期口中得知那則消息時,簡直是不敢置信。他不敢相信在逆境中,他的小兒子竟然會變成這樣! 「哼,你就等著吧,等著你的親兒子把日子繼續過得一塌糊涂,死後來找你這個父親哭訴,兩人手拉手再去投胎。」葉氏見他沒有化為厲鬼的癥狀,也就不再理會他,改而專心看著穆毛毛,為他趕走蚊子。 她決定了,這輩子一定要等到穆懷恩投胎她才離開,要不然她是絕對不會放心的! * 穆子期自然不知道身後還有兩只鬼在看著自己,在經過努力拼搏後,他終于在都城佔有一席之地。在這里,他再次見到了疑似穿越的三位大佬。 第一次和皇帝見面時,對方的態度很是溫和,皇帝竟然還和他拉了一下家常。 穆子期有些激動,只是考慮到自己的小秘密,心神還是一直緊繃著。等到從皇宮里回來,他回想了許久,覺得皇帝他們應該不知道自己的小秘密。或者說,就算是知道了,對方似乎沒有對他動手的想法。... 于是,他終于安心了。 緊接著,隨之而來的是他對三位大佬身份的好奇。他真的很想知道,他們到底是和他同一時空穿越過來的,還是從更遙遠的未來穿到這里?還有,除了皇帝外,另外兩位大佬到底是不是機器人,或者說是克隆人,還是生化人? 盡管他對這事很好奇,但事實證明,三位大佬對自己的身份保護得非常好,沒有多露餡。而這個疑問,等到太上皇一百歲那天駕崩,他在傷心之余,疑問一直沒有得到解答。 他只知道,兩位大佬比太上皇先走,他們是同一時間去世的,太上皇、皇帝和帝國為他們舉辦了盛大的葬禮,並下旨把兩人葬在太上皇的陵墓左右。 之後,太上皇的精神不振,僅僅七天,太上皇突然駕崩,猶如晴天霹靂,讓國人陷入了更強烈的悲痛之中。 也許這個疑問,後世可能會考古得出結論吧?七十二歲的穆子期暗想,他是等不到答案了,不過他的生活還在繼續。 |
第200章 正文結束 穆子期最終沒有去做多余的動作, 不得不說,現在的穆子望沒有讓他產生報復的欲望。 自己還是太善良了,或者是變得寬容了。他暗想, 也許, 是歲月的流逝給予他強大的自信。十幾年來,他沒有虛度光陰,讀書勤奮努力, 不間斷的閱讀和學習,讓他不斷地充實自己,提高自身的綜合素質。 付出自然有收獲, 而那些努力沒有白費,他知道自己有學識, 就算現在家中的財產立即蒸發,他也不會像十二歲逃難到清溪村那般焦慮不安,因為他相信自己能通過自身的努力再次獲得成功, 盡管這種「成功」可能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般大,但養家糊口是完全沒問題的。 就是這種強烈的自信讓他沒有對穆子望出手。 沒有再多想, 穆子期很快就和族人一起扶棺往南返回。正好這時,劉延知和劉延舟也過來了,兩人在路上沒能找到父母的尸骨, 就打算和穆家做的那般, 把祖墳都遷走。他們來遲了幾天, 事情還沒能辦完。 在臨行之前, 穆子期和劉家兄弟告別時, 他再次在人群中見到了穆子望,這一次,對方很快就垂下頭,不敢對視。 穆子期沒有多余的反應,只是漠然地看了對方一眼,就再也沒有關注了。 他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對方。 劉延舟看到他的動作,恍然大悟。劉家和穆家一向交好,曾經共患難,自然知道穆子望是誰,他听穆子賢說過這事,現在一看到對方就認出來了,主要是穆子期、穆子望都和穆懷恩長得有幾分相似,即便穆子望的容貌比實際年齡要老,依然能辨認出來。 等穆家的車隊遠去後,他忍不住對劉延知說道︰「大哥,如果穆典史知道自己疼愛的小兒子混成這樣,不疼的大兒子反而活得風生水起,他會是什麼反應?」 穆典史就是穆懷恩,他生前做過正九品的典史。 「興許會氣得從棺材里跳出來吧?」劉延知挑挑眉,「我就沒見過這麼偏心眼的爹,所幸子期自己爭氣,如今都過去了,大家都有了新生活,不會沉湎于過去。」 「是啊,當時我們一幫人都感到奇怪呢。」劉延舟感嘆道。 想當初,寧安縣的部分大戶人家對穆家的事知道得比較清楚,盡管穆家自認為可以掩飾,只那時時局較為混亂,沒有人細究寵妾滅妻的事,或者說,那是別人的家事,和旁人有什麼相干?清官難斷家務事。 劉家也是知道這事,不想摻和進去,所以即便穆子期在他們武館學武,雙方也沒有成為很好的朋友,反倒是逃難的路上結下了深厚的感情,真可謂是世事難料了。 「一幫人……可惜他們都不知散落在哪里了,希望一切安好。」劉延知不由得感嘆,當年一起談天說地的小伙伴們都不見了。 說到這里,兄弟倆一時悵然。 他們呆呆地站在原地唏噓,剛才路過圍觀的百姓早已散去,只有穆子望突兀地站在原地,似哭非哭,表情怪異。 * 穆家一行人回到明州府,因為事先找風水先生看過,知道清溪村的風水好,加上穆家在村里有根基,大家就決定把祖墳和祠堂放在村里,為此,穆家還集資買下一座山,期限七十年。 「听說以後官府要統一在縣城劃出一片山,等我們死後就埋在那里?」穆多糧看著事情完成得順利,高興的同時,又發牢騷道,「這怎麼行?沒看過風水隨意葬下,萬一對子孫後代不好怎麼辦?」 這次大批量回鄉的事讓官府知道百姓對山林墓地的需求,所以很快就商量起對策來。 穆子期低咳一聲,覺得沒有廢除土葬改成火葬,就值得慶幸了。他猜測那三位穿越大佬來自于比他的前世更先進的未來,所以是真的慶幸,畢竟這時候的人會把火葬...和挫骨揚灰聯系在一起,想推行火葬的阻力是非常大的,說不定會引起一片軒然大波。現在能有一塊公墓安葬,未曾不是一種解決的辦法,畢竟一部分城市居民沒有山林。 等忙完遷墳的事,穆子期總算是安下心來。他很快就坐船回到嵇城。在城里休息的那晚,他斟酌了許久,終究還是把穆子望的消息告訴老葉氏。 「不理他,就當沒這個人。」老葉氏毫不在意地擺擺手,隨即解氣地說道,「虧得你爹生前為他們打算好一切,結果還弄成這樣?真是老天有眼!」每每回想,她偶爾還是會憤憤不平,為穆子期抱屈,也為自己看走眼而懊悔。 只要一想到穆懷恩把所有的財產都留給章姨娘母子三人,臨死前還不忘安排好他們,她就怒極,畢竟那份錢財有大部分是大孫子的。 現在突然听到穆子望淪落成這樣,心中的那口惡氣總算是徹底地出了,心情一下子好起來。 見老葉氏不在意,穆子期就放心了,他回想了下,就問道︰「奶奶,那寧安縣老宅怎麼處置?是再建房還是放在那里不動?」 老葉氏在那座宅子住了大半輩子,穆子期怕她會懷念。 「放著吧,寧安縣那里現在磚瓦材料貴,等過個幾年再找人去重建,說不準我哪一天想回去再看一眼呢?」老葉氏思忖了良久才回道。 「我明白了,奶奶放心,家里是有銀子的,今年的荔枝作坊,如果陶靳沒說錯的話,會大豐收,到時肯定會有一筆分紅。還有,我的俸祿又有增長,以後會越來越好,別的不說,把房子重建起來,再請人照顧是可以的。」穆子期笑道。 老葉氏見他神采飛揚的模樣,心里很是滿足。 見她的情緒穩定,穆子期忙伸出雙手把女兒果果抱過來,在她滑嫩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笑道︰「果兒長得真快!」真是越看越滿意,再看到果兒咧著小嘴笑呵呵的模樣,心里更是柔軟。 九個多月的果兒長得白胖可愛,相貌神態和父親有七分相似,凡是見過她的人都會第一時間去瞧瞧穆子期,然後再感嘆這對父女長得很像。 果兒是個活潑愛笑的小姑娘,不愛哭,即便如此,在唐昕休完四個月的產假後,家里還是請了一名奶娘來幫忙,要不然唐昕晚上就很難得到充足的睡眠。 見父女倆抱在一起笑呵呵的模樣,老葉氏也跟著笑了,過了一會兒,她左右看了下,見身邊沒人,就問道︰「大郎,果兒都這麼大了,你和果兒她娘也該給她生個弟弟了。」 見穆子期故意氣鼓鼓地看著自己,她忙道,「要不來個妹妹也行。」她真的是在發愁啊,夫妻倆都二十五歲了,再不生,大郎還不要緊,對唐昕可不好。 穆子期自然了解她的想法,事實上,他心里還有些奇怪,因為這是老葉氏在女兒出生後第一次催他們生子,這速度算是很慢了,畢竟他和唐昕曾經暗地里討論過幾句,很好奇老葉氏沒有再說孩子的事,唐昕還很感動呢,給老葉氏買了不少禮物,兩人的相處是越來越融洽。 「奶奶,您放心,我和昕兒心中有數,打算等果兒滿一周歲再生,不急,咱們是重質不重量。」穆子期忙安慰道,他們夫妻早就商量好了,這輩子就生兩個或三個孩子,精心教導成才就十分滿足了,不求子孫滿堂。 「那就好,你們心中有數就好。」老葉氏一听,頗為滿意,轉而說起穆子清和穆子安的事,抱怨兩人都這麼大年紀還沒成親,又不肯讓她叫媒人幫忙,非要找個自己合意,擔心萬一找不到,年紀又大了怎麼辦? 穆子期一邊听著老葉氏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一邊安慰著她,順便把散發著奶香的女兒抱在懷里逗弄。等唐昕從醫院回來,不久,穆圓圓和嚴日初也一起回來了,這下子,家里更是熱鬧起來。 就算是成親了,平日里...穆圓圓夫妻也是回娘家吃飯的,偶爾才會在家里吃,幾乎和成親前沒有什麼兩樣。看樣子,除非是穆圓圓有孕,要不然這樣的行為還會繼續下去。 時間有限,次日一早,穆子期就早早騎車出發,他這次為了遷墳的事請了一個多月的假期,今年的假期都用完了,接下來就該努力工作來還債了。 後來有一次,他們回清溪村祭祖時,穆子期和劉延舟閑聊,終于知道穆子望的具體情況。 「我也是無意中得知的,當時穆子望在飯館里喝得爛醉如泥,我好奇之下就和他搭話,沒想到他真的說出來了。」劉延舟望了望穆子期的臉色,見他表情平靜,這才繼續往下說。 于是,穆子期終于知道了章姨娘他們的逃難過程。話說,當初穆懷恩為他們做的準備很充分,小巧的金銀財寶是必有的,更多的是耐放的糧食、干菜和臘肉,再有對他忠心的管家和一干家丁,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是可以順利到達川省的。 川省一向有天府之國之稱,那里交通閉塞,易守難攻,又土地肥沃,糧食充足,環境相對平靜,不容易受到戰爭的破壞。最主要的是,穆懷恩有一好友在那里做官,認為到了那里後可以獲得一定的幫助。 穆懷恩什麼都想到了,可他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倒霉,竟然中了流矢,從而失去性命。等他一死,章姨娘知道他的計劃,就頭也不回地帶人離開了。剛開始,他們的路程比較平靜,沒有什麼危險,只是那場席卷數省的災荒波及範圍太廣了,天災人禍之下,他們作為「肥羊」很快就被人盯上。 如果說剛開始,管家和家丁們還能盡心盡力保護他們,那等兩名家丁喪生後,情況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他們跟來的家屬就不干了。 這是亂世,不是和平時期,沒有道德倫理律法的束縛,人們很容易沖破心理的界限。章姨娘就算後宅手段再厲害,她也沒能算準人心的貪婪。況且,他們是姨娘和庶子庶女,和穆子期比起來,不夠名正言順,這是管家和家丁們自我安慰,是背叛的理由之一。 之後,順理成章的,人心易散,他們幾乎被搶光了糧食和財物。要不是管家對穆懷恩還有幾分尊敬,說不定他們會失去性命。可在亂世中,沒有庇佑、武力和運氣,是很難活下來的。章姨娘他們三人一直沒有吃過什麼苦,這種折磨如何能承受? 穆子望作為唯一的男丁,以往就是一心埋頭苦讀,其他庶務都很少插手,此時落入險境,也只能束手無措。 「爹……」穆子期對著那把意義重大的剪刀喚了一聲,語氣有說不出的諷刺,「這就是你心心念念要保護的人啊,嘿,先把妹妹賣了,接著連老娘都賣了,他怎麼就沒把自己賣掉?