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一座一茶 一座一茶。這 間茶舍叫做一座一茶,規矩也是一座一茶。時 隔多年,蘇籍再次見到夏宗。「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咱們還能坐在一起喝茶。」蘇籍想要慣常的微笑,但止住了。夏 宗道:「抱歉,只能請你喝茶,我已經不喝酒了。」 蘇籍瞧見夏宗的手,滿是粗糙和化不開的老繭,面上雖然沒有那種恨天恨地的狠厲,卻也沒了過去的傲慢。以 前他是夏大人,現在他更像是一個江湖客。 從前他是監管江湖的人,現在已然是人不由己的江湖人。 蘇籍感慨世事,竟能這般無常又巧妙。他 道:「不喝酒會讓你更清醒,對於你而言,清醒是一種痛苦。」 夏宗道:「我的痛苦,也有你的原因,蘇子思,你不應該這樣刻薄。」 蘇籍道:「你要找我報仇嗎?」夏 宗道:「我不找你報仇,因為真正的仇人不是你,但你可以殺我,畢竟我遲早會挑戰你。」 蘇籍道:「我殺你,你就不用糾結了。夏宗,我不是好人,我不會讓你這樣輕易解脫。」 夏宗抿了一口茶,但是他的手不自覺在抖。 他的刀法已經出神入化,手本該穩如磐石,即使從前的他,亦不會有手抖的時候。可事實是這樣,他在發抖。蘇 籍注視著他的手,流露出一絲憐憫。他道:「你後悔嗎?」 他不是同情夏宗,而是同情世間許多被當棋子擺弄的人。 夏宗道:「後悔有用嗎?」 蘇籍道:「有,至少會讓你覺得,你不是注定要成這樣的。如果無論如何都會淪落到這地步,很讓人絕望。」 夏宗道:「希望有一天你不能後悔。」 蘇籍道:「或許吧。」夏 宗將茶杯緩緩放下,手抖慢慢止住,他盯著蘇籍道:「給個痛快吧。」蘇 籍道:「我不殺你,因為我和夏家的恩怨早已在五年前那場大火煙消雲散了。當然你要是想殺我,我也會如你所願。」夏 宗道:「我動這個念頭,等於是自殺。我若想自殺,用不著來見你。」蘇 籍道:「為何一定要殺夏天?」 夏宗道:「為了修行。」蘇 籍道:「用殺害自己唯一親人的手段來修煉武功,這門武功真的很殘酷,料來威力一定很大。」夏 宗道:「可惜這武功不會用在你身上。」 蘇籍道:「那這樣的武功能對天子起到作用嗎?」 夏宗道:「會有一點作用。」 蘇籍嘆息道:「你父親未必希望你這樣做。」 夏宗道:「他已經死了。」蘇 籍道:「好吧,其實我對武道多少比你見解更深一點,你要不要聽我的看法。」夏 宗道:「我聽。」 蘇籍露出一絲笑容,說道:「聽到你這句話,真是難得。」 夏宗道:「我不傻,現在天下間比你武道更高明的人,沒幾個了。」蘇 籍道:「你不怕我騙你?」 夏宗道:「如果蘇子思會用這種下三濫手段來整我,我只會開心。」蘇 籍笑了笑,說道:「所以有時候敵人會比我自己還瞭解自己,我確實不是這種人。」他 接著又道:「你這門武功料來是走無情道的,所以要六親不認。可是你想過沒有,人出生之後,最親的不是父母兄弟姊妹,而是自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殺夏天,不如殺你自己。」 夏宗若有所思道:「如果自己都死了,那怎麼能練成武功?」 蘇籍道:「道家有斬三屍證太上無情的說法,依次是斬掉善念、惡念以及執念。執念便是我,斬我而明道。」夏 宗道:「我已經無善無惡,但如果斬掉執念,我的存在便沒了意義。」蘇 籍道:「這似乎是個難題,可你確實可以試試,我認為這比你殺掉夏天要好。」夏 宗搖頭道:「你只是想保住夏天。」蘇 籍道:「若真如此,我為何不直接殺掉你呢?」夏 宗一怔。 蘇籍沒有說錯。只 是他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 蘇籍靜默著,眼神忽忽然,好似飄蕩著藍天白雲。夏 宗不由自主看了他的眼睛,宇宙間那些無窮妙理,都在瞬息間湧入他身體裡。可是天地間的妙道太多太大,而他又太渺小。 怎樣才能接納這無窮妙道呢?肉 身是個阻礙。夏 宗突然很討厭這臭皮囊。人 身的結構實在太差了,在阻礙他更進一步。 無論是什麼生命,始終都存著不斷進化的念頭,想要更好更完美。事 實上,天地間並無任何完美的事物。人 無完人! 「斬我明道。」 夏天忽然浮現了這個念頭。「 我」是阻礙自己更進一步的阻礙。為 何要進步呢,他此時根本意識不到更進一步有何意義,只是本能渴望進步。他 抬起手掌,功力貫注其中,拍向自己的腦門。 一瞬間,他失去了意識。他 都意識不到這就是死亡。 因為死亡本來就是毫無意識,是一場永不會甦醒的睡眠。 不知多久,這一場永恆的沉睡突然醒了。 夏宗眼睛很花,慢慢聚神,看見眼前的蘇籍。 本有無數蘇籍的重影,最終合成一個。「 你救活了我?」蘇 籍道:「理論上是這樣,如果沒我,你會徹底死亡。」 夏宗道:「我不會感謝你。」蘇 籍道:「不需要,現在你有什麼感覺?」夏 宗道:「沒有。」蘇 籍道:「看來我的方法還是不對。」 夏宗道:「不過你的目的達到了。」蘇 籍道:「你現在有了新的想法?」夏 宗淡淡道:「我可以選擇讓自己死,也可以選擇讓自己苟活下去,我的人生並非是一潭死水,只是我把它當做了一潭死水。」蘇 籍露出意外的表情。他 拿夏宗做了個試驗,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 反倒是夏宗變得讓他刮目相看。他 道:「你居然能領悟到這一番道理。」夏 宗道:「如果你要殺我,我會盡力從你手中活下去。命運當如河流,縱然流向同一個歸宿,但也當有無數細流。」 蘇籍嘆口氣道:「現在反倒是我有些糾結了。」 夏宗道:「那你糾結吧,我走了,你猜我殺不殺夏天?」 他留下這個問題,離開一座一茶。蘇 籍手指抬起,然後放下,又再次抬起,再度放下,反覆多次,直到夏宗不在他的感應範圍。 只要他一彈指,世間再無夏宗了。最 終他沒有選擇這樣做。「 客官,你的茶錢還沒有付。」蘇 籍愕然。 他道:「他沒請我?」店 小二道:「對了,還有剛走那位客官的茶錢。」 蘇籍掏了掏腰包,發現他沒帶錢。店 小二露出鄙夷之色,說道:「你別裝了,你穿這麼好,連茶錢都舍不得嗎?」蘇 籍道:「好吧,現在給你個機會,你請我喝茶,或者我把這顆扣子給你。」 扣子是金色的,真金做的。 店小二道:「我當然要扣子。」 蘇籍攤手道:「給你。」他 拿了一顆扣子當茶錢。店 小二露出喜滋滋的神情。 接著蘇籍道:「我覺得你可以辭了這份工作。」 店小二道:「為什麼?」蘇 籍道:「因為你沒眼力,跑堂的若是沒眼力,很容易招惹禍事。」店 小二道:「那你說說我怎麼沒眼力?」 蘇籍道:「你可知道我是誰?」店 小二道:「你還能是天王老子不成?」蘇 籍笑道:「天王老子在這一帶見我也得裝孫子,記住了,我叫蘇籍,字子思。」「 什麼?」店小二一臉茫然,只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最後反應過來,大叫一聲,成一灘爛泥倒在地上。 |
第199章 誰叫我是你爹 蘇籍和花七正商量事的時候,忽有感應,往外面看去。 門外是夏天。 「你有心事?」「 我師父要來了。」蘇 籍微微一笑。夏 天道:「你笑什麼?」 蘇籍伸了個懶腰,說道:「我可以少個累贅,自然高興。」夏 天不服氣道:「本姑娘才不用你保護。」 蘇籍道:「那你怎麼還跟著我?」 夏天道:「難道不是你要帶著我?」蘇 籍道:「我只知道腿長在自己身上。」夏 天道:「不和你開玩笑了,我師父說不準會來見你。」「 哦。」 夏天道:「我覺得你還是該小心一點,你現在真是自大。」 蘇籍淡笑道:「那我該怎麼辦,誠惶誠恐,還是當成見家長?」夏 天嫩臉一紅,說道:「反正你好自為之。」大 魔女羞憤離去。 花七道:「你不喜歡人家,還喜歡調戲別人,我都看不下去了。」 蘇籍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就喜歡這樣吧,也懶得改。」 花七道:「我發現一件事。」 「什麼?」「 武功變高,臉皮也能變厚。」蘇 籍摸著下巴道:「有道理。」 其實這不是開玩笑,因為實力越強大,越能無視不成文的規則,故而嬉笑怒罵,都可以不加掩飾。 若有能力,幾乎所有人都想按自己的心意生活呢。 … … 魔君南來,震動江東。明 月山莊卻無懼這場風雨,屹立如故。許 多好事的人,都想著這位魔門的不世出人傑,會不會跟如今風頭最盛的明月山莊莊主幹一場。 尤其是聖君在蓬萊閣和東海王見面之後,這種輿論愈發甚囂塵土。 東海王自被明月山莊打擊,便深居簡出。 他和魔門聖君相見,無疑是一種信號,甚至代表他對江東的野心,始終沒有熄滅。而且這位聖君天然有藉口親近東海王。 因為在月前星宿海一戰,魔門聖君支持的天奴族對東胡四王子取得一場大勝,天奴族儼然要成為草原新一任霸主。正 好準備同四王子和親的那位郡主是東海王養女,如今被朝廷找到,因為草原戰亂,尚未出玉門關。 天奴族兵勢雖大,卻不想得罪大晉,所以想取代四王子,同中原和親。目 標正是那位郡主。 只是要讓大晉改弦易轍,著實不容易。身 為魔門最卓越的領袖,聖君當機立斷親身來到中土,試圖從郡主的養父東海王這裡做突破口,自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花 七落了一枚棋子,堵死蘇籍的大龍。 他悠然道:「如果不是我布下的暗子發現這位聖君和獸神早已私下會面過,我都以為草原真要上演一場滅族之戰。」 蘇籍道:「天奴人和東胡的仇恨極深,我是親身經歷過的,如果不是你言之鑿鑿,連我都很難相信天奴族會和東胡勾結。」花 七道:「草原上的恩仇早已無法化解,但利益定能使他們忘卻世仇,如無意外,這位魔門聖君的目標仍會是草原。」蘇 籍道:「我以為他們會一同攻略北地。」 花七微微笑道:「北地將是聖君的第一個目標,但打頭陣的一定是東胡人,事實上草原人根本沒有經略中土的能力,他們天然就無法適應中原的農耕生活。如果那位聖君真的具有遠見卓識,不會不認識到這一點,因此他最終的目標定是草原,甚至還包括西方神殿。」 蘇籍道:「獸神難道不會防備這一點?」花 七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獸神也不是東胡人。他是東胡人的神明不假,可是獸神維護的卻一定是整個草原的利益。因為王朝的興衰,國家的興亡,都是不可避免的。東胡人已經做了太久霸主,盛極必衰,當有別的部族取代東胡,這是大勢。」 蘇籍道:「在這類遊戲的見解上,我確實有所欠缺。」 花七淡然道:「並非如此,只是因為你總不願意從人性最惡的角度來開啟推測。」蘇 籍道:「所以我還有你。」 花七微微一笑道:「現在大家都以為東海王會借助魔門聖君來再度挑戰我們在江東的地位,可事實上,這位東海王怕是不久就會前來跟我們合作。」 蘇籍道:「確實該這樣。咱們掌握了太多草原需要的物資,只是要運往草原,卻需要在朝廷有極其強硬的關係,才能打通邊關的商道。」 明月山莊當然也有別的渠道運送物資去草原,可是要走海量的物資出關,卻不可能做到,朝廷不是瞎子。 花七道:「恰好東海王就有這樣的關係。」蘇 籍道:「我仍是不會選擇和他們合作。」 花七嘆口氣道:「我知道。雖然這樣會帶來咱們難以想像的利益,可是若天奴族或者東胡人南下,受苦的終歸是北地那些生靈。你縱然救不了他們,也絕不會做幫凶。」蘇 籍道:「假如明月山莊不參與此事,那麼趙國公和魏國公當是他們合作的首選吧。」花 七道:「東海王一定不願意這樣,因為兩位國公不僅有資源,還有比他更強硬的關係,如果選擇和他們合作,那東海王還有什麼用呢?」蘇 籍道:「你覺得我們該怎麼做?」花 七微笑道:「明合作,暗吞噬。」蘇 籍道:「你想打魔門的主意?」花 七道:「魔門始終是咱們爭霸天下的不可控因素,這麼好的機會,咱們為何要放過。當然這件事不用你出面,由我來應付,你可以先去五台山。」蘇 籍道:「你好幾年前便派人去幫助當初我傳下武功的那批天奴族的人,是不是早就在做準備?」 花七道:「我是順手為之,那時候可不知道這位魔門聖君會看上天奴族。但現在看來,絕非偶然,因為我們的懷疑是一樣的。這位魔門聖君極有可能是那位送你飛景劍和助你找到紫綬仙衣的薩納爾。」 蘇籍道:「當初他對我說的故事,我始終有點疑惑。」花 七道:「溫朵娜的母親真的是他師妹嗎?」蘇 籍道:「不清楚。」 花七拿出一張紙條,他笑道:「魏凌雲已經抓住了那位玉門觀主,她說她根本沒有師兄。」蘇 籍驚訝道:「他為何要騙我?」花 七道:「無論魔門聖君是不是薩納爾,但這位薩納爾居然知道紫綬仙衣的下落,他說不準和清微有極深的關係。」 蘇籍道:「溫朵娜現在怎麼樣?」 花七道:「她很好,我讓她現在跟魏凌雲一起做事。」 蘇籍道:「你真想得出來。」花 七道:「魏凌雲現在正潛心修行,為天池會做準備,故而對於北鎮撫司的事掌控就弱了不少,她不信趙子行,卻信你,故而我當然不會辜負她的信任。而且你不要小看溫朵娜,她是個極其堅強聰慧的女子,她做的比我想像的還要出色,你要是再次見到她,定會大吃一驚。」 蘇籍道:「現在我更希望早點找到老頭子,弄清楚當年的真相,這樣我就可以安心做個甩手掌櫃。」花 七道:「所以髒活累活我來幹,風頭你來出?」蘇 籍攤手道:「誰叫我是你爹。」 刀光一閃,棋盤分作兩半。蘇 籍若慢了一點,自己也成兩半。他 不回頭,逕自下山。只 是在剛才的靜室,還留有他的笑聲。 花七千里傳音道:「別忘了去擺平夏宗。」夏 宗早已來到明月山莊附近,只是不曾上山。 他要殺的人是夏天。 |
第198章 清理門戶 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你父親。」蘇籍醒來對沈嘉楠道。 沈嘉楠很好奇,問道:「我父親對你說了什麼嗎?」蘇 籍道:「他說我是最不平凡的。」「 哦。」「 你這是什麼語氣?」 「知道了啊。」 「你都不評論幾句嗎?」 「叔叔想讓我誇你麼?」 「想。」 沈嘉楠噗嗤一笑,說道:「天下人誇你的話多了去,你就不厭煩?」蘇 籍道:「因為人都喜歡聽好話。」 沈嘉楠道:「原來叔叔也是人。」 蘇籍笑了笑,說道:「你以為我是什麼?」 沈嘉楠道:「神仙啊,可惜你真的不是。」蘇 籍露出一絲傷感,道:「是啊。」 他傷感自己沒能力救活沈興國。 沈嘉楠說的也是這個事。 人一生中會有許多難忘的感情,但在年少時的感情,往往最真摯。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 雖然那時的蘇籍不能說是年少,可沈興國那時卻是少年。 於是蘇籍也成了少年。 沈興國不是一個呆滯木訥的少年,反而飛揚跳脫,只是許多調皮搗蛋的事,當時都是蘇籍攛掇沈興國去做的,為此沈興國挨了不少打。無 論被抓住後,沈興國被打得有多慘,他從來、從來沒有供出過蘇籍。蘇 籍忽地出神。「 叔叔,你在想什麼?」蘇 籍回過神來,看著依舊明媚動人的沈嘉楠,只是眼角仍是不免多了一絲細紋。她是沈興國的女兒。 想著昔日那個飛揚的少年,竟不覺已經是快五十年前的事啦。 「時間過得好快。」那 是沈嘉楠和蘇籍這次見面的最後一句話。 … …「 小紅已經回到紅樓,她現在很安全,畢竟都知道了她和你的關係。」花七向面前的蘇籍說道。蘇 籍點頭,說道:「希望她能一直平安下去。」花 七道:「很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甚至咱們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現在想必你已經有所察覺了吧。」蘇 籍道:「有點瞭解,不過當日你和李玄玄發生了什麼事?」 花七道:「我和她一起得到了不老泉,還有一株不死藥。她喝了不老泉,結果很讓人意外。」蘇 籍道:「不老泉沒有效果?」 花七道:「效果很驚人,她喝了之後,立即成了個鶴髮雞皮的老媼。」蘇 籍道:「你沒喝?」花 七道:「沒喝,我直接在不老泉泡了個澡,泡完後,不老泉就消失了。」 蘇籍道:「李玄玄變老後,她心裡肯定接受不了,所以才消失?」 花七道:「大概是這樣子,不過我把不死藥給了她。那不死藥你估計也想不到長什麼樣子。」蘇 籍道:「什麼樣子?」 花七道:「就是那個會發出怪聲的怪物,一條血色的龍,其實它是一株草藥,但長成龍形,還能活動。」 蘇籍道:「這我真沒想到。」 花七道:「我們費了很大勁才捉住它,只是它的血對我沒什麼用,因為太炙熱猛烈,我不喜歡。」蘇 籍道:「我能感覺到,你現在有點陰陽渾融的道意。」 