不過他算運氣好,有一張好臉,又讀過書,竟然能入贅到一家商戶里,可惜你沒教好他,別人也不笨,等他的狼子野心一顯露,人家二話不說就把他打個半死趕出門,要不是大夏勝利了,解放當地,說不定他連小命都保不住呢。」 說到這里,不知是不是錯覺,穆子期真的看到眼前這把剪刀閃了閃,一道黝黑的光澤一閃而過,等他定楮一看,又不見了,那把剪刀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麼兩樣。 「算了,管你們的靈魂是不是還在這里,我不理你們了,生活如此美好,我要忙的事多著呢。」穆子期想了想,上了一炷香,嘴里念念有詞,「還是早日去投胎吧,投到大夏這里,多看看新鮮事物,開闊眼界,下輩子你們不要再見了,免得再成為一對怨偶。」 他說完就彎腰拜了三拜,把香插上,平靜地笑道︰「都過去了。」他釋懷了,沒有父母緣分又如何?他有奶奶和弟弟妹妹,現在有妻子有孩子,他以後一定會成為自己孩子的好父親。 * 時間的腳步永不停歇,穆子期僥天之幸,得以在十歲那年獲得前世記憶,之後,他利用...記憶獲得了不少的幫助。剛開始他以為自己會在古代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也許能執掌權柄,享受高官厚祿,甚至是名留青史,做一個令人無法忽視的大人物。 到底是性格使然,或者是他有自知之明,這個夢沒過多久就不做了。自從來到廣南省的清溪村後,他一直踏踏實實地生活著,從小學到大學,從副鎮長一步步地往上走,中途他一直在平衡家庭和仕途的關系,曾經有過頹廢迷茫,也有過春風得意,人生的酸甜苦辣都一一品嘗過。 好在他一直沒有忘記初心,謹慎行事,多與人為善,所以仕途的中間,他有時會遭遇到困難,可最終還是安然度過。 二十七歲那年,他成為嵇城另一個縣城的知縣。在任內,他重視經濟和農業發展,注重教育事業,興修水利,帶隊研究當地的特色農業,研究如何發展經濟,再把平福縣的教育先進經驗帶過來…… 他在知縣這一職位上做了四年,因立功升為副知府,主官教育和經濟。一年後,升遷到相省另一個府城做知府,這次他做了三年,推行朝廷政策,改變了當地的經濟條件,讓百姓的收入大幅度提高。 自從他做了知縣後,家人就一直跟著他,他到哪里,家人就到哪里,家庭十分和睦。此外,他給商人們提供良好的地方服務,葉家和陶靳看到後,一直在身後跟著他,會在他的任職範圍內投資,雙方把握住紅線,算是互惠互利。 在這十年時間,夏國修了鐵路,他們有了更快的交通方式。而十年的積累,也讓夏國的國力大幅度提升。糧食充足,武器先進,交通便利……下一年,大夏悍然撕毀條約,進攻大金,戰爭的號角轟然吹響。 三十六歲那年,戰爭爆發,穆子期進入省城為官,再一次進入教育系統。經過前面十幾年的基層奮斗,他最終堅定信念,打算一直在教育行業打轉,不再追求更加位高權重的職位。 這一年,他和唐昕生有二子一女,大女兒十二歲,大兒子十歲,小兒子六歲。期間,穆子清和穆子安相繼成親生子。 戰爭期間,他只能把大半的精力放在公事上,對焦在戰爭上。盡管如此,夫妻倆依然重視孩子們的教育。 在全國上下眾志成城的努力下,只用了三年,大夏就打敗了大金,贏得了戰爭的全面勝利。 舉國沸騰!大夏一統天下,漢民族再次主宰了整個中原大地。這一年,穆子期三十九歲,而穿越皇帝六十七歲,身體健康,精力充沛,依然勵精圖治,勤政為民,聲望沖天。 統一天下後,大夏在中原的版圖上選擇一個位置適中的地方建立都城。消息傳來,無數的人奔涌而至,穆家自然也不例外,提前去買好宅基地。 四十五歲那年,穆子期經過長期的思考和實踐,發表《論教育》一書,系統論述了當前大夏國存在的教育問題,並提出了許多寶貴意見,形成了一套教育思想體系。 這本書一出,很多學者出言討論,隨著參與的人越來越多,一時之間引起熱議。穆子期名聲大噪,得到了眾多教育從業者和文人學者的肯定。 就是這一年年底,穆子期升到都城,擔任教育部副職,主持全國中小學課本教材的編纂工作。而隨著老皇帝年紀的增大,穆子期越發感受到奪嫡的暗流洶涌。 「夫君,真的要這麼做嗎?」唐昕問他,有些不安,「之前那位幫了你那麼多,咱們這麼做是不是不大好?」她說的是殷湛。 殷湛,繼後之子。當初穆子期被安景然透露這個消息時,盡管心中早就有猜測,可心里還是頗為震驚的。之後,安景然對他的幫助頗大,他的仕途能這麼順利,不能否認有對方的功勞。 「他是幫了我,可我也幫過他。」穆子期苦笑,「我的師兄師弟們也幫過忙。」不得不說,當初考進夏國大學還真是走對...了這一步,在今後的人生里,他獲得了不少人脈和幫助。 「我不想攪合進奪嫡,以前殷湛說過不會爭,可他現在的想法變了,我不能跟著變。」他嘆道,「皇太子沒有出現大的失誤,我不看好他能成功。比起未來可能獲得的巨大利益,我更寧願壯士斷腕,後退幾步。」 「我不想你們受到傷害,奶奶年紀大了,她應該安享晚年,而不是擔心受怕。」他又道,「我不追求封侯拜相,走到這一步我已經很滿足了。」 他見過皇帝,對方看起來還有很長的壽命啊,他就不明白了,有些人怎麼就看不到這一點呢?需要那麼急嗎?他覺得可能皇太子不在了,皇帝他老人家應該還健在呢。 要知道全國的學校都在反復強調要好好練習呼吸操,說對人體的健康可是非常有好處的。不說別人,單是他們夫妻和孩子們,自從堅持每天練習這套呼吸操後,連病都很少生。 縱觀歷史,開國皇帝是極少被自己的兒子推翻的,因為他們的聲望太高了,對國家的掌握程度也最大。再者,這一位皇帝基本解決了人民群眾的吃飽飯問題,又開啟民智,推動社會的發展。百姓對他的支持極高,推行各項政策大都是順利的。 「你放心,不止是我一個人這麼想,很多人和我是同樣的想法。這是皇家的事,我們並不想跟著摻和。」穆子期安慰道,「後退一步,今後的日子可能會艱難一點,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委屈你們了。」 「我、奶奶和孩子們都甘之如飴。」唐昕搖搖頭,笑道,「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你忘記了,還有我在呢。」年紀越長,經驗越豐富,如今的她早已成為遠近聞名的大夫,很受人尊敬。 「對對對,是我錯了。」穆子期討饒。 于是,在四十七歲那年,穆子期辭去官職,閑賦在家。一個月後,他成為夏國大學教授,給學生上起課來。 因為他注重實踐,有豐富的執政經驗,講課深入淺出,學識豐富,很快就成為學生們最受歡迎的老師之一,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讓一些想看笑話的人很是郁悶。 在夏國大學任教期間,他每年都會帶領學生到全國各地去調研、采風,回來後再整理資料。四年後,他又出版一書,名為《經濟學概述》,創建了屬于自己的一套經濟學理論,引起廣泛熱議,並獲得贊同。 等到殷湛和其他皇子被皇帝分封到海外,皇太子一家還穩穩坐著時,風波塵埃落定。穆子期很快就被起復,做了教育部的一把手。 在他六十歲退休之前,他又把全國的教材從頭到尾修了一遍,還做出不少好的改變,之後才心滿意足地退下。 這一年,老葉氏九十六歲,含笑而終。 穆子期傷心得不能自已,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孩子們勸說他接受夏國大學的聘請。他思慮再三,見自己的身體好,不想待在家里荒廢光陰,就同意擔任夏國大學山長一職。 皇帝八十八歲成為太上皇,在幕後發光發熱。好友季無病在研究所兢兢業業,嚴日初依然為了一口美食四處晃蕩,不畏路途遠,弟弟們一直堅守在工作崗位,孩子們在為自己的事業而努力奮斗,唐昕的診所越來越出名,穆子期覺得自己還能再奮斗一下,為帝國的強大添磚加瓦。而他知道,經過他們這幾代人的努力,前世的屈辱不會再發生,他相信夏國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 後世記載︰穆子期是夏國著名的教育學家、經濟學家、文學家,其一生著有多部著作,曾為國家的發展做出突出貢獻。其夫人是知名醫學家唐昕,兩人之間的感情一直為世人所稱頌,所生的兒女都在各自領域中取得顯著成就。 |
第199章 再見庶弟 黃昏時分, 殘陽從西邊斜射,穆子期的腳步頓了頓,負手而立,看著街面上的一切都籠罩在橘黃色的光芒中, 宅子周圍先前還能听到施工的嘈雜聲, 現在不知什麼時候已安靜下來,路上行人匆匆, 偶爾有一兩人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 大約是听到倦鳥歸巢時震動翅膀的聲音, 或者是即將夜幕降臨, 他的心情受到了影響。此時此刻,他特別懷念遠在嵇城的家人, 恨不得立即出現在他們面前。 不再多想,他搖搖頭, 邁開腳步準備回客棧, 結果沒走幾步就被行人撞了下,這力道頗大,讓他不由得一個趔趄, 幸好他反應很快,立馬站穩了。 「失禮了!」一道喑啞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穆子期下意識地撫撫肩膀, 笑道︰「無事。」說著就下意識地偏頭一看, 只見撞到他的人穿著一身面料略微粗糙的布衣, 上短褐下褲子, 一副普通的農戶打扮, 此刻正微微抬起頭看著自己,表情木然,只是眼里流露出的情緒極為復雜。 穆子期心里覺得奇怪,正待詢問,就見那人忽然用力推開他,拖著一條腿,腳步急慌慌地走了。 被他的動作吸引,穆子期不由自主地轉身望著對方的背影,凝神思考了會,發現方才匆匆一瞥,他沒來得及仔細看清對方的面容,只隱約記得對方有些面善,年紀大約三十歲,似乎在哪里見過一樣。除此之外,就是對方的腿估摸著受傷了,走起路來不平衡,一瘸一拐的。 「難不成是熟人?」穆子期喃喃自語,再想到這里是安寧縣,說不準真的是熟人,小時候見過。 「算了,不想了。」他還在回憶,就看到前方穆子賢的身影,知道這是來找自己了,就趕緊迎上去。 「大郎,見你這麼久沒回來,我爹就讓我找你。」穆子賢打量了下穆子期的臉,見沒什麼異色,暗暗松了口氣,繼續說道,「如何?嬸嬸那里沒什麼意外吧?」 「暫時不清楚,我明天找人看看,說不定地窖早就被人發現了。」穆子期搖搖頭,「不過地窖里沒放有什麼東西,就算有人無意中發現,應該也不會動我娘的尸骨。」說不定還會被嚇著呢。 除非是有深仇大恨,或者是心理變態,要不然這時候的人是不會隨意動別人的尸身。就因為想到這一點,他才沒有急慌慌去地窖確認。 「你們去竹溝村了,那里的情況如何?」穆子期反問道。 「唉——」一說起這個,穆子賢就有些悵然,「祖宗墳上的草長得老高,是我們這些做子孫的不孝,這麼久才去看他們。」說著就把竹溝村看到的事一一道來。 穆子期這才知道竹溝村早就被官府安排人住進去了,如今有幾十戶人家住在那里,穆家早先的房屋沒有人修繕維持,應該說是非常容易破敗,沒想到現在是連點蹤影都見不到了,早就被現在的村民推倒重建。 「要不是咱們今日回來了了,指不定沒過多久,祖墳都被人挖了。」穆子賢心有余悸,「今天去的時候我就發現村民們在山上開荒,咱們家的祖墳咋一看就是荒山,那里離村近,很容易被人盯上。」 「應該不會吧?」穆子期一驚,搖頭道,「如果是開荒,放火燒山或者把野草灌木叢清理干淨,是不是墳他們總能辨認出來。」他說的是一般出現的情況。想當初在梅山鎮,村民們開荒時就遇到過這種情況,大家總會繞過,很少去破壞。 當然,如果以後沒有人出現認領,說不定幾十年後大家就不管不顧,隨意處置了。 「那大伯他們是怎麼說?真的要遷墳嗎?」穆子期又問。 「當然要遷走!」穆子賢話說得斬釘截鐵,「咱們都不住在這里了,沒有人看著祖墳怎麼行?我爹他們的意思是最好遷走,相信祖先們是不會怪罪的...,想當初竹溝村也不是咱們家世代住的地方。呵呵,來之前爺爺就說過,人在哪里,祖先們就跟在哪里,這沒什麼。」 幾代以前,穆家也是從北方遷過來的。 「大郎,你的意思呢?」穆子賢又補充道,「我爹說等你回去再商量。」 穆子期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問他︰「對了,阿德有沒有幫我送帖子到知縣府里?」他想盡快和這位師兄縣令見面,明天正好是休沐日,對方應該有空,早日把事情辦完,早日回家。 回到客棧,大家就開始就著遷墳的事討論起來,最後說來說去,還是打算遷走算了,他們現在在廣南省生活得好好的,那里經濟發達,人煙稠密,政通人和,相比安寧縣還沒有從戰亂中恢復生機,當然是明州府更適合他們居住,更別提他們早已在當地攢下一份家業,足以安身立命。 無論怎麼看,都是明州府的教育、經濟水平比這邊高,人往高處走,想到後代子孫,大家更是下定決心。 于是,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穆家人就開始按照事先分好的任務忙碌起來。請風水先生、和竹溝村村民溝通、起棺、做法事……要忙的事情有很多,天天早出晚歸。 穆子期要去給葉氏收殮尸骨,在此之前,他先帶著唐昕準備的謝禮到知縣家里拜訪。 寧安縣知縣姓李,是高穆子期三屆的大學直系師兄,他入學時對方早就外出實習了,雙方沒有見過面,但同一所學校出來就有天然的聯系,攀個交情是正常的。當然,最主要的是,兩人都認識伍師兄,要不是研究院的伍師兄介紹,他也不會知道對方在這里當縣令。 以伍師兄為談話的起始,兩人說起大學里的生活,比如哪個老師現在如何了,研究院又出了什麼新的成果,繼續讀研到底能學到哪些知識,值不值得去攻讀……這些都是他們談話的內容,一時之間,兩人竟然相談甚歡。 對于穆子期要辦的事,這位李知縣就大方地拍怕胸脯︰「師弟,你需要幫忙盡管來找我,只要不觸犯國法。」後面一句話就帶著笑意了。 「多謝師兄關照,我不會客氣的。」想到自己曾經托對方幫自己買下祖宅,穆子期的感激更是濃厚,笑道,「請留步,下次師兄到嵇城一定要來找我。」 他看得出來,這位李師兄的性格是真的熱情直爽,非常樂于助人,所以說話也很是真誠。 「哈哈,那是當然。」李知縣大笑,還是把穆子期送到大門口,兩人又說了一會兒的話,這才不舍地分開。 拜訪過當地知縣後,穆家人要做的事變得順暢多了,遇到的人都很是熱情,雖說先前的態度就不錯,但現在是更上一層樓,讓他們感受得比較明顯。 穆子期最終在地窖里找到了葉氏的白骨,當他親眼看到那一幕時,心里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此時此刻,傷心是很少的,如果有的話,早就這十幾年的時光里被磨得差不多了。他只是覺得惋惜,葉氏為了穆懷恩這麼一個不值得的男人而自盡,全然沒有想過老葉氏和他這個親生兒子,不知道他們還需要她。 「如果你能活到現在,不知道你的想法會不會有什麼改變?不要把全部的心思都寄托在一個心里沒有你的男人身上,只有自己才是最值得依靠的。」穆子期嘆道,前不久他還在報紙上看到幾個知名的女性在呼吁,鼓勵女人們走出後院,多讀書多看報多學技能,不虛度光陰,活出自身的風采。 「這個世界如此精彩,怎麼能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呢?」他低聲呢喃,再次決定,以後一定要抓緊對自家女兒的教育,其中性格的塑造是重中之重。 懷著這種復雜的心情,他把葉氏的尸骨收殮起來,做了一場法事。等他捧著葉氏的靈牌離開祖宅時,外面已經圍了一些愛看熱鬧的百姓,他隨意抬眼看了一眼,結果很意外地發現,...人群中竟然有一中年男人正直愣愣地盯著自己。 沒有錯,他是在看自己。穆子期很確信這一點,這種看和旁人的不同,其他圍觀百姓在對上自己的視線時總會很快就移開,只有那名中年人目光閃爍,似乎故意凸顯自己。 穆子期有些驚詫,他捧著靈牌從對方身前經過,又迅速看了對方一眼,很快就記起這是昨天傍晚撞到自己的人,再仔細觀察對方的五官和神情,他心中恍然。 會是他麼?穆子期不得不承認,這一刻,他是極為驚訝的。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和庶弟穆子望見面的一天。 穆子望、穆子舒……在沒有逃離安寧縣之前,他和這對兄妹的關系非常差勁,雙方斗得如火如荼。一朝逃難,原以為再也見不到,沒想到現在又踫到了! 這是不是孽緣? 一路思索著,穆子期把葉氏的棺材和靈牌放到縣城郊外的義莊,等回程那天再一道運回去。 回到客棧不久,他就讓穆子賢出面去找人查探穆子望的近況。他暫時不打算做什麼,但他還是想知道對方如今是個什麼情況,免得發生什麼措手不及的事。 兩天後,他就拿到了穆子望的資料,仔細看完後,他長舒一口氣,一時之間,只覺得很久以前的憤怒全部消失殆盡了。 有句話不是說了麼?「知道你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老天有眼,他們那麼狠毒,是有報應的。」穆子賢一臉開懷,他幫忙去調查,自然知道那名中年男子是誰,「大郎,我爺爺早就把他們的名字從族譜里劃去了,他現在這麼慘,你可不能心軟。」 在他看來,作為姨娘和庶子庶女,在大難臨頭之際,竟然席卷家中的財物逃跑,連祖母和嫡兄都顧不上,那簡直是沒有人性,太沒有規矩,太狠毒了!尤其是那一馬車的糧食,想當初在逃荒的路上,他們一族人每每餓著肚子就會念起,情緒就變得十分憤怒,到現在都念念不忘。 「放心,我不會心軟的。」穆子期肯定道,有關于穆子望的資料並不多,他只知道對方如今是獨身一人,是安寧縣下轄的某個村的村民,家中有官府分配到的兩畝地,建有兩間茅屋,除此之外,似乎就沒有什麼財產了。 據穆子望身邊熟悉的人說,他早年有過妻兒,不過在戰亂時期死去,本人也因此傷了一條腿,因為醫治不及時,以後要一直瘸著。至于章姨娘和穆子舒,沒有任何蹤跡,有村民听穆子望說過,他的親人全都不在了。 看來對方的經濟情況並不好,穆子期暗暗地想,如果還有財物的話,他應該會拿出來用,不會讓自己活得那麼狼狽。事實上,對方粗糙的皮膚、蠟黃的臉色就足以說明生活的艱辛。 回想起當初穆子望高傲矜持的神態,再看看他現在的不如意,奇怪的是,穆子期竟然沒有什麼報復的想法。 大概是自己生活美滿,對方活得不好,才有這種寬容心態吧?他暗自琢磨,其實視而不見也是挺好的。 當穆子期打算對這人冷處理時,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冒出來。 「你說什麼?」穆子期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只覺得對方是不是瘋了。 「推薦我到管理學院讀書,給我三百兩銀子,我就告訴你,爹臨死前說的話。」穆子望一字一頓地重復一遍。 穆子期都要被他理直氣壯的態度給氣笑了,他深吸一口氣,覺得作為正常人的自己,和奇葩是溝通不了的。而他身邊的穆家人很是憤怒,紛紛把穆子望圍起來。 「穆子望,你有什麼資格要求我給你東西?」他眯起眼楮,直直地盯著他的眼楮,「至于穆懷恩臨死前說的話,我並不想知道,也不感興趣。穆子望,你如果識相的話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免得我記起以前的事……」他覺得自己已經很寬容了。 ...他說的是實話,對于穆懷恩的遺言,他早就不感興趣了,無論他是不是真的為章姨娘他們提前留好後路,還是為他和奶奶同樣留了路,他都不在乎。 穆子賢早就不耐煩了,他躍躍欲試地盯著穆子望,道︰「大郎,要不要揍他一頓,打斷他另外一條腿?」 「算了,咱們又不是流氓,大夏吏治清明,咱們沒必要因為他弄髒自己的手。」穆子期揮揮手,冷笑道。 事情出乎穆子期的意料,他原以為穆子望達不到目的會死纏爛打,沒想到他們只是這麼一威脅,穆子賢靠近他揮手恐嚇了幾下,對方就一瘸一拐地跑掉了,看樣子還是慌不擇路。 「咦,我又沒打算真打,他這麼害怕做什麼?」穆子賢還很奇怪。 「估摸著是怕挨打吧。」穆懷麥答道,「他現在處于弱勢,以己度人,肯定害怕大郎找人對付他。」 穆子期也覺得奇怪,他想了想,估計對方現在混得不好,被他這麼一奚落,就鼓不起勇氣了。 自己到底要不要報復呢?他摸了摸下頜,不是很樂意髒了自己的手,畢竟他如今步入官場,無論穆子望和自己的關系如何,在世人眼里,對方是弱勢群體。世人都是同情弱者的。 「可能自己過得好就是對他最大的折磨吧?」穆子期喃喃自語,他的假期不多了,再不回去就會逾期,不好在這里多待,按照計劃,他們明天就要啟程回家。 |
第198章 回鄉熱潮 在陽城停留了兩天, 一行人這才重新啟程到相省。期間葉家二舅和葉遂買了一些小巧精致、體積小價值頗高的商品, 兩人準備帶回川省售賣,主要是順路。 穆子清見狀, 也用自己的私房錢購買了幾個機械手表, 他自己不好出手, 倒是可以讓葉家幫忙轉手賣出去。 「我以後可能會繼續做這個,趁著其他人尚未反應過來, 我就先做一行,賺點路費和差價。」在輪船上,葉二舅笑道,「我還沒老呢, 不到養老的時候。」他問過穆家人了,知道如今大夏的境內, 等軍隊犁過一遍後,民間的土匪都會少很多, 有些地方甚至是沒有, 這樣的話, 路上就安全了。 他這麼一說, 穆子期想到唐暉, 就準備詢問他, 如果可以的話,找人幫忙給葉二舅辦張親友卡, 讓他以後坐船能便宜一些。他和唐昕他們早就辦了, 盡管他幾乎沒用過, 畢竟每年回明州府一次,他是算探親假,路費是可以報銷的。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穆子期覺得和葉家人相處還是比較舒服的,對方自有分寸,不是那種仗著有靠山胡來的人,所以可以恰當幫一幫。 當然,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和穆子清沒有成長到能成為別人靠山的地步,只是人都是有志向的,他就不能為將來做打算嗎?萬一有哪一天,他們兄弟倆在官場上走得更遠一些呢? 「大表哥,那你呢?不繼續讀書?」穆子期轉頭問葉遂。葉遂逃難到川省後還繼續讀書,就指望考個秀才功名出來,可惜當時時局太混亂,官場黑暗,葉家的錢財不多,無力支撐他繼續進學,雖說一直沒有讀書,但想靠自己考出來還是太難。 「讀書?」葉遂臉上閃過一絲迷茫,隨即反應過來,知道他說的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種讀書,就道,「我看過學堂里小孩的課本,字體我是認得差不多了,可其中一些內容還是無法理解。」比如什麼格物之類,讓他自詡讀了大半輩子聖賢書的男人都看得一頭霧水,深覺無用。 「沒關系,只要你識字就行。」穆子期笑道,「如今各省重建,需要的吏員很多,你識字就有優勢,可以先在鎮衙或縣衙做個一兩年,再被推薦到管理學院進學,等畢業出來後就就是正式的吏員編制,以後可以往上升。」 他把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許多才的經歷說了一遍,「大表哥還年輕,又熟讀詩書,如果不想進衙門的話,還能找機會參加培訓,這種培訓班是針對你們這種有一定學識的,等培訓合格,做一個小學或中學的國文先生也是可行的。」