花七道:「那是我消化不老泉之後的事,說實話,現在你不給我輸送陽氣,我也沒事。」蘇 籍道:「恭喜你。」花 七道:「你現在可以殺我。」蘇 籍道:「因為你會脫離我的控制嗎?」花 七道:「我仍是你的一部分,而且我現在能保證,我不會傷害你,可是世事不是一成不變的,你若是覺得有風險,可以殺我。畢竟你知道,我的性格都是你的負面,甚至可以說我就是你的心魔。」 蘇籍道:「如果是才從地牢出來那段時間,我會殺你吧。那時的我心裡有很多怨恨。」 花七道:「嗯,現在你把怨恨都給了我。」 蘇籍笑道:「你覺得咱們像不像『斬三屍』?」花 七摸著下巴道:「老頭子說你是豬,那我是天蓬元帥,你是淨壇使者,咱們合在一起,便是好吃懶做的豬八戒。」蘇 籍道:「我可不想當和尚。」 花七道:「那些和尚倒是很想讓你做和尚。」 蘇籍道:「如果要出家,我選擇當道士,因為禿頭太難看。」花 七道:「你要是出家,那些紅顏知己怎麼辦?」 蘇籍道:「不知道。」 花七嘆氣道:「不主動,不拒絕,你真的是個人渣。」 蘇籍道:「因為我自私,總想自己活得舒服一點。」花 七道:「其實每個人都想這樣。」 蘇籍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咱們可以努力一下。」花 七道:「我的想法不一樣,但目的一樣。」 蘇籍道:「我做了一個夢,沈興國說我是最不平凡的。其實想來,我活了很平凡的一世。」 花七道:「你想轟轟烈烈?」 蘇籍道:「假如老頭子真的死了,我守著他的墓,平安喜樂過一輩子也不錯,畢竟他守護了我半輩子。」花 七道:「事實上,他很可能沒死。」蘇 籍道:「他沒死,一定在看著我。我想,我總要他大吃一驚才對。一想到老頭子可能一輩子都沒遇見過能令他吃驚的事,到時候他大吃一驚,定然很好玩。」花 七哈哈大笑,說道:「一定會成功。」蘇 籍道:「現在咱們要立足於現實了,大禪寺已經聲威下墜許多,說實話,對咱們不是好事。」花 七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大禪寺倒下,明月山莊就太招眼。只是走上這條路,便沒有後退的選擇。」 蘇籍道:「建造行宮是對的。如果陛下真的駕崩,天下勢必會分裂。咱們趁勢佔住江東,自然需要一個恢弘的宮殿,來震懾人心。而且從來都是北方統一南方,咱們可以試一試從南到北,這是從未有人做到過的壯舉。」 花七道:「不過你真的認為陛下會失敗?」蘇 籍道:「如果我真的是陛下的後手,那麼陛下自己也預見了他會失敗。而他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著實也讓人佩服。」 花七道:「真的是這回事的話,咱們要面對的敵人將是前所未有的可怕。他們絕不會讓這世間再有一個陛下,而且陛下也是咱們最大的對手。從他一系列動作來看,他一定是希望你越來越強。」蘇 籍道:「我從神禪身上獲得了一些經驗,而且咱們的經歷,對於這種事十分有用。真到了那一步,我們還是有一拼之力,只是從我目前的推算來看,咱們成功的可能性不足半成。」 花七道:「這半成還是有老頭子的原因吧。」 蘇籍道:「不,如果老頭子能幫我,我應該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只是如果老頭子真還活著,我想他絕不是故意不見我,而是沒法見我。」花 七道:「咱們身上還有老頭子留下的手段,比如那個陽神?」蘇 籍道:「沒了,我想那次也是老頭子的一種暗示,暗示他還存在。」花 七道:「不如我們去找他?」蘇 籍道:「沒必要,我想如果我能接近他的境界,或許就能知道他是生是死,以及他活著,會在何處。」花 七道:「老實說,這也是近乎不可能的事。」蘇 籍道:「確實如此,我現在連大師兄都比不過。」花 七道:「他到底是什麼境界?」蘇 籍道:「神禪幾乎會世間所有的武功,但老實說,正是如此,我才愈發感受到大師兄的可怕。」花 七道:「我從你的記憶裡,沒有太多關於他的信息。」 蘇籍道:「我以前確實不夠瞭解,但從子行身上,我才體會到了這一點。子行的金玉敗絮功是完美無缺的。而實際上,金玉敗絮功並不完美,而是大師兄傳給趙子行了一門完美無缺的金玉敗絮功。神禪精通那些武學,只能說他天賦太高。但大師兄的可怕不能以天賦來形容,因為你要知道一門神功,絕不可能完美適合一個人,即使是創立者,也要不斷完善,才能讓這門神功和自己接近完美鍥合。從這一點,我能判斷大師兄已經掌握了武道的終極奧妙。」花 七道:「趙子行的金玉敗絮功有沒有可能是老頭子傳授的?」 蘇籍道:「說實話,老頭子在清微時,只傳授過我武功。大師兄的武功都是自學而來的。」 花七道:「你記憶中是這樣,但實情未必如此。」 蘇籍道:「直覺不會騙我,所以子行他走錯了路,實際上他根本不用學陰曹地府的邪功,他只要一直修煉金玉敗絮功,或許最終的成就不會比我差。」 花七道:「要不咱們去見一見大師兄?」蘇 籍搖頭,說道:「還不是時候,接下來咱們去五台山。」 花七道:「你一個人沒把握解決五台山的事?」蘇 籍道:「沒有,而且我想趁此機會搞清楚子行加入陰曹地府的原因。如果他真的背叛羅浮,我一定要清理門戶。」 |
第197章 南方有嘉木,北方有相思 似乎除了蘇籍,沒有人察覺到這種情況。蘇 籍眼睛緩緩變色,青白交集,如同藍天白雲。進入坐照,便得徹底洞察自己。其實這一步,從「具體」境就開始了。「 具體」這一步修煉實則是不斷深入的瞭解自己。人 體是一個大寶藏,結構複雜,不遜於外界的天地。 故而魔宗曾有高人狂言過,人本身就是一個天地,與其天人合一,不如發展自己這個小天地,使其最後變為大天地,自然可以獲得無限悠遠的壽命。對 於這個觀點,佛道兩家都沒有過多的批評。蘇 籍身上最大的神秘就是青眼和白眼,亦是他現在都弄不清楚的神秘力量,他知道自己要跨過具體境,便得真正瞭解自己的青白眼。現 在他已經開始著手這一步了。青 眼和白眼有一種神秘的力量,隨著蘇籍修為提升,這種力量便好似泉眼擴大,不斷湧出更多的泉水。 白眼的狀態下,蘇籍處於絕對的理性,而青眼卻又極為感性,能讓蘇籍認識到萬物的內心。一 草一木都有心。 那是生命最美好的一面。青 白眼混雜下,蘇籍好似藍天白雲,澄澈明淨。神 禪身上那層神秘面紗,也有要被揭開的架勢。 他看到了神禪的背後站著一個高大的僧人,正低著頭俯視蘇籍。 「魂魄?精神?還是別的東西?」蘇籍閃過絲絲疑惑。 神禪伸出一隻手,手掌朝上,高大的僧人做著同樣的動作。兩人是如此的整齊劃一,好似同一人。而 且蘇籍明確感受到神禪身上透著一絲古老的氣息,同時又朝氣蓬勃。 這種錯綜複雜的矛盾感覺,很影響蘇籍的判斷力。但 他還是能看出神禪這一伸手的含義。蘇 籍毫不客氣印了一掌,壓在神禪手掌上。 就這麼一壓,周圍的人頓時有種天塌地陷的感覺。「 大道如青天,青天誰可負?」 蘇籍這一壓,便有種大道如天的感覺。 磅礴浩大。 神禪身上再度爆發出大日的氣息。 青天紅日。 紅日的光芒侵染青天,紅彤彤一片,教人分不清是傍晚還是清晨。 所有人都以為接下來就是一場大碰撞,可是高潮嘎然截止。蘇 籍的手掌和神禪手掌很快分開。蘇 籍深深看了神禪一眼,說道:「我現在還不是你們的對手。」 神秀道:「師弟,咱們回去吧。」 旁人都以為蘇籍說的你們是神禪和神秀,可實際情況,唯有兩個當事人和神秀才清楚。神 禪道:「多謝蘇莊主,若是莊主想找人切磋,神禪隨時奉陪。」 蘇籍淡然道:「若只是神禪大師你,便不必了。」神 禪道:「蘇莊主還不明白,我就是我。」 蘇籍嗤之以鼻道:「對我來說,不是這樣的。「 」呵呵,到底是個年輕人。「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 蘇籍當做沒聽到一樣,再度破空離開。廣 明仍是在天都峰等他,蘇籍落地。蓮 花、須彌、天都,尤其以天都峰最高,但山勢險峻,且地盤在三峰中最小,所以沒有什麼建築。 蘇籍和廣明在天都峰頂部,那是個不足十丈的小平台,稍不注意就可能失足墜落懸崖。廣 明笑道:「還比麼?」蘇 籍道:「興之所來,興之所去。咱們既然不用分生死,現下我自然沒什麼興致了。」 廣明道:「他身上的東西讓你有所觸動吧。」蘇 籍道:「有些好奇,但這也不是不可思議。