他是教育部門的,對這種政策最為熟悉。 能在大金國這種科舉制度下考出來的人,如果科舉舞弊,或者讀死書的人,大部分人的腦子都是極為聰明的。大夏為了穩定和諧,也因為有自己培養的人才,不會怕他們策反或搞出亂子,于是就把他們扔到各種各樣的培訓班,先把自己的執政理念給他們洗腦一番再放出來,其中有不少是可以繼續做官的。 當然,更多的是深陷無盡的學海里,一直游不出來。 葉遂雖說一直是童生,連個秀才的功名都沒有,可那不意味著他沒有學識。 見他有些意動,穆子期又補充道︰「我和三郎手中都有一個推薦名額。」穆子清和穆圓圓的母族早在逃難前就不和穆家來往了,所以穆子清的名額還剩著。 這件事穆子期和穆子清暗地里商量過。 葉遂一听就沉默下來,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兒,半晌,終究還是決定接受這個培訓的名額。至于到衙門做臨時吏員之類的,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性子不適合待在衙門,倒是他之前做了不少年的私塾先生,有經驗。 葉二舅見他們三言兩語就把事情定下來,很是高興,就想著去船家那里多點兩道好菜來慶祝。 穆子期忙問他二表...哥將來的打算。 葉二舅搖搖頭︰「要是你二表哥能讀書,我早早就壓著他讀了,他不是讀書的料,還是不要浪費什麼名額了,不如跟我行商。」他早就看透了,之前家里未曾敗落時,家里條件,能請得私塾先生來教,就這樣,兒子也不能學好,更別提現在都這麼年紀了,想讓他重新撿起書本談何容易?還不如把希望寄托在孫子身上。 長輩既然這麼說,穆子期自然從善如流,也就不再提。 沒過幾天,他們就回到嵇城,穆子期見到唐昕和女兒,心里歡喜得很。 久別勝新婚,兩人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令他郁悶的是,好日子沒過幾天,他就得回到縣城上班了。 再一次,穆子期覺得自己是一位家庭主義者,對仕途的野望並沒有強烈到讓他忽視家庭的地步,女兒的每一點變化都讓他百看不厭,就是皺皺眉頭,努努小嘴,動動小手,還有臉上無意識露出的笑容……這些都能讓他看得津津有味,每次離開來縣城,心里的不舍更是濃烈,恨不得立馬能調到府城。 知道了這些,他對自己的未來就有了安排,知道該如何做了。 * 等新佔領的地區被進一步消化,大夏基本能把觸角深入到各個村莊後,整個大夏的疆土紛爭終于平息下來。就在這時,等待已久的百姓一看到報紙上宣傳的消息,就不約而同地準備回鄉。他們中,有些是大夏一建國就跑過來的,也有些是近幾年才來的。到了這時候,想回鄉的念頭是極為強烈的,一波接著一波,很快就掀起了一股回鄉的熱潮。 趁此機會,穆家人也要回湖省寧安縣了,中途他們還要到其他族人埋骨的地方收斂,讓親人們合葬在一起。 這是第二年的陽春三月,考慮到葉氏的尸骨還在地窖里,老葉氏年紀大了,不能長途跋涉,穆子期身為穆家二房的長子長孫,自然是義不容辭,就和大房的大伯穆懷麥、大堂哥穆子賢、三房的穆懷山等人一起返鄉。 就在上一個月,穆子期的職務發生調動,成為縣里財政部門的一把手,同時也是縣里的副知縣,算是接替安景然的職位。至于安景然本人,自然是成為知縣了。 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只要有才能,能辦事,能吃苦,再有一點人脈,自然能升得快。雖說教育和財政都算是實權部門,可掌管錢袋子的肯定更重一些,而且還是縣里一把手的心腹。所以穆子期調任後,眾人都是面露欣羨。 事實上,他的心里沒有想象中的高興,他剛下定決心,準備一直在教育線打轉,轉眼間就調任崗位了。就好像嚴日,對方就是打算一直在稅務系統干,去年年底調任到府城,如今正和穆圓圓過得蜜里調油呢。 當初吏部的人找他談話,他終究還是沒有反對,決定再試試。最主要的是,這時候的安景然剛上任,急需安插自己信任的人在財政部門。 這位師兄對他一向很好,他不好拒絕,而且他學過財政的有關知識,不覺得為難。 如此一來,穆家人不知內情,自然為他高興。包括大爺爺穆多糧他們,對于穆子期的調任是極為自豪的,再考慮到剛進入官場不久的穆子清,大家都極為興奮,自認為能在大夏站穩腳跟。 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這次回鄉,和其他想回鄉的人聚在一起,隊伍就顯得浩浩蕩蕩了。 一路沿著當初逃荒的路往回走,在瘟疫中去世的族人,他們的尸骨當初早就被焚燒為灰,這個暫且不必說。單說路上死去的族人,雖然人數沒有幾個,可要找到也很難,因為地形環境發生了改變,當時逃難時,人心惶惶,不敢耽擱路程,都是隨便在路上挖個坑埋了,現在要找到尸骨,難度很大。 令穆子期驚訝的是,盡管是如此艱難的環境,大伯穆懷麥他們竟然也找得七七八八,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辨認位置的。 等回到老家寧安縣,穆子期第一時間回到老宅,發現這里只剩下殘垣斷壁,對比周圍在大興土木的場面,那野草叢生的模樣顯得很是荒涼。 他靜靜地在門口站了很久,思緒翻飛,唏噓不已。 「大郎,不進去看看嗎?」穆子賢見周圍的行人朝他們這一行人投來好奇的目光,就忍不住踫踫他的胳膊。 「待會再進,大哥,你們先回竹溝村看看吧,我自己一個人留在這里看看,等到明天,我再去拜訪當地的知縣。」這里的知縣是他大學的師兄,兜兜轉轉間,大家都能扯上關系。他之前就是通過對方的關系,把老宅的宅基地買下來。 這是老葉氏的念想,他自然會為她達成。正好地方剛打下來,又是他們家的祖宅,酌情考慮之下,價格很便宜。 他知道,大夏有他這樣行為的人很多。 「行,那咱們晚上在客棧見。」穆子賢和其他人對視一眼,點點頭,他們也著急回村看看村里的情況,干脆就兵分兩路。 等穆子賢他們離開後,穆子期終于按耐不住了,邁開腳步踏入倒塌的大門,他一路前行,走得很慢,過往的記憶不斷地浮現在腦海里。 這是堂屋的大廳,當初穆懷恩就是在這里去世。這是葉氏住的正院,這是他住的小院子……這座三進的四合院不知經過多少人的糟蹋和搜刮,值錢的磚瓦、木材等東西都沒有了,只隱約留著一截截斷壁,地面上都是一堆堆泥土和雜物,讓他能勉強辨認出當初房屋的布局。 至于穆懷恩的尸骨?理所當然的,早已失去了蹤跡。 穆子期終于走到藏著葉氏尸骨的地窖面前,走了一圈,發現似乎沒有被破壞的痕跡,考慮了下,他沒有貿然去掀開地窖,打算等找到風水先生再做。 他一直在這座殘破的宅院里待到日落西山,等到倦鳥歸巢,他收回思緒,準備離開這里,返回放著行李的客棧。 |
第197章 與有榮焉 葉二舅今年將近五十歲, 身材清瘦,里面穿著一襲舊式的松鶴紋對襟長衫, 外面套著一件較為輕薄的長款棉服,臉上的皺紋明顯,頭上明顯有了白頭發,脊背微微佝僂。 他身邊跟著一位不到三十歲的青年人, 身材清瘦高挑,和葉二舅差不多相同的打扮, 容貌清俊,眉眼帶笑, 看起來很和氣, 有一股儒雅的氣質。 看來這位就是大表哥葉遂了, 穆子期回憶以前的印象,很快就認出來。他記得當初自己和這位大表哥接觸不多,因為對方一直在念書, 沒時間陪他們這些小的玩耍。等穆子期跟著老葉氏回竹溝村後, 雙方的接觸就更少了。 一看到他們,大家來不及和穆子清說話, 老葉氏就對著葉二舅打量了下, 還未等大家反應, 她就哭喊了起來。 「二娃——」 穆子期一震, 隨即想到這是二舅的小名, 只是很久很久沒有听到過了。回想起以前知道這個小名時的暗自嘲笑, 再看到二舅頭上明顯的銀絲, 他不由得感嘆一聲「物是人非」,心情一下子變得酸澀起來。 「姑,沒想到咱們還有見面的一天!」葉二舅的聲音嘶啞,眼淚一下子流下來了,「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老葉氏和葉二舅在抱頭痛哭。 穆子期等小輩慌忙湊過去安慰,費了好大的勁才讓兩人緩過氣來。 穆圓圓忙讓家里請來的佣人端來熱水讓大家洗臉。這兩位佣人是為了避免老葉氏干活,穆子期請回來干家務的,從中介所找來的中年婦女,手腳勤快,干活麻利。 看兩位長輩在洗臉,穆子期就趁機拍了拍穆子清的肩膀,仔細打量他一番,道︰「瘦了瘦了。」二十歲的小伙子,身高到他的眼楮處,就是身材清瘦了點。 請假回來參加婚宴的穆子安也跟著點頭,念叨道︰「是瘦了瘦了。」 穆子清嘿嘿一笑,摸摸腦袋,回道︰「好像長高了一點點。」 他看了看,忙拉著葉遂過來,介紹道,「大哥,這是大表哥葉遂,你還記得嗎?」和這兩位葉家人相處了一路,他對他們頗為熟悉。 穆子期和穆子清說話時眼楮就一直盯著葉遂,此時听到這話就連連點頭,向葉遂行禮,這才叫道︰「大表兄,一路辛苦了!」實在是不知該說什麼好,本來早就想好了該說些內容,可真正看到他們,和這具身體有血緣關系的人,再注視他們的眼楮,就說不出來了。 「表弟!」葉遂的眼圈微紅,回禮後就顫聲回應了一句。 穆子期給他介紹穆子安,這才主動上前握住他的手,嘆道︰「真的沒想到咱們還有相見的一天,我原先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葉遂猛地點頭︰「我也是如此,爺爺之前就一直在家念叨著你們,很後悔當初逃跑的時候沒有去安寧縣找你們。現在咱們團聚了,一接到消息,二叔就馬上上香告訴爺爺,相信九泉之下,爺爺奶奶他們一定很高興。」 葉家原來雖是縣城的商戶,可葉家的家風良好,講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非常團結,要不然也不會在兩代之內就把資產翻了幾番,在整個縣城排名前列。因為家庭教育的緣故,葉家兄妹的感情非常好,所以穆子期並不懷疑大外公對老葉氏的惦念。 「當時兵荒馬亂,都是走到哪算哪,哪能事事算得那般清楚?」穆子期搖搖頭,人都有「隨波逐流」的心態,驚恐之下,當然是沿著自覺安全的地方或人多的地方跑,當初葉家有人追殺,能跑掉就很不錯了。 「是啊。」葉遂點頭贊同,嘆道,「當初多虧家丁們的拼死抵抗,要不然我們也不會安全跑到川省。」 這時候老葉氏和葉二舅的情緒稍微穩定下來,大家就按照主賓位置,在堂屋里坐了下來。 等坐...下後,老葉氏這才仔細問起葉家這些年的情況。穆子期在一旁仔細听著,時不時低聲問一句坐在身邊的葉遂,做到心中有數。 葉家大房如今就只剩下葉遂一人,二房二舅夫婦健在,二表哥和小表妹這次沒來。其中葉遂早已娶妻生子,二表哥剛成親不久,小表妹不到十八歲,尚未出嫁。 穆子期回想了下,大舅舅自小讀書,對經商的興趣不大,可惜天分不足,一直是童生,身子骨弱。二舅舅喜歡經商,繼承大外公的衣缽,又一直習武,在逃荒時有很大優勢,除了三表弟夭折外,他們一家最齊整。 葉家是自己和老葉氏的母族,穆子期得未雨綢繆。十幾年不見,大家都變了,在團聚的喜悅過後,他必須思考該如何和葉家相處。這種相處包含著或是提攜或是幫助,都需要他小心對待。 既然他進入官場,就不得不對身邊的人管得嚴格一些,心思也會多一些。 不過這種事情可以慢慢來,不用急。 敘舊過後,見穆子清一行人風塵僕僕的模樣,老葉氏就趕緊先讓他們去洗漱,她自己則興高采烈地指揮兩名佣人做家鄉菜。 相聚的時光總是特別愉快,兩天後,穆圓圓出嫁,嚴日初歡歡喜喜,笑成了傻子。穆子清在後面哭得雙眼紅腫,連形象都不顧了。 穆子期心里也酸溜溜的,有些難受。他想到自己恢復前世記憶時初初見到穆子清兄妹時,他們手牽手,跨過高高的門檻,神情怯生生地望著自己的小模樣……一眨眼,穆圓圓就出嫁了。 要不是想到婚後穆圓圓和嚴日初在嵇城居住,離他住的地方很近,估摸著他會更難受。 婚宴一結束,穆子安就被老葉氏趕回學校讀書,他依依不舍地走了。 穆圓圓出嫁後,家里的氣氛變了,一連幾天,老葉氏和穆子清的情緒都緩不過來,時不時就突然叫出穆圓圓的名字,仿佛她還是那名安靜的少女,有需要的時候就會冒出來。好在有葉家人在身邊勸導,老葉氏這才開懷一些。 等穆圓圓三朝回門後,穆家的門檻再一次被媒婆踏破,大家似乎再一次發現穆家有好兒郎尚未成親,紛紛上門游說。 老葉氏問過穆子清的意見,通通拒絕了。 他們一家沒能在明州府住多久,和大爺爺他們說好回安寧縣的事,考慮到穆子期等人都有公職在身,假期不長,一行人收拾好行李,很快就啟程出發前往相省。 說真的,這麼多天不見,穆子期非常想念唐昕和女兒果果。他覺得自己很貪戀家庭的溫暖,每次想起家人,心里總是柔軟的。 路過陽城,他們在客棧住了一天。老葉氏他們出去逛街,主要是想買東西送給葉二舅和葉遂,順便增長一下見識。他們不單去看了馬賽和球賽,還去科學館看了最新的科學發明,其中「嗚嗚嗚」鳴著長笛聲的蒸汽機火車讓他們大開眼界,回到客棧了還一直討論著。 穆子安在這里讀書,熟悉情況,有他陪著,大家都放心。在這里,穆子期還見了穆子安的同學鄭歡,兩人自從梅山鎮一別,現在還能見面,算是很有緣分了。 穆子期則趕去陽城大學辦學籍的事,等辦完後,他就正式成為一名研究生,又領回學習資料,和以前的教授討論過,這才放下心來,覺得自己能兼顧學業。 之前有季無病在這里幫忙,他的學業八月份就開始了,這次去陽城大學也是為了辦手續。辦完這次,以後要回來的次數就少了,除了通信頻繁一些,花費在驛站的錢會增多,不過有些事情可以麻煩好友。 他看季無病的樣子,似乎甘之如飴。 至于嚴日初,他去拜訪老師後,對于繼續進學暫時毫無興趣,自覺目前學的東西夠用,有時間他還不如多專研一下業務知識。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葉遂激動得臉頰通紅,一直說著這句話,見穆子期和嚴日初回來,還是繼續感嘆道,「真是不可思議,要不是我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這麼奇妙的東西!大夏的研究院真的是太厲害了,比大金的工部不知厲害多少!」情緒極為激動。 穆子期和嚴日初對視一眼,就笑道︰「你們去科學館了?」昨晚商量行程就有這一點。 葉遂和葉二舅重重點頭,兩人興奮地說起今天在陽城的所見所聞。 「我原先在大金生活,偶爾會听到南邊的消息,說你們這里有多富裕,賦稅有多輕,房子有多大,路有多平整,糧食產量有多高,百姓的生活比以前不知好多少倍……我只是听听,畢竟沒有親眼見過,心里還是懷疑的。」 葉遂最後說道,「就是川省被攻破佔領,因為時間不長,感觸也不深,只以為和以前的改朝換代一樣,最多就覺得你們的官員辦事干脆爽快,暫時沒有發現官吏欺壓百姓,還覺得這是新朝開創盛世所特有的,沒想到一路從川省到陽城,一路上,越接近陽城,路邊百姓的日子就過得越好,當時就覺得驚奇,沒想到更驚奇地還在後頭!」 「就是,我活了那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跑得那麼快的車子,唉,那些人說了一通,我听得糊涂,不學就不懂啊。」葉二舅搖搖頭。 「還有那些良種和肥料的介紹,我看得眼花繚亂,我就問一下,效果是不是真的那麼好?」葉遂想到這里,趕緊再次詢問。 川省被佔領後,葉家也被打亂分配,因為沒有參與抵抗,他們的家產被估價後,就拿著現銀重新分配居住地。葉家人從來沒有干過農活,這次就放棄一些田地,換取能分到縣城里,城郊只分到了區區三畝地,還不夠溫飽,于是就重操舊業,做起了行商。之後才遇到穆子清,雙方得以認親。 就算家中的田地不多,可他們對農業還是很重視的,尤其是這種增長糧食產量的花費和抗病性強、能豐產的良種。 「當然是真的。」穆子清笑道,「咱們大夏每年投到農業上的銀錢是非常多的,除了軍部的花費,第二名就是農業了。」 穆子期點點頭。 葉二舅和葉遂繼續發問,興致勃勃。 …… 兩人的連連感嘆讓老葉氏笑得合不攏嘴,不自覺的,大家都有一種與有榮焉的興奮感,為自己所在的國家而自豪。于是,大家商量後,決定在陽城多待一天,繼續出去逛逛,順便還能和穆子安多相處。 |
第196章 即將出嫁 「哭了一陣, 後來就穩定下來了。」穆子期回答道,「奶奶她就是情緒一時激動, 等回過神來就能控制自己了。」說句現實的,這十幾年來,他們一直沒有找到葉家的任何信息,老葉氏早有心理準備,也許葉家逃不過那一劫。 突然得知葉家的消息,盡管有些人再也見不到, 但相比毫無音訊,或者說是最壞的情況來看,現在這種有親人生還的情況還是令人感慨的。 他覺得, 此刻的老葉氏應該是喜大于悲。 「撇開其他不談, 這到底是一件喜事。」唐昕這幾年早就見過各種各樣的人間喜劇或悲劇,其中重逢見面的自不用說。相對于先前各種各樣的猜測, 等真正得知親人的境況, 大多數人會有一種塵埃落定之感, 那時的喜悅或悲傷, 終究會變淡, 生活還在繼續。 穆子期微微頷首, 同樣期待二舅舅的到來。很久以前在老家寧安縣時,他和舅家的關系不錯。 沒過兩天,穆子期和唐昕很驚訝地發現, 老葉氏對女兒小果兒的態度變得更加熱切, 幾乎是含在嘴里怕化了。 要不是穆子期考慮她的年紀和養孩子的顧慮, 老葉氏幾乎想整天抱著她,對小果兒的喜愛溢于言表,每天早起和臨睡前都要來看。 「奶奶為何變了個樣子?」這天下午,等穆圓圓從女學回來後,不顧嚴日初的不滿,穆子期就拉著她到門口打探消息。 不是說先前的老葉氏對小果兒不好,她同樣喜愛這個重孫女。不過穆子期必須承認,自家奶奶是有一點重男輕女心理的,先前的那種態度在常人看來已經很不錯了,起碼她對唐昕從不說刻薄的話,也不催生男孩的事。可從這兩天來看,她對小果兒比以前更好了。 這種對比還是比較明顯的,讓他不得不關注。 穆圓圓一听,眨眨青亮的大眼,看了一眼門內,掩嘴笑道︰「我听奶奶私底下念叨過,她覺得小果兒是福星,能給咱們家帶來福氣,這不,她還在娘胎里,你就升官了,等她滿月,舅舅家也找到了。這不是福氣大是什麼?所以呀,奶奶就認為小果兒是個有福的,如果是以前是喜歡,如今就是更喜歡。」 有福氣?穆子期表示自己理解不了老葉氏的心理了。 「哎呀,大哥,你就別多想了,奶奶對小果兒更看重到底是件好事,你和嫂子也能松快點,省得她像別家的奶奶那般催嫂子生男孩。」穆圓圓笑道,把手中裝著課本的布包遞給偷偷跟出來的嚴日初,又說道,「奶奶年紀大了,很多想法咱們改變不了,就由著她吧。」反正自家奶奶有分寸。 穆子期覺得有理,老葉氏都六十歲了,想改變她的想法談何容易?現在女兒受她喜愛,盡管是不知真假的「福氣」之說,他也不要過于關注,順其自然即可。 「說完了?說完了我和圓圓就該辦正事了。」嚴日初听到這里就急忙道,「子期,我和圓圓待會要去看修繕好的房子,該種什麼花木,該擺什麼家具都得商討一下,你有空陪我們去嗎?」 還有一個多月,他和穆圓圓就要成親了,為了這一天,他等了許久。因為婚後兩人都在嵇城,他干脆就在這里買下一進的房子,格局和穆家現在租住的這套差不多,足夠他們住了。 「我還有事就不去了,讓阿梨跟著去。」穆子期考慮了一會才說道,「不許超過半個時辰。」嚴日初買的房子離這里不遠,就隔了一條街。 就算是未婚夫妻也不能單獨待在一起很長時間,除非有女方家人陪伴,不過他信任好友的人品,再想到婚前一個月,兩人就不能見面,考慮到兩人的心情,他就干脆不去做明亮的蠟燭。 「好好好,我一定在半個時辰內把圓圓送回來。」嚴日初頓時一喜,眉毛都快飛舞起來了,他忙把手中的書袋塞到穆子期手里,語氣輕...快地說道,「幫我拿回去放好,我們現在就出發。哎,說來郁悶,這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那麼迂腐的規定,說成親前一個月不能見面?」 「這是傳統。」穆圓圓應了一句,「等阿梨出來。」 「什麼傳統的力量?依我看,這規定遲早有一天要廢除,你看,這根本行不通嘛,以後像你這樣出去工作的姑娘越來越多,真要禁止見面,那豈不是要提前一個月就請假?萬一學校不肯呢?就算學校肯,那些作坊工廠之類的也不一定肯,而且請假這麼多天,你回來了,你的位置被人佔了怎麼辦?」嚴日初發著牢騷,對此很是不滿。 他可是知道一些紡織廠里,不少女子做到了管理層,拿的月例很多,有些甚至比自己的丈夫還多,在家里的地位直線上升。 這時候阿梨出來了,穆子期就看著兩人一路爭辯離開。 他搖搖頭,等十月份穆圓圓出嫁,家里就剩下穆子清和穆子安沒有成親了,不過他們是男人,年紀還不大,不用著急。 時間就在忙碌中度過,唐昕多坐了半個月的月子,等身體恢復後才出門,緊接著就和老葉氏一起為穆圓圓采購嫁妝。 現在比去年有了新變化,一些物品變了,比如新出的商品,更輕更快的自行車,更精美的機械表等等。在以前,富裕的人家在陪嫁時,可能會有下人、布匹、田莊、商鋪等,如今不同,除非是在海外,否則不能私自買賣土地,田地自然沒有。隨之改變的就是自行車、商鋪、山林等,最多的還是現銀,可以傍身不說,喜歡什麼就讓新人自己買。 穆圓圓嫁妝的家具早在當年定親時就讓人做好,正放在明州府的宅子里,季家有鑰匙,時不時找人幫忙保養。至于其他嫁妝,嚴家送來的聘禮,穆家幾乎全部不留,準備給穆圓圓都帶過去。 聘禮價值四百多兩銀子,公中出一百兩,穆子期和唐昕私底下出一百五十兩,再有穆子清寄回來的一百兩,穆圓圓的嫁妝大約有八百多兩,最值錢的就是位于嵇城的一間商鋪,這是今年初才買下的,老葉氏看了又看才定下,認為會升值。 要不是穆子期之前投資的荔枝作坊尚未有回報,他還能再更多一些錢,畢竟這個世道對女子還是苛刻的,有錢財傍身才好。 想想以前他看的中,里面的嫁妝動不動就幾千上萬兩,甚至是幾十萬兩。再看看穆圓圓的嫁妝,不到一千兩,可能是最寒酸的了。不過穆子期覺得,這個才是真實的。他們穆家的家底不厚,辦了他的婚事,又生了孩子後,家里的銀錢真的沒有多少了。 再想到家里還有兩位弟弟要成親,他還有孩子要養大,就算他的俸祿頗高,依然要節省一點,所以對老葉氏的安排,他沒有反對。 「咱們什麼時候回明州府?妹妹的婚期快到了,幸好這段時間購買的嫁妝不用全部運回明州府,要不然現在就得提前做好準備了。」這天晚上臨睡前,唐昕問道。 「我過幾天就去訂票。」穆子期做完兩遍呼吸操,見唐昕的動作不標準,就走過去糾正了下,又繼續道,「昨天收到三郎的信,他能請的假期不多,到時會直接帶著二舅回明州府。」按照穆子清的性子,他一定會回來參加穆圓圓的婚禮。 「這次你不用回了,小果兒還小,大家都不放心她上船,一路顛簸,大人都不好受,更更別提這麼小的孩子了。」他看了又看,還是覺得生產後的唐昕身材更好,身段豐腴,用手一摸就是軟綿綿的一團,觸感非常好。 遺憾的是,對方不是這麼想,對身上的肉深惡痛絕,這不,以前是想起才打拳,最多是飯後消食散步,活動一下身子骨。自從出月子後,她就變成天天鍛煉,比他還勤快,連丟下的呼吸操都撿起來了。 每天晚上,兩人都會在房間里鋪上兩張涼席,等運動完再去洗漱。當然,有...時會先做點喜聞樂見的事再去洗漱。 「那我豈不是不能回去?」唐昕完成一節動作,停頓下來,心里有些失望,畢竟她和穆圓圓這位小姑子相處得很好。 「這是沒辦法的事,安全要緊。」穆子期也很郁悶,只是孩子太小了,大家都不放心。這時代的醫術就算有了很大的長進,可新生兒的安全還是重中之重,一不留神就可能生病,讓大人們操碎了心。 兩人正待說話,正房里就突然傳來孩子哇哇的哭聲。 穆子期和唐昕對視一眼,趕緊爬起來沖進老葉氏住的正房。 「孩子餓了。」見打擾到小夫妻,老葉氏忙道,「趕緊給她喂奶,果果可是個乖孩子,是我見過的最好帶的孩子了,等她吃飽就該繼續睡,你們不用著急,等她餓了我會說的。」 每次穆子期從平福縣回來,她就會把孩子抱過來同睡。 穆子期很無奈,一個小嬰兒就足以鬧得整個宅子手忙腳亂,看來還是得請一位奶娘回來才行。現在還好,唐昕處于假期,等她去醫院上班,穆圓圓出嫁,家里就該忙不過來了。 幾天後,穆子期訂好票,眼看著離婚期不遠,就趕緊帶著一部分嫁妝和老葉氏、穆圓圓返回明州府,嚴日初提前幾天回去了,走之前再次抨擊「婚前不能見面」這個習俗的不人道。 回到明州府,距離婚期只有十天了。這次穆家作為女方,要忙的事沒有上次穆子期成親時的事情多,可就算如此,人手不足,仍舊要請人幫忙。 這些難不倒他們,令他們擔憂的是穆子清,生怕他不能及時趕回來。為了這,穆圓圓幾乎是望眼欲穿。 盼望著盼望著,在婚期的前兩天,穆子清總算是趕回來了,跟在他身邊的是二舅舅和大表哥。 對此,全家歡喜得幾乎要沸騰起來。 |