畢竟密宗活佛轉世那一套,可是傳了幾千年不止。」廣 明道:「隱宗和密宗皆是大日如來所創,自佛祖創立我佛門後,成就最大的便是大日如來。原本我以為他只是得了大日如來的傳承,現在看來,倒不是這樣。」蘇 籍悠然道:「你以為神禪是大日如來?」 廣明點頭,同時生出一絲希冀。 蘇籍搖頭道:「輪迴確有其事,可是大日如來絕非神禪。」 廣明道:「為何?」 蘇籍道:「你不明白的。」說 完話,蘇籍翩然離去。蘇 籍再次失蹤了,無論是趙子行,還是付玉書等人都不知道蘇籍的下落。至於明月山莊,關於蘇籍的去向,更是諱莫如深。蘇 籍雖然不露面,但明月山莊反倒是更加興盛。 因為明月山莊的大管家花七再次出現。 瞭解明月山莊的人都知道,花七才是明月山莊的掌舵人。如 果此前花七還有些陰森鬼魅,那麼此次花七出現後,已經淡去了過去那種陰冷氣質,反倒是有點神鬼莫測。花 七出現後,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宣佈誰要是和秦嶺路家有來往,那麼便是與明月山莊為敵。秦 嶺路家是誰?只有一些老江湖才知道,比起明月山莊,根本不值一提。但花七既然說了出來,所以路家便只能徹底退出江湖這個舞台。即 使路家一向攀附的秦家,對於這件事,也沒有任何異議。 畢竟就算是秦家面對明月山莊這個龐然大物,能做的反抗,亦只能是以卵擊石。 故而只有一些人去八卦了下路家和明月山莊的恩怨,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在第二件事上。 明月山莊將耗費巨資為天子修建行宮。 因為天子要巡遊天下,最後到的地方就是南方。江 南雖好,卻少有輝煌瑰麗的宮殿,因為自神夏以來,中原的都城都在北方。 近些年來,南方雖然物產已經勝過北地,但帝國的中心仍舊沒有發生改變。只 是修建行宮本來是官府的事,明月山莊攬下此事,未免不是那麼明智。可這件事讓天子很高興,特意叫人免了明月山莊三年的商稅。以 明月山莊的體量,免除的三年商稅,倒也是一筆極為可觀的財富了。但 比起修建行宮耗費的巨資,還是差了不少。 雖說這件事讓人覺得摸不著頭腦,可因為蘇籍兩進大禪寺,明月山莊威望抵達無以復加的地步,故而明月山莊仍是隨著慣性朝著江湖最大的一股勢力前進。而 且已經有人認為明月山莊是天下第一大幫派了。已 經有許多清微教弟子請命迎回蘇籍。所 有人都覺得離蘇籍回歸羅浮越來越近。 畢竟是一家人,找出當年之事的罪魁禍首,這結也就能打開。在 外界人對此事議論如潮時,蘇籍躺在江南的一家酒肆裡。 老闆娘是沈嘉楠。這 次他身邊多了一個夏天。 蘇籍沒趕夏天走,於是夏天就厚著臉皮呆在蘇籍身邊。她 倒不是真要對蘇籍死纏難打,而是大魔女心裡想的是,要是能借蘇籍的力量,她將來掌握魔宗的機會便很大。作 為一個有遠大抱負的魔女,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沈嘉楠溫了一壺酒,還親自用杯子接好,送到蘇籍嘴邊。 「父親讓你照顧我,現在怎麼成我照顧你了?」沈嘉楠道。蘇 籍道:「你錯了,他從來都沒想讓我照顧你,只是我想。」 沈嘉楠道:「為什麼?」 蘇籍很認真道:「因為你很好看。」 沈嘉楠道:「可叔叔你太老了。」 蘇籍微笑道:「喜歡你好看而已,沒什麼男女之情。」 沈嘉楠道:「那我聽了可不開心,這一壺酒要收錢。」蘇 籍道:「多少錢?」 沈嘉楠道:「聽說叔叔你一字千金,那你隨便給我寫幾句話吧。」 蘇籍笑道:「那你可賺了,我送你一首詩。」 蘇籍將酒一飲而盡,揮毫潑墨。 「南方有嘉木,北方有相思。嘉木風可摧,相思不可斷。」「 比起叔叔以往的作品,這一首差了點,但我很喜歡。」沈 嘉楠小心翼翼將字收起。 蘇籍鼾聲如雷,竟一下子睡著了。 沈嘉楠為他蓋上毯子。轉 身對沈伯道:「明天,咱們開業吧。」 沈伯道:「你不是說蘇莊主在這裡,咱們就不開業嗎?」 沈嘉楠道:「因為叔叔要走了。」「 我怎麼沒聽到他說要走?」沈伯以為自己耳背。沈 嘉楠道:「叔叔只是有些累了,所以來咱們這裡休息,現在他休息好了,所以會走。」 蘇籍做了一個夢,他許久都沒有做夢,但在沈嘉楠這裡,他能睡得踏實。他 夢見了沈興國。「 子思,你是最不平凡的。」 |
第196章 共生 蘇籍如遠山般清秀的眉毛微微皺起,更顯得峰巒疊嶂。廣 明灑然道:「蘇道友,你在擔心你的師侄嗎?」蘇 籍淡淡道:「大師能否等我一會。」廣 明輕撫滿是鏽斑的長劍,悠悠道:「此劍已蒙塵好幾個甲子,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蘇籍深深看了廣明一眼,輕聲道:「再有半個時辰,足夠廣化大師走出太室山地界了。」 廣明的淡定從容都化作一抹苦笑,搖頭嘆息道:「蘇子思就是蘇子思。」 蘇籍道:「大禪寺也是大禪寺。」他 說完話,披著紫綬仙衣破空而去。… … 趙 子行的頭被按在泥土裡。道 庭的芝蘭,如今再無半分風采可言,滿嘴泥土的腥味,都不能掩蓋他此時內心的怨毒。金 玉敗絮功彷彿得到了激勵,在他怨毒的情緒下,比平常運轉時,快了十倍。可是神禪手中傳出的無上神力將金玉敗絮功死死壓制住,不使其爆發出來。如 果繼續這樣下去,趙子行很可能直接肉身炸開。神 禪渾身仍是冒著暗金色的光暈,周身的空間都有些扭曲。 風火山林四人圍著神禪,此刻卻都內心生出寒意,本能阻止著他們出手,似乎一出手就會招惹出了不得的東西。 他們已經有許多年都未曾感受到這樣的恐懼了。 神秀此刻半是清醒,半是昏迷,能阻止神禪的人,似乎已經沒有。趙 子行感覺到自己身體越來越臨近一個節點,到了那個節點,他便會爆炸。同時也感受到體內的金玉敗絮功從所未有的強大,可是一股更強大的神力將趙子行的神功直接壓制住。 他根本弄不清楚神禪身上到底具備著什麼樣的力量。 那般驚心動魄,那般蓋世無敵! 「或許師父來了,都不能擊敗這個傢伙。」許 是越來越臨近死亡,趙子行在萬分怨毒下,居然生出很多回憶。他 記得小師叔曾經很認真告訴他,人在臨死前真的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回憶出自己的一生。當 時小師叔說的如切身感受過似的。 他不信。「 原來小師叔說的是真的。」趙子行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放開他吧。」一道熟悉的聲音打破趙子行的回憶。於 是身上的疼痛變得更加清晰。按 住自己腦袋那隻手,仍是沒有放開的架勢。 「放開他。」 這次熟悉的聲音更加清晰。趙 子行努力回憶,終於想起,這原來是小師叔的聲音。他 盡力張開嘴,發現嘴裡滿是泥土。於 是轉而用腹語,又發現體內的氣息已經快要把他撐爆了。即 使他能分散注意力,但似乎也改變不了他將要死亡的結局。 「哈,我若死了,倒也是個解脫。」他突然想著。神 禪的手中傳出的神力更大了,如同朝陽變成午日。「 我說,叫你放開他。」蘇籍的聲音再次出現。神 禪扭著頭,注視著蘇籍。他 眼中沒有蘇籍的倒影,而是兩團暗金色的火焰在燃燒,且給人一種永不會熄滅的感覺。而 且他也沒有任何要鬆手的意思。於 是蘇籍拔劍,往神禪的手斬過去。沒 有驚天動地的劍芒,更無劍光。只是平淡樸實的一劍,緩緩往神禪的手斬過去。 然後神禪縮回了手。 風火山林本以為這傢伙又要硬抗,沒想到對方到底還是忌憚蘇籍的劍。他 們都同時舒了口氣,若是蘇子思的劍這傢伙都能以血肉之軀接下,這傢伙怕是可以稱佛做祖了。「 不對。」 四大高手同時露出驚駭的神情。 原來神禪鬆開的手居然逕自去抓向蘇籍的長劍。 他們對蘇籍的神劍有所耳聞,那是足以照耀古今的一把神劍,雖然不知道是哪位大宗匠打造,但威力確實難以想像。 而今這個恐怖的傢伙居然試圖以肉身去接這把劍。 即使金剛不壞神功練到最高境界,怕也是要避其鋒芒吧。畢 竟持劍的人可是蘇子思。「 擒龍手!」四 人再次認出神禪所用的武功。那 是數百年前幾乎能與上上代清微掌教爭鋒的無畏僧的看家功夫。無畏僧出身一個小寺廟,卻是世間罕見的武學奇才,在天陽子未出世以前,幾乎讓佛門隱約有蓋過道門風頭的趨勢。在 無畏僧的時代,連兩大先天氣功的傳人都要避他一席之地。 甚至一直有傳言,無畏僧有和清微上上代掌教風陽子交過手,還讓風陽子吃過虧。 雖然一向無真憑實據,可是清微掌教素來是天下第一人,能流出這樣的傳言,足見無畏僧的恐怖。只 是無畏僧終其一生都沒有收過徒弟,數百年來也沒有人使出他的武功,故而各大派甚至道庭和天庭都認為無畏僧的傳承早已淹沒無蹤。 哪知道今日再現。 而且以神禪的勢頭來看,保不準又是一位無畏僧。 神禪手上暗金色的光芒締結成一個龍頭,張開大嘴,一口將飛景劍咬住。 飛景劍發出一聲悲鳴。蘇 籍神色微微訝然,隨即劍尖以超乎想像的頻率顫動,將龍頭攪碎,但長劍也由此脫手。 神禪退了數步,手上有鮮血滴落。 但傷口飛速癒合。 蘇籍不管插在地上的飛景劍,走到趙子行面前,手掌印在他羶中的位置,一掌將其紛亂的內息拍散。再 將趙子行提起來丟在地上。 趙子行欲言又止。蘇 籍淡然道:「我救你,是因為你是羅浮的人,即使犯了錯,也該由我們羅浮自己解決。何況輸了有什麼打緊的,只要人沒死,始終還有機會贏回來。」 趙子行默然不語,四大高手上前將他護住。蘇 籍也不理會,走到神禪跟前,說道:「咱們是繼續打?」神 禪眼中的暗金火焰在一瞬間消失無蹤。 此時神秀甦醒過來,看到場上一切,很快說道:「蘇莊主,我們無意和你為敵。」 蘇籍沒有因為神禪眼中的火焰消失而放鬆警惕。旁 人或許還會以為神禪的爆發是偶然,蘇籍卻內心很清晰的知道,神禪體內潛藏著一股驚天動地的力量。 只是藏得很深,如果不是神禪開啟那種狀態,根本沒法發現。甚 至蘇籍也是到了如今境界才能察覺。 那股力量若是簡單以醍醐灌頂或者傳功來解釋,只怕不對。 因為蘇籍深深清楚那股力量已經和神禪結合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就像是神禪本身修煉出來的一樣。這 種感覺很怪異。神 禪輕聲道:「師兄,蘇莊主只是想和我切磋一下。」 蘇籍道:「神禪小師父,咱們就搭搭手如何?」此 時全無他來時的劍拔弩張,氣氛頗是隨和平淡。但 在場諸人內心卻不由自主生出一絲壓抑。 而壓抑正來自蘇籍和神禪。諸 人都是不可一世的武學高手,只是在蘇籍和神禪面前就是抬不起頭。如同他們面對那些沒有突破通幽境的武者一樣。 「這兩人都有了坐照高手的特質。」 坐照高手俱是武道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每一個都有獨特的性格和氣質,但無布例外,都具備一種橫壓一世的無敵氣概。 在他們沒有被擊敗前,每個人都相信自己是不會被擊敗的。 只有這一代的武林讓這種特質淡了不少,因為在一眾坐照高手之上,還有天陽子和大晉天子兩尊不可踰越的武道高峰。 他們的成就照耀古今,即使那些過往的武林神話,都未必能高出兩人一頭。 尤其是身為仙籍中人的四大高手,多次見過天子。 故而他們感受最是深刻。 若是武道有盡頭,或許天子已經走到了盡頭。神 禪看了神秀一眼。神 秀搖了搖頭。 神禪道:「師兄,我一直聽你的話,這次我想不聽你一次。」 他接著向蘇籍道:「蘇莊主,你能用擊敗枯榮大師的那門武學和我搭手嗎?我從沒見過那樣的武學。」 蘇籍點頭,問道:「你見過多少武學?」神 禪淡然道:「天下但凡有點門道的武學,我幾乎都見過,便是先天氣功,我都不止領教過一次。」他 說這話時,甚至帶著難以言喻的滄桑。蘇 籍有種感覺,自己似乎面對的不是神禪,而是和自己一樣有過不止一世的老傢伙。他 下意識問道:「你是神禪嗎?」 「是也不是。」 蘇籍聽到一個年輕的聲音和一個蒼老的聲音同時在跟自己說話。 他不由自主想到一個詞「共生」! |
第195章 佛魔 黃昏已至,何況今天天氣陰鬱,所以四山暮靄沉沉。神秀走出來,卻有一層溫潤的佛光渲染周圍,一草一木都披上金色的袈裟,隨風搖曳,彷彿西天佛子。趙 子行幽幽的目光落在神秀身上。「 風」驚駭道:「金剛不壞神功。」 「火」沉聲道:「大禪寺的金剛不壞神功早已遺失了數十年,你是從何處學來的。」大 禪寺有什麼高手,他們一清二楚,故而突然冒出來的神秀和神禪顯然出乎他們預計,何況對方有一人身負世間最上乘的先天氣功——金剛不壞神功!趙 子行淡淡道:「你們先走,這兩位小師父便交給我吧。」四 人猶豫片刻,便施展輕功準備離去。他 們剛出數十丈,神禪就將他們攔住。四人冷笑不語。 神禪合十道:「請諸位大人留步。」「 林」本來惺忪的醉眼一亮,說道:「要讓我們四人留下,怕是得把你的命交代在這裡。」他 們四個通幽境高手聯手,便是今時今日的蘇子思都未必攔得住他們。神 禪笑道:「試一試就知道了。」風 火山林四人忽地一驚,眼前光芒大盛,彷彿一輪紅日從眼前冒出來。一股普天之下,無所不容的強大氣機將他們盡數籠罩。 他們一生之中從未見過如此氣勢磅礴的武道。仿 佛一尊曠古爍今的武道至尊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這個人難道是某個老怪物。」四人心頭同時生出一絲驚疑。 … …不 遠處的氣機絲毫沒有擾動趙子行的心神。 神秀含笑而立,佛光柔和,但又無比堅韌,趙子行週遭盡數被佛光籠罩,沒有一寸不被佛光熏染的土地。趙 子行終於開口道:「佛門隱宗的小師父,你知道與我為敵便是與朝廷為敵嗎?」 神秀道:「趙大人對我們似乎有所瞭解。」趙 子行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況南北鎮撫司本就有收集情報的職責,所以我和魏凌雲不知道的事,很少很少。」他 輕輕一頓,接著道:「你現在走,我就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否則清涼寺也得承受陛下雷霆之怒。小師父,你的金剛不壞神功便是練到最高境界,也受不起陛下的怒火。」神 秀道:「我只是請趙大人留步,半個時辰就好。何況蘇子思和廣明大師交手,定能收穫不淺,大人既然是他的師侄,便不應該打擾他們。」趙 子行道:「正因小師叔在上面,我更應該前去,否則他出了意外,我定會難過一輩子。」 神秀微笑道:「大人既然不知道的事很少,那也該知道這太室山並無能害到蘇子思的人物。」趙 子行輕輕嘆口氣,說道:「各有各的道理,看來只好讓小師父順從我的道理了。」 他平淡無奇打出一拳。 神秀不閃不避胸口硬接了趙子行一拳。佛 光黯淡了不少,趙子行一拳過後,沒有趁勝追擊,而是又回到原地。 神秀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即道:「趙大人的武功很特別,我本來刻意收斂了金剛不壞神功,沒有將大人的拳勁反震,結果卻是小僧妄自尊大了。」他 說完話,吐出一口淤血。趙 子行淡然道:「我的金玉敗絮功雖然不是先天氣功,但能傷人臟腑於無形。料來小師父金剛不壞勝過還沒到內外如一的境地,自然受不住我的拳勁。」神 秀點頭,說道:「我資質有限,確實將這門曠世奇功練不到圓滿。不過再挨幾下大人的拳頭,應是無妨。」趙 子行道:「你當真不還手。」 神秀微笑道:「我不還手,陛下便不會因此生氣吧。」趙 子行道:「那我繼續了。」這 次是一掌。 白淨的手掌泛起清光,迅捷地印在神秀心口的位置。神 秀往後退了一步,趙子行再次返回原地,他足下的土地竟龜裂開,縫隙很深。 神秀道:「清微教的立地生根果然厲害,趙大人既然有如此玄妙的洩勁法門,小僧就不再收斂神功了。」 他原先還顧忌反震之力會傷到趙子行,但見對方有上乘的洩勁法門,便再無顧慮。趙 子行嘆口氣道:「先天氣功果真威力無與倫比,我很羨慕大師能修煉這樣的武功。」 神秀道:「其實以趙大人的資質該是有資格修習清微的先天紫氣的。」 趙子行道:「大師何必嘲諷我,先天氣功是不二法門,有一人學了,旁人便沒資格再學。」神 秀默然不語。 趙子行面色轉為陰冷詭譎,又拍出一掌。 神秀仍是不閃不避,可心頭生出一絲警兆。 可趙子行這一掌同此前好似沒有區別,他心神稍有鬆懈。但 這一掌要到神秀胸口時,神秀聽到有鬼哭之聲,下意識閃了一下身子。 與此同時,趙子行原本泛著清光的手掌居然冒出一團陰厲的黑氣,化作鬼臉。 神秀縱然閃了一下,仍是被一掌打中後背。 他背上衣服登時露出一個掌洞,絲絲黑氣從背上的掌印冒出。神 秀驚駭道:「幽冥鬼掌,你是判官的傳人。」饒 是以他的處事鎮定,說出判官兩字時,也不由自主牙齒發顫。