第195章 母族消息 葉家!這是他這一世的母親葉氏和奶奶老葉氏出生的家族。 穆子期記得他們因兵災逃走那年, 葉家只剩下大外公一家。奶奶有一兄一弟, 兄長就是他的大外公, 生有二子三女,兩個兒子是嫡出, 三個女兒是庶出, 當他還在老家安寧縣時, 大舅舅生有一子一女,二舅舅生有二子一女。 奶奶的弟弟就是他的親外公, 外公外婆英年早逝, 就只剩下一個女兒,也就是他的母親葉氏,由大外公一家撫養。之後葉、穆兩家做主聯姻,這才有了他。 想當初,他們來到廣南省安定下來後, 除了尋找穆氏族人外, 也一起托人打听葉家人的消息,特別是他實習後, 更是如此。沒想到在他和奶奶快要絕望的時候,突然冷不丁從穆子清的來信中知道葉家的消息, 可想而知, 他們的心中是多麼地驚詫而又喜悅了! 「好好好, 老天爺保佑, 總算是找到他們了, 我現在就是閉眼也無憾了!」老葉氏拿著信紙看了好幾遍, 終于確認這個消息的準確性,不由得老淚縱橫,顫抖著聲音說道。 穆子期趕緊扶著她到一旁的椅子坐下,幸好他接到信後就先漏了點信息,讓她有個心理準備,就是防止老葉氏情緒過于激動而導致傷身。現在看來還是有效果的,起碼老葉氏的身體看起來沒事。 老人的年紀越大,一些問題就得注意。 「奶奶!」穆圓圓輕撫著老葉氏的脊背,聞言就叫了一聲,很不贊同,「找到舅公他們是件大喜事,你可不能說不吉利的話。」 「對對對,是奶奶糊涂了,果果剛這麼一點大小,你和三郎還沒有成親,奶奶是怎麼都不放心的。」老葉氏連連點頭,想到這輩子還能有見到娘家人的一天,心情是極為激動的。 「唉,能有他們的消息奶奶就很高興了,可惜啊,天災人禍,世事無常。」激動過後,她又看了看信紙的內容,嘆了口氣,「這都是命啊。」 老葉氏這輩子經歷的事多,很多時候都能自我調節,慢慢想清楚。盡管如此,她一想到再也見不到那些熟悉的面孔,心里還是不得勁。就好比當初和穆多糧他們團聚,是有喜有悲。 穆子期和穆圓圓對視一眼,兩人也很是無奈。 當初葉家離家是非常倉促的,凌晨的時候縣城被里應外合攻破,葉家作為縣里的商家大戶,簡直就是饑民流民亂兵的肥肉。在沉睡中被驚醒,就算有家丁的拼死保護,事先因為預兆做好了搬家準備,葉家還是那一天中元氣大傷。 等逃出縣城,本來想跑去安寧縣找穆家,畢竟穆懷恩大小也是個官,結果很倒霉地遇到不知是賊是兵的團伙,在慌忙逃脫後,發現離安寧縣很遠了,接著一路輾轉,最終在川省安定下來,葉家剩余的人依靠逃跑時攜帶的金銀,在當地開個店鋪謀生,因為沒有靠山,生意不咸不淡,好在能糊口。 「奶奶,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咱們向前看,以後會越來越好。對了,三郎說等他請到假就帶著二舅舅來看你,算一算,應該是八月或九月就到家。」穆子期忙轉移老葉氏的思緒。到了冬季天氣冷,就不好出門了。 天災人禍的減員真的很可怕,穆家人本來人丁興旺,結果一場逃荒就減員了大半。葉家同樣如此,一家十幾口人,中途病的病,死的死,等找到合適的地方定居後,竟然只剩下葉家大房的大兒子、二房二舅舅夫婦和他們的一兒一女,加起來就這麼五口人,同樣觸目驚心,令人傷感。 「估摸著是八月就到了吧。」老葉氏擦擦眼淚,「好久不見你二舅舅他們,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她和娘家的感情很深,尤其是和她大哥,年輕時她無子能坐穩正房的位置,不止是她和丈夫的感情好,也是娘家得力,時常給她送錢。 「可惜你大外公,好日子沒過幾年就走...了,唉,他都撐到川省了,再等一等,好日子就來了。」她接過穆圓圓遞過來的手帕,又忍不住哭了一場。 「奶奶,別哭了,大外公知道了也傷心。」穆子期算了下年齡,安慰道,「大外公是過了六十歲才走的,他熬過災荒,去世前有子孫在身邊孝順。」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如果是逃荒路上病逝,那才叫淒涼,可能子孫連挖坑的力氣都沒有,萬一運氣不好,連尸身都保不住,不是被野狗野物就是被人吃掉,那才叫尸骨無存。 這種事情他們又不是沒見過,直到現在,偶爾他做夢時還會夢到,依然感到脊背發寒。 這話一說,老葉氏的哭聲頓了頓,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沒多久,她就平息下來,拉著穆子期的手道︰「我這幾天總夢到你爺爺他們,明州府你大爺爺那邊前兩天來信,他們說想盡快回寧安縣竹溝村看一看,那里到底是穆家的祖墳,老祖宗們都葬在那里,現在戰爭平息了,總要回去看一看,要不然大家都不安心。」 穆子期一听,點頭道︰「老家自然是要回的,先前不肯讓大爺爺他們回,主要是不安全,奶奶,你知道的,就算戰爭結束了,路上也不是很安全,土匪路霸之類的可能還有,我就想著等軍隊在老家篩一遍,我們就回去。」 他停頓了下,回想了下最近的工作安排,又道,「這次我也回,不說其他,我娘的尸骨當初放在地窖里,這次回去總要收斂。」至于這一世的生父穆懷恩?那天晚上他太過于憤怒,時間太過于緊急,他撒手不管,這次回去能找到尸骨的話就順便收斂一下,找不到就算了,給他做個墓碑就作罷。 「好好好。」穆子期這麼一說,老葉氏就高興起來,又道,「你大爺爺他們在琢磨著遷祖墳的事,以後我們都在廣南省住下來,老家離得太遠,照看修葺不方便,就想著是不是遷過這邊。」 老家那邊沒有穆氏族人居住,他們怎麼放得下心?誰知道有沒有搞破壞? 「我沒意見,看大爺爺的意思。」穆子期表態道。當初他們逃荒時是有時間準備的,就算沒有準備,以時人的性子,也會背著祖宗的牌位和族譜一起走。穆家同樣如此,大爺爺是族長,他們穆家老祖宗們的牌位和族譜就是他手里保管。 「到時看哪村的風水好就把祠堂修到哪里,要不然分開也行。」穆子期想起上次回明州府,穆多糧拉著他說了一遍又一遍的事,道,「大爺爺現在看開了,覺得我們這一支分出來在清溪村建祠堂沒問題,如今好多家族都和咱們一樣,被朝廷分到各個地方,想找個地方建祠堂,大家都要鬧得不可開交,咱們家可不能那樣。」 「在清溪村好,那里的風水好。」老葉氏連連點頭。 穆子期見她的注意力移開了,暗暗吐了口氣。 于是,在老葉氏的催促下,穆子期二話不說,立即寫信給湖省的同學,想問明老家當地的情況。然後再寫信回明州府,讓大爺爺穆多糧他們稍安勿躁,再等一等,他們才回老家,並讓他們找好風水先生,問清楚遷墳的注意事項。 等忙完後,他回房去看唐昕和女兒,見女兒睡得香甜,就笑道︰「果果老是睡,要不是奶奶說這麼小的孩子是要這樣睡,我還以為她是個懶孩子。」 唐昕含笑地瞪了他一眼,道,「這是常識。」想了想,又問道,「奶奶的情緒如何?」她的身體一直在慢慢恢復,卻沒有達到預期,就準備多坐一段時間的月子,再養一養。不過孩子滿月後,她就時常下地走動,只是沒有外出吹風而已。 |
第194章 孩子滿月 「娘子辛苦了。」穆子期看了看女兒, 坐在床邊握住唐昕的手, 見她的頭發凌亂濕潤,心里很多心疼和內疚, 就忙拿來干毛巾,想幫她擦一擦。 「不用忙, 方才在產房她們幫我收拾過了。」唐昕輕輕地擺了擺手,顧不得身下的疼痛,眼楮直直地盯著放在身旁的小嬰兒, 眼楮都紅了,「子期, 你看看她……多小啊。」 穆子期把手放在女兒的腦袋旁邊, 只比自己的拳頭大上一點點, 聞言就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正常出生嬰兒的體重在五斤至八斤之間, 咱們女兒有六斤八兩,不算小了。」 一旁的老葉氏早在嬰兒出來後就把眼楮直接黏在襁褓上, 听到這話就笑道︰「這說明你媳婦懷孕時養得好呀,大郎媳婦,你辛苦了。」 唐昕搖搖頭,就算有再多的辛苦,真正見到這個並不好看的小嬰兒, 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眼里只有她。 只是就算她再歡喜, 也不能忽視真正的問題。想到這里, 唐昕就注意觀察了下穆子期和老葉氏的表情,發現他們沒有因為女兒的性別而不高興,不由得如釋重負。 穆子期是真的高興,畢竟無論是男是女,都是他的親身骨肉,他歡喜還來不及呢,如何想到重男輕女的問題?而且就像先前所說的,以後他們還會繼續生,不愁沒有兒子。 在古代生活多年,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被同化了,心底同樣希望生個兒子,這是受到大環境的影響。生男孩不單是後繼有人,也是為了減少外界異樣的眼光,不會認為你「絕後」,然後給家庭帶來不安定的因素。 盡管穆子期早就決定,萬一自己這一輩子真的只有這個女兒,那以後無論是坐產招夫還是婚後過繼一個男孩,都有解決的辦法,不用擔心。 「是辛苦了,這麼大了不好生,天氣又熱,坐月子也麻煩,奶奶,到時就勞煩你了,如果還缺人的話,咱們再去雇人幫忙。」穆子期笑道,見女兒攥著小手熟睡的模樣,看得津津有味。 「大郎放心。」老葉氏笑呵呵答道,又望了下門口,皺眉道,「怎麼還沒把吃的拿來?」大家在醫院等了大半天,未婚女子不好看別人生產,她早早就打發穆圓圓回去和廚娘一起準備吃的東西。 方才嬰兒的哭聲一響起,她就讓阿梨跑回去通知了,結果現在還沒來。 唐昕生產前,那些左鄰右舍的婦人見她的肚子是圓的,大都斷定這一胎定是女兒。老葉氏見唐昕沒有反駁,心里也有了準備。而先開花後結果是常有的事,又是第一胎,所以她現在是一點不高興的情緒都沒有。畢竟她知道穆子期很重視唐昕母女,自然不會做他不高興的事。 「應該快到了。」穆子期說了一句,也怕唐昕餓到。 話音剛落,穆圓圓就帶著阿梨急急忙忙地推門進來,一進門就叫道︰「大哥,奶奶,大嫂生了?」眼楮直直地看著唐昕,見她蓋著薄被的肚子果然平了,臉上不由得一樂,忙走過來直接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小嬰兒,霎時,她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怎麼那麼……那麼紅?」她把那個「丑」字及時吞下肚里。 