似乎這是一個極其可怕的名字。 趙子行冷厲的一笑,說道:「小師父,你知道的也不少。」神 秀吐出一口黑血,背上掌印的黑氣消散了不少。 但他十分忌憚地看著趙子行,再無此前的輕鬆淡定。 幽冥鬼掌是「判官」得意的武功,至陰至凶,即使佛宗的大金剛掌、清微教的三花聚頂掌,都要遜色這門陰損歹毒的武功不少。而 且不同於一般邪功,幽冥鬼掌同樣能使人參悟武學中的妙理,只是倒陰轉陽,神鬼莫測,若非天縱的武學奇才,在一入門時,就得陷入各種幻象中,很大可能從此精神失常,淪為瘋子。 可是一旦修成,威力難以估量,且不會跟許多邪功一樣有危害自身根基的風險。傳 說判官還有一門更厲害的武功——無間。只 是從未有人見過,但隱宗的高人曾推斷「無間」很可能是上蒼傳下的武學,甚至超越了世間兩大先天氣功。 趙子行淡然道:「大師還有信心再接我一掌嗎?」 神秀面露苦色,說道:「現在小僧得想辦法從趙大人手裡逃生。」他 若非選擇了挨打這個方式,其實有許多辦法和趙子行周旋。即使趙子行身負幽冥鬼掌,也不可能將他傷到。只 是他實在沒有考慮到趙子行居然身負幽冥鬼掌。 他大意了。… …此 時神禪幾乎一化成四,將四大高手拖延住。 他手裡各種精妙至極的武功一一展現,實是一座活的武學寶庫。一 掌一抓一踢一回身,皆是武林中最上乘的武功,旁人要練到這地步,少說也得花數十年,即使是武學天才,亦得苦修十年八年。 但神禪每一門武功都爐火純青,而且渾融一體,沒有絲毫遲滯。如 此驚人的奇事,饒是風火山林見多識廣也是第一次遇見。甚 至他們還從神禪的武功裡看到了自己的武功,還比他們練得更好。若 是單打獨鬥,他們怕是沒一個人是神禪對手。好 在如今是四人聯手,即使神禪對一人佔了上風,也很快有人支援,一時間四人和神禪殺得難分難解。 只是到了這層面的交鋒,他們帶來的七十二地煞雖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卻沒法插手其中,唯有將四周圍住,防止神禪逃跑。 神禪一道多羅指將「風」的長劍盪開,心頭生出一絲警兆。 他下意識往神秀那邊望了一眼。「 師兄!」 稍稍分神,「林」一招清妙無儔的「醉後不知天在水」擊中神禪。 似有鐵花四濺,「林」的長劍居然沒有傷到神禪。 只是將他僧衣劃破。 「這小子居然將金鐘罩和鐵布衫練到了最高境界。」「 林」一臉不可思議。 神禪似乎被長劍劃得生疼,居然凶性大發,雙手不管不顧直接抓住「林」的長劍,用力一搓,那切金斷玉的寶劍登時蹦碎。 「林」亦虎口發麻,內氣運行受阻。其 余三人忙上來支援,只是神禪狀若瘋魔,居然有不可抵擋的勢頭。「 這人的武功到底是怎麼練出來的?」四 大高手簡直覺得不可思議。 神禪發起瘋來,居然佔據了上風,但他沒有繼續惡鬥下去,而是硬生生挨了三劍,直接撞死兩個地煞,衝出了重圍。 而此時神秀身上已經中了趙子行三記幽冥鬼掌,原本的佛光早已黯淡低沉,臉色蒼白。神 禪殺到時,趙子行已經拍下第四掌。 神禪撲了過去,硬是以自己後背替神秀挨了一掌。 他口噴鮮血,但氣息不衰。 趙子行反倒是被一股潛力震退,看著神禪一臉不可思議。神 禪轉身冷冷地看著趙子行,說道:「你敢傷我師兄。」 趙子行不由生出一股寒意。他 何等聰明,瞬息間就判斷出四大高手都收拾不了這個傢伙,甚至可能吃了虧。四位通幽境的高手,即便是他,若是不耍手段,怕都要被打得抱頭鼠竄。 而且他幽冥鬼掌居然沒有重創這傢伙。 神秀道:「師弟,切不可入魔。」神 禪回頭看了一眼神秀,說道:「師兄,佛魔不過一念間而已,我省得。」他 整個人居然發出暗金色的佛光,幽沉陰暗,又似蘊有無上光明。 強大的氣機竟然迫得趙子行不由自主再退兩步。 …… 蘇籍和廣明正默然對峙,神念交鋒,此刻都不由出神,往蓮花峰看過去。 |
第194章 請留步 隨即蘇籍又看向殿中一位僧人,他道:「很好,神山大師也在。」神 山合十道:「一切前因後果我已經對小蘇姑娘說過了。」蘇 籍向冰山道:「你打算怎樣?」 「我……」冰山姑娘抿著唇,神態很有些糾結。 蘇籍輕聲道:「好孩子,你做什麼選擇我都支持你。」冰 山沉默片刻,向神山道:「大師,你一生做了無數善舉,又救了我,你是個好人。」神 山道:「多謝小蘇姑娘誇獎,你要是殺我,老僧也是不怨的。」 冰山道:「大師,人做錯了事還可以悔改,但死去的人沒法再活過來,我不恨你,我恨這世間為什麼不給人重來的機會。」 神山道:「生老病死是誰都逃不開的,這也很公平。」 冰山道:「大師,你沒有說有極樂世界,可以避開生老病死。」神 山道:「世間尚無極樂世界。」他 此話一出,殿內諸僧大都露出不解以至於一絲失望。以神山大師的聲望說出這種話,無疑是打整個佛門的臉。 神山頓了頓,接著又道:「但我們可以努力去造就一個極樂世界。」 「南無阿彌陀佛!」 眾僧齊齊唸佛號。 在殿內的僧人都是有德高僧,自聽得出神山大師言語中那股倔強和堅定。他們辛勤修習武功,反倒是耽誤了佛法,此時未免覺得有些慚愧。 冰山道:「大師,我不殺你,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你放心,這件事不會使你違背良知。」 神山道:「小蘇姑娘要我做什麼,只要不違背良知,貧僧便盡力去做到。」 冰山道:「大師,我希望你能加入明月山莊,用你的醫術去幫助更多的人,當然,若是舅……蘇莊主讓你去做令你良心不安的事,你可以拒絕。」 神山略作沉吟,便道:「老僧答應。」以 神山聲望之隆,以及其生死人肉白骨的醫術,若加入明月山莊,對明月山莊實在有無可估量的好處,而且這樣一來,也避免了蘇籍同神山大師相交的好友結下冤仇。畢 竟神山大師做過太多善舉,即使早年犯下大錯,但將其逼死,必然招來許多怨懟。他 接著向蘇籍躬身道:「蘇莊主,今後老僧便承蒙你照顧了。」 他也不客套,說什麼蘇籍願不願意接納他的話。 蘇籍點頭,又朝冰山嘆了口氣。 「真是個傻孩子。」冰 山似乎知道蘇籍的想法,她柔聲道:「紅藥和你一樣,不喜歡欠人。」蘇 籍道:「好。」他 從來不去勉強自己的親人和朋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堅持,這些都是極好的。 於是蘇家和神山的恩怨到此截止了,蘇籍也不會因此而得罪太多人。哪怕他不在乎,可是有人在乎。 「南無阿彌陀佛,這段因果能化解,貧僧亦十分欣慰。」廣明再次開口。這 次沒有什麼佛法的力量,廣明只是正常開口。蘇 籍道:「廣明大師,按理說因果已經了結,蘇某不該得寸進尺,只是這神足功事關我諸多朋友的安危,還請大師慈悲為懷。」「 蘇子思,可不要欺人太甚。」 「蘇子思,你懲地如此不要臉?」 「大禪寺可不是任由你拿捏的。」 「住持,咱們跟他們拼了吧。」 蘇籍此話一出,殿內的諸位高僧當然大怒。 但廣明神色不變。神 山合十道:「諸位請聽我一言。」 他在武林中素來德高望重,便是在場群豪裡也有被神山大師診治過的,或者親朋好友欠過神山大師人情,故而他一說話,殿內的聲音就小了許多。神 山接著道:「諸位豪傑若有什麼傷損,老僧願意為諸位診治,至於神足經畢竟是大禪寺歷代高僧大德嘔心瀝血之作,若僅是落在諸位英豪手裡還好,但萬一不小心給奸人得到,怕非是天下幸事。故而老僧願意贈送諸位一人一粒菩提子,如此,便了了這段冤仇如何。」 菩提子是武林中珍貴至極的療傷聖藥,論價值倒是比不得神足經,可若是遇上什麼生死大難,菩提子便有奇效。 神山提出這個條件,群豪頗有些心動。 畢竟要真奪走神足經,只怕要和大禪寺結下不可化解的冤仇,除非今日能讓大禪寺從武林中除名,否則仍是後患不淺。 此前他們是因為有蘇籍帶頭,且有神足經的誘惑,才能殺到這裡。 可是如今蘇籍似有和大禪寺議和的跡象,他們內心已然動搖,而神山大師開出的條件不低,又讓他們內心更動搖了。 付玉書率先道:「好,我接受。」 他是群豪中武功最高,勢力最大的人物之一,既然開口,旁人也卸下包袱,紛紛應承。 而大禪寺諸僧不免對神山大師露出感激。菩 提子十分珍貴,即使清涼寺歷年有不少積蓄,但這次怕也是將存貨消耗一空。如 此一來,大殿內劍拔弩張的氣氛消解不少。唯 有夏天很是不解,她本以為蘇籍會和大禪寺來一場惡鬥,哪裡想到最後會化干戈為玉帛。