老葉氏瞪了她一眼︰「小孩剛出生都是這樣,現在皮膚越紅,以後就越白。皺巴巴的沒事,沒幾天就變白嫩了。你小時候更難看,你娘生了你和三郎兩個,個頭小,丑得很。」 「是這樣子嗎?」穆圓圓一囧,忙道:「那小寶寶比我小時候好看。」 穆子期不理她,見阿梨把東西碗筷湯勺擺出來了,就對唐昕勸說道︰「來,先喝半碗紅糖水,待會再喝小米粥,等身體好一點了,咱們再喝烏雞湯。」 唐昕點頭道︰「知道了,該吃什麼不該吃什麼,我可是比你還清楚。」又看了一眼老葉氏,見她和穆圓圓、阿梨在圍著孩子看,就接受穆子期的餵養。 勉強吃完這一頓,她見大家都很喜愛自己的女兒,這才疲憊而安心地入睡。 唐昕是順產,又不肯在醫院久住,所以第二天就包裹得嚴嚴實實,很快就回到家中。 為此,老葉氏一直暗地里念叨,生怕唐昕因為見風而對身體不好,就打算讓她坐雙月子。 唐昕表面上不置可否,私底下卻和穆子期偷偷抱怨,覺得身體恢復得快的話,不想坐雙月子,因為實在是太熱了,她受不了。 穆子期夾在中間,很是為難。唉,為何自己同樣要面對這類的婆媳問題呢?想到以往季無病寫信抱怨婆媳問題時,他還能出主意,沒想到現在輪到自己,頭皮都快抓破了。最後沒辦法,只能厚著臉皮去詢問大夫,以大夫的意見為準。 這些都是小事,其實全家的重心依然在小嬰兒身上,單是小家伙的小名大家就商量了許久。 「就大丫吧,賤名好養活。」這是老葉氏的意見,她端詳著小嬰兒,笑道,「大丫長得真好看。」 穆子期看了一眼女兒,恕他直言,他真的看出女兒的五官到底長得像誰,就這麼小小的一團,根本沒張開嘛。 「大丫不好,奶奶,叫大丫的女娃太多了,不如叫果果如何?這多好听啊。」他說出之前和唐昕商量好的名字。 老葉氏念了一遍,也不強求,點頭道︰「果果……不錯,適合我家果果,水靈靈的。」多好看的小丫頭啊。 唐昕暗暗鬆了口氣。 這時,老葉氏又對唐昕說道,「你好好休息,什麼事都不用想,孩子就交給我和阿梨,圓圓有空就幫忙照看一下,你坐月子一定不能累著,要不然以後很難養回來。大郎,還有你,你平時在平福縣上值,有空一定要回來,不說讓你洗尿布什麼的,起碼你得學會抱孩子哄孩子,總不能什麼事都讓你媳婦一個人做完。」 她早早就下了決定,不能因為疼大郎就偏向他,免得影響小夫妻的感情。畢竟她都這把年紀了,沒多少年好活頭,等她走後,大郎最親密的不就是媳婦?不如現在就讓大郎多干點活,好讓大郎媳婦心疼她。 不聾不啞作家翁,老話說得好哇。 「我會的,這是我孩子呢,如何能不疼?」穆子期馬上應道,面不改色,這才兩天的功夫,他就學會如何正確地抱孩子,要不是有阿梨在,他連屎尿布都能幫忙洗。 他覺得唐昕都能親自給孩子喂母乳,而不是像別的人家那般請一個奶娘回來,那他作為父親,肯定也要親手參與到養孩子的過程中去。 回到家後,穆子期把一方手帕掛在右側的大門,提醒眾人,他們家生了女兒。 很快就到了洗三那天,穆家沒有大辦,只請了幾個關系密切的好友前來慶賀。唐昕娘家那邊只有唐暉來了,他知道大概的預產期後,早早就請假過來,正好趕上洗三。至于花玉容,她幾個月前剛生下唐家的長子,小孩太小,脫不開身,自然留在明州府。 唐暉剛回到深州府的海軍學院做教職,事務繁忙,很多事剛開了個頭,手忙腳亂,沒能在嵇城多待,兩天後就回去了。 「大哥就要回去了?」唐昕很是不舍。 隔著屏風,唐暉心里也很是無奈,只能安慰道︰「以後總會見面的,現在的輪船速度是越來越快了,來往一趟不算難。」 事已至此,唐昕不好再說,忙問起其他︰「嫂子他們什麼時候搬到深州府?」唐暉既然在學院當老師,不用出海,一家人當然要搬到一起居住。 「下個月就搬了,我剛買好房子。」唐暉一想到將來能和妻兒長期住在一塊兒,心里就暖洋洋的。他在海上漂泊久了,年少時的想法早已改變,如今的他,最喜歡的就是和嬌美如花的妻子、可愛活潑的兒子待在一起。 ...「那就好,嫂子她等了你這麼多年,大哥你可要好好待她。」唐昕和花玉容的關系好,兩人時常通信,交流育兒知識,很樂于為她說好話。 「我知道了,你大哥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倒是你,你生了果果,穆家人有沒有給你臉色看?」唐暉忙抓緊機會問道。唐昕在坐月子,他就算身親哥哥,也不能在房里待很久。 「我沒事,大家對我都很好,大哥,你放心,我不是受了委屈不會說的人。」唐昕失笑,心里倒是知道唐暉對自己的關心,所以就把自己的一些日常情況告訴他,好讓他安心。 方才進門時唐暉見了唐昕一面,見她的臉色紅潤有光澤,心里也就信了,不過還是叮囑道︰「那就好,我就說穆家不是那種拿女兒不當人看的人家。不說別的,單看穆家唯一的姑娘就知道了,能讓她讀書,現在又教書,說明不是那種迂腐之人。」 他當初就是看中這一點,加上穆子期本人確實出色,這才點頭答應讓妹妹嫁進去。 兄妹倆又說了許久的話,穆家人體貼地沒有打擾,直到果果的哭聲傳來,唐暉這才離開房間。 唐暉走後,到了晚上,唐昕的情緒還是沒有恢復過來。 「以後總能見面的,別難過了。」穆子期撫著她的後背。 「可我還是有些難受,這一別,又不知什麼時候能見面了。」唐昕心中有數,看樣子穆子期不知要在這里待幾年,而老葉氏既然在這里,那以後就算是過年過節,估計也是穆子清他們過來這邊,除非老葉氏的身體好,他們才會回明州府過年。 不說其他,單看今年就不可能回去了,畢竟孩子還小,不能帶她趕路。 「不會很久,以後有假期了,我陪你回去探親。」穆子期想起今天的報紙內容,精神振奮地說道,「朝廷如今在研究鋪設鐵路的事,以後有了火車,咱們去哪里都方便了。」 可能是這次打仗得到的教訓,大夏現在對交通的提速非常關注。對于大夏這種炮火猛烈的軍隊而言,保證後勤運輸是十分重要的,之前要不是路況不好,時常被大金國炸毀破壞道路,影響到後勤補給,那一場戰爭不會拖了幾年才結束。 所以這次戰爭一結束,全國的研究院就開始研究鐵路和火車的事。這一點,穆子期之前回家和季無病交談過,確認了這件事。 他一直關注《科研月報》,知道一年前蒸汽火車被發明出來,當時正處于戰爭時期,國庫緊張,就沒有把修建鐵路提上議程。本來穆子期是十分興奮的,覺得國家的科技發展得非常快。結果他使勁回想了下前世的事,發現火車的發明就應該在這幾年,說不定現在英國就有人在研究了。 不過他堅信,有穿越大佬在,以後的國策只要不出現錯誤,這一時空的華夏民族定會比前世的時空站得更高,變得更強。 見穆子期提起火車,唐昕也來了興致︰「那種車子的速度真的很快嗎?要不是我學到的知識告訴我,這是有可能的,我還以為這是天方夜譚呢。」 說到這里,她就笑了起來,「等火車出來,又該有一些百姓說咱們陛下是天神下凡,納頭便拜了。」 穆子期深有同感。 洗三過後,穆子期又在家里待了兩天,實在是沒辦法,這才依依不舍地告別家人,重新回到平福縣上班。 唉,他的陪產假怎麼就那麼短呢?他暗暗抱怨道。 他不知道的是,對于他的離去,唐昕是非常樂意的。因為這才短短的幾天時間,她的身上就多了一些氣味,這讓她有些難為情。即便她每天都會用熱水擦拭一下身體,可七月份的氣溫還是讓她吃了不少苦頭,幸虧坐月子的房子是之前就特意布置的,屋頂和牆壁爬滿了藤蔓,給她營造了一個陰涼的壞境,這讓她好受一些。 穆子期回到崗位...上,調適了一番心情,很快就讓自己進入到角色中,第一時間開展工作。 對于教育部的工作,他認為重點在于成績,而出成績,又不能讓學生們死讀書,這種書呆子在大夏並不流行。以前他們讀書時也是如此,時常有活動課,還得認真上,他們那一批學生,幾乎每個人都培養了自己的興趣愛好,比如擊劍、摔跤、射箭、蹴鞠、籃球等等,重視體魄的強健。 現在輪到他來到教育部,大的方向要跟著上面走,可小的方面他還是能做主的。之前趁著學生尚未放假,剛上任時,他就帶人走遍全縣所有的學校,所以他現在對本縣的情況非常了解,想做點什麼都方便。 如何提高學生的成績?對于穆子期來說,正確的學習方法是非常重要的。結合他之前的經驗,他相信,等八月底開學後,學生們很快就能感受到家庭作業的威力。當然,首先要提高老師們的從業水平。 如今大夏各個地方都缺老師,穆子期看過這些老師的學歷,不是小學就是初中畢業,高中畢業的鳳毛麟角,都被委以重任。 「還是按照老辦法吧,先舉辦一個培訓班。」穆子期左思右想,不得不承認前人的經驗非常有實踐意義,「第一期先培訓一個月,到時會下發研修班畢業證,總要給他們一點東西留作紀念。」 「那時間定在什麼時候?」桌子前的許多才恭敬地問道。 他七月初就從管理學院畢業,能在短短的一年內考試合格,提前畢業,他花費了很大的精力,付出了許多努力。 穆子期來到教育部門後,總覺得貼身的文書用不順手,又正好踫到許多才畢業,可以轉正為吏員,他問過對方的意見後,就把他調到自己身邊。 「過幾天就開始,部分老師可能回老家度假了,這沒關系,他們等下一批就是了。」穆子期早就把情況考慮情況,就吩咐道,「這件事還得過會,你去請班子成員來開會,時間定在半個時辰,不,是一個小時後。」說著就看了下手腕上戴著的機械表。 許多才羨慕地看了一眼他的手表,應了一聲,把穆子期的要求重復一遍,見沒有錯誤,這才出門辦事。 等報給縣衙得到批準後,七月二十五日,平福縣第一期教師研修班就開始了。穆子期很重視這事,為此不顧身份,自己也親自上陣,教了幾課。 這年頭的人大都主動追求進步,因為進步意味著自己更優秀,能得到更好的工作崗位,能得到更高的報酬,所以在假期里進行培訓,竟然沒有一位老師反對。相反,他們還求之不得,尤其是上穆子期的課,更是熱情無比。 穆子期受此感染,回去就對唐昕說道︰「我發現我最近懈怠了,學無止境,我得繼續上進才行,最近朝廷改革,大學本科後有了研究生,我準備報名就讀。」以前是大學畢業,大家不是教書就是工作,想進一步學習就是進入研究院,跟在資歷老的前輩身後學習。 現在可能是有了足夠的人才儲備,研究生這一制度終于出現了。他當然要抓住機會,趁著自己還年輕,腦子沒有被官場上的名利影響,抓緊時間繼續讀書。不說其他,哪天他覺得官場太難混,或者太過于累人,他可以辭職去大學教書。 凡事不預則廢,未雨綢繆才是硬道理。 「像你這樣有職務在身的人還能就讀?」唐昕驚訝。 「當然可以,這叫在職學習,就是以後要辛苦點,晚上和休息日要花很多時間在學習上,還得時不時回到夏國大學,不過有無病在那里,他估計也會讀,有他幫忙,我應該少費事。」穆子期早就打听過了,說得條條是道,又問她,「你還繼續讀嗎?」 唐昕搖搖頭︰「我們大夫不大看重這個,醫術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我有老師,想請教問題很方便。」她清楚地知道,有了孩子後,她以後的生活...重心必須得移一部分到孩子身上,所以她不必讓自己活得那麼累,醫術可以慢慢積累和提高。 穆子期聞言,就點點頭。 八月十六日,孩子滿月,穆家同樣沒有大辦。而就在這一天,穆子期收到穆子清的來信,里面還有一些川省的特產,和送給女兒果果的禮物。 這些都引不起他的注意,令他震驚的是,他家弟弟非常厲害,竟然把他的母族葉家給找到了! 本帖最後由 sandra0506 於 2018-11-17 22:50 編輯 |
第193章 弄瓦之喜 「公文尚未正式下達, 我不好說出來, 免得空歡喜一場。」穆子期攤攤手,有些無奈。官員調離崗位, 有新的任命時, 吏部那里總會找人去談話, 起碼會詢問一下本人的意見,免得萬一他本人不樂意,出工不出力,那就就違背當初調任的初衷了。 穆子期被叫去縣城談話時, 當然會選擇同意。雖說他舍不得梅山鎮這個奮斗了幾年的地方, 他對這個鎮子的方方面面都極為熟悉,他能叫出九成村民的名字,干公務時會覺得容易,可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他又不可能在這里待一輩子, 遲早就要離開的。 對此, 穆子期自認為還是頗為理智的。 「先前有個人的任命書都下發到半路了, 結果事情有變, 吏部那里又趕緊派人去叫回來,費了很大的人力。」他又解釋道。 「都是自家人,你說了, 我們肯定不會說出去, 起碼有個底, 省得別人都上門恭喜了, 我們還不知道。」老葉氏可不管這些,敲了敲穆子期的手臂。 穆子期只能自認理虧,忙道︰「下次一定跟你們提前通氣,再也不敢了。」 唐昕和穆圓圓見他求饒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一家人其樂融融。 穆子期看到旁邊站著的唐昕那挺著大肚子的模樣,還是有些心驚膽戰,忙走過來扶著她道︰「不能笑太大聲,我看了害怕。奶奶,昕兒的肚子那麼大,會不會是雙胎啊?」他記得穆圓圓和穆子清就是龍鳳胎,說不定穆家有雙胞胎的基因呢。 老葉氏搖搖頭,她慈愛地看了一眼唐昕,道︰「我們老穆家祖上似乎沒有生過雙胎,之前的雙胎是圓圓娘那邊帶過來的。」 她又瞪了一眼穆子期,嗔道,「你以為雙胎就是大好事啊?生兩個可不比一個容易。」老葉氏當然希望唐昕能一舉生得兩個,就因為雙胎稀少,能活下來的更少,所以世人才認為生雙胎是大吉大利。可對于她來說,孫媳婦生一個也挺好,起碼安全,對身體的損害更小一些。 「可我覺得肚子好大。」穆子期蹲下來摸了摸唐昕隆起來的肚子,又回憶起原先不經意時見過的孕婦,還是覺得唐昕的肚子更大。 有老葉氏和穆圓圓在場,唐昕有些不好意思,就推了推他的腦袋,嚴肅地說道︰「我是大夫,身體如何自然是知曉的,我這個肚子的大小很正常。」說完就撐著後腰,準備去散步。 越是接近生產,她就越發熱衷于走路散步。作為一名專業的婦產科大夫,她的專業知識還是很豐富的。其他的不說,每天走路一段時間,對以後的生產大有好處,她就一直在堅持著。 穆子期知道她的習慣,一見她的動作,就立即跟在身邊。 老葉氏見狀,也不打擾他們,忙指揮阿梨把吃剩的飯菜收起來。到了這個時候,她就懷念起送到季家養的旺財了,要是有它在,家里的剩飯剩菜都不用愁,中午剩下不要緊,晚上就不大好,自家大孫子不大喜歡吃剩菜,家里也沒有養雞…… 老葉氏環視院子一周,見此處窗明幾淨、花團錦簇,忍不住搖搖頭,真在這里養雞的話,算是大煞風景了,還不如去郊外那里和老鄉說好,讓他們幫忙養上十幾只雞,等唐昕坐月子的時候補身體。 唐昕的預產期在七月份,至于是哪一天就說不大準了,隨著她的肚子越來越大,身體的不適也逐漸加重。 穆子期每旬休息都會回嵇城,到了後來,他干脆就買上一輛自行車,以後就不用等馬車,直接騎車上路,騎得快的話,也就兩個多小時,不算太累。 嚴日初見狀,也跟著買了一輛,兩人每月往回幾次,身體有沒有變強暫且不說,倒是曬黑了許多。 穆子期到了縣教育部,在工作上很快就能上手。不說前不久升為副知縣的安景然在暗地里支持,就是他自身...也是有能力的,不到一個月,就把部里上下的情況摸清楚。 等到五月份,嚴日初終于成為稅務部的二把手,成為副部長。 「總算是等到我了。」面對穆子期的恭喜,嚴日初笑得很是開懷,「我一直不是很在意這個,沒想到他們幾個爭得厲害,最後竟然落入我手里。」 穆子期翻翻白眼︰「那你這是不是傻人有傻福?」 「當然不是!我資歷足夠,學歷足夠,人也能辦事,雖說不大機靈,不喜歡跟在上官後面拍馬,但我是老實人,上面的人火眼金楮,知道我是個好的。」嚴日初眼楮一瞪,很不服氣,「你看著吧,其實我的人緣好著呢,要不是為了升個級別,我早就調去府城了。」他決定了,從現在開始,他就可以努力往嵇城那邊調任了。 想到將來能和穆圓圓在府城定居下來,兩人共同生活在一起,他的心里就甜滋滋的。 「子期,九月份是個好日子,宜嫁娶,你說那天我和圓圓成親如何?」他湊到穆子期身邊,厚著臉皮問道,「真的是個好日子,咱們是好兄弟,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早就知道,不會擔心我將來對圓圓不好。唉,我這是心里難受啊……」 他捂著胸口,皺起眉頭,做出一副「痛苦」狀,「你和無病都娶妻生子了,就我孤零零的一個,身單影只,每天吃飯都不香。」 穆子期斜睨了他一眼,把吃飯不香的問題都說出來了,看來事情真的很嚴重。 「放心吧,來嵇城之前,我奶奶就把圓圓的嫁妝準備得差不多了。」穆子期本來想逗一下好友,但見他眼楮晶亮的模樣,又不忍心了,只好老實說道,「等到我娘子生完孩子,出了月子,我們就會回明州府,這已經和你爹娘商量好了,原來你竟然不知道嗎?」 因為長幼有序的緣故,本來老葉氏還想再拖一拖,想等穆子清先解決婚事,可看穆子清的情況,他在近期是不可能解決人生大事的,再考慮到穆圓圓今年已經二十歲,嚴日初則是二十四歲,穆家和嚴家交好,她就只能妥協了。 總不能讓自家的孫女變成老閨女,如今的世道,二十歲出嫁正正好,再遲的話,年紀就算大了,對女子不好。 最主要的是,如今嚴日初和穆圓圓算是在一處地方工作,等成親後,夫妻倆能住在一起,他們家又在旁邊看著,那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什麼?」嚴日初大吃一驚,「這事我怎麼不知道?」都定下成親的日子了,他這個新郎竟然不知道? 穆子期忍俊不禁,道︰「定是你娘忙得忘記了,或者是過幾天才寄信給你。」 「哼哼,肯定是我那傻弟弟又出⼳蛾子,我娘給耽擱了幾天。」說起比自己小四歲的弟弟,嚴日初頭疼地揉揉太陽穴。 自家的弟弟真是能折騰啊,小學時,明明和穆子清同歲,可讀書晚了一年,從小喜歡舞木倉弄棒,讀完初中還留級一年,等到他上高中時都已經十八歲了,好在上了高中後,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腦子開竅了,成績一直不錯,他今年剛二十歲,七月份就要高考。家里都想讓他從文,偏他想考軍校,還說考不上的話就直接去當兵……如此一來,爹娘能樂意嗎? 他們家在軍中沒什麼人脈,而且爹娘覺得弟弟從小嬌生慣養,也不想讓弟弟從軍,擔心他吃不了那個苦,沒想到弟弟不肯听勸,如今估摸著還在僵持。 「是阿端想從軍的事?」穆子期當然知道嚴家的情況,嚴日端雖是嚴日初的弟弟,可他從小在明州府的叔叔家長大,等穆子期他們去府城了,他又回到芙蓉鎮的父母身邊,而且對方自有一圈小伙伴,雙方的接觸並不多,最多是見面打招呼,聊聊天而已。 盡管了解得不多,可從嚴日初的口中,他也能時常知道對方的境況,自然明白嚴父嚴母心中的顧慮。 ...這年頭,就算官府宣傳得再厲害,把武人的地位提高到史無前例的地步,一些衣食無憂、疼愛兒子或不放心兒子涉險的父母還是不會把自家兒子送去當大頭兵,除非是考上軍校,以後出來就是軍官,這才有幾分可能。 「我覺得阿端一直堅持的話,嚴伯父他們最終只能敗下陣來。」穆子期預測道。 「這就是為難之處了,我爹娘想讓阿端考大學,他現在的成績還不錯,想考夏國大學可能性不大,但考上其他普通大學還是有可能的。家里的意思是讓他以後和我一樣入仕,兄弟倆相互扶持。」嚴日初嘆了口氣,「我倒是不在乎扶持不扶持的問題,弟弟難得一直堅持做一件事,我想支持他,可戰場上刀劍無眼,我怕有一天自己會後悔,後悔支持他從軍。」 「子期,你能理解我這種矛盾的心理嗎?」他說到最後,面容上流露出的苦惱顯而易見。 穆子期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人各有志,我相信阿端該想清楚的都想清楚了,你是他哥哥,不是爹娘,就算是爹娘,也很難阻擋他的志向。」 「就是這個理。」嚴日初甩甩頭,「算了,我晚上再給家里寫封信,總要勸上一勸,再說了,這快高考了,如今上什麼學校是另外一回事,還是先把精力放在考試上再說。」這時候是先考試再填志願。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穆子期趕緊轉移話題,說起成親的事。 果然,一說到成親,嚴日初就高興起來。 時間進入七月初,氣候正是一年之中最炎熱的時期之一,在外面的大太陽下走上幾步就能讓人汗流浹背,唐昕挺著大肚子不能多用冰,西瓜消暑解渴,可惜性寒,她也不敢多吃,懷孕的後期過得非常辛苦。 穆子期見狀,和唐昕商量過後,就替她向醫院請了四個月的產假。 「人家說七月流火,進入七月就會一天天變得涼爽起來,可現在怎麼還那麼熱?」這天下午,唐昕坐在寬大的椅子上,看著桌子上那一碗冒著熱氣的雞湯,覺得全身更熱了,是一點胃口都沒有。 穆子期站在她身後,拿著扇子給她扇風,聞言就笑道︰「變涼快總要有個過程,今天才是初四呢,等過幾天,溫度就該降下來了。」 唐昕搖搖頭,打量了下穆子期,見他一身藏青色的薄衣衫,因為流汗,身上的衣衫緊貼著肌肉,如此一來,胸前緊實的肌肉顯露無疑,這讓她看了有些臉紅,可是低頭看到自己碩大的肚子,水腫的腿腳,還有臉上生出來的斑點,那點悸動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夫君,我覺得熱,你再扇得大力一點,唉,今天下午怎麼都沒有風?」本來還想坐在游廊里吹吹風的。 「天氣這麼悶熱,估摸著是想下雨了,等下雨就好了,今晚能睡個好覺。」穆子期忙加大手中的力度,視線轉移到桌子上的雞湯,柔聲哄道,「要不咱們先喝了這碗湯?你看,湯里的油都被撇出來了,喝起來不會膩。」 這幾天,天氣太過于炎熱,唐昕的胃口不佳,讓他擔心不已。 「再等等吧,我真的沒有胃口。」唐昕捂著胸口,她也舍不得浪費食物,只是實在不想吃,準備就等一會兒。 「好吧,那你想吃什麼?我去幫你買。」穆子期忙問道。 「我想吃復興街的醬板鴨。」唐昕的眼楮頓時一亮。 「不行,那個鴨太辣了,不能吃。」穆子期馬上拒絕。自從唐昕懷孕後,她的口味就變得千奇百怪,明明以前並不喜歡吃辣,結果孕期中時不時想吃。 如果對身體沒有壞處的話,他不會拒絕。而這次的醬板鴨,不在可食名單之中,自然不肯幫她去買。 「那好吧。」唐昕嘆了口氣,她當然知道通不過,只是嘴饞沒辦法。 「真希望快點能生出來。」最後,她...抱著肚子說道。 一旁的穆子期也是同樣的想法,孩子不僅折騰他的母親,還會折騰全家人,如今全家的重心都在唐昕身上。 預產期大約在七月中旬,等到七月初九,穆子期就請了十天假回來,想第一時間看到孩子的出生。結果到了十二日,唐昕的肚子一點想出生的動靜都沒有。 「還有兩天就是中元節了,萬一孩子在中元節出生……」唐昕有些患得患失,她好像听說過,說中元節出生的孩子不好。 「沒事,不管在哪天出生,都是我們的孩子。」穆子期趕緊安撫她,「這種事都是無稽之談。」 唐昕點點頭,強迫自己不要多想。 老葉氏跟著安慰,一邊琢磨著要不要提前去醫院等待,如今一部分城里人都會去醫院生小孩。當然,更多的是遵循傳統,依然是請穩婆到家里接生。 唐昕在醫院工作,自然更信任醫院的力量。老葉氏見狀,也沒有反對。 一家人熬過了中元節,七月十六日早晨,唐昕的肚子終于感到陣痛。 穆子期驚醒過來,忙把她送到附近的醫院,一陣兵荒馬亂後,唐昕終于在中午生下一個六斤八兩的女兒。 這是弄瓦之喜。 穆子期問清唐昕的情況,知道她沒事後,這才看向那個紅通通的小嬰兒,心頓時軟得一塌糊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