但轉念一想,蘇籍什麼虧都沒吃,還得了神山這麼一位奇人,亦對群豪有了交代,還能不和大禪寺拚個你死我活。 甚至今日之事傳揚出去,也會說蘇籍威壓了大禪寺,而不是大禪寺將蘇籍攆走。 蘇籍的聲威勢必更上一層。大 禪寺呢,也沒吃太多虧,畢竟真打起來,縱然勝了,也是慘勝,後面還要面對朝廷,結局怕是很不樂觀。神 山大師付出更多,可是他到底了結了因果,對於這般高人而言,怕是內心覺得很是值當。其 實夏天更想不到大禪寺讓出了金剛不壞神功和佛宗祖庭給清涼寺,所以神山此舉,亦有補償的意思。無 論如何,這都是皆大歡喜的局面。 一場浩劫就此化為無形。在 大殿氣氛緩和後,蘇籍又向廣明道:「那麼這段過節就此過去了,只是蘇籍尚有一個不情之請。」 說實話,他本以做好惡鬥一場的準備,甚至掐準時機上山,但神山和冰山的選擇,令此事有了更好的結局,所以蘇籍也很滿意。 按理說他不該有什麼要求了才對,只是蘇籍心頭還有一個打算。還 是那句老話,天下能做他對手的人不多了。 廣明道:「好吧,老僧就成全了蘇道友的不情之請。」 蘇籍笑道:「大師還沒問我想幹什麼。」廣 明微笑道:「論劍。」蘇 籍灑然道:「大師,多謝成全。」 「師兄,不可。」 有高僧勸道。廣 明搖頭,說道:「諸位師弟,別忘了,廣明雖然是釋家子弟,但也是學武之人啊,今日我和蘇道友論劍,跟大禪寺、佛門毫無關係,僅是因為我還是個武者。」他 脫去袈裟,向蘇籍道:「蘇道友稍待片刻。」 他逕自去了禪房。 廣化在裡面聽得大殿的聲音,問道:「師兄為何答應蘇子思?」 廣明道:「師弟,師兄當了大半生佛門子弟,今日便做一回自己吧。」他 言語平淡,但廣化心中,此刻師兄和平日裡大為不同,只是不明白師兄為何突然有這樣大的轉變。 不一會,廣明換上一身白衣,身上背著一口長劍,鏽跡斑斑。 廣化道:「師兄還珍藏著你當初上山這一身行頭。」廣 明微笑道:「哪知道還有機會再穿上它。」 隨後他又對廣化傳音入密道:「等會趁著我和蘇子思論劍時,你便立即帶人下山,在寺內這些年,你該知道哪些人可以帶走。」廣 化這才知道師兄的深意,實是為了混淆視聽。 「真要這麼急?」他同樣傳音入密回道。廣 明道:「朝廷的人已經上山了,神秀和神禪雖然能為我們擋一下,但不可能阻擋太久,畢竟清涼寺也在大晉之內。這也是你最好下山的機會,遲則生變。」 廣化道:「好。」 他知道事關大禪寺的存亡斷續,所以也不適合磨蹭。 廣明接著緩步出去,再入大殿。背 負長劍,一襲白衣,活脫脫一位劍僧模樣。 臉上的褶皺也肉眼可見的少了許多,神完氣足,不遜色對面淵渟嶽峙的蘇籍。 蘇籍道:「此處地窄,咱們另外找個地方吧。」 廣明微笑道:「便去後山天都峰。」 片刻後,遠在前山蓮花峰的趙子行等人驀然往須彌頂看過去。 兩道驚天動地的氣機滌蕩風雲,逕自離開須彌頂,往後山天都峰過去。趙 子行道:「終於打起來了。」「 我們走。」「 諾。」忽 然間,一聲清幽佛號響起。 自松林裡走出兩僧。 正是神秀和神禪。 「大人們,請留步。」 |
第193章 你都好了,很好 太室山共有三大主峰,前山蓮花峰,後山天都峰,中間便是須彌頂,亦是大雄寶殿所在,蘇籍前次直接到的須彌頂,直闖大雄寶殿。 此次在前山蓮花峰,聖僧在他手中紅蓮入滅,倒也冥冥中自有一股玄妙在。 蘇籍負手看向前方須彌頂,群豪隨在身後,心情激動。千 年來,大禪寺何等威風。 而今他們即將踏上大禪寺最重要的須彌頂,進入大雄寶殿,縱然身死,亦是一場驚天壯舉。鐘 聲激盪,群豪清晰可見武僧們散步在須彌頂各處關口。 蘇籍微微笑道:「諸位,咱們可以上去了。」 群豪知曉,要是這時候都沒有什麼表現,那就沒資格去瓜分決戰後的利益了。無 須蘇籍喊出多麼壯烈人心的口號,群豪自發結隊上山。 須臾間,廝殺聲震動須彌頂。 這佛門千年清淨地,隱約往修羅土演化。 大禪寺和清微俱為天下武學正宗,但來的江湖群豪個個亦非善類,兩邊殺得難分難解。 而蘇籍尚未參與其中。 夏天心懷疑惑道:「大禪寺的實力僅是如此?」 她身居魔宗高位,對天下勢力多少有些瞭解,大禪寺縱不及清微,卻也不會差太遠,縱然群豪厲害,但要和大禪寺比底蘊,怕是還要差一截。且 不說伏魔大陣根本不見蹤影,便是通幽級別的高僧都沒有出現。付 玉書領著一眾人,殺得扼守要道的武僧岌岌可危,若是再不來兩名德高望重的僧人鎮守,這須彌頂三十六險,怕是不到一個時辰就會被攻破。 蘇籍微笑道:「大禪寺本也沒有把我們當做最重要的對手。」他 往來時的蓮花峰望了一眼,雲遮霧繞,只是有數股強大的氣機,如黑暗中的燭火一般清晰。 … … 趙子行帶著六扇門新四大巨頭風火山林立於蓮花峰最高處,眺望對面的須彌頂。他們的眼力堪比蒼鷹,何況俱都拿著軍中神器千里鏡,將對面情況看得清清楚楚。他 們將大部隊拋下,一路上輕車簡從,在極短時間殺到了太室山。「 風」道:「趙大人,咱們不是來相助蘇侯爺的麼,何時出手?」 「火」、「山」兩人相視一笑,「風」是太華派出身,而玉真公主和太華派淵源甚深,所以「風」天然立場就偏向蘇子思,當初東海王在江東本來有他們四個做幫手,但是「風」第一個倒向明月山莊。那 時候蘇子思的身份還沒大白天下,怕是「風」早就知曉一點情況了。 「火」道:「風兄,趙大人可是蘇侯爺的師侄,相信他不會讓蘇侯爺出事的。」若 是外人,怕是真會以為趙子行會擔心蘇子思。畢 竟芝蘭玉樹,情誼匪淺,而且以蘇子思如今勢頭,回羅浮掌權是板上釘釘的事,清微和蘇子思肯定要和解,還有誰比趙子行更適合做蘇子思和羅浮之間的橋樑?「 山」暗自一笑,他是天山出身,早從魏凌雲那裡聽到消息,蘇籍和趙子行已經不合。 趙子行含笑道:「連淨土宗的枯榮聖僧都奈何不了我小師叔,可見咱們不必擔心他的安全。」隨 即他又淡淡道:「至於那些江湖匪類,死得越多越好。」「 林」眼帶醉意道:「趙大人說的是,這些江湖人死的越多,咱們以後煩心事越少。」六 扇門負責監管江湖,所以這些江湖人都是他們眼中釘肉中刺,許多是非都是他們搞出來的。畢 竟風火山林四大巨頭都已經是通幽高手,若不是迫於天子的命令,根本不想接手六扇門,有這功夫,還不如清修或者去快活自在。至 於權勢富貴,都是唾手可得的東西,根本不值得留戀。若 要有更吸引他們的權勢和富貴,那得有更強的實力才行,所以耽擱在六扇門裡,十分不值當。大 晉神朝建立仙籍的緣故就在這裡,通幽高手的追求早已和普通人不一樣,但不約束,惹出的麻煩事又不小,才有了仙籍和天庭這個架構。 而清微道庭的存在是因為清微教獨特地位造成的。其 實道庭也是天庭的一部分,但是聽調不聽宣,相比仙籍中人,倒是約束更少一點。「 山」道:「我倒是早點解決這邊的事,好去收拾無色庵那邊的臭娘們。」 他說完露出色色的神情。 其餘人不免嗤之以鼻,這個「山」著實是五大劍派的敗類,也不知道他這般好色,到底是怎麼練到「通幽」的。 趙子行輕咳一聲,道:「四位,你們各自統領一部七十二地煞,等到傍晚,咱們一舉殺上須彌頂。」他 頓了頓,又叮囑道:「此行旨在削弱大禪寺的實力,而不是要滅大禪寺,一定不要有重大的人員傷亡,否則就違背了陛下的初衷。」四 人紛紛點頭。 真要他們和廣字輩的高僧做生死惡鬥,那也是不可能的。 修煉到這一步,能比普通人多活百年,誰也不想死或者傷到本源。 通幽境的高手最是珍惜根本,輕易不肯死鬥。也 只有蘇籍這等身懷先天氣功的高手,不怕受極重的傷勢危及根本,才可以肆無忌憚的跟人惡鬥死鬥。是 以,上次蘇籍見到石世龍身負重傷後可以迅速恢復的奇功,才那般好奇。 … … 蘇籍很快將注意力從蓮花峰收回,這次趙子行身邊沒有那個白十三,否則蘇籍第一時間便是先去趙子行那裡了。看 來短時間內,自己怕是沒機會再見到那個女人。而 且陰曹地府的人行事詭秘,還是等花七出關後再來思考對策。 時至今日,對於這個當初將自己從羅浮山救出,又把自己關在地牢的勢力,蘇籍已經能平常心對待。 但得等他進入坐照,才能真正去面對陰曹地府最神秘的那位「判官」。陰 曹地府能人輩出,能將這些人約束得服服帖帖的判官當然得是坐照級數的高手。甚 至蘇籍懷疑「判官」本來就是明面上那有數的幾人之一。 否則天下再大,也不可能憑空冒出個毫無底細的神秘坐照高手。 即使那魔宗聖君,蘇籍一樣對其身份有所猜疑。「 可惜我不會再做一頭等死的豬了。」蘇籍暗自心道。須 彌頂的廝殺聲越來越小,正表明他們戰鬥的越來越激烈險惡。以付玉書之能,此刻也是身染鮮血。不 都是別人的,也有自己的。須 彌頂三十六道險關已經只剩下最後一道。那 是一塊筆直的峭壁,上面有許多凹陷可以供人攀援,也是平常大禪寺僧人鍛鍊輕功的地方。清 微也有類似之處。 大禪寺的輕功雖然不著名,但很實用,都是僧人在這絕壁下練出來的,能應付許多複雜的險境。群 豪雖然有輕功能攀援上去,可上面有僧人守著,居高臨下,縱然通幽境高手都不好攻上去。 因為人在懸崖峭壁中,借力都十分困難。 何況大禪寺也不缺通幽境的高僧,佔據了地勢,自然對上同級別的高手勝算大增。群 豪略有傷亡。 蘇籍來到他們這裡,都向蘇籍見禮。蘇 籍虛扶眾人,道:「付兄跟我先上去,其餘朋友稍等一會。」 付玉書道:「好。」但 見得蘇籍虛空浮起,逕自到了那峭壁之上,他屈指對著崖邊的諸僧不停彈出劍氣,竟壓得一眾僧人不敢冒頭。付 玉書趁著蘇籍壓制眾僧,迅速上了崖頂。 前方山路一片開闊,有一條路直往寺院。 蘇籍落在地面上,對著諸僧微笑道:「諸位大師,蘇某而今又來了。」 有廣字輩的高僧合十道:「蘇子思,何苦趕盡殺絕。」蘇 籍背著手看向對方道:「我只是來帶人走,只是怕大師們阻攔,所以多帶了一點人,給自己壯一壯膽。」 那廣字輩高僧搖了搖頭,卻又無話可說。有 蘇籍和付玉書守著,群豪陸續上來。 他們不是沒來過大禪寺,只是過去多餘戰戰兢兢,如今卻不免有點趾高氣揚。 有人心想這武學聖地也就這回事。更 有人心想,蘇子思要是回羅浮,會不會也帶著他們,到時死也值了。要 知道踏平兩大武學聖地,足夠他們吹十輩子。「 南無阿彌陀佛。」一聲悠悠佛號傳來。 這佛號聲說不出的莊嚴肅穆。群 豪本來小瞧了大禪寺,此時連付玉書都心頭肅然。 廣明這一聲佛號有獅子吼的神功,但是已然入化境,輕描淡寫地將群豪的心神撥動。 「蘇道友,入大雄寶殿一敘吧,蘇姑娘也在等你。」 蘇籍淡淡道:「好。」 他沒有展示什麼驚人神通,只是平淡回了一句。 今日有勝無敗,如此而已。 大雄寶殿中,一女子翹首以盼。 她也曾想過自己身處險境,會有一位蓋世大英雄前來救她。這大概是所有女孩子的遐想了。 雖然這次來的是她親舅姥爺。清 風徐徐,大雄寶殿中門大開。 這次沒有羅漢陣和伏魔大陣嚴陣以待,只是廣明帶著數名高僧等著。 夏天緊跟在蘇籍身後,瞧見殿內的冰山。心裡想著,跟蘇子思也不是很像麼,再看了一會,還是有點像,但不如蘇子思好看,也沒自己好看。魔 宗少女的心情有些歡快。冰 山的臉色不再冰山,看著蘇籍,很有些激動。蘇 籍也看著她,微笑道:「你都好了,很好。」 |
第192章高山流水 山風拂動雲霧,好似太室山仍是淨土。 陰陽魚緩緩轉動,汲取靈機,並堅定不移的向聖僧碾壓過去。聖僧清晰感覺到,陰陽魚雖然轉動緩慢,但一股氣機已然鎖定著他。他 如果想著跑,必然招致石破天驚的一擊。他 也沒有想過逃走。 手上再度結出蓮花印,一朵朵化作實質的紅色蓮花從他手中飛出,環繞周身,流轉不覺。「 淨土宗的紅蓮入滅大法,蘇莊主怕是危險了。」群 豪中一位大有見識的人物滿臉凝重道。其 他人都不知道什麼是紅蓮入滅大法,於是有人拿魔宗的天魔解體做比擬,當下就明白了。 這是通過耗損生機才能施展的殺招,威力難以估量。 而他們也看不到蘇籍打出的陰陽魚。只 有極少的人能隱隱察覺到蘇籍身前虛空似有極不尋常的事物。 蘇籍進入無悲無喜的境界。這 次他雖然沒有開啟白眼,但打出陰陽魚這一刻,實力並不比白眼狀態差。隨著陰陽魚壯大,他眼睛竟泛起青色。他 心頭生出波瀾,眼中的青色緩緩退去,陰陽魚也有潰散的跡象。於 是蘇籍穩住心神,陰陽魚再度凝實,眼中青色再度泛起。 聖僧注意到這一幕,心神震動。 不過他紅蓮入滅大法,一經發出,再不可逆轉,所以沒有中斷大法。他 重重嘆息一聲,頗有些嚮往和無可奈何。 「大道如青天,你為何如此受大道青睞。」蘇 籍心念一動,他眼睛的青色跟大道有關?隨 著陰陽魚壯大,他眼中青色越來越濃,而無悲無喜的心境,竟有了新的變化,那是平安喜樂。這 種狀態和白眼截然不同,甚至他都不用去觀察四周,便自然而然知曉了想知曉的一切。 不問而知,不言而明。他 本身就是這天地的一部分,不分彼此。 如果白眼狀態類似孤高絕塵的天仙,那麼他現在就是紅塵仙。 聖僧揮了揮袍袖,一朵紅蓮往蘇籍方向射去。紅 蓮和陰陽魚發生大碰撞,元氣爆炸,激盪起絕強的山風,無數古松呀呀作響,松針紛紛落下,甚至有些離得近的古松登時禿了大半。此 時群豪也隱約見到了陰陽魚。那 是紅蓮湮滅,紅光附著在陰陽魚上,將其形體顯示出來。 此時陰陽魚已經有丈許大小。但 在紅蓮撞擊後,尺寸縮減了一些。 第二朵紅蓮接踵而至。緊 接著是第三朵、第四朵……一 朵朵紅蓮,帶著堅定不移的決心,死不回頭…… 蘇籍慨然一嘆。 他嘴角開始溢出血絲。只 是仍舊憑虛玉立,大袖飄搖。 其實此刻他和聖僧的比拚同尋常武學高手比拚內力無甚不同。若 有不同,那就是聖僧堅定的信念太過動人。 蘇籍好似看到了青燈古佛下,一位僧人孜孜不倦的解讀一本佛經,從眉清目秀,到白髮蒼蒼,手中捧著那本佛經始終不變。世 道容易變,人心容易變,唯有此僧,一心禮佛,不聞其餘。最 後一朵紅蓮侵襲入陰陽魚,啵的一聲脆響,紅蓮潰散,而陰陽魚只餘下蝌蚪大小。 蘇籍輕咳,喉嚨中有血氣。 一招手那蝌蚪大小的陰陽魚飛入眉心那點淡淡硃砂裡。 原本大日如來殘留的痕跡在陰陽魚進入眉心時,自發融入其內,眉心那點硃砂便有光華流轉。聖 僧墜落到山崖下,蘇籍飛身跟下去。 但見他懸在崖底一塊佈滿青苔的石頭上,含笑地看著蘇籍。 蘇籍以聖僧堅定不移的信念磨練了自己的參悟的太極陰陽,雖說是兩人交鋒而來的感悟,若是一著不慎,甚至蘇籍還會敗亡,所以這點收穫,也不算蘇籍欠他的。 只是蘇籍仍是問道:「聖僧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若不違背我的心意,我替你去完成它。」聖 僧搖頭,忽地眼睛一亮,徐徐道:「若有朝一日蘇施主欲滅佛法,還請你想起老僧。」 蘇籍沉吟一會,又看了看聖僧,最終灑然道:「世間有聖僧這等痴者,佛法便不當滅。」 聖僧含笑而逝。 雖然道佛不同,卻可以為知音,只是認識得晚了一些。 群豪走到山崖下,看到寂滅的聖僧肉身沙化,隨風飄散,都暗自覺得可惜。以對方的武道,哪怕是遺蛻,都可以讓人參悟出許多武學道理來。 蘇籍在這片刻間伐了一株古松,就地取材做了一方七絃琴。 他盤膝坐在石頭前,青苔眼中綠,衰草卻連天。手 指撥動琴弦,一首曲子如淙淙流泉自指尖緩緩而出。 那是《高山流水》。 山之巍巍,水之洋洋,從今往後,不復有此僧。 夏天甚至流下一滴淚。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只是覺得有些感動。 「天兒,你什麼都好,只一點不好,所以咱們聖宗的武功你練不到大成。」她腦海裡回想起師父的話。 她問師父她哪裡不好。師 父便道:「只因你還是個性情中人。」她 不認可,她覺得自己心狠手辣,實是一代魔女。但 現在她明白了,心狠手辣跟性情中人不衝突。 可她不糾結,因為蘇子思也是性情中人。除 了蘇子思,還有誰會給敵人奏一曲送別,還是即興而作,不管旁人眼光? 最後曲終,琴弦也斷。普 通材質的七絃琴,能讓蘇籍彈完一曲《高山流水》已經很不容易了。 夏天走到蘇籍身邊,說道:「繼續往前走?」蘇 籍道:「當然。」 夏天看到他嘴角溢出血絲,有些擔心道:「你不用療傷?」 蘇籍微笑道:「不妨事。」枯 榮聖僧生命昇華同他一斗,著實讓他觸動,也讓他受了點傷,不過這不算什麼,他得到的更多,而且太室山的靈機被攪亂了。蘇 籍明白了一點,上次廣明沒有將壓箱底的東西使出來,否則他未必能活著下太室山。通 幽以後,便可以勾連天地元氣。 而廣明畢竟曾有資格邁入坐照,多年在太室山修行,已經使其在這太室山有了自身的印記,用道家的說法便是天人合一。 用佛宗的說法就是梵我如一。 無論哪種說法,其實都表可以說,廣明在太室山能有一點不可思議的力量。那 是法,那是道,甚至他隱約可以獲得太室山這一方天地的權柄。 雖不至於呼風喚雨,卻多少能比旁人在這裡有優勢。他 和聖僧前山一斗,無意中把這穩定的靈機弄出一條縫隙。 但太室山到底相比蘇籍是龐然大物,時間一長,便會恢復原狀。故 而蘇籍行動要快。而 廣明怕也沒有想到,蘇籍和聖僧交手會造成